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实在抱歉,老妇人上了年纪,总会变得啰里啰嗦的,希望家主大人,您能原谅我的僭越之言。”
七濑说完,便是缓缓起身,细细一看,才发觉原本硬朗的身形,也似乎变得有些佝偻,花白的头发不知何时,又添了一层雪白,脸上的褶皱也越发增多了,整个人比之从前,更加老态。
七濑恭恭敬敬地再次对着的场深深鞠了一躬,便是悄然离去了。
……
随后不久,的场就收到了七濑引咎辞职的消息,那个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办事利落效率的老妇人,竟然带着行李,跟随着自己的哥哥静夜一起,回到了老宅那边生活。
的场十分颓然地将信封随意丢在桌面上。
此时,料理好夏目的后事的名取,也已经火急火燎地闯入了的场一门,在他一见到的场之后,二话不说地就是直接一拳头上去,的场直接被名取这大力的一拳揍得后退几步。
那些仆从见家主被人袭击,连忙上前将名取拉住了名取激动地还想上前暴揍的场一顿,可惜的场一门人多势众,他只能一边挣扎着冲着的场挑衅:
“的场静思!你连夏目最后一面也没去见,藤原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夏目下葬的时间,就是为了等你看他最后一面,你竟然躲起来了!”
的场觉得嘴里有股铁锈血腥味,他扶着墙揉了揉生疼的脸庞,侧目而视着一旁已经双眼发红,似乎没有人拦着,就要扑上来活撕了自己的名取。
的场平静地坐了下来,最后屏退了所有仆从式神。
“先请喝茶吧~”
的场端正地坐着,将刚沏好的茶水替名取倒上,名取气哼哼地坐下,目光始终仇视地落在的场的身上。
的场最近身形消瘦了许多,原本高大的身形,如今穿着一袭黑色的和服羽织,却又看起来有些单薄,裸露出的那只左眼也是凹陷乌青一片,似乎是好些日子没休息好。
名取眼眸里泛起一丝震惊,随即又是忍住要喷口而出的责骂话语,的场将茶杯推到了名取的面前。
名取扬起脑袋,抬手将戴着钻戒的那只手炫耀一般地在的场面前晃荡着,挑衅地嘲讽着:
“看看你,看看你现在有多可悲。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你把夏目让给了我,让我在夏目的余生,被他深爱着。他到死都没提到过你的名字,因为他知道,我才是最爱他的人,而你,的场静思,不过是一个可悲的人。”
名取最引以为豪的,换来的只有的场嗤之以鼻的冷笑声,的场冷眼斜睨了一眼的场手上戴着的钻戒,冷静地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用客气,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我去留恋。你问我怎么不去夏目的葬礼?因为他根本不重要,一个间接害死我母亲的凶手,难道还要我的场静思去亲自吊唁吗?!”
名取咬牙切齿地,几乎想把杯子里滚烫的茶水全部泼在的场的身上,可是他终究是忍住了,虽然已经和的场撕破脸了。
可是,他还是顾念曾经与的场的交情,没有把事情继续做绝,只是他不甘心:
“只是我太恨你了,居然在那样艰难的时刻抛弃夏目,居然与夏目离婚了,你真的做得出来这样绝情的事!你知道夏目那时候心里该有多绝望吗?可是他一句抱怨你的话也没有,善良地让人心疼,你这个人,竟然连做戏也不肯做全了!哪怕你骗骗他也好,为什么让他临终时,也要带着遗憾离世?!”
“你口口声声说夏目害死了你的母亲,可是追根溯源,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地囚禁着夏目,让他连自由抉择自己生死的权利都没有,你母亲会去撕掉那张符咒吗?她又怎么会被连累至死?你就是个不敢直面真相的懦夫!只敢把责任推卸给别人的小人!你真是不值得夏目去爱……”
“啪”的一声脆响在房间里回荡,名取正气势汹汹地指责着的场的错处之时,的场毫不犹豫地一巴掌还给了名取。
“你喋喋不休的模样,真的很令人讨厌。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置喙我的场静思的事情?夏目又是什么人?我之所以和他离婚,是因为他连名字,都没有资格继续留在我的场一族的族谱上。”
的场这一巴掌,几乎是断送了他与名取近八年的友谊。
名取觉着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可是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落在的场身上,显然他也是对这个人失望透顶了。
名取最后几乎是含着哽咽难言,声音颤抖地说完了他想说的所有话:
“随你吧,的场静思,我只希望,你扪心自问,心中可有过后悔与愧疚?呵,是我痴心妄想了,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哪怕是舍弃最爱的人,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你这样的人,我怎么会奢望你知道悔改?你根本不配得到夏目的爱……”
名取说完,一行清泪从他有些憔悴的面庞上滑落,他缓缓起身,直到消失在房间里,的场都没有一句道歉或是挽留的话。
房间里静得出奇,静得的场都以为自己没了心跳声了,他一直紧紧攥在羽织里的拳头渐渐松开了,刚才因为克制情绪,用力过猛,他手掌心还有被指甲盖掐出的血痕。
走吧,都走吧,哪怕是众叛亲离也好,孤独总是填不平的,还有更深的是愧疚,也许真的是自己活该,活该形单影只,孤独终老。
的场就那样一个人坐了许久,直到日薄西山,他才爬起身来,推开了那个一直封着的杂物间的门,杂物堆上静静地躺着一本赫然写着“友人帐”三个字的绿色小簿子。
的场弯腰将其拾起,也只那个东西是夏目唯一留在这里的东西。
的场将夏目的友人帐与静夜临走之前,送给自己母亲的那些遗物一起收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八原。
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一个身披紫黑色斗篷的女人抱着一个似乎是睡熟了的少年,穿梭在森林小道里。
她一路躲避着某些妖怪的视线,急匆匆地到了半山腰的一处空地上。
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守候在此,其中头上长着两只鹿角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动静猛然回头。
斗篷女人这才发觉,那个男人是几乎与夏目长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