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国色,权掌天下》 第1章 燕王出征,还带着美娇娘? 大宣,昊元二十三年,冬。 尸骨堆积的战场上,霹雳惊空,远处天边的闪电张牙舞爪,好似要将大地撕裂。 “燕王!你今日中了狼毒箭,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一声怒喝,将司言吵醒。 少女猛然睁开双眼,只见一男子手握玄铁重剑,头戴兜鍪,神色冷峻站在暴雨中,冷眼睥睨着对面敌人。 “本王今日就是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我陪葬。” 男人铁色冷面,一身黑色盔甲残破不堪,凤眸锋芒锐利,胸口雄鹰图腾展翅欲飞。 “燕王好大的口气!” 北芒国大将军梁军山高高立于马背上,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燕王有没有这个本事?” 梁军山身后,数百名士兵挥动着森然长剑,朝着燕龙弈杀来。 “燕龙弈已是强弩之末,给我杀了他,割下首级!” 梁军山一声令下,敌人蜂拥一般冲杀过来。 司言一阵头痛,这些是什么人? 她记得自己乘坐军机去参加一场多国联合反恐会议,结果军机发生了爆炸。 啊!她穿越了…… 她堂堂华夏帝国军部最高统帅,居然穿越到大宣司徒府嫡女身上,还继承了司家大小姐的记忆。 眼前这个男人,正是燕国赫赫有名的战神王爷,燕龙弈。 燕国和大宣联手抵抗北芒国,大宣雍王却出尔反尔,在约定的时间没有出兵,让燕国军队陷入险境。 危急关头,燕王以自身性命为饵,率领五千人马杀入北芒国军中,为燕国主力赢得了撤退的时间。 燕王身边将士尽皆战死,他本人也身受重伤。 司言抬眸看去,只见燕龙弈左腿插着一支毒箭,身上伤口已被雨水冲刷,血肉翻起。 狂风暴雨中,男人铁色冷面,利刃横空出世,敌人断臂横飞,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敌军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战神燕王名震天下,果然神勇无敌。 司言却看出,这男人是怀了必死之心和敌人拼杀,才爆发出最后的威力。 他伤势严重,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梁军山忽然绕至燕龙弈侧方,拉弓对准了燕龙弈。 “嗖”的一道啸唳之声,一支暗箭飞射而出。 近了。 更近了。 就在和燕龙弈咫尺之隔。 空气中“铮”的一声,一抹寒光闪过,一柄长剑凌空而至,将梁军山所射暗箭打飞。 众人抬眸看去,只见一白衣女子披头散发,手握长剑从尸骨堆中一跃而起。 她随意从裙摆上扯下一根布条,将散乱的头发绑好,目光犀利扫向四周,浑身凛然杀气:“想要这男人的命,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司言刚刚躺在死人堆里,已经理清了当前形势,这男人不能死。 一旦他死了,燕国和大宣必然反目。 到时候,北芒国就可以肆无忌惮,逐一吞并两国了。 司言既然穿越到了原主身上,来到这大宣,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宣走向灭亡。 众人不由得懵了,燕龙弈身边怎么还跟着个女人? 燕龙弈抬眸看去,凤眸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犀利冷骇的眼睛。 四目相对,两人目光无声碰撞在一起,又无声分开。 “呵!燕王出征,还带着美娇娘呢?”梁军山冷笑一声。 听说燕龙弈不好美色,以至于到了二十五岁的年纪,还未成婚,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看来,是假的嘛。 燕龙弈正要开口,司言已经拔出地上一支长矛,朝着梁军山猛掷而去。 “保护大将军!”北芒国将士大喊一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梁军山挥剑挡开飞来的长矛,面色铁青盯着司言,这女人居然还有一身好功夫。 “燕王,死到临头了,还有女人陪着你,当真是艳福不浅。”梁军山扯开唇角,满眼嘲讽。 “梁军山!”燕龙弈上前一步,挺立的身影将司言挡在身后。 “有什么冲着我来!” “急了?哈哈哈,燕王急了……”梁军山大笑一声,“燕王千军万马面前眼睛也不眨一下,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跟我急了?” 梁军山扯开唇角,高呼道:“弟兄们!燕龙弈的女人,你们想不想玩一玩儿?” “当然想了。” “想!” “想死了!”梁军山身旁,一群士兵跟着嬉笑起哄。 “好。”梁军山抬剑指着燕龙弈,“那我们今日就捉了这小娘子,看看咱们战神燕王的女人味道如何?” “好!好好好!”北芒国士兵拍手叫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瞅向燕龙弈身后。 燕龙弈双目通红,眸光嗜血,他微微侧眸对司言道:“姑娘,我去宰了他们,你赶紧走。” 见燕龙弈脸上布满杀意,梁军山更加肯定了这女人和燕龙弈关系匪浅。 “怎么?燕王这就受不了了?”梁军山冷嘲一声,“弟兄们,今日谁先抓了燕龙弈的女人,本将军就将这女人赏给他。” 燕龙弈握剑正要杀出,司言纤细的手指抓住了他手臂:“跟在我身后。” 话落,司言脚步一动,从燕龙弈身后站了出来,长剑一挥,朝着敌人杀去。 “姑娘!”燕龙弈还想让司言逃走,他腿上有伤,是逃不了了,但他不想连累这素不相识的姑娘。 司言提剑冲杀过去,长剑一扫,对面一个敌人顿时捂住双眼:“啊!我的眼睛——” 司言收回剑,往左前方一挥,又是割破一个敌人喉咙。 她剑锋一转,挡下敌人迎面砍来的一剑,抬起一脚,将敌人踹飞出去。 少女左冲右杀,招招狠辣,直击敌人要害,她灵活的身影如同狸猫一般,长剑挥砍,敌人头颅尽落,鲜血如注。 迎面杀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刚刚跟着梁军山嘲笑羞辱司言最甚。 司言抬起剑,毫不留情地刺向他下身。 “啊——”一道惨绝人寰的声音在空气中震响。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司言对面,一个男人躬着身子捂着下身,两腿之间鲜血横流。 司言目光犀利扫视过去,但凡大声羞辱过她的,皆逃不了变成太监的命运。 敌人仿佛见到来自地狱的阎罗,脚下连连后退。 一个燕龙弈已经让人闻风丧胆,没想到燕龙弈的女人更可怕。 司言一步步走向敌人,绝美的脸上笑容莞尔:“不是想和本姑娘玩玩儿么?过来啊。” 敌人就跟见了鬼一样,朝着梁军山身旁溃退。 梁军山满面阴沉,他本想捉了这女人羞辱燕龙弈,没想到这女人杀了他这么多手下。 第2章 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谁敢后退,杀无赦!”梁军山表情阴鸷,神色狠辣,“给我杀了燕龙弈,还有这个野女人!” 北芒国将士听到大将军命令,知道没了退路,纷纷提起剑,再次朝着司言杀去。 司言长剑一挥,迎击而上。 她自幼熟读古现代兵书,兵法谋略早已烂熟于心,枪林弹雨中冲杀更是常事,战场上所用格斗技巧,早已深入灵魂。 原主虽为司徒府千金,但平日里喜爱舞刀弄枪,这具身体还不算太弱。 司言一路左冲右杀,手中铁剑铮铮长鸣。 她直冲向梁军山所在的方向,燕龙弈紧随其后。 敌军慌忙大喊:“保护大将军!” 北芒国将士纷纷聚拢过来,围挡在梁军山面前。 司言从敌军手上夺下一柄刀,握在左手,右手挥剑,和燕龙弈交替掩护,两面突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梁军山马下。 梁军山身旁护卫大喝一声:“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 司言和燕龙弈一跃而起,司言右手长剑突刺,直取梁军山面门,被梁军山挥剑挡下。 她顺势反转身形,左刀挥砍马腿,燕龙弈则重剑出击,刺向梁军山胸口。 梁将军奋力抵挡燕龙弈的剑,便没挡住司言砍马腿。 座下马儿吃痛,顿时直立而起,仰天长啸。 下一瞬,战马轰然倒地,梁军山被摔落马下。 “大将军!” 众人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护住马下的梁军山。 司言调转方向,一脚踢翻梁军山身旁护卫,抢了他座下之马。 燕龙弈也在混乱中抢了另一匹马。 两人翻身上马,头也不回,飞奔向前。 “追!给本将军追!” 梁军山满是狼狈从地上爬起,浑身的污泥,连鼻子脸上都是。 “放箭!射死他们!”梁军山高声咆哮道。 北芒国将士连忙拉开弓箭,追击的追击,射箭的射箭。 但雷雨天气,还有大风,弓箭的威力大大减小。 梁军山亲自引弓,连射两箭,也没能射中。 司言和燕龙弈一路急驰,直奔向前方兀鹫山。 兀鹫山地处北芒国、大宣和燕国三国相交的地带,连绵数千里,云遮雾绕,地形十分复杂。 山中森林广布,大大小小的山峦连绵不绝,河流溪谷数不胜数。 他们只要进入兀鹫山,就有逃脱的希望。 燕龙弈受伤太严重了,他们必须尽快甩开敌人,找个安全的地方。 到了山下,司言果断开口:“弃马,步行入林。” 虽然这会儿还在打雷,但雷声已经越来越远,声音也已减弱,很快便会停止了。 这片山林里树木密集,又处在兀鹫山边缘的低洼地带,不会有雷击的危险。 “嗯,好。”燕龙弈点点头,下了马,走在前面开路。 敌军追至山下,不见了司言和燕龙弈踪影,不由回禀梁军山。 “大将军,他们进入兀鹫山了。” “废物!”梁军山怒火冲天。 他们这么多人,竟连两个受伤的人都追不上。 尤其是燕龙弈,大腿上中了狼毒箭,已经在垂死挣扎的边缘,居然让他给跑了。 “从北雁关调集十万大军过来,就算把兀鹫山夷为平地,也要给我抓到燕龙弈,还有那该死的女人。” “是,大将军。”北芒国将士得到命令,飞马而去。 北雁关位于兀鹫山中部向南延伸的山脉,原本是大宣北部最为重要的关塞。 五年前,大宣发生内乱,朝堂纷争不休,北芒国趁机夺下了北雁关。 当时,大宣雍王祁子煜镇守北雁关,坚守了一年,北芒国军久攻不下。 后来,大宣朝廷下旨换将,将雍王调走,北芒国军才拿下北雁关。 而后,北芒国一直屯兵在此。 如今的北雁关,已成为北芒国东征燕国和南下大宣不可或缺的军事要塞。 “大将军莫急,他们逃不远的。” 梁军山手下一位副将开口,“燕龙弈中了我军狼毒箭,若是还想活命,就得乖乖回来求我们给他解药。” “薛副将以为,以燕龙弈的性格会回来求我们吗?” 梁军山冷冷睨了薛玮一眼,朝廷每次都要派些没用的酒囊饭袋到他身边,跟着挣军功。 薛玮神色一阵尴尬:“燕龙弈若是不回来,就必死无疑。” 梁军山面无表情地开口:“本将军对燕龙弈势在必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次出征之前,他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立下了军令状,发誓一定要杀了燕龙弈。 …… 司言和燕龙弈进入树林,雷声渐渐停了。 两人甩开身后敌军,燕龙弈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两只手臂布满了血淋淋的伤口,左腿上又中了敌军狼毒箭,乌黑的血不住从伤口冒出。 燕龙弈扶住一棵古松,停下脚步:“姑娘,你先走吧。” 话落,他从颈间取下一块贴身佩戴的玉佩,递给司言。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这块玉佩是我贴身之物,姑娘将来若是有需要,可拿着这块玉佩去燕国皇宫,找燕皇和燕太后,他们定会满足姑娘的要求。” 这块玉佩是燕龙弈十三岁第一次出征时,他母后燕太后送给他的,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离过身。 如今他生死未卜,不能许诺这位姑娘什么,唯有以这块玉佩报答救命之恩。 司言停下脚步,在战场上她就看出燕龙弈已是强弩之末,怀着必死之心在与敌人拼杀。 他历经几日几夜大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少女眸光轻抬,静静看着燕龙弈:“燕国若灭,燕国皇宫何存?” 她语气清清淡淡,轻柔如风,也如同一道惊雷。 “到那时,燕皇和燕太后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我又如何能够拿着这个玉佩,去请求他们满足我的需求?” 第3章 上来,我背你 空气中蓦地一静,燕龙弈握着玉佩的手僵在空中,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姑娘这是何意?” 司言轻轻从燕龙弈手中接过玉佩:“我的意思是,燕王必须好好活着,燕国若是没有燕王,将不复存在。” 司言低头看向手中的白玉无事牌,毫无雕工,天然通透,玉身冰清玉润,纯净无瑕。 司言上一世见过的玉不在少数,但像这般质地的平安无事牌,还是第一次见。 她慢条斯理将玉佩揣入怀中,重新看向燕龙弈。 “燕王若是真想报答我,首先就得保重自己的性命,保护好燕国。” 燕龙弈默了一下:“我中了敌军狼毒箭,命不久矣。”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不能放弃。” “我是担心会拖累姑娘……” “若是嫌你拖累,我之前就会一直躲在尸骨堆里不出来。” 少女的声音始终平静,浑身一股淡然镇定的气质。 燕龙弈嘴唇微张,却没再开口,他此时面色苍白,身体已经虚弱至极。 司言眸光轻动,落到燕龙弈受伤的手臂上:“你失血过多,得先包扎一下,身上还有药吗?” “用完了。” 司言拎起裙摆,“撕拉”一声,扯下一根布条,替燕龙弈包扎伤口。 燕龙弈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这个时候,他就没必要矫情了。 他大腿上伤口也在流血,司言同样用布条绑住他的腿,以免失血过多。 燕龙弈看着司言动作娴熟,哑声问道:“姑娘可是医者?” “不是。” 虽然司言曾经接受过各种野外生存训练,知道在野外可以用哪些草药止血,但也仅限于此。 燕龙弈腿上的狼毒,她是不能解的,但她知道,敌军手上有狼毒箭的解药。 只要有解药,燕龙弈就还有希望。 “我们需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你身上的伤口。” 燕龙弈轻启声音:“这附近有一个隐蔽的地方,可以暂时躲避敌军的追击。” 燕龙弈来过这片地方,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 “走。”司言当机立断道。 燕龙弈已经支撑不住了,连续几个日夜的战斗,加上失血过多,让他没了力气。 就在这时,眼前娇小的女子突然矮身,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上来,我背你。”少女的声音温和清脆,透着坚定。 燕龙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丫头要背他? “我不喜欢说第二遍。”司言在军中下令,从不说两遍。 她认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 燕龙弈喉咙滚动,摇头道:“姑娘,这不妥……” “上来。”司言命令道。 燕龙弈是不可能上的,他绝不可能让一个受伤的女子背他。 而且,她也背不动。 见身后男人没吭声,身体也没动,司言一把抓住燕龙弈手臂,强行将他拽到了背上。 “姑娘,这不行,绝对不行……” 燕龙弈挣扎着要下来,司言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跌倒,还好扶住了身旁一棵树。 “别动!”司言极力扎稳脚步,以命令的语气道,“不想摔倒的话,就老实点。” 燕龙弈顿时停止了动作,他摔倒了无所谓,但他不能害这姑娘摔倒。 可他一个傲骨铮铮的男儿,哪里被一个女子背过? 一时之间,燕龙弈原本苍白的脸都有些憋红了。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让人看见,会坏了姑娘名声……” “荒山野岭的,没人看。”司言淡淡回了一句。 “我一个大男人,姑娘背不动,只怕会闪了腰……” “不会。”司言断然道。 比这男人重得多的人她都背过,虽然这具身体不是她前世的身体,但抗这男人没问题。 燕龙弈见她背着自己,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着,不禁有些着急。 “我中了敌军狼毒箭,乃是将死之人,实在没必要拖累姑娘,姑娘还是自己走吧。” “一起走。”司言冷冷回了一句。 “姑娘……” “闭嘴!” 司言严厉冷肃的声音,堵住了燕龙弈的嘴。 山中雨水哗啦,雨点无情地拍打着树叶,冷风挟裹着寒气扑面而来,两人身上衣服都已湿透了。 燕龙弈身材高大,宽阔的肩膀几乎将娇小的女子上半身覆盖。 司言背着燕龙弈,走路很是费力,但她一声未吭,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燕龙弈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画面,他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一个娇小的女子身上,女子在雨中背着他艰难前行。 “敢问姑娘芳名?”这是燕龙弈第一次询问一个女孩儿的名字。 “司言。” 少女清脆简洁,犹如军令。 燕龙弈顿了一下:“司姑娘可是将门出身?” “嗯。”司言点点头。 她岂止是将门出身? 她出身军门世家,家世背景在华夏首屈一指,司家在军政商三界,皆有深厚的实力。 她自幼便在家族中接受军事化管理和训练,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事。 十五岁之时,便成为司家最耀眼的新星。 十六岁,她正式进入军中,曾在较量中多次打败各专业领域的兵王,名扬各军。 十八岁时,她便进入战场和黑三角等地,奉命执行各类机密任务。 二十岁时,她的足迹遍布全球各地,各类国际任务接踵而至。 二十四岁时,她军功赫赫,正式进入军部指挥中心工作。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她便在军政两界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一年后,她以铁血手腕,完美粉碎敌国分裂华夏的阴谋。 一举跃升为华夏军部最高统帅,成为整个司家和华夏的荣耀。 “司姑娘救命之恩,燕龙弈没齿难忘。”燕龙弈真诚地说道。 这丫头的坚韧和执着,让他都感到佩服。 司言专心致志往前走着,淡淡回了一句:“那就好好活着,才好报答我。” “我知道了。”燕龙弈点点头,暗暗下定决心,为了这丫头一片苦心,他也不能放弃自己。 第4章 忍着点,我给你刮毒疗伤 北风呼啸,林中大雨飘洒。 湿滑的山路上,司言踩着一处坡度较大的地面,准备上去。 忽然,脚下泥土一松,司言鞋底打滑,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在司言早有准备,借着下方的一棵树,才不至于翻滚下落。 “司姑娘,要不还是放我下来吧……” 燕龙弈看着司言身上满是擦伤,依然一声未吭,奋力拽住一把灌木丛站起,喉咙有些哽咽。 “我没事。”司言轻轻出声,背着燕龙弈调整了下位置,“你抓紧我,好好保存体力,别多说话。” 她左手抓着一处结实的草丛,右手紧抠住地面,用力一蹬,爬上了这处小坡。 司言稳住身形,背着燕龙弈继续往前行走。 燕龙弈双手抱着司言脖子,头轻轻搁在女子肩头,无声咬紧了嘴唇。 时间静静的,司言认真往前行走。 半个时辰过去,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掩映在半山腰灌木丛里的山洞,下有悬崖,上被茂密的树丛和藤条遮盖,地势十分隐蔽。 司言进入洞中,里面不大,但很深,曲曲折折的,一眼看不到底。 司言将燕龙弈放在一块平地上,燕龙弈已昏昏沉沉,气若游丝。 他嘴唇惨白,脸上毫无血色,身体好似冻僵了一般,一片冰凉。 “燕王?”司言拍了拍男人的脸,燕龙弈没什么反应。 “我去采点草药,很快回来。” 话落,司言起身往外走,手腕被人抓住。 燕龙弈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指向洞内,声音微弱地说道:“里面有块扁圆形的石头,靑褐色的,下面有东西。” 这次大战之前,燕龙弈来这里考察过,在洞中存放了一些没用完的东西。 司言很快就找到了这块石头,推开一看,下面果然有个小洞,里面放着几样东西。 一个陶罐里面放着两包金创药,另外有一坛封着泥封的酒和一包盐。 司言拿来金创药和酒,从洞口捡了一些枯柴,揪了几把未淋湿的干草,又从燕龙弈身上搜出来打火石,点了火。 火生好后,司言拔出燕龙弈身上匕首,放在火上烤着。 “燕王?” 司言试着往燕龙弈嘴里塞一块布团,但燕龙弈牙关紧闭,已然昏睡过去。 司言撕开燕龙弈伤口处的衣物,拧开酒坛上的封泥,将酒倒在了燕龙弈大腿上。 “啊!” 一股惊痛瞬间袭遍全身,燕龙弈惊坐而起,条件反射性就要出手,发现是司言。 他痛得头颅后仰,嘴唇张开,司言迅速将团成一团的布条,塞入了燕龙弈嘴里。 “忍着点,我给你伤口刮毒。” 司言虽不是医者,但身为随时都有可能受伤的军人,也懂外伤。 前世,她便经常给自己治伤,也有过从自己身上取子弹的经历。 匕首烧得滚烫,刺入伤口,燕龙弈腿上一阵白烟冒起。 剧烈的疼痛让男人身体条件反射性地震颤起来,大腿也止不住颤抖。 燕龙弈青筋暴起,五指紧紧抓着身下战袍,才堪堪稳住身体。 汗水湿透了男人本就未干的头发,喉咙里压抑着低沉的痛呼。 司言面无表情,有条不紊地替燕龙弈刮着伤口毒血。 她很清楚,要做这样的事,必须得狠下心来。 …… 时间静静流逝,外面天色渐渐黑沉。 天空中的雨变成了雪,簌簌落下。 等到燕龙弈腿上的毒被刮除完毕,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司言给他伤口涂好金创药,仔细包扎起来。 燕龙弈昏迷过去,司言也累得靠在墙壁上。 休息片刻后,司言重新起身,替燕龙弈处理身上其他伤口。 燕龙弈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了,有新伤,也有旧伤,从这些伤口,便能看出他经历过怎样残酷的战斗。 司言一处一处,仔细给燕龙弈身上涂药,直到两包药粉见了底,才终于处理完毕。 给燕龙弈整理衣服的时候,燕龙弈身上掉出一张舆图。 司言垂眸一看,这是一张以兀鹫山为中心的舆图。 舆图上将兀鹫山的山脉地形,山川河谷,绝崖险地,以及三国在兀鹫山所建立的关塞,驻军等情况,都做了详细的标注。 有了这张舆图,一下子就让司言对三国局势,以及这场大战有了极为清晰的认识。 这一次,燕国联合大宣对抗北芒国,也是迫不得已,因为野心勃勃的北芒国已起了吞灭两国之心。 北芒国的第一步,是先灭掉他东南边更为弱小的燕国。 随后,再长驱直入,南下吞并大宣。 燕国之危迫在眉睫,燕王根本别无选择,只能反抗。 这也是为什么雍王背叛燕国,燕龙弈却没有直接退兵的原因。 因为无论退到哪里,都始终要面对北芒国二十万大军。 “司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燕龙弈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在向司言道谢的同时,顺手将舆图收了回去。 “敢问司姑娘是哪国人?”燕龙弈轻声开口。 “大宣人。”司言平静地回道。 “大宣?” 提起背叛自己的盟国,燕龙弈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我是大宣司徒府长女司言,家父司正轩,宣威大将军司清山是我大哥。” “原来是司徒大人的女儿。”燕龙弈不禁有些意外。 司正轩是大宣司徒,是大宣朝堂上极少数有发言权的人。 他的儿子司清山是一名极为出色的将军,几年前,燕龙弈在雍王军中见过司清山。 但现在,他对大宣没什么好感。 司言没有忽视燕龙弈脸上细微的表情,她神色清冷,淡然开口:“大宣和燕国联手对抗北芒国,如今两国之间是盟国。” “盟国?”燕龙弈冷嘲一声,眼神蓦地犀利起来,“大宣出尔反尔,已经背弃了燕国,燕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司姑娘还觉得大宣是燕国的盟国吗?” 第5章 今日他已听到多少狂言妄语? 司言迎着男人刀锋般的目光,轻言细语开口:“要想打败北芒国,两国便只能是盟国。” “呵……”燕龙弈轻笑了声,唇角掠过一抹讽刺。 司言神色不变:“燕王有没有想过,燕国和大宣结盟多年,为何突然出尔反尔,背弃燕国?” 燕龙弈想过,可这次领兵的是大宣雍王。 是那个为了大宣百姓,连圣旨都敢违背的雍王。 是那个在上京城,和他彻夜长谈,手拉着手说要共同抵抗北芒国军的雍王。 他视雍王为兄长,为知己,为可以推心置腹,共谋大业之人。 雍王却在最为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他。 “燕王应该知道,两国交战并非只有战场因素才能决定胜负,朝堂亦能。” 司言神色平静地看着燕龙弈,“大宣朝堂腐败,内政不修,忠臣良将逐年凋零,如今的大宣皇帝更是宠信妖妃,昏庸无道,奸臣以权谋私,鱼肉百姓,蒙蔽圣听,此中种种,不可不察。” 燕龙弈没想到,一个司徒府的千金竟有如此见识? 燕龙弈眸色深沉:“司姑娘可知,身为大宣人,这般非议大宣朝政,对大宣皇帝出言不逊,乃是杀头之罪?” “我知道。”司言莞尔一笑,“但大宣皇帝不会知道,燕王也不会跑到他面前去告我的状。” 少女清浅的笑容,让低沉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那司姑娘认为大宣所犯下的错误,该由燕国来承担吗?” “当然不该。”司言语气肯定,“大宣有错,这是毋庸置疑的。” 司言回视着燕龙弈,语气如风:“可燕王殿下也要明白,把一国大事寄托于某个人身上,是你这次作战最大的失误。作为一军统帅,燕王不但不该轻易信人,还要想好战场上会出现的种种意外,这种意外,包括雍王不出兵。” 燕龙弈一阵怔愣。 少女温和平静的声音,简直直击他的灵魂。 没等到雍王援军的时候,燕龙弈心底有多少次责问自己? 他为什么没想过雍王不出兵的情况? 他太信任雍王了。 他太信任这个曾经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共同抵抗过北芒国军的大宣王爷。 他们歃血为盟,对天起誓,说要齐心协力,共诛北芒国。 可最后,雍王背叛了他。 司姑娘说得对,错的不只是雍王…… 作为燕国大军的统帅,他要为自己的失误负主要责任。 司言神色柔和道:“北芒国在面对燕国和大宣联手时,首先想到的就会是分裂两国,无论是从战场上,还是从朝堂上,燕王这次不是败在用兵上,而是败在朝堂谋略上。” 大宣朝堂的腐败,燕龙弈是知道的。 可他以为,雍王为主将,会以大局为重。 哪怕大宣皇帝的圣旨压下来,雍王也会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 可他到底还是忽视了雍王的处境,算错了这一步。 雍王不像他,背后有燕皇和燕太后全部的信任。 雍王在大宣的处境,步履维艰。 司言放轻语气:“燕王若是死了,北芒国的阴谋才是真正达成了,届时燕国和大宣反目,正好给了北芒国逐一吞并两国的机会。” 司言说着,从怀里拿出燕龙弈给她的白玉无事牌,用指尖轻轻摩挲。 “那时,我又到哪里去兑现燕王给我的这份恩典?” 燕龙弈陷入了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燕王若是还想保护燕国,还想让北芒国退兵,便只能和大宣联手,只有两国勠力同心,才能大破北芒国军。” 司言极为耐心地说道,“燕王若是想清楚了,我愿意主导此事,帮助两国重新联手,共同对抗北芒国,只要燕王愿意给燕国,给大宣,也给我一个机会。” 燕龙弈满是诧异地看着司言,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说这番话是不是疯了? 她无权无势,又能做什么? 她能代表大宣吗?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有救命恩情的女子,燕龙弈终究没有狠下心来回击她。 燕龙弈眸光微敛,神色淡淡道:“恐怕没有机会了,我中了敌军狼毒箭,没有梁军山手上的解药,活不了几日,司姑娘帮我刮毒,也不过能延长几日寿命罢了。” “能延长几日寿命,就足够我拿到解药了。” 燕龙弈:!!! 今日他已从这丫头嘴里听到多少狂言妄语? 燕龙弈目光深邃看着眼前女子,回想起她用匕首替他刮毒的场景。 那时,她是何其从容,何其镇定。 此时,她又是何其猖狂! 若是换了一般人,燕龙弈只会觉得是痴人说梦。 可眼前女子说出这番话,竟让他觉得振聋发聩。 她可是从满是尸骨的死人堆里冲出来,救他性命的人啊。 “司姑娘说笑了。”燕龙弈理智地回了一句。 “我从不说笑。” 司言神色冷定,一双黑眸锋芒锐利,让燕龙弈不禁浑身一震。 司言淡淡道:“只要燕王能多活几日,我便能拿到解药。” 她能单枪匹马从守卫森严,满是监控的敌军基地拿到机密资料。 也能从北芒国大将军手上拿到狼毒箭解药。 燕龙弈正要开口,司言轻柔的声音再次如一道惊雷炸开。 “我不但要从梁军山手中拿到狼毒箭解药,还要让北芒国二十万大军有去无回。” 燕龙弈:!!! 第6章 司姑娘就这么相信雍王? 外面天色黑了,漫天的雪花在空中飞舞。 山洞里寂静无声,燕龙弈神色平静,心中却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这丫头竟敢说出如此豪言壮语,灭北芒国大军二十万? 激励的话语让人感到振奋,可现实又让燕龙弈冷静下来。 燕龙弈没吭声,转眸间,看到司言身上的伤:“司姑娘,你身上的伤还未上药……” 她一直在给他处理伤口,自己身上的伤都没顾得上。 司言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劝不动燕龙弈,便不再开口。 “我去采点草药回来。”司言站起身来。 燕龙弈这才发现,两包金创药已经用完了。 “还是我去吧,我认识一些止血的草药。”燕龙弈强撑着身体起身,被司言一把按住。 少女的手掌落在他肩头,以命令的口吻道:“坐下!你腿上那么大个窟窿,如何行动?” 话落,也不等燕龙弈回答,她大步往外走去。 燕龙弈愣愣看着女子纤细挺直的背影,心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他从来没落到如此境地,让一个柔弱的女子带着伤照顾他。 燕龙弈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树叶响动的声音。 燕龙弈缓缓睁开眼。 他的人找来了。 燕龙弈抓起地上一个石子,朝洞外扔去,很快,一个黑影摸了进来。 “王爷。”黑影走到燕龙弈面前,单膝跪地。 “外面什么情况?” 黑影恭恭敬敬地道:“回王爷,山下的人在四处搜索王爷和一个女子,梁军山已下令从北雁关调来十万大军,誓要抓到王爷。” “看来,梁军山很在乎本王的命。”燕龙弈冷冷道。 “属下听北芒国士兵议论,说您中了狼毒箭,可是真的?” 云栎完成任务后,一路顺着王爷留下的记号找过来,没想到听说王爷中了北芒国狼毒箭。 “属实。”燕龙弈应了一声。 “属下定会为王爷拿回解药。”云栎咬紧了嘴唇,他无论如何,也要为王爷拿到解药。 燕龙弈淡声提醒:“不要轻举妄动,本王还可再撑持几日。” “是。” “你先退下!” 云栎:…… “立刻!”燕龙弈神情严肃。 云栎连忙闪身离开山洞,躲入一处灌木丛里,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走入洞中。 云栎不禁一阵惊奇,北芒国士兵口中和王爷在一起的女子,就是这位姑娘? 司言采了一些草药,还用竹筒打回两筒水,摘了一些野柿子和金钩梨。 燕龙弈抬眸看去,只见司言身上衣服已经清洗过了。 她头发湿漉漉的,上面泥土不见了,长发随意撩在脑后,露出一张瓷白的脸。 女子神色清冷,黑眸幽深明亮,脸上有两道擦伤,可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燕龙弈几乎没法想象,一个如此娇小的女子,究竟是怎么有勇气从死人堆里冲出来救他,又是怎么把他背到这个山洞里来的? 司言放下手中野果,把竹筒递给燕龙弈:“燕王喝口水。” 燕龙弈伸手接过,微笑道:“多谢司姑娘。” “燕王客气了。”司言轻轻回了一句。 燕龙弈喝了水,目光落到司言采回的草药上:“司姑娘可要上药?” “我已经在外面上过了,这些草药是采来给你用的。” 燕龙弈不禁微微一顿,她自己上过药了? 司言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一会儿,燕龙弈也不再说话。 空气中静静的,气息冰凉,却让人感到心安。 两刻钟后,司言睁开双眸。 “燕王这次出征,功败垂成,燕国大军损兵折将,燕王若是就这么回去,恐怕无法向燕皇和燕太后交代,也无法向燕国的父老乡亲交代。” 司言仍未放弃劝说燕龙弈。 燕龙弈眸色微微一暗,他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得到,燕国上到太后、陛下,下到文武百官,以至燕国的黎民百姓,会有多失望。 燕国这次出征,倾了举国之力。 他们眼中一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燕王,这次竟然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虽然他已经保住了燕国大军的主力,但这对燕国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北芒国野心勃勃,随时都有吞并燕国的可能。 “若是燕王愿意再给大宣一个机会,燕国可和大宣再次联手,共灭北芒国大军二十万,让北芒国数年之内不敢再进犯两国。” 燕龙弈静静听着,没有吭声。 司言也没了声,只静静看着燕龙弈,等待着他的决定。 半晌,燕龙弈淡淡道:“司姑娘,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轻而易举。” 司言神色冷然,语气如冰,“但若想击退北芒国,却需要两国合作。” 司言顿了一下,看向燕龙弈的目光冰冷而锐利。 “燕王其实已经别无选择,无论燕国最终决定怎样抵抗北芒国,都绕不开与大宣合作,没有大宣,燕国根本无力抵抗北芒国。” 司言看着眼前男人,神色郑重,“燕王最好慎重考虑一下,给燕国和大宣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我定会说服雍王,出奇兵制胜,大败北芒国。” “雍王不会出兵。”燕王神色冷淡了下来。 “会。”司言斩钉截铁。 “司姑娘就这么相信雍王?”燕龙弈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双眸之中锋芒尽露,面色也变得一片阴沉。 第7章 本小姐专治祸国殃民的蠢人、坏人 “我不相信雍王。”司言的语气轻轻柔柔,和缓而带着坚定,“我不信任何人,只信我自己。” “你又能做什么?”燕龙弈问道。 “我能说服雍王出兵,让两国再次联手。”少女神情肃然,浑身自信,成竹在胸。 燕龙弈目光深深看着司言,又从她身上看到了说要灭北芒国二十万大军时的狂妄。 四目相对,两人目光猛烈碰撞,就如兵刃相接。 这一刻,少女眼里的光芒燕龙弈前所未见。 她如此猖狂,如此桀骜! 就如一头未被驯服的狮子,深深地震撼了他。 “好。”燕龙弈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轻启声音,“如果司姑娘能够说服雍王出兵,我们或许还可与北芒国一战,前提是,雍王这个时候还未退兵回朝的话。” “雍王不会退兵回朝,他还在坐等着收渔翁之利。” 少女的声音如清风一般飘入耳中。 燕龙弈不禁微微一愣。 司言继续说道:“雍王之所以不出兵,就是因为大宣朝中有人打着让北芒国和燕国两败俱伤,大宣好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 “何其蠢也!”燕龙弈冷冷开口,“两国唇齿相依,燕国若灭,大宣定不能独存。” “是啊,就是有人这么蠢。” 司言神情冷淡,“他们不但蠢,还坏!不过,他们很快就要倒霉了,本小姐专治祸国殃民的蠢人、坏人。” 燕龙弈黑眸深邃,就那么看着司言,久久没有说话。 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审视起眼前这个女子。 短短几个时辰内,她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勇敢果断,她身上所具有的远见卓识,都超出他的想象。 可以说,司言的智慧谋略,胆识眼光,甚至超过了一军统帅。 她若是男儿,大宣日后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知道燕王心中犹有疑虑,但还是感谢燕王能再给大宣一个机会。” 司言缓和了语气。 她知道,要让堂堂燕国战神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儿有什么本事,真的很难,但他还是答应了。 时间也会证明,他今日的选择再正确不过。 “我不相信大宣。”燕龙弈目光深邃,凤眸幽冷看着眼前女子,“但我相信你,司姑娘。” 说出这话,燕龙弈只觉得自己疯了。 可若是没有眼前的女子,他可能已经死了。 这一次,他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等雍王先出兵。 “给我三日时间。”司言开口。 “什么?” “三日之内,我必为燕王拿到狼毒箭解药,而后,我们再具体商议对抗北芒国的事情。” 要想打败北芒国,首先还得救这男人性命。 燕龙弈身为燕国主将,又手握燕国军政大权,两国联手离不了他。 “这事儿就不劳司姑娘费心了。”燕龙弈微微一笑,“我会自己去拿解药。” 他已经捡回了半条命,就没有理由放弃另外半条了。 他还想好好活着,看看这个屡屡让他震惊不已的女子,会做出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来。 “那我们就看谁先拿到了。” 司言莞尔一笑,唇角梨涡轻轻荡漾,擦去脸上血污的她,美得不可方物。 外面夜色已深,两人都已疲惫。 山洞里乌黑一片,司言和燕龙弈只能借着天光,隐约看到对方的身影。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隆隆的马蹄声,梁军山调集的兵马到了。 北雁关距离这里,只半日路程,先头部队差不多能赶到。 司言走到洞口,看见山下燃起了火堆,密密麻麻的火把四处游动。 司言返身回来:“外面天色已黑,这里洞口隐蔽,敌人暂时找不过来,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后半夜我下山找解药。” “嗯,好。”燕龙弈点点头,轻声回了一句。 司言倚靠着身后洞壁坐下,闭上双目休息。 初冬时节,加上下了一场雨雪,天气已是十分寒冷,山洞里更是一片阴冷。 再加上不能生火取暖,燕龙弈不禁感到阵阵寒意,他抬眸看向眼前女子,只见司言衣衫单薄而破烂。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在洞内响起,燕龙弈脱下身上战袍,轻轻盖到司言身上。 “我不冷。” 司言一把扯下战袍,还给男人,“倒是你,腿伤严重,要谨防冻伤,还要小心伤口感染。” 空气中一阵沉默。 燕龙弈没吭声。 司言默了一下,轻声开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挨近点相互取暖。” 她刚才不小心碰到了燕龙弈的手。 这男人手上一片冰凉,却想着把自己的战袍脱给她。 “不介意。”燕龙弈哑着嗓音回道。 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他还勉强能扛,但不能冻着了这丫头。 司言朝燕龙弈坐了过来,身体紧挨着燕龙弈,燕龙弈身体一僵,也朝着司言靠了过来。 他抖动身上战袍,长臂一伸,将两人裹在宽大的战袍里。 两人就这样靠着,谁也没动。 山下不时传来士兵的吵闹声,马蹄的走动声,却丝毫不影响洞中的两人。 没过一会儿,燕龙弈耳畔响起司言均匀的呼吸声。 燕龙弈一直没睡,身体僵硬着,一动未动。 这是燕龙弈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女子挨得如此之近。 这个场景,足够他回味一生。 午夜时分,外面大雪纷飞,天气极度严寒。 外面敌人搜索的动静小了些,看起来,许多士兵都已乏了。 …… 寅时一到,司言准时醒来。 休息了两个时辰,她精神好了很多。 司言轻轻挪开燕龙弈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感受到他身体僵硬,便知他没睡。 不过,燕龙弈的身体已经暖和起来了。 “等我消息。”司言对着燕龙弈说了一句,站起身来。 “我送你出去。”燕龙弈跟着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朝洞外走去。 漆黑的洞中,燕龙弈忽然抬起手掌,一掌击在了司言脖颈后方。 司言身体一软,倒在了燕龙弈怀里,他目光深深看着女子的脸,半晌,唤来隐卫。 “云栎。” “王爷,属下在。”云栎大步走进山洞。 燕龙弈神情严肃:“将司姑娘送回大宣军中,亲自交到宣威将军司清山手上。” 司清山是司言的哥哥,到了司清山手上,她也就安全了。 “是。” 云栎领命,一路扛着司言下山。 没走多久,背上女子忽然开口:“放我下来。” 清冷凛冽的声音,吓了云栎一跳,他连忙将背上司言放下。 眼前女子神色冷酷,目光犀利盯着云栎。 云栎不禁暗暗叫苦,王爷是不是心疼美人儿,舍不得下重手啊? 这位司姑娘竟然醒了…… 第8章 出征之前,你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司言目光扫过云栎,直截了当地开口:“北芒国军正四处搜索你家王爷的行踪,现在有个机会可以引开敌军,你可愿意配合一下?” 云栎没有立即回答,目光审视地看着司言。 很显然,这位司姑娘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至少已经知道他是王爷的人。 思索片刻,云栎看向司言:“需要我怎么做?” “假扮成你家王爷,和我一起引开敌军。” “把敌军引向哪里?” “雍王驻扎在哪里,就把敌军引到哪里。” 云栎不禁一愣,雍王背弃他家王爷后,一直龟缩在熊月关。 她打算把敌军引向熊月关? “好,我答应你。”云栎声音带着些愤怒的味道。 雍王背信弃义,让燕国将士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若能把北芒国大军引到熊月关去,他们燕国也可大出一口恶气。 可云栎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这位司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言盯着眼前青年男子,轻声开口:“你是不是在想,我身为大宣人,为何要把敌军引到大宣关塞?” “司姑娘洞若观火,在下佩服。” 云栎对着司言拱手一礼,“敢问司姑娘,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救你家王爷。” 司言看着这位燕王府隐卫统领,缓缓开口,“但同时,我也想救大宣,这两者并不矛盾。” 云栎拧起眉头:“请恕我愚昧,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司言神色淡然,心平气和地解释:“没有大宣,燕国不能独自抵挡北芒国入侵,同样,若是没有燕国,大宣也不能独自抵挡北芒国,要想对付强大的北芒国,两国必须联手,缺一不可。” 云栎明白了,这位司姑娘还是想促成两国联手。 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 大宣已经背弃了燕国,岂是说重新联手就能重新联手的? 但云栎没有多说什么,对司言拱手一礼道:“任由司姑娘差遣。” …… 半个时辰后,北芒国军中士兵来报:“大将军,发现燕王和那个野女人的行踪了。” “在哪里?”梁军山厉声道。 “他们偷袭了我们一小队人,抢了两匹马,往熊月关的方向去了。” “追!” 梁军山面色阴沉,拳头紧握,他定要抓到燕龙弈。 如今驻扎在熊月关的是雍王,他早就得到密报,大宣皇帝已经下旨,不准雍王出兵。 他倒是要看看,北芒国大军压境之时,雍王究竟是选择庇护燕龙弈,还是与北芒国大军交战?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终于停了,地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司言带着云栎直奔熊月关。 两人一路走,一路留下印迹引诱北芒国的士兵。 经过一夜又一日,终于在翌日傍晚时分,抵达了熊月关。 城楼上守军见到两人,扯开嗓子大喊:“来者何人?” “是我,司徒府大小姐,宣威将军司清山的妹妹,司言。” 司言直接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你身旁之人是谁?” 守军将领杨克目光扫过司言,落到了她身旁浑身是血的云栎身上。 “是我的侍卫。”司言朗声回道。 “司大小姐请稍等,末将这就前去通禀。” “劳烦将军了。” 半刻钟的时间,司清山亲自驾马前来,看到妹妹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司清山双目通红,他翻身下马,一把将司言拥入怀中。 “大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司清山喉咙哽咽,眼眶被泪水湿润了。 他手下的人在一处惨烈的战场上找到了阿言的饰物。 他还以为阿言已经死了。 当初他就不该答应父亲,带这丫头来边关。 她若是好好待在上京,就不会发生这许多事情了。 “我没事。” 司言轻轻拍着司清山肩膀,神情一片肃然,“大哥,我要见雍王。” 司清山不禁一愣,放开妹妹:“现在天色已黑,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阿言偷偷溜出军中之事,已被朝廷特使知晓,雍王那边很是为难。 半月前,朝廷特使来到边关,下令军中任何人不得出熊月关。 阿言以自己非军中之人为由,且以父亲司徒的身份施压,才能够出得关去。 特使因为此事,大发雷霆,雍王从中周旋,才让特使息了怒气。 如今阿言去见雍王,恐会惹雍王不喜。 “大哥,我有军情大事。” 司清山微微一愣,见妹妹神色凛然,极为严肃,不禁点头:“行,大哥这就带你去。” 司清山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云栎,对司言道:“你确定这是你的侍卫?” 这丫头的侍卫都是他安排的,他怎么不认识? “路上遇到的一个难民,看他怪可怜的,就带回来了……” 云栎:…… 司清山不再多问什么,北芒国发动战争,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路上逃难之人比比皆是,带回一两个来也不奇怪。 司清山安排了属下照看云栎,带着妹妹去见雍王。 “老实说,雍王会不会见你,大哥也不确定,这几日想见雍王殿下的人,都无功而返,就连大哥也不例外。” 半个月前,三军将士都已做好准备,同燕国大军一起对战北芒国,朝廷却突然来了圣旨。 雍王接旨半日后,下令大军原地不动。 而后整整三日,雍王不吃不喝,也不见任何人。 军中将士议论纷纷,更是有许多将士冒死进谏,劝雍王出兵。 “嗯,我知道了,大哥,我先见了雍王再说。” 司言听了,依然执意要见雍王。 司清山知道劝不住妹妹,也不再多说什么。 但有一件事情,他得告诉阿言。 见四处无人,司清山这才低声开口:“阿言,大哥有件事儿一直没告诉你。” “大哥,日后再说不迟。” “出征之前,你的婚事已由陛下和父亲定下了。” 司清山深吸口气,将压在心底的一块石头砸了出来。 前段时间,他一直顾着阿言心情,没敢告诉她。 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了,根本就瞒不住。 第9章 这是燕龙弈设的套? 司言脚步一慢,抬眸看向司清山:“定的谁?” 在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婚事的信息。 原主倒是有个喜欢的男子,是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护国将军府凌二公子。 原主从小喜欢舞刀弄枪,会的很多招式,都是这位凌二公子教她的。 “陛下将你指婚给了雍王。” 迎着妹妹略显犀利的目光,司清山满眼无奈地开口。 他知道妹妹不喜欢雍王,尤其是这次雍王不出兵,更是让她对雍王失望透顶。 可司清山也知道,雍王有自己的难处。 “雍王喜欢我?”司言诧异地问道。 “小丫头,雍王喜不喜欢你大哥不清楚,但这次皇室和司徒府联姻却是定局,你的未婚夫不是雍王,便会是信王,亦或是陛下的其他皇子。” 司清山顿了一下,柔声开口,“大哥倒是觉得雍王有勇有谋,敢作敢当,是个好的夫婿人选。” 这次联姻本是皇贵妃提出来的,原是希望把妹妹指给皇贵妃的儿子信王,后来父亲进宫一趟,就变成了雍王。 为此,父亲已经得罪了皇贵妃和信王。 这丫头和雍王的婚事,也成定局。 司言顿时就明白了,古代女子根本没有选择自己婚姻的权利。 她神色冷淡:“希望雍王真如大哥所说的那般有担当。” “阿言,雍王也有自己的苦衷……” “待我见过雍王后再说吧。” 司清山微微一愣,看着妹妹出奇平静的神色,不禁觉得小丫头的反应有些奇怪。 说话间,两人到了中军营帐。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军中四处亮起了火光。 中军主帐门口,侍卫左杭前来通禀:“王爷,司家大小姐来了,请求面见王爷。” 这阵子来见王爷的人都被回绝了,只是这位司大小姐,是王爷新定下的未婚妻,左杭不敢怠慢。 大帐里传出雍王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本王说了,任何人都不见……咳咳……” 话音刚落,里面便是一阵咳嗽声。 司言老远都听见了,据说雍王身体不好,一直吃着药。 左杭立在帐外,硬着头皮道:“王爷,司大小姐说,有军情大事。” “不见。”雍王冷声回绝。 她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军情大事?就算真有,也会先告诉司清山。 左杭抹了抹额头上冷汗:“王爷,司大小姐说,见不着您,她就不走。” “那就轰走。” 左杭把雍王的话,原封不动传给了司言。 他当然不敢轰走司言,但雍王回绝的意思,也传达得很清楚。 司清山也不好说什么,转头看向妹妹:“阿言,不知是何军情大事?不如先告诉大哥?” “大哥,情况紧急,我必须亲自面见雍王。” 司言的态度坚定,犀利的眸光直直看向中军主帐。 忽然,她抬起腿,大步往里走去。 左杭惊了一跳,连忙追了上去:“司姑娘,不可啊,王爷军令万不可违背。” 司言置若罔闻,径直往雍王军帐走去。 司清山并未阻止,这丫头这般严肃,定是有紧急军情需要上呈。 “快!快拦住她!”左杭眼见追不上司言,不由高声大喊。 雍王帐前侍卫纷纷上来,两戟交叉挡住司言。 司言赫然出手,抬腿踢向一个护卫腰侧,与此同时,一拳砸向另一护卫面门。 司言使出的招式十分奇特,速度极快,专攻要害,不过片刻之间,便将两人打倒。 “司姑娘,你闯大祸了啊。”左杭满头大汗从后面追来,耳边却是“哗啦”一声。 司言已经一把撩开帐帘,往里走去。 这时,雍王帐前的大队侍卫也围了过来。 左杭带着侍卫冲进去,脊背上满是冷汗,“扑通”一声跪下。 “王爷,卑职失职,没能拦住司大小姐,还请王爷处罚。” 他是真没想到,这位司徒府大小姐竟然如此彪悍,胆敢硬闯雍王军帐。 司言立在大帐中央,无数长矛寒光闪闪指着她。 昏暗的烛光映照着她清冷的神色,将她挺直的身影拉得老长。 中军主帐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味道,雍王面前桌案上,摆着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 他一身戎装,暗红色的大宣战袍覆盖着男人略显瘦弱的身躯,让人很难想象,这位常年抱着药罐子的人,便是大宣声名赫赫的雍王——祁子煜。 祁子煜缓缓抬手,朝左杭挥了挥。 左杭带着侍卫们鱼贯而出。 案前男人神色冷峻,白皙病态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冰霜。 “司姑娘找本王,所为何事?” “我给雍王送了一个人来。”司言平静地开口。 “谁?” “燕龙弈。” 祁子煜握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漠然道:“燕龙弈?燕国的燕王?” “没错。” 司言注意到了祁子煜脸上微妙的神色,淡淡开口,“他已随我来到熊月关。” 祁子煜眸光幽深:“你确定是燕龙弈来了熊月关?” “确定。”司言神情肃然,声音清朗干脆,“正是雍王昔日的好友,燕国战神燕龙弈。” 祁子煜默了一下,轻轻端起面前药碗,抿了一口,好似在品茶。 接着,他抬起手掌,对外拍了三个响亮的巴掌。 两个护卫带着云栎走了进来。 见到祁子煜的那一刻,云栎只恨不能冲上去,一刀宰了这个背弃他家王爷之人。 但他忍了下来,老老实实任由人押着。 他还想看到北芒国大兵压境之时,祁子煜会是什么表情? “你说的燕王,可是这人?”雍王又喝了一口药。 “是。” 雍王眸色一沉:“小丫头,你可知私闯本王军帐,欺骗戏耍本王,是何罪?” “司言自认无罪。” “这只是燕龙弈的侍卫,并非燕龙弈。”祁子煜指着云栎冷冷道。 这是燕龙弈手下最得力的属下,他早就认识。 “那又有什么关系?”司言神色镇定,淡然开口。 她眸光清冷看着大宣雍王,淡淡的语气在中军主帐炸开。 “所有北芒国士兵都以为他是燕龙弈,又亲眼看到了他和我一起逃入熊月关,王爷,北芒国军说他是燕龙弈,他就是燕龙弈。” 雍王眸光一沉,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他细细打量司言,又打量着司言身旁云栎,陡然明白,他入了套。 这是燕龙弈设的套? 他不会相信,司言一个柔弱的女子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 可司言又怎么和燕龙弈扯上了关系? 第10章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大帐里寂静无声,空中气压低到了极点。 祁子煜冷冷盯着司言,漠然开口:“本王自会让北芒国军相信,入关的燕龙弈是有人假扮。” 话落,他对着帐外沉沉下令,“来人,将这个假燕龙弈给本王好好看管起来。” 左杭听到命令,正要将云栎带下去,却被司言拔高的声音吓得愣住。 “然后呢?”司言厉声质问。 忽而,她又嘲讽一笑,“这的确不是燕龙弈,但这是燕国将士!在雍王殿下龟缩熊月关的时候,是他们浴血奋战,奋勇杀敌,抵抗北芒国军。雍王要把他交到梁军山手上吗?雍王要把自己盟军的铁血战士,交到自己的敌人手上吗? “还是说,雍王想让世人指着自己的脊梁骨,说大宣的雍王是个背弃盟军,背叛挚友的懦夫。” “放肆!” 祁子煜目光冰冷盯着司言,脸部肌肉一阵颤动。 同时,他对门口左杭挥了挥手。 左杭连忙将云栎带了下去。 “我是放肆了。”司言神色不变,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但我很想看看,梁军山究竟是相信自己手下亲眼所见的事实,还是相信雍王的一番辩解?” 祁子煜目光沉沉盯着司言,苍白的脸上布满怒气。 燕龙弈出使大宣时,他和燕龙弈引为至交,两人之间的友谊广为流传。 此次出征前,他和燕龙弈更是歃血为盟,誓要将北芒国军赶出兀鹫山。 在梁军山眼中,他虽然有圣旨压着不能出兵,但接纳前来投靠的燕龙弈,是极有可能的。 “报——” “雍王殿下,北芒国军大举前来,此时已距熊月关仅有三十余里。” 门外军令司马的声音响彻大帐。 “有多少人?”雍王沉声问道。 “前军有两万余人,由梁军山亲自领兵,据估算,后续至少还有数万大军。” “再探。”祁子煜冷冷下令。 “是。” 大帐内落针可闻,一股寒意在空气中蔓延。 祁子煜目光落到了司言身上,半晌没有说话。 他缓缓端起面前的药碗,如饮水一般喝下。 司言逐渐放缓了语气:“雍王殿下,眼下我们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和燕国联手,共同抵抗北芒国的入侵,不然,北芒国的铁骑真就要踏入我大宣境内了。”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雍王唇边冷笑,神色漠然看着司言,“把北芒国大军引到熊月关,逼本王出战。” “这的确是我的目的。” 司言轻启声音,“但我更想让雍王看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祁子煜不由一愣,半晌没有说话。 司言抬眸看向他:“雍王应该知道,大宣和燕国各自为战,均不是北芒国的对手,两国只有联手,才能抵抗北芒国。” 祁子煜没吭声。 他们是该联手,但在他决定不出兵的那一刻,就已经错过了两国联手的最好时机。 司言继语气微冷:“莫非雍王当真以为,北芒国和燕国厮杀一场,我大宣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本王不这么认为又能怎样?”祁子煜面色冷了下来,语气沉沉,“朝中之人,不就是这么蛊惑圣听的?” 从雍王隐忍的语气中,司言听出了他的愤怒,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大宣朝内那些蛊惑君王的奸佞。 雍王的这丝怒气,让司言看到了说服他的极大可能性。 “这么说,雍王也认为大宣应该出兵?”司言问道。 祁子煜默了一下,凄然开口:“是,本王应该出兵,所有将士也都是这么认为的,但陛下圣旨就摆在那里,朝廷前来的特使也在军中,你让本王如何做?” 雍王点了点几案上一个黑色方盒,里面装着的,正是阻碍他出兵的圣旨。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司言的话轻柔如风,却也掷地有声。 祁子煜猛然抬头看向司言,这丫头的胆儿还真不小。 他起身走到帐前,对外下令:“所有将士后退五十步。” “是。”外面传来左杭的回应,紧接着,是侍卫们整齐后退的脚步声。 祁子煜转过身来,目光深沉看着司言。 他没有忘记,眼前这位女子正是出征之前父皇为她指定的未婚妻。 父皇本来要将司言指给皇贵妃的儿子信王,后来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他。 “说得倒是容易,但圣命岂可轻易违背?” 祁子煜神色如冰,挺直的身影如同一尊雕塑。 “那燕国将士的血就该白流?”司言接过祁子煜的话,“我大宣将士的满腔热血就该被浇灭?北芒国分裂我大宣和燕国的狼子野心,就该视而不见?我们就该眼睁睁看着北芒国先灭了燕国,再南下吞并我大宣? “亦或者是,等着北芒国的铁骑随时都会如今日一般,因为一个荒唐的理由,而对我大宣大兵压境?” 少女的声音清脆响亮,声声质问,字字句句如刀尖一般,深深地剜入雍王心底。 祁子煜抬眸看向司言:“时至今日,我国和燕国之间的关系已然破灭,燕国将士也对我军失去了信任,如今燕王更是下落不明,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不晚。”司言神色坚定。 祁子煜:…… 迎着男人略显阴郁的目光,司言镇定开口:“只要雍王还有一颗抵抗北芒国的心,只要雍王诚心想和燕国重新联手,只要雍王敢说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一切都还来得及。” 祁子煜眸光轻垂,半晌没有说话。 四年前,他就曾违背过一次圣旨。 那时,他镇守北雁关,与北芒国军对峙一年,北芒国军也未能攻破。 朝廷突然下旨命他回朝,把边关主将换成了护国大将军凌岳峰。 凌大将军在坚守三个月后,北雁关被攻破。 北芒国大军长驱直入,杀入大宣境内,兵临熊月关。 他就是那时,也是在这熊月关,第一次违背了圣旨。 第11章 再枝繁叶茂的树,都能连根拔起 当时,熊月关已经快守不住了,老太师一行朝廷元老以死力谏,请求陛下让他重新出征。 陛下眼见敌军势不可挡,边关形势危急,这才同意他重新为主将。 他火速赶往边关,决心狠狠反击北芒国,朝廷却传来旨意,要他龟缩在熊月关,只守不攻。 他思虑再三,还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发起了反攻,最终大败北芒国军。 大宣百姓举国欢庆,边关将士无不振奋。 这时,朝廷又急速宣他回朝。 刚入上京城,他便被捕入狱,廷尉府说他违抗圣旨,意图谋反。 他在狱中经受严刑拷打,若不是老太师联合朝中几位元老力保,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老太师因此触犯龙颜,被责令迁离上京。 其他几位元老也先后被人弹劾,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朝中仅剩的几位股肱大臣,不复存在。 自那以后,他在朝中处处遭受排挤,举步维艰。 这一次,北芒国大军再次压境,若不是朝中实在无人可用,父皇也不会重新起用他。 此时的他,面临着和几年前一模一样的处境。 他不得不思量起违背圣旨所要付出的代价。。 然而,司言接下来的一句话,还是打破了祁子煜脑中的种种桎梏。 “雍王殿下,燕王还活着,并且期盼能够和你再次联手,共同抵抗北芒国。” “你见到燕王了?”祁子煜挺直脊背,目光直射向司言。 “是,我回来之前刚见过他。”司言迎着祁子煜目光,神色镇定地开口,“但燕王中了敌军狼毒箭,需要拿到梁军山手上解药才行。” “他还活着就好,解药可以想办法去拿……” 祁子煜重新坐回案前,两手交握撑着头颅,让自己冷静下来。 燕龙弈还活着他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燕龙弈还想和他重新联手。 燕龙弈还会再信任他吗? 片刻后,祁子煜抬头看向司言:“燕王当真还想和本王联手?” “是。”司言点点头,“只要雍王拿出足够的诚意。” “怎样才算有诚意?”祁子煜谨慎地问道。 “主动出兵。”司言眸光锐利,紧盯着祁子煜,“敢问雍王,是否已经下定了决心和燕国联手?” “本王还有别的选择吗?”祁子煜苦笑一声。 北芒国大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熊月关地势不同于北雁关,不是死守就能保住的。 和当年一样,他若是不主动出击,就只能坐以待毙。 司言神色轻柔:“既然雍王已经想好了,我有些话想跟雍王说。” “什么话?” “这一战,我们只能胜,不能败。”司言目光清冷,神色镇定,“若是胜了,我们还有机会和朝中那些人周旋,若是败了,雍王便会再次有性命之忧。” “再次”二字,让雍王认识到,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并非不知他曾经所经历的事情。 司言知道他的处境,也清楚他回朝后会面临的局面。 祁子煜抬眸看着眼前女子,好似没那么反感父皇为他指定的这门婚事了。 “你一个女子都不惧,本王何惧?” 祁子煜淡淡一笑,喝了一口桌案上药茶。 司言早有耳闻,雍王终日抱着药罐子,喝的是药茶,吃的是药膳,就连沐浴,都是用的药浴…… 是药三分毒,雍王这么用药,只怕时间长了,身体会吃不消。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王爷得惧,仗必须打胜,朝中那些奸佞也必须得除。” 司言目光定定看着祁子煜,眉宇之间一片严肃,“王爷曾经所经历过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次发生,只要我司言还有一口气在,定保王爷安然无恙。” “……” 祁子煜现在还不知道司言这话有多重的分量,但她一个女子能够想到这些,已经让人很意外了。 祁子煜再次端起桌上药茶,喝了一口,又缓缓放下:“朝中奸党根深蒂固,只怕不好对付。” 他早就想过除掉皇贵妃和丞相一党,只是其中牵扯势力太多,根本无处着手。 司言淡然一笑:“再枝繁叶茂的树,也能被连根拔起,无非是看怎么拔罢了。” “丫头,小心祸从口出。”祁子煜提醒道。 司言莞尔:“雍王放心,我自有分寸。” 司言话音刚落,帐外一阵马蹄声响起。 军令司马匆匆来报:“启禀雍王,敌军先头部队已到城下,大喊着让我们交出燕王,预计他们大部队人马最晚明日一早就会抵达。” 雍王眸色冷沉,缓缓从桌案前站起,白皙病态的手一把拔出腰间长剑。 “我们手上没有燕王,但我们有刀剑,有勇士,有保护大宣的决心。” 他嗓音低沉,语气如冰,“传令全军将士,厉兵秣马,准备和北芒国军决一死战。” “是。”门外军令司马振奋不已。 将士们憋了大半个月,都快憋出内伤了,如今就想好好地打一仗。 就在这时,司言忽然开口:“王爷,我军将士士气正盛,这是好事,但北芒国军毕竟实力强大,我军切不可盲目出兵。” “你有什么想法?”祁子煜问道。 司言轻声开口:“这段时间,王爷一直按兵不动,敌人定然已经得到了风声,认为我军不敢出战。 “王爷不如将计就计,让敌军以为我军懦弱怯战,等到敌军掉以轻心之时,再伺机而动,定可出其不意,大败敌军。 “另外,如果梁军山还心心念念着燕王性命,我们也可利用他迫切想得到燕王之心,设计拿回狼毒箭解药……” 雍王听后,当即下令:“传令我军将士,给梁大将军好好解释一下,就说燕龙弈着实不在我们手上,还请梁大将军不要为难。” “是。”外面听候命令的左杭高声应道。 左杭眼里满是惊讶,这位强闯进来的司大小姐,不但没有获罪,还摇身一变,成了王爷幕前出谋划策之人? 祁子煜回眸看向司言:“只不过,要如何拿到狼毒箭解药,还有待从长计议。” 司言附耳过来,对祁子煜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祁子煜听了,不由得瞪大眼睛:“不行!这绝对不行!这样做太冒险了……” “雍王殿下,机会险中求。”司言神色坚定地说道。 她答应三日之内为燕龙弈拿到解药,如今已经过去了一日夜,只剩下最后两日的时间。 若是不能在这两日内拿到解药,她便会失去燕龙弈的信任。 所以,无论有多冒险,她都得这么做。 第12章 雍王未婚妻?这分明是燕龙弈的女人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北芒国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到了熊月关城下。 梁军山派出一小队人马前来交涉。 “雍王,速速交出燕龙弈,否则我们就强攻熊月关了。” 北芒国士兵挥舞着刀剑,朝城楼上大喊。 “梁大将军,我们从来没见过什么燕王啊。” 城楼上,大宣守将杨克战战兢兢抹了一把额头上冷汗,“还请梁大将军明察,这里是大宣关塞,我们手上实无燕王……” 杨克已经得到雍王命令,要将士们克制自己的情绪,表现得怯战一些。 “休要狡辩!”不等杨克说完,北芒国士兵厉声大喊,“我等亲眼所见,燕龙弈和一个女人逃进了熊月关,你们若是不想两国开战,最好赶紧交出燕龙弈,以免兵戈相见。” “我们是真没见过燕龙弈啊……”杨克站在城楼上,同北芒国士兵虚与委蛇。 他背后,是一直没露面的司清山。 司清山一接到北芒国军先头部队赶来的消息,就上了城楼。 他离开的时候,妹妹司言还在和雍王商议军情。 北芒国士兵和城楼上大宣守军交涉许久,大宣士兵态度友好,但始终否认燕龙弈在关内。 “大将军,他们死咬着说没见过燕龙弈。” “那就先给他们点儿厉害尝尝。”梁军山冷眼眯起,对着三军将士下令,“盾牌手掩护,弓箭手上前,放箭!” 他劳师动众,调动十万大军,绝不只是为了一个燕龙弈,既然到了熊月关,就不能放弃这块让人垂涎的肥肉。 大宣军队纪律涣散,士气衰微,除了司清山手下的一支队伍能战外,其余军队根本毫无战斗力。 虽说祁子煜来了之后,大力整顿军务,又招了一批新兵进行训练,但大宣军队已经烂到骨子里去了。 他们本打算先灭燕国,再动大宣,但今日燕龙弈逃到了熊月关,那燕龙弈和熊月关,就一个也跑不了。 时隔四年,重新来到熊月关,梁军山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一次败绩。 当年祁子煜守着北雁关时,他用了一年时间都没能拿下,直到大宣换了主将,他才攻下。 而后,他继续挥兵南下,就是在这熊月关,祁子煜让他吃过一次大亏。 这位大宣雍王,绝对不容小觑。 北芒国弓箭手列好阵型,步兵手持盾牌在前护卫。 弓箭手们一队接着一队,朝着城楼上射箭。 “躲进墙后壁垒,暂避敌军锋芒。” 司清山亲自在城楼上坐镇,下令士兵不得与敌军正面交锋。 敌军没有出动攻城器械进行攻城,就说明他们的动作只是试探。 几番箭雨之后,北芒国士兵果然再次前来交涉。 就在这时,雍王纤瘦的身影出现在熊月关城楼上。 梁军山远远看到祁子煜,眸中露出一抹精光。 祁子煜看起来,还是那么苍白,瘦弱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梁大将军,何必大动干戈?咱们有话好说,咳咳咳……” 没说上两句话,祁子煜便掩唇咳嗽起来。 城楼下北芒国士兵一阵嘲笑。 “雍王殿下,身体不好就回去好生养病,到这城楼上来做什么?小心伤了身子骨啊。” “哈哈哈……” “就雍王这副脆弱的身板,怕是随时都会在战场上晕过去。” …… 北芒国士兵肆意嘲讽,祁子煜只当耳旁风,对于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说,挑衅的言语完全没有威慑力。 梁军山挥了挥手,示意将士们安静。 城楼上下,顿时寂静无声。 梁军山抬起双眸,看向这个除了燕龙弈外,唯一能够阻挡他前进的人。 “雍王,本将军的人亲眼看见燕龙弈进了这熊月关,你手下的人却说没这回事,雍王莫不是想包庇私藏燕龙弈?” “梁大将军,这绝无可能。”祁子煜的声音轻柔而客气,“本王当真没见过燕龙弈,实不敢隐瞒。” “早就听说雍王和燕王关系非同一般,莫非雍王当真要为了一个燕龙弈,与我北芒国军开战?” “咳咳……咳咳……”祁子煜的声音依旧轻柔,透着几分虚弱,“大宣自是不敢与北芒国为敌,只是我手上当真没有燕龙弈。” 梁军山面色阴沉下来:“好,那我问雍王,昨日晚上可是有一个女子带着一个男子进了关?” “这倒是有的。”雍王点头承认。 梁军山语气沉沉地道:“那就请雍王把这个女子和男子交出来,有了他们,我自然就能问出燕龙弈的下落。” 就在这时,守城将领杨克忍不住开口:“梁大将军怕是有什么误会?昨日入关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是我们王爷的未婚妻。” “雍王的未婚妻?” 梁军山根本不相信,“呵呵呵,真好笑也,若真是雍王未婚妻,又如何会来这边关苦寒之地?如何会和燕龙弈在一起?” “梁大将军,我们自始至终就没见过燕龙弈啊。”杨克鼓着腮帮子说道。 梁军山冷哼一声,怒容满面:“那就请雍王未婚妻出来,本将军一看便知是不是本将军要找的那个野女人?” 祁子煜没有说话。 大宣将士们满脸愤愤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就在这时,祁子煜身后一个娇小身影扯了扯他衣角,正是司言。 “好,那就让梁大将军见一见。”祁子煜对身旁将士挥挥手,沉声下令,“去把司大小姐叫过来。” 司言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城楼上,一抹素白,面色如冰。 梁军山一见司言,就止不住满腔怒火。 “是她,就是她!雍王,我要你交出这个女人。” “梁大将军莫要欺人太甚。” 杨克愤愤不平地道,“司大小姐可是王爷未婚妻,怎么可能交给你?” “哈哈哈,雍王未婚妻?” 梁军山仰天大笑一声,语气之中满是嘲讽,“那她怎么会和燕龙弈在一起?这分明就是燕龙弈的女人! “本将军亲眼看到这女人和燕龙弈孤男寡女,郎情妾意,就是这女人,杀了本将军数十个手下,从本将军手上救走燕龙弈,两人一起逃入了兀鹫山。 “本将军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若是不交出此女,我北芒国大军的铁骑,便会立即踏平熊月关,颠覆你大宣江山。” 第13章 雍王真是个懦夫 城楼上一片寂静,梁军山愤怒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 所有人都等着雍王发话。 祁子煜静默如同雕塑一般,哪怕司言已经拽了他衣角好几次,哪怕他们早已商议好了。 “雍王,既然我一人可换熊月关无事,就把我交出去吧,我惹下的祸事,理应由我承担。” 听到妹妹突然开口,司清山掌心里满是冷汗,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她当真以为自己一条性命,就能换来两国和平? 就算把她交到梁军山手上,梁军山一样会找借口攻打熊月关。 巍峨高大的城楼上,寒风凛冽。 祁子煜仍是没有说话。 梁军山嘲讽的声音再次在空中炸开。 “雍王,如果这当真是你未婚妻,那你可要小心了,她和燕龙弈孤男寡女一起逃入深山野林,整整独处一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确定要娶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为妻?” 司清山听了这话,正要开口回击,手下人塞给他一张字条。 司清山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大哥,此乃我和雍王之计,勿动! 司清山眉梢轻蹙,这丫头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因而写下了这张纸条阻止他动作? 抬眸之间,司清山看到妹妹神色镇定地站在雍王面前,分明那么娇小柔弱,可又那般坚定刚毅。 她神色铿然,身姿笔挺如松,浑身一股威严的气势。 司清山收回脚步。 就在这时,雍王动了。 祁子煜缓缓转过身来,眸光冰冷盯着司言:“梁大将军所说,可是真的?你失踪的这几日,一直和燕龙弈在一起?” 雍王的声音温柔带着嘶哑,就如完美的镜面出现了一丝裂痕,听着便让人心碎。 司言从雍王的眼神中看出,他终于同意配合了。 “没错。”司言神色平静地开口,“燕龙弈敢作敢当,乃当世豪杰,不像雍王你,只会躲在这熊月关缩手缩脚。” “放肆!”雍王厉声斥道。 “我说的是事实。”司言神色冷淡,嘲讽地回了一句。 “来人。”祁子煜袍袖一挥,语气沉沉,“把这女人和他带回来的那个男人绑了,一并交给梁大将军处置。” “是,王爷。” 冬日的寒风肆意吹拂,从将士们耳边呼啸而过。 城楼上鸦雀无声。 将士们未发一言,雍王满面冰寒,周身萦绕着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气。 梁军山勾起唇角,眼里一抹冷笑,祁子煜终究还是不敢违背圣旨和北芒国一战,所以,才交出自己的未婚妻。 “走吧,司大小姐。” 两个士兵走上前来,将司言上身和双手捆了,押下城楼。 与此同时,云栎也被捆着带了过来。 云栎还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上满是血污,从背影上看,几乎就是燕龙弈本人。 云栎曾多次假扮自家王爷执行任务,不止形似,就连行为动作和神态也能模仿出王爷八九分。 司言和云栎被移交到敌军手上,带到梁军山面前。 司言一身素白衣服,头上仅用一根布条绑住头发,发间插了一根素簪,简单的装饰更衬得司言肌肤胜雪,美艳不可方物。 梁军山目光扫过司言,落到一身血污的云栎身上,心头蓦地一沉。 难道他们看到的燕龙弈,就是这个男人? “大将军,雍王很有诚意。”梁军山身旁副将薛玮打量着司言, 满眼嘲讽地说道。 这雍王真是个懦夫! 连这么美貌如花的未婚妻都肯交出来,就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等大将军审问完毕,这女人没了用处,他和弟兄们定要好好地享用一番。 “说,燕龙弈呢?”梁军山目光冰冷盯着司言,厉声问道。 “你说呢?”司言眉眼轻抬,神色冷淡。 “本将军是在问你!” 梁军山浑身怒气,粗砺的手掌一把捏住了司言下颌。 他逼近司言,语气森然:“你信不信,本将军有千万种折磨人的方法,能让你死得很惨。” “那还说什么?动手吧,现在就杀了我。” 司言高昂着头颅,面无表情地盯着梁军山。 城楼上,司清山掌心里蓄满了冷汗。 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这是阿言和雍王用的什么计? 眼下的情况,阿言随时都会被梁军山处死,就算不被处死,也可能会被梁军山手下之人凌辱。 “本将军再问你一遍,燕龙弈到底在哪儿?” “就在兀鹫山呀,燕王一直都在兀鹫山。”司言轻笑着说道。 “你敢耍我?”梁军山怒不可遏。 “哈哈哈!梁大将军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会不知中了我调虎离山之计?当你十万大军追着我来熊月关的时候,燕王就已经趁机逃出去了。” 少女声音嘹亮,就如把梁军山的脸狠狠按在地上抽打。 “臭女人!”梁军山咬牙切齿盯着司言,只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 “托梁大将军的福,燕王现在已经安全了。” “啪!”梁军山抬起手掌,一巴掌甩在司言脸上。 霎那之间,司言嫩白的脸上出现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云栎心脏一颤,只觉得这巴掌犹如震天惊雷。 熊月关城楼上,大宣将士心都揪起来了。 祁子煜负手立在城楼,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这丫头极力说服他配合她,可现在祁子煜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司清山拳头紧握,双目通红盯着城楼下,这就是这丫头的计谋?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 空气中安静了半晌。 下一瞬,四周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呸!”众目睽睽下,司言朝着梁军山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与此同时,原本就是用司言所教授特殊手法系的活扣绳索,被司言挣脱。 梁军山目眦欲裂,擦着脸上口水,正要抬手再打司言,司言右手深入衣袋,抓出一把细沙,往梁军山眼里洒去。 “大将军!保护大将军!” 北芒国将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细碎的沙子仿佛被注入了强劲的力量,直飞向梁军山眼睛。 梁军山条件反射性抬手去挡,就在这一瞬,司言手中绳索如同套圈一般,径直套到了梁军山脖子上。 两人相距仅仅一步之遥,司言用力一拽,梁军山脖子上绳索随之收紧,死死地勒住了梁军山喉咙。 第14章 这女人简直比燕龙弈还可怕 梁军山立时喘不过气来,两手死死抓住脖子上绳索,发出一阵怒吼。 他抬起一脚,踹向司言小腹,另一手去摸腰间佩剑。 司言抬脚挡住了梁军山腿上攻势,同时拔出头上簪子,刺入梁军山拔剑的右手。 “啊!”梁军山掌心顿时鲜血如注,手上条件反射性松开。 司言拔出了他腰间佩剑,握在掌心。 梁军山再次抬腿踢向司言腰侧,司言则挥剑砍向他大腿。 梁军山腿上吃痛,脖子上又被绳子死死缠着,一时竟无法反抗。 北芒国将士纷纷冲上前来,拔剑朝绳索砍去,这时,同样挣脱活扣绳索的云栎冲了上来。 云栎从敌军手上抢下一把剑,与司言一起,干脆利落地将周围敌人砍倒。 干裂暗黄的土地上,顷刻间躺了几具尸骨,鲜红色的血液浸入泥土,腥臭的味道在空中弥漫。 司言猛力一拉,将绳索勒住脖子的梁军山拉向自己。 梁军山跌撞过来,司言顺势收紧绳索,一手紧拽绳子,一手握剑横在梁军山脖子上。 冲上前来营救梁军山的北芒国士兵与云栎交锋,一时之间,惊呼声,惨叫声,兵器撞击声,倒抽凉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血的交响乐。 “退下!不然我杀了梁军山。” 寒风呼啸中,少女冷厉的声音在大军聚集的广场高声回荡。 话落,司言毫不留情地挥起剑,对着梁军山脸上就是一划,一道鲜红的口子顿时跃然于梁军山脸上。 梁军山痛呼一声,殷红的血顺着脸颊流下。 北芒国士兵惊呆了。 城楼上大宣将士也惊呆了。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梁军山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更没想到,这女人胆敢万军之中擒拿自己。 她身上的绳索分明绑得结结实实,却那般轻易地挣脱了开去。 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这是雍王和这女人的阴谋。 祁子煜虽然不敢违背圣旨出兵,但不代表他没有别的动作。 正午时分,冬日的阳光洒在还未融化的积雪上,银光烁烁。 寒风啸戾,吹打着巍巍城楼。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那娇小强悍的女子身上。 司言一边遏制着梁军山,一边将多余的绳索缠绕在梁军山身上和手上,绑成一个无法解开的死扣。 做完这一切,司言直截了当:“狼毒箭解药在哪里?” 她一手死死勒住梁军山脖子,一手握住长剑对准了梁军山脖颈大动脉。 云栎则在一旁观察四周情况,掩护司言。 “再不说我杀了你。” 见梁军山闷不吭声,司言又毫不留情地在他脸上划了一道。 “啊——” 梁军山喉咙里发出一阵痛呼,两道鲜红的血印并排刻在脸上。 梁军山气血攻心,嘴里一股铁锈的味道,这女人的冷酷和强悍简直前所未见。 “不说是吧?” 司言径直将剑戳入梁军山右胸,眼看着剑尖刺破肌肤,一寸寸没入,梁军山大喘着气道:“就在我身上。” 司言将套住梁军山脖子的绳索交给云栎,接着,就对梁军山进行搜身。 众人注目中,北芒国大军主将被一个女子搜身,简直就是耻辱。 梁军山哪里受过如此屈辱? 气得正要说出解药的位置,就见司言从他衣服的暗袋里搜出两包药粉。 就在这时—— 两支暗箭悄悄对准了司言后背。 梁军山的两个副将冷冷盯着司言,唇边满是冷笑。 这女人当真以为千军万马之中,是那么好擒贼擒王的吗? 两支暗箭破空而来,直逼司言后胸。 司言闻声转过头来,抓过梁军山身体就挡住了一支其中暗箭。 与此同时,云栎挥剑格挡开另一支箭。 “啊!”梁军山右肩被射中,脸上表情扭曲起来。 真是一群废物! 连个女人都射不中,居然还射中了他。 这些人是想让他死吗? “不想你们大将军死的话,就尽管背后放暗箭,放得越多,他死得越快。”司言目光扫视四座,厉声喝道。 连子弹都逃不过她的耳朵,更何况是呼啸而来的箭? 司言脸上面无表情,一把拔出梁军山肩胛骨上的箭。 “嗯。”梁军山闷哼一声,右胸上侧鲜血汩汩流出,原本怒红的脸色也一片惨白。 这女人,简直比燕龙弈还可怕! “住手!都给本将军住手!”梁军山咬牙切齿,对着北芒国将士下令。 两个副将脸上的笑容僵化了,满眼惊恐地看着被暗箭射中的梁军山,身上直冒冷汗。 他们射中了大将军,大将军若是脱离了危险,定会怪罪他们。 司言发现,梁军山伤口晕出黑红色的血,颜色和燕龙弈当初所中狼毒箭一模一样。 司言拿出从梁军山身上搜到的两包药粉,拆开其中一包,往他伤口上倒了一点。 “不用试了,这是狼毒箭的解药。”梁军山捂着胸口,气息微弱地说道。 司言看到药粉与毒液发生反应,伤口止血,确认这是真的解药。 司言转过头来,把两包解药交给云栎。 “拿去给你家王爷。” 不等云栎开口,司言又对北芒国将士怒喝一声,“还不赶快让开?难道想让你们梁大将军死?” 北芒国士兵不禁连连后退,从中让出一条路来。 “司姑娘……”云栎见着司言没动,不禁一阵疑惑。 解药拿到手了,他们不是该一起走了吗? “告诉你家王爷,我答应他的事情已经办到了。”司言看向云栎道。 她现在还不能走。 北芒国军带来了大量攻城器械,她若是现在就撤,梁军山脱离危险后,定会下令北芒国士兵愤起强攻熊月关。 若是一刀杀了梁军山,则会彻底激怒北芒国将士,让他们更加团结一心,为他们大将军报仇。 眼下最好的做法,就是云栎先走,她继续挟持梁军山,搅乱北芒国军,打压他们的士气。 至于什么时候该逃走,她找得到机会。 “是。”云栎双目微红,哑声回了一句。 他知道司言心意已决,只能先行离开,他得尽快把解药给王爷送去。 “梁大将军,还不下令北芒国将士莫追?”看着云栎远去的背影,司言在梁军山耳边道。 司言微微松了松梁军山脖子上绳索,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梁军山捂着肩头伤口,苍白着一张脸开口:“众将士听着,不许追赶。” 等他说完,司言又重新勒紧了手中绳索。 北芒国将士被迫领命,但还是有个副将暗中命令一队人马去追。 当然,他们要是能追上燕龙弈手下最厉害的隐卫统领,也算是一种本事。 第15章 两国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梁军山紧抓着脖颈上绳索,语气艰难地开口。 “不行。”司言冷冷回绝。 梁军山压低声音:“你要是再不放开,我失血过多而死,你也活不了。” “不会。”司言语气幽冷,轻轻转动着手中锋利的剑,在梁军山脖子上比划。 “这点血要不了梁大将军的性命,至于我的性命,梁大将军就更不用操心了,我经常出入鬼门关,对那里熟得很。”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梁大将军让雍王把我交出来的吗?来都来了,我自然是要住两天。” 北芒国将士顿时眉头大皱,这女人竟然还想继续控制大将军? “走吧,梁大将军,鸣金收兵,回营。”司言挟持着梁军山,发了话。 “收兵。”梁军山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 黄昏的夕阳敛去最后一抹光芒,夜幕笼罩大地之时,北芒国的十万大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回到中军大营,司言下令:“传军医入帐,为梁大将军诊治箭伤,其余人不得靠近,否则,梁军山性命不保。” 两个副将冷冷盯着司言,还是让人叫来了军医。 梁军山满目阴沉,司言在他军中发号施令,就好像命令自己的人一般。 他真想不要了这条性命,下令三军将士将司言砍成肉酱,可想到还没抓住燕龙弈,他就不甘心。 熊月关城楼上,眼看着北芒国军收兵退回大营,大宣将士们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 所有人都震惊了。 包括宣威将军司清山。 包括雍王祁子煜。 寒风呼啸中,祁子煜负手立于城楼,眸光幽深盯着远处敌军大营,身体一动也没动。 他本以为司言只是空有一张嘴皮子,不曾想,司徒府的千金竟是如此魄力之人。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他就见识到了司言的胆识谋略,勇武,果决。 她不惜以身犯险,深入万千敌军之中,为燕龙弈拿解药。 事成之后,她又担心敌军奋起攻城,因而留在北芒国军中,牵制敌军。 她的一颗心,全然系于军国大事上,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如此女子,天下难寻! 祁子煜知道司言的一片苦心,可他不知道司言是否清楚,北芒国军中有条不成文的规定。 若是军中大将被人挟持,无法正常指挥三军将士,可由其部下将领共同商议,放弃主将的性命。 做成此事者,不但无罪,还有功。 北芒国军中,很快就要不平静了。 到时,这丫头便会有性命之忧。 当然了,北芒国军中混乱之时,也是他们趁乱偷袭北芒国军的最好机会。 祁子煜步履沉重从城楼上下来,下达了军令:“传令三军将士,今夜准备袭击敌营。” 祁子煜的这句话,堵住了司清山满肚子的疑问。 他直到这时才明白,雍王和妹妹谋的是什么。 他们谋的是一个出击的机会。 “是。”大宣将士群情激愤,士气高涨,只因一个女子今日深深地鼓舞了他们。 日暮西沉,天空中阴云密布。 地上的积雪还未完全化去,又下起了细密的雨。 比起往年,今年边关的天气当真奇异莫测。 当云栎杀掉最后两个追击自己的北芒国士兵时,冰凉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服。 寒风凛冽,如刀子割在面颊,云栎马不停蹄,赶往兀鹫山寻找自家王爷。 燕龙弈让云栎送走司言后,和自己的另外两个属下取得了联系。 他们正策划着从梁军山手上拿解药,却得知北芒国军已经撤兵,前往熊月关去了。 他们于是赶往熊月关,半路上遇到下雨,便在这凉亭里避雨。 “王爷,有人。” 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云桥和云梳同时按住腰间剑柄,待见到雨中之人,两人才将剑收了起来。 “大统领回来了。” 说话间,云栎飞马而来,见到自家王爷,云栎翻身下马,连滚带爬扑到了燕龙弈面前。 “王爷,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司姑娘……” 燕龙弈面色微沉:“发生什么事了?” 云栎双目通红,将司言并未昏迷,带着他一路引开北芒国军去往熊月关,又在熊月关深入敌军,挟持梁军山拿到狼毒箭解药的事,全部告诉了自家王爷。 说罢,云栎拿出一个盒子,从中取出狼毒箭解药。 “司姑娘此时还在北芒国军中?”燕龙弈撑着一根竹杖站起,目光冰冷盯着云栎。 “是。”云栎低垂着头,满是愧疚,“司姑娘挟持了梁军山,拿到解药后便让属下先走,司姑娘还让属下转告王爷,说她答应王爷的事情,做到了。” “王爷,这两包确是狼毒箭解药,一包内服,一包外敷。” 云桥在检查过两包药粉后,上前回禀。 云桥是燕龙弈手下隐卫,同时也是一名医者。 他曾经带人研究过北芒国的狼毒箭,想要制作解药,但解药里面需要的一味药材天下难寻,因而始终无法配制成功。 此味药材只在北芒国最北边的荒原之地才有生长,他们已经派了好几批人前去,均杳无音信。 燕龙弈背转过身,望着亭外接天连地的雨幕,眼前全是那娇小女子的身影。 这丫头说三日之内为他拿到解药,当真不是开玩笑。 她用实际行动扞卫了自己的承诺,也用实际行动让他明白,她不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孩儿。 “王爷,属下恳请王爷应允属下回去救司姑娘,回来再受罚。” 云栎仰着头,满是雨水的脸上全是愧意。 空气中严寒而安静,大雨卷起地上的泥水,溅起一串串浑浊的水珠。 “一起去。” 北风呼啸中,传来燕王的回应,男人轻柔的嗓音透着铁一般的坚定。 燕国和大宣命运的齿轮,再次重新转动到一起。 没有任何誓言,也没有盟约,有的只是一个女子用生命和行动所换来的信任。 自那以后,在燕龙弈的一生中,从未怀疑过司言,无论司言所说的话有多么离奇。 包括司言那一句:我来自千年之后。 第16章 梁大将军又怎知我不知? 夜半时分,一场暴风雪降临了。 北风肆虐,营中到处充满着呜咽的风声,鹅毛般的大雪漫天纷飞。 北芒国军的两个副将,在下令将士把主帐铁桶般围起来后,便离开了。 大帐里,军医刚刚给梁军山处理完伤口。 梁军山身上裹着纱布,两眼死死盯着司言,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 他脖子上还套着绳索,这女人始终一手抓着绳子,一手用剑对着他颈部动脉,连治伤的时候都不放开他。 她只要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就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刀,随时都有杀了他的可能。 然而,现在梁军山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 若是一直被司言控制,他手下将领很可能会遵循军中惯例,直接放弃他这个大将军。 “司大小姐,本将军可以立刻送你离开,绝不会有人伤你半分。” “不急。”司言淡淡道。 “司大小姐可能有所不知,我军主将一旦出现意外,部下将领便会重新推选出新的主将,到时,你就算挟持本将军,也没有用了。” 司言抬眸看了梁军山一眼:“梁大将军又怎知我不知?” 梁军山:…… 司言早就知道这条规定? 司言的确知道,原主在和青梅竹马的护国将军府二公子聊天时,那位凌二公子最常聊的就是各国军事。 凌二公子曾多次提到过北芒国军的这条军规,司言决意留下来,也和这一军规有关。 北芒国军内乱之时,也是大宣机会来临之际。 司言知道这一点,雍王更加知道。 梁军山眉头拧起:“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尽快放了本将军,赶紧离去,以免我手下将士不再顾惜我性命,到时,你也性命不保。” “梁大将军看我像是怕死之人吗?”司言吭声回了一句。 梁军山不由一噎,司言自然不像怕死之人。 她虽是一个女人,可浑身透着胆识和自信。 他就没见过比这女人更大胆,更不怕死的了。 司言莞尔一笑,目光转向帐外:“再说了,这么点小风小浪,又怎能撼动梁大将军在军中的地位?” 梁军山不说话了,三军将领中的确有他的亲信,但这也没法保证其余将领就不作乱。 尤其是那两位副将,一直都在寻他的错处。 司言回过头来,轻笑着道:“梁大将军不用紧张,我再坐一会儿,自然就会走的……” 梁军山粗喘了口气,没再说话。 外面暴风雪持续下着,猛烈的北风在军营里肆虐。 这时,北芒国军的一顶将军帐里,灯火通明。 梁军山手下两名副将薛玮和韩桐,正召集军中将领,共同商议梁军山被挟持一事。 为确保达成一致,他们没召集梁军山手下的亲信将领,也没召集那些立场不坚定的将军。 在场的,全是和他们怀着同样心思的人。 “几位将军,大将军被大宣妖女劫持,难道我们就只能束手无策,任由一个女人戏弄?” 薛玮站在一张桌案前,低沉的嗓音透着愤怒。 他已经下令外面士兵后退五十步,听不到他们密谋。 “三军将士任由一个女人随意呼喝,乃我北芒国之耻辱也。” 一位长相粗犷的将军黑沉着脸站了出来。 “没错!这女人挟持我军主将,号令三军,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旦有人开了头,聚事帐里的几个北芒国将领,顿时群情激奋起来。 一阵交头接耳后,有人慨叹道:“可是这妖女手上有大将军,我们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忽然之间,一人拍案而起,此人正是北芒国军的另一名副将韩桐。 韩桐目光扫过众将军,粗声粗气道:“依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管大将军了,我军本就有规定,三军主将不受人威胁,若是主将被擒,其余将领可见机行事,共同指挥三军,关键时候,可不顾被擒主将的性命……” 话音落下,大帐里鸦雀无声。 众将都陷入了沉默。 梁军山在军中威望极高,还有不少心腹,若要放弃梁军山性命,免不了一场内乱。 半晌,韩桐身旁一位将军道:“韩将军说得对!我们绝不能被一个妖女控制,眼下是我们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我要是大将军,被一个女人挟持和羞辱,早就以死谢罪了。” “我也是,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不会让那女人在军中作乱。” “薛将军、韩将军,我们杀了那妖女吧。” “对!杀了那妖女!” 听着将领们一一表态,薛玮两手撑着桌案站了起来。 “各位将军,军中不可一日无将,更不能任由一个女人胡作非为,既然各位将军都发话了,那我们就按照军规行事,今夜行动,杀了那妖女。” “好,就这么办。”将军们纷纷点头,神色坚定。 就这样,梁军山手下的两个副将,连同几位支持他们的将领,敲定了今夜突袭主帐,杀掉司言的计划。 …… 午夜子时。 外面大雪渐渐停了。 被积雪覆盖的军营里一片静谧,北芒国将士躺在营地里,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三军主将被一个女人挟持,就如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中军大帐外响起一片喊杀声,将士们顿时被惊醒,纷纷出去查看情况。 只见中军主帐外举着无数火把,空中乱箭齐飞,数不清的火箭飞射到主帐之上,燃起一片大火。 刹那之间,北芒国军的主帐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潜伏在附近的大宣斥候。 大宣斥候一路飞奔,将北芒国军中发生内乱的消息,送到了早已整军待发的雍王和宣威将军司清山处。 祁子煜拔出长剑:“司将军,我们兵分两路进发,从东西两个方向突袭北芒国大营。” “是。”司清山慨然领命,大宣的将士们热血沸腾。 子时一刻,夜深人静时,大宣的数万精锐骑兵衔枚裹蹄,连夜朝着北芒国大营进发。 第17章 你以为自己走得了吗? 冬日的积雪银光烁烁,炽热的烈焰在雪地上狂舞。 北芒国将士纷纷冲过来救火,却发现放火箭之人,不是敌人,而是薛、韩两位副将。 薛玮手举长剑,高声宣布:“大宣妖女挟持大将军,我军将领经过商议,决定诛杀此妖女。” 北芒国将士顿时明白了。 两位副将是要按照军中惯例,放弃大将军性命。 众人虽然心中惊疑,但也没敢多说什么,毕竟这是军中不成文的规定,两位副将有权利这么做。 薛玮和韩桐站在中军主帐前,两眼死死地盯着大帐。 然而,无论烈火怎样燃烧,里面始终毫无动静。 梁军山没有反应,挟持梁军山的那个妖女也没有冲出来。 天地间只剩下大火噼里啪啦地燃烧。 “薛将军,里面怎么没动静?”韩桐疑惑地问道。 薛玮眉头微蹙,莫不是两人已经被射死在里面了? 就在这时,梁军山手下亲信带人冲了过来。 覃锋拔剑指着二人,怒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想造反吗?” 薛玮冷冷瞥了覃锋一眼,理直气壮道:“覃将军,我们这是在救大将军,免得大将军一世英名,毁于一个女人之手。” 覃锋勾唇冷笑:“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在谋杀大将军。” “覃锋,你不要血口喷人!大将军被妖女挟持,已经失去了大军的指挥权,我等按照军规行事而已。” 覃锋长剑一横,目光扫视四周,振臂高呼:“将士们,大将军有令,薛、韩二人蓄意作乱,扰乱军心,众将士随我捉拿这两个逆贼。” “我看谁敢?”薛玮厉声驳斥。 “大将军说了,始作俑者乃是薛、韩两位副将,其余众人皆是受二人蛊惑,协助本将军捉拿逆贼者,不但可将功补过,还重重有赏。” 覃锋剑指着薛玮和韩桐,高声发号施令。 大将军早就料到二人要生事,已经暗中转移了,大将军要他借此机会,铲除这两个心怀不轨之人。 北芒国将领们都不傻,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时之间,众将纷纷反水:“薛、韩两位副将扰乱军心,罪不可恕!” “对!抓了两个逆贼。” “……” 不等覃锋动手,原本跟着薛韩二人一起发难的将军们,纷纷挥剑杀向两人,以求将功赎罪。 刹那之间,北芒国军中大乱。 司言趁此机会,劫持着梁军山,来到了北芒国军营边上。 “梁大将军,后会有期。”司言扔下被绳索捆着的梁军山,翻身骑上一匹枣红色骏马。 梁军山身后几个侍卫立时冲上前来,割开缚住梁军山脖子和双手的绳索。 梁军山脱离危险,满面阴沉盯着司言:“你当真以为自己能走得了吗?” “那当然。”司言淡淡一笑,“我能来,就能走。” “你当真以为我没带兵马前来?”梁军山神色冰冷。 话音落下,他身后马蹄阵阵,一支精锐骑兵飞奔而来。 “梁大将军又以为我会是一人吗?”司言高高立于马背,神色莫测地盯着梁军山。 “你什么意思?”梁军山眉头大皱。 司言但笑不语,脚上一踢马刺,飞奔而去。 “追!”梁军山高声下令,身后骑兵齐齐朝着司言追去。 没走几步,骑兵们却听得一阵喊杀声。 这声音惊天动地,显然是有敌袭。 “大将军,我军大营东门起火,有敌军偷袭。”骑兵将领回眸看向大军营地,高声喊道。 “大将军,像是熊月关来的大宣骑兵。”有人跟着补充了一句。 梁军山急忙上前,只见不远处银白的雪地上,已经燃起了一片大火,火势比中军大帐那边还要大。 梁军山浑身一个激灵,祁子煜竟敢再次违背大宣皇帝圣旨,对他出兵? “撤!” 梁军山翻身上马,马不停蹄地飞奔回去,他身后的北芒国骑兵也跟着撤退,根本顾不及司言。 司言离开后,调转马头,直奔向已经起火的东大门。 此时,雍王的大部队人马已经攻入大营。 大宣将士们正奋勇杀敌,忽然见到一道娇小的身影杀入敌军之中,手起刀落,一剑砍飞敌人头颅。 将士们一阵惊讶,竟是司大小姐! 祁子煜看到司言,对身旁将士下令:“保护好司大小姐。” 这丫头万军丛中挟持梁军山,如今又安然无恙地回来,还与将士们一同上阵杀敌,当真了得。 “是。”杨克应声领命,朝着司言而去。 司言手中高举着长剑,带领将士们冲锋向前:“冲啊!杀进敌军营垒!” 身后的大宣将士热血沸腾,齐声高呼:“冲啊!杀进敌军营垒!” 北芒国军猝不及防遭到敌人偷袭,匆忙迎战。 不巧的是,今日中军大营主帐又出了事,所有将领都聚集到了那边,许多将士也在那边探听消息。 这会儿听到动静,北芒国将士才匆忙赶过来迎敌,大宣军队已经占了优势。 梁军山一面下令将士们迎敌,一面直奔中军主帐。 这时,覃锋刚刚带人斩杀了薛玮和韩桐,也得知了敌军袭营的消息。 军中敲响聚将鼓,梁军山紧急召集众将集合,将领们大多在此,倒是很快聚集起来。 不等梁军山发号施令,军报一条接着一条传来。 “大将军,我军大营东门已被敌军攻破,还请速速支援。” “大将军,我军西门也有人偷袭。” “大将军,敌军分两路夹击我军,势头猛烈!” “大将军,雍王祁子煜亲自领兵作战,司清山所部兵马全体出动,还请大将军速做决断。” 梁军山神色镇定站在聚将台上,高声下令:“全军将士听着,不管敌军偷袭我军何处,都给我稳住阵脚,死守营垒,切不可私自出营作战。” 眼下敌我情况不明,不知道敌军还有没有其他埋伏,他们只能在营中坚守壁垒。 只要他们不乱阵脚,就凭大宣军队的实力,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梁军山担心的是,祁子煜在大雪天气连夜袭营,会不会有别的什么阴谋? 几年前,祁子煜就是在这熊月关,一场反攻战,打得他兵败如山倒。 梁军山至今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那一次,祁子煜大获全胜,但因违背大宣皇帝圣旨,险些丧命。 他万万没想到,祁子煜竟然又一次违背圣旨,再次对他出兵。 第18章 又是这个女人! 今夜战势汹汹,注定无眠。 祁子煜和司清山兵分两路,分别从敌营东、西两个方向袭击。 北芒国军仓促迎战,大宣将士趁机斩杀了不少敌军。 “杀啊!活捉梁军山!” 大宣将士杀得起劲,高喊口号,冲锋向前。 “王爷,不可太过深入。”司言在祁子煜耳边轻轻提醒一句。 忽然,前方射出一阵箭雨,一队列阵的北芒国士兵形成一道壁垒,严阵以待。 壁垒后面,北芒国弓箭手在步兵的掩护下,不住往这边放箭。 形势急转直下,大宣将士纷纷中箭,人仰马翻。 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原本占据优势的大宣骑兵,顿时乱作一团,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就在这时,一支北芒国精锐部队从背后掩杀上来,大宣将士顿时面临前后夹击,将士们惊慌失措。 战马原地打转,大军深陷重围。 祁子煜没想到,北芒国军在梁军山的指挥下,迅速快稳住了阵脚,强大的实力逐渐彰显出来。 “向东杀出去,和司清山将军会合。”祁子煜高声下令。 然而,陷入重围的将士心慌意乱,难以聚成一股力量。 眼看着大宣将士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司言捡起地上一面倒下的旗帜,高高举起。 “大宣的将士们!”一道清脆嘹亮的少女声在空中震响。 司言猛的勒住马缰绳,座下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她整个人被战马托起,高高立于战场之上,手中旌旗迎风高扬。 军营里明亮的火光映照着少女铁色冷面的脸,司言在将士们眼中,犹如女王降临。 “大宣的将士们!高举长剑,杀出一条血路!” 少女热烈激昂的喊声,在呼啸的猎猎长风中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司言所吸引,整个战场好似静止了一瞬。 下一瞬,司言一踢马刺,挥舞着手中长剑,纤瘦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冲杀出去。 她一马当先,一路飞奔,朝着冲上来的北芒国军将士砍去。 司言手起刀落,一个敌人头颅高高飞起,又重重落地。 大宣将士看着司大小姐奋不顾身,同他们一起浴血奋战,顿时备受鼓舞,跟着司言杀了过去。 祁子煜望着少女娇小的背影,也驾马冲杀过去,高声喊道:“杀出去,与司将军会合。” 大宣将士顿时士气大振,将士们一路嘶吼咆哮着,跟随雍王和司大小姐,朝敌军大营西门杀去。 梁军山站在大军之中,面色铁青盯着马背上司言。 又是这个女人坏他的事! 经过半个时辰浴血奋战,雍王率领的这支军队一路砍杀,最终冲出敌军重围,和司清山所部会合。 两军合二为一,力量大大增强。 然而,敌军毕竟实力强大,又已经有序反抗,他们没多少可发挥的余地了。 “撤!”祁子煜果断下令收兵。 大宣军队大获全胜,将士们如同潮水般退去。 北芒国军历经内乱,又连夜被大宣军队偷袭,这会儿已是精疲力尽。 军营里尸骨堆积,四处散落着残肢断臂,将士们殷红的血抛洒在雪地里,被冰封进了尘土。 “大将军,敌军已经撤回熊月关了。”一个将士来报。 梁军山伫立在冰冷的雪地上,许久没有说话。 他们虽然击退了敌军,但今夜无疑是一场惨败。 “大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覃锋浑身鲜血走上前来,嘶哑着嗓音问道。 “连夜拔营。”梁军山面无表情地回道。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本以为祁子煜有大宣皇帝圣旨压着,必不敢出兵,没想到祁子煜竟然违背圣旨出兵了。 如此一来,他们就不能再在这儿停留了。 燕龙弈若是得知北芒国军和大宣军队交战,定会横插一脚。 这样一来,他们就危险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撤军回北雁关,整顿兵马。 梁军山紧咬嘴唇,品尝着嘴里铁锈的味道。 今日之仇,他来日必报。 这一夜,北芒国大军损失了整整四万人马,大宣军队仅损失不到一万人。 这是梁军山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一场惨败。 但他没想到,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 大宣军队得胜归来,将士们大为振奋,祁子煜下令宰杀牛羊,犒赏三军。 司言一回城便吃了饭,上床休息,这几日连续奔忙,这具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司清山来到妹妹房门口,发现司言已然熟睡,便嘱咐人好好照顾她,巡军去了。 凛凛夜色中,寒风呼啸,一道清瘦的身影立于城楼上。 司清山见到雍王,不由大步走了过去:“王爷,城楼上风大,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咳咳咳……司将军来了。”祁子煜轻掩嘴唇,肩头跟着一阵轻微耸动,“令妹可是歇下了?” “是,这丫头似乎累坏了,倒头就睡。”提起妹妹,司清山眼里露出一抹宠溺。 “在京城的时候,从不曾听闻令妹如此勇武?” 司言今夜的表现,不止让祁子煜,几乎让所有人都很震惊。 “回王爷,末将其实……也不知这丫头性子这么野。” 司清山说的是实话,司言今日的表现,让他也是大吃一惊。 她从万军丛中挟持梁军山,夺取狼毒箭解药,又能安然无恙地归来。 两军交战,她不但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还大声号召三军将士一起冲出去。 司清山远远地看到妹妹高举长剑,带领将士们冲锋陷阵,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可那千真万确,就是他的妹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丫头。 祁子煜没再说什么,空气中陷入了一阵沉默。 忽然,城楼下银白色的雪地上,一道黑影正飞奔而来。 随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飞近,探听消息的斥候进了城。 “启禀雍王,北芒国大军连夜拔营,准备撤退。” 雍王点点头:“告诉将士们,可以睡个好觉了。” 敌军撤退,熊月关没了威胁,他们也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王爷。”忽然,背后响起一道清脆清冷的声音。 祁子煜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司言来了。 他没想到司言会这个时候来,但也知道,司言既然来了,定是有要紧之事。 第19章 燕王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祁子煜转过身来,笑着看向眼前女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多谢王爷关心,我已经睡够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司言恢复精力了。 斥候马蹄声在城楼下响起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司言开门见山:“王爷,敌军连夜溃逃,我军当乘胜追击。” 今夜偷袭,只是小小的一战。 北芒国军虽然损失了几万兵马,但也只不过是伤到了些皮毛,对他们的主力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们还得再接再厉,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给予北芒国重创,才能为大宣赢得数年安稳的时间。 大宣才能够好好整顿内政,扫清朝政积弊,大力发展经济,提高军事实力。 “……” 祁子煜一时没开口。 今夜偷袭成功,敌军连夜拔营,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祁子煜的策略,一直是守。 哪怕主动发动反攻,也是为了能更好地守熊月关。 “王爷,我有一计,或可为我军再次赢得一个巨大的机会。” 司言声音轻柔地开口,“我军可派两万轻兵前去追击,若是敌军只顾逃命,我军便迅速杀上去,若是他们调转头来与我军交战,我军便可轻兵迅速撤退…… “待敌军再次上路,我们再从后面追击,如此反复挑衅,可拖疲拖垮敌军…… “若是这中间,梁军山禁不住我军侵扰,下令原地扎营,和我军决一死战,那便又是我们的一大机会。” 祁子煜思索一阵,冷静地开口:“梁军山用兵老辣,今夜北芒国军虽败,但实力犹存,我们的机会已经用过了,再来一次,不会奏效。” “但燕国的机会还没有用。”司言接过祁子煜的话道。 “你这话是何意?”祁子煜几不可见地蹙起了眉头。 司言坦然开口:“我军只要拖住北芒国军,不让梁军山撤回北雁关,燕王一旦得知我军和北芒国军在熊月关外交战,定会率兵前来,到时两军前后夹击,敌军必败。” 祁子煜眉头紧锁,双目犀利起来,冷冷盯着司言。 “你把希望放在燕国身上?” “就算燕王不来,我军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司言神色平静地说道。 祁子煜陷入了沉默。 他和燕龙弈的关系已经破灭,司言的提议让他犹豫起来。 “你觉得燕王会来吗?”祁子煜问道。 “会,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会来。” “你就这么信任燕王?”祁子煜目光敏锐盯着眼前女子,眸光一片深邃。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眼神,像极了当初燕龙弈看司言的眼神。 司言眸光轻敛,轻言细语道:“燕王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什么?” “燕王问我,就那么信任雍王?” 祁子煜深吸口气,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司言神色淡淡地开口:“不瞒雍王所说,我和燕王已经达成协议,只要大宣肯出兵,燕王愿意两国重新联手,共同抵抗北芒国军。如今,大宣已经出兵偷袭北芒国大营,燕王也就知道了雍王的态度,自然就会出兵。” 祁子煜看向眼前小丫头:“你们之间的协议在哪儿?” “没有书面协议。” “这么说,只是嘴上空谈?” “若是协议当真无用,哪怕是写在纸上,按上手印,哪怕歃血为盟,指天为誓,也依然没有用,若是协议真的有用,实际行动便能说明一切。” 祁子煜面色微白,想到了他和燕龙弈歃血为盟之事。 司言缓和了语气:“雍王出兵的那一刻,协议便已生效,现在是燕龙弈行动的时候了。” “若是他不行动呢?” “那就说明我和他之间的协议无效。”司言淡淡开口。 她抬眸看向眼前男子,“我要再次提醒雍王,就算燕王不来,我军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派一支轻骑兵干扰敌军,可若是燕龙弈来了,两军联合,便可灭掉剩下的几万敌军。” 祁子煜嘴唇轻颤,抹了一把脸:“那个问题,你是如何回答燕王的?” “哪个问题?”司言明知故问。 “就是燕王问你,为何那么信任本王?” 祁子煜很想知道,司言是怎么回答燕龙弈的。 司言的回答出人意料:“我说我不信雍王,只信我自己。” 祁子煜:!!! 司言直言不讳,明锐的目光看着眼前男子。 “同样,我也不信燕王,我只信自己对整个局势的判断。 “北芒国野心勃勃,妄想吞并燕国和大宣,在两国之间,北芒国一定会先灭亡实力更弱的燕国,其次才是大宣。 “燕王心中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要想保护燕国,就必须和大宣联手,共同对抗北芒国,那么,他也就必须得来。” 城楼上一片寂静。 猎猎寒风中,少女的声音在雍王耳边回荡。 雍王的关注点,一直在自己和燕龙弈关系已经破裂,不可能再修复上。 他从未抛开过这点去想问题,仔细想来,燕龙弈绝非只为私仇,不顾大局之人。 为了燕国的命运,燕龙弈必然会来。 祁子煜目光定定地看着司言,半晌没有说话。 这丫头简直洞悉一切。 司言再次开口:“雍王,请给我两万轻兵,让我前去追击敌军。” “不行。”祁子煜直接回绝。 “一万也可。” “本王的意思是,由你率兵不行。” 这丫头是不是疯了,她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伤? 她以为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没人知道她受过伤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司清山单膝跪地,拱手请命:“末将愿率本部两万兵马,轻兵上阵,全力追击溃逃的敌军。” “好,本王应允。”祁子煜做出最后的决断。 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这次决定,让司言决定了日后将他推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司言前世身处权力巅峰,在这古代当个女皇也是当得下的。 但她深知皇族在古代百姓心目中的正统地位,她身为司徒之女,若是要当女皇,就得造反。 司言不惧造反,但她认为比做女皇更重要的,是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 当然了,若是大宣皇室无人能够撑起这片天,她也不介意多花点心思,取而代之。 第20章 他会来 雪后的夜晚,大地一片银色。 北芒国军连夜拔营,踏着没过小腿的积雪,一路往北雁关撤退。 不曾想,前军部队还没走出十里,后方忽然马蹄阵阵,接着,后军之中响起一片喊杀声。 一个后军将士飞马来报:“大将军,大宣的军队追上来了。” 梁军山满面阴沉,祁子煜偷袭他不说,还敢派兵来追? 当真以为北芒国将士好欺负? “掉头!杀他个痛快!”梁军山断然下令。 祁子煜能够让他撤退,就该偷着乐了,这时派兵追击,不过是做做样子。 如果他能借此机会,将大宣追兵一举击溃,定能提高将士们士气。 梁军山亲自带领手下一支精兵,往后方杀去。 不曾想,等他到达,大宣军队已经撤退。 覃锋打马上前,回禀道:“大将军,看来敌军没想和我军死缠,只是前来干扰我军撤退。” “嗯。”梁军山点点头,目光犀利扫视四周,“若不是我军内部出了乱子,大宣趁机偷袭,根本不会取胜。” 梁军山这话,是说给将士们听的。 今夜大败,让将士们大为受挫,他必须稳住军心。 “大将军,不如您先带大部队人马撤退,末将率一万精兵断后。” “好。”梁军山爽快道。 覃锋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由覃锋断后,他也能够放心。 北芒国军继续行进。 不多时,后方再次响起一阵喊杀声。 “杀啊!杀!” 覃锋率领一万精兵应战,正面对上前来追击的司清山。 司言跟在哥哥身旁,穿着一名小将的衣服。 雍王不让她上战场,司言没说什么,转头就换了身战袍,偷溜到司清山身旁。 司清山拿小丫头没办法,只得应允她一起前来。 覃锋神色如冰,高坐马背,挥剑直指司清山:“本将军今日定要取你首级。” 司清山淡淡一笑:“仓皇如同丧家之犬,有何颜面说这大话?” 覃锋顿时勃然大怒,高声下令:“将士们,砍了司清山脑袋,重重有赏。” 北芒国将士气势汹汹,朝着司清山杀来。 “杀啊!”司清山大喊一声,一马当先杀了过去。 两军厮杀,吼声震天动地。 司言带领一路人马,大杀四方,从正面冲击敌军。 很快,她就发现了敌军的一个破绽。 北芒国军以为他们只是骚扰,因而只派了覃锋这一队人马断后。 那他们的两万轻兵,完全可以截断,并吃掉这支军队。 …… 梁军山放心地将后方交给自己得力干将后,带着其余五万将士迅速撤退。 这时,后方忽然传来紧急军情。 “大将军,不好了!” “敌人死缠住我军厮杀,覃将军身受重伤!” “我军断后的一万将士,难以抵挡大宣骑兵,全线溃败。” 梁军山顿时大怒,下令三军将士回师增援。 然而,等梁军山率兵大举杀回时,司清山又带着人跑了。 覃锋面色惨白,捂着腰部鲜血淋漓的伤口,咬牙切齿道:“大将军,末将有负大将军所托,敌军两万人马全是司清山所部精锐,他们轻兵作战,来去自如,这次死缠着我军打,我军人数不够,无可奈何。” 他本以为敌军又是挠痒痒,结果这次他们来狠的,死缠着他打。 司清山身旁有个身材娇小的小将,简直勇猛无匹。 那小将在军中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不但砍伤了他胳膊,还差点刺穿他的腹部。 他受伤之后,将士们士气大大受挫,敌军猛扑上来,这一战他们惨败。 梁军山面色阴沉,下令军令:“三军将士原地扎营,排兵布阵以待敌军。 “雷将军和石将军各率一支五千人马的骑兵,在两侧密林中埋伏,等到敌军再次进攻之时,二位将军两队人马立即迂回包抄,全歼司清山所部。” “是。”众将士齐声领命。 将士们当即布置起来,严阵以待大宣军队的到来。 一位将军提出异议:“大将军,敌军还会来吗?若是敌军不来,那我军……” “会。”梁军山斩钉截铁地道。 祁子煜让人追击,主要目的就是想乱他军心。 现在大军士气本就低落,再加上大雪行路艰难,若是他们再在撤退途中被偷袭,这一路人马都会损失殆尽。 他现在只有严阵以待,给予追兵狠狠一击,以免他们骚扰。 梁军山只有赌一把了。 然而,等待同样磨人。 北芒国军从天亮时分等到中午,又从午后等到傍晚,傍晚等到天黑…… 将士们人困马乏,大宣军队却不见踪影。 寒夜到来,山林里冷风呼啸,一整天过去了。 梁军山心中开始不安,他传令将士们晚上务必打起精神,不可掉以轻心,谨防敌军再次偷袭。 然而,直到翌日天明,敌军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一处隐蔽的山丘上,司清山眺望着远处北芒国军大营,对身旁小丫头道:“阿言,燕王恐怕不会来了。” 阿言断言燕国军队一定会来,但到现在,燕国军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会来。” 司言头也没抬,拭着手中刚磨快的刀锋,云淡风轻回了哥哥一句。 司清山回身走到妹妹身旁:“燕王和雍王之间的关系已经破裂,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 “的确。”司言表示赞同。 她目光轻轻看着哥哥,“燕王不会为了雍王而来。” “那燕王会为谁来?”司清山有些不明白,妹妹如此笃定的底气,究竟是来源于何处? 对燕王来说,这丫头是特别的吗? 不然,她为何敢于如此信誓旦旦为燕王作保? “大哥,在雍王面前我已经说过了,为了燕国。” 司言语气轻柔,淡然的神色中透着坚定。 司清山目光静静看着妹妹,不再多说什么。 第21章 燕龙弈和祁子煜真是好会演戏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冬日的阳光穿过层层云雾,照进树林,白茫茫的雪地犹如镀了一层金色。 北芒国将士都已疲惫不堪。 梁军山下令将士们埋锅造饭,填饱肚子。 等吃了这顿饱饭,他们无论如何也得回北雁关了。 就在将士们端着碗筷,喝着热气腾腾的肉汤时,前军方向忽然响起隆隆的马蹄声。 这马蹄声来得迅猛,如疾风骤雨一般,好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巨大的动静,瞬间惊动了所有北芒国将士。 将士们连忙扔了手中碗筷,穿戴好兜鍪,拿起兵器准备迎敌。 一个前军将士匆匆来报:“报!大将军,我军前方有敌袭。” “什么人?有多少人马?”梁军山嘶哑着嗓子问道。 “具体人数尚不清楚,至少也有数万人马,打着燕国军队的旗帜。” 梁军山极力稳住心神,掌心还是止不住直冒冷汗。 燕龙弈应该不会前来才对,就算他真的前来,从得知北芒国和大宣交战,再到调兵遣将,至少也得三五日时间。 这才过了短短两日,燕国军队竟然就来了。 梁军山翻身上马,召集所有将士集合:“全军将士听令,跟着本将军杀出一条血路。” 燕国军队突然出现,很可能是和大宣联合起来了。 如果两国军队一起前后夹击,他们将全军覆没。 梁军山想的没错,可他明白太晚了。 大宣军队早已枕戈待旦,等待着这一刻。 司言远远听到马蹄震震,上前一看,只见北芒国军中烟尘滚滚。 “大哥,我们也该出发了。”她抓住马缰绳,翻身而上。 司清山手下所有将士,无不对这位司大小姐佩服至极。 就连司清山也止不住感慨:“阿言,大哥这次服气了。” 听这气贯长虹,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领军之人必是燕龙弈无疑。 燕国从前只是个弱小的国家,最近十余年,在燕龙弈的带领下才发展起来。 这次燕国出动的兵力,至少占到举国兵力的三分之一,足以可见燕国联合大宣共灭北芒国的决心。 司清山驾马走向将士,风驰电掣在阵前来回一圈。 “大宣的将士们,让我们和燕国大军一起,全歼敌军。” “全歼敌军!”大宣将士振臂高呼。 “全歼敌军!”伴随着将士们震耳欲聋的喊声,山谷里传来一阵回应。 众人抬眸看去,只见下方山路上铁甲闪耀,旌旗猎猎,一条黑色长龙蜿蜒前来,为首雍王的旗号在空中高高飞扬。 司清山身旁一位将军振奋道:“司将军,是雍王殿下,雍王殿下亲自率兵前来支援我们了。” “雍王威武!雍王万岁!”将士们顿时士气大振,高声回应。 “好!好啊!”司清山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对着身旁将士吩咐,“你去接应雍王,我先率兵杀过去和燕军会合。” 话落,司清山长臂一挥,带着将士们朝战场上杀去。 与此同时,雍王也带着一支兵马,迅速朝战场上进发。 …… 就在梁军山带着将士们奋力与燕国大军厮杀之时,后方传来了紧急军情。 “报!大将军,司清山所部兵马再次追来,袭击我军后方。” “大宣雍王亲自领兵增援,对我军发动猛烈进攻!” “你确定是大宣雍王来了?”梁军山眉头紧皱,后背上冷汗涔涔。 后军将士高声回应:“是!是大宣雍王祁子煜。” 梁军山顿时面如土色,浑身一阵冷汗淋漓。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掉进了燕龙弈和祁子煜的陷阱。 他们表面上假装关系破裂,背地里却暗中联起手来对付他。 他被燕龙弈和祁子煜给耍了。 梁军山当机立断,集中剩下的全部兵力,杀出一条血路。 “将士们,拼死杀出去!退回北雁关!” 梁军山血红着一双眼睛,带领将士们朝北雁关方向退去。 经过一日一夜的奋战,梁军山终于带着一小队人,逃脱了燕国和大宣军队的联合追击。 这一战,北芒国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仅梁军山身边剩下的二百余人,成功回到北雁关。 梁军山一进关门,便下令紧闭城门。 “大将军,燕国和大宣的军队追过来了,驻扎在关外三十余里处。” “呵呵!” 梁军山冷笑一声,燕龙弈和祁子煜真是好会演戏。 如此阴谋诡计,他自愧不如! 但他们若想拿下北雁关,简直就是做梦! 北雁关地势险峻,城墙高大,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另外,他手下还有十万精兵驻扎在此,燕龙弈和祁子煜想攻破北雁关,简直痴心妄想。 梁军山语气沉沉,下达军令:“传令下去,死守城门,任凭敌军如何挑衅,也不得出关迎战。” 如今祁子煜和燕龙弈强强联手,他不会再贸然出兵。 北雁关地处兀鹫山中部山脉,中间一道险要的峡谷,两边皆是崇山峻岭,易守难攻。 当年他攻下北雁关后,下令屠城,城里的大宣百姓已被尽数杀光。 如今北雁关内都是北芒国的驻军,以及一部分新迁来的北芒国百姓。 这里粮草充足,只要他死守关门,支撑个三五月,没问题。 …… 另外一边,燕国军队和大宣军队一路追击梁军山,到了北雁关外。 两军分成三部分人马,分别驻守三处。 燕龙弈所率燕军为一支,驻守在北雁关东南方向,司清山所率本部兵马为另一支,驻守在西南方向。 祁子煜所率大宣主力,驻守在北雁关正南,三支军队互成犄角之势。 两国将士百思不得其解,燕王和雍王不是已经关系破裂了吗? 可这次两军合力杀敌,两人分明配合得天衣无缝啊! 众人都说,这是雍王和燕王为了迷惑敌军,演的戏。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燕王和雍王之间的关系的确已经破灭。 但两军既然已经联合起来,又何必提起? 燕龙弈更是当作不知,只字不提。 唯一难受的,是祁子煜。 当大战结束,两军会合,燕龙弈一瘸一拐,极为平静地出现在他面前。 祁子煜第一次尝到了背叛人的痛苦。 燕龙弈当着三军将士面,拉住他的手,云淡风轻,仿佛还是曾经那个在上京城和他彻夜长谈之人。 但祁子煜知道,一切都变了。 他和燕龙弈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他让燕国所遭受的损失,也无法弥补。 “王爷,雍王设宴,请您今夜戌时赴约,前去商议军情。” 燕国中军主帐内,云栎呈上刚刚接到的雍王请帖。 大帐里气氛一凝。 燕龙弈目光淡淡扫了请帖一眼,不轻不重地开口:“好。” 话落,他抬眸看向云栎,神色温柔:“司姑娘是在哪军之中?” 第22章 司姑娘和别的女子不同 燕龙弈和司言仅在战场上匆匆一个照面,他腿脚不便,司言则忙于杀敌,两人连一句话都没说得上。 “回王爷,司姑娘目前在司清山将军处。” 这场大战一结束,云栎就去打听司言的消息了,得知她无事,才放下心来。 司姑娘为王爷拿到解药,有恩于王爷,也就是有恩于他。 “备马,我出去一趟。” 云栎:…… 王爷腿伤得那么严重,又刚从战场上下来,还要骑马? 燕龙弈收起桌案上舆图,正要起身,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启禀王爷,司姑娘来了。” 燕龙弈不禁微微一愣,连忙道:“快请司姑娘进来。” 帐帘掀开,一道素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燕王殿下。” 大军扎营后,司言补了个觉。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见燕龙弈。 她接下来要攻打北雁关,燕龙弈的某些想法,得先了解清楚。 脱下战袍的司言,穿了一身普通百姓的服饰,身上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清冷。 她神色淡然,乌黑长发随意地用一根布条系紧,白皙的脸上依稀可见上次留下的两道擦伤,一身极为普通的装扮,仍难掩倾国的容色。 燕龙弈知道司言长得美,今日近看,才发现她岂止是美? 简直让人惊艳。 比她容貌更出众的,是她身上那股宠辱不惊,沉稳大气的气质。 “司姑娘来了,快请坐。”燕龙弈从坐席上起身,对司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即,他对外吩咐,“云栎,看茶!” 司言进来,在客位落座:“我来找燕王,是有要事相谈。” “你说。”燕龙弈微笑开口,这丫头还是如此直接干脆。 司言没急着说事儿,目光掠过燕龙弈大腿:“王爷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了。”燕龙弈轻轻回了一句。 司言自然知道不可能无碍,她亲自替燕龙弈上的药,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身体是一切雄心抱负的基础,王爷务必注意身体。” “我知道了。”燕龙弈神色柔和,目光扫过司言脸上擦伤。 他从屉中拿出两个白玉瓷瓶,递到司言手上。 “这是燕国皇宫特制的膏药,用过之后不会留疤。” 司言伸手接过:“谢过燕王。” “谢什么?我命是你救的,狼毒箭解药也是你拿回来的,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命丧黄泉了。” “王爷无事就好。” 这时,云栎提来一壶茶,燕龙弈示意云栎先给司言倒上。 “军中条件艰苦,没什么好茶,只能委屈司姑娘了。” “我什么茶都喝得惯。”司言微微一笑,轻轻端起茶杯。 “小心烫。”燕龙弈提醒。 “多谢燕王。”司言轻抿一口,虽不是什么上等的好茶,倒也不难喝。 “司姑娘?”燕龙弈笑意微敛,凤眸幽深看着眼前女子。 “嗯?”司言眸光轻抬看向燕龙弈。 “司姑娘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没有来呢?” 燕龙弈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大宣将士都不相信他会来,唯有这丫头对他深信不疑。 “想过。”司言红唇轻启,语气如风,“但我知道,王爷一定会来。” “司姑娘就如此笃定?” “只要大宣出兵,王爷便知我说服了雍王,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重创北芒国军,王爷不会放弃。” “司姑娘真是洞察人心。”燕龙弈不无感慨地看着司言。 这丫头年纪轻轻,却是本事了得。 司言神色清冷:“燕王谬赞了,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宣。” “你也救了燕国。” 这场大战后,北芒国明年开春之前,都不会再出兵攻打燕国,燕国也能有一口喘息的机会。 “天下战乱,苍生何辜?只希望有朝一日,天下百姓能够得到真正的安宁。” 燕龙弈不禁一愣,这丫头竟然还心系天下苍生? “司姑娘和别的女子不同。” 这一刻,燕龙弈自己都没发现,他看向司言的眼神,隐藏了怎样深沉的情绪。 但司言发现了。 司言天生敏锐,还学过微表情心理学,她看得出来燕龙弈对自己的特别。 燕龙弈出身燕国皇族,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他动则铁血杀伐,静则皎如玉树,此时眸光带笑,透着平日不会轻易流露的温柔。 这对任何女子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但对司言来说,这没用。 司言清清冷冷道:“难道天下女子都要一样才好?” “不,当然不。”燕龙弈微微摇头,“司姑娘志存高远,远非一般人能及。” 司言但笑不语。 她轻轻喝了口茶,莞尔道:“燕王,我今天来,是为与燕王商议,一起拿下北雁关,再创北芒国军之事。” 提起国事,燕龙弈神色多了几分肃然。 他轻轻看向司言,淡淡开口:“北雁关本是大宣领土,燕某倒是认为,该由大宣自己去拿为好。” “我却不这么认为,拿下北雁关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吃掉北芒国军驻守在北雁关的十万人马,也是重中之重。” 北芒国大军二十万,已经损失十万,若能让北芒国剩下的十万大军有来无回,才能够真正地重创北芒国。 “一切好说,关键在于,我燕国出人出力,能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北雁关是大宣领土,夺回来后,定会归属大宣,那燕国出力,又能得到什么? 司言微微一笑:“燕国的好处,数不胜数。” 燕龙弈同样神色柔和:“愿闻其详。” 第23章 这丫头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识 司言淡淡一笑,轻言细语地开口:“这一战若成,可为燕国赢得数年稳定发展的时间,燕国可趁机富国强兵,扩大领土,增加百姓人口,增强燕国的综合实力。” 北芒国即便国力再雄厚,若一战若损失二十万大军,那也是从心头剜了一块肉。 至少数年之内,不会再发兵侵犯燕国和大宣。 燕龙弈脊背挺直,眸色幽深:“燕国偏居一隅,西北是疆域辽阔的北芒国,南部则是大宣,往哪里扩大领土?” “燕国往北、往东两个方向,皆有大片领土,只要大力开垦,数年之内,可增长燕国国土三分之一。” “燕国北边有凶悍的胡虏,东边有蠢蠢欲动的高国,两者皆虎视眈眈。” 司言神色柔和,莞尔一笑:“早就听闻,燕王收拾北边的胡虏很有一套,至于东边的高国,更是不在话下,只要没了北芒国侵扰,这些对燕王来说,都不是问题。 “燕王最为担心的,其实是北芒国会和燕国周边这两股势力联合起来,共同对付燕国。 “若是我们能够重创北芒国,北芒国自然没有精力再侵犯燕国,燕国周边的这两股势力自然会萎缩下去。” 燕龙弈心中何止震惊! 这丫头真是一语中的。 同样的一番话,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说通自己那位九五至尊的皇兄,以及燕国的一干元老朝臣们。 司言对燕国局势,可说是了如指掌。 看得出来,她在来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此时,他们玩儿的便是心理博弈。 大帐里一阵安静,落针可闻。 燕龙弈轻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这些虽是燕国可以得到的好处,但仍需数年时间辛勤耕耘,实不如大宣的北雁关,就在眼前。” 言外之意,就是这些还不够。 司言目光扫过燕龙弈,神色柔和:“北雁关数年前遭到梁军山屠城,大宣百姓损失殆尽,如今就算拿回来,也不过是座空城,也是需要大宣费财费力,苦心经营,才能发展起来。 “若不是因为抵抗北芒国,战略地位上的需要,我们拿北雁关也没什么实际的益处,若是燕王喜欢这里,不如给燕王拿去?” 燕龙弈自然不可能拿去,别说大宣给不给,就算是给了,以燕国目前实力,只怕也守不住。 这丫头这么说,无非是试探罢了。 燕龙弈委婉拒绝:“北雁关是个好地方,但距离燕国甚远,我们拿之无用。” “既然燕王不要这座孤城,那就是想要别的了。” 司言轻拂衣袖,淡淡开口:“借燕王身上舆图一用。” 燕龙弈不禁一愣,随即伸手入怀,拿出随身携带的舆图。 这张舆图司言在山洞里见过,她玉白手指在铺开的舆图上一点:“燕王可是想要这里?” 燕龙弈抬眸看去,司言指尖按在赤落峰所处的位置。 燕龙弈连呼吸都沉了一分,赤落峰正是他心中所想。 “是。”燕龙弈轻抿了口茶。 “给燕王。”司言莞尔道。 “可这儿现在还在北芒国手中。” “那就抢回来。”司言笑看着燕龙弈,云淡风轻,“赤落峰距离北雁关不远,只要我们能够拿下北雁关,北芒国自然就会失去对赤落峰的控制,到时,这座铁矿便是我们的了。” 燕龙弈神情严肃,目光定定地看着司言:“司姑娘如何知道这里有铁矿?” “舆图上有标注,先前为燕王处理伤口时,这张舆图掉出来,我看到了。” 燕龙弈不会想到,整张舆图的内容已经被记忆超强的司言记下来了。 “舆图上标注无数,我只是在这里标注了一把剑的符号,并没有明确标明这里有铁矿。” “昨日追击敌军的时候,我顺便绕道去了一趟赤落峰,实地考察一番后,发现这里有铁矿。” “司姑娘对铁矿有研究?” “略有耳闻,了解不多。”司言沉稳开口,“只要我们能够打败北芒国军,这座铁矿就是我们的了。” 铁矿石并不难找,只要仔细勘查,就能发现铁矿的原生露头。 司言曾经执行过和矿物资源相关的任务,知道怎么寻找铁矿的原生露头。 燕龙弈在赤落峰的位置标注了一把剑,代表武器,而燕国缺铁又是既定的事实,显然燕国需要铁矿来打造兵器。 燕龙弈注意到,司言说的是“我们”,而不是燕国。 这就意味着,这座铁矿的归属不全属于燕国。 燕龙弈沉默着没开口,这丫头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识。 他以为这丫头功夫厉害,会些兵法,能洞察人心,有大局意识,已经很了不得。 没想到,她竟然涉猎如此之广,连铁矿也能发现。 司言进一步说道:“只要燕王答应,将这座矿山所采的一半铁矿分给大宣,这事儿就能成。当然了,作为回报,大宣也会在攻下北雁关后,派兵保护赤落峰不受北芒国军的侵扰。” 司言的提议,准确无误地说到了燕龙弈心头。 燕龙弈已经让人考察过这座铁矿,估算过产铁量,哪怕只有一半的开采量,也足以满足燕国所需。 燕国的问题是,距离这里太远,不好派兵前来抵御北芒国的侵扰。 这里距离大宣边境很近,若是燕国私自派兵前来,又很容易引起大宣的误会。 燕龙弈握着手中茶杯,缓缓开口:“若是完全由大宣派兵,燕国岂不是又陷入被动?” 司言听得出来,燕龙弈在暗指大宣曾经背叛之事。 “那就由两国共同派兵保护,燕国所需的军用物资,可由北雁关提供,只要燕国按照市价,支付相应的银钱即可。” “还是司姑娘想得周到。” 燕龙弈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条件。 燕国因为缺铁,每年都要花费大价钱到处收购铁器,从而打造兵器。 如今能解决这个问题,便是不虚此行。 “司姑娘就不怕燕国有了武器,日后强大起来,会调转头对付大宣?” 司言一双黑眸看着燕龙弈,脸上神色极其平静:“燕国和大宣本就是两个独立的国家,将来若是一统天下,两国之间迟早有一战,但眼下最迫切的,还是共同抵抗北芒国。 “再者,天下形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若真到了那个时候,燕国和大宣之间的关系也就断了,届时,如何分配这些资源,甚至如何分配天下,都要看各自的本事。” 司言的话如此透彻,燕龙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现在合作,是为了共同的利益。 至于日后怎样,各凭本事。 第24章 彻底和他划清界限了 外面北风忽起,风声呜咽,营地里点起了灯火,将士们开始埋锅造饭。 燕龙弈静默一阵,薄唇轻启:“司姑娘若是燕国人,我们必能一起成就一番大业。” 司言轻拂衣袖,云淡风轻:“天下之人,皆为炎黄子孙,本就是一家。” 燕龙弈握住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是啊,天下本是一家,奈何相互残杀? 可如今这天下这么多的国,这么多的君王,到底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燕龙弈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他极为赞赏的女子,日后很有可能成为燕国最强劲的对手。 “燕王若是没有异议,我们之间的协议就此达成了?”司言声音轻柔道。 “我无异议。”燕龙弈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雍王那边是否有异议?” “雍王那边,我去说。” “雍王似乎很听司姑娘的话?”燕龙弈看着司言,状似随意地问道。 “雍王和燕王一样,都只听对自己国家有益处的。” 燕龙弈不再说话。 司言转眸看了眼外面天色,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茶。 “那就这么定了,等我禀报雍王过后,再与燕王商议具体作战计划。” “也好。”燕龙弈微微一笑。 “那我就先回了。”司言站起身来。 “我让云栎送你。” “不必,我自己回去即可。”话落,司言大步离开。 燕龙弈把司言送到门口,目送着女子背影远去,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云栎前来提醒他:“王爷,该去参加雍王的宴会了。” “嗯。”燕龙弈点点头,起身披了件黑色大氅。 他和祁子煜,也是时候见面了。 戌时一刻。 天幕间笼上了一片墨色。 燕龙弈带着一小队人马,前去雍王军中赴宴。 左杭早在辕门处等候,见到燕龙弈前来,忙引着燕龙弈到雍王军帐。 祁子煜独自坐在帐中,听得帐外脚步声,不由坐直了身子。 “王爷,燕王来了。”左杭在门外禀报。 “请。”雍王嗓音沙哑,起身往帐外迎去。 帐帘撩开,明亮的火把光芒下,燕龙弈拄着一根竹杖,一瘸一拐地走来。 祁子煜一抬眸,便与燕龙弈目光相撞,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注视着对方,随即,脸上均露出淡淡的笑意。 祁子煜走上前来,扶住燕龙弈手臂,另一手握住了燕龙弈的手。 “燕王贤弟来了?快请里面坐。” “雍王兄盛情相邀,乃龙弈三生有幸。” 燕龙弈任由祁子煜扶着自己,另一手覆盖在祁子煜手上。 两人有说有笑,相携着手进入大帐。 帐帘落下,外面的将士们都懵了,一时之间,四下里议论纷纷。 雍王和燕王之间的关系不是已经破裂了吗? 怎么两人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难道两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迷惑敌军在演戏?现在大战胜利了,这场戏也就结束了? 今日大帐中仅设两个席位,两人对面而坐。 祁子煜笑呵呵地将燕龙弈引到对面客席上,这才回来落座。 两人皆言笑晏晏,神色欢愉,好似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更别说谁背叛过谁了。 “来人,今日天冷,多加些木炭,再多加上两个火炉。” 祁子煜的声音从大帐里飘出,左杭连忙吩咐人去做。 “贤弟,这是今日将士们新打的鹿,炖了这鹿肉羹,你多喝点暖暖身子。” 祁子煜热情不已地招呼燕龙弈吃鹿肉。 燕龙弈客气地回道:“雍王兄费心了,小弟敬雍王兄一杯。” “好,好好。” 两人一边吃着鹿肉,一边喝起了酒,言谈欢笑声不住地从帐内传出。 几个将士抬着火炉进来,又给里面原本的一个火炉加足了炭火。 将士们偷瞟自家王爷一眼,又看看燕王的神色,只见两人把酒言欢,其乐融融,不由得也跟着欢喜起来。 将士们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整个军中都传遍了。 说是燕王和雍王的关系一如既往,压根就没有破裂。 将士们高兴得唱起了战歌,围着篝火庆祝胜利。 听着外面将士们的欢呼声,里面两人的笑容则缓缓落了下来。 他们关系破裂并不是演戏,其乐融融的这一幕才是。 燕龙弈和祁子煜皆是战场杀伐之人,两人深明国家大义,绝不会为了个人私怨而意气用事。 既然将士们想看到雍王和燕王和平相处的一幕,那就让他们看到。 一场作戏就能够大大提高士气,何乐而不为? 该表演的,表演完了。 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大帐里再次传出雍王的命令:“本王与燕王有重要军情商议,所有将士后退百步。” “是。”帐外左杭高声领命,将士们有序后退。 四周安静下来,唯有北风啸唳。 祁子煜首先放下手中碗筷,结束了这场戏,燕龙弈也放下了手中酒杯。 两人各自沉默,未说一话。 祁子煜无数次想象过两人再见面的场景,想过燕龙弈会对他如何愤怒,如何失望。 但没想过燕龙弈这般举重若轻,波澜不惊。 祁子煜知道,燕龙弈这是彻底和他划清界限了。 “我敬燕王一杯。”祁子煜轻轻举起酒杯,看向对面男人。 燕龙弈淡淡开口:“好。” 两人各自饮下杯中之酒,脸上再无一丝笑容。 祁子煜静默半晌,深吸口气:“这次能灭北芒国十万大军,燕军功不可没。” “两军将士共同浴血奋战,燕国军队不敢独自居功。”燕龙弈客气地回道。 祁子煜捏着手中酒杯,眼眶泛红:“我对不住你,也对不起燕国牺牲的将士。” 第25章 司姑娘是雍王未婚妻? 空气中一阵安静,落针可闻。 炉子里火焰跳着舞,热烈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 燕龙弈缓缓提起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能理解,雍王也有自己的难处。” 燕龙弈漫不经心,将自己曾经所经历过的背叛和刻骨铭心的痛掩埋在心底。 他的确能理解祁子煜的选择,但永远也不会原谅。 祁子煜长叹口气,满怀歉疚:“到底还是我的错,是我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盟约,背弃了我们之间的誓言。”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燕龙弈神色平静,云淡风轻。 “我自罚三杯。” 祁子煜话落,接连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口气饮尽。 燕龙弈神色淡漠看着祁子煜,无动于衷,祁子煜背叛他的那一刻,他们的路便已到头了。 燕龙弈的沉默,也让祁子煜明白了他的态度。 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不会影响两国合作,但他们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推心置腹,话谈天下。 空气中气压低沉,祁子煜喝着酒缓解尴尬,几杯烈酒下肚,面色已是微微泛红。 他还记得,燕龙弈出使上京,他们会面的那一夜。 他高兴得多喝了几杯,燕王拉住他的衣袖:“雍王兄,燕国的酒太烈,你身体受不住,别喝了。” “今日见到贤弟,多喝一杯也无妨。” “不喝了,我陪雍王兄喝茶!” 燕龙弈让人将桌子上的酒拿走,提来了一壶茶。 如今想来,只觉得恍如隔世,酒是同样的酒,人却不再是曾经的人。 祁子煜举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燕龙弈再未说一话。 祁子煜满嘴苦涩:“若不是司姑娘点醒我,我可能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司姑娘确是个特别的女子,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提起司言,燕龙弈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祁子煜也笑道:“这次我军夜袭北芒国军后,我本打算就此止步,也是司姑娘极力劝说,说服我追击北芒国军,她还断定你一定会来,所有人都不相信,但最终你来了。” “司姑娘深谋远虑,眼光和见识,远非一般人能及。” 燕龙弈对司言评价极高。 祁子煜眼里露出一抹柔和的光芒,浅笑道:“能得司姑娘为我未婚妻,真是三生有幸。” 燕龙弈眸光锐利起来:“司姑娘是雍王未婚妻?” “嗯,是。”祁子煜抬眸看去时,燕龙弈已神色如常,“燕王可能还不知道,这是出征之前,刚刚定下的。” 燕龙弈握住酒杯的指关节微微泛白,险些将手中酒杯捏碎。 半晌,他才缓缓松开五指,端起酒杯,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 祁子煜静静看着燕龙弈,也默不作声,好似全然不知燕龙弈的异样。 燕龙弈心中清楚,祁子煜这是在警示他不要和司言走得太近。 “司姑娘今日来找过我。”燕龙弈神色淡淡地开口,“司姑娘要我助雍王拿下北雁关,条件是,雍王将赤落峰给燕国,并派出一部分军队守护。 “作为回报,燕国会将赤落峰开采的一半铁矿给大宣,雍王若是同意,我们便一起联手,拿下北雁关。” 说起正事,雍王酒意醒了几分,神色也严肃起来。 他仔细思索一阵,才谨慎开口:“司姑娘主导之事,定是于两国皆有益处,回头我们立下盟约,再具体商议。” “好,那就先这样吧,天色不早了,本王先回了。” 燕龙弈说罢,站起身来,拄着竹杖往外走去。 “左杭,送燕王回去。” 祁子煜亲自出了大帐送燕龙弈,两人又寒暄了一番,燕龙弈这才离去。 祁子煜回到帐内,眸光蓦地一深。 他方才提起司言和他的婚约,燕龙弈虽极力控制,但仍然难掩异色。 他不知道燕龙弈和司言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光是司言救过燕龙弈的命,就足以可见,两人之间交情匪浅。 小丫头是他未婚妻,若是与燕龙弈走得太近,难免让人非议。 祁子煜正思索着什么,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响动,一个侍卫匆匆来报。 “王爷,朝廷特使不吃不喝,大喊着要见你。” “不见。”祁子煜冷冷开口。 “王爷,我们一直这么软禁着特使,只怕也不是个办法。” 祁子煜沉默着没说话。 自从朝廷下达圣旨要他不出兵,随之而来的特使就一直住在军中。 他这次出兵的时候,将特使软禁了起来。 “放开我!我是陛下亲自指派的朝廷特使,你们竟敢如此对我?” “我要见你们雍王!雍王呢?雍王你出来!” 特使被软禁的军帐,距离雍王军帐不远,他这一喊,雍王在帐内都听到了。 “雍王违背圣旨之事,陛下很快就会知晓,雍王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我要见雍王,我要见祁子煜……” “……” 祁子煜抬手揉揉眉心,他也知道自己违背圣旨的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大帐门口,司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塞住他的嘴,直到他愿意住口为止,若是他想绝食,那就满足他。”司言命令道。 左杭一阵犹豫:“司姑娘,这……” “照我说的去做。” “是。”左杭在帐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自家王爷出声,便知王爷默认了司姑娘的做法。 “请司姑娘进来。”祁子煜的声音从大帐内传出。 司言撩开帐帘走了进去,军帐里杯盘还未收拾,气氛颇为压抑,看得出来,雍王心情不佳。 祁子煜站起身来,对司言勉强一笑:“燕王刚走。” “嗯,我知道。” 司言轻轻走了进去,在燕龙弈先前所坐的位置坐下。 第26章 司姑娘可是喜欢燕王? “来人,收拾一下桌案,重新拿副碗筷,再端些新鲜的鹿肉汤上来。” 祁子煜整理好心情,对着司言微微一笑。 “我吃过了。” “天冷,再喝些鹿肉汤暖暖身子。” 左杭很快端来了鹿肉汤,司言也就喝了一些。 祁子煜缓缓开口:“燕王已经跟我说了,你们正在商议两国联手,共同拿下北雁关的事情。” “我正要跟雍王说此事。” 司言语气轻柔,“之所以先去找燕王,是想让事情有了定论之后,再来回禀雍王,我们也好最终拍板,敲定作战策略。” “司姑娘不必解释,我明白。” 祁子煜见司言把事情说开,也知她没有隐瞒的意思。 司言抬眸看着对面男人,却并未提战事。 “雍王情绪不佳,可是担心违背圣旨,朝中会再派人来?” 祁子煜深吸口气,没有吭声。 司言轻声安慰:“王爷不必担心,我们回朝之前,我父亲定会全力为王爷周旋。” 原主父亲既然为女儿选择了雍王,就相当于是把司徒府的命运和雍王府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如果祁子煜出事,司正轩定会从中斡旋,帮祁子煜摆脱困境。 祁子煜眸中闪过一抹犹豫:“我只以为会搭上雍王府,没想到会连累司徒府。” “雍王何谈连累?” 司言神色严肃起来,淡淡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父亲选择支持雍王,也是为了自己,况且,是我逼雍王出兵的,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雍王。” “司姑娘……” 祁子煜没想到司言如此坦然通透,一时之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半晌,祁子煜才轻启声音:“司姑娘当真愿意嫁我?我无权无势,也没有信王那样的背景和实力,更没有众多朝臣的支持。” 信王母妃是陛下最为宠爱的辛贵妃,国舅辛蕤又是当朝丞相,而他的生母在他小时候就死了。 虽说是皇后将他养大的,但自从太子被废,皇后便过起了青灯古佛的日子,不再过问后宫事务。 如今整个后宫,都把控在辛贵妃手上,朝堂则由国舅辛蕤控制。 朝中唯一能与他们抗衡的,便是司言的父亲司正轩。 “如果我说,我不愿嫁给雍王呢?”司言轻轻回了一句。 祁子煜微微一愣,随即,又微微一笑:“司姑娘不愿嫁给我,那也是说得通的。” 司言坦然:“不管王爷相不相信,我的确不愿嫁人,与权势无关,与王爷家世背景无关,我只是很单纯的,不想嫁人。” 司言知道祁子煜听着这话会很迷惑,但这就是她真正想说的。 她前世三十多岁了都没结婚,这一世,更不可能十七八岁就成婚。 高墙后院,相夫教子,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年纪轻轻就成婚,让自己在这古代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属,更是绝无可能。 祁子煜静默半晌,终是开口:“冒昧地问一句,司姑娘可是喜欢燕王?” “我不喜欢任何人。” 司言神情严肃,冷然道,“无论我是否嫁给雍王,司徒府的命运和雍王府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司家与雍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祁子煜忽然发现,这个能让燕龙弈面露异色的女子,也不是他能够轻易抓住的。 她是翱翔天下的雄鹰,不是被人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她志存高远,不会为任何人所困。 祁子煜苦笑一声:“司姑娘若是对我无意,我回朝后,会请求父皇为我们解除婚约,这样便不会牵连司徒府。” “感谢王爷成全。” 司言神色平静地开口,“但为了王爷性命,解除你我婚约之事,王爷最好暂时别提,尤其是在我父亲面前。 “至少在王爷性命无虞之前,先别提,至于以后,就算王爷不提,也自会有人迫不及待地反对。” 祁子煜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司言的意思。 他若不提这事儿,司徒大人就会站在他这边,他就会拥有更强有力的支持。 这次他违背圣旨,司徒大人也会尽全力保他。 至于以后,他就算不提和这丫头的婚事,皇贵妃见司徒府和雍王府联手,也会想方设法解除他们的婚约。 “好,我明白了。”祁子煜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他看出来了,这丫头是真不想嫁给他,但也是真的想保他性命。 能和这丫头相识一场,他已知足。 司言轻轻提起面前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雍王殿下,身为大宣亲王,当今陛下的儿子,你一定要明白一个道理,你的命运是和大宣连在一起的,你个人想要放弃,很容易,但大宣若是没有人救,就是国破山河,生灵涂炭。” 祁子煜一阵震惊,司言的眼光和格局,真是一次次让他刮目。 司徒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吗? 司徒大人选中他,也是为了大宣的未来吗? 司言轻言细语道:“所有的事情,一定要朝前看,朝着大宣的未来看。” “我还有未来吗?”祁子煜抬眸看着司言,眼里一阵迷茫。 “有,雍王的未来,就是大宣的未来。” 司言掷地有声,“只要雍王能够渡过这次劫难,便有翻身的机会,而为了渡过这个劫难,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拿回北雁关。” “小丫头,北雁关没那么好拿。” 祁子煜当年镇守北雁关长达一年之久,对北雁关地形了如指掌。 北雁关地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真可谓易守难攻,至少在短时间内是没法拿下的。 但时间一长,朝廷圣旨又会下来,朝廷这次多半会直接派人取代他,能拿下北雁关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是不好拿,但一定要拿。” 司言成竹在胸,清冷的语气中透着十足的坚定。 祁子煜神色逐渐平静下来,目光看向司言:“司姑娘可是有了什么计划?” “是有个计划。”司言点点头,将一份设计图递给祁子煜。 “我们需要制作一些新式武器,所需原料及数量,都已经悉数列出来了,王爷看看这些材料能否尽快弄到?” 祁子煜盯着眼前图纸,只见上面画着一个浑身尖刺的黑色大圆球,圆球上连接着一根引线,引线上是燃烧的火苗。 “这是什么?” 祁子煜有些惊讶,他从未见过这个大圆球,但这上面列出的原料,他曾在一位炼丹术士那里听说过。 第27章 雍王为什么不放心? 这个时代,黑火药刚刚被炼丹术士发现,但还没运用到军事上。 司言轻声解释:“这是一种威力强大的火器,以精铁打造外壳,里面放着制造火器所需的硝石、硫磺和木炭,按照一定的比例配置。 “这些需要大量准备,同时,我还需要一批技艺精湛的能工巧匠,负责打造火器外壳,另外还要一批信得过的人,秘密制作火器,连燕国也不能知道。” 北雁关的地形司言已经考察过了,要想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北雁关,就还是利用黑火药。 祁子煜抹了一把脸,瞪大眼睛反复看着手上配方。 “这火器的威力能有多大?” “数量大的话,能炸毁一座城。” “司姑娘,你确定?” 祁子煜目光定定地看着图纸上黑色圆球,眼里一阵不敢置信。 “确定。”司言点头。 祁子煜眸光锐利:“这个火器,燕王也不知?” “不知。”司言淡淡道,“这些火器必须完全由我军将士秘密制作,一旦制作火器的方法流露出去,别国也能仿制。” “我明白了。” 祁子煜目光深深看着眼前女子,心中再一次震撼不已。 这个火器的制作方法,小丫头连燕龙弈都没说,足可见大宣在她心里的分量。 虽然祁子煜还没见识过这些火器的威力,但从这几日小丫头的表现来看,她做事绝对靠谱。 “有了这些火器,我们便不愁攻不下北雁关了。”祁子煜颇为感慨地说道。 “不愁。”司言淡淡一笑,“但是王爷别忘了,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拿回北雁关,还要消灭北雁关剩下的十万大军,这样才能有效地削弱北芒国的军事力量,打击到北芒国的根本。” “实在没想到,司姑娘竟是如此深谋远虑。”祁子煜眼里满是赞赏。 司言微微一笑:“本次作战,攻城方面将由我大宣军队全权负责,主要使用火器破城,另外,还需要秘密派出一队兵马,和燕国军队一起伏击撤退的北芒国大军。” “司姑娘怎么说,就怎么做。”祁子煜完全赞同司言的意见。 接下来的半个月,燕国和大宣军队对北雁关围而不攻。 梁军山和覃锋在城楼巡视军防,见两国军队日常操练,并无速战速决之意。 “大将军,敌军迟迟不攻城,可见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要时间一长,敌军粮草耗尽,自会撤退。” “北雁关没那么好攻。”梁军山神色凝重盯着远处敌军营垒,“但也不可轻敌,若是只有一国军队还好说,如今祁子煜和燕龙弈联起手来,保不准他们会有什么阴谋。” 如今,最稳妥的做法就是守着北雁关,等待明年开春。 今年冬天多雨雪,极为严寒,大宣军队和燕国军队耗在这里,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另一边,司言正忙着指导和督促军械营制造火器。 自那日赴雍王宴后,燕龙弈已经接连半月没见到司言,这两日特意让云栎留意司言的动向。 “王爷,司姑娘刚刚出营,往西北方向去了。” 云栎刚一得到消息,就匆匆前来禀报。 “备马。”燕龙弈下令。 休养了半个多月,燕龙弈腿上的伤虽说还未完全恢复,但已经能骑马了。 燕龙弈一路出了军营,直奔西北方向。 忽听得一阵惊雷般的“轰隆”声,众人脚下大地一阵震动,马儿止步不前,仰天长嘶。 云栎急速冲向前方,护住自家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身旁护卫皆是神色迷茫,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个侍卫狐疑道:“难道是发生了地动?” 燕龙弈加快了速度,朝着发出巨响的地方飞奔而去。 司言那丫头还在前面,不知道会有什么事? 司言刚刚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尘土,忽听得身后马蹄哒哒,司言回头一看,只见是燕龙弈一行。 燕龙弈飞马奔了过来,目光犀利扫过四周焦黑的泥土。 “司姑娘,这是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我在试验大宣新制作火器的威力。” 这时,司言手上还拿着一个大铁球,只见她点燃引线,将最后一个火器扔向远处砌好的一块砖墙。 “趴下,卧倒在地。” 话落,司言抱头卧倒,燕龙弈虽不明所以,也跟着照做。 云栎等人刚刚卧倒在地上,便听“轰”的一声,远处砖墙顷刻间土崩石飞,烟尘滚滚。 坚硬的砖石被炸开,分裂成大小不一的石块,弹飞向空中,又重重地落下,只让人胆战心惊。 云栎不由得惊呆了,这是什么? 司言从地上站起,同时扶起身旁腿伤还未好的燕龙弈。 “燕王,这威力怎么样?可否炸毁北雁关的城墙?” “威力无穷,要是数量够多,自是能炸毁北雁关的城墙。” 燕龙弈心中大为震惊,这样小小的一个大铁球,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他还以为这丫头这几日在做什么,没想到竟是在研究这些火器。 “小丫头,这是什么东西啊?” 燕龙弈看着四周滚落的一堆乱石,对这爆炸物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这是大宣新研制的火器。”司言轻轻回道。 “司姑娘,这东西可还有?” “有。” “能否送我一颗?” “不行。”司言莞尔一笑,将燕龙弈拒绝得干干净净,“这属于国家级军事机密,不可泄露。” 虽然他们有火器的事情,迟早瞒不住,火器的制作方法也迟早会被人知道,但在几年之内,大宣还是独占优势的。 “没想到司姑娘不但智勇双全,还懂得研究火器。” 燕龙弈目光熠熠看着司言,眼里满是赞赏。 “我懂的东西可不止这些。”司言半开玩笑地道。 “的确。” 燕龙弈却觉得,这是实话。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不过短短二十几日,这丫头所表现出来的本事,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让他震惊。 燕龙弈目光扫视一圈,才发现司言一个侍卫也没带。 这里距离军营有一定的路程,又是荒山野岭的,就算没有敌军,也会有猛兽出没。 燕龙弈默了一下,忽然开口:“司姑娘一个人出来,雍王放心吗?” 司言不禁挑眉,黑眸锐利看向燕龙弈:“雍王为什么不放心?” 第28章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燕龙弈 燕龙弈接收到司言目光,不禁呼吸一乱,放低了声音。 “我的意思是说,雍王是司姑娘未婚夫,司姑娘一人独自出门,雍王该会担心司姑娘的安危。” 司言轻轻收回视线,燕龙弈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些东西,藏得很深。 司言对男人的这种眼神,丝毫不陌生,还非常熟悉。 “我不是那种需要人担心的女人。”司言淡淡回了一句。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到底还是应该小心一些。” “多谢燕王提醒。”司言面无表情回了一句,转身欲走。 燕龙弈听到她这般回答,只觉得她仿佛在说:“关你何事?” 慌乱之间,他一把抓住司言手腕。 司言猛然回头,目光冷锐盯着燕龙弈:“燕王,上一个这么抓我的人,手都断了……” 燕龙弈呼吸一重,轻轻放开司言:“抱歉,司姑娘……” “燕王还有事?” “是有一件事。” 燕龙弈的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极力克制,依然没忍住开口:“我就是想问一句,司姑娘真的喜欢雍王吗?” 自从知道了她是雍王未婚妻,他就像是魔怔了一般,怎么也走不出来。 燕龙弈也知道,他在问出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心意显露无疑了。 司言何其敏锐,又如何不懂? 云栎都觉得他家王爷疯了。 司姑娘是大宣女子,就算王爷再喜欢司姑娘,两人也不可能在一起。 更何况,司姑娘还是大宣雍王的未婚妻。 司言回转过身来,仰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燕龙弈,脸上神色冷酷而坚定。 “我喜不喜欢雍王,与燕王无关。”司言语气如风,也如同利刃。 但燕龙弈没有后退,冬日的阳光下,男人容颜俊美而温柔:“有关。” 燕龙弈嗓音嘶哑,透着刚毅,“这关系到我是否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子。” “任何人最好都不要喜欢我,我不但冷血无情,还满身的刺,浑身致命的毒。” 司言没回答自己喜不喜欢雍王,却将燕龙弈拒绝得彻彻底底。 她自小就清楚自己的魅力,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有男生抢着给她送玩具。 小学的时候,男生排队给她送花,中学时代,她更是走到哪里都如聚光灯一般的存在。 她身旁从不缺爱慕者和追求者,因为她有足够的美貌,还足够优秀,但能入她心的人很少 前世,在她二十八岁的时候,曾出现过一人,但在中东的战场上没能回来。 司言也并非因此,就绝情锁爱了,但她深知,要遇到一个能走一辈子的灵魂伴侣,实在是太难太难。 尤其是她这一生,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浪,伴随着巨大的危险,以及巨大的不确定性。 她的一生,都将有如在刀尖上行走,在烈焰中前行,在悬崖峭壁上攀爬…… 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若不是真的遇到了那个能够相携一生的人,若不是真的遇到了有实力,有恒心和她一同前行之人,她绝不会轻易打开这颗心。 “如果我偏爱有刺,有毒的呢?” 燕龙弈目光灼热,干裂的嘴唇微微轻启,说出司言并不意外的话。 这种话,司言曾经听得太多了。 男人的荷尔蒙会让他们在遇到心仪的女子时,轻易许下山盟海誓,可惜司言从不相信。 迎着男人满怀热烈的目光,少女笑颜如花。 “多被刺几次,就会放弃的,多被毒几次,也就会死心了。” 她笑容明媚,黑眸灿若星辰,可又那般风平浪静,好似历经千帆,早已将一切世事看淡。 燕龙弈从未对任何女子表白过,自然也从没被人拒绝过。 他脸上挂着同样的笑容,镇定地开口:“司姑娘觉得我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不着急,慢慢来。”司言微微一笑,没多说话。 时间总会给出答案。 阳光照拂着女子的脸,她淡定得不像是听到了一个男子对她的表白,而像是看着某个愣头青在撞南墙,撞得多了,自己就会回头了。 燕龙弈明白语言的有多苍白,也知道誓言毫无作用。 他没法告诉眼前女子,他今日之言句句真心,发自肺腑。 从她的神情,燕龙弈已经看出,她不是相信水月镜花之人,更不会相信一个男人的任何承诺。 “阿言……”燕龙弈长睫轻垂,目光温柔地看着女子,手掌忍不住轻轻抬起,抚摸她被风吹起的及腰长发。 想起那一日,她于狂风暴雨中杀出,于重重包围中救他出去。 想起她娇小背影,迈着艰难而坚定的步伐,背着他一步步上山。 想起她手握匕首,眼睛一眨不眨地为他刮毒,给他上药。 想起她深入北芒国军中威胁梁军山,为他拿狼毒箭解药…… 他的心里眼里,已被她填满。 他们认识的时间,虽不过短短二十几日,燕龙弈却觉得这段经历,比他从前的任何日子都要值得珍藏。 那短短几日的相处,让燕龙弈已经知道,他这一生除了眼前这个女子,绝不会再爱任何别的女人。 她是那般特别的存在,天下绝无仅有的存在。 一旦错过,便再也不会遇到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雍王。” 燕龙弈低头看着清冷淡定的女子,轻柔地说出这话,也仿佛将司言的内心剥了出来。 司言再次抬眸看向燕龙弈,语气轻浅而有力:“如果我说,我喜欢雍王呢?” “那我会祝福你们。”燕龙弈默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女子,神色温柔而笃定,“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他俯身看着眼前女子,幽兰般的气息喷洒在司言耳边:“阿言,你的这些话吓不跑我。” 空气中陷入了沉默。 而司言的沉默代表了答案。 她的确不喜欢雍王。 少女轻仰头颅,淡然看着燕龙弈,温柔而决绝:“王爷,我不喜欢任何人。” 话落,司言转身而去。 她走到一匹栗红色的宝马面前,抓住马缰绳,一跃跳到了马背上。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燕龙弈。”男人的声音随风入耳,铿锵有力,“这世上只有一个燕龙弈,就如这世上仅有一个阿言。” 第29章 她眼里没有雍王 司言高高坐于马背,目光回落,只见男人眼眶泛着红色。 她能感受到,燕龙弈今日所言,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一定的思考。 但司言知道,他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想清楚。 司言更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千人万人,要想走到一起,可说是难如登天。 北风呼啸,卷起两人衣衫和长发。 两人一高一低,相对而立,目光交融,好似时间也随之停止。 燕龙弈的目光温柔而深沉:“阿言,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也知道,我这一生,非你不可!阿言,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们试着往前走吗?” “我们的确是同一类人,但并不适合一起走。”司言轻轻回了一句。 “你说过,天下之人,皆为一家,大宣和燕国是盟国,我们之间的阻力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我这一生,从没任性过,但遇到你,我想任性一次,阿言,我想和你一起往前走,去看看前边会有什么样的风景。” “我永远都不会任性,也习惯了独自一人欣赏风景。”司言冷静而理智地开口。 话落,司言一踢马刺,往前而去。 这个男人所思所想,比司言认为的更深,她原以为燕龙弈没想过的一些问题,他显然已经想过了。 但司言认为,他还是需要透彻的想一想。 天下一家,并非一个空洞的口号,而是一条漫长久远,交织着血与火的路。 这条路绝不是那么好走的。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先走好眼前的路,拿下北雁关,将北芒国大军赶回兀鹫山以北。 燕龙弈没想过自己会得到回应,但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得如此彻底。 他唇边露出一抹苦涩,随即,又绽放出一抹笑容。 这丫头要是真同意了,那才是怪事。 燕龙弈翻身上马,朝着司言追了上去。 两匹骏马追逐着冬日的暖阳,奔驰在辽阔的边塞原野上,将后边的人远远甩开。 “阿言,我们是不是该商议一下北雁关之战了?” 燕龙弈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司言勒住了马缰绳,回头看向燕龙弈。 “先解决内部危机。”她神色清冷,从容镇定,好似从未拒绝过一个刚刚向她表白过的男子。 燕龙弈默了一下,开口道:“什么内部危机?” “燕王当真不知?” “哦,雍王的危机啊……” 燕龙弈唇角漫开一抹笑容,虽然被这丫头拒绝了,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他还发现,只要一说起正事,这丫头便会打起十分的精神,而一谈到情情爱爱,便会拒人千里。 那他以后,还是多找她谈正事。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燕龙弈问道。 司言神色冷静地开口:“有,等机会到了,我不会跟燕王客气的。” 要真说攻打北雁关,他们现在就可以出兵。 但司言不想在大战之时,朝廷突然来了圣旨剥夺雍王兵权,造成大军混乱,影响攻城。 司言在等,等大宣朝廷对雍王违背圣旨的处置。 “那就好。”燕龙弈点点头。 “应该就在这两日了。”司言扔下一句话,一甩手中马鞭,疾驰而去。 燕龙弈望着女子绝尘而去的背影,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云栎从后面追了上来,结结巴巴地开口:“王……王爷,您是不是喜……喜欢司姑娘啊?” 燕龙弈白了云栎一眼,仿佛在说他问的什么废话? 云栎脸上一阵尴尬,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司姑娘可是雍王的未婚妻啊。” 燕龙弈目光看向远处,那娇小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回身上马,神色淡淡地开口:“她眼里没有雍王,也绝不会嫁给雍王。” 虽然司徒大人选择了雍王,但此举已经让司徒在大宣朝中树了敌,大宣的皇贵妃不会让两人在一起。 他若是不先表明自己的心意,等这丫头回了大宣,燕国山高水远,与大宣相隔数千里,他连表现的机会都捞不着。 云栎瞅着自家王爷,心里一阵嘀咕。 司姑娘眼里有没有雍王他不知道,但司姑娘把他家王爷拒绝得很彻底,他是亲耳听到了。 …… 司言回营的时候,司清山已经等在大帐:“朝廷特使来了,陛下下旨易将,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陈王。” “陈王?”司言抬腿走进来,倒了两杯水,递给哥哥一杯。 “传说中的那位草包王爷?” 陈王是皇贵妃的小儿子,信王一母同胞的弟弟。 据说,这位陈王不务正业,只知花天酒地,终日沉迷酒色,挥金如土,府中莺莺燕燕无数。 他极少参与朝政大事,更是从无行军打仗的经验。 皇帝把他调到前线来接管军队,简直如同儿戏。 司清山道:“陈王虽然行事荒唐,但他身边跟着一位皇贵妃亲自为他挑选的智囊,不可小觑。” 司言点点头,眸色镇定,语气平静地开口:“圣旨上可有说如何处置雍王?” “没说。” 司清山摇摇头,暗叹口气,“只说让雍王交权,让我辅佐陈王镇守边关,别的都没说。” 司言不禁陷入了沉默。 圣旨中没说对雍王的处置,定是有人在朝中为雍王周旋,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她父亲。 如今的大宣朝中,唯一有能力和皇贵妃丞相一党相抗衡的,便是她父亲了。 “父亲来信了吗?他老人家怎么说?” 司言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让人飞鸽传书回司徒府,说明了边关的情况。 按理说,这个时候司徒府该有回信了。 “今早刚刚接到父亲的信,父亲只说边关大事要紧,让雍王定要守好边关,但雍王现在自身难保……” “哥哥。”司言轻唤一声,目光定定地看着司清山,“父亲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父亲身在朝中,不可能不知道陛下下旨换将。 既然知道,他还让雍王守好边关,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司清山顿了一下,开口问道:“阿言以为,父亲是何意?” 司言淡淡的声音透着坚定:“父亲在上京城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了,我们也该行动了。” 司清山明白过来,这就是说,要力保雍王了。 第30章 丫头,你胆子好大 大帐里一阵安静,呼啸的北风吹打着帐帘,发出一阵呜咽。 司言目光沉着,神色冷静地开口:“大哥不必太过担心,雍王虽然被卸了兵权,但随时都能要得回来。” 司言已经了解清楚了,边关将士们对雍王极其敬重,尤其是一干主要将领,都听雍王指挥。 陈王就算夺取了指挥权,也不代表他就能完全掌控边关的军队。 司清山担忧道:“但毕竟圣旨在此,将士们不敢不从。” 将士们一旦反叛,他们的家人就会遭殃。 司言抬眸看着司清山:“大哥,我们别无选择,要么拼死一搏,要么眼睁睁看着大宣走向毁灭。” 司清山陷入了沉默,半晌,他镇静开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司清山问出这话,也就代表着他下定了决心。 “越快越好。”司言回道。 “今夜开始行动?” “嗯,今夜开始铺网,但先不收。”司言眸光深黑,如同渊潭,“哥哥可还记得,上次北芒国军内部发生混乱,我军趁机偷袭之事?” “当然记得。”那是一场很漂亮的仗,司清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更不会忘记这丫头以身犯险,最后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与他们一起奋勇杀敌。 “我们若是做好万全的准备,说不定,还能顺便收获一波敌军头颅。”司言轻言细语,说着让人热血沸腾之事。 “你的意思是?敌军会趁乱偷袭?” “是有这个可能。”司言莞尔,“但等着他们自己前来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梁军山现在已经十分谨慎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力量,给敌人创造这个机会。” 司清山:!!! 司言喝了口茶水,进一步解释:“也就是说,我们要主动迷惑敌军,引诱敌军,让他们趁着这个机会偷袭我军。” “丫头,你胆子好大。”司清山又是震惊,又是佩服。 内乱刚起,这丫头居然敢利用这个内乱引诱敌军上钩。 “事在人为。” 司清山深深吸了口气,满眼佩服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 若不是从小看着她长大,他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曾经那个妹妹了? “小丫头,你近来变化有些大……” 司言看着大哥眼里的震惊,微微一笑:“大哥,人都是成长变化的嘛,我平日里跟着父亲和你耳濡目染,对朝堂,对兵法,都略有了解,而且,哥哥知道的,我爱看兵书。” “那可不?为了凌墨翰那小子,你把家里的兵书几乎都翻完了,有时候还跑来找我,让我给你弄兵书看去。” 司清山笑着看向妹妹,眼里满是宠溺。 “凌墨翰那小子人不错,可惜你们无缘。”司清山略带遗憾地说道。 几年前,凌大将军丢了北雁关之后,凌家一门就算是没落了。 可惜了凌墨翰那小子,武艺卓绝,却不得重用,如今只在上京当一名普通的侍卫。 话落,司清山又后悔不该提起妹妹的伤心事。 “不说这个了,大哥。” 司言轻声将话题拉了回来,“我跟大哥说下具体的方案。” “好。”司清山立马正色起来。 司言镇静开口:“先让人将陈王取代雍王为主将的事情散播出去,让我军军心外散内凝,就是表面看起来一盘散沙,但是内部要拧成一条绳。 “然后,再让燕王军中闹事,就说燕军将士见大宣军队内部矛盾不断,都不愿为背叛自己的大宣攻打北雁关,燕国军队因此想要撤退……” 司清山点点头:“燕王那边,你去说?” “燕王对这边局势已经十分了解,大哥去说就行,我给燕王写张字条,麻烦大哥跑一趟。” “也行。” 这丫头是姑娘家,又定了婚事,总往燕王军中跑也不是个事。 司言默了一下,开口道:“大哥,我今夜去看新来的陈王,演一出戏,我们这场战斗,就算开始了。” “好,都听阿言的。” 司言又交代了一些细节,司清山仔细记入脑中,随后去见燕龙弈。 司言则去见陈王。 黄昏过后,夜幕低垂。 司言的身影出现在雍王大军门口,这里布防已不同往日。 如今这里守卫的人,都换成了陈王从上京带来的亲信。 司言刚一靠近,便听到一声呵斥:“什么人?” “我有紧急军情,想面见雍王殿下。”司言回了一句。 “雍王已经不管这里的事了,有事情也是禀告陈王殿下。” 士兵上下打量着司言,只觉得这女人肤白貌美,气质出众,不像是山野的女子。 陈王殿下最是喜好美色,说不定会好这一口。 “那我可否见陈王一面?”司言问道。 “你姓甚名谁?” “司徒府长女,司言。” 司言微微一笑,却把守门士兵惊了一跳,这女子就是陛下原本打算指婚给信王的那位啊。 此时,陈王帐内,几人正在商议军情。 陈王祁朔宇打了个哈欠,看向身边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魏先生,还没结束吗?熬了一整天,我都困死了,我要睡觉。” 陈王说着,身子一摊,就躺在了身后软塌上。 从他们接管军队到现在,都已经天黑了,真是累死了。 “殿下,马上就结束了。” 魏书拱手一礼,恭恭敬敬地开口,“大体已经安排妥当,只还有些细节需向殿下禀报,殿下若是乏了,这些小事臣全权处置也无不可。” 他们初来乍到,对这边关也不了解,任何地方都不能大意。 若是压不住这些边关将士,就算卸了雍王的权也没用。 眼下的局面已经稳住,只要不和司清山那边起冲突,就一切都好说。 “行行行,那你全权处置了吧,你做事本王最放心了。” 陈王摆摆手,一副烦不胜烦的模样。 “陈王殿下,司徒府长女,司言求见。”门外响起护卫洪亮的声音。 “司言?哪个司言?” 陈王听到这耳熟的名字,顿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不等外面人回应,只听魏书已经冷冷开口:“就说殿下有事,任何人都不见。” 魏书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传书给他,说这个司言在边关搅弄风云。 雍王出兵,就是听了她的劝。 没想到,她居然还敢跑来见陈王? “怎么不见?”祁朔宇在榻上换了个姿势,高昂着下巴,“我早就想见见这丑八怪了。” 这丑八怪居然敢拒绝他皇兄,转投向雍王的怀抱,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第31章 东西虽好,但没你好 魏书神情严肃地开口:“殿下,没什么好看的,一个女人罢了,这司言在京中就没什么名气,想来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 祁朔宇面色黑了下来,目光沉沉看着魏书。 “我是王爷,还是你是王爷?这不行,那不行的,干脆你来做这个王爷算了?” 魏书低下头:“臣不敢。” “不敢那就退下。”陈王板起脸道。 要是在上京城,他自然没有见的欲望,但如今在这边关,无聊至极,他还真就想见见这个司言。 魏书无奈,只得行礼退下。 司言进来的时候,正好和魏书打了个照面。 一见司言,魏书便后悔没能阻止住陈王了,这女人姿容绝色,搞不好会坏了他们的事。 “我倒要看看这个丑八……”怪字还没说出口,陈王声音戛然而止。 门口亭亭玉立的女子,不但和丑八怪丝毫沾不上边,就是他见过最美貌的女子,也比不上。 她一身素白长裙,不施粉黛,鹅毛色的羽衣笼罩着娇小玲珑的身段,露出优雅美丽的天鹅脖颈。 少女肌肤莹润,嫩白如玉,粉色的脸蛋白里透红,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眸子明媚动人,倩影翩跹,身姿曼妙。 她神色清冷,眉眼弯弯如同远山云黛,唇色朱红,皓齿皎白,唇边梨涡微荡,一双纤纤细手玉指葱白,只让人忍不住想要握住。 全上京城的女子,不说他祁朔宇全部见过,但十之八九他也是见过的,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绝色之人。 陈王一时之间,看得呆住了。 “见过陈王殿下。” 司言微微屈身行礼,言谈间从容淡定,不卑不亢,不谄不媚。 美人儿祁朔宇见得多了,但如这般清冷卓绝,气质出尘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司正轩真是好会藏人,有这么个美貌的宝贝女儿,却不为上京城所知。 “你是司言?”祁朔宇开口,只觉得嗓子有些干哑。 “是。”司言轻声回答,嗓音清脆,“听说陈王来了,特来见过王爷。” 祁朔宇抬起面前杯子,喝了口茶润嗓子:“来见本王做什么?” “给王爷带了些边关的土特产来。”说着,司言打开了自己拿来的两个盒子。 “这是什么?”祁朔宇问道。 “这是兀鹫山特产的人参和灵芝,还请陈王殿下品鉴。” 陈王凑过头看了一眼,评价道:“是好东西。” 话落,他目光肆意打量着司言,幽幽地说了一句,“东西虽好,但没你好。”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司言抬眸之间,只见陈王目光轻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司言微微一笑,随口接过话道:“哦?初次见面,陈王觉得我哪里好了?” 祁朔宇没料到司言不仅没有满面羞怯,还言谈自然地和他调笑,一时之间,不禁心花怒放。 “你长得好。”祁朔宇笑意盈盈。 “陈王殿下也是一表人才。” 司言脸上带了一抹笑,神情之间更是风华绝代,美艳不可方物。 “哦?是吗?” 祁朔宇听到美人儿夸自己,不由得有些飘飘然,“那依你看,本王和雍王相比,到底谁更俊美?” 司言笑意轻轻:“当然是雍王了。” 陈王脸色骤变:“大胆!” 司言脸上笑意不变,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祁朔宇顿时怒容满面,瞪着司言:“本王再给你个机会,我和雍王,到底谁更俊美?” “再给我一万个机会,答案也是雍王。” 司言神色冷了下来,目光犀利盯着祁朔宇,“陈王言语轻浮,色胆包天,连雍王十分之一都不到,竟然还恬不知耻,自以为能和雍王相比?” “你!”祁朔宇一巴掌拍在几案上,豁然站起身来。 她大步上前,一把捏住司言下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司言笑容灿烂,反手一把抓住陈王手腕,“咔嚓”一声,捏断了他手腕。 “啊!我的手——” 陈王立时嗷嗷大叫。 司言冷冷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居然还妄想取代雍王做三军统帅?真是愚蠢透顶!” “你!你,我杀了你!” 陈王暴跳如雷,一把拔出剑来,挥向司言。 司言抬起一脚,直接将他手上之剑打飞,他连发挥都没能发挥出来。 陈王帐外,魏书正想着司言会用什么狐媚子方法勾引陈王,忽然听到里面传来陈王的尖叫。 他连忙上前,一把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只见陈王面红耳赤,脚下一把剑被打落在地,脸上神色满是痛苦。 “王爷,这是怎么了?”魏书连忙问道。 “这女人胆大包天,竟敢伤我,还不给我抓起来?” 祁朔宇一脚踹翻面前几案,目光凶恶地盯着司言。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害陈王!”魏书正愁找不到司言把柄,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司言冷冷盯着两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家王爷管不好自己的手,我帮他管管。” “放肆!”祁朔宇怒喝一声,“本王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 司言云淡风轻:“轮不轮得着我来管,我不是都已经管了?” 祁朔宇气得嘴都歪了,这女人是什么态度? 她一个臣子之女,竟敢对他堂堂陈王这般狂妄无礼! “还不快把她抓起来!”祁朔宇大叫道。 司言神色如冰:“陈王殿下可要想好了,我来的时候,已经跟我哥哥说了,给陈王殿下送点土特产就回去,如果我没按时回去,我哥哥定会前来寻我。” “司清山算什么?本王连他一起抓。”祁朔宇龇牙咧嘴道。 “陈王最好是三思。” 司言这话是对陈王说的,目光却微微扫了魏书一眼。 门外护卫早就围过来了,也是在等着魏书的命令。 在陈王帐下,最有发言权的人并不是陈王,而是这个号称智囊的魏书。 “本王已经四思、五思过了,来人!赶紧把这女人给我抓起来。” 祁宇朔再次发号施令。 魏书这才抬起头来,神色淡淡地看向司言:“这女人伤了陈王,把她抓起来。” 司言是司清山妹妹,抓了她会得罪司清山,但也可以控制司清山。 况且,司言伤了陈王确是事实,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第32章 激烈冲突 几个护卫得到魏书命令,这才冲上前来抓司言,司言怒喝一声:“谁敢动我?” 话落,司言一把拔出靴子里匕首,对准了冲上来的护卫。 “我哥哥乃是宣威大将军司清山,谁敢动我一下,我哥哥不会饶他。” “雍王我都弄起来了,你哥哥算个屁。”陈王忍不住道。 “抓住她!” 为首侍卫大喊一声,其余侍卫齐齐朝着司言冲了过来。 司言挥舞着匕首,一路杀出帐外,被陈王手下团团包围起来。 四周的将士也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见到司家大小姐被陈王的人围起来,一时之间很是迷茫。 陈王手下都是皇贵妃聘请的顶级高手,专为皇贵妃一党做肮脏之事,朝中不少忠良就是死在了他们手上。 这事儿,是原主从父亲司正轩那里知道的,司言继承了原主记忆,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面对这些有组织有纪律的杀手,司言砍杀起来,丝毫不带手软。 而且,既然是做戏,那就得逼真一些,才会有人相信。 不过片刻时间,司言面前已经躺倒一片,满地鲜红。 魏书满面阴沉,冷冷道:“司言,你是想造反吗?你是不是想害司徒府跟着陪葬?” 司言这才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侍卫一拥而上,将司言制服。 祁朔宇用完好的左手,一把拔出侍卫佩戴的剑,气势汹汹朝司言走去。 “胆敢伤我,我杀了你。” 司言目光凛冽盯着陈王手中兵刃,唇边冷笑,陈王倒是想杀她,但魏书不会。 “殿下,不可。”魏书疾步上前,挡在祁朔宇面前,“杀了她,司清山那边不好交代。” “交代什么?” 魏书低声道:“眼下司清山统领一军,我们在边关人生地不熟,不可太过得罪于他,而且,此女犯下滔天大罪,当带回上京,让陛下处置。” 祁朔宇满脸怒气,最终,还是扔了剑。 来边关之前,母妃特意交代过他,一切都要听魏先生安排。 魏书考虑的可就多了,眼前之人可是司徒之女,她在陈王军中大杀侍卫,司正轩脱不了干系。 他们目前已经把握了朝中大局,唯有司正轩,是唯一对抗他们,还受到陛下宠信的臣子。 如今司言杀人成了他们手上把柄,他们就有对付司正轩的筹码了。 司言挣扎一阵,没能挣脱,冲着侍卫扬言:“我父亲和哥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陈王摇了摇头,看着司言被扭着胳膊带下去,心情舒服多了。 司言这一闹,几乎整个军中都知道了。 将士们都是跟着雍王在战场上拼杀的铁血战士,看到雍王大权被夺,雍王的未婚妻司大小姐也被抓起来,只觉得这军中要变天了。 “陈王殿下没事吧?”遣散众人后,魏书上前查看陈王的手。 陈王一把挥开魏书:“你看本王像是没事的样吗?还不赶紧找人来给本王正骨?” 魏书淡淡看了陈王一眼:“用不着,臣就能为王爷正骨。” 祁朔宇:…… 深夜月明,万籁俱寂。 司清山乔装成一个普通士兵,连夜到了燕国军中。 今日陈王接管边关后,魏书立刻就让人在四处安插了眼线。 司清山一出军营,就被几双眼睛盯上了,他兜转了几圈,才把这些人甩掉。 燕龙弈见到司言哥哥,客气地将人请入大帐。 “司将军深夜到访,可是有要事?” “阿言写了一封信,要我交给你。”说着,司清山将一个信封递给燕龙弈。 燕龙弈拆开,将上面两行字看完,对司清山微微一笑:“司将军放心,阿言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司清山:…… 他这就明白了? 他还叫妹妹阿言? 虽说司清山知道妹妹救过燕王性命,但没想过,他们竟是如此相熟? “小丫头的字,写得不错。” 燕龙弈目光在信纸上流连,这丫头的字潇洒自如,力透纸背,一眼看去,仿佛看的不是字,而是九州山河。 燕龙弈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起来。 司清山看着他动作,缓缓开口:“我来的时候,小妹已经去见陈王了。” “这丫头是个说干就干的。”燕龙弈笑了,眸光之中丝毫不掩宠溺。 这让司清山都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燕龙弈对这丫头很特别。 不过,连他这个哥哥都对阿言刮目相看,燕王这般又何足奇怪? 就在这时,云栎匆匆走进大帐:“王爷,司将军,陈王将司姑娘抓起来了。” 大帐里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没动,接着,司清山回了军中。 云栎不解地看着自家王爷:“王爷,司姑娘被抓了,您不着急?” “她像是那么容易被抓的人吗?” 万千敌军之中她都能全身而退,更何况陈王军中? 云栎顿时就明白了,司姑娘是故意被抓的,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当日晚上,司清山连夜带兵来到陈王军中,大闹一场。 祁朔宇真没想到,司清山竟然敢为了司言,杀到他军中。 两军对峙,司清山脊背挺直立于马背:“陈王殿下,我妹妹若是损失一根汗毛,我要陈王殿下有来无回。” 祁朔宇听说过司清山宠妹妹,但没想到司清山竟敢为了司言,和他发生冲突,还威胁他? 偏偏魏先生请求父皇连司清山一起撤职的时候,父皇没同意。 这说明,司徒司正轩在父皇心目中,还是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你敢威胁本王?”祁朔宇阴沉沉地道。 司清山冷哼一声:“陈王连我亲妹妹都抓了,难不成还要我客客气气的?” “你妹妹粗俗无礼,伤了本王,本王没杀了她,已经算是客气了。” “我妹妹向来讲理,陈王若不是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她绝不会冒犯陈王。” 祁朔宇花名在外,整个上京的人都知道他好美色,如今司清山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明白了。 司大小姐和他们一起上阵杀敌,巾帼不让须眉,定是陈王失礼于司大小姐,司大小姐才会反击。 “本王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祁朔宇涨红着脸道。 司清山冷冷道:“我妹乃雍王未婚妻,调戏未来皇嫂,这事儿就算是捅到陛下面前,陈王也是理亏。” “雍王违背父皇圣旨,已是死路一条,你妹妹和他的婚约,迟早也会解除。” “那也该是陛下做主,轮不到陈王来下定论,莫非,陈王敢僭越陛下?” “你!” 眼看着陈王被司清山一步步带到沟里,魏书终于发话。 “司将军只要好好奉行圣旨,辅佐陈王管理边关将士,令妹绝不会有事。” 第33章 陈王可试一试 “辅佐陈王,乃是分内之事,清山自然会鼎力相助。” 青年将军横刀立马,目光冷冷扫视过去,“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动我妹妹,我司清山就敢拼了这条性命,和他一起下地狱。” 四下里一片寂静,夜色中回荡着司清山热烈激昂,振聋发聩的声音。 四周众人皆是心神一颤。 军中之人都知道,司将军脾气一向很好,从不轻易发脾气。 今日直接和陈王发生冲突,定是陈王触怒了他。 魏书神色沉静,淡定开口:“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司将军只要好好辅佐陈王殿下统领边关大军,一切好说。” 魏书对司清山还是有所忌惮,他担心一旦惹恼了司清山,司清山会全力支持雍王反叛,对陈王不利。 他们虽然有陛下圣旨,但在边关没有根基,难保不会上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戏码。 毕竟,雍王一人,就违背了两次圣旨。 “本将军已经说过了,协助陈王乃本将军职责,如今陈王统管军中,末将自会鼎力相助。” “好,那就好。”魏书点点头,拱手道,“陈王今日正好有紧急军情要与司将军商议,还请司将军移步军中说话。” “今日已经夜深,本将军一会儿还要去巡军,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也行。”魏书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司清山,试探性地开口,“我军大举追到北雁关,已经人困马乏,北雁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再加之北芒国还有十万精兵驻守于此,更加不可能攻下。陈王已经决议不再攻打北雁关,请司将军做好撤军的准备。” “这不可能!”司清山当场回绝,“三军将士都在等着收复北雁关,以雪当年北芒国军屠城之恨,燕国大军也在此与我们协作,将士们绝不会愿意退兵。” 魏书放缓了声音,一双眼睛紧盯着司清山:“将士们退不退兵,全看将军怎么指挥。” “退兵绝无可能。”司清山不容置喙地说道。 魏书面色沉了下来:“司将军这是不听陈王命令。” 司清山神色一冷,淡淡道:“并非清山不听陈王的,而是陛下圣旨说了,要清山辅佐陈王统管边关大军,协助陈王决议军机大事,陈王初来乍到,对边关军情不甚了解,还是等陈王了解清楚了,我们再做商议。” “好。”魏书点点头,已经明白了司清山的强硬,“司将军今日累了,此等军国大事,不如我们改日再议?” “那还不放了我妹妹?” “令妹伤了陈王,现在放她是不可能的,但我向司将军保证,令妹绝不会损失半根头发。” “魏先生拿什么保证?” 魏书指了指自己脑袋:“拿我项上人头,司姑娘若是有事,司将军可随时提刀砍了我。” “魏先生最好说到做到!”司清山冷冷开口,“若是我妹妹有事,我不但会找魏先生,还会找陈王。” 司清山说完,调转马头飞奔而去,身后黑甲将士让出一条路来。 营门外铁蹄阵阵,沙尘滚滚,司清山一队人马来如影去如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祁朔宇恨恨盯着夜色,冲着魏书道:“我们怕他个鸟?如今军中我说了算,我们自行退兵不就是了?” “退兵?陈王殿下觉得边关将士会退?”魏书盯了陈王一眼,镇静开口,“我们只从京中带来两千人马,如何能够撼动雍王统领的数万边关将士,又如何能够撼动手握大权的司清山?” “本王下令,他们敢不退?”祁朔宇不服气地说道。 魏书淡淡回了一句:“陈王可试一试。” 祁朔宇满肚子的窝囊气:“那我们就只能任由司清山欺负?” “陛下如今重新宠信司正轩,他的儿子气焰高涨,我们也无可奈何,况且,这是在边关,是雍王和司清山的地盘,不是上京。” “等回了上京,本王定要宰了他,大出这口恶气。” 魏书沉着脸没说话,陈王什么时候能像他大哥信王一样成熟? 翌日清晨。 白茫茫的雾气刚刚散开,雍王主将位置被陈王代替,司言冒犯陈王被抓的消息,便传遍了各军。 不但燕国军中的将士知道了,身在北雁关的梁军山也知道了。 覃锋等一干将领得到消息后,匆忙赶到梁军山处。 覃锋神色激动地说道:“大将军,大宣内部出了乱子,陈王取代了雍王,调戏司言,司言为此和陈王大打出手,最终司言被抓了。” 覃锋一开口,其余将领们也跟着议论纷纷。 石磊接着便说道:“听说昨晚司清山连夜带兵赶到陈王军中,威胁陈王交出自己的妹妹。” “双方虽然没打起来,但陈王手下魏书意欲退兵,司清山不肯,双方没能达成一致。” “……” 等众人说完,梁军山身旁一位老将稳重地开口:“看来,敌军军心已经涣散,退兵也是迟早的事了。” “退兵肯定是要退的,毕竟大宣军中现在是那草包陈王掌军权。”覃锋接过话道,“问题是,我们能不能从中寻得机会,以报上次之仇?” 他们出兵熊月关,一路损兵折将,十万大军损失殆尽。 将士们心中都憋着一口恶气,想要好好地出一出。 “那个女人那么容易就被抓了?”梁军山神情肃然坐在主位,淡淡开口。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司言连他军中都敢闯,怎么会被区区一个陈王抓住? “大将军有所不知,据说这个陈王极好美色,见到司言美貌,便对她动手动脚,司言忍不了,就出手伤了陈王,然而,陈王身边全是魏书高价请来的江湖杀手,司言一人寡不敌众,最终被拿下。” 魏书的名声,梁军山是知道的。 这人号称陈王身边的智囊,司言落在他手上,倒也不足为奇。 “大将军,我们上次内部发生混乱,大宣军队连夜偷袭,这次,我们也该好好地利用这个机会,狠狠回击大宣。” “是啊,大将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梁军山沉默片刻,态度坚决地下令:“坚守北雁关,任何人不得出兵。” 一个耿直的将军忍不住说道:“大将军,眼下敌军混乱,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才是啊,将士们都憋坏了。” “你们忘了燕龙弈还在?”梁军山淡淡一句,瞬间堵住了所有将士的嘴。 就在这时,梁军山手下一个士兵匆匆前来:“禀大将军,燕国军队得知大宣军队发生内乱,雍王大权被卸,已经撤退!” 第34章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将军们群情激动起来,祁子煜被卸权后,他们最忌惮的就是燕龙弈了。 如今燕龙弈带着燕国军队撤退,只剩下一盘散沙的大宣军队。 陈王和雍王原先的手下不睦,和司清山也矛盾重重,这对他们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众将领相互交流一番,由说话最耿直地石磊站出来道:“大将军,燕国军队已经撤退,大宣军中乱成了一锅粥,我们出击吧。” 相比众将领的激动,梁军山则显得冷静多了。 “有没有可能,他们是在演戏?” 梁军山先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会再吃第二次。 如果燕龙弈假装撤退,引他上钩,然后再掉转头来,给他狠狠一击,那形势就又不一样了。 石磊争辩道:“末将认为不可能,祁子煜和燕龙弈可能还会配合着演戏,但是陈王祁朔宇和祁子煜是对头,陈王不可能跟着两人一起演戏。” “万一陈王也是在演戏呢?”梁军山目光深沉地开口,“一切皆有可能。” “这绝不可能!”石磊言之凿凿,“陈王调戏司言,司言杀了他手下数十名高手,陈王对司言可说是恨之入骨。 “魏书如今抓了司言,也是为了回朝之后对付司正轩。 “陈王背后势力是辛贵妃和丞相一党,和司正轩是朝堂上争锋相对的死对头,陈王和雍王的关系也是对立的,陈王断没有和雍王一起演戏的可能。” 梁军山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 将领们说的,都有道理,但他就是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他原本的打算,便是今冬守着北雁关,不再出击,一切等明春再说。 看着大将军沉默不语,众人也都知道,他们前后损失十余万人马,让大将军多了很多顾虑。 但他们还有十万大军驻守在北雁关,如果白白错失良机,悔之晚矣。 梁军山目光扫过眼前一众将领,淡淡开口:“你们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暂时还是先按兵不动,继续探听燕龙弈消息,看燕国军队到底是真走了,还是在演戏。” “是,大将军。” 众人劝不动梁军山,也没有法子,只能先退下了。 这一日,关于燕龙弈的消息不断传来。 “报!燕国大军已经后撤三十里。” “报!燕国大军一路往燕国境内,新月关和飞阳关的方向而去。” “报!燕国大军已经后撤七十余里。” “报!燕国大军不见了。” 北芒国将士们再也坐不住了,以覃锋和石磊为首,一众人再次来到梁军山面前。 “大将军,我们的机会到了,下令出兵吧。” “燕国军队已经远离北雁关,我们可和大宣上次一样,只派一队轻兵突袭,打完就走。” “过几日再说。”梁军山有些心烦意乱。 他也想出击,但总担心其中有诈。 “大将军,过几日大宣军队撤退,只怕就晚了。” “是啊,大将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让原本态度坚定的梁军山也有些动摇了。 “司清山不是坚持不撤兵吗?”梁军山拧着眉头问道。 石磊忍不住说道:“司清山是不撤,但陈王已经决意撤退,陈王是主,司清山是臣,司清山迟早也会妥协。” “我认为还是应当放弃这次机会。”梁军山冷静地回答。 “大将军,不如就由末将率两万精兵,连夜偷袭大宣军营,若是败了,末将愿以死谢罪。” 石磊拱手单膝跪地,言辞恳切,信心十足。 梁军山没想到自己的一员猛将竟如此坚持。 一时之间,陷入了犹豫。 “雷老将军,你认为呢?”梁军山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一员老将。 雷用缓缓出列:“大将军,老夫认为,派出两万精兵也无不可,只是,石将军若是上当,陷入重围,我军便不好再发兵营救,以免陷入更深的陷阱。” 雷用的意思便是,石磊可以去,但他们不能再增兵。 也就是说,最多拿两万兵马做试验。 这是梁军山最为煎熬的一次,连续几次的败仗,让他过分谨慎。 如今手下将领都在劝战,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严重怀疑。 梁军山思虑再三,最终下令:“好,那就给石将军两万人马,今夜突袭大宣军队。” “遵命。”石磊声音高昂道。 一众将领也都热血沸腾,这一战,他们定能扳回一局。 梁军山拍了拍石磊肩膀,嘱咐道:“石将军,若是不能得胜,你务必奋力杀回。” 石磊是梁军山手下一员猛将,力大无穷,战斗能力相当强悍,曾经跟着梁军山扫荡塞外胡虏,立下了汗马功劳。 冬日的夜晚,边关奇寒无比。 子时三刻,一支北芒国精兵暗中出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陈王驻军。 “陈王殿下,不好了!北芒国大军杀过来了。” 陈王睡得正酣,忽听得外面一片喊杀声,连忙穿好衣服出来。 魏书也听到动静,从隔壁军帐走了出来。 “多少人马?”魏书冷静地问道。 “目前尚不清楚,敌军攻势猛烈,当有数万人马,我军四处已经起火,陈王殿下还是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魏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王一时没了主意,转头看向魏书。 魏书毫不犹豫地说道:“殿下性命要紧,殿下先走,去熊月关,等我消息。” “魏先生不跟我一起走?” 魏书摇摇头:“我不能走,我还要留下来主持大局。” “也好,那我先走了。” 陈王听到周围战马嘶鸣,喊杀声震天,吓得腿都软了。 魏书神色冷沉,对属下吩咐道:“赶紧去司清山所部报信,让司清山速速前来救援。” “魏先生,司将军已经带人赶来,正和敌军厮杀。” “这么快?”魏书一阵奇怪,但也来不及多想,“去看看司言,她不能出事。” 这个司言活着,是他们对付司正轩的筹码。 若她死了,却会成为司正轩对付他们的武器。 魏书当即带着人,去了司言被软禁之处。 陈王则在手下人的保护下,连夜离开军营,逃往熊月关。 第35章 阿言智计无双,让人佩服 司言被软禁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四周有魏书安排的顶级高手守着。 听到敌军动静,司言挣脱身上绳索,大步走出军帐。 只听“噗”的一声,外面一个黑衣面具男人,手握玄铁重剑,刚刚解决了陈王手下看守她的人。 男人身材挺拔,一双凤眸幽深带着温柔,司言只一眼便认出他是谁。 “是我,阿言。”燕龙弈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军中之事都已安排妥当了?” 按照他们的约定,燕龙弈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随着燕国大军才对。 “安排妥当了,阿言放心便是。”男人微微一笑,神色轻柔。 司言点点头,耳边传来将士们的喊杀声,营中火光四起。 “今夜战场,便是敌军的屠宰场。”她裙裾飞扬,轻轻说了一句。 燕龙弈看向眼前女子:“阿言智计无双,今日大战一箭双雕,让人佩服。” 今日这场大战,让梁军山这么稳重的人都上了钩。 更别说是毫无行军打仗经验的陈王一伙了。 “这么说,陈王已经逃了?”司言问道。 “吓得落荒而逃。”燕龙弈神色温柔地开口,“阿言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扮作土匪……” “没了陈王搅局,我们便可以大刀阔斧地收拾北芒国军了。” “是啊。”燕龙弈点头笑道。 阿言这一计,不但设下陷阱引诱敌军前来偷袭,还直接吓飞了陈王,真可谓是一石二鸟。 如此一来,雍王便可以在边关将士们的拥护下,自然而然重新掌控大权。 两国也可继续联手攻下北雁关。 阿言这一招,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大宣内部混乱,还没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毕竟,陈王是自己吓得逃跑的,没人逼他。 司言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在陈王手下的尸体上查看一番,擦了擦剑身上的血。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杨克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杨克翻身下马,对司言拱手道:“司姑娘,雍王让我过来保护你。” 这位司姑娘智勇双全,在军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连雍王,也对司姑娘刮目相看。 今早刚听到敌军动静,雍王便吩咐他过来,不过,貌似有人比他还先来。 杨克不禁警惕起来,这个戴面具的男人是谁? “雍王现在何处?”司言问道。 “王爷正带兵和敌军厮杀,不过司姑娘放心,敌军已经掉入我军陷阱。” “那就好。”司言点点头,抬眸之间,扫到一抹青色的身影。 魏书带着十几个手下迅速赶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司言身边已经来了人,脚下正躺着他高价聘请来的护卫。 魏书眼见情况不妙,转身欲走,司言一声令下:“来人,军中混乱,魏先生身份贵重,还不快将魏先生好好保护起来?” 魏书急忙撤退,被一个面具男子冲上来横刀挡住。 杨克带着将士们杀了过去,双方立时厮杀起来。 魏书身边虽高手如云,但终究不敌司言和燕龙弈,没过一会儿,便躺了一地。 杨克押着魏书走上前来,魏书面色铁青看着司言。 “司姑娘敢抓我,可要想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不是抓,是保护。”司言轻言细语,笑着走到魏书面前。 魏书冷冷盯着司言,语气威胁:“我乃陈王身边之人,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背景,你抓了我,就不怕连累司徒府?” “不怕。”司言神色平静,“毕竟我是连陈王都敢打的人,再说了,魏先生不是也抓过我吗?” “我抓你,是因为你伤了陈王。”魏书冷静下来,镇定开口。 司言莞尔一笑:“陈王什么德性,想必魏先生很清楚,陛下更清楚。” 魏书老眼之中放射出一道精光,紧紧盯着司言:“你为什么去见陈王,你心里也很清楚。” “我当然清楚,可惜你们陈王不清楚。”司言缓缓走到魏书面前,笑道,“我不过是去给你们陈王送些人参和灵芝,谁知他竟见色起意。” “你真是不知死活!” 魏书气得面颊抽搐,胸口一上一下剧烈起伏。 这女人分明就是知道陈王好色,故意引诱陈王上钩。 魏书看着司言,仿佛看到了司言那难缠的父亲。 这些年来,司正轩就如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别人都死十几次了,司正轩就是怎么都死不了。 如今,司正轩更是重新获得了陛下宠信,成为他们最大的威胁。 司言冷冷回敬道:“那也是你们先不自量力,非要跑到这边关找事,在上京耍耍威风也就罢了,一个遇事就逃的怂包,竟然还妄想掌控大宣军队?真也好笑。” 魏书嘴角抽搐,这女人的确不简单,竟然看穿了他们背后意图。 “司言,你如此放肆!等回了上京,我不会放过你。” “你能不能回上京,还不清楚呢。”司言目光淡淡扫过魏书,对杨克一挥手,“好了,好好保护魏先生吧。” 几个将士押着魏书下去,魏书猛烈挣扎起来。 “我有陛下圣旨,你敢这么对我,乃是杀头之罪。” 司言语气如风:“陛下圣旨上好似没提及魏先生一个字啊,陛下只是让陈王取代雍王,统领边关大军,只可惜啊,陈王一听到敌军突袭,就吓得落荒而逃,如今雍王主持大局,乃是自然而然。” “司言!等回了上京……” 魏书抬手指着司言,话未说完,杨克“啪”的一声打向手指。 魏书顿时面色变形,满脸痛苦,侍卫直接将他押了下去。 营中火光冲天,映照得众人的脸都是一片通红。 杨克恭敬地开口:“司姑娘,雍王殿下说了,今日不必司姑娘亲上战场,末将接司姑娘去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便是。” “我们还得去救一个人。”司言提起剑,往前走去。 杨克不由得跟了上来:“司姑娘,去救谁啊?” “贾特使。”司言轻声回道。 杨克不禁瞪大了眼睛:“司姑娘,贾仲淳终日咒骂雍王囚禁他,回了上京也会向陛下告雍王殿下的状……” “嗯。”司言点点头。 “司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你上次还让人堵住了贾仲淳的嘴?” “没忘。”司言看着这位年轻将领,语气和缓地开口,“他可以告雍王的状,也就可以帮雍王说话。” 杨克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燕龙弈却已明白司言的意思。 第36章 阿言,我走了 燕龙弈戴着面具,轻轻跟在司言身后,一路往特使处杀去。 贾仲淳被软禁在雍王军中的一顶军帐内,有雍王的人保护,因为他一直大骂雍王,所以被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塞着布团。 外面浓烟滚滚,喊杀声震天,几个敌人趁势杀了过来。 贾仲淳撞翻椅子,扭着身体往外挪动,一个敌人迎面冲杀进来。 敌人二话不说,挥剑刺了过来。 贾仲淳闭上双眼,仰天长叹口气,只以为必死无疑。 忽然,一柄剑从敌人后背穿胸而过,“轰”的一声,敌人倒了地上。 贾仲淳猛然睁开双眼,一个白衣女子跃入眼帘。 司言大步上前,将贾仲淳连同椅子一起扶起,给他松了绑。 贾仲淳只觉得眼前女子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她是谁。 司言救完人,也没多说话,只对杨克道:“好好保护贾大人。” 话落,她一挥衣袖离去。 眼看着救命恩人就要消失在眼前,贾仲淳忍不住问道:“敢问姑娘姓名?” 燕龙弈听到这话,不禁嘴角抽了抽,想起自己曾经也这么问过阿言的名字。 司言神色清冷:“司徒之女,司言。” 贾仲淳不禁微微张嘴,他说这么眼熟呢,竟是司徒大人的女儿。 可是,他如今被迫依附皇贵妃丞相一党,司徒府的人为什么会救他? “司姑娘为何救我?”贾仲淳问道。 “为了大宣。” “那司姑娘先前为何又让人堵住我的嘴?” 贾仲淳当时虽然没看到司言,但听到有人叫司姑娘,必然就是司言。 “也是为了大宣。”司言轻轻回了一句。 贾仲淳:…… 他这时还不明白司言的意思,但也知道,司言救他,定有自己的目的。 “贾大人,有事回头说,我还有要事处理,就先走了。” 贾仲淳站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来。 燕龙弈跟在司言身后,两人进入军中战场时,已经听到大宣将士在欢呼庆贺胜利。 “我军大获全胜!” “敌军偷袭我军的两万人马,全军覆没了!” “我们胜了!” 大宣的将士们从未如此高兴过,接连的胜利,让军中将士士气高涨。 雍王下令,宰杀牛羊,让将士们饱餐一顿。 夜色中,司言和燕龙弈站在一堆篝火旁边,听着将士们奔走相告,共同庆贺胜利。 这场大仗筹谋已久,胜利乃是司言意料之中,她甚至都没进入战场参与厮杀。 “阿言真是运筹帷幄,思虑深远。”燕龙弈看着身旁淡然镇定的女子,忍不住赞叹道。 “我哪里思虑深远了?”司言回过眸来,笑问道。 “阿言今日救下贾仲淳,便已是在提前筹划回上京之后的事情了。” 贾仲淳这人看似并不重要,但若是用好了,可在回上京后为边关之事发言。 “如此大事,若不事先筹谋,只能任人宰割。”司言轻轻回了一句。 她在边关整出这么大动静,雍王又违背了圣旨,等回了上京,皇贵妃丞相一党必定会抓住他们的把柄,大肆发挥。 她只有做好一切准备,才能稳操胜券。 燕龙弈没有说话,空气中流淌着大战胜利后的喜悦。 他微微侧眸看着身旁女子,半晌,才张开嘴唇。 “阿言,我一会儿就走了。” 司言回眸看向他:“军中的事情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是安排好了。”燕龙弈微微一笑,“但我一个大男人留在你身边,也不合适,今日那位杨将军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大宣的将士们若是知道他们雍王未婚妻身旁跟着燕王,只怕要炸锅。” “其实你不用回来,我不是需要保护的弱女子。” 司言知道,他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她。 “我知道。”燕龙弈轻声开口,黑眸之中满是不舍,“但我就是想来。” 他离开后,总担心她有什么事,虽然来了之后,证明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这丫头智勇双全,想要保护她,都需要排队。 司言没说话,胸口像是有什么压着一般。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这般奇怪的情绪。 自从上次听了燕龙弈的那些话,他的身影便时常在脑中挥之不去。 “阿言,我走了。” 燕龙弈轻抚她的长发,眸光轻垂看着女子的脸,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温柔。 “好。”司言轻轻回了一个字。 她没看燕龙弈,她不用抬眸也知道这男人眼里满溢着怎样的情意。 “阿言……”燕龙弈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有些事情,不是言语能说清楚的,但有些话,又不能不说。 忽然,司言抬眸看向燕龙弈:“燕王,过几日再说,等拿下北雁关,燕国大军凯旋之时,我们再慢慢说。” “好,好,阿言。”燕龙弈温柔如风,唇角溢出一抹笑意。 云栎牵来一匹马,燕龙弈抓住马缰绳翻身而上,深深看了司言一眼,绝尘而去。 司言立在原地,看着男人背影淹没在冰凉的夜色中。 “司姑娘在看什么?”祁子煜走上前来,笑着看向司言。 今日能够大胜,全是这丫头运筹帷幄,设下陷阱,敌军才会上钩。 “没看什么,燕王来了一趟,有些事情之前没说清楚,刚刚又聊了聊。” 祁子煜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刚刚一个面具男人在阿言身边,他已经知道了。 他也知道是燕龙弈。 司言抬眸看向祁子煜:“王爷,我们回朝之后,定会危机重重,到时候,可能还需要燕王帮忙。” “小丫头,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雍王轻轻看着司言,柔和的眼里是大海般的包容。 “好,那我去看看,军械营的将士们是否已经准备好明日大战了。” “好。” 这一夜,北芒国军突袭大宣军队,最终大败。 石磊所率两万精兵,全军覆没。 北芒国中军主帐内,梁军山看着一个浑身是血拼死杀回的士兵,只觉得身体摇摇欲坠。 “大将军,大宣军中早有埋伏,我们落入敌军陷阱,全军覆没。” “石将军呢?石将军可还活着?”梁军山嘴唇颤动,艰难地问出一句话。 “石将军身中数箭,被大宣敌兵砍……砍成了几段。” 士兵说完,顿时泪如雨下。 军帐里气氛低沉,众将领低着头,双目通红。 梁军山极力稳住情绪,看向地上士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他们还真的敢攻城? 石磊是梁军山手下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带着两万精兵突袭,就算不能获胜,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才是。 士兵抹了一把眼泪。 “大宣军队就像早知道我军会偷袭一样,在军中埋伏了大量重甲士兵,还四处设置围栏陷阱。 “我军骑兵将士冲入敌营后,战马不是遇到障碍,就是掉入壕沟,再就是踏上了铁蒺藜,相互践踏,乱作一团,敌人趁机放箭,我军伤亡惨重。 “祁子煜更是亲自率兵杀入我军,石将军发觉不对,刚想撤退,司清山就火速带着人马杀了过来,敌军内外夹击,我军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全军覆没。 “最让人意外的,是敌军发明了一种新式武器,一个个黑色大球从天而降,轰然一声巨响,炸得我军人仰马翻,根本无法作战……” 士兵哭着道:“大将军,我们上当了。” 梁军山身子一软,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北芒国众将面如土色,再也没了喊出兵时的激昂。 大帐里死气沉沉,谁也没敢说话。 梁军山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至极。 覃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将军,末将有罪。” “末将也有罪。”他身旁将领跟着跪下,“若不是末将力劝大将军出兵,我军也不会如此惨败,石磊将军也不会阵亡。” “末将亦有罪。” “末将亦有罪。” “……” 中军大帐里,将领跪了一地,梁军山沉默半晌,只是摆摆手。 “都起来吧,坚守北雁关,绝不可再出兵。” “是。”众将齐声回道。 梁军山神色逐渐平静下来,淡淡开口:“打了败仗不要紧,关键是要反思,我们为何会败?” 将士们低垂着头,一时也说不清楚,但大家都已明白,这次确实是中了敌军陷阱。 覃锋面色凝重道:“我们都只猜到了陈王不会和祁子煜联合起来,但没想到,祁子煜会利用我军突袭,直接吓走了陈王,重新掌控大权。” “大将军,这不像祁子煜的行事风格啊。” 北芒国军中一位将领研究过雍王的作战风格,觉得这次不像是雍王在指挥。 “是啊,是啊……” 梁军山目光冷沉:“他以前是没这风格,但自从他那位未婚妻出现后,他的风格就变了。” 梁军山总觉得,冥冥之中,就是那从尸骨堆中杀出来的野女人改变了一切。 军中最为稳重的老将军雷用道:“大将军,老夫仔细思虑,认为我军败在决策之上,从雍王大权被卸,到司言被抓,再到司清山和陈王闹矛盾,最后燕国大军撤退,敌军显然步步设陷,引诱我军出击,此等操作背后,必有高手精心谋划,让人防不胜防。” “老将军说得有理。”覃锋赞成道。 其余众将也纷纷点头。 梁军山再次发话:“今冬我们就先别有动作了,一切明春再说。” “是,大将军。”北芒国众将齐声道。 现在就是有人让他们出兵,他们也绝不会再出兵了。 这一夜,整个北芒国军中愁云惨淡。 两万精兵的损失,让梁军山和众将领一夜未眠。 梁军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惨败,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他闭上眼睛,想好好休息一会儿,忽然,一阵震天的鼓声将他吵醒。 “报!大将军,大宣军队发起反攻,数万人马,已经兵临城下。” “谁人领兵?”梁军山问道。 “祁子煜亲自领兵,司清山本部协助。” “坚守北雁关,让敌人付出血的代价。” 梁军山满面阴沉,他们还真的敢攻城? 北雁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曾经带兵攻打北雁关的时候,将士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才让他怒不可遏,下令屠城。 如今,大宣军队想要强攻北雁关,简直做梦。 寒冬的清晨凉意袭人,太阳刚刚露头,茫茫白雾还未完全散开。 大宣军队新制作的攻城战车,已经隆隆推进。 两排高大的投石器跟在战车后面,由四人一组的小队进行掌控。 没有任何喊战,没有任何预兆。 司言手中令旗一挥,第一排霹雳雷便被投石器发射出去。 顷刻之间,城楼上将士被霹雳雷炸飞,惨叫连连。 梁军山本以为稳坐钓鱼台,没想到一开战便听到轰隆如雷的声音。 他匆忙赶上城楼,一个霹雳雷正从他头顶掠过。 梁军山双目紧紧望着这东西,想起昨日士兵所说的黑色大球。 覃锋飞扑过来,将梁军山扑倒在地。 “大将军小心!这东西会爆炸!” “轰”的一声,梁军山亲眼看着那黑色带刺的圆球四散炸开,黑色铁片飞射而出。 “这是什么?”梁军山问道。 “大将军,这便是敌军研制的新式武器,威力强大,我军根本无法招架。” 说话间,又是一阵巨响,敌人的霹雳雷接二连三招呼过来。 “攻城!” 在霹雳雷的掩护下,大宣攻城战车逐步推进,一辆战车载着攻城槌,逼近城门。 北芒国军早已准备好了大量滚木和桐油,只等大宣军队攻城,便直接招呼上去。 不曾想,一颗颗霹雳雷打得他们完全懵了。 “大将军,北雁关只怕是守不住了。” “射箭!”梁军山眼看城楼上乱成一团,气到几乎丧失理智。 将士们站都站不稳,敌军又有战车盾牌护卫,今日又多雾,弓箭手难以发挥作用。 “保护城门!”梁军山下令。 然而,大宣的霹雳雷集中朝着城门处开火,城楼上敌军根本不敢上前。 就是有人冲上前来,也会被霹雳雷炸得血肉横飞。 攻城槌猛烈撞击城门,大量的霹雳雷随着战车被运送过来。 不到半个时辰,“轰隆”一声,城门轰然倒地。 “大将军!敌军已经炸开城门,冲进来了。” “他们一进门就扔那黑色火球,我军人仰马翻,血肉横飞,还请大将军速做决断。” 梁军山不由得缓缓闭上眼睛,大势已去,再难扭转败局。 他颤抖着嘴唇下令:“放弃北雁关,大军从北门撤退。” 二十多万大军,已经只剩下八万,若是再稀里糊涂地战败,他就是一死也难以谢罪。 然而,梁军山还不知道,即便放弃北雁关,也不能改变八万北芒国军的命运。 司言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一步步蚕食鲸吞,消灭北芒国这二十万大军。 第38章 这就是强者的自信 北芒国军开始有序撤退,北雁关两边皆是崇山峻岭,只中间一条道路通过。 大宣军队在南面攻城,若是不越过北雁关关口,无法抵达北门。 因着地利优势,北芒国大军撤得十分顺利。 然而,梁军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消失的燕国大军,早已从燕国绕路,重新进入兀鹫山,埋伏在他们撤退的必经之路上。 逃亡一日一夜后,北芒国军在兀鹫山的一道峡谷内,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惨败。 “大将军!我军中了敌人埋伏!” “敌人火攻!小心!” “小心滚石!” “啊——” 伴随着敌军的惊呼声和惨叫声,巨大的火球和滚石从两侧山崖滚落,砸死砸伤敌军无数。 烈火引燃冬季的干草,点燃敌军战袍,烧死烧伤呛晕大量敌军。 山谷内火光冲天,烟尘滚滚,趁着敌军混乱,燕国的弓箭手们从两侧山上猛射弓箭。 同时,燕国将士猛掷落石、滚木,砸得山下敌人四处乱窜,竞相践踏。 梁军山急忙组织大军突围:“拼死杀出去。” 北芒国将士冒死拼杀出去,人数伤亡已经过半。 北雁关剩下的八万人马至此,已经只剩下三万。 他们一路飞奔,终于逃到谷口,却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大军。 燕龙弈亲自领兵,带着燕国重甲战士,重型弓弩手,早已等候在此。 见到燕龙弈的一刻,梁军山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一月前,还是他追击燕龙弈,燕龙弈走投无路,几乎丧命。 没想到一月之后,竟然形势逆转,他被燕龙弈堵截在这里。 “弓弩手!放箭!” 燕龙弈一声令下,黑压压的大型弩箭飞射而出,北芒国将士受到冲击,被射得弹飞出去。 霎那之间,北芒国军中战马哀嚎,将士惨叫,北芒国军队再次陷入混乱。 而此时,燕国将士列阵上前,步步逼近,后面追击的大军也杀了上来。 梁军山浑身冷汗淋漓,事到如今,他已是别无选择,只能带着剩余的将士冲杀出去。 历经一日一夜,梁军山才从一个口子突围,带着仅剩的两千余人杀出去。 燕龙弈带人,直追到北芒国边境才返回。 高高的兀鹫山支脉山峰,燕龙弈负手而立,大风吹起男人衣袍,猎猎翻飞。 云栎站在自家王爷身边,想起这次大战,不禁一阵感慨。 “王爷,司姑娘真是料事如神,敌军当真放弃了北雁关,从平粱谷撤退。” “那还得是阿言研制的新式武器厉害,北芒国军才会招架不住。”燕龙弈回道。 云栎点点头,看着自家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司姑娘怎么知道敌军一定会从这里撤退?兀鹫山道路众多,梁军山万一没选择这条路呢?” “这就是强者的自信。”燕龙弈微微一笑,“阿言看过我绘制的舆图,又实际考察过兀鹫山这段的地形,梁军山在北雁关兵败后,只想尽快回国,所以必经这平粱谷。” 云栎忍不住赞叹:“司姑娘思维缜密,行事大胆,真是让人佩服。” 燕龙弈无声而笑,想起阿言当初对他所说的狂言妄语,如今都成了真。 “王爷,我们现在是直接回燕国,还是……” “去北雁关。” “王爷又想去看司姑娘?”云栎嘴欠地问了一句。 燕龙弈一巴掌拍在云栎脑袋上:“是又怎样?” 云栎揉了揉脑袋,正要开口,又听他家王爷道,“北雁关已经被攻破,赤落峰的铁矿开采一事,不得商议商议?” 燕龙弈回身上马,往北雁关飞奔而去。 阿言说了,等大事结束,他们好好地谈一谈。 他离别的时候便能感觉到,阿言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他得回去,看看阿言会说什么。 冬日的边关,逐渐变得晴朗起来。 燕国大军伏击北芒国军,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回来,大宣军中沸腾了。 将士们不知道上头决策,还以为燕国军队是真的撤退了。 没想到燕国大军竟是埋伏在敌军撤退的路上,切断了敌军的退路。 三日后,燕国军队凯旋,和北雁关的大宣军队会合。 雍王下令宰杀牛羊,犒劳三军将士。 燕龙弈在宴席上搜寻一番,没见到司言,再也坐不住了。 他起身离席,四处寻找司言,却在一个僻静处遇到了同样离席的祁子煜。 “燕王可是在找司姑娘?”祁子煜面带笑容,轻声问道。 燕龙弈不禁微微一愣,随口回道:“只是随便转转。” 祁子煜自顾自地开口:“司姑娘昨日进了兀鹫山,说是过两日便回。” “阿言去了兀鹫山?”燕龙弈神色蓦地严肃起来,“她一人?” “司将军派了一队人跟着她。”祁子煜笑道。 “她可有说去做什么?” “没。” 燕龙弈没说什么,转身便走。 祁子煜的声音如风一般传来:“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还请燕王代我好好照顾她。” 燕龙弈脚步一顿,细细品味着祁子煜的这句话。 半晌,他淡淡回了一句:“雍王放心,你出不了事。” “我是说万一。”祁子煜语气轻缓,“万一我出了事……” “没有万一。” 燕龙弈断然打断祁子煜,“阿言决定要保的人,一定能保得住,我也会全力支持阿言。” 阿言已经决心力保祁子煜,祁子煜便绝不会出事。 祁子煜走近燕龙弈,微微一笑:“我的身体,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就算回去相安无事,也活不长,我说这些话,是真心的。” 燕龙弈缓缓回过眸来,祁子煜的意思,他明白了。 但他没法给这男人一个答案,因为阿言还没给他答案。 他是想好好照顾阿言,但也要阿言同意。 他不在乎阿言和祁子煜之间有婚约,但在乎阿言的感受。 “雍王大可放心,阿言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燕龙弈轻轻回了一句。 祁子煜抬起眸光,看着眼前曾经和自己推心置腹的男人。 “龙弈,我知道你喜欢小丫头,等我和她解除婚约,小丫头便自由了。” 空气中一阵安静。 燕龙弈半晌没有说话。 “感谢你的成全。”燕龙弈扔下一句话,连夜赶往兀鹫山而去。 祁子煜不禁笑了,燕龙弈说的这话,和小丫头一模一样。 “咳咳咳……”看着男人背影消失,祁子煜再也忍不住,捂住胸口猛烈咳嗽起来。 第39章 燕王来得正是时候 兀鹫山连绵数千里,横跨三国,要在山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燕龙弈先去见了司清山,请问司言的行踪。 “阿言入兀鹫山,是为了采人参和灵芝,以及一些珍贵的药品。” “司将军可知,阿言采这些做什么用?” “说是送人。”司清山神色柔和,“具体送谁,我也不太清楚。” 燕龙弈问道:“司将军可知阿言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的人每日会传回信息,今晨他们在这个位置。” 司清山拿出一张属下传回的简单路线图,给燕龙弈指了位置。 燕龙弈对兀鹫山极为熟悉,一看简图心中便有了数。 “多谢。”燕龙弈抱拳一礼,带着云栎,还特意带了会医的云桥,一同前往兀鹫山。 燕龙弈一路出了北雁关北门,进入茂密的丛林,便不禁想起他和司言逃入林中的画面。 那一次,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是那丫头鼓励他,激将他,背着他一步步上山,又为他拿到狼毒箭解药,才让他捡回一条性命。 或许从那时开始,这丫头于他,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了半日的路。 “王爷,这里有新挖的泥土,司姑娘他们从这里挖走了一棵人参。” 云桥发现新翻的泥土,上前仔细查看一番。 “可否看出,这是什么时候挖的?”燕龙弈问道。 “应该不过半日。” 看来,他们的大方向是没错的,燕龙弈等人循着路上留下的痕迹,一路往山上找去。 又走了两个时辰,他们发现新挖泥土的痕迹不见了。 “这里有水声,王爷,我们先去打点水。” “好,一会儿在这儿会合,我先去找找阿言。”燕龙弈有种强烈的预感,阿言就在这附近。 几人分头行动,燕龙弈循着小路往山上而去,发现一处峡谷,峡谷上方一座山崖,水瀑飞流而下。 云桥和云栎在下方打水,燕龙弈则沿着瀑布上去,只见上面是一个狭长的天然堰塞湖。 忽然之间,燕龙弈扫到一队人马,正在湖边歇息,其中,一抹素白的身影赫然跃入眼帘。 燕龙弈心头一紧,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司言一路穿越山林,挖人参,采灵芝,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在这里遇到一个湖,不禁让大家停下来洗洗。 她对身旁护卫司融交代了几句,走到湖边,“扑通”一声跃入水中。 燕龙弈正匆忙赶来,只见一抹素白身影跃入水中,顿时魂儿都没了。 他一路飞奔过去,脱下外袍就跳入水中。 “阿言!阿言!” 燕龙弈一边大喊,一边朝着司言游去,他用尽全力游到司言身边,一把将司言捞住。 “燕王?” “阿言,你何故想不开?”燕龙弈一边抓住司言,一边奋力往岸边游去。 司言轻轻开口:“我没想不开。” 燕龙弈不由一懵,只听岸上一声怒喝:“大胆淫贼,还不快放开我家小姐?” 司言:…… 燕龙弈:…… 燕龙弈抬眸看去,只见一个侍卫正提着剑,怒容满面地盯着他。 司言忍不住一阵好笑,对司融道:“这是燕王。” 司融这才看清燕龙弈容貌,不由一阵尴尬:“得罪了,燕王,我还以为……” “无妨。”燕龙弈淡淡回了一句,转眸看向司言:“阿言……” “我只是在河中游游泳。”司言莞尔一笑。 “大冬天的,河水冰凉,你游泳?” “是啊,我经常在冬天游泳,河水都没结冰,对我来说,不算冷。”司言微笑开口。 司融一阵疑惑,大小姐什么时候在冬天游过泳了? 今日要不是大小姐事先嘱咐她不要惊慌,她也以为大小姐是要寻死。 只是,这男人虽是燕王,也不能这么抱着她家小姐不放啊? “就算不冷,对身体也不好。”燕龙弈冷静了许多,镇定开口。 “适当的冬泳,对身体有好处,当然了,也分个人体质,我经常游,就没事。” “但你一直沉在水下,不起来,我还以为……” 燕龙弈一路飞奔过来的时候,一直盯着水面,水面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是在练憋气。”这是她曾经训练的常规项目,只要下水,必练憋气。 燕龙弈:…… “还不放开我?”司言轻轻推了推燕龙弈,这男人抱得她太紧了。 燕龙弈这才放开司言,只见女子一个优雅的旋身,轻轻拨开水面,如同一条自在的美人鱼。 燕龙弈面色微红,这才发现岸上几人的眼神恨不能吃了他。 燕龙弈拨开水,朝着司言游去:“我陪阿言游。” “我只是洗洗身上泥土,很快就上去了。” 司言这一个月以来,身体恢复得不少,就想试试自己的体质。 燕龙弈虽然体质强健,但一月前受了严重的伤,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么冷的水里泡。 说着,司言便游上了岸。 燕龙弈跟着上去。 司融让人点了一堆火,司言在火堆前烤着衣服,燕龙弈将放在岸边的外袍拿过来,披到司言身上,司言没有拒绝。 男人挨着司言坐下,看她手下的人捉了鱼,又打了野兔穿在树枝上烤。 眼前女子正用巾帕擦着头发,白皙的肌肤透着粉红,美艳中带着几分野性。 见燕龙弈愣在一旁,司言不禁开口:“燕王烤烤衣服。” “嗯,好。”燕龙弈轻声回道。 “燕王怎会来这里?” “听说你来采人参和灵芝,我便想着或许我能帮上忙。” “燕王知道哪里有好的人参?”司言抬眸看着眼前男人。 “知道,兀鹫山有千年人参,但一般人找不到,我恰好知道好几处有千年人参的地方。” “王爷来得正是时候。”司言笑道。 燕龙弈不禁勾唇一笑,一抬眸,先前那些满是敌意看着他的护卫,这会儿都瞪大了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兀鹫山人参很多,但是要找年代久远的人参,也不容易。 他们找了两日两夜,才找到几棵百年老参,连千年人参的影儿都没见到。 “听司将军说,阿言是要拿来送人?”燕龙弈问道。 “是,回去打点上京,用得着。” “雍王的病,也用得着。” 司言不禁微微一愣,有些话她没说,这男人就知道了。 似乎察觉自己太过直白,燕龙弈不禁开口:“阿言,我没别的意思,大宣需要雍王,你救雍王也是正确的选择。” 司言点点头,没说什么。 燕龙弈看着身旁女子,神色柔和道:“我知道一位绝世名医,可治雍王的病。” 司言抬眸看向他:“燕王曾经替雍王求过医?” “是。”燕龙弈点点头,并无隐瞒,“云崖神医已经答应,下个月亲自到上京为雍王诊治。” 司言能看出燕龙弈和祁子煜以前关系很好,但没想到这么好。 燕国和大宣相隔万水千山,燕龙弈还对祁子煜的病如此上心。 第40章 再狠辣的手段,我都见识过 “云崖神医,确有其人?” 云崖神医司言是听说过的,但世人都说,从未见过他。 据说,他住在高耸入云的云崖顶,已经羽化成仙了。 当然,司言知道成仙是不可能的,但要找他不容易是真的。 燕龙弈点点头:“确有其人,我手下的云桥便是云崖老前辈的弟子。” 司言知道,燕龙弈有一位属下叫云桥,会医术,但不知道他是云崖神医的弟子。 “这事儿雍王知道吗?” “不知。”燕龙弈淡淡开口,“那时,我和雍王还没出事儿。” “是雍王负了燕王。”司言轻轻说了一句。 “这不重要了。”燕龙弈以前没想那么多,现在则不在乎了。 他和雍王之间,已经成为过去,他和阿言,才是新的开始。 司言顿了一下,缓缓开口:“我救雍王,其实……” “是为了大宣。”燕龙弈轻轻接过女子的话,“阿言,我懂,大宣的局势我一清二楚,除了雍王,其余人撑不起来。” 司言红唇微动:“燕王慧眼如炬,胸中有大局。” 燕龙弈微微一笑:“只要阿言做的事情,我定会支持。” 山林中微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鱼和兔肉烤好了。 司融让人拿来碗筷,将喷香的兔子肉切好,又将鱼剔了骨刺,这才给自家小姐拿来。 “我来找人参和灵芝,也不只是为了雍王。”司言轻咬一口兔腿,启声说道。 “阿言莫非,还想救救大宣的皇帝?”燕龙弈抬眸看向女子,试探性地问道。 他已经得到消息,大宣的皇帝,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司言看着男人目光,镇定而幽深,这世上能猜到她想法的人不多,燕龙弈算其中一个。 “我不想救老皇帝,只想救大宣,但为了大宣,最好让昏庸的老皇帝再撑一段时间。”司言轻轻回道。 “阿言有计划?” 燕龙弈已经察觉到,这丫头回朝后会有大动作。 司言语气和缓地开口:“雍王在朝中根基不深,就算和我父亲联手起来,也不一定能撼动皇贵妃丞相一党,可若是老皇帝全力支持雍王,那就不一样了。” “老皇帝宠爱辛贵妃,重用辛丞相,信王又是他最器重的儿子,恐怕他不会偏向雍王。” “会。”司言轻轻开口,“这一次边关之事,老皇帝已经偏向了雍王,雍王违背圣旨,按照皇帝以前的脾气,直接就押送回京了,可是这次,皇帝在圣旨中,却没有处置雍王。” 燕龙弈凤眸轻抬看着眼前女子,不得不说,阿言政治觉悟真的很敏锐。 “阿言说得有理。”燕龙弈沉稳镇定地开口,“但其中不乏司徒大人从中斡旋,大宣皇帝才会没处置雍王。” “就算有我父亲斡旋,那也得皇帝自己想通,皇帝对雍王一向苛刻,没道理这次就如此大方,放过了雍王,两次违背圣旨,不是小事。” 空气中一阵安静。 燕龙弈轻轻咀嚼着一块兔肉,品味着司言所说的话。 司言吃着被剔了刺的鱼,抬眸看向一旁警惕着四周的司融。 司融是哥哥派来保护她的护卫,一身男士装扮,却是个女儿身。 她是父亲从司家旁支选出来的,武艺高强,胆大心细,从小被家里人当男孩儿养,名字也是取的男儿名字。 “阿言认为,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燕龙弈轻声问道。 司言回过眸来:“燕王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次来边关的人,为什么不是皇帝最为看重的信王,而是陈王?” “大概信王要在朝中主持大局?履行监国重任?” “朝中还用不着信王主持大局,辛贵妃早已把持后宫,丞相辛蕤也早就把控了朝堂,他们现在缺的,是一支可以长驱直入上京的军队,如果信王能够掌控一支大军,这天下就是他们的了。” 燕龙弈略微沉思,柔声开口:“但信王没有来,来的是草包陈王,这只能说明,大宣皇帝不让他来。” “没错,大宣皇帝开始忌惮辛家了。” 空气中又是一静。 燕龙弈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毕竟不是燕国政事,他没想这么透彻。 如今被阿言这么一分析,大宣朝局的变化再清楚不过了。 老皇帝行将就木,还能幡然悔悟,真是不容易。 也难怪他开始重新重用司徒大人,为的就是制衡辛家。 “阿言,你回朝之后,可是要对付辛贵妃丞相一党?” “是。” 燕龙弈眉梢轻蹙:“辛贵妃权势通天,又手段狠辣,我担心……” 司言轻轻一笑:“不用担心,再狠辣的手段,我都领教过。” “他们明的不行,就会来暗的,甚至会派出杀手。” “他们明着对付不了我,暗的也对付不了,我还真不怕他派杀手来,就怕他不派……” 燕龙弈明白司言想做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你就算抓住他们的把柄,若是皇帝不信,或者包庇,也是没有办法,还可能引火烧身。” 司言神色冷定:“那就要看皇帝现在还包不包庇她了。” 燕龙弈轻笑一声,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云栎和云桥打水过来,见到自家王爷和司大小姐坐在一起,连忙走上前去。 “这便是我属下云桥,云崖神医是他的师父。” “见过司姑娘。”云桥上前一步,对司言拱手一礼。 司言点点头,轻声问道:“云桥既是云崖神医的弟子,又为何会在燕王手下?” 燕龙弈目光柔和看着眼前女子,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 “云桥是在云崖顶长大的,我姑姑和云崖神医有一段故事,云桥是由我姑姑抚养长大,姑姑担心我身边暗流涌动,会有人暗害,就派了云桥来我身边,云桥的医术,则是云崖神医亲自传授。” 云桥惭愧地说道:“属下医术比起师父他老人家,差得远了。” “我姑姑身为皇长公主,偏偏喜欢上了逍遥四海的云崖前辈,还为他离开了皇宫,我父皇在世时,因此事和姑姑断绝关系,但姑姑却一直心系着皇宫里的亲人。” “后来,我父皇去世,大哥即位,姑姑才重新和宫中取得联系,云桥就是那时候来到我身边的,这件事情,大概是十年前了。” 司言点点头,开口问道:“云崖这地方在何处?” “在东海之外。” 司言微微点头,这会儿衣服干了,鱼肉也吃了,他们该出发了。 “走吧,还请燕王指路,带我们去挖千年老参。” 燕龙弈微微一笑:“举手之劳。” 司言抬手,正要拿起旁边背篓,燕龙弈长臂一捞,将背篓提了过去,背在自己背上。 司融等人都不禁瞪圆了眼睛看向燕龙弈,这燕王对他们家小姐似乎关心过头了? 第41章 深入兀鹫山 见自家小姐没说什么,司融等人也就没有多嘴。 他们出发的时候,每个人都背着一个背篓,这会儿司言的背篓被燕龙弈背着。 燕龙弈还吩咐云栎和云桥:“你们也帮着拿些东西。” 云栎赶紧上前一步,对着司融道:“兄台,我来吧,我力气大。” “多谢。”司融一把夺过背篓,就往前走去。 云桥帮同行的侍卫扛了一把锄头,看着云栎一阵好笑:“人家是姑娘家。” 云栎:…… 大家一路往山上走去。 有了燕龙弈引路,他们一路上找到不少百年老参,但还未见到千年人参。 这附近几乎不出千年人参,一是人参没长到那么长的年限,便被参农和药农挖走。 二是地理地形的变化,以及野兽的活动,都会导致人参长不到那么长时间。 他们要想挖千年人参,就得深入到兀鹫山里面的原始丛林。 他们一连走了三日,到达兀鹫山深处。 这里已是人迹罕至,就连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几乎不敢深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 司言等人一路看到不少森森白骨,四处都是猛兽嚎叫的声音,周边生长的野生植物,不小心碰一下都可能有毒。 “王爷,司姑娘,抹上这个,可防蛇虫毒蛾。” 云桥在前面开路,发现这里有很多平时没见过的虫蛾,被蛰咬上一口,便能让人皮肤溃烂,甚至中毒。 他们继续走了半日,云桥又开始给大家分发东西。 “这一段路有瘴气,大家吃下这粒药丸可安然无恙。” 众人吃了药丸后,穿过一片瘴气横生的丛林,又沿着一条极为陡峭的山路往上行走。 这条山路仅有一尺宽,路的一面是山体,另一面则是悬崖,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众人身体紧贴着山体,沿着长满野草的小路盘旋上山。 就这样,他们在历经重重危险后,于第四日傍晚时分,来到了目的地附近。 “阿言,前面就到了,但还要经过一处一线天,现在天色黑了,不适合行走这段路,大家先在这儿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出发。” “好。”司言点点头,下令原地扎营,今日在此过夜。 司融和云栎等人生了火,又在地上铺了一块毯子,众人拿出路上顺路打来的猎物,剥皮烧烤。 司言和燕龙弈坐在毯子上,往火堆里添着柴火。 “燕王怎知这里有千年老参?”司言问道。 燕龙弈微微一笑:“我曾在山上遇到过采参的老农,说山那边有千年老参,但地势险峻,还有猛兽瘴毒,以及洪流等危险,没人能过去,我寻了个机会,冒险过去,便发现了千年人参。” 司言想起燕龙弈画的那幅舆图,若不是亲自考察过,很难画出那样信息完备的舆图。 舆图上有处一线天,便在前面,越过这道一线天,便是长千年老参的地方。 北雁关被占领后,整个兀鹫山以北都在北芒国的控制下,大宣上山的参农和药农遭到大量屠杀,以至如今大宣人参和灵芝等珍贵药品极为稀缺,甚至有钱也买不到。 这也是司言亲自上山采药的原因,或许有些人不需要人参和灵芝,但合作需要诚意。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狼嚎,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喊叫。 “有人遇到狼群了?” 司言听到喊叫声,一把抽出匕首,她目光犀利循着声音扫视过去,只见漆黑的森林中,有几点星火。 “过去看看。”司言当机立断,朝着声音来源处走去。 燕龙弈等人紧随而上,一行人急速走近,发现竟是十几个孩子,被一群凶恶的狼围了起来。 此时,这群孩子正和狼群对峙,孩子们年纪不大,最小的一个看着只有六七岁,大的也就十来岁出头。 为首的是一个年纪十三四岁的少年,与他并排的是四五个比他年岁稍小的孩子,看着约十二三岁。 他们手上高举着火把,双眼凶狠瞪着狼群,把身后年纪较小的孩子们护在身后。 突然,为首的头狼一阵龇牙咧嘴,猛地朝着孩子们冲了过去。 在头狼的带领下,十几只恶狼一起冲了过去。 “哇呜——”后面的几个孩子大哭起来,但依然紧紧抱成一团,将最小的那位孩子护在中间。 为首的少年一手挥动火把对付狼群,一手挥着一把柴刀,厉声大喊:“走开!都给我走开!” “走开!畜生!”他身边的几位少年异口同声地大喊。 狼群迟疑了一下,围着几人兜圈,接着,便对他们身后一个最矮小的孩子发起了进攻。 头狼张开血盆大口,猛扑过去,林中“嗖”的一声,一柄匕首朝着头狼扔来。 匕首直入头狼嘴里,头狼嘴里顿时鲜血横流,哀嚎一声。 司言就地一滚,将最小的孩子抱在怀里。 与此同时,燕龙弈挥剑杀了过来,一剑刺穿一头扑来的狼脖子,这头狼群中最强壮的狼呜咽一声,倒在了地上。 云栎和司融等人纷纷提剑杀了过来。 突然出现的大量人群,让狼群停止了攻击。 见着对方人多势众,又高举着许多火把,狼群顿时胆怯了许多。 头狼嘴里受了伤,但还未死,司言为了不让狼群发狠报复,没用全力。 头狼低啸一声,两眼幽绿看了司言一眼,带着狼群往后退去。 狼群转身离开,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没事了。”司言摸摸小孩子的头,轻声安慰,“狼群已经被赶走了。” “阿言,我们先离开这里。”为避免血腥味引来其他猛兽,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回到营地,不等燕龙弈吩咐,云桥已经开始逐一给孩子们检查身体。 他们衣衫破烂,身上满是擦伤,看起来像是在林中住了许久。 “你们饿了吧,先吃些东西。” 司言让人拿出食物和水,分给孩子们吃,几个年纪稍小的孩子咽了咽口水,见哥哥点头,这才乖乖地吃了起来。 他们规规矩矩,虽然饿得极了,但也不狼吞虎咽。 为首少年认出司言和燕龙弈是这一群人的主子,不由“扑通”一声,对着两人跪了下来。 他身后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也跟着跪下。 少年脊背挺直,眼含感激:“恩人救命之恩,小的没齿难忘,我们没有什么可答谢二位恩人的,只采得两棵千年人参,今赠送给二位恩人,以答谢救命恩情。” 说罢,少年一挥手,身后一位少年捧着千年人参前来。 两棵千年人参分别用苔藓裹着,放在一个罐子里,燕龙弈一眼扫过去,不由一阵惊讶。 “阿言,这是两棵千年人参王。” 第42章 阿言那日说,有话对我说 众人都不禁凑过头来,他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的千年老参,竟然被两个少年挖到了? 燕龙弈曾经在他姑姑那里见过千年参王,当时他父皇病重,命在旦夕,是他姑姑拿了千年参王,给父皇续了半年的命。 这棵人参健硕丰满,比当年他见过的那棵还要好,不但身子颀长,头、手,四肢完备,还能看到脸上有鼻子有眼睛,一眼看去,就像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白须老者。 司言目光轻轻看向少年,神色柔和:“站起来说话。” “是,恩人。” 少年乖乖站起,他身后的几个少年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司言看着少年身体精瘦,肌肤呈小麦色,身后一众人显然以他为大哥。 看得出来,他有很强的领导力和号召力。 “回恩人,我叫阿策。”少年恭恭敬敬地回道。 “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因边关打仗没地方可去,就躲入了这深山老林中,这一次,我们是来这里挖人参的,正好挖到了这两棵千年人参。” 燕龙弈轻轻看着少年,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挖来的人参?” “经过这一线天,在山那边斜坡上挖的。”少年诚恳地回道。 “一线天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们能过去?” “我和阿蛰一起去的,其余人都在这里等我们,没想到刚回来就遭到了狼群攻击。” “那边很危险,我们差点就掉下悬崖了。”叫阿蛰的少年忍不住说了一句。 燕龙弈回转头来,目光轻柔看向司言:“阿言,他所说的地方,就是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 燕龙弈再次看了两个少年一眼,那地方就算会功夫的人一般都不敢去,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去了。 司言看出少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不禁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叫阿策的少年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我只想带着弟弟妹妹们好好活下去。” “你们老家是哪里的?” “我们原先住在北雁关,几年前北雁关被敌军占领后,敌军大肆屠城,我们的父母都被敌人杀死了,我们就一直四处乞讨流浪,两个月前北芒国军又杀来,我们就躲入了深山。” 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原来这些少年竟是当年北雁关被屠城后活下来的孤儿。 这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们还比现在小许多。 可以想象,他们能够活下来,是多么的艰难。 司言默了一下,开口问道:“北雁关如今已被收回,你们可以回去了。” 叫阿策的少年没有开口,阿蛰忍不住说道:“我们不想回去,那里是我们的噩梦……” 他身后的孩子们一听到北雁关,眼里就是一片惊恐。 “那你们愿意跟我去京城吗?” 少年瞪大了眼睛:“京城?” “是,大宣的国都,上京。”司言微微一笑,眼里满是亲和。 少年又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若蒙恩人不弃,小弟愿一生追随恩人,忠于恩人,以报答恩人救命之恩。” 少年脊背挺直,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说话的语气却成熟得让人心疼。 “叫我一声姐姐便可。”司言笑着说道。 “姐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少年朝着司言就磕了三个响头。 他身后几个少年也连忙照做,另外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则有些发愣,他们可以离开这个到处是吃人野兽的地方了? “好了,起来吧。”司言将少年扶起,拍了拍他肩膀,“我叫司言,从今以后,你就叫司策。” “姐姐。”少年眼含泪水,姐姐赐他姓氏,这是看得起他啊。 “姐姐,那我呢?我可以叫司蛰吗?”身旁阿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当然了,你以后就叫司蛰。” “多谢姐姐。”少年顿时欢呼起来,众人也不禁被他感染,心情好转。 大家都看得出来,孩子们是真心想跟着他们家小姐。 这些孩子流浪在这深山野林,随时都有被野兽吃掉的危险。 若是能够远离这里,谁又不欢喜呢? 夜深了,孩子们今日受了惊吓,又累极了,都渐渐入睡了。 云栎和司融在四处巡逻。 云桥给篝火里加了柴,又四处洒了一些防蛇虫的药水,便离开篝火找了棵树靠着休息。 其余护卫们各守一处,晚上轮流休息。 篝火旁边,只剩下司言和燕龙弈,两人并排着坐在一起,男人高大,女子娇小,看着那般契合。 “阿言当真要收留他们?”燕龙弈目光扫过熟睡中的孩子们,轻声开口。 “是。”司言轻轻点头,平静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果决。 “这个叫阿策的孩子,聪明机灵,坚强勇敢,将来定有出息。” “大宣的未来,需要一批新鲜的血液。”司言淡淡道。 燕龙弈转眸看向女子:“阿言打算把他们培养成将军?” “不全是。”司言莞尔一笑,“我要让他们花是花,树是树,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个性和天赋,他们适合做什么,我就给他们提供什么样的条件,至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们自己了。” 既然大宣朝廷已被腐蚀,司言便决定,一步一步让这个朝堂重新换血。 他们现在还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但五年后,十年后呢? 没有任何伟大的事业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但一定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出来的。 “阿言的思维,一般人真是猜不透。” 燕龙弈目光深深看着眼前女子,只觉得一颗心满是激荡。 从未有过一个女子,能够这样深地牵动他的心。 司言微笑看向燕龙弈:“燕王是一般人吗?” 燕龙弈微微一愣,又转而一笑:“当然不是。” 燕龙弈静静看着司言,一双凤眸里满是宠溺。 四目相对,两人好似回到了战场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一次,两人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燕龙弈轻轻着过头,俊美容颜如画一般,他满目温柔,薄唇轻启:“阿言,那日你说,等燕国大军凯旋,我回来后,有话跟我说……” 微风轻轻拂过,寒夜冰凉,却让人满是期待。 燕龙弈目光灼灼,看着司言,司言轻轻开口:“我是说过,有话跟你说。” “是什么话?” 燕龙弈望着眼前女子,一颗心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第43章 她没说一句,却又说了千言万语 空气中陷入了沉默。 司言许久没开口。 微风吹起女子长发,和燕龙弈墨发轻轻交织在一起。 这几日司言想了很多,她一向都是要把事情想清楚,才会采取行动。 但她和燕龙弈之间的事情,却是她没想透的。 “阿言……”燕龙弈察觉身旁女子的情绪,不禁微微一笑,“没事儿,我可以……” 等字还未出口,一只柔荑般的小手伸了过来,覆盖在男人宽厚的大手上。 顷刻之间,少女的心意,燕龙弈全明白了。 这丫头没说一句话,却又说了千言万语。 燕龙弈反手握住司言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好似握着什么珍宝。 他的紧张,他的热情,他的温度尽皆传递过来。 少女细嫩的肌肤,因着握剑的缘故,掌心有层薄茧,燕龙弈与她十指相扣,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一起往前走走看吧。”司言只轻轻说了一句。 她没法确定两人之间的未来是怎样的,没法确定大宣和燕国日后会怎样。 但这男人已经跨出了如此需要勇气的第一步,她便不能让他一个人扛着。 “阿言……” 燕龙弈长臂一伸,一手抓住司言的手,一手揽住司言肩头,将人拉入怀里。 这一刻,燕龙弈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他的心如此饱满充实。 司言不习惯被人这么搂着,但也没有拒绝。 她顺势靠在燕龙弈胸膛,感受着男人强有力的心跳。 燕龙弈则感受着少女平稳沉静的呼吸,感受着她的冷定镇静。 他知道,这丫头同意和他在一起,定是经过了深入的思考。 夜色中,司融正四处巡视,她震惊地看到燕王对她家小姐做出了逾越的行为。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家小姐没有反抗。 司融明白了,小姐喜欢的不是雍王,而是燕王。 可是,燕国和大宣隔着万水千山啊,小姐以后要嫁到燕国去吗? 司融脑子里乱成一团,抬眸之间,见到云栎比她更为凌乱…… 因为他在发现自家王爷搂着司姑娘的时候,从树上掉下了来。 一声闷响,云栎身体砸在了厚厚堆积的落叶上,惊动了篝火旁边的两人。 燕龙弈回头扫了云栎一眼,司言则轻轻推开男人:“该睡了。” “好,阿言。” 燕龙弈轻轻一笑,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来,盖在司言身上。 “我用不着,你自己披着。” “阿言,我不冷,一点都不冷。”燕龙弈轻轻低下头,目光深深看着眼前女子。 他心头一片火热,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司言盖着燕龙弈的外袍,伴着男人幽兰般的清香,安稳睡了一夜。 翌日清晨,天刚刚见亮,孩子们便醒了。 司融和云栎已经准备好了干粮和烤肉,分给大家吃。 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等他们吃完,司言对着一旁司策招手。 “阿策过来一下。” “是,姐姐。”司策老老实实地走过来,一双眼睛黝黑透亮。 “阿策,你今年多大了?”司言问道。 “姐姐,我虚岁十四了。” 司策是个高个子,长得精瘦,在同龄人中显得高出一头。 司言一一问了十二个孩子的名字,大致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其中还有两个女孩儿,司言吩咐司融特别关照她们。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弟弟妹妹们了,我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 “姐姐……哇呜呜呜……”少年再也忍不住,耸动着肩膀大哭起来。 他们流浪四年,好人、坏人、骗子……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识过了,但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让他感觉有了归宿。 姐姐给了他们所有人一个家,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家是怎样的,但他们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再流浪了。 北雁关被屠城那一年,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人才两岁,能够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这些年来,他带着弟弟妹妹们,很多次都要崩溃了,但每次咬咬牙,又坚持了下来。 “别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司言轻轻用帕子给他擦眼泪,司策怕弄脏司言的帕子,连忙退开,用袖子擦去泪水。 “我不哭了,姐姐。” 少年的眼里满是坚定,日后他定要出人头地,报答姐姐。 两人聊了一会儿,司言让司策在身旁坐下。 “阿策,姐姐想问你件事,可能会让你忆起曾经痛苦的经历,但这件事情对姐姐来说很重要,如果你知道的话,还请告诉姐姐。” “姐姐尽管问便是,阿策定知无不言。”司策挺起胸膛,神色极为认真。 空气中安安静静的,唯有林中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当年北雁关被屠城之后,除了你们,可还有别的幸存者?” “姐姐,有的,我认识一个疯伯伯,他就是当年的一位幸存者,虽然他疯疯癫癫的,总是说些疯言疯语,但是人很好……” “把你认识的人都告诉姐姐,好不好?姐姐想去看看他们。” “好,没问题。” 司策将自己认识的当年在北雁关幸存下来的人说了出来,司言一一做好记录。 他提到的这个疯伯伯,还有一位断臂的大叔,都让司言印象深刻。 聊完北雁关的事情,司言开口问道:“阿策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姐姐,我现在就已经长大了,我想做个像燕王一般顶天立地的战神大将军,让敌人闻风丧胆。” 说着,司策还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燕龙弈。 他昨晚已经知道了,姐姐身旁的这位大哥哥,就是名震天下的燕国战神燕王。 燕龙弈不禁微微一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你姐姐的本事,比我大多了。” 少年眨了眨眼:“姐姐也是大将军吗?” “姐姐不是。”司言轻笑着开口,“小小年纪,很有志气,回头跟着姐姐好好学本事。” “是,姐姐。” 司策异常兴奋,他以前就经常带着弟弟妹妹们玩杀敌的游戏,若是能跟着姐姐学到本事,他以后就能上战场了。 “这把匕首,送给你。”司言从身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司策。 这是她哥哥让人给她打造的,如今送给这孩子,作为见面礼。 “多谢姐姐。”司策珍宝一般摸着匕首,眼里熠熠生辉。 一群孩子都围了过来,争相要看司言给司策的礼物。 燕龙弈回过头来,满眼笑意看着眼前女子。 “阿言,你可是要调查几年前凌岳峰大将军于北雁关战败一事?” “是。”司言直言不讳。 原主和护国将军府凌二公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凌家和司家又是几代的交情。 司言既然发现了当年北雁关战败之事有问题,就不能不管。 第44章 王爷一连病了好几日 “阿言,不瞒你说,我当年也怀疑过此事有问题。” 燕龙弈当时正守着燕国的新月关,听说北雁关被攻破,北芒国军一路南下,直逼熊月关,心头大为震惊。 他总觉得这事哪里不对,但毕竟是大宣的事情,他身为燕国王爷不好过问,也就没管。 没想到如今阿言对这事儿上了心。 “此中必有蹊跷。”司言神情严肃,“北雁关城墙坚固,地形地势如此险要,当年又无霹雳雷等火器攻城,雍王镇守了一年时间,敌军都没能攻破北雁关。 “凌大将军乃喋血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也曾统帅三军与北芒国对战,凌老将军是沿用雍王所用的策略守关,没道理仅三个月时间就一败涂地。” 司言第一次来到北雁关时,亲眼看到北雁关地形,就知道四年前那场大战有问题。 她回想起原主从自己的青梅竹马凌二公子凌墨翰那里了解到的一些信息,便决定好好调查一下此事。 凌大将军戎马一生,最终败在北雁关,凌大公子战死,老将军也身负重伤。 自那以后,昔日荣耀的护国大将军府便门庭凋零,无人问津,上京城达官显贵们避之如蛇蝎。 除了司徒府外,几乎无人再与护国大将军府结交。 凌墨翰那时年仅十三岁,如今四年过去,他武艺非凡,勇武过人,但因父亲之事,不被朝廷重用,只能在上京城做一个普通的侍卫。 燕龙弈轻轻握住司言的手,神色柔和:“阿言,我们回头好好查一查。” “嗯。”司言点点头道。 这会儿,众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司融前来请示,说是可以出发了。 燕龙弈拉着司言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司言回头看他:“有什么话就说。” 燕龙弈顿了顿,轻声开口:“听说阿言和凌二公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的确是。”司言坦然道。 原主和凌墨翰不但是青梅竹马,原主还喜欢凌墨翰,这是事实。 燕龙弈目光看着司言:“阿言,我不是在吃醋……” “没人说你吃醋了。”司言轻笑道。 “我是怕你误会。” “怕我误会什么?” 燕龙弈握紧了司言的手:“阿言,我之所以提这件事儿,是希望你能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担心我会多想……” 司言明白了,这男人是在说她帮助护国将军府调查北雁关一事。 “我没担心。”司言轻轻说了一句,回握住燕龙弈的手。 这男人真是体贴入微,心细如发。 他们继续往前行走,经过一线天去采摘千年老参。 据阿策说,那里还有一些年生很长的人参,他本想着先采两棵去卖了,维持弟弟妹妹们的生活。 等以后需要的时候再去采,如今姐姐需要,他便带姐姐去找。 接连半月的时间,司言一行都在兀鹫山丛林深处。 他们采摘了很多百年人参,几棵千年老参,还采摘了不少珍贵的灵芝,以及一些其他珍贵的药材。 回到北雁关时,城楼上杨克远远就看到了司言。 司言一见城门口这肃穆的气氛,便知北雁关出了事。 “司姑娘,您可总算回来了。”杨克匆匆下了城楼,亲自前来迎接。 “出什么事了?”司言问道。 “王爷一连病了好几日,一口饭也吃不下,今日清早,还吐了血,我们能找来的大夫,都找来了,大夫们实在没办法,司姑娘,您快去看看吧。” 司言点了点头,眸光轻转,看向一旁燕龙弈。 不等司言开口,燕龙弈便吩咐道:“云桥,你去看看雍王病情。” “是,王爷。”云桥把手上东西交给云栎,便急忙前去。 燕龙弈和祁子煜深交的那段时间,云桥曾替祁子煜诊治过。 他开了一些药方,可以缓解雍王病情,但无法根治。 雍王的病,只有他师父能治,为此,燕龙弈还亲自前去云崖顶,请求云崖神医为雍王诊治。 云崖神医已经答应,下个月来大宣替雍王看病。 司言和云桥急速赶往雍王所住的地方,外面守卫之人,神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左杭蹲在院子门口,正无声抹着眼泪。 见到司言,他不禁哑了声音:“司姑娘,王爷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我进去看看。” 司言大步进去,一顶浅灰色纱帐中,祁子煜独自一人靠在床头。 他紧闭着双目,面色苍白,身形比司言离开时消瘦了许多。 “我不是说了,不许人进来吗?”祁子煜声音虚弱地开口。 “王爷,司姑娘回来了。”左杭连忙说道。 王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王爷这几日都惦记着司姑娘。 王爷每日不问别的,甚至连自己的病情也不关心,只问司姑娘是否回来了。 他曾经还以为,王爷对这门婚事根本就不在意,没想到王爷心里是惦记司姑娘的。 “咳咳咳……咳咳咳……” 祁子煜忽然止不住地咳嗽,见到司言进来,极力忍住,但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小丫头,你……你出去……咳咳咳……小心我过了病气儿给你。” 司言置若罔闻,直接上前,只见雍王床前一个铜盆,里面有血。 云桥神情严肃,替祁子煜把了脉,对司言道:“司姑娘,雍王气血空虚,五脏受损,需要一棵千年老参补元气。” “司融,去取来,取一棵千年参王。”司言对着守在门口的司融吩咐。 祁子煜微微喘息道:“小丫头,不……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你好不容易挖到的千年老参,不要为了我浪费……” “本就是挖给你的。”司言淡淡回了一句。 “小丫头……” 祁子煜眼眶突然红了,他两眼模糊看着眼前女子,喉咙一阵哽咽。 “别说话了,好好保存体力,让云桥给你看看。” 祁子煜这才发现,给他把脉之人竟是燕龙弈身边的云桥。 云桥曾经给他诊治过,他认识,云桥能过来,定是燕龙弈应允了的。 祁子煜强颜一笑:“小丫头,我的身体状况我知道,如今北雁关已经回归,我死而无憾,唯一遗憾的是,我愧对燕王……” 司言盯着祁子煜:“那就好好活着,弥补这个遗憾。” “小丫头,这个给你。”祁子煜拿出一块绢帛,递给司言,“有了这个,你便自由了,以后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祁子煜眸中带着笑,他早就知道了,这丫头喜欢燕王…… 第45章 雍王状况不容乐观 “有没有这东西,我都是自由的。”司言看也没看绢帛一眼,浑身一股狷狂之气。 她在祁子煜床边坐下,目光幽深而锐利,“给我好好活着,不是为你自己,而是为了大宣。” 司言知道,祁子煜不在乎自己性命,但他内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大宣。 房间里一阵安静,云桥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候在门口的左杭。 他目光微微一扫,只见自家王爷正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祁子煜心中像是被什么狠狠敲击了一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双目通红看着眼前女子,眼眶有些湿润。 他何尝不想好好活着?可他从小到大,中过多少次毒…… 他的身体,早就伤到了根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他从小是由皇后养大的,但就这样,也无法避免被人毒害。 尤其是五年前太子被废后,他成为信王唯一的对手,一时之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 四年前,他违背圣旨那一次,在狱中被打成重伤,险些死于天牢。 自那以后,他身体每况愈下,这一次,都是强撑着来边关的。 “小丫头,我无愧于大宣,唯独遗憾,我可能真的走不到那一步了。” 祁子煜目光轻轻望着司言,苍白的面上挂着一抹虚弱的笑意,“不是我不想往前走,而是我的身体……” “不要担心。”司言缓和了语气,“燕王已经为你寻了云崖神医,云崖神医不日便到上京,为你诊治,云崖神医医术卓绝,一定会治好你的。” 祁子煜微微一愣,张了张唇,喉咙里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一般。 他没想到燕龙弈为他做到如此地步,而他却背叛了燕龙弈。 “龙弈他……” 祁子煜长叹一声,眼里满含泪水。 他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除了燕龙弈。 “我方才已经让人传信给我姑姑,要云崖神医尽快前来。” 燕龙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里面的对话他已经听到了。 “龙弈。”祁子煜望向门外,只见那里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燕龙弈缓缓走了进来,看着病床上形容消瘦的祁子煜,也是一愣。 “我并非为了你,而是为了燕国。”燕龙弈神色冷淡,“燕国和大宣之间的关系,是你我二人一手建立起来的,你若死了,两国之间的关系,也就破裂了。” 祁子煜微微一笑:“两国关系不会破裂。” 祁子煜知道,他即便死了,燕国和大宣之间的关系也不会破裂。 燕龙弈与小丫头的关系,比他和燕龙弈之间的关系更牢固。 燕龙弈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激励他。 燕龙弈和这丫头两人,他能认识其中一人,已是三生有幸,得以认识两人,乃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若是我身体能多撑一日,必不敢早死一日。” 祁子煜轻轻看着燕龙弈和司言,眸中露出一抹坚定。 他不能带着遗憾离开,更不能让小丫头一个人面对回朝之后的局面,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竭尽全力保护小丫头。 “王爷,司姑娘,我要替雍王进行一次全面的针灸,还请二位回避一下。”云桥说着,已经拿出了一排银针。 “好。”司言点点头。 雍王已经给了话,司言便不担心他会心灰意冷。 一个人只要有活下去的意志,就有生的希望。 云桥让人伺候祁子煜服下千年参王,接着替他进行了针灸,直到天黑时,才针灸完。 他仔细交代了左杭一些注意事项,又看着雍王喝了药才离开。 燕龙弈正在军中回复公文,边关战事已了,将士们都在准备回朝了。 见着云桥回来,燕龙弈不由停下笔头:“雍王情况怎么样了?” “回王爷,雍王情况不容乐观。”云桥神情严肃,“若不是雍王意志顽强,恐怕根本坚持不到现在,雍王如今五脏六腑都有损伤,必须得好好休养,才能保住性命。” 燕龙弈神色凝重起来:“我记得在上京的时候,雍王身体不是有所好转?” 从他们在上京分别,到现在,也不过数月时间,怎么忽然之间就这么糟糕了? “那时雍王的身体确实不错,但雍王现在的身体,比那时差多了。” 云栎顿了一下,缓缓开口,“属下以为,在边关的这段时间,雍王因为边关战事,劳心费神,伤了身体。” 云桥没敢说透,但燕龙弈也清楚,必是皇帝圣旨下来,雍王没能出兵一事。 因为这事儿,雍王违背了两人之间的盟约,心中一直不安。 听大宣的将士说,雍王气血攻心,一连几日,都没有进食。 可以想象,他内心是怎样的煎熬。 燕龙弈默了一下,开口道:“这几日,你就先留在阿言身边,好好保护阿言。” 燕龙弈把云桥留在司言身边,也就相当于让他留下来替雍王看病。 云桥虽不能治好雍王,但至少能稳住雍王的病情,直到云崖神医前来。 云桥抬眸看向燕龙弈:“王爷,我们是不是该回燕国了?” “是该回燕国了。”燕龙弈点点头。 “属下可以留下,只是师母那边……” “姑姑那边我去说。” 燕龙弈明白云桥的意思,如果他留下来,就不能回燕国了。 云桥遵循姑姑的命令,自离开云崖顶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如今他要照看雍王,就得跟着去大宣一趟。 “你先在大宣待一段时间,我回燕国之后,会以燕国特使的身份来大宣,你跟着阿言,一切听阿言安排。” 见自家王爷心意已决,云桥恭敬道:“是,王爷。” 他犹豫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属下多一句嘴,王爷当真决定和司姑娘在一起?” “嗯。”燕龙弈毫不犹豫地点头,神色坚定,“这件事情,任何人也无法改变。” 云栎担忧道:“只怕陛下和太后不会同意,尤其是太后,在我们出征之前,就已经为王爷相中了一位王妃,如今就带在身边亲自调教。” 王爷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因为一直没娶妻,太后娘娘十分着急。 这次回去,太后定会逼着王爷娶妻。 “母后向来拗不过我。”燕龙弈淡淡回了一句。 “属下多嘴了。”云桥恭敬一礼,退了下去。 燕龙弈目光微微一凝,他说是这么说,但也知道,母后不会轻易同意他和阿言的事情。 但无论母后同不同意,这件事情,他都做定了。 第46章 这丫头不是喜欢凌墨翰么? 司言从雍王处回来后,又去看了看司策司蛰等孩子们,见他们都已安顿好,入睡了,这才回房。 她刚刚沐浴完毕,正思索着这两日去见见司策所说的那位疯伯伯和断臂大叔。 司融来报,云桥过来了。 司言本以为雍王又出了什么事,却见云桥肩头挂着一个简单的包袱。 司言顿时全明白了。 她转眸看向司融,吩咐道:“安排一间上房,云桥公子以后就和我们住在一起。” “是,姑娘。”司融应了一声,连忙下去张罗。 “见过司姑娘。”云桥拱手一礼。 司姑娘当真聪慧,他还未开口,便已知晓他的来意。 “今日之事,辛苦你了。”司言看向神色疲惫的男子,轻声开口。 “司姑娘客气了。” 云桥微微一笑,“王爷让我跟在司姑娘身边,听候司姑娘差遣,云桥以后就叨扰了。” “哪里话?你能过来,我求之不得。”司言笑道。 司言也知道云桥累了一日,简单和他寒暄两句,便让他下去休息了。 司言想到燕龙弈,心头不由一阵发软。 这男人知道她需要云桥,所以二话不说,就把云桥送了过来。 他的心意,他的温暖,司言都感受到了。 司言整理着收集来的资料,又把上京城权贵的名单列了出来。 如今的大宣朝中,大半的人都是辛贵妃丞相一党。 她父亲身边也有人,但不多,其中很多都已被打压,或失势,没了发言权。 司言还注意到,朝中有少部分大臣,是曾经废太子的拥护者。 自从太子被废后,他们中有些人投靠了丞相一党,但有的人,就和丞相一党拧巴着。 当然了,这一群人也被打压得不轻。 司言分析着朝中的几股势力,夜色渐渐深了。 晚间起了雾,空气中气息冰寒,边关将士都已入睡。 司言的房间依然灯火通明。 司清山从房门走过,见着妹妹房里灯还亮着,不由敲响了门。 “小丫头,还不歇着?” 自从这丫头来了边关之后,每日歇息的时间就越来越晚。 她以前总是早早就入睡,现在却经常伏案沉思,直到深夜。 她不但睡得晚了,还起得早了,每日鸡鸣时分,她就已经起来训练了。 这丫头来一趟边关,就跟变了个人一般。 “大哥,可是有事?”司言打开门,请司清山进去。 “没事就不能来了?”司清山笑着看向妹妹,眼里无奈又宠溺,“怎么又在熬夜?” “还好,不是很晚。” 这要是在现代,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只不过古人睡得早,这个点对他们来说,已经挺晚了。 司言抬眸看向司清山:“大哥这个时候过来,定是有事。” 司清山的确有事。 他神情严肃起来:“父亲飞鸽传来消息,说是陛下已经下旨,让大军班师回朝,圣旨不日就到。” “嗯。”司言点点头,神色镇定,“边关的仗打完了,上京城的仗该开始了。” “陈王如今失踪,皇贵妃定会拿我们问罪。” 司清山轻叹口气,只要一想到回上京要面对的局面,就是一阵焦头烂额。 “陈王自己被敌军吓跑,怪罪不到我们身上,况且,陈王没事。” “阿言知道陈王下落?” “知道。”司言淡淡开口,“陈王那么值钱的一个宝贝,我好好利用了一下。” “阿言,你做了什么?”司清山大为惊讶。 司言清冷道:“他堂堂大宣亲王,身后有一个圣宠正浓的母妃,还有一个权倾朝野的舅舅,更有一个亲哥哥信王,拿他换几百万两银子,不过分吧……” 司清山不禁瞪大了眼睛:“丫头,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 “哥哥,我没开玩笑,银子都已经到手了。” 他们的人已经扬言,半月之内要是拿不到钱,就杀了陈王。 比起陈王性命,几百万两银子,皇贵妃和辛丞相还是愿意掏的。 “丫头!这是真的?”司清山满眼震惊盯着司言。 “是真的。” “朝廷怎么没来消息,要我们去救陈王?” “他们没那个脸,我们的土匪兄弟已经说清楚了,他们抓的是战场上逃兵,如果惊动了朝廷,大家便都知道陈王在边关做了逃兵了。” 司言气定神闲,娓娓道来,“再者,陈王逃走之后,自然是雍王重新掌权,雍王到底会趁机杀了陈王,还是救下陈王,这都不好说,辛贵妃也不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冒险。” “所以,他们就乖乖给钱了?”司清山一阵不敢置信。 “是啊。”司言点头,“为了陈王性命,他们只能给,他们也想过抢回去,但没找到机会。 “这些银子够我们用一阵子,要想对付皇贵妃辛丞相一党,就不能没有银子,仅靠着哥哥和父亲的俸禄,连条消息都买不到。 “再说了,这些钱都是他们横征暴敛收刮来的民脂民膏,我们用在正途上,扳倒他们,正是为民除害。” “陈王现在何处?”司清山问道。 “就在熊月关。” “阿言,你如何做的这些事情?大哥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我请燕王帮了些忙,土匪也是燕王的人扮演的。” 司清山看着眼前妹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丫头在深山老林中挖了二十多天人参和灵芝,但她的计划却没闲着,一直在执行。 司清山只觉得这丫头胆子太大,而且和燕王走得太近。 “阿言……”司清山想到今日侍卫回禀的事情,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哥哥有话直说。”司言道。 “你和燕王?你们……” “是的,哥哥。”司言只说了短短几个字,但已经承认了自己和燕王的关系。 “你可知道,你是雍王未婚妻?” 司清山听到属下回来说,阿言和燕王在山上的事情,他整个人目瞪口呆。 他还以为属下胡说八道,险些把属下揍了一顿,后来又问了司融,才确认了是真的。 这丫头居然真的和燕王在一起了。 “知道。”司言轻轻回了一句。 “雍王若是知道你和燕王……” “雍王已经知道了。”司言说着,将今日雍王给她的绢帛拿给司清山。 司清山看到上面内容,顿时就乱了,这丫头和燕王两情相悦,然后雍王也知道,还同意解除和这丫头的婚约,并把一切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雍王在绢帛上写着,因他身体有恙,故而解除婚约。 司清山摇了摇头:“陛下指的婚,不是雍王说解除就能解除的……” “嗯。”司言点点头,“不着急,以后慢慢再说。” “可是阿言,哥哥怎么记得,你喜欢的是凌墨翰那小子啊?就算你不喜欢雍王,也不会选择燕王啊。” 她不是喜欢凌墨翰吗?怎么会选择燕国的燕王,这太离谱了…… 第47章 前所未有的坚定 窗外风声呼啸,满是深冬的寒气。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兄妹二人的身影,司言抬手捻了捻灯芯,神色极为平静。 这件事情确实不太好办,但更不好办的,其实还在于,不止原主喜欢凌墨翰,那位凌二公子也喜欢原主。 两人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直到辛贵妃提出将司言指给信王。 在她父亲的周旋下,最终换成了雍王。 虽说原本两人也不可能在一起,但人家毕竟两心相悦,有个心灵的寄托。 如今她穿越到原主身上,和燕王在一起,和凌墨翰肯定是成不了了。 司言微微抬眸,神情严肃看向哥哥:“我和凌二公子虽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我一直把他当作哥哥,就像大哥一样的哥哥。” 司清山一阵默然,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司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丫头现在提起凌墨翰的神情,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还记得这丫头以前一提到凌墨翰,脸色都会发红,现在却平静得不可思议。 难道说,在来边关之前,两人闹了什么别扭? 司清山来不及多想,又想到那日去见燕龙弈,燕龙弈提到阿言,神情之间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可是燕王远在燕国,这丫头是大宣人,又怎么和燕王在一起? 他们难道要私奔吗? 不可能! 燕国的战神绝不会私奔,大宣司徒府的女儿也不可能私奔。 “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司清山神色郑重地问道。 “没想好。” 司言咧嘴一笑,轻轻回了一句。 她笑容满面,似乎这件事情于她而言,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你这丫头……”司清山手指虚点着司言,满眼无奈,“心性一点都不定。” 多年以后,当司清山看到妹妹位居高位,万人之上,力排众议,义无反顾地和燕龙弈在一起,再也说不出这话。 她从未心性不定,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了,哥哥。” 司言对司清山露出个大大的微笑,神色柔和,带着几分严肃,“先别告诉父亲,我会自己跟父亲说。” “你还知道要面对父亲啊?”司清山瞅着妹妹,暗叹口气。 他还以为这丫头被燕王迷住,脑子都糊涂了呢,看起来她还很清醒。 “哥哥,雍王如今孤立无援,因着和我的婚事,才得到父亲鼎力支持,若是父亲知道我和燕王的事情,只怕会有所动摇。” 司言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父亲应该是没有退路了,但为了父亲不动怒,还是先缓一缓为好。” 从父亲的来信中,司言可以看出,司徒府和皇贵妃丞相一党已经开战了。 大宣皇帝的皇子,总共只有四个,信王、陈王、废太子和雍王。 太子在五年前被废,陈王和信王则都是皇贵妃的儿子。 父亲除了支持雍王,别无选择。 司清山默了一阵,还是忍不住说道:“丫头,你们未来的路,大哥真不敢想……” 司言微微一笑:“大哥,走一步,看一步。” 这很不符合司言的性格,但她和燕龙弈之间的事情,牵扯两个国家,司言只能这么回答。 有些事情,可以走一步,看到后面的十步,但他们的未来,又岂止是十步? 一百步,一千步都有可能…… 司言能做的,就是当遇到任何阻力,都全力以赴,至于结果,或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司言更加忙碌了。 他带着司策和司蛰,去见了曾经北雁关被屠城时幸存下来的人。 也见了那位疯伯伯和断臂的大叔,好巧不巧,这两人身份都不简单。 司策口中的疯伯伯,并不是真的疯了,而是亲眼见到当年北雁关被屠城,受了刺激,他的大脑还是正常的。 司言已经说服两人,秘密跟着她一起回上京。 司言做完该做的事情,最后来到贾仲淳所住的地方。 冬日的暖阳下,贾仲淳正坐在一张摇椅上,在院子里煮茶。 朝中没有宣他回去,他便留在边关,和大军一起回朝。 听到司言前来,贾仲淳连忙起身相迎。 “贾大人近日可好?”司言面带微笑,神色柔和地开口。 “多谢司姑娘关心,我很好,司姑娘救命之恩,贾某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贾仲淳一躬身,请司言进屋上座。 屋里烧着炭火,但气温仍然不高,倒是阳光斜斜地从窗户打下来,照亮了整个屋子。 “不瞒贾大人,我今日前来,便是向贾大人索要这份救命恩情的。” 司言笑容如同春风,话却直接得让贾仲淳愣住。 “司姑娘有何要求,尽管说便是。”话都说到这里了,贾仲淳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他心里打鼓,不知司言要说什么。 这段时间他已经想过了,这位司姑娘乃雍王未婚妻,司姑娘于他有救命之恩,也就相当于雍王对他有救命之恩。 他已经打算回京之后,不再弹劾雍王软禁自己一事。 不过即便如此,雍王违背圣旨,只怕也是在劫难逃。 司言注视着贾仲淳脸上细微表情的变化,并未急着开口说自己要他怎样。 她轻轻喝了口茶:“司言想问贾大人一句,如今的大宣,如何?” 贾仲淳不由一愣,许久没有开口,司言便耐心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贾大人放心,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贾大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贾仲淳没想到,憋在心里已久的话,却是对一个女子提起。 贾仲淳长叹口气:“司姑娘,大宣只怕气数将尽。” “何以见得?” “皇贵妃专宠,辛丞相权倾朝野,奸党阉人蒙蔽圣听,大宣朝野如今已是怨声载道,百姓民不聊生,陛下年老体衰,又宠信贵妃丞相等人,日后的大宣江山,必然传到信王手上,而信王,只不过是辛家的一傀儡。” 司言一听这话,便知贾仲淳是个明白人,她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 “贾大人以为,如果雍王继承大统呢?” “司姑娘莫非是在开玩笑?” 贾仲淳摇了摇头,眼里没有一丝希望,“雍王虽然战功赫赫,然多年来,一直避着信王锋芒,在朝中不争不抢,毫无根基,雍王和信王相比,没有丝毫胜算。” 司言微微一笑:“若是我父亲全力支持雍王呢?” 第48章 赤落峰惜别 贾仲淳神色严肃起来,司言今日的来意,他全明白了。 司言是要他加入雍王阵营。 这关系到全部身家性命,关系到整个贾府所有人的命运,贾仲淳不得不慎重。 “司徒大人虽也受陛下看重,但贵妃丞相一党势力庞大,司徒大人恐独木难支。”贾仲淳冷静地说道。 司言没有说话,轻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目光和缓看向贾仲淳:“贾大人初来边关之时,以为我们和北芒国的这场战事如何?” 贾仲淳如实开口:“北芒国兵强马壮,实力雄厚,我原以为两国联军必败,大宣朝中原本就不是真心和燕国联手,唯有雍王一片赤诚之心,但雍王仍然受到陛下圣旨束缚,两国心不齐,则不能胜。” “最后结果如何?”司言又问道。 “两国联军大胜,我大宣收回北雁关,北芒国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这已是事实。” “贾大人以为,何以有如此变化?” 贾仲淳挺直脊背,再次对着司言拱手一礼:“贾某已经听说,司姑娘研制新式武器,以奇谋巧计,步步诱敌深入,最终歼灭敌军,司姑娘智计无双,贾某深感佩服。” 司言微微一笑:“北芒国二十万大军,我尚且不惧,贾大人以为,我会惧怕皇贵妃丞相一党?” 贾仲淳浑身一震,愣愣地看着司言。 他只想着司徒大人在朝中独木难支,却没想到,眼前这位杀伐决断的女子,亦有着通天的本事。 以她在战场上的谋算,回朝之后表现也定不会让人失望。 司言看着贾仲淳神色变化,轻轻开口:“贾大人若愿信我,我可助贾大人脱离苦海,实现毕生的夙愿。” “司姑娘说笑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夙愿?”贾仲淳苦笑一声,掩住眸中神色。 但他的神情,逃不过司言的眼睛。 “贾大人可还记得自己初入朝堂之时,何等的意气风发,满腔抱负?” “早已忘记。”贾仲淳惭愧地说道。 “但我父亲还记得,父亲时常在家中提起,当年的状元郎风光无限,深受陛下看重,一心为民,可谓难得一见的好官。” 贾仲淳眼眶忽然红了,他如何能不记得自己曾经的抱负? 如何能不记得陛下和司徒大人对他的提携? 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他就是想报效国家,也是无门。 况且,如今的陛下,已不是那时的陛下了。 现在大宣朝堂乌烟瘴气,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贾仲淳轻叹口气:“司姑娘何必再提,我早已落入泥淖,沦为丞相一党的附庸。” “只要贾大人热血还在,一腔报国之心还在,我便能翻云覆雨,让这朝堂变天。” “司姑娘,你?” 司言神色坚定:“没错,就是我。” 贾仲淳抬眸看去,只见对面女子光芒耀眼,浑身自信。 她目光太过锐利,贾仲淳几乎不敢直视,这一刹那,贾仲淳仿佛看到大宣黑暗阴沉的大殿上,有一束强光穿透。 司言轻轻一笑,语气缓和下来:“如果贾大人愿意相信自己的救命恩人,愿意相信我,就选择雍王。” “雍王的力量,实在太过薄弱。”贾仲淳实话实说。 司言神色镇定:“任何力量都是一步步积蓄起来的,辛家当年也不过是个小门户的家族,辛贵妃得宠后,才一步步发展起来。 “贾大人别忘了,雍王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若是他要争抢,曾经的废太子一党,也会活跃起来。” 贾仲淳顿了一下,开口道:“皇后娘娘已经青灯古佛,不问宫中之事了。” “不是不问,只是孤掌难鸣罢了。”司言淡淡开口,“只要我们能够拧成一根绳,皇后自然会出来增加一份力量。” 贾仲淳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司姑娘……” “贾大人不必立刻给我答案,在回京的路上,贾大人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是看着大宣一步步毁在奸人之手,还是发挥自己的力量,让大宣走上一条崭新的道路。” 司言不再多说,她今日已经说得够多了,得给贾仲淳一些消化的时间。 她大步往外走去,贾仲淳起身送到门口。 “司姑娘,贾某会慎重考虑。” “我等贾大人回信。”司言微微一笑,飘然离去。 贾仲淳望着司言背影,心头蒙着的一层阴影被驱散了,但他心口又重新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 五日后,大宣皇帝圣旨下来,要大军即日班师回朝。 临行前,司言见的最后一个人,是燕龙弈。 赤落峰的落日,是边关最美的风景,火红的云霞布满天空。 司言和燕龙弈约好在这里见面。 “王爷,司姑娘来了。” “嗯。”燕龙弈点点头,目光柔和看着远处一人一马,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龙弈。”司言对燕龙弈的称呼,悄然发生了变化。 “阿言……” 燕龙弈目光带笑看着眼前女子,自然而然握住了她的手。 云栎一眼瞥到自家王爷的动作,赶紧走开。 “我今日来,主要还有一事,赤落峰是以雍王的名义答应给燕国铁矿开采权的,大宣的国书一直没下来,因而,燕国还需得派特使前来,威逼一番,恐才能真正地得到赤落峰。” “我知道。”燕龙弈轻轻回了一句。 这事儿雍王已经上报,却被大宣朝廷拖着,一直没表态。 “那就好。”司言点点头。 燕龙弈低头看着女子:“等我处理完燕国的事情,就即刻前往大宣。” “其实你不必急着来……” “我要来,早点拿到赤落峰铁矿的开采权,我才能安心。” 司言没再开口,她知道根本不是这个理由,这男人是想尽快来帮她。 “这个,给燕皇,这个,给你母亲。”司言回身走向马儿,拿了两个精致的盒子过来。 “这是什么?”燕龙弈问道。 “这是我们采的人参和灵芝,里面一株千年灵芝,是给燕皇的,一棵千年人参王,是给燕太后的。” 他们总共只挖了三棵千年人参王,其中一棵给雍王服用了,这里一棵送给燕太后,还剩下一棵了。 当然了,还有几棵千年人参,长势没这么好就是了。 燕龙弈感受到司言对他们关系的重视,心中一股暖流涌过。 他轻轻将司言拉入怀中:“他们都有,我的呢?”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阿言。”燕龙弈轻轻抚摸着女子柔软的发丝,“我想要阿言一直在身边……” “我现在给不了,你等一等,我努努力。” “阿言……” 两人还未分别,燕龙弈已涌出无限的思念,他一声声阿言,让司言心头也不禁跟着泛酸。 司言轻轻推了推他胸膛:“好了,走了,潇洒一点。” 燕龙弈一阵哭笑不得,轻轻放开眼前女子,语气轻柔至极:“好。” 司言望着男人眼睛,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落下一吻,燕龙弈脸上如同羽毛划过,又软又酥,等他回过神来,司言已经大步离去。 她翻身上马,目光轻轻看了男人一眼,绝尘而去。 第49章 站住! 深冬时节,大雪纷飞,天空中寒鸦鸣叫,落叶飘零。 大宣军队浩浩荡荡班师回朝,已是半月之后。 京郊十里长亭,信王祁明哲奉命前来迎接,皇宫禁军和京城卫队分列两边,气派十足。 信王一袭紫袍,长身玉立在亭外,头上戴紫金冠,宽袍缓带,玉树临风。 信王身旁,是跟着一起前来宣旨的太监总管古圆,手拿拂尘,微眯着一双眼睛。 祁明哲抬眸看去,一眼便见到马背上的司清山,以及司清山身旁,父皇原本打算指婚给他的司徒府长女司言。 司言在边关所做的事情,京城里传得神乎其神,听说这次两国联军能够大败北芒国军,全是因为她。 他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雍王了,竟让司正轩宁愿选一个病秧子,也不选他。 司言自然也看到了站在十里长亭外的信王,信王人长得挺帅,但没什么鸟用。 司言目光越过信王,看到身后一众护卫之中,赫然站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凌二公子凌墨翰。 凌墨翰远远看来,见到司言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丫头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脊背挺直,自然立于马背,神情间不动声色,浑身英气,一股超然淡定的气质。 司清山翻身下马:“见过信王。” 司言跟着行礼。 信王面带笑容,客客气气地道:“司将军一路辛苦,敢问雍王兄在何处?” “雍王殿下身体不适,在马车里休息。”司清山回道。 雍王身体刚刚好转,他们就接到圣旨班师回朝。 一路上颠簸,雍王身体有些受不了,若不是云桥跟着他们,雍王恐怕都回不了上京。 “雍王兄这是怎么了?”信王挑起一双细长的眼睛,瞅向司清山身后马车。 “雍王旧疾复发,加上这次在边关劳神费力,身体损耗严重,还请信王殿下体谅,雍王就不下车了。” 信王犹豫道:“那……” “那可不巧,陛下有旨,要雍王下车听旨。”信王祁明哲身旁,皇帝身边太监总管古圆尖声细气地说道。 司言目光犀利扫过古圆,古圆被看得惊了一跳,猛地朝司言看去,司言淡淡收回视线,只当作什么事也没有。 “皇兄!”就在这时,后面另一辆马车上忽然跑下来一个人。 祁明哲抬眸看去,只见这个黑了,也瘦了,满脸委屈的人,正是他弟弟陈王祁朔宇。 “朔宇,你这是怎么了?”祁明哲已经从信中大致知道了边关的事情,但具体情况还不是很了解。 祁朔宇指着司言,当场高告状:“皇兄,这个女人,她欺负我!皇兄,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祁朔宇那副模样,简直快哭了,谁知道他在边关经历了什么啊? 他不但被人欺负,还被土匪抓去,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祁明哲冷冷看了司言一眼,对祁朔宇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母妃和舅舅说了,今日还有大事要做,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往后再说。 祁朔宇不依不饶道:“皇兄,这女人掰断了我的手,还杀了我手下好些护卫,魏先生也被她抓了,她更是让人将我看管起来,皇兄,你可一定要替我狠狠地收拾这个女人啊。” 祁朔宇双目瞪着司言,只恨不能吃了司言。 司言就跟没看到他一般,甚至百无聊赖地扣起了指甲,只气得祁朔宇面色铁青。 “古公公,还是先宣读圣旨吧。”信王盯了司言一眼,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 他倒是要看看,这女人到了陛下御前,是不是还能够这么淡定。 “是,信王。”古圆对着信王恭敬一礼,又是怪声怪气地瞅着雍王马车,“陛下有旨,雍王还不下来接旨?” 一只苍白的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云桥扶着雍王走下马车。 祁明哲一眼望去,不过几个月不见,雍王的身体竟然虚弱至此。 如今雍王看起来,似乎连走路都困难了。 祁子煜一步一步走过来,身体虚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走到古公公面前,跪下接旨。 其余众人也跟着下跪。 古圆展开圣旨,捏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军凯旋,朕心甚慰,着信王代朕犒赏三军将士,共饮御酒,将士们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当论功行赏,着雍王、宣威将军司清山、司徒府长女司言,熊月关守将杨克等人,即刻进宫觐见,钦此!” “儿臣接旨。”雍王抬起双手,古圆拿着圣旨,却迟迟不给雍王。 “雍王殿下,你此次违背陛下圣旨,陛下可是大为动怒,你就算立了功,恐也不能将功抵过。” “多谢古公公提醒。”祁子煜淡淡道。 古圆阴阳怪气道:“雍王殿下,你这次违背圣旨,实在不该,你莫非忘了四年前的遭遇?陛下面前啊,装病也不管用。” 祁子煜没有吭声。 众将士都是敢怒不敢言,一双双眼睛怒瞪着古圆。 本以为古圆奚落一番雍王就算了,谁知他一转头,将矛头对准了司言。 “还有这位司姑娘,听说你在边关,那可是风头出尽了啊。” “是啊。”司言露齿一笑,冷眸轻抬,黑眸锋芒四射。 古圆被司言盯得不自在:“司姑娘很得意嘛,听说劝雍王违背圣旨就是你的主意,回头陛下对雍王定罪,也少不了你和司徒府的一份。” “嗯呢。”司言淡淡一句。 古圆被气得不轻,瞪了瞪眼,死死盯着司言。 司言脸上笑意深深:“古公公要是说完了,就把圣旨给雍王?或者古公公不给,那我们可就要进宫面圣了?” “哼,接旨吧。”古公公冷哼一声,把圣旨扔到雍王手上。 雍王双手没接住,圣旨哗啦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祁子煜正要去捡,司言上前一步,按住祁子煜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左杭和云桥连忙走了上来,扶住雍王。 古圆扔了圣旨转身就走,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古公公,站住!” 古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陛下身边当差二十几年了,无论后宫嫔妃,还是朝中大臣,皇子、王爷,谁不想着讨好巴结他? 还从来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这个女人居然敢让他站住! 古圆回过头来,眯起一双眼看着司言:“司姑娘好威风啊,是在喊我吗?” 第50章 他的阿言还在,但又已经不在了 谁也没想到,司言会突然和古圆杠上,就连司清山也是一阵意外。 长亭外寂静无声,北风扫荡着枯枝上最后的落叶。 “是的呢。”司言眉眼弯弯,眸光带笑,“是在喊古公公。” 古圆拂尘一扫,冷冷看着司言:“司姑娘所为何事啊?” “为古公公扔了陛下圣旨,犯下大不敬之罪一事。” “哟!这不是雍王没接住圣旨吗?雍王身子骨弱,老奴已经把圣旨放到了雍王手上,雍王接不住陛下圣旨,还不赶紧捡起来,这是想忤逆陛下吗?” 古圆反咬一口,将罪责全部推到了雍王身上。 司言不吃他这一套:“今日这么多人看着,事实怎样,大家都很清楚,废话就不多说了,古公公今日若是不把圣旨捡起来,休想离开这里半步。” “哟!还威胁上杂家了?”古圆扯开唇角,冷笑着看向司言。 他可是陛下身边大太监,是统管整个后宫奴婢的太监总管,就连辛皇贵妃见了,也得敬他三分。 陛下有事拿不准主意的时候,甚至还要问问他的意见。 这丫头区区一个司徒府千金,也敢挑衅他? 司言眸光锐利起来,亦冷冷盯着古圆:“今日这圣旨,古公公捡也得捡,不捡也得捡。” “司姑娘,要不……”祁明哲刚要开口,被司言冷冷打断。 “信王殿下!这么多皇宫禁卫,京城护卫,以及一起回朝的将士们都看到了,到底是谁扔了陛下圣旨,对陛下不敬,信王不会没看到吧?” 司言神色冷厉,原本带笑的眸中满是锋芒,祁明哲顿时不吭声了。 这种事情,他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进来。 古圆是父皇身边的大红人,司言不买他的账,到时候吃亏的是司言。 “杂家要是不捡呢?”古圆瞪着眼睛道。 司言一把抓住古圆衣领,将他一张脸按到了地上:“捡不捡?” 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司姑娘的胆子是真大啊! 祁朔宇更是嘴角直抽,这司言敢伤他,又敢动古公公,真是不怕死。 “司言,你大胆!”古圆气得一阵头晕脑胀,歪着头对一干皇宫禁卫道,“还不来人,将这妖女拿下?” 皇宫禁卫正要上前,司言目光冷冷扫视过去。 “谁敢阻止古公公捡陛下圣旨?难不成你们也想对陛下不敬?” 皇宫禁卫顿时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禁卫统领看了信王一眼,见信王没吭声,也就没有出手。 祁明哲没想到这司言是个暴脾气,但她这样一来,就把古圆彻底得罪了。 回头,古圆在陛下面前告状,就有好戏看了。 如此,皇宫禁军和京城护卫都没管这事儿。 “妖女!你敢这么对杂家,杂家在陛下面前,一定要讨个公道。” “先捡了再说。”司言把他的脸往土里压得更深,她还真不怕他讨公道,就怕他不讨。 古圆脸被按进冰冷的泥土,眼前就是圣旨,眼见信王不插手,气得大叫:“信王,你当真不管?” 信王不痛不痒地开口:“司姑娘性子泼辣,本王也无能为力,不若古公公先捡起圣旨,回头再要父皇评判?” 古圆实在没法,不甘不愿地捡起地上圣旨。 司言冷冷一声:“给雍王殿下。” 古圆往雍王手上一塞,只听司言厉声道:“双手呈上,恭恭敬敬。” 古圆气得又重新拿了圣旨,双手奉上给雍王,司言这才放开他,嫌恶地拿羊皮袋倒了些水在手上,用手帕擦了擦手。 “司言,你给我等着,劝雍王违背圣旨,死罪!你死罪!” 古圆手指颤抖指着司言,愤愤然甩袖离去。 信王下令将皇帝赏赐的御酒给众将领倒上,共饮一杯,随后又将剩下的分发下去。 众人也就该回宫觐见了。 信王走到司言身边:“司姑娘,你得罪了古公公,陛下面前只怕不好交代……” “信王没发现,自己也得罪了古公公吗?”司言淡淡回了一句。 祁明哲正要开口,司言已经拿着一个盒子越过他,走向一群护卫。 祁明哲面色顿时黑如锅底,这女人可真是目中无人。 凌墨翰一见司言过来,便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的。 几个兄弟拍了拍他肩膀,自觉往前走去。 “丫头,你今日……”凌墨翰看着眼前女子,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想说司言冲动了,不该得罪古圆,又想说她像是变了个人,但这些都没说出口。 司言直接说事儿:“这是一根千年人参王,对老将军的身体有帮助,转告老将军,凌家终有一日,会光芒再盛。” 司言在边关的这段时日,已经查出四年前北雁关战败一事,乃是内奸通敌所致。 等到时机成熟,证据收集完毕,她会为护国大将军府洗刷冤屈。 “阿言……” “我先进宫,回头再聊。”司言微微一笑,转身跟上大部队。 凌墨翰手里握着千年参王,心中百味杂陈,阿言变了,他一眼便能感觉得到。 她不再喊他墨翰哥哥了,见了他眼里也不再带着透亮的光芒,她不是她了。 要是以前,她定然不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教训古公公,而现在,她身上有股无惧一切的气势。 凌墨翰知道,他的阿言还在,但又已经不在了。 “凌二,还不快跟上?”京城护卫统领看了凌墨翰一眼,喊道。 凌墨翰抬起眸光,将千年参王揣入怀中,大步跟了上去。 到了皇宫门口,众人下马步行,司清山等武将一律解下兵器。 雍王下了马车,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左杭和云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云桥忍不住开口:“司姑娘,我们一路舟车劳顿,雍王身体经不住折腾,需要好好休息。” 若是一直这么折腾,别说是他了,就是师父到了,也没有法子。 “我没事,我还能坚持。”雍王摇摇头,极力站稳,他不能让小丫头独自一人面对那些豺狼虎豹。 司言心一横,对左杭吩咐道:“你背雍王进去。” 今日,她要让昏庸的老皇帝看看,他这个不受宠的儿子,为了大宣江山,是怎样强撑着身体去边关为他打仗的。 第51章 雍王违背圣旨,罪责难逃 众人沿着长长的甬道,进入宫中,皇宫里的琼楼玉宇,和边塞苦寒的茅屋、石屋形成鲜明对比。 皇帝今日在太极殿接见他们,汉白玉台阶两侧,庄严肃穆列着皇宫禁卫。 今日禁卫的数目,比往日多了一半。 众人还未进殿,已然感觉到一股威压。 祁子煜是被左杭背着进太极殿的,司清山和司言紧随其后,杨克等将领分列两行跟在后面。 今日并未聚集所有大臣召开朝议,大殿内人不多,但当朝最为重要的人物,一个不少。 高位上端坐着皇帝,目光如炬,神色威严,然满脸病容,仿佛强行打起精神一般。 皇帝身边,荣宠后宫二十余年的辛皇贵妃,盛装打扮,面色红润,眼里盈盈一笑,精神状态极好。 大殿前方,一左一右分列着当朝最受器重的两位权贵。 一是司言父亲,司徒大人司正轩,二是辛皇贵妃的弟弟,权倾朝野的丞相辛蕤。 再有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五王爷安王祁广安。 空气中噤若寒蝉,大殿里弥漫着一股低沉的冷气压。 雍王从左杭背上下来,挺直脊背,对着皇帝跪拜。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一众人等,跟着行礼:“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淡淡一句,目光扫过众人,见到司清山旁边的司言,不由多看了一眼。 雍王已经把边关的事情写成折子递上来了,司言在边关的所作所为,皇帝也有所了解。 他倒真没想到,司正轩的这个女儿竟有如此能耐,能在边关搅动风云。 司言从进门开始,首先看了父亲一眼,然后目光就暗自落在了这位握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老皇帝身上。 只要弄明白了这位老皇帝的想法,那就一切都好办了。 不过,率先开口的并不是皇帝,而是皇帝身边的皇贵妃。 “雍王这是怎么了?”皇贵妃面上带着些惊讶,语气关切地问道,“怎么还被人背着上殿?” “谢皇贵妃关心,我只是路上偶感风寒,旧疾复发,父皇,儿臣病中容色不佳,还请父皇见谅。” 祁子煜面色苍白,强忍住身体不适,立于大殿,短短一会儿,他额头上已渗出颗颗豆大的汗珠。 “嗯。”老皇帝闷闷应了一声,自顾自喝着古圆奉上来的茶。 古圆是个精明的,回来后没有立即就告司言的状。 他此时站在皇帝身侧,看着司言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利刃。 这笔账,他暂且记下,日后定要好好地跟司言算。 “禀父皇,边关之事,儿臣已写成奏疏,一一呈上,如今北芒国大败,我大宣数年之内,当无战事,我国也可喘口气,好好休养生息。” “好。”皇帝点点头,“那些奏疏朕已经看了,朕已着吏部论功行赏,这几日就该有信儿了。” “儿臣代边关将士叩谢父皇隆恩。”雍王说罢,对着皇帝又是一拜。 皇帝摆摆手,让雍王起来,雍王强撑着身体站起,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极力站稳,依然感觉身体不支。 司清山等人皆是一阵担忧,就连老皇帝也发觉了雍王有些不正常。 皇贵妃更是眼尖地看到了祁子煜身体虚浮,好似下一瞬就要晕倒。 “父皇,儿臣身体不适……” 话音刚落,祁子煜身体一歪,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司言眼疾手快,急忙上前一步,扶住雍王。 “轰”的一声,祁子煜身体倒在了大殿上,头被司言用双手托住。 众人皆是一惊,雍王殿下居然当场晕倒了。 “啊呀!雍王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晕倒了?”辛贵妃惊得站了起来,目光眯起看向祁子煜。 祁子煜这是想做什么,装病躲过违背圣旨的处罚吗? “还不快宣御医?”皇帝呵斥一声,古圆连忙让人去喊御医。 但想到今日雍王和司言一起与他为难,就故意递眼色,让自己手下的小太监动作慢点儿。 祁子煜方才一阵天旋地转,这会儿见司言正扶着自己,忙挣扎着起身。 “王爷,别动。”司言轻轻一句,制止了祁子煜的挣扎。 司言跪直身子,镇定开口:“启奏陛下,雍王殿下为破敌军,日夜劳心,边关乃苦寒之地,雍王本就身患旧疾,一直苦苦撑持,如今回朝路上,又舟车劳顿,感染风寒,才会病得这般严重。” “父皇,儿臣无状,还请父皇恕罪。”说着,祁子煜拿出云桥给他配置的药丸,服下几粒。 这药本来一日一粒,但他现在不能倒下,今日无论如何,他得站在这丫头前面。 司言扶着祁子煜站起身来,接着又跪下,对老皇帝一礼。 “臣女斗胆,请陛下为雍王赐座。” 一时之间,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司言身上。 众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们曾经见过司徒之女,但容貌没有如此出众,气质也不如这般出尘。 今日一见,这司姑娘容貌真是世上无双,惊为天人。 “允了。”皇帝目光不明看了司言一眼,淡淡开口。 “谢陛下。”司言又是一礼,这才扶着雍王走到一旁。 古圆带着两个太监,笑着端来一把椅子。 “雍王殿下请坐。”太监总管满面笑容,态度和在京郊长亭判若两人。 司正轩看到女儿的第一眼,便觉着这丫头和往日不同。 这会儿见她从容镇定,不卑不亢,心中欣慰的同时,又疑惑言儿去了一趟边关,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辛贵妃笑着看向司言,想起司正轩拒绝自己的女儿嫁给她儿子信王,不由强按下心头怒气。 祁子煜在椅子上坐下,抬眸看向高位上皇帝:“多谢父皇。” 司言就站在祁子煜身旁,她身份上本就是雍王未婚妻,如今关心雍王身体,谁也没法说什么。 “你身体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沉沉问道。 雍王极力挺直脊背,恭恭敬敬地开口:“父皇,儿臣这是旧疾,积病已久了。” 大殿上顿时默然无声,众人都知道四年前雍王违背圣旨,在狱中遭受严刑拷打,自那以后,身体便落下了病根。 可是,谁又能想象得到,正是这位此时连站都站不稳的雍王,保卫了大宣国土,这次还灭了敌军二十万,收复了四年前凌大将军丢掉的北雁关。 大殿里落针可闻。 众人都心知肚明,有些事情,总还是会有人提。 辛贵妃微微一笑,神色温柔看向皇帝:“陛下,臣妾记得,雍王离京之时身体还很健朗,怎的一从边关回来,就这般弱不禁风了?” 辛贵妃这句话,让皇帝眉头微蹙,丞相辛蕤则趁机开口:“陛下,莫非是雍王担心自己在边关违背了陛下圣旨,心中恐惧,因而才得了这病。” 辛蕤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雍王装病,想要逃过处罚。 但无论雍王是否装病,违背圣旨一事既然被提了出来,皇帝就不能置之不理。 辛蕤挺身站了出来:“陛下,雍王违背圣旨乃谋逆大罪,即便是病了,也罪责难逃。” 第52章 司言,你好大的胆子! 雍王扶住椅子,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父皇,儿臣有违皇命,自知罪孽深重,任由父皇如何处置,绝无半句怨言,但丞相说儿臣谋逆大罪,实在不敢苟同。 “自古以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儿臣作为三军主帅,必须根据边关形势,根据敌我军情,随时调整作战计划,如此,方能战胜敌军。 “儿臣身体一直患有旧疾,常年用药,雍王府人尽皆知,这次边关鏖战,儿臣劳心费神又加重了病情,回朝途中,长途跋涉,偶感风寒,因而今日承受不住,父皇面前失礼,还请父皇明察。 “儿臣违背父皇旨意,确是事实,绝无逃避之心,如今边关战事已了,任凭父皇如何处置,儿臣都甘愿领受。” 雍王一番肺腑之言,让众人一阵动容。 众将士满眼心疼看着这位为保卫大宣呕心沥血的王爷,不由得眼眶湿润了。 司言注视着皇帝神色,发现这位老皇帝实在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让人很难猜透他心中所想。 他对雍王这个儿子有爱护之心,那是肯定的,但这丝爱护之心,和他的另一个儿子,以及违背他圣命相比,有多重的分量,就不好说了。 “雍王殿下说得轻巧,陛下怎么处置都行?” 辛贵妃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说话轻轻柔柔的,“雍王如今退敌二十万,乃是我大宣朝最大的功臣,陛下如何敢处置雍王?倘若陛下真的处置雍王,边关的将士会同意吗?大宣的百姓会同意吗?雍王战功赫赫,想做什么,又谁能真正地拦得住呢?” 皇贵妃一席话,让皇帝面色微微一变。 众人也是呼吸一沉,这不就是在说雍王功高震主,意图谋反吗? 这意思就是说雍王如今深得民心,功勋显赫,随时都可以造反。 司言这是第一次在朝堂上见到辛雅发难,辛贵妃真是三言两语,兵不血刃。 辛贵妃目光淡淡扫过司言和祁子煜,又看向皇帝:“再说了,雍王又不是第一次违背圣旨了,陛下,有些事情,有一次,就有两次,有两次,就有三次……” “是啊,陛下。” 丞相辛蕤跟着拱火,“雍王两次违背圣旨,可见眼中根本没有陛下,陛下这次不能再纵容雍王了。” 祁子煜刚刚说完,没撑住坐下了,这会儿强忍着身体不适,挣扎着又要起身,司言按住了他肩膀。 司言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皇帝恭恭敬敬拜了一礼。 “陛下,雍王身体不适,不便为自己辩解,边关之事,臣女一清二楚,还请陛下准许臣女代言,若是说得有不对之处,再由雍王指正。” 众人目光看向司言,只觉得这位司徒府的女儿如此耀眼。 “准了。”皇帝看着独自一人跪在大殿中央,容颜绝美的司言,不禁有些欣赏这丫头的勇气。 “谢陛下。”司言挺直脊背,从容开口,“皇贵妃所言,雍王违背圣旨,确有此事,但此事并非雍王一人之错,臣女在边关之时,也曾力劝雍王出兵,若是雍王有罪,臣女甘愿与雍王同罪。” 少女清脆嘹亮的声音,响彻大殿,连司正轩都不禁多看了自己女儿两眼。 这不是他的女儿,不可能是他的女儿,他女儿没有这样大的勇气。 可这明明又是他的女儿啊。 他真是为这个女儿感到骄傲! 陛下如今已经对辛家有所忌惮,这丫头会说,就多说点,大不了捅了篓子,有他这个父亲兜着。 辛贵妃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她本以为大殿上与她争锋相对,极力保全雍王的会是司正轩这个老狐狸,没想到他女儿冲上来了。 她堂堂皇贵妃,何等高贵的身份,如今竟与一个小女儿争论。 但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辛贵妃眸光陡然锐利起来,盯着司言冷冷道:“司姑娘劝说雍王违背圣旨,本就应是同罪,自然免不了罪责,何必多说?” 司清山挺身站了出来,长袍一掀,跪于殿上。 “启奏陛下,臣在边关也根据战场形势,力劝雍王出兵,若是雍王有罪,臣司清山也有罪。” “臣杨克,也曾力劝雍王出兵,若是雍王有罪,臣请求与雍王同罪。” “臣等皆力劝雍王出兵,若是雍王有罪,臣等请求与雍王同罪。” 司清山身后,一众将士们义愤填膺站了出来。 在边关时,他们个个都劝雍王出兵,那时,他们还不能理解雍王的犹豫,如今才知道,雍王的处境有多艰难。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祁子煜看着将士们,眼眶一阵发红,他本意自己一人承担,没想到将士们全部站了出来。 皇贵妃胸口微微一阵起伏,她发现事情没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皇帝的神色看不出好坏,目光淡淡扫过一众将领,没有说话。 半晌,辛贵妃偏头看了皇帝一眼,轻轻说道:“陛下,雍王殿下在军中真是深得人心,有这么多将士和雍王心连心,这是臣妾没有想到的。” 辛贵妃目光带着深意,其中暗示众人都感受到了。 将士们袖中拳头握紧,皆是冷冷看着这位皇贵妃。 司言轻笑一声:“贵妃娘娘身居后宫,恐怕有所不知,一军统帅要是不受将士爱戴,那还如何统帅三军?又如何带兵打仗?如何保家卫国?” 辛贵妃脸都绿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头,竟敢质问她? 辛贵妃没有回话,显得自己大度,眼皮子一抬,给自己的丞相弟弟使了个眼色。 辛蕤再次站了出来,神情冷肃:“陛下,说一千道一万,雍王已是两次违背圣旨,若是不严惩,恐影响陛下龙威,难以服众。” “丞相大人说得没错。”司言冷冷扫了辛蕤一眼,语气骤然拔高,“还请陛下惩治雍王和臣女,以及众将士,好让我大宣的百姓们都好好看看,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用生命为大宣守护边疆的忠臣良将,都是什么样惨烈的下场。” “司言,你好大的胆子!” 辛贵妃没想到司言如此义正言辞,咄咄逼人,忍不住怒斥一声。 司言神色不变,语气如冰:“贵妃娘娘,臣女与雍王同罪,乃是将死之人,自然胆大包天,贵妃娘娘深居后宫,锦衣玉食,又怎会知道边关将士拼死保卫疆土的艰难? “贵妃娘娘不知我大宣边关形势有多危急,不知我军将士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杀敌二十万,收复北雁关!更是不知我大宣男儿用生命和鲜血,才换来了贵妃娘娘在宫中的安稳生活,贵妃娘娘不但不体恤边关将士,还在这里口口声声,对着立下战功的雍王死死相逼?贵妃娘娘你羞也不羞?” 第53章 请陛下将这丫头逐出朝堂 辛贵妃肺都要气炸了,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人敢这么指责她,包括皇帝也从未这么说过她,今日竟然被一个丫头给羞辱了。 辛贵妃极力控制颤抖的身体,转眸看向身旁皇帝。 “陛下,您瞧瞧,一个小女儿家竟也敢妄谈国事?还敢口出狂言,羞辱臣妾!臣妾请陛下允许,将这妖女逐出朝堂。” 皇帝面色也不好看,羞辱贵妃,就是羞辱他。 但他觉得,这丫头说得有理。 雍王灭敌二十万,还收回了北雁关,他若当真杀了雍王,就真成了昏君了。 他很清楚,辛贵妃今日就是想置雍王于死地,好为信王剪除唯一的对手。 雍王身体已经这般,若是再次入狱,焉能还有命在? 辛家的势力,也该控制控制了。 他身体每况愈下,信王虽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但母强子弱,倘若他真有什么意外,这天下便会是辛家的天下。 “小丫头,说话注意着点儿分寸。”皇帝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 随即,又看向皇贵妃,“爱妃莫要与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计较。” 皇贵妃眼睛都瞪大了,皇帝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她是不是幻听了? 辛丞相也觉得老皇帝是不是吃错药了,他不是一向最宠贵妃的吗?怎么任由司言羞辱贵妃? 莫非是见了司言这丫头美貌,看上司言了? 司言早就从父亲那里了解到了皇帝想控制辛家势力,于是,说话就胆大了起来。 “贵妃娘娘既然说臣女妄谈国事,那臣女也想提醒贵妃娘娘一句,娘娘乃是后宫嫔妃,如今却坐在陛下身边,于太极殿议事,多有不妥。 “知道的人,以为是贵妃娘娘体贴陛下劳累,为陛下分忧,不知道的,还以为贵妃娘娘是想牝鸡司晨,干涉朝政呢?” “放肆!”辛贵妃忍不了了。 她豁然起身,颤抖着手指向司言,“陛下,这妖女疯言疯语,扰乱朝堂,还请陛下驱逐出去。” 辛贵妃这次是强硬的态度,一切的微笑和淡定,在司言的刺激下,被击得粉碎。 皇帝神色微有不悦,但没开口。 司言知道,自己的试探成功了。 就在这时,一直未出声的司徒大人司正轩站了出来。 “贵妃娘娘,首先,这是臣的女儿,不是妖女。其次,小女乃雍王未婚妻,此次出征又跟随雍王一起前往边关,如今雍王拼了性命立下战功,贵妃娘娘却口口声声指责雍王有罪。 “小女难免情绪过激,为自己未婚夫辩解几句,也很正常,若是得罪了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海涵。” 司正轩语气和缓,言语之中也和皇帝一样,让皇贵妃不要跟一个丫头计较。 辛贵妃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坐了下来。 她心里明白,皇帝不做声,就是不想处置雍王。 辛贵妃脸上恢复了笑意:“司徒大人,这是朝堂,我们是在说朝政大事,你女儿出现在这里,本就不正常。” 司正轩也笑道:“小女出现在这里,乃是陛下下旨宣召,贵妃娘娘可是要问陛下的罪?” 辛贵妃鼻孔抖动了两下,转而看向皇帝:“臣妾失言,陛下恕罪。” 司言抬眸看去,辛贵妃能进能退,难怪荣宠后宫二十余年。 若不是如今老皇帝幡然醒悟,只怕这天下就是她辛家的了。 只可惜,她姐弟二人不干人事,大肆排除异己,搅乱朝堂,迫害忠臣良将,弄得如今的大宣朝中乌烟瘴气。 “好了,朕倒是想听听这个小丫头的看法。” 接二连三地忤逆皇贵妃,让司言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皇帝发现,这丫头伶牙俐齿,一张嘴完全不输于她父亲司正轩。 既然皇帝都开口问了,司言自然就要极力为雍王争取了。 这是一道送分题,但皇帝想要司言回答,那她就一定要答得漂漂亮亮。 司言恭恭敬敬一礼,不卑不亢:“陛下,雍王若是当真有罪,我等自当引颈受戮,绝无半句怨言。 “然,臣女以为,雍王以伤病之身,慨然奔赴边关,护卫大宣国土,扬我大宣国威,不但无罪,还有功。” “荒唐!” 辛蕤一甩绣袍,怒容满面,“照你这么说,人人违背圣旨,那人人都无罪,还反而有功了?” 司言转过身来,从容淡定看着辛蕤:“首先,不会人人违背圣旨,因为这是在战场上,因时因地因军情战况做出灵活的应对,丞相大人没打过仗,但应该读过书吧?” 辛蕤愤然道:“你这是羞辱了贵妃娘娘,又想来羞辱本丞相?” “臣女并无此意。” 司言冷笑开口,“丞相既然饱读诗书,就该知道我朝开国大将军游奇,为我大宣开疆拓土,立下万世功业,游将军曾三次有违太祖旨意,太祖帝不但未罚,还多次褒奖,这事儿丞相知道吗?” “……”辛蕤懵了,他真不知道。 但他也不可能承认,只是沉默着没说话。 “太祖帝和游奇将军的事情,已经过去久远,咱们就不说了,且说太宗时期,有名的骠骑大将军吴图将军,曾在边关对抗戎狄时,也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违背太宗下旨撤兵的命令,吴将军最终出奇兵,大败敌军,这事儿丞相总知道吧?” 辛蕤:…… 他好像有点印象,但他是文官,武将之事不太清楚。 更何况,太宗时期,离现在也有二百年时间了,谁还去了解啊? 辛贵妃缓缓直起了腰板,本以为这丫头是个耍泼的,没想到有备而来。 司言当然早有准备,在她劝说雍王违背圣旨之后,就把大宣三百年历史上,所有违背皇帝圣旨的案例都找了出来。 她不但找了大宣的事迹,还追溯到了前面几个朝代…… 历史上,在外出征的将领违背皇帝圣旨的案例,数不胜数。 当然了,他们结局各有不同,但大多时候,只要胜了,皇帝都是不计较的。 “前朝的裴武将军,大楚的南寰将军,大齐的周鸿将军,皆根据战场形势,违背过圣旨,最终都因打了胜仗而被皇帝嘉奖……这些,丞相大人可知?” 裴武乃天下名将,辛蕤听过,其他的,都不认识…… 辛蕤头大极了。 他以前就最烦御史台的那帮子人引经据典,把他们一个个撤职的撤职的,打压的打压,让御史台变成了一个摆设,里面的官员成了哑巴。 没想到如今一个小小的丫头,竟也学着他们来驳斥他。 不过司家本就是武将世家,世世代代均是武将,只有司正轩从了文,还一路做到了司徒的位置,成为当今朝中他们最大的对手。 司言知道这些军中之事,不过是司正轩教的,也没什么了不起。 辛蕤黑沉着脸道:“你说的这些,本丞相自是知道,但此一时,彼一时……”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一人。”司言没给辛蕤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抬眸看了眼高位上皇帝,“此人也曾违背过皇帝圣旨,但也受到了皇帝嘉奖,此人如今就在这大殿之上。” 第54章 皇帝很高兴? 辛蕤冷笑一声:“是在大殿之上啊,人尽皆知,不就是雍王吗?只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雍王没受到陛下嘉奖。” “我说的这人,不是雍王。”司言眸光锐利,看向当朝丞相。 辛蕤再一次愣住,众人也有些迷糊,大殿之上就这么几个人,除了雍王还能是谁? 司言不急不忙,当殿整理了下衣袖,对着皇帝恭恭敬敬一拜。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 大殿内鸦雀无声。 众人眼中满是惊疑,就连皇贵妃也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司言。 皇帝的目光,已经没法从司言身上挪开了。 这丫头胆大包天,光芒万丈,简直就是天上最耀眼的星。 他见过无数美貌的女子,但没见过如此有胆识,有志气,还如此美貌的女子。 司徒这老小子,很会藏女儿啊。 但这丫头今日的做法,显然与司徒相反,她不但丝毫不掩饰身上锋芒,还可说是木秀于林。 “说下去。”皇帝轻轻说出三个字,皇贵妃心底猛然一沉。 看来,这是真的了。 她这个皇贵妃都不知道,司言竟然知道。 司言从容开口:“陛下还是誉王之时,曾亲自率兵征伐边陲南夷,南夷地形复杂,形势险峻,先皇帝下旨速战速决,然陛下当时思虑再三,最终决定缓图,陛下用时一年半,最后成功收复了南夷,大军班师,先皇不但没有责罚陛下,还对陛下大为褒奖,这事儿丞相知道吧?” 辛蕤:…… 他知道个屁啊! 他不但不知道,还不相信:“陛下,这丫头是不是一派胡言?臣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啊……” “这事是真的。”皇帝淡淡一句话,肯定了司言的说法。 他神色威严,目光扫向一旁司正轩:“司爱卿,可是你告诉这丫头的?” “陛下,这事儿……” 司徒大人脑门儿上满是冷汗,他还在回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自己女儿这事儿,忽然被皇帝点名。 这事儿不假,但当时陛下已经下令,随行之人不得走漏风声,他也从不记得自己跟这丫头说过。 “陛下,这事儿不是父亲告诉我的。”司言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 “哦?那你是如何知道的?”皇帝忽然来了兴致。 知道这件事情的,就那么几个,不是司正轩说的又是谁? “回陛下,我是小的时候和护国大将军府凌二公子一起听故事,从凌大公子那里得知的。” “朕的确做过此事。”皇帝提起这事,脸上居然闪过一抹笑意。 “这事儿别人不知,司爱卿和凌大将军是知道的,想来是凌岳峰告诉了儿子,当年这道圣旨,是道密旨,因而丞相等人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辛蕤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辛蕤早已接到辛贵妃眼神,也知道此事不宜继续纠缠,不禁附和着笑了两声。 司言笑道:“陛下,这也不是凌大将军告诉大公子的,是凌大公子当年随父亲出征,对这事儿亲身经历,后来,在给我们讲南夷一事中陛下的英勇事迹时,不小心说漏了嘴……” 皇帝想起来了,当年凌岳峰的大儿子,还是个只有几岁的孩子,老二凌墨翰还未出生,凌大小子从小跟着父亲在军中历练。 凌岳峰说,让孩子从小跟在军中,可磨磨他的性子,锻炼他的毅力,培养吃苦耐劳的品质。 谁曾想,那般优秀的凌家大小子,死在了北雁关战场上。 说起来,自那次北雁关战败后,他和凌岳峰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 当年他亲征南夷,已经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他和司正轩、凌岳峰一起出征,司正轩负责督促粮草,凌岳峰则是他手下副将。 “小丫头,你提起这件事儿,朕很高兴。”皇帝面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是他一辈子,做过最荣耀的一件事情了。 想到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如今垂垂老矣,皇帝不禁悲从中来,他继位二十三年,怎的就混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若不是司正轩旁敲侧击点醒他,他只怕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以为大宣江山固若金汤,以为天下百姓都觉得他是个好皇帝。 等他陡然发现,身边之人全是向着辛家的,才明白,这些年在他的纵容下,朝中很多大臣都已经被辛家明里暗里的打压和贬谪了。 皇帝根本不知道,司言是故意提起此事,以此试探他对护国将军府的态度。 提起这事儿,皇帝很高兴? 那就让他再高兴高兴。 毕竟人家现在是皇帝,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司言微微一笑,满眼佩服地开口:“司言虽未曾亲眼见到陛下当年英姿,但也能够想象得到,陛下当年为了边关将士,为了保卫我大宣国土,是如何的英勇善战,如何的具有远见卓识,陛下勇于按照自己的作战策略,打赢了南夷这一场险仗,最终得到先皇褒奖,将会永载史册,流传千古。” “哈哈哈……”皇帝不禁大笑了起来,“朕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战。” 正是那一战,让他立下了战功,为日后朝臣拥戴他成为太子,继承大统奠定了基础。 太监总管古圆不得不面露笑容看着司言,心中却是大为惊恐。 他见过很多拍陛下马屁的,但没见到几个能拍到陛下心里去的。 自从陛下几个月前病了一场,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陛下笑了。 没想到司言竟能提起往事,让陛下露出笑容。 司言目光一瞟,看到古圆正盯着自己,不由轻轻开口:“陛下,方才雍王身体不适,您不是让古公公宣太医?这半天了,太医还没来啊?” 皇帝眉头一皱:“你怎么办事的?” 古圆脑门儿上满是冷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想是小梨子路上耽搁,误了事,老奴这就去催一催。” “还不快去?”皇帝怒喝一声,古圆连连应诺,连滚带爬往外而去。 辛贵妃轻轻捂住了胃,只觉得一阵胃疼,却强装镇定坐稳。 既然司言和老皇帝这么聊得来,司言这般容貌艳丽,老皇帝又是好色之人。 不如她用一计,将司言送到老皇帝床上,让老皇帝和雍王父子反目? 辛贵妃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司徒之女,真是深得陛下之心。” 皇帝点头笑笑,没说什么。 司正轩和皇贵妃打交道多年,一听她语气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想害他女儿?做梦! 司言就当没看到皇贵妃表情,趁着皇帝高兴,她得把这事儿拍定。 司言挺直脊背,从容开口:“陛下,边关形势瞬息万变,雍王违背圣旨委实出于无奈,若是当真派个死守陈规的将军前往,才是误国误民。 “雍王殿下智勇双全,勇毅果敢,为了大宣不顾个人生死,不惜自己性命,陛下,雍王一片赤诚之心,不可不察,臣女该说的已经说了,此事是赏是罚,还请陛下决断。” 第55章 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众人这会儿都不吭声了,辛贵妃和辛蕤也没说话。 辛贵妃也知道,陛下今日态度,他们明面上暂时对付不了雍王。 不过看雍王这病怏怏的样子,怕也活不了几日。 “好。”皇帝龙颜大悦,当场表态,“那朕今日就效仿先贤,网开一面,雍王收复北雁关,灭敌军二十万,免除罪过,赏银万两!良田千亩,锦缎千匹,珍珠五十斛,金银珠宝十箱。” “陛下英明!” 司言当即叩谢,顺便把一顶高帽子给皇帝戴上,“陛下胸襟似海,包容宇内,当为万世之典范,陛下美名必名扬千古,永世流传。” 皇帝都不禁笑了,这丫头很会说话,比古圆还会说。 古圆脸颊不住抽搐,好在这丫头只是个小女儿家,在陛下面前说话的机会,也就只有这一次。 要不然,他这太监总管拍的马屁,日后都要没眼看了。 雍王扶着扶手从椅子上站起,对着皇帝恭恭敬敬一礼:“儿臣谢过父皇。”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皆跪下高呼。 辛贵妃也跟着喊陛下英名,心头却险些气出内伤。 皇帝这次重新宠信司正轩,她就觉得不对劲儿。 经过今日之事,她更是发现了皇帝的异样。 皇帝开始打压他们辛家了。 老皇帝这会儿宽恕了雍王,自觉做了一件大好事,心情极为畅快。 他目光扫过司清山:“此次征战,宣威将军司清山也功劳不小,擢升宣威将军为怀化将军,赏银五千两,良田五百亩,锦缎千匹,珍珠二十斛,金银珠宝五箱。” “臣司清山谢过陛下。”司清山挺直脊背领赏,叩谢皇恩。 祁子煜看着一力为他洗脱罪名,帮他说话的司言,忍不住开口:“父皇,此次能够大胜敌军,皆是司姑娘出奇计,才能够大获全胜……” 不等雍王说完,司言轻轻打断:“陛下,这些都是雍王之功,若非雍王勇武果断,臣女出再多计策都没用。” 司言今日已经锋芒毕露,引起了皇帝注意,便不宜再争功劳,以免皇帝难以接受她一个女子立下如此战功,反而疑心重重。 来日方长,皇帝认识到她本事的机会还很多,要给皇帝一个喘息的机会。 “朕知道,小丫头你也有功。” 皇帝并不相信司言有雍王说的那般厉害,但也挡不住今日这丫头让他很高兴。 “司言之赏,除没有官职外,其赏赐同其兄长一样。” “陛下,臣女今日言辞激烈,冒犯贵妃,若不是陛下和贵妃大人大量,不与臣女计较,臣女脑袋早就搬家了,实在不敢再领赏。” 皇帝见她如此谦虚推让,不由好感顿生:“你放心,贵妃不会与你计较的,朕就更不会与你计较了。” 皇帝脸上笑意盈盈,只觉得这丫头直言直语,倒是难能可贵。 他微微偏头,看向身旁辛贵妃,“是吧,贵妃?” 皇贵妃回过神来,浅笑着开口:“那是,臣妾统领后宫,怎会与一个小女儿家计较?” 辛贵妃脸上挂着天衣无缝的笑容,眸中却是暗藏着杀意。 一个小小丫头,竟也敢在她面前蹦跶,她让这丫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陛下隆恩了。”司言大方得体道了谢,欣然领赏。 皇帝目光看向杨克等一众边关将领,威严开口:“其余将士,听候吏部擢升官职,另有赏赐一并下发。” “谢陛下。”众将士高声道。 陈王和信王站在人群中,脸色皆是一阵难看,尤其是陈王祁朔宇。 祁朔宇原本觉得自己在边关的经历不光彩,也就没开口,也以为母妃有什么高明的手段能整治司言和祁子煜。 没想到等了半天,司言和祁子煜不但没受罚,还得到了父皇奖赏。 祁朔宇想到自己在边关所吃的苦头,顿时就忍不住了。 信王祁明哲拉了弟弟一把,但没能拉住。 祁朔宇抹着眼泪,从一众人中冲了出来:“父皇,这司言根本就不配得到您的赏赐,她在边关欺负儿臣,还在军中大杀四方,您可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 祁朔宇在边关的事情,皇帝已经有所耳闻。 雍王上书,说敌军偷袭的时候他不见了,这不是逃了是什么? “欺负你?”皇帝目光扫过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满眼嫌弃,“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还敢欺负你?”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可他没想到自己生出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临阵脱逃,乃是死罪! 他还好意思跑出来告状,真是丢人现眼。 “父皇,这是千真万确的啊,军中将士都可以作证,儿臣奉皇命到了边关,接管大军,结果这女人当晚就衣着暴露,前来军中勾引儿臣,接着又伤了儿臣的手,还在军中大杀四方,杀了儿臣手下数十名将士。 “第二日,司清山更是带着军队前来与儿臣为难,还当着众将士的面威胁儿臣,此兄妹二人不但不该奖赏,还犯有谋逆大罪。” 皇帝不禁微微一愣,这些事情雍王倒是一字没提。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不靠谱,也就没有当场表态。 “小丫头,可是有这事儿?”皇帝语气不轻不重地问道。 司言神色平静,沉着开口:“陛下,确有其事,但也并非全然如陈王所说,其中有些事情,陈王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而对臣女产生了误会,臣女相信,只要解释清楚,陈王就能释怀了。” 陈王大叫道:“误会?这些都是本王亲身经历,你告诉本王这是误会?” 司言不卑不亢,从容开口:“陈王所说,臣女衣着暴露,勾引陈王,此事纯粹无稽之谈,臣女当日所着衣服,正是今日大殿上穿着这件,请问陛下,请问丞相和贵妃娘娘,可是有任何不妥之处?” 辛丞相盯了司言一眼,实在挑不出刺来,从领口到脖子,遮的严严实实。 这衣着要都是暴露了话,那整个上京没一个不暴露的,皇贵妃更是暴露。 一听司言说这个,皇贵妃就知道她儿子吃了哑巴亏。 司言根本不用暴露,光是凭着这张脸,就足以让色欲熏心之人忍不住。 偏偏她儿子就好这一口,不上司言的钩都不可能。 陈王浑身怒气:“你根本就是存心勾引本王,不然,你为何要在本王刚到边关身心疲惫之时,连夜去本王军中送什么土特产?” 司言看着气急败坏的陈王,轻言细语:“陈王殿下,这就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