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劈出五六刀之后,田柱国终于没法再继续将内力灌注入右手刀之中——对于身中奇毒的他而言,最难以克服的并非这种奇毒所造成的骇人伤口和难以预料的毒发结果,而是它造成的剧痛。
不知为何,自打中了慕容栩的毒针之后,田柱国便感觉自己的体表触觉变得比平日更敏锐了,原本不屑一顾的皮外小伤,此刻从痛觉上来判断,却似乎都是分筋错骨般的重伤剧痛。即便是田柱国这般内力及肌骨都十分强韧的力量型武者,对于这种不断沿着神经攀爬周身,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牵着脏腑剧痛的感觉,也依然不能够强行置若罔闻。
“田壮士,收手吧。”慕容栩将铁扇于身前一扬,收敛笑容,对田柱国正告道,“只要你认输投降,在下自会马上为你解毒。‘天下会’三年后犹可再战,何苦非要在此时押上性命?”
“呼……呼哧……”因撕碎衣裳捆扎伤口而赤裸上身的田柱国,此刻在观众眼中,情势已是十分凶险了——虽说见血的伤口只有五六处,且都是皮外小伤,可一旦覆盖上那些诡异的紫色斑痕,看起来就十分惊悚了。这些汹涌的紫色痕迹如今已经爬满了田柱国的右侧下腹,左手小臂,后腰背脊……适才交手过程中又不慎被慕容栩的铁扇刮破了面颊,使得田柱国的左脸上也开出了朵朵“紫花”,模样看起来就愈发吓人了。
“三年……三年后……呵呵……”田柱国伸手抹了一把脸颊上涌出的紫色血污,忽然发出一声惨笑,“当年……老子就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景家‘白帝’手中!三年之后又三年……转眼已经二十一年!今年……今年老子就
是百毒攻心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向你这种无名小辈低头认输!”
田柱国说完大喝一声,忽然额角青筋暴起,右手刀再次抡起千钧之势向慕容栩照面劈来。慕容栩知道对手是动了死志,当下并不硬抵,只是用铁扇挡在面前虚晃一招后便想急退——不料就在慕容栩即将退出田柱国刀风所及之处时,只见田柱国忽然将右手手腕一转,原本落于下方的宽刃刀随即打开,两侧刀刃从中外翻,变成了一把弩弓的造型……慕容栩心知不妙,双脚点地正待后撤之时,从弩弓中忽然射出了三枚铁爪,直扑慕容栩面门而来。
慕容栩手持铁扇在面前挽了数花,好险才将三枚铁爪全部挡住,然而铁爪勾住铁扇,一时之间却是挣脱不开。田柱国大吼一声,左手牵住铁爪之后连着的铁链,右臂连着另外半边窄刃刀已经重又卷势劈来……慕容栩当下无法,只能撇下铁扇自己凌空跃起,堪堪逃过田柱国这以命相搏的连环刀法。
“好险……”眼见着田柱国已经暴露了两刃刀中的机关弩弓,即便是台下观战的景玗,也不由得为刚才的慕容栩捏了一把冷汗,“果然是针对‘赤霄’所特意为之的机关——在那么短的距离内长刀很难同时格开三枚铁爪,只要被他牵制住身形,那么接下来的一刀便几乎是躲不掉了……只可惜,铁扇不比长刀,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啊。”
“可是如此一来,慕容师伯不也没了兵器吗?”一旁的休留依旧是有些隐约担忧,“仅凭赤手空拳,师伯他能撑到‘天残刀’毒发败阵么?”
“呵呵,凭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上场时,身上会只带一件称手兵器?”景玗
闻言冷笑,果不其然场中的慕容栩刚刚站定,便从袖中施施然又抽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铁扇,同样一分一扬,十六根铁棘便应声突出扇骨,宛若玉面罗刹手中陡然绽放的血莲。
“田壮士,继续啊?”慕容栩摇着扇子在田柱国眼前慢慢踱步,笑语从容道,“刚才那一招倒是颇为过瘾——只是不知以你的刀和体力,还能再舞个几回呢?”
拼尽全力忍住周身疼痛舞出机关连弩刀的田柱国,此刻真真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因了强行催发内力带动刀势,此刻他身上的紫色斑痕已经迅速连绵成片,全身上下几乎看不到多少块未曾沾染紫色的好皮肉。而这一垂死一搏所带来的疼痛程度,也是随着视觉上的斑痕扩散同步增加的,此时的田柱国几乎感到自己正在被人顺着血脉寸切寸剐,即便是有着再强的求胜欲望和坚定斗志,也扛不住全身如此程度不减不休的剧痛折磨。
“杀、杀……”田柱国以左手拄着右手刀,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起身来,双眼混沌无神地搜索着对手的身影……良久,他忽然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叫,右手抡圆了横劈一刀——刀风堪堪扫过半个擂台,然而随即便听得“咕咚”一声,田柱国一头栽倒在擂台中央,失去了知觉。
“唉,宁可生生疼晕过去也不肯投降,倒的确是条汉子!”田柱国的最后一刀连准头都没有找到,自然是伤不到慕容栩分毫。待裁判官确认田柱国已经彻底晕厥无法再战后,慕容栩才迈着款步来到田柱国身前,从怀中掏出些许白色粉末,缓缓吹进了对方的口鼻之中……不过数息时间,田柱国身上那骇人的紫色斑痕便渐渐淡
去,从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又恢复成了正常的鲜红色,仿佛刚才那些诡异的“紫色花朵”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毒虽已清,但伤口仍需止血,劳烦诸位了。”慕容栩将田柱国交给台下负责护理伤员的医官后,这才收了扇子回到擂台中央,拱手向台上观众致意。这一颇具君子之风的举动博得了台上诸多名媛佳丽的好感,一时台上又是掷果花缨无数,此是二说,暂按不提。
“演技有些过了啊。”待慕容栩凯旋归来后,景玗这才适时开口敲打道,“刚才用了毒针以后,便应该让他慢慢消耗气力,等他自己退场即可,你偏要将他逼到周身染毒,生生疼晕过去……只怕今后你在昆吾境内的江湖声名,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我也想让他乖乖退场少受些罪啊,可是比赛你也看到了,我也是被逼到万不得已的境地,只能让他多中几刀早些晕厥,才好给他解毒啊。”慕容栩摊了摊手,全然一副被逼无奈的无辜模样,“再说了,自打进了师门,我就没指望过出师后能有个好名声……你和师父给我起的江湖名号是什么来着?‘百花千面蝎’——这‘百花’、‘千面’都是极好的词,只是为什么非得加个‘蝎’呢啧啧……”
“回去再听你抱怨,总的来说今天开场不错,两场皆胜,并且都没有伤筋动骨,算是立了个好局。”眼见着比赛结束,看台上的众人正纷纷朝着出口四散而去,景玗的双眼却是盯上了一波青衣的人群,“接下来的三天后……就要看罗先你的了。”
“嗯。”遥望着裹挟在人流中匆匆退场的清玄门一行,罗先伸手拢了拢衣袖,郑重点头道。
因了首日两战
皆胜,这一天傍晚回到驿馆中后,景玗便命玉羊整顿了一桌好菜,在驿馆中为休留和慕容栩小小地庆贺了一番。只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开席不久驿馆内便来了客人——对首胜同样有功的唐无枭毫不客气地加入了宴席之中,专程前来蹭饭。
“今日来除了讨一杯庆功酒,倒是还有另一桩事情。”酒过三巡,唐无枭仍旧是一副跟没喝以前一样的刻板面孔,沉声对景玗道,“你们今天在第二场用的毒……之前从来没见过,可以透个底吗?”
“唐兄还真是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景玗一边笑着将酒杯满上,一边佯作醉眼,定睛看向唐无枭,“……是私人兴趣,还是有人差你来问?”
“都有。”唐无枭手中筷子一如暗器般快狠,赶在慕容栩下箸之前捞走了盘中的最后一颗炸丸子塞入口中,喃喃道,“不方便说就算了。”
“倒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只是这‘毒’一旦说破,威力就会大减,所以唐兄即便是有兴趣,也要等我打完了今年的守擂战,再与你详说不迟。”景玗早已习惯了对方直来直去的古怪性格,当下也不生气,只是将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道,“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另一件事:就算不论今日首战之功,帮我清理了周边清玄门那些眼哨的功劳,却是不能不谢你的……休留,去将我房内的药箱拿来。”
休留闻言答应一声,转身撂下筷子便走进内室,没多会儿便捧着个金色的小箱子走了回来。景玗打开箱子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从中掏出一个玉瓶,递给唐无枭道:“给你的谢礼。”
“是什么?”唐无枭接过玉瓶,打开瓶盖看了一眼,并没能看出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