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北风忽起,风声呜咽,营地里点起了灯火,将士们开始埋锅造饭。
燕龙弈静默一阵,薄唇轻启:“司姑娘若是燕国人,我们必能一起成就一番大业。”
司言轻拂衣袖,云淡风轻:“天下之人,皆为炎黄子孙,本就是一家。”
燕龙弈握住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是啊,天下本是一家,奈何相互残杀?
可如今这天下这么多的国,这么多的君王,到底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燕龙弈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他极为赞赏的女子,日后很有可能成为燕国最强劲的对手。
“燕王若是没有异议,我们之间的协议就此达成了?”司言声音轻柔道。
“我无异议。”燕龙弈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雍王那边是否有异议?”
“雍王那边,我去说。”
“雍王似乎很听司姑娘的话?”燕龙弈看着司言,状似随意地问道。
“雍王和燕王一样,都只听对自己国家有益处的。”
燕龙弈不再说话。
司言转眸看了眼外面天色,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茶。
“那就这么定了,等我禀报雍王过后,再与燕王商议具体作战计划。”
“也好。”燕龙弈微微一笑。
“那我就先回了。”司言站起身来。
“我让云栎送你。”
“不必,我自己回去即可。”话落,司言大步离开。
燕龙弈把司言送到门口,目送着女子背影远去,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云栎前来提醒他:“王爷,该去参加雍王的宴会了。”
“嗯。”燕龙弈点点头,起身披了件黑色大氅。
他和祁子煜,也是时候见面了。
戌时一刻。
天幕间笼上了一片墨色。
燕龙弈带着一小队人马,前去雍王军中赴宴。
左杭早在辕门处等候,见到燕龙弈前来,忙引着燕龙弈到雍王军帐。
祁子煜独自坐在帐中,听得帐外脚步声,不由坐直了身子。
“王爷,燕王来了。”左杭在门外禀报。
“请。”雍王嗓音沙哑,起身往帐外迎去。
帐帘撩开,明亮的火把光芒下,燕龙弈拄着一根竹杖,一瘸一拐地走来。
祁子煜一抬眸,便与燕龙弈目光相撞,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注视着对方,随即,脸上均露出淡淡的笑意。
祁子煜走上前来,扶住燕龙弈手臂,另一手握住了燕龙弈的手。
“燕王贤弟来了?快请里面坐。”
“雍王兄盛情相邀,乃龙弈三生有幸。”
燕龙弈任由祁子煜扶着自己,另一手覆盖在祁子煜手上。
两人有说有笑,相携着手进入大帐。
帐帘落下,外面的将士们都懵了,一时之间,四下里议论纷纷。
雍王和燕王之间的关系不是已经破裂了吗?
怎么两人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难道两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迷惑敌军在演戏?现在大战胜利了,这场戏也就结束了?
今日大帐中仅设两个席位,两人对面而坐。
祁子煜笑呵呵地将燕龙弈引到对面客席上,这才回来落座。
两人皆言笑晏晏,神色欢愉,好似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更别说谁背叛过谁了。
“来人,今日天冷,多加些木炭,再多加上两个火炉。”
祁子煜的声音从大帐里飘出,左杭连忙吩咐人去做。
“贤弟,这是今日将士们新打的鹿,炖了这鹿肉羹,你多喝点暖暖身子。”
祁子煜热情不已地招呼燕龙弈吃鹿肉。
燕龙弈客气地回道:“雍王兄费心了,小弟敬雍王兄一杯。”
“好,好好。”
两人一边吃着鹿肉,一边喝起了酒,言谈欢笑声不住地从帐内传出。
几个将士抬着火炉进来,又给里面原本的一个火炉加足了炭火。
将士们偷瞟自家王爷一眼,又看看燕王的神色,只见两人把酒言欢,其乐融融,不由得也跟着欢喜起来。
将士们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整个军中都传遍了。
说是燕王和雍王的关系一如既往,压根就没有破裂。
将士们高兴得唱起了战歌,围着篝火庆祝胜利。
听着外面将士们的欢呼声,里面两人的笑容则缓缓落了下来。
他们关系破裂并不是演戏,其乐融融的这一幕才是。
燕龙弈和祁子煜皆是战场杀伐之人,两人深明国家大义,绝不会为了个人私怨而意气用事。
既然将士们想看到雍王和燕王和平相处的一幕,那就让他们看到。
一场作戏就能够大大提高士气,何乐而不为?
该表演的,表演完了。
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大帐里再次传出雍王的命令:“本王与燕王有重要军情商议,所有将士后退百步。”
“是。”帐外左杭高声领命,将士们有序后退。
四周安静下来,唯有北风啸唳。
祁子煜首先放下手中碗筷,结束了这场戏,燕龙弈也放下了手中酒杯。
两人各自沉默,未说一话。
祁子煜无数次想象过两人再见面的场景,想过燕龙弈会对他如何愤怒,如何失望。
但没想过燕龙弈这般举重若轻,波澜不惊。
祁子煜知道,燕龙弈这是彻底和他划清界限了。
“我敬燕王一杯。”祁子煜轻轻举起酒杯,看向对面男人。
燕龙弈淡淡开口:“好。”
两人各自饮下杯中之酒,脸上再无一丝笑容。
祁子煜静默半晌,深吸口气:“这次能灭北芒国十万大军,燕军功不可没。”
“两军将士共同浴血奋战,燕国军队不敢独自居功。”燕龙弈客气地回道。
祁子煜捏着手中酒杯,眼眶泛红:“我对不住你,也对不起燕国牺牲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