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夏目看到了一个身穿着黑色校服的少年,一头黑发,帅气的面庞上,那对红色的丹凤眼带着一丝倨傲,正在出席着亲戚家的宴席。
“静思君,怎么可以穿着校服就过来了,那样太失礼了,快去换掉……”
十分年轻的阳子穿着一袭明艳的橘黄色和服,正絮絮叨叨地说教着意气风发的帅气少年。
少年的场撇了撇嘴,眼瞅着那个叫做名取周一的家伙也在宴席上,也就忽然来了兴致,双手抄在裤兜里,微笑着走过去和名取打着招呼:
“下午好啊,周一君~”
名取斜眼睨了一下的场,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高傲的臭小子,不由得心里觉得一阵不舒服,只是敷衍地回道:
“下午好~”
“呵~”
的场淡笑着与名取边擦身而过,悄悄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符纸,不着痕迹地贴在了名取的后背上。
名取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发烫,转身一看就发现后背上已经燎起了一团火焰,他在宾客围观之下慌乱地脱下来了外套,这才将火熄灭了。
主人家赶紧过来问候是否有受伤,并且真诚地致歉,名取咬着牙,他知道,一定是那个的场静思搞的鬼。
等到名取被仆从带领着去更衣室之时,他忽然瞥见了正悠哉悠哉地斜靠在走廊旁边,银杏叶下的的场静思,他似乎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人看。
名取也顾不上去换衣服了,他翻过栏杆时,就是急匆匆要冲到的场面前,打算揍他一顿的时候,的场却是轻声喝止了他的动作。
“嘘~你看那边……”
的场少有严肃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发现的场静思居然会无聊到去注意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是,名取也是立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一片片发黄的银杏叶飘落而下,悠悠地落在了池塘中央,惊跑了池边游动嬉戏的锦鲤。
一个不过八九岁的瘦小的男孩子正在一片一片地拾取着地上的银杏叶。
他每遇到一片完美的银杏叶时,都会迫不及待地送去给一旁正在用银杏叶制作着玫瑰花的,穿着和服的中年女人。
小男孩拥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白净的脸庞上有脏兮兮的几道印记,大概是拾取叶子时,那个白嫩嫩的小手沾到了地上的泥土,擦汗时不经意地弄脏了可爱的脸蛋。
小男孩身上的衣服很旧,也很不合身,像是穿着别人的旧衣服似的,可是他却笑得很开心,因为那个穿着和服的中年女人刚刚赠送了他一朵,用银杏叶片制作的玫瑰花。
小男孩儿的笑声很好听,干净地就像山野间清冽的泉水一般,特别是那个笑容,自忧郁的外表下透露出来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是活在夏天里快乐飞舞的萤火虫一般。
于是两个正要干仗的美少年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小男孩儿看了许久,直到那个小男孩儿被家长不耐烦的叫走时,他们才从刚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
“刚才那个池塘边的男孩儿,他居然把一只妖怪当成了这里的宾客,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一只妖怪吗?”
的场原本一直静静观察着,打算过去一符纸封印那只化作人形的妖怪。
可是在看到那只所谓的妖怪居然善良地安慰着那个原本默默躲在池塘边哭泣的男孩时,的场一直冷漠的心居然被一瞬间触动了。
“不置可否,有时候,人比妖怪更加讨厌。”
名取回想着那只善良的妖怪赠送银杏叶做的玫瑰花给那个小男孩儿时。
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似乎也遇到过一只戴着面具的妖怪,貌似还一时心善地替她包扎过手臂上的伤口来着。
“真可怜呢~”
的场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若有所思的名取,一语双关地说着,他幸灾乐祸地发现名取在宴席上出了洋相后,真的很有乐子。
不过,他觉得那个男孩儿也怪可怜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孤独到只能和妖怪做朋友?
呵……反正自己肯定不会和妖怪做朋友的。
“走了……”
的场扔下这句话后,就是自顾自地离开了,名取忽然记起来被那小子烧坏衣服的事儿,也是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要找他算账。
忽的,场景再次转换,映入眼帘的,是黑压压的一片浓雾。
“夏目,在哪里?”
浑身伤痕的的场用匕首威胁着一只狸猫妖怪问道,四周都是黑色的雾气,夏目认出来那里是恶罗之乡,是神无曾经的领地,看来的场也去那里寻找过自己。
忽的,场景又一变,是的场在荒山上捕猎妖怪的场面,那血腥的一幕令夏目不适地作呕。
直到,夏目眼睁睁的看着的场被依岛抽取血液用来熬住汤药的画面时,还有的场胳膊上新的旧的针孔。
夏目原本就已经被伤得七零八碎的心,似乎被捧着碎片,聚在了一起。
夏目抬手想要去触碰一下那个默默地做了那许许多多的静思,可是他不过是共情着的场的梦境罢了,又怎么能真实地触摸到那个人。
……
揪心的痛令夏目虚弱的身体一阵又一阵地抽搐起来,自己看到了的场的回忆。
而梦中那个小男孩儿也似曾相识,因为那就是幼时的自己,形单影只,孤独到总是把妖怪错认成人类。
原来很早之前,的场静思就见过自己,自己却没有看到过他。
半梦半醒之间,夏目是被女人压抑的哭泣声给惊醒了的,醒来时,是医院洁白的病床,还有哭肿了眼睛的塔子阿姨和憔悴瘦削的滋叔叔。
的场静思,他不在这里……
夏目的记忆里,满是那个不顾一切,翻山越岭来寻找自己的爱人,他不在自己身边。
于是,夏目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等了一个白天,等到的,只有的场托名取带来的一份离婚协议书。
夏目轻轻抚摸着协议书上,工整的“的场静思”几个字的签名,泪水吧嗒吧嗒地落下。
他咬着手指竭力忍受着不要哭出声来,心脏像是被锥子猛地钉入了一颗钢钉,时刻绞痛着。
直到手指头都被咬破了淌血,夏目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接过笔,工整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怨言。
……
病床边上,名取轻轻吹了吹勺子里的热粥,小心翼翼地送到夏目嘴边之时,夏目苍白的面容却是眉眼含笑地望着他,轻声道:
“名取先生,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