打开门的那一刻，一道高挑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倾倒下来……
她下意识抬手抵住，结果还是挡不过那股惯性，两个人摔作一团。
程槐撑住墙壁，勉强站稳，起身去扶她：“没事吧？”
明芙被他从地上拉起来，摆了摆手：“没事。”
他视线在她身上轻扫一圈：“抱歉，没听到你开门，胳膊还好吗？”
她握着腕子左右活动了几下：“嗯……”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
他的房间在楼下，这么晚了，按理说不该出现在她的房门前
垂眸看见他掉在地上的手机，页面停留至热搜的话题页。
她瞬间明白了。
沉默半晌，屋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住，为这初秋增添了几缕凉意。
程槐凝视着她，眼眸深邃如窗外的夜色，久久没有说话。
终于，他深呼一口气，俯身去捡手机。
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他碰到手机的那一刻，若无其事按下熄屏，将世俗之见隔绝在她的视线外。
重新抬起头，他问她：“是想出去走走吗？”
“嗯。”明芙点头，反问：“一起？”
“……好。”
-
两人并肩离开宿舍楼。
在月色的映照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打在地面上，被拖得很长。
走出场馆大院，仅能容下单排车道的乡间小路细腻而平坦，婆娑树影投下，摇晃斑驳。
眼下时间还不算太晚，沿途路过的人家都还没有睡觉。一间间大瓦房里亮着灯，透过样式各异的碎花窗帘，溢出光晕。
昏黄的门头灯前，蛾蠓乱哄哄地搅在半空中，光是看上一眼浑身都直痒痒……
随着两人经过，一多半被吸引过来，雨点似得砸在脸上身上，还疯狂往鼻孔里钻。
明芙“tui tui ”了几下，被他拉着快速从蠓虫堆里钻出来。
结果不小心惊到了隔壁家的狗，一只大黄，一只大黑，矫健地冲到铁门前对着两人狂吠。
明芙倒不是怕狗，只是这档子来的太过突然。原本挺宁静的一个小村，突然窜出两只狗给你来上这么一嗓子……
听上去中气十足，浑厚响亮。
“汪汪！汪汪汪汪汪！”
“啊！”明芙尖叫一声，好像看见黄瓜的猫，差点飞起来，腾地一下挂到了身旁的高个猫爬架上。
猫爬架抿抿唇，从耳根直接红到脖子，整个人更加沉默了。
“快走啊！快点！！”她两条腿盘在他身上，双臂揽着他的脖子，来回摇晃着他的头。
“咳……”他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抬手托住她两条大腿的后侧，带她远离了养狗那户人家的院子。
这一刻，程槐能很清晰地听到她咚咚的心跳声，和自己的一样，混合交杂，动如擂鼓。
“呃，可以下来了吗？”
明芙后知后觉，松开手臂力道，从他身上滑下来。
脚一沾地，腿软差点摔倒，最后还得是他出手稳了一下，这才站住。
她有点尴尬：“今天的事别说出去。”
程槐不置可否，脸上带着笑意。
“你那是什么表情？”她拼命给自己找补：“我不是怕！知道吗！我不怕狗！关键它突然跳出来！猝不及防的！换谁都得吓一跳！”
他还是笑，宠溺地点头：“就是的！怎么突然跑出来吓人，坏狗！”
“你在嘲讽我吗？”明芙连说带比划：“人都有晃神的时候，我刚才心思没在那，没有防备，肯定会被吓！你之所以没被吓到，那是因为你们是同类！”
这回他笑不出来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明芙的脸上。
她指着他，贴脸开大：“哈哈哈哈，萨摩耶，萨摩不耶。”
他无奈地看她，摇摇头，低嗤一声。
过了一会，明芙也笑够了，他瞳仁里倒映出她欢愉的模样，眉眼舒展：“现在好多了吧？”
明芙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深呼深吸一口，故作轻松地扬起头，重新往前走：“何止现在，我一直很好啊。”
程槐没有用官方客套话劝她，也没有吐槽陈素兰，毕竟那是她的亲人。
他跟着她徐徐缓行，偏过头，由衷道：“你真的很厉害，很强大。”
“刚看到热搜时，连我心里都五味杂陈，震惊，气愤，伤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怕你过激，又怕你妥协。当然，最怕的还是你被气到六神无主，慌乱了阵脚。”
明芙也转过头，两人在夜幕下相视：“所以，你是想偷听笑话？还是想帮我？”
“你说呢？”
他的声音介于清澈和稳重之间，既有青年意气风发的明朗，又有成熟男子给人的安全感。
“不重要。”明芙将头转回去：“如果是你，看笑话也行，怎么都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的感情在潜移默化中悄然转变。
参加节目后？在游轮上？还是更早？
从前明芙和程槐没有太多交际往来，偶尔在公司远远看到彼此，多数也只有擦身而过，不会交谈什么。
可自打接触多了，变成朋友，明芙越来越觉得如鱼得水，就好像两人不只认识了几个月，而是几年，几十年……
和他相处很舒服，很自然。如果非要解释这种现象，她觉得应该是磁场相契吧，否则无法理解为何会这么短时间内对一个人产生信任和依赖。
她甚至，甚至……
“不对。”明芙摇摇头，妄图甩掉那个荒谬的念头。
不是喜欢。
一定不是喜欢！
感情要有一定的建立基础，比如好色，比如贪财，比如患难与共……
他们之间又没经历过什么，日子很简单普通的度过着，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生出喜欢？
想她明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叔叔，哥哥，弟弟。豹子，野狼，奶狗。政界的领袖，商界的大亨，娱乐圈的影帝……
如果真的如此轻易喜欢上一个人，那真是高山洼地都越过来了，然后平地崴脚。
倒也不是瞧不起程槐。
就是……不能……
至少不甘心这么草率。
显然，对方不知道她烦躁的理由，看她揪着头发唉声叹气，他开始帮她出主意：“你打算起诉吗？”
“起诉有起诉的方法，不起诉有不起诉的方法，主要得看你想不想留情面。”
“其实，如果你下不去手，我也完全能理解。”
“虽说经过了那场事，你性子变了很多。但归根究底，人之所以是人，因为有七情六欲。”
“就算你最后选择留三分情面，不把事做的那么绝，我也会支持你……”
“人生当中，情是基本法则。有情无可厚非，无情才是最不贴合实际的。”
“他们是养了你十几年的父母，如果你能毫不犹豫，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他们送进监狱，这样的人想想多可怕……”
“只是，明芙，你可以善良，可以内心柔软。但善良之上要有锋芒，不能一昧的退步，让别人随意欺负你。”
“情分要顾，他们如果把财产归还给你，那就不起诉，彼此相安无事，以后你的生活也别让他们沾边了。”
“如果他们不还，得寸进尺，那这亏你也不能吃。退一步就够了，坚决不能退第二步！直接起诉！”
两人走到一棵茂密的参天古树下，面对面停住。
明芙点了点头：“我明白。”
“从今以后，我不当圣母，也不标榜自己多杀伐决断。”
“该留余地的我会留，不该受的欺负我不会受。”
“我只是我，只按照本心去活。”
“程槐。”她轻唤：“谢谢你。”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狗狗。”
他张开嘴刚想说什么，想了想，没有说，视线往旁边一瞥，笑了。
本以为只是句夸奖。
结果却是承上启下，后面还有一句。
“你那么好，我实在想不到你为什么要那样！”
“哪怕努力些，辛苦些，总不至于堕落到当……”明芙看了他一眼，没继续说下去。
吞吞吐吐了半天，在他疑惑的注视下，她咬咬牙，鼓起勇气。
“所以，你能不能……别干那一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