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的休息时间匆匆而过,下午场的比赛即将鸣锣开战,整个比武场内仍旧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在休息区内略吃了些玉羊准备的糕饼点心后,景玗便与慕容栩并肩踏入了紧挨演武场的候场区内。一日之间身为卫冕“白帝”的景玗两度亲自下场,这样的安排却是令场内的看客们惊喜万分。
在演武场另一边的候场区内,“蕲蛇鞭”父子也已经做好了入场准备。不同于上午匆匆打过的照面,这一回,他们倒是手不虚握腰不空挂,几乎武装到了牙齿——王全德手中是一把铁索相连的精铁七节鞭,背后斜跨一把柳叶环首刀;而王元初则仍是双手长鞭,并且在寻常的短打窄袖外加了件外袍,以遮掩鼓鼓囊囊的腰腹身周。
望见王元初右手中仍是那两条熟悉的银色铁皮锯鳞鞭和漆色长鞭,慕容栩忍不住展开铁扇,遮着嘴对景玗附耳笑道:“还真是被你说中了,他们果然舍不得放弃已经习惯的打法。”
“正因如此,才更需当心。”景玗同样面不改色,笑着回答,“无论如何,这场必须赢得干净利落,绝不能给对方留下能一趁口舌或者垂死挣扎的机会!”
待铜锣鸣响后,西山道“白帝”分区的第一轮最后一场守擂战便宣告开始。待两边各自致礼后,双方便几乎同时步入场内,各自严阵以待。“蕲蛇鞭”虽是第一次参加“天下会”的新人,但在选拔赛阶段所表现出的狠辣风格与诡魅多变的兵器手段,依旧是为他们积累了足够的关注度。眼下“白帝”景玗四场守擂战已经三战成功,这余下的最后一场会否有所变数,自是私下各赌局暗庄押注时的焦点所在。
眼看着双方在偌大的演武场内越走越近,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先行出手的竟然是“蕲蛇鞭”王元初、王全德父子——只见场内忽然银光一闪,紧接着沙地上便响起一阵绵密的“咔嚓咔嚓”声,黄沙腾起烟尘
缭绕,王元初一出手便将右手的银色铁皮长鞭舞成了首尾相衔的锯鳞游龙,鞭阵顿成,直接将景玗和慕容栩隔挡在了圈外。
“……这算啥意思?”眼见着对方一出手便是绝对的抵御状态,慕容栩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让我们进去?那便不进去呗,‘天下会’守擂战又不限时,难道这铁鞭还能舞上一天一夜不成?”
“别大意,只是不想我们起手近身,但他们可没说过就不会出来。”景玗话音刚落,银色铁鞭的环舞节奏便忽然顿了一顿,紧接着从鞭子的上下两层环形防御中忽然闪现出一道空隙,自烟尘中忽然出现一节带着钩镰的铁鞭鞭首,直扑慕容栩面门而来。
“小心!”景玗喊声乍起,那镰形鞭首已经到了慕容栩面前,慕容栩当下举起铁扇格住,却不料鞭首上的钩镰在挂住铁扇扇骨后忽然自行脱落,只听“嗤嗤”数声,便有几枚铁钉从中空的鞭节中弹射而出,直取慕容栩眉眼……好在慕容栩眼疾手快,在扇骨被鞭首钩住的同时感觉有异,伸手将铁扇连同鞭首往外一扯,身子则下意识地向着反方向倾斜低下——四五枚铁钉几乎是擦着他的发际从旁掠过,惊得慕容栩一身冷汗。
电光火石般的一招瞬间便已落势,见一击不中,仍旧待在父亲鞭阵中的王全德并不恋战,干脆地一抽手中七节铁鞭,从容断下勾住慕容栩铁扇的一节鞭首,将剩余的六节铁鞭悉数收回……这一系列动作完成的同时,王元初手中的银色铁鞭始终没有停止过环舞游动,两人之间的配合再一次形成了令人叹服的默契——王全德的攻击始终是在父亲鞭子游动的罅隙内完成的,两条鞭子谁都没有干扰到对方的动作,堪称完美的防御与攻击配合。
“嘁……是我大意了。”甩掉铁扇上挂着的鞭首,慕容栩咬着牙冷哼一声,与景玗一起退了两步,挑眉征询道,“我们进不去,
他们却是想出便能出来,这实在有些不太公道……你可有什么破法?要不要我替你开条路出来?”
“有现成的路,只是需要你铺垫一下。”景玗如是回复,两人对视一眼,似是已成共识。紧接着便只见景玗与慕容栩同时向着王元初银鞭舞动相反的方向疾跑,不等对方有所动作,跑在稍前的慕容栩忽然前跨一步伸出铁扇,朝半空迎风一展喝到:“进去!”
场外的观众只感到眼前虚影一闪——跑在慕容栩身后的景玗已经腾身而起,一步跨上慕容栩手中的铁扇,随即借力向上一跃,如鹰隼般直扑“蕲蛇鞭”顾及不到的鞭阵圆心。银色铁鞭瞬间发出比之前更骇人的磨擦之声,鞭势抬头似要跃起迎击……然而完成托举一职的慕容栩也并未功成身退,而是顺势从袖中抽出另一把铁扇,双扇并举顺着锯鳞延伸的方向“叮叮当当”一阵乱打,彻底搅乱了王元初的鞭阵节奏,使得银色铁鞭一时无法临机应变,阻住景玗落下之势。
景玗在空中手眼也没闲着,他见王全德手中的六节铁鞭已经****,而王元初的左手似是也有动作,当下两袖一展,几十枚淬了毒的银针便仿佛冷雨一般倾泻而下,慌得王氏父子双手并用,将银针一一扫落……待银针全部落地,景玗也已扑入阵中,赤霄刀携着风雷之势直刺王全德面门。为了躲过这凶猛至极的一刀,王全德不得不收鞭急退,但他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景玗逼着他倒退的方向正是他父亲的鞭阵余势之中。
为了不伤到儿子,王元初只能临时变手,硬生生改换了银色铁鞭的防御走势,如此一来,原本首尾相衔自成一体的银色鞭阵便露出了一线破绽。还在圈外伺机而动的慕容栩自是不会错过这一良机,将身一揉蹿入圈内,两把铁扇其一阻断铁鞭扭起的波澜,另一把则向着王元初面门方向一合一扇——红色的烟雾顷刻间便随着
扇风朝王元初方向漫卷而来,直扑眼帘。
在父子双方首尾不得相顾的情况下,节奏已乱的鞭阵只会成为误伤己方的阻碍。王元初自是明白这一道理,当下便作出决断,扬手往下一掷断开银色长鞭的环舞动作,整个人则是仰着身子顺着落下的鞭势往外一旋一让,堪堪躲过了红雾最浓的锋线部分……然而还是有少量烟气沾染上了面门,王元初只感觉双眼口鼻内一阵难以形容的刺痛,顷刻间眼泪鼻涕便一齐不受控制地涌出,将视野模糊成一片。
“虽是小毒,却有妙用。”慕容栩冷笑一声,刚想继续上前趁乱彻底打垮王元初的防御动作,却不料眼前忽然闪过数道银光,险险擦着他的衣袖掠过——原来王元初在意识到自己躲不开慕容栩的毒烟同时,便将左手中的漆色长鞭甩出半截,勾住被景玗逼入死角的儿子向自己身边急退,而王全德也是临危不乱,竟然在觉察到父亲鞭子勾住自己腰身的同时,抽出背后的柳叶刀朝着景玗慕容栩所在的方向一阵乱砍乱劈……这看似毫无章法的乱刀却化解了“蕲蛇鞭”父子眼下的危机,慕容栩进取王元初的攻势被打乱,而景玗也来不及截断王全德被鞭梢掠走的急退之势,只能眼睁睁看着父子二人再度相合一处,严阵以待。
以上所有的交手动作,不过尽都发生在白驹过隙般的一瞬间,在场外观众的眼中,他们便只是看到了景玗忽然掠起突入阵中,随即“蕲蛇鞭”父子便阵型大乱……待银鞭落地,场上烟尘散尽,众人便只看到双方仍旧隔着两丈左右距离相向对峙。王全德的腰间连着父亲的左手鞭,而王元初的脸上却是涕泪横流,似是吃了大亏。
“不愧是‘白帝’同门,出手不凡!”王元初红着双眼向慕容栩略略颔首,却没有放下手中双鞭的意思。
“彼此彼此。”慕容栩也不遑多让,随口应承一句便拔步直追——相比景
玗,他现在距离王氏父子更近一些。对方有意挑起话头来打算重建防御,那么他们便决不能放任自流,让好不容易打开的近身机会白白错失。
眼见着慕容栩与景玗几乎同时起步追击而来,王元初已知不可能在两大顶尖高手的纠缠之中获得重建环形鞭阵的机会,便果断抛下了右手的银色长鞭,一边拖着儿子急退一边伸手扯开外袍,向腰间探去……慕容栩与景玗紧盯着他的动作,手中兵器均是早作准备,却不想只听得正前方传来“噼噼啪啪”无数声交杂乱响,眼前更是猝然现出铺天盖地的急速鞭影,生生形成了一道新的“鞭墙”,将二人截下脚步。
乱声渐息,众人这才看清王元初右手中新呈出的罕见兵器原形——那是一条尾柄极粗的鞭子,稍头却分成九根各自独立的细鞭,长虽仅有丈许,但只要稍加舞动,便如九头怪蛇一般,自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鞭墙”。在王元初视线受阻的情况下,这条“九头鞭”倒的确是比银色铁鞭更能够有效地阻击近身攻势。
“……今日一战,果真是大长见识。”面对场上变化,慕容栩和景玗也不得不停下追击,相行一处暂缓交手。慕容栩伸手拭了拭两鬓边的汗迹,对景玗笑道,“日后怕是再遇到使鞭的对手,可就全无期待可言了。”
“还在场上,少说些闲话为宜。”见王元初弃了银色铁鞭而亮出九头鞭后,景玗已明白对方做足了两手准备:远战对方有银蛇鞭阵与神出鬼没的七节鞭,近战对方亦有能震慑住己方的九头鞭和柳叶长刀……面对这一组父子,不彻底打断对方之间的紧密联系是无法取胜的,而其中要害,便在于父亲王元初那极为敏锐的临机应变上。
“更换策略,由我主攻王元初,你来截下王全德。”心下了然后,景玗便跨前一步,紧跟慕容栩身后低语道,“等下突入到近前后,听我喊‘错’一声,便交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