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金色的阳光洒在这片富饶辽阔的三秦大地上,草长花开,清风徐徐,鸟鸣莺啼,树影婆娑,麦田翻浪,牛羊成群。大自然一片生机勃勃。行云山庄之前,几个庄丁正在巡逻。远远望见一群武林豪客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向庄子行来,其势汹汹,都是惊恐,慌忙入内报告。
张绵正在与几位当家的议事,见对头来得如此之快,哈哈一笑,镇定如恒,起身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埋,大家休要慌张。”
福文领着一众豪客冲开庄丁拦阻,来到议事大厅前站定。彭春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回元真人和塞北五虎也都虎视眈眈,只等小王爷的号令了。
当中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皂衣汉子,眼光如刀,正是骆南。骆南事情办完后找来,福文见他武艺高深莫测,大喜过望,自然倚为臂助。彭春明自忖有师父在,只要不碰上那老叫化,天下再难找到可以胜得了他们的人。正好一洗前耻,好好干上一番,在小王爷面前挣回脸面。他早派人探听清楚,知道那柳兴已离开华县,因此早在福文面前夸下海口。
福文志在必得,心下不耐久等,莫要泄了机密让行云山庄有了准备。若是邀来厉害帮手,或者逃之夭夭,那可不太好对付。便早早带了人手赶来。
他见这庄子气度森严,庄丁个个悍骠有力,明刀执剑,暗暗戒备,寻思,这行云山庄名气甚大,果是名不虚传了。只怕此番得费些周折才行。此行他父亲郑王固善一再嘱咐,说此行关系甚大,务要一举成功,将那件传闻中的九天凤舞剑弄到手。那柄宝剑极其要紧,皇上在全国四处进行搜寻,终于从一个极隐秘的渠道得知剑便在行云山庄内。固善向皇上夸下海口,要替皇上夺取宝剑,是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张绵与几位当家带着庄上几十位好手迎了上来,张绵冷笑道:“不知来者何方神圣,张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
福文嘿嘿一笑,道:“有下郑王府福文,在江湖上不过是个小角色。不过我有些朋友对张先生景仰得紧,一直想过来讨教,现下终于得见张先生,实在是荣幸,还望不吝赐教。”
张绵冷冷道:“张某只是乡野村夫,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没的污了阁下的法眼。若是没有别的事,在下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就请阁下在庄上用饭,在下一定好好招待。”
福文彬彬有礼地道:“小生倒是想好好吃了这饭,只是我的这些朋友怕不答应。”他退了两步,早有侍卫搬来椅子让他坐了。他张开折扇,好整以暇地翘起二朗腿。
李盛早已不耐,声如洪钟地道:“让大爷来会会你张绵的高招。”他一向在塞外称王称霸,罕逢对手,威福都享得够了,他又对江南如画的风景和美女很是向往,乃率了几个兄弟来中原闯荡。岂知近来甚是不顺,频栽跟头,输得莫名其妙,老大的不服气,一定要在小王爷面前找回面子来。
二当家章虎也是个火爆脾气,见李盛大喝大叫,嚣张之极,目中无人,早已怒火满胸,冲上道:“来来,咱俩来比划比划。”李盛二话不说,一个“金刚献果”,铁拳挟着劲风向章虎面门打到。这一招他运了十成的功力,实是非同小可,数丈之外都能感到这鼓荡的拳风,飞沙走石,煞是惊人。
章虎以硬打硬,运气于掌,两人拳掌相击,轰地一声,李盛只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量传到拳心,压得他差点闭过气去,尤如一支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撞碎了一堵砖墙,再也爬不起来。章虎只是略略晃了晃,叫道:“好,都上来,跟你家章爷打个痛快。”
这一下福文这边的一众豪客面色一变。不想此人竟一招之内将练就一身横练功夫的李盛打得如此狼狈。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彭春明见章虎如此厉害,心下一估量,只怕难胜,嘿嘿笑道:“好功夫呀,回元真人,你上去显显身手吧。”回元真人微微皱眉,身形一闪,已到了章虎面前。他见章虎一身盖世硬功,当下已谋划好致胜之计,俗言柔能胜刚,他拂尘一展,向章虎打到。章虎硬功了得,身法也甚不凡,侧身一转,左脚向回元踢到。两人各施绝技,斗到了一起。只见场中土尘滚滚,两道人影急分乍合,拳飞脚起。远远的福文只看到目炫眼花,却不知谁占了上风。
斗不多时,回元真人心中暗暗叫苦,只道用柔功便足能克住章虎的硬招,使出游斗之式,耗其功力,便立于不败之地。岂知这章虎轻功非凡,不下于他,更兼招数猛恶,着实难挡,再斗下去,已是难敌。他招数一变,尽是抢功之快招。一柄拂尘使得如漫天花雨一般,向章虎全身要穴悉数点去。章虎亦是暗呼不妙,他的功力虽深,但他的招数甚耗内劲,不能持久,是以此时已是汗透衣衫,牙关紧咬。当下以快打快,迎着拂尘在间隙中出招。两人渐渐便斗到紧要的生死关头,各展毕生绝学狠斗。
再斗下去,两人都是勉力支撑,情知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却都不肯退让,拼命发招抢攻,只怕失了先机,那就必败无疑。须知高手拼争,胜败只在一招之间,一点错也不能犯的,否则悔之莫及。
张绵见二弟正在苦撑,心下暗暗吃惊,他这二弟生平硬功无敌,罕逢对手,自与他在这行云山庄聚义以来,他与几兄弟钻研了功夫,穷究天下武功绝学,几人对武学已很有些心得。张绵武功卓绝,一身神功未逢对手。在他的指点之下,几个兄弟武功都是大进,人所难敌。所以他们才敢雄心勃勃,欲图反清。
韩斌在旁瞧着,也甚着急。想起回元真人是他的手下败将,乃大声道:“二哥,你歇歇,这老道让我来打发。”言毕一掌横劈,向回元真人后心劈去。彭春明嘿嘿怪笑,叫道:“来来,我们再来亲近亲近。”一掌迎去。两人对了一掌,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两人乍合又分,各退了三步,旋又挥掌攻上。这番争斗又是一番景象。两人昨天已交过手,各自对对手的武学招数有了些了解,是以一上来便以厉害套路抢攻,想封住对方的进击方位抢得先机。两人风起水生地对攻几招,只见衣袂横飞,掌影飘飞,甚是精彩,围观众人都看得暗暗喝彩。塞北五虎老三归强禁不住叫道:“打得好看。”用力拍起手掌。
韩斌见是对头来了,真是分外眼红。上次交手因为彭春明的招数怪异,因此处处受制,乃至落败。晚上他便一直苦思破敌之法,与几位兄弟琢磨奇招来克制彭春明,通宵未眠,张绵听他说了这彭春明的武功路数,道:“我十多年前曾跟一个高人交过手。他武功套路精纯老辣,似乎就与此人相似。贤弟勿忧,我自有破此人武功之法。”当下将如何破解彭春明武功的招法详细讲解一遍,终于让韩斌大悟。此番见彭春明出手,正是解恨良机。他抖擞起精神,一招紧似一招,封住彭春明的出手方位,让其怪招无从施展。
彭春明一上来就觉得处处受制,对手招数猛恶,招招突发致命,只得全力抵挡,连连后退。待他稳住了身形,前胸已中了一掌,幸而这一掌并未打实,但也让他胸前烦闷无比,不由甚是急躁,他毕竟得自名师传授,武学修为非同小可。待看清了韩斌的掌路虚实,身形一变,怪招迭出,身法飘忽,围着韩斌游斗,止住败势,两人你来我往,激斗了上百个回合,难分胜负。
金刚和尚早耐不住,袖子一撸,就要上前向张绵攻去。何番与他交好,一把将他扯住,低声道:“和尚,莫急,且瞧瞧虚实再说。”
张绵见对手甚是猛恶,出场的几人个个了得,将山庄的两个当家敌住。那个站在福文旁边的高瘦子目光如电,目含戾气,正是那个当年在长春府与他恶战过一场的高手骆南。虽然当年他胜出半招,但这些年来他耽于反清事务,疏于练功,此番交手,谁胜谁负难说得很了。
他暗暗留意,谋思着退路。他请的几位助拳朋友都还未赶到,而郑王府却是倾巢出动,高手尽至,更从不知哪里请来几个怪杰,只怕这次凶吉难料。他更担心的是官府出兵,将这山庄包围,那更是有败无胜了,那行云山庄就算是杀尽了官兵,但公然的与官府作对,对他的这个尚未发展状大的反清帮会而言,当是一个大失败。所以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如此。
一个探子赶了回来,在张绵耳边低声说道:“庄主,都已探过,官府似无出兵之状。”他略放下心来,问道:“再接着打探。”探子应了出去。他放眼向场内看去,见相斗双方都是苦苦相持,各以生平功力对敌,难分胜负。他心想现今唯有以超群武功克敌,别无他法。乃抽出长剑,一声长啸,道:“既然苦苦相逼,大家就拼个痛快。”出剑向彭春明刺去。这一剑迅捷异常,乃是“青流剑式”第三式中的“回头望月”,剑如流星,彭春明正与韩斌斗到紧要关头,这一剑再也无法避过,眼看就要命丧剑下。
只听得叭的一声,一件暗器打在剑身,将长剑荡在一边。一个高高的瘦子跃将出来,一掌向张绵打去,正是骆南。
骆南森然道:“张绵,十七年前你横加出手,坏我大事,我思报此仇久矣。”张绵闷声不语,只是舞动长剑,幻过漫天花雨,向骆南的周身要穴刺去。骆南身形虽壮,却灵巧之极,也看不出是怎么动的,便如变魔术般,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张绵剑招绵密,得自天山剑派真传,刚柔兼济,以快狠准为取胜之道,天山剑法历来为天下剑法正宗,岂是幸至?一套剑法使将下来,方圆数丈之内充满了锋利的剑气,旁观众人只觉劲风迎面,锐利难挡,竟是喘不过气来。纷纷向后退去。场中真气鼓荡,飞沙走石。不少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大声呼痛。附近的一株柳树原本枝叶茂盛,迎风摇摆,此时却是摇摇欲坠,柳叶乱飞,许多树枝便折断了,掉了一地。众人皆是看得目瞪口呆,都道如此厉害的杀气,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金刚和尚和铁谷道长、穿山神掌何番等豪客都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张绵,想要上前挑战,好立头功。正在跃跃欲试之时,见张绵出手,都是惊得喘不过气来。不由面如土色。何番浑身发抖,心道:“天幸方才未曾贸然上前。否则不出三招,我必命丧此人剑下。”金刚和尚冷汗满面,双手合十,不停念佛,看来所想跟何番相若,暗暗称幸。他一看之下,就知张绵的武功实在高他太多,便是十个金刚和尚加起来,也挡不住张绵五招。与这等高手交战,岂非自寻死路?心中对何番感激无比。铁谷道长先前将话说得满满,要一身赴险。此时脸色惨白,后缩不及,哪肯上前?
骆南的身躯灵如游鱼,走着八卦方位游动,一掌快似一掌,向张绵的剑身拍去,掌风所及,剑体便长吟一声,嗡嗡不绝。张绵剑招越来越快,如暴雨倾盆,烈火猛灸,正是天山剑法第八式“疾风三十剑”,这套剑法在天山剑法里算得既快且狠,天山门人平日极少以之对敌,除非是碰上大奸大恶之徒,必欲一剑杀之。张绵见情势紧急,再不下杀手,只怕形势不妙。骆南催动掌力,防住周身要害,脚下丝毫不缓,踏着方位,寻机抢攻。但这路剑法威力着实太大,不一刻骆南身形已滞,掌法劲风大不如前。
两人正在剧斗,那边韩斌与彭春明已分出胜负。韩斌一个旋风脚踹在彭春明身上,彭春明吐了一口鲜血,一拳击在韩斌后心,韩斌退了三步倒在地上。几个庄丁忙去将他扶起。彭春明内气走岔,慌忙盘膝运功,调理好内息,睁开眼,见师父骆南已在张绵暴雨般的剑招光影下连连倒退,不由失色。骆南十多年来苦练绝艺,自认已天下无敌,乃下山报仇,帮郑王府上攻打行云山庄,岂知仍挡不住张绵的凌厉剑势。
彭春明身形一晃,暴起一拳,向张绵后背天府穴袭去。张绵只闻得劲风飒然,头也不回,反掌击出。两掌相交,彭春明如一只鹞子般,在空中连翻了十几个斤斗,远远摔出。他这一拳用了十成力,张绵却晃也未晃,手中长剑丝毫不缓,向骆南剌去。彭春明不肯示弱,勉强起身,伺机便要再攻。
骆南见徒弟来助,旋即叫道:“徒弟,对头手底下硬得很,多加小心。你快攻他百会穴。”彭春明心中叫苦,刚才那一对掌,他只觉得对方劲力极怪,忽冷忽热,直冲进内腑,只击得他胸口翻腾,闷热难挡。若飞他忙远远纵出,早已身受重伤。他心下骇异,强自调好内息,当下展开身法游动,与骆南配合,瞅准时机暗施偷袭。骆南待找出空档来,便由他来补上进攻。
张绵内力深厚,越斗气力却越是悠长,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使完了“天山九式”,又使出“天山盘古剑”,这套剑法以气势取胜,磅薄深厚,蕴籍非常,乃是天山一位名宿面壁七年灵感突发所创,取意自盘古开天地时那片混沌迷茫中的孤傲绝世的雄浑霸气,剑招大开大合,杀气极重,当者披靡。只因此剑法杀气太重,故掌门人都不拿来传给弟子,弟子要学,只能偷学,或凭机缘了。张绵也软磨甚多功夫,方才得授此剑法。此番使出来,当真剑气隐隐杀声潇潇,骆南师徒二人登时形势大窘,手忙脚乱,怪招再也使不出来,自挡不暇了。
斗到分际,张绵长啸一声,剑光所及,彭春明左臂中剑,血流如注,咬牙点穴止血,挥拳再斗,又中了一掌,蹬蹬连退几步,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吐出了一口鲜血。骆南面色凝重,仍在缠斗。在满场的眩目剑光下,他再要寻空递招进功已是极难,只得避开锋芒,耗其劲力,以期图之。张绵显是料到了他的心思,哪里肯给他喘息之机,剑招铺天盖地而来,一剑紧似一剑。骆南渐渐不支,左支右拙,摇摇欲坠。
那边章虎与回元真人打了上百个回合,章虎瞅准一个破绽,一掌打在回元真人的肩上,回元真人惨叫一声,几个侍卫冲上来,将章虎围住,防他追上伤人。章虎呼喝连声,拳脚同施,几个侍卫哪里抵挡得住,或死或伤,给打得七倒八歪,惨呼连连。福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寻思“没想到这行云山庄功夫硬的点子这么多,带来的几个高手尽皆落败。所幸早有准备,否则岂不棋差一着前功尽弃?”这时几个兵丁向他跑来,躬身说道:“小王爷,李午总兵带着三千官兵已经赶到。等候吩咐。”
福文面露喜色,站起身来,道:“快让李午来见我。”不多时,只听甲胄擦兵器之声,一队甲鲜刀亮的兵丁拥着一个将佐跑了过来。当先的将佐年约四十上下,四方大脸络腮胡子,一双铜铃也似的大眼炯炯有神,向福文施礼,恭声道:“卑职参见小王爷。”
福文挥手道:“不必多礼。你带来的人快将此地围住,将这些反贼擒住。这些人桀骜不驯,伤我武士,谋反之意昭之若揭,不要走了一个。”李午道:“遵命。”转身向外便走。
不多时,官兵将行云山庄团团围住,只见刀山枪海,盔明甲亮,却又轶序井然,纪律森严。四处已是旗帜飘摇,声势甚是惊人。这些官兵乃是从省城调出,一路急行军至此,却毫无疲惫之态,行事端的迅疾有力。
张绵施出狠手,一招“回风横扫”,向骆南的下盘卷去。骆南不及躲闪,变掌为抓,欲以空手入白刃之术强夺长剑。张绵嘿嘿冷笑,左手出指一点,正中骆南肩头“大椎穴”。骆南再也坚持不住,向后便倒。张绵一招得手,后招跟进,剑风向骆南前胸直剌。只听一声厉喝:“住手。”彭春明见师父有难,顾不得身上有伤,揉身直上,向剑身抓去。
张绵面无表情,见他来送死,正中下怀,正欲下杀手,忽听得嗖嗖破空之声,一支羽箭挟着劲风向他射来,来势迅猛无伦,取位极准。张绵心头暗凛,知道是箭道高手到了,不敢大意,待得箭到身前,看得准了,长剑一挑,将箭挑偏了方向,只觉那一箭力道好大。“嗖”的一声,又是一箭射来,直取咽喉要害,疾如流星,堪比后羿。张绵施展轻功,向上跃起,向前一看,只见一个黑衣白裤劲装汉子头戴着斗笠黑罩,遮住了大半个脸,手拿一柄硬弓,看那弓通体黝黑透亮,比普通弓要大了三分之一,上面绣了一个鸟头。
那汉子拈箭又射,这次却是两箭连发,分别奔张绵的头上百会穴与腹部大椎穴而来,认穴之准箭势之厉,张绵暗暗心惊,如此人物,当不会是无名之辈,他故意戴着大斗笠,自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张绵江湖阅历何其丰富,登时武林各大门派里擅于使弓的高手一一在脑海里闪过,一时却也猜不透其身份。若说天下使弓第一高手,当非中原飞箭赛李广欧阳明莫属。欧阳明昔年好大的名头,领袖西北武林,连少林武当都要对之礼让三分。其他的使弓好手虽也不少,但其功力就不见得高到什么地方去。张绵将飞箭一一拨落,放眼看时,心中暗叫苦也。
只见一大队清兵劲装结束,刀剑烁光,弓箭在手,跑进庄来,围成一圈,将他们全部困在当中。当头的佐领一声号令,清兵们唰地齐举起弓搭上箭,便对准了他。福文慢慢腾腾地起身,羽扇轻摇,含笑道:“张先生,稍安勿躁。不如咱们坐下好好谈谈,化干戈为玉帛,如何?”张绵哼了一声,现下对方掌控着局势,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怪自已行事不密,又因不肯与官府公然对抗,故千余庄兵未事先集合武装。这些清兵训练有素,进退皆有度,箭阵更是令人难防,一声号令下万箭齐发,便是通天高手也抵挡不住。早有一队清兵擎出兵器来上前逼住张绵。张绵嘿嘿冷笑。
这时章虎冲了过来,叫道:“大哥,拼了吧。”张手将两个清兵抓起便扔。韩斌也聚到张绵身边,仗剑在手,摆起阵势。远处数百庄兵冲到,个个雄武健壮,面对官兵,丝毫不惧,显是平日战场演练甚多,面对强敌,也是不慌不乱,井然有序。平日张绵为了反清复明大业,将一腔希望都寄在这些汉子身上,聘请明师调教,授以武功与战阵之法。对外只说这些庄丁只为了保家护院。他又与县里官员们交好,是以县官们也不以为忤,任他招集人马操练。这几年张绵的势力大大发展,行云山庄实力之强,隐隐将成反清复明之据点。因张绵一向行事隐密,江湖上故交极多,朋友遍天下,在官府公门内亦有人脉,是以行云山庄竟得以不倒。此次庄兵尽出,福文目瞪口呆。他得到密报,知道山庄内有许多孔武有力的武士,已然作好准备。却未想到气势竟如此之大。心中寻思,只怕这张绵颇不简单,竟真是谋逆反贼也未可知。他这次来,原是要将那柄宝剑带走,现在更是要将张绵擒住,坐实反迹,皇上一定是大加赞赏。
张绵见事已至此,不能善罢,心中一横,大声道:“弟兄们,鞑子欺人太甚,认为行云山庄好欺侮,擅发大兵来围攻,要将我们尽数捕杀。大家齐心协力,拼个鱼死网破。”
庄兵们对张绵极是敬服,齐声道:“拼了。”尽皆拔出刀剑来,前面的都张弓搭箭,旁边庄兵软盾相护,与清兵对峙,人数虽是不如,但气势却有过之。
福文心下暗暗吃惊,强自镇定,道:“你们真是不要命的反贼,天大的胆子,敢跟官府作对,都给我拿下了。”将佐李午应声道:“放箭。”只见箭如飞蝗射出。庄兵们软盾一举,将箭挡住,还箭便射,去势劲疾。登时一批清兵躲闪不及,中箭倒下。
李午大怒,扬剑在手,喊道:“都给我冲,将反贼尽数杀了。”兵丁们呐一声喊,挥刀便冲上,与庄兵们短兵相接,狠斗起来。一时间人影纵横,杀声震天,刀枪交迸之声,人喊呼号之声不绝于耳。这些清兵武艺不低,与庄兵一对一时虽落了下风,但足可自保,清兵人数又多,多是以二敌一,故占了上风,庄兵们大喊呼斗,勇不可当,怎奈寡不敌众。战得一时,渐渐危急。
激斗中,张绵挥剑砍死数十名清兵,只听羽箭响处,一支雕翎箭直奔前胸而来。他躲避不及,伸手将箭身抓住,突然发现这箭上刻了一行怪字,歪歪扭扭,无法辨认,以前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再看发箭之人,便是那个戴着斗笠蒙着面纱的汉子,越看越是熟悉。疑心大起,向那人冲去,几起几落,一剑向那人剌去。箬笠蒙纱汉子身形一转,回了一掌,掌形飘忽,来势怪异。
越斗下去张绵心中越是讶异,这人武功路数与他那个朋友大是相似,身法又是一般无二。只是招法颇有不同。象是同门师兄弟般。他低喝道:“你倒底是谁?为何不露出真面目?”那人只是闭口不语。再斗几招,箬笠汉子抵挡不住,向后飞掠而出,抽出弓搭上箭来嗖嗖射来。连珠三箭,箭箭奔着要害飞迅而至。张绵心中怀着老大疑惑,避开箭羽,冲上前只是抢攻,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
这时一个高瘦汉子纵身一掌向他拍来,正是骆南。张绵只得弃了箬笠怪客,与骆南复又斗到了一处。
这时清兵已经伤亡甚众,庄兵更是大半倒在血泊中。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惨呼声不绝于耳,战况果然惨烈。
章虎如发了疯一般,拿起一根铁棒上下狂舞,当者立死,众兵丁摄他威势,不敢逼近,李午大怒,挥剑将几名向后逃的兵丁砍死,督兵进攻。清兵开始放箭,箭羽如飞蝗般射向章虎。章虎铁棒舞得飞一般,将箭悉数碰飞。哇哇怪叫,见福文在一边指手划脚,心头大怒,纵身向福文扑去。福文大骇,早有回元真人叫道:“小王爷休慌,贫道来对付此人。”拂尘一展,一上来便用上全力。章虎一边挥棒,一边叫道:“大哥,你快走,这里留给兄弟来打发。”
张绵心中难过。眼见庄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自已为了反清大业,在山庄里为了培植力量,多年来费尽心血。却这样不明不白地一朝断送干净。一时间心如死灰。但想起诸多为了抗清而浴血捐躯的勇士,他岂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立刻振作起来,咬牙狠斗,一招紧似一招。骆南连遇险招,只得向后退去。
福文并非侦知张绵欲图谋反,而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前来拿他,却是误打误撞,将他这个反清大营给剿了,岂非天意?福文也万料不到行云山庄竟有如此多高手与庄兵,眼见三千官兵死伤近半,却仍不能拿下,心中焦躁,已经派人前去追讨救兵,援兵却仍未至。
丁吕与肖羽此时正待在庄子后园一间小屋里,张敏知事先得到其父之嘱,务要让家人脱险。丁吕要去相助退敌,被张绵婉拒,要他助一臂之力,携其妻儿安全脱身。丁吕自是不会推辞。
张敏知寻思若是将宝剑藏起来,多半易引起他人疑心,不如光明正大地佩在身上,正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别人当不会起疑。谁都认为如此重要的宝剑肯定藏在一个极隐秘的所在,定难想到他竟会将之随随便便地佩在身上。想至此,他便将宝剑在腰间挂了,果然毫不留形迹,无人看得出其中奥秘。
混战起时,丁吕与张敏知带了十几名庄丁护着张绵发妻趁着前面混战一片的当儿,将东西收拾好。丁吕冲出去一瞧,见四面围的都是清兵,大是焦急,道:“如今庄子被团团围住,要冲出去只怕很难,难以保得令堂安全。”张敏知胸有成竹,道:“休慌,庄中为防万一,多年前便挖好一条地道以备急危之用。此时正好逃生。”众人大喜。
肖羽想起杨丰和杨荷,思着要叫上这父女俩一块出走。正想说话,但见事情紧急,此事势必误了他们出逃,多半无人肯依。正在着急,张敏知叫道:“大家请跟我来。”却将他们领到杨丰家门前,叫道:“杨叔叔,小侄有要事相告。”
杨丰缓缓出来,见他们模样惶急,道:“何事?”张敏知道:“清兵大举来袭,山庄已被团团包围,刀兵之祸就在眼前,庄子难保,不免玉石俱焚。我们须得赶快逃走为好。”
杨丰微一沉思,将杨荷叫出,道:“荷儿,你同他们走。”他却不肯迈步。杨荷惊道:“爹,您怎么不走?”杨丰道:“爹还有事,此时不能离开。”杨荷哪里肯依?张敏知和肖羽都是苦苦相劝。杨荷道:“爹,您若是不走,我也不走。”杨丰见女儿其情甚是哀苦,心中一乱,暗道:“悔不该将女儿带到此地,如今遇上大险,我还罢了,她要陪我一起历难,这却怎生使得?”
这时四周都已被清兵围住,刀枪森立,弓戈剑戟响成一片,人影憧憧,来回奔走。张敏知求道:“杨叔叔,快些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杨丰眼光落在张敏知身上,心中一动,不再迟疑,点头随着众人向外行去。杨荷大是欢喜。张敏知松了口气。带着一群人向一间茅草小屋走去。小屋里空然无物,地板却有些松动的印迹。他道:“快将这块地板提起来,下面就是地道。”登时上来两个壮汉,将地板提起,下面黑乎乎的,用火把一照,果然是一个地道,散发出一股霉味。众人大喜,一个个下到地道中。
众人下了地道。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不时有水珠滴下,叭叭而响。忽有冷风吹过,将火把吹得摇摇曳曳,阴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张敏知叫道:“大家小心,地道已有多年未曾用过,只怕里头会有毒虫恶兽。莫要遭了阴袭。”众人皆是悚然惊惕。
一行人婉婉延延地走了半个时辰,只觉地道越来越宽,越来越亮,前面隐隐有了亮光,再走一段,前面一块巨石拦路,再也走不动了,竟是一个死洞。众人的心一紧。丁吕伸手将巨石一摇,哪里摇得动分毫。瞧着巨石插在土里年代久远,当非人力可以撼动。都来瞧张敏知。张敏知对这个地道也不甚熟悉,并未走过,暗暗心慌,道:“大家四处找找,看有没有可以走出去的洞口。”
几人点亮了数个火把,分处去寻找洞口,忽地一个人叫道:“这里有一个口子。”众人上前一看,果然是在洞壁上有一个分支,因为洞口较小,里面黑呼呼一片,是以刚才走过无人发现。
刚刚进去,只听得洞内深处传来风啸之声,隐隐竟似有人怪笑,声音飘渺遥远,众人不禁心里发毛,不知谁抖颤颤地说了一句:“是鬼在笑。”丁吕正色道:“不要胡说,这里哪来的鬼。”可他人均想世上若有鬼,只怕多半会跑这里来。越走怪叫怪笑之声越响,众人头皮发麻,几个慌得厉害,踯躅不前,丁吕厉声道:“大家不要慌,这里即便是有鬼,我们也不怕。”
肖羽走到杨荷身边,见杨荷一张小脸蛋吓得苍白,在火光映耀下娇艳动人。他不禁忘了身处险境,不再惊恐惶惧。却鼓不起勇气来跟杨荷搭讪。
杨荷脚下一滑,便要摔倒。肖羽忙伸手扶了。杨荷脸上一红,低声谢了。忽然向肖羽道:“你害怕吗?”肖羽怎能不怕?只是佳人在侧,自然不能太过窝囊。壮着胆子笑道:“不怕。”
杨荷微微一笑,声音微微发颤,道:“我最怕鬼了。”肖羽支吾道:“鬼没什么可怕的。小时候我亲手抓过一个鬼。”这自然是他为了给杨荷壮胆而临时编出之语。
杨荷好奇的道:“是吧?你真了不起。”肖羽受到鼓励,勇气倍增,道:“那是自然,那只鬼还向我求饶,说如果我放了他,他就去向阎王老爷求情,让我长生不老。”杨荷道:“后来呢?”
肖羽道:“后来我就放了他,至于他有没有去跟阎王求情,我就不知道了。”杨荷抿嘴一笑,也不再畏惧,道:“你要是长生不老了,别忘了我呀,让我也多活几年。”肖羽喜道:“那是自然。我也要你长生不老才好呢。”
张敏知正紧紧护着母亲,听得两人亲密对答,心中酸酸的不甚开心,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咬牙前行。要知他一直对杨荷心存爱慕,只是性情忠厚,循规蹈矩,谨守男女之防,授受不亲,未稍逾矩。亦不擅表露心意。
忽然一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大家都是毛骨耸然。火光下,前面赫然一个泥潭,满是黑泥,在这黑咕隆咚一片里哪能提防。那人陷入泥潭后,不多时,只见他身上爬了几只蚂蟥模样的东西,不停地蠕动,其状怖异,令人作呕。那人大声惨叫,不停地狂挥四肢求助。不多时他身上竟爬满了蚂蟥,其体比寻常蚂蟥要大了三倍以上,几有寸许粗,通体发红,长有半尺,端的骇异。他再也叫不出声来,让泥潭吞没了。众人又惊又怕,没想到这洞里竟有泥潭,当真是危机四伏。前面探路的更是小心冀冀,不敢乱行一步路。
丁吕暗暗心惊,自忖身在险地,唯有一鼓作气冲出去,还有生路,因此不断给大家鼓劲。杨荷受了惊吓,脸色苍白,嘴唇微颤,紧紧拉着杨丰的手。看看肖羽,见他尚自镇定,似不甚在意,不由暗暗佩服。她哪知肖羽叫化出身,日日与污泥烂脏为伍,更可怖的场面只怕也经历过。再说他心中虽然也有些害怕,但也得强装出无畏之态。不可在女孩面前失了气度。
众人正自惊魂未定,只听一只粗逾儿臂的大蛇游过来,长过一丈,周身透绿,磷片闪烁光芒,通红的舌信子忽伸忽缩,双目绿光晶莹,狠狠地盯着众人,有如明灯般闪烁,令人惊心胆战。眼见随时都会扑上来。
数人高声尖叫:“蛇呀。”转身就跑,众人慌作一团。丁吕沉声道:“张庄主现在受强敌围攻,生死未卜,我受庄主重托,要将大家带出险境,务请各位稍安勿躁,镇定心神,度过难关。”他上前一看,也是暗暗心惊。
他强自镇定,喝令众人退后。他与丐帮七袋弟子王洪山交好。这王洪山江湖人称“六手神君”,捕蛇的好手,平日里也跟他聊起蛇的典故,故此他也颇知道一些对付蛇的要领。忙从怀里取出一块蛇药,含在口里。蛇药散发出一股清香,那巨蛇闻了果然受不了,向后挪了挪。他上前一步,拨剑在手,死死盯着巨蛇,两相对峙,寻找时机,务求一击而中七寸关节。
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