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鼠膏。”景玗平静地吐出三个字,唐无枭闻言却是一把将瓶盖塞好揣进怀中,正在与罗先抢羊排的慕容栩闻言也停下了筷子,双眼睁圆了看向景玗道:“耳鼠……膏?是丹熏山出的那种耳鼠?”
“不然还有哪里的耳鼠?”景玗刚夹了块鱼片送入口中,冷不防脖子却被慕容栩一把勾住:“你小子!你小子居然有耳鼠膏却不给我!你知道我找了这东西有多久吗?今天你居然当着我面给别人!不行你必须一样给我一瓶,不然从今天开始就休想出门……”
“咳咳咳……松手!我给你的东西还少过吗……”被慕容栩掐得连连咳嗽的景玗好半天才挣脱对方的束缚,一拳擂开正兀自发疯的慕容栩道,“你验毒解毒的工夫都不在我之下,这东西给你也没多大用处。反而唐兄多是要踏足生死之地,我自做个人情可不比送给你有用多了?”
“那是。”唐无枭闻言,伸手拍了拍怀中的玉瓶表示领情,“恭敬不如从命。”
“我不管!我不依!我找了这东西好几年!今儿休想有人能在我面前把耳鼠膏从这屋里带走!”慕容栩借酒装疯,见景玗这里已经没法撼动,当下又缠上了唐无枭道,“唐家小哥,你开个价,甭管是什么品种的毒药还是解药,你随便说,我绝对都有办法给你弄到手……或者我帮你干几票你们不方便干的活怎样?保证干净利落没尾巴……或者西域奇珍?异兽?玉玩?美女……你喜欢什么随便聊聊啊别那么见外……”
景玗乐得慕容栩没空搭理自己,见对方改变目标,当下便拿着酒壶和酒杯避到院外赏月独酌去了。休留回内室放好药箱,回来却看到慕容栩死缠着唐无枭不放,当下也是一愣,在
听了两人几句言辞大概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捅了捅罗先的胳膊道:“师叔……师伯说的‘耳鼠’是什么东西?很稀奇吗?”
“唔,那的确系很稀奇的东西,是尼们昆吾国才有的一种异兽,据说可以抵御百毒。”罗先一手拿着羊排一手握着鸡腿,漫不经心地边大嚼边解释道,“出产自尼们昆吾国北方的丹熏山,据索长着兔子滴牢袋,麋鹿滴身替,但系只有老鼠辣么大,而且还会飞……用它的油脂炼成的药膏,无论神么毒都可以压制住七天,七天以后药效耗尽,毒才会发作。所以索算是很方便的应急药,毕竟七天里可以找到解药的概率,还是很大滴……不过因为尼们国家的北方被狄人占领,索以则种药膏现在已经灰常少见咯……”
如此说来是万能的应急解毒药?难怪慕容栩会拉下面子缠着唐无枭索要。休留当下了然,也便不再搭理胡闹的慕容栩,兀自偷偷又溜出了客厅。路过厨房时,却见其中还亮着灯火,门扉也是虚掩着,休留下意识放轻了手脚走近前去,却听得里面隐隐传来玉羊的声音:
“……天花饆饠,取天花蕈剁碎佐稻米,加九练香合馅,裹细白面皮作圆饼状,上笼蒸熟,其味鲜香……曼陀夹饼,于面粉中拌入酥油,当中以羊羔肉作馅,做曼陀果状,入模具烤熟,入口酥香……阿摩肾糜……”
“这么晚了,你还待在厨房里做什么?”休留推了房门进去,却见着玉羊正蹲在地上,一手翻着一本两尺来宽的大书,一手飞快地在小本上记着什么。见休留进去,玉羊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蹲久了腿麻,不小心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所幸休留及时出手扶住,这才没又摔个嘴啃泥。
“
诶,我问驿馆的伙头老李借了这里的菜谱想研究研究,一不小心看入迷了,腿麻了没站稳,谢谢啊。”玉羊一边捶着酸麻的两腿一边弯腰捡起掉下地的纸笔本子,丝毫没注意到休留收回手臂后脸上一掠而过的绯红。见对方进来后便没了声响,玉羊捡起书本在怀里拍了拍,反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应该也吃完了吧?怎么不回去休息养伤,反而来厨房……难不成还要加菜?”
“咳,没有,我只是……随便路过,听见你在里面念念有词,所以就进来看看。”休留咳嗽一声,伸手握拳掩饰了一下面上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话说……你会的菜式已经够多了,驿馆内提供的伙食一般都是有例可循的定食,没什么太多花样,你干嘛那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却在研究这个?”
“因为是驿馆提供的定食啊,一般来说都是针对特定国家地域的使节访客口味来制作的吧,虽然我来京城时间不长,但就这几天出门买菜打听的情况来看,这里的大多菜式外面还真的没有诶!”一谈到有关吃的问题,玉羊的神色立刻就变得生动飞扬起来,“听说你们每次进京都投宿在这里,自然会觉得口味单一,品种不多,但对于京城外面的普通百姓来说,这些菜式还是很新奇罕见的。最近我有在考虑通过这些菜谱研发适合京城大众口味的新菜,说不定将来会大受欢迎哦……”
“可是你负责的是给师父师伯他们做饭,为什么要考虑大众口味?”休留皱着眉打断了玉羊的喋喋不休,随即一个不好的念头忽然涌上心来,“难不成……你想起了什么?或者是找到可以容身的去处了?”
“那个倒是还没有……”玉羊挠了挠头,有些为
难地呐呐道,“只是,我总觉得……我大概不会一直留在你们府上吧,毕竟我也算是来路不明,而且景大人当时也说过,收留我只是权宜之计……难得来一趟京城,我觉得这里的商业氛围挺好的,我也不想一直寄人篱下,而且还总是给你们惹麻烦。说不定将来等我攒够了钱,就会到这里来开一家饭店……我喜欢做菜,希望能让更多的人吃到我做的饭菜,并且让他们夸奖好吃……所以,那个……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即便没能找回自己的身世,我也会在未来照顾好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的!”
玉羊自顾自地说完了一长串内心想法,却有一点真心是未曾吐露的:无论在这边还是原来的世界,她早就没有家了,自然更谈不上什么身世留恋。但是,仅仅是在景府众人身边度过的这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她却有种久违了的“家”的归属感——亲切随和,仿佛兄长一样的休留;天真可爱,像弟弟一样讨喜的罗先;细致又机敏,时而知心姐姐时而搞笑担当的慕容栩;以及一家之长景玗……她隐隐有些害怕,她害怕继续待在这里,她会心生眷恋,继而失去独自离开闯荡世界的勇气。从此世到彼世,她能够把握拥有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她害怕现在如果不及时放手,下一次将被迫离开时,她会连这一点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勇气和尊严都无法保留。
待玉羊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后,厨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冻一般,除了灯花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余下的便只有沉默。良久,休留才长叹一口气,看着玉羊道,“……你已经决定了吗?”
“唔……嗯。”玉羊犹豫了片刻,最终却还
是郑重点了点头,“我想找到只属于我的,更大的世界……不过你放心,在‘天下会’结束之前,我会把我的工作负责到底的!”
“这样啊……”休留张了张嘴,却也是话到口中又变了原味,“我会去告诉师父你的打算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话,不用客气,直说便是。”
“谢谢你啊!”玉羊闻言抬起脸孔,还休留一个最灿烂的笑容,“今后我要是开了饭店,就给你们打终身八折……不,还是七折好了!”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准备早膳的。”休留见玉羊露出笑脸,当下也如是微笑叮咛道。
辞别玉羊,休留默默合上厨房门扉,心中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块垒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胸中偷偷啃噬着他的心脏,吐不出也咽不下……休留下意识地将身一纵跃上屋脊,想藉由清澈的晚风吹走胸中憋闷,然而不知为何,这原本百试百灵的方法却在今夜失效,胸口的块垒如此顽固而绵长,如同跗骨之蛆,令他感到异常惶惑。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西山道的守擂战首轮第三场比武,眨眼间便已经开赛在即。这一日拂晓时分,罗先一早便做好了准备,站在驿馆院中等待众人起身出发。面对景玗的问询,他也只是颇为平静地点头作答,并无二话。
一行众人再度踏入了熟悉的**司演武场大门内,在抵达比武场途中要穿过一道回廊,景玗休留等人在前面领路,慕容栩休留合玥合琪姐弟紧随其后,玉羊一人则捧着硕大的食盒跟在队伍最后面,在经过回廊的某个转角时,忽然从一旁的假山后闪出两个貌似小厮的人影,伸手拦住玉羊,借口见她一个人拿东西不方便,便想上前来伸手夺取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