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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并非本人

    当鲍文康踏入狭小的指挥中心时,外面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夜幕低垂。栗鸿羲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录像,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他抬头致意:晚上好,鲍文康,还有苗友菱。

    那些该死的警察到底在哪? 鲍文康急切地问道。

    栗鸿羲指向显示屏,上面显示着唐曼彤住所附近及一条空旷小巷的画面:大约二十分钟前,他们通过了位于奚鸿巷的蓝队监视点。

    现在他们在哪里?

    我们不清楚。邬鸿德的手下没能跟上他们。

    没跟上? 鲍文康难以置信地说,上帝啊。邬鸿德在这片区域至少有三四十名探员——

    实际上接近一百人, 栗鸿羲插话道,今天早上,鹤骞城增派了人手来支援。

    一百个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却连一个白胖警察在全是黑人的贫民窟都跟踪不了?

    周围几人露出不满的表情,栗鸿羲示意鲍文康和苗友菱进入邬鸿德的办公室。门关上后,栗鸿羲解释道:队长的任务是追踪治安官和他的同伴。但是,队长的监视车辆突然发生了故障,导致他们无法继续跟踪。

    发生了什么故障?

    他们在伪装成昌勋国电话电报公司的车辆中,有人戳破了轮胎。

    鲍文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为何不步行跟踪?

    栗鸿羲坐在邬鸿德的椅子上,身体向后靠,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首先,队长的队员行动会非常显眼。其次,他们接收到的指示是不能离开监视车辆。

    为什么?

    栗鸿羲嘴角微扬:那个区域治安恶劣。邬鸿德和其他人担心车辆可能被劫持。

    鲍文康捧腹大笑,最终问道:鄢宏峻此刻在何处?

    栗鸿羲朝北墙边的无线电通讯设备点了点头,设备中传出杂乱的噪音和模糊的对话声,他在直升机上。

    这就说得通了。 鲍文康说着,双臂环抱胸前,眉头紧锁,我很想见识一下那位该死的治安官长什么样子。

    栗鸿羲按下内部通讯按钮,低语了几句。三十秒后,控制台上的一块屏幕亮起,画面中闫承宣正带领一群人走过。夜视功能给影像覆上一层绿白色的滤镜,但在一群年轻的黑人中,鲍文康还是辨认出了那个高大的身影。屏幕下方闪烁的数字标识出拍摄的确切时间。

    很快我会再次见到他。 鲍文康轻声说道。

    我们还有一队人在地面搜索。 栗鸿羲补充道,我们几乎可以确定,所有人最终都会返回社区中心,那里是帮派的集散地。

    突然间,无线电频率监控器发出嘶嘶声,栗鸿羲打开了无线电接收器。邬鸿德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红队队长呼叫总部,红队队长呼叫总部。一号黑洞附近的街道发生火灾。重复,一号黑洞附近的街道——不,是两处火灾。

    一号黑洞是什么地方? 苗友菱好奇地问。

    社区中心。 栗鸿羲回答,快速切换着监控画面,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个老宅,邬鸿德称它为一号黑洞。 屏幕上呈现出半条街之外的熊熊烈焰。摄像头似乎安装在路边的一辆车内,夜视功能将两辆燃烧的汽车转化为屏幕上的两团跃动的火球,直至有人更换了视角。尽管光线变暗,但仍能看到人影从建筑物内冲出,手中挥舞着武器。栗鸿羲开启了声音传输,只听一阵杂音后,传来:……这里是绿队,在一号黑洞附近,未发现入侵者。

    见鬼。 邬鸿德的声音响起,通知黄队和灰队坚守阵地。紫队,北方有动静吗?

    没有,红队队长。

    总部,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红队队长。 活动房屋内的控制室探员不耐烦地回应。

    派遣那辆我们昨日动用过的救护车前往现场,争取在需要消防部门介入前将火势控制住。

    遵命,红队头领。

    所谓的救护车是指哪一辆? 鲍文康向栗鸿羲询问。

    那是邬鸿德从浩荡市带来的。正是这辆车,使得我们的每日开支飙升至二十万元,成为此次行动成本高昂的因素之一。

    鲍文康摇头感叹:一百名联邦调查局的探员、直升机、救护车,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投入,仅仅是为了追捕两个牙齿几乎掉光的老人。

    或许他们的牙齿并非全无。 栗鸿羲轻松地将脚搭在邬鸿德的办公桌上,调侃道:至少其中一位仍能狠狠咬人呢。

    鲍文康与苗友菱在椅子上转过身来,倚靠椅背,饶有兴致地观看这一幕。

    到了星期二早晨,邬鸿德宣布将在上午九时于海拔一千五百米的高空召开会议。尽管鲍文康对此表示不满,但最终还是登上了直升机。栗鸿羲与苗友菱相视一笑,他们脸颊微红,刚在熠彤地区完成了六公里的跑步。殷鸿文则坐于副驾位置,操控者飞行员面无表情,戴着飞行镜。邬鸿德在旋转座椅上转向后座的三位成员。直升机先是向南飞往河流与蒲意公园,随后转向东行至高速公路,接着向北再向西,飞向德容城。

    至今我们仍未解明昨晚的冲突详情。 邬鸿德说道,黑帮分子内讧,可能苏俊贤或那老妇人亦有卷入。但日益增长的伤亡数字迫使游阳文作出了决断。他已发出指示,行动可以正式启动。

    那真是太妙了。 鲍文康回应,因为我今晚就打算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不可以。 邬鸿德坚决道,我们必须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迫使你的朋友苏俊贤露面。之后,才能处理那个名叫顾乐蓉的女人。

    你甚至不确定苏俊贤是否在此。 鲍文康指出,我个人依然认为他已经不在人世。

    邬鸿德摆手否定,手指直指鲍文康:你在撒谎。那个老狐狸正躲在这里密谋,你和我们都心照不宣。至于顾乐蓉是否是他的同伙,到了星期四清晨,这个问题将不再重要。

    为何要等到那时? 栗鸿羲质问,鲍文康已经在此,你的队伍也已整装待发。

    邬鸿德轻描淡写地耸肩:游阳文意图利用那位辰宇族人。若苏俊贤上钩,我们将立即行动。反之,我们则会清除辰宇族人与那老妇人,观察后续变化。

    辰宇族人是谁? 鲍文康追问。

    一个曾被你的老朋友苏俊贤操纵的对象。 邬鸿德解释,游阳文训练了他,准备让他去对付德容佬。

    别称苏俊贤为我的朋友。 鲍文康愤愤不平。

    好吧。 邬鸿德顺水推舟,称呼他为你的老板是否更妥当?

    你们俩别拌嘴了。 栗鸿羲冷言冷语,向鲍文康说明行动计划。

    邬鸿德向前倾身,与飞行员交流片刻。此时,直升机悬停在德容城灰蒙蒙的上空。星期四清晨,我们将全面封锁德容城。 邬鸿德宣布,禁止任何人进出。我们会精确锁定顾乐蓉的所在。通常她都会在德容国城大道的赛星公寓过夜。殷鸿文将率领突击小组强行进入,控制顾乐蓉所操纵的人。接下来,轮到你了,鲍文康。由你来单独对付顾乐蓉。

    鲍文康双臂交叉,俯视着下方空旷的街道。然后呢?

    然后,你解决她。

    就这么容易?

    就是这么简单,鲍文康。游阳文说过,你可以操控任何你想要的人,但我们不会出手相助。

    为何非我不可?

    这是会费,鲍文康。你得履行你的义务。

    我还以为你会对她进行审讯。

    栗鸿羲回应:我们确实考虑过,不过游阳文先生认为她的消失更为关键。我们真正的目的是迫使德容佬露面。

    鲍文康轻咬着拇指,目光扫过下方的屋顶。假如我……没能让她消失,后果会怎样?

    邬鸿德嘴角微扬。那样的话,我们将亲自出手,而你将失去加入的资格。这会令我们所有人感到遗憾,鲍文康。

    但我们还有辰宇族人作为备选。栗鸿羲补充,只是我们不清楚那会带来何种结果。

    你们何时开始使用辰宇族人?鲍文康询问。

    邬鸿德瞥了一眼腕表。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向飞行员示意下降高度,想看看底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吗?

    *******

    快,回转到我的,顾乐蓉这里来。在宁静的周末时光中,我与朋友们共享了一段温馨而平凡的日子。唐曼彤于周日施展厨艺,为我们的小聚准备了一桌美味佳肴,其中的猪排尤为出色,尽管她对蔬菜的处理稍嫌软烂。餐后,耿鹏飞主动承担起清理餐桌的任务,而我和唐曼彤则沉浸在品茗的闲适中,使用她珍藏的精致瓷杯,享受着茶香与友情的交融。此刻,我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丝思乡之情,想起帛弘城家中那已久未使用的瓷器,它们此刻或许正静静地蒙尘,等待着我的归来。

    周日晚,尽管疲惫缠身,我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中的牵挂,尤其是对那张照片的担忧。然而,更令我挂怀的,是育儿室内愈发明晰的声音。每晚,那声音似乎都在向我诉说着什么,愈发清晰可辨。就在前夜,当我为耿鹏飞沐浴后准备就寝时,我惊奇地发现,那声音似乎是由三个孩童发出的——一个男孩与两位女孩。在这栋有着两百年历史的育儿室中,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仿佛穿越时空,与我对话。

    随着夜晚的降临,九点刚过,唐曼彤与耿鹏飞随我一同回到了赛星公寓。窗外,警报声划破寂静,我迅速关紧门窗,将唐曼彤与耿鹏飞安置妥当后,独自一人步入卧室。冬夜的寒意侵袭而来,我蜷缩在温暖的被褥中,目光聚焦在取暖器上燃烧的炽热铁丝。一旁的真人大小男孩模型,在红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仅存的几缕发丝也被染成了橘黄色。此时,墙后的低语声异常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翌日,周一,我决定派遣耿鹏飞外出执行任务。他携带了我从弭锐城一名出租车司机处借来的匕首与转轮手枪,潜伏在一辆废弃轿车的后座,耐心观察着过往的行人。数小时后,他终于发现了目标——正是周六夜逃离的那名少年,与两名同伴同行。耿鹏飞保持一定距离,悄悄尾随他们穿过唐曼彤的住所,一路向南,直至一处位于火车高架桥下的隐蔽地带。他们最终停在一幢破败不堪的公寓楼前,这栋建筑试图复刻战争前的古典风格,却因岁月侵蚀而显得格外突兀。扭曲的柱子勉强支撑着平顶,腐朽的窗楣与破碎的锻铁栅栏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一楼的窗户被木板封死,大门紧锁,但男孩们找到了一扇损坏的地下室窗户,轻松翻入。

    耿鹏飞迅速返回唐曼彤家,按照我的指示,他取走了床上的大羽毛枕头,将其塞入特大号的帆布背包中,随后再次折返至那座公寓楼。此时,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低了阳光的活力,雪花懒散地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与雪茄的余香。街道上车辆稀少,只有偶尔驶过的列车打破了这份寂静。耿鹏飞将背包丢进窗户,随即跟了进去。

    男孩们聚集在三楼,围成一圈,周围散落着石灰碎片与融化的冰水。破碎的窗户让外界的寒风肆意侵入,透过天花板的裂隙,可以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际。墙上绘满了涂鸦,记录着这里的过往与故事。三个少年跪坐在地上,手中握着勺子,在酒精罐上加热,眼中闪烁着近乎虔诚的光芒,凝视着勺中沸腾的白色粉末。他们赤裸的左臂上缠绕着橡胶管,注射器放置在面前的脏毯上。通过耿鹏飞的视角,我仿佛见证了一场仪式——这是城市边缘的青年们,在绝望中寻求解脱的最神圣仪式。

    两个男孩抬眼一望,只见耿鹏飞自隐匿之处现身,以枕头作盾,挡于胸前。那名年轻的小子,正是周六夜遁逃之辈,见状惊呼,耿鹏飞则对准其口部扣动扳机。霎时间,羽绒如冬日飞絮,纷扬四散,空气中充斥着枕套燃烧后的焦味。年长些的男孩旋即转身,双膝匍匐,双手在石灰残渣中摸索。耿鹏飞连开两枪,首发射击使其扑倒在地,第二发却偏离目标。男孩蜷曲成一团,于地上翻滚,形同海滩上搁浅的海生怪兽。耿鹏飞将枕头死死压在那黑小子满脸恐惧的脸庞上,枪口深陷其中,再度扣动扳机。一阵痉挛之后,男孩归于沉寂。

    耿鹏飞举起左轮,转向第三个目标。这小子体格最为健硕。他仍旧跪立,针筒遗留在左臂,双眼圆睁,满目惊骇,那肥胖的黑脸浮现信徒般的敬畏之情。

    耿鹏飞收起手枪,掏出长刃匕首。少年虽欲动作,却迟缓异常,犹如水中挣扎。耿鹏飞一脚踹向其额部,少年仰面倒地,耿鹏飞随之跪压其胸膛。针筒落地,耿鹏飞将刀尖刺入少年喉结左侧。

    此刻,我方知有所疏漏。我倾尽全力约束耿鹏飞,却忽略了从这黑小子口中探听照片的来龙去脉——何人携照至俎心城?为何落入此黑人之手?他们究竟图谋何事?然而,耿鹏飞无法开口询问。我曾思量直接操纵这黑人少年,但如今已力有未逮。虽然操控未曾谋面之人并非全然无望,只是颇为艰难。昔日,我曾驱使此类人物为我奔走,然今朝面临双重障碍。其一,同时操纵并询问他人几乎不可行。尽管他们的思维偶有灵光闪现,尤其在刚被控制之际,但操纵的实质在于压制其意志,导致他们失去逻辑思考的能力。若我控制了那胖小子,便无法洞察其心思,正如他无法窥视我的想法。操纵他,就像乘坐一辆令人不适但又必需的交通工具,它能载我至目的地,却无法回应我的质询。其二,若我分心操纵黑人少年——或许引导他返回唐曼彤的居所——耿鹏飞可能难以自制,割断其喉咙。

    我陷入两难之境。

    终,我令耿鹏飞将少年制伏,随后派遣唐曼彤前往。我并不习惯独处,即便在赛星公寓亦是如此,无奈之下,只得如此。我无意将少年或耿鹏飞带回唐曼彤的住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唐曼彤驾驶轿车,停靠路边,小心锁闭车门。鉴于她难以自行钻入地下室窗口,故我让耿鹏飞拖着那体格庞大的少年下楼,二人合力撬开一道侧门。当唐曼彤开始审问时,一楼已是漆黑一片。

    “照片源自何处?”

    少年目光更甚,舔了舔干涩的唇。“哪张照片?”

    耿鹏飞猛地一拳砸向少年腹部,那黑小子痛楚扭曲,呻吟连连。耿鹏飞紧握匕首,抵住其颈间已有的伤口。

    “那位老妇人的照片,”唐曼彤语气温婉,“周日逝去的少年携带之物。”她言辞间透露出一种奇异的和谐,仿佛与耿鹏飞的操控合二为一,无需额外努力。

    “你指的是那个老妖婆?”少年嘶哑低语,“但你并非她本人!”

    唐曼彤与我会心一笑:“何人谓之老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