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婆上麦，与亲妈互撕。
消息一经扩散，立刻引来数十万人涌进直播间。
【开始了吗？没来晚吧？】
【见证名场面，上电视上电视……】
【她要干嘛？平时和同行们发发癫也就算了，和亲妈还想battle一下？】
【倒反天罡！】
【我那如水般温柔，圣洁高贵的明芙去哪了？讲真，突然开始对她失望了。】
陈素兰沉下的视线始终关注着弹幕，微微一笑。
她不怕明芙当场发疯。
相反，她乐得看到这个养废了的女儿因冤枉情绪失控，大吼大叫……
顺利的话，不仅那边会给她追加报酬，更是有利于她博取同情，等有了热度以后直播带货，也算是一笔收入。
“小芙。”陈素兰唯唯诺诺叫她一声，然后连连道歉：“是不是妈妈在网上发的那些影响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她越是表现的软弱卑微，外界的口诛笔伐就越是会化成刀子，扎进明芙的心。
有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的同情弱者是一种病态现象。
而陈素兰恰好懂得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女儿倾尽全部，却惨遭嫌弃，喘气都要看女儿脸色的无助母亲，赚足人们的同情。
和自己亲生女儿耍心机，她居然还很得意。
“怎么不开摄像头呀？妈妈想看看你。”
说完，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头像微微闪动，随即，明芙的声音传了出来。
“想看什么？”
“看我有多惨吗？”
她的口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平静的有些凄凉。
【这话什么意思？合着你还有理了？】
【你在娱乐圈赚那么多钱，吃香喝辣，难道还有妈妈惨？】
【太毁三观了！】
直播间里弹幕疯狂滚动，快到都看不清内容。
下一秒，用户头像被画面所代替，明芙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乌黑的长发未经打理，柔顺地垂着。因刚洗过脸，擦的润肤霜也还没干，前额角，眉毛，睫毛都有些湿漉漉的。
屋内没有拍摄专用的补光灯，她的素颜显得略有苍白，安安静静坐在窗前……清丽，出尘，偶有微风吹拂进来，撩动她的发丝，宛若一块即将破碎的美玉。
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摄像头，她去照镜子了。
是的，我哭了，我装的。
她微微蹙眉，哀伤里透着倔强：“非法转移资产的事我不追究了还不行吗！你别再编瞎话占用公共资源了！”
这种关头多说无益，只需找准时机，抛出一个炸裂的话题点，引出后文……这比上来就滔滔不绝的诉苦、讲理，要有用得多。
果然，广大观众们最擅长的就是抽丝剥茧，抓住重点。
【什么非法转移资产？】
【不对！这背后有事儿！】
【难道是明妈先对不住明芙的？然后倒打一耙？】
陈素兰没料到，明芙非但没有暴怒，还精准打击到她的痛处，眼神不禁开始慌乱飘忽。
“嗯，那个，占用资源处理家事是我的不对，但妈妈也没办法呀！给你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也不回……”
明芙无语又无奈：“你们三天两头找我要钱，拿不出就一直逼我，怎么回？”
“我就不明白了，签约公司八年，出道六年……这期间我赚得也不少，连税都是按亿为单位交的！那么多钱，一转眼就花完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陈素兰脸色一变，眼尾神经因紧张跳了跳：“小，小芙……你说什么呢！”
她是明芙的亲妈，自以为足够了解这个女儿。
日前，她仗着这份了解，逼迫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交还银行卡。
如今，她又仗着和转了性的明芙打过几次交道，看了几期综艺，觉得爆料能气得她口不择言，丑态毕露。
结果并没有，从始至终，陈素兰都是失算的。
她根本不了解明芙。
屏幕上那女孩微微一笑，不疾不徐：“说什么？当然是说清楚啊！”
“原本我不打算对外人说我的家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既然您先起了这个头，把脏水全泼到我身上……”她嘴角弧度扬起更盛：“那就不能让大家仅听一面之词了。”
“家丑？呵，确实丑，不过丑的不是我，我不能平白认下这个恶名。”
陈素兰不着痕迹地抬起手，移动到屏幕上，却当场被明芙抓个现行，制止道：“心虚了？不敢跟我当面对质？”
“没事，你挂断了我也能重新开直播。你捂不住我的嘴，只能侧面验证我所说内容的真实性。”
陈素兰能走到这一步，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朴实的家庭妇女。
她扯嘴角笑笑，用指腹沾沾屏幕，吹了一下：“屏幕上落灰了，看不清我女儿的脸，擦一擦，你这孩子怎么把我想的那样狭隘！”
明芙注视着空洞的镜头：“现在擦干净了吧？也看清了？那我可要说了。”
“当着直播间几十万的观众，以及陈女士本人的面，我对视频中的控诉正式做出回应。”
“进入娱乐圈的这些年，我的确很少回家，每年最多三四次，最少只在大年初一当天回去。”
“问为什么？因为我的合约是监护人明文德先生和陈素兰女士，在我十六岁那年，代为签下的，签了十年，至今还剩两年未履行。”
“过去，父母是我的半个经纪人，我全身心的信任他们，所有影视剧，综艺，代言，采访，交际晚宴等，一概由他们和乐众的梁总对接。我默许，也都拼尽全力的去完成。”
“托他们的福，这六年里我全年无休，他们也从来不去片场看我……与其问我为什么不回家，不如问问你们为什么严丝合缝的给我排档期？”
陈素兰强辩：“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只需要负责演戏，在荧幕上当你的大明星！可那些抢手资源都是怎么争取来的？我们幕后付出了多少辛苦！你根本不知道！”
“是啊。”明芙点头：“你们确实辛苦。”
“动辄九位数十位数的资产，你们锲而不舍的转移，最后终于搬空了……精卫听了都得喊你一声祖师爷，怎么不算辛苦呢？”
陈素兰在镜头前撑着快要垮塌的笑脸，咬紧后槽牙：“小芙，家庭是一个整体，你非要和生养你的父母分的那么清楚吗？”
明芙歪头一笑，语气轻飘飘的，带着嘲讽：“原是不想分那么清的，不然也不会签约八年，出道六年，所有收入都放在你和我爸手里。”
“我一直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无论贫贱荣辱，都共同担负……那些钱任由你和爸爸支配，要花就花，要转就转，遇到大额的还会亲自帮你们到银行办理，至于花在什么地方，从不过问。”
“小时候的我看着你们的背影长大，以为你们是世界上最明智，最有责任，最具判断力的大人，十足依赖，十足相信。”
“可直到三个多月前，背了八年的谎话不堪重负，坍塌了。我很害怕，惭愧，难过……他们骂我，威胁恐吓我，我想逃避，想离开这个吃人的圈子。”
“我问您要钱和乐众解约，离开大众的视线。”
“可是，妈……”她淡淡唤了一声，情绪没有波动起伏，散发出的冲击却撼天震地。
明芙一字一顿：“您跟我说，没钱，不管，让我自己去赚。”
“然后，在那晚，我跳了楼。”
“因为撒的谎被戳破，没脸面对。因为铺天盖地的网暴，因为最好的朋友毫无预兆单方面断绝来往，因为房东要收回房子赶我出去，因为……”她哽咽了一下。
“因为自以为最亲近的家人，不管我的死活。”
“妈。”她白润小巧的鼻尖染上一片红晕：“我最后再这么叫你一次。”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家庭是一个整体，那么我在其中扮演着什么位置？或者说，你当我是这个家庭的成员吗？”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缓了半天胸口还是发闷。
放眼这短短的二十四年，假人设是她第一个禁忌，原生家庭是第二个，跳楼是第三个，她不想放在公众场合谈论。
积压久了，化成脓淤堵着，今日一股脑戳破挤出，反倒有些畅快。
只是没料到自己说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神伤。
在开口前，明芙总觉得自己经过那场蜕变，涅盘重生，面对所有事都能保持足够的冷静。
可事实是，无论怎么预想，无论外人怎么看……她身处其中，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机器！提起那些年的委屈，她没法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
并非割舍不掉那些感情，她只心疼自己。
【哇趣！听明白了，这父母不是纯纯的吸血鬼吗！】
【你们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也许她妈妈真没钱！违约金那玩意可不是一般人能赔得起的！】
【咋可能没钱！你是真不知道“明芙”这两个字的含金量！以她的酬劳价位，当牛做马忙叨了六年！百亿有点夸张，但十位数总有的！当妈的看女儿挨骂，就算钱不够赔也得尽量拿出来，想办法凑凑，哪有不管的道理！】
【粉丝别洗了，就是不孝！都实锤了还洗什么洗！】
明芙眼圈一红，刚要为自己前半生凄惨的命运哭出来。
抬眼揪到那条评论，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
横扫丧气，做回泼妇。
“来，那个说不孝的你站住。”她直接指在屏幕上：“我爸妈拿着我的钱买了七八套豪宅，总价值几亿，你给你爸妈买过什么？”
“还有那些说他们不给拿钱，是因为真没有的……真可爱啊你们，看你们这么可爱我都不忍心骂你们了。”
“虽然一个月前，我也像你们一样天真。”
“我挂失了自己的银行卡，改了密码，想用里面的钱再东拼西凑点，争取早日退圈……反正你们也烦我，一露脸就挨骂，还不如自己识趣滚远点。”
“没想到一查看余额，发现还不到违约金的一个零头。”
“我很纳闷，委托专人一查才知道。”
“迄今为止，你们面前这位女士，她名下有四套千万级房产，全线高奢品牌VIC客户，近年间投资过餐饮，房产，电子……只可惜全部以失败告终。”
“那么我想问，他们作为机关工作人员，会有这么多存款吗？据我所知我爷爷外公也不是富豪。”
“我的律师已经准备好起诉材料，根据法典，未成年人的监护人，应当按照最有利于被监护人的原则，履行监护职责。除非为了维护被监护人利益，否则不得处分其财产。在十八岁前，父母私自转走钱款构成对财产权的侵犯，在十八岁后，随意转走他人钱财构成盗窃罪。”
理智列举完条例，她话锋一转：“但是吧，我怕中间有误会，万一……这钱是得到我的授意给予的，而我脑袋磕坏了，失忆了，冒失状告惹出乱子就不好了！”
“没想到转眼，陈女士要求我归还工资卡，以后还交由他们保管支配，在我拒绝后，又闹出了检举这一出。”
明芙扬了扬眉毛：“大家说，我到底是失忆了，还是没失忆呢？”
她话已经说的很明了，没有一句定她的罪，却句句都在揭露她的罪行。
【淦！又被耍了！上一秒还心疼当妈的不容易呢！下一秒发现人家其实是隐形富豪，该心疼的竟是我自己……】
【简直了！明姐你到底是有多能忍？你是忍者神龟吗？这么大的事背了好几年，硬是一个字没往外露啊！】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这个家太可恶了！】
【我认识明文德！之前不知道明芙是他女儿，整天看他什么正事不干，流水似的往外砸钱，还以为是富二代富三代呢！没想到居然是吸女儿血的负一代！】
【我见过他家小女儿，叫明蔷，和我侄子在一个学校。那学校是私立贵族学院，花销高的吓死人！那小姑娘趾高气昂的，穿的用的都是名牌！每天换着花样的豪车来接送！】
【拿卖大女儿的钱来富养二女儿，诶……同人不同命啊！】
明芙看到了观众们在议论明蔷，虽然她心里偶尔也会不平衡，但细想了想，还是开口告诫：“我知道大家是替我感到不公，但请不要过度去关注我妹妹。”
“事情发展成这样，哪件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要怪只能怪大人。我有我的人生，她有她的人生，我承认我有时候会嫉妒她，心想她命为什么这么好。可嫉妒归嫉妒，我不会去破坏。”
“如果为我好，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不要把手伸向我妹妹。一旦让我发现有居心不良的人，去骚扰影响到我妹妹的正常生活，我一定会走法律程序，送你去吃几天窝头，留个案底。”
【呜呜，我的芙芙……】
【只有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钱的事吗？被转走的资产，芙宝下一步想怎么处理？】
【对对！那么多钱！一定得要回来！可给我急死了！】
【你们说的轻松，怎么要啊！和父母闹的对簿公堂，不仅名声上不好听，走起程序还麻烦，她哪有时间总去跟进那些啊！】
明芙看看弹幕，又扫了眼对面陈素兰惨白的脸。
无所谓耸耸肩，十分刻意地说道：“我认为，孝敬父母天经地义。被父母领上道，赚到了钱，更需要知恩图报，回馈恩情。”
她微笑，口齿开合，字句清晰：“所以，我为我父母购置了一套千万元豪宅，一人一辆豪车，还出钱让他们去试着做生意……其余的钱，大概是我看错了吧，应该还在我的账户里。”
“您说对吗？亲爱的陈女士？”
明芙拄在桌上，双手掌心向下，十指交叠，下巴轻轻落在手背上，注视着陈素兰。
这是一场博弈。
方才她始终没有咬死陈素兰的罪证，就算最后没有将他们告上法庭，那也是民不举官不究，没人会跟着起劲。
她这是在给陈素兰机会。
话里，她强调了“一套”房产，“两辆”豪车，这是断尾求生的甜头。
她要对方归还她的财产。
留一套房子给他们住，两辆车堵他们的嘴，至于那些血本无归的投资，反正也要不回来了，索性卖个人情。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那夫妇是冤家，更是她的亲生父母！
在她前23年人生里，即便没有万般宠爱，却也是寻常人家平淡的小幸福。
他们没有明显的虐待刻薄，时而高兴了亲情氛围也很浓重。
仅仅在她不能提供利益以后，态度骤然转变。
明芙肯定恨。
恨之余，亦有心软。
那是亲生父母！总不可能一个朝夕间，就能干脆利落地送他们进监狱！
若能妥善处理，把资产还给她，也算是有个善终。
要是他们执迷不悟，铁了心要把路给走绝。
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再继续心软，反手就会联系律师走法律程序。
陈素兰面目表情严肃，斟酌了半天，艰难开口：“小芙，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咱们挂掉连麦，私下里说行吗？”
“不行。”明芙摇头：“我已经让步了，不要得寸进尺。”
“我不接受任何私下沟通，我必须让公众给我做个见证。”
陈素兰闭上眼睛，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过了两三秒才睁开：“小芙，你听我说，我们遇到了难处，真的没有钱，你看你能不能……”
明芙抬手做打住状：“好了，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好像没有失忆！”
“等着接传票吧。”
说完，她干脆利落结束连麦，退出直播间。
关掉微博，她仿佛刚打了一场仗，身心俱疲，遍体鳞伤。
心里烦闷的厉害。
她揣起手机往外走，想出去透透风。
打开门，一道身影靠在她门外，手里拿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翻看。
身后没了承重，他失去平衡地往后倒去……
“哎？”
“我去……”明芙毫无防备，下意识用手去撑。
结果两人摔了个人仰马翻。
回过头，四目相视……
“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