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慕容栩铁扇在手衣袂招展,刻意将景玗掩在身后,再一次朝“蕲蛇鞭”父子直扑而去。两丈左右的距离对于二人来说不过是一纵身的过程,待王元初与王全德拔步急退时,慕容栩的铁扇已然到了面前。当下无法,九头怪鞭一阵噼啪乱响,立时便要暴起再次截断二人的去向。
“错!”只听得慕容栩身后传来一声低吼,紧接着王氏父子二人便感到眼前一花——景玗与慕容栩几乎是身首相连般完成了一次毫无间隙可钻的换位,换位后的慕容栩扇风一变就死死压制住了正要举刀的王全德,而景玗则是跨开一步,手中赤霄刀鸣乍起,紧接着只听“哗啦啦”一声,王元初手中的九头鞭鞭势居然全被赤霄卷起的刀风吹开,而还连在王全德腰间的那条漆色细鞭,却是被景玗一刀挥断。
就在错身换位的一瞬间,父子二人之间原本可攻可守的联系便已然被景玗慕容栩斩断,因了再没有王元初的漆色鞭作梗,慕容栩的双手铁扇快打连绵,令王全德疲于招架,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推得距离父亲越来越远……
而王元初那厢在景玗面前也占不到半分便宜,裹挟着惊人刀气的凶刀赤霄几乎可以说是九头怪鞭的克星,王元初挥出的每一鞭都几乎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景玗霸气如山墙一般的刀气之上,不仅徒劳无功,没几下后九头鞭的鞭梢也已无法承载这种霸烈刀气的直面冲撞,几根鞭梢应声破碎,九头怪鞭几乎快成了一扎破烂的扫把头。
然而即便如此,王元初也不得不一次次挥动手中双鞭抵挡景玗的攻势——江湖中人皆知“白帝”景玗的佩刀赤霄是毒刀中的毒刀,哪怕仅仅是被刀刃擦伤都有可能命中刀毒,且其毒无色无状初无异感,中毒
之人往往要等到刀毒发作时才发现伤口所在……赤霄之毒除了景玗外无人可解,因此即便是冒着被刀气划伤的风险,王元初也必须扬鞭架住景玗落下的每一刀,否则若是再中刀毒,那便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着!”虽然王元初还在心急如焚地试图打破僵局,但慕容栩已然不打算再给予他更多的考虑时间了——在用双扇快打压制住王全德的柳叶刀和六节鞭后,慕容栩故技重施,在一次变招中手腕一翻,一团红雾便直扑王全德面门而来。王全德想退,但在两把铁扇左右呼扇之下,红雾倏忽间已经扑上了眼帘,猝然的剧痛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接着只感到额角传来“当”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铁鞭与长刀顿时脱手。
在王全德晕眩倒地前,慕容栩一个滑步转移到他身后,一手勒住王全德的脖子,另一手抖出扇骨中暗藏的铁棘,直抵着王全德的咽喉道:“王大侠,胜负已分了,若不想令公子有甚闪失,还是及时收手了吧!”
听见慕容栩在背后发声,景玗也停下了动作,王元初收回鞭子,看着歪倒在慕容栩胳膊中人事不省的儿子,知道大势已去,他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漠然矗立的景玗,却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良久,沉默盘亘在场上相顾无言的四人之间,正当在场观众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想出声嘲笑王氏父子死要面子不肯认输时,却听得王元初大吼一声,似是将全部气力都灌注到手中残损的九头鞭中一般,朝着景玗挥下了自开场以来最气势惊人的一鞭。
九头怪鞭发出的“噼啪”声几乎可以媲美豪雨惊雷,这一鞭落下掀起的满地沙风足有一丈多高,其气势之强鞭劲之悍,竟连景玗也不敢硬挡,只能
以赤霄为掩护朝后退了一步……正是这一步之隙给了王元初可以有所行动的空间,只见满目黄沙中忽然便冲出了一道人影,右手中断了半截的漆色细鞭已经变成了一把极细的三尺短剑,正朝着挟持王全德的慕容栩直扑而去。
“站下!”眼见王元初几乎快要扑倒慕容栩面前,而慕容栩双手控制着晕倒的王全德并不好脱身,景玗来不及多做他想,手中银光一现,一枚银针霎时脱手而出,径直扎入了王元初腿中。猝然的疼痛令王元初脚下顿时一软,手中的动作应时变形,短剑被慕容栩用铁扇堪堪格开。而不等他再有动作,景玗的赤霄也已伸到了喉边:“王大侠,胜负已分,若是再要不识好歹,我便只能送你们父子泉下聚首了。”
“嘶……”王元初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把拉起裤管,看了眼中针后已现出紫色斑痕的左腿,知道已经再无反手之力。他定睛打量了片刻慕容栩提着的儿子,在确定王全德只是因伤昏迷,没有性命之虞后,他垂着头长出一口气,对景玗道:“承蒙赐教,在下服输。”
“耶!赢啦!”闻听裁判官报出最终的胜负结果,凉棚内始终在紧张观望的玉羊休留罗先等人霎时便欢呼着跳了起来,玉羊跟景合玥脸贴脸抱成了一团,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景合琪都忍不住与休留罗先一起击掌而庆——这一场比武赢得简直是太惊心动魄,也太一波三折了。
“结束了,回驿馆吧。”待将解药给了王氏父子之后,景玗才带着慕容栩踱回到休息区凉棚内。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态,适才在场外距离远看不真切,待走到近前才发现两人身上都有些细碎伤痕,景玗的袍袖下摆已经碎成了褴褛,慕容栩一侧的鬓发也被划断,凌乱的碎发全
然不配他往日里风流不羁的贵公子模样,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哥,”面对如此模样的景玗,景合玥也终于体会到了对方坚持不让自己姐弟上场的良苦用心,当下也顾不上再强撑面子,从玉羊手中接过两杯凉茶,分别递给景玗与慕容栩道,“辛苦了。”
“分内的事,谈何辛苦不辛苦。”景玗嘴上如此,眼神中却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煦笑意,“左不过是为家里再争取三年时光,也好让奶奶颐养天年,你们俩能活得自在些,成长得再充分些……不过三年后,这就是你们俩的分内事,到时候可别让我失望。”
“哪里的话?三年后这普天之下自然是人尽皆知景家玥女侠威名,哪里还用得着我们俩来陪衬铺垫。”慕容栩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插嘴打趣,一番话惹得众人大笑,却也惹得景合玥满面绯红,捏起拳头上来便打……原本紧张拘束的气氛瞬间便被欢笑声和嬉闹声打破,周围聚拢过来正准备向景玗道贺的各路江湖中人,却惊见刚刚还在场上潇洒自若的慕容栩,此刻正被一个年轻女子追打得抱头鼠窜。
轻松热闹的氛围,昭示着西山道分区内的四场守擂战已经圆满落幕,然而欢呼雀跃的赢家们却并不知道,就在**司演武场门外不远处的一间空屋内,刚刚下场的王元初、王全德父子正被一群黑衣人簇拥其中,王元初嘴里咬着布条,双手被反绑于椅背后,左腿抬起架在条凳上,于昏暗的光线中,隐隐可见上面仍旧布满了紫色藤蔓般的斑痕。
“王爷的吩咐,想来你们还是记得的,若是赢了,自然最好,可若是输了……王大侠您这腿……却也怪不得老奴。”黑衣人中走出一个精瘦干瘪的老人,向着王元初父子拱了拱手,随即吩
咐身后的人动手道,“下手痛快些,莫要让王大侠平白多受活罪!”
老人说完便袖手而去,黑衣人中站出个拿着牛耳快刀的汉子,来到王元初的左腿边蹲下,用刀尖比划着肌肉的大致形状……
“爹!”王全德实在看不下去,想出声制止却被身后的黑衣人死死摁住。王元初转回头,递给他一个制止的眼神,随即朝着持刀的黑衣人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唔……唔唔唔唔唔!”片刻后,无人留意的房间内响起一阵压抑却又令人心悸的**声,伴随着王全德的哽咽声响彻四隅,可未及传出屋外便被演武场四周庆贺“白帝”卫冕的锣鼓号乐声淹没,消失于不为人知的黑暗之中。
随着今年的“天下会”比武守擂告一段落,位于都亭西驿一隅的“白帝”临时别院内,这两日以来便洋溢着轻松明快的氛围——因了还有其余山道的比赛以及最后的御前受封等流程,故而景玗等一行人也还没有尽快打包回家的意思。但无论如何,比武环节已经是全部结束了,景玗第三次蝉联“白帝”之位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故而院子里上上下下无处不充斥着欢声笑语,全然不似刚进京城时的那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模样。
随着“天下会”的渐入尾声,原本人满为患的京城内外也日渐恢复了平静。挑战失败的武林门派有些已经提前离了京城。外城里舞枪弄棒的打杀声平息了,各家酒肆茶铺纷纷换上了平日里惯常的酒帘茶旗,孩子们也不再雀跃于大街小巷的擂台前后……这份久违的平静也令所有人的精神都随之松散了下来。玉羊在做饭的间隙里越来越喜欢坐在驿馆门外看来来往往的客商车马,托腮幻想着自己日后经营饭店时的种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