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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置死地练就超凡功战强敌不幸殒此身

    这时车舱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唤,肖信阳立时回身,走近车舱,掀开窗帘柔声道:“秋妹,你感觉好些了吗?”

    叶素秋勉力一笑,道:“把孩儿给我,我要好好看一看。”

    凌玉象当即将婴儿抱过来,笑道:“嫂子,你看,生得多可爱呀,多象大哥,那鼻子,那眼睛,将来肯定是一个英俊潇洒的英雄豪杰。”

    叶素秋将婴儿抱过,面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如抱奇珍,左看右看,爱怜地道:“可怜的孩子,生于此乱时,娘亲不能好好地爱你,不知道你今日能否有福得脱大难?即便是脱了大难,你今后孤零零的一个,没有娘亲照顾,爹爹也不在身边,你要受多少的苦,受多少罪?我可怜的孩儿。”她满是心酸,紧紧地将婴儿抱在怀里,不愿稍动。只盼着能永远这么将心爱的孩儿抱在怀里,不要分离。

    凌玉象瞧得热泪盈眶,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直向下掉。他自觉男人流泪不雅,忙背过脸去,偷偷拭泪。

    肖信阳虎目含泪,默然不语。可是时间紧迫,刻不容缓,那大对头转瞬便至。肖信阳艰难地一字一句地道:“秋妹,我们就此出发,那对头必不放过,待得对头上来,我截住全力将之杀切,你与孩儿由贤弟护着,不要有半刻耽搁,立时夺路便逃。逃得越远越好。此时尚不可就走,以防对头截杀。只待两个对头都现身来,便是你脱身之时。”

    叶素秋双目光芒闪烁,珠泪盈盈,一字一句地道:“大哥,我是不会离开你逃生的。只是孩儿必要交给凌兄弟,只要凌兄弟能将孩儿救得逃出命来,我夫妇死也瞑目。”

    肖信阳装作胜券在握的样子,道:“你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练成了先天雷电功的第九层,那两个对头只怕也不能轻易胜我。待我击败他们,便立时去找你。你若留在我身边,徒增我负担,我放不开手,只怕立时得死在对头手下。”

    叶素秋眼睛里射出喜悦的光芒,道:“大哥,真的吗?真是老天庇佑。”眼中的光芒又倏地灭了,想是想到那两个对头的深不可测的可怕功力,即便是练成先天雷电功,也难是其对手。坚决地道:“大哥,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在一边,也不会给你添麻烦。想来那对头还不至于以一个女人来要挟于你。只将孩儿速速交给凌兄弟便了。”她将婴儿亲了又亲,才万般不舍地将婴儿递给凌玉象,颤声道:“凌兄弟,求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于他。我那命苦的孩儿。”她说着竟自要跪下。

    凌玉象大惊,慌忙扶起道:“嫂子,快休如此。你放心,只要我有这条命在,就一定要带得侄儿逃出命去。我会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地对待,绝不会让他吃苦受委屈。”

    其时大雪又呼呼扬扬地飘将下来,天色已经大黑,三人将马车赶起,向前驰去。凌玉象将婴儿紧紧地捆在背后,将宝剑系于腰间。叶素秋恋恋不舍地看着婴儿,用棉布塞了一层又一层,唯恐婴儿受冷,又唯恐被颠出来,小心冀冀地用绳子捆了一圈又一圈。肖信阳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叹了口气。儿子方出生,就要母子诀别,人世间还有比这更让一个母亲肝肠寸断的事吗?

    那马车吱吱哑哑地行在雪地里,在后面拖出长长的一条车辙。凌玉象只觉气氛太过压抑,忽然问道:“大哥,你提到那少林高僧晦文禅师被黑手帮大帮主打成重伤,在地上写了三个字‘地杀之’,这其中的秘密,你是否探听到?”这也确是他一直未解之处。

    肖信阳摇头道:“此事乃是江湖上一件公认的迷案。也许就是因为未能解得其中奥妙,才让两个魔头逃走。我也曾去少林寺问过方丈大师,方丈说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不便透露给外人。否则必会引起江湖动荡,群雄胆颤。方丈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他既如此说,想必是有难言之隐。我也就不问了。不过方丈大师还是透露了一点内情给我。说此事与一个曾经横行于世的大魔头有关。那魔头这些年并未现身过,所以不提最好。具体是哪个大魔头,我见方丈大师不愿多说,就不便再问了。想来他也是为了我好,多知道也无益,陡增焦虑而已,故隐去一些细节。”

    蓦地一声长怪笑,由远及近。其时天已大黑,雪花稍停了些,狂风仍是呼啸不止。四下里白花花雪皑皑的一片,在夜幕下格得甚是醒目。冷风中一条黑影伴着尖锐刺耳的怪笑声从远处迅疾逼近,片刻之间,已到了近前。

    一个矮胖的身影有如鬼魅,立在马车前十步之处。手里黑呼呼地托着了个巨大的黑长方物体。所过之处雪地上竟然不留脚印。只见他穿了件玄色狐皮绣金短褂,扎脚短打绸裤,双目大如铜铃,时而咕碌碌直转,时而一动不动。头大如斗,头顶上光光的没有一根毛,蹋鼻头,大嘴巴,粗看倒象个瓷胖娃娃。

    那人忽地迅捷无伦化成一团黑影地掠过来,肖信阳挥手一掌,向黑影打去。

    那人接了一掌,“咦”了一声,身形向后退了几步,将黑长物体掷于地上,竟是一个黑漆棺木。他又惊又怒,尖声叫道:“姓肖的,你好呀,把真功夫瞒到现在。”他见这肖信阳的内力浑厚之极,竟似不在自已之下,那这些年来一直在隐藏其真实功夫了,其心机之重,城府之深,当真可怕得很了。他又怎知肖信阳练成这先天雷电功,实只是半时辰之前的事。

    他心念一转,怪叫道:“姓肖的,你果然不简单。你便是这些年偷偷练成绝艺,又能逃得了命吗?哈哈。洒家今日带来棺木给你们全家收尸。”怪笑声中,他身形倏地拔空而起,如大鹏展翅般,一个猛鹰搏兔,双臂戟张,向肖信阳扑来。

    肖信阳双手向上,连拍两掌,对方接掌之下,身形向上,竟又拔高了数丈,在半空中叫道:“好,你果然功力大进。正好与洒家斗上一斗了。”他再不敢大意。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飘飘荡荡落在雪地之上。肖信阳也已翻身下马,昂首而立,双目死死地盯住对方。

    对方正是原黑手帮帮主骆备。他兄弟俩追寻肖信阳叶素秋夫妇五年,整日想的就是将这夫妇俩剥皮抽筋,生吞活割,终于得到夫妇俩的消息。因为怨毒极深,是以并不立下杀手,而是要一路侵扰恐吓,要其夫妇精疲神竭,经受无比的惊吓与恐惧,死得惨不堪言,方消了心头之恨。其兄骆南因有别的要事,暂未赶来。连日来他屡次袭扰,试过肖信阳武功,五年来虽有长进,但远非其对手,自料单凭已一人已足对付。岂知对方功力竟如此厉害。他双目咕碌碌转来转去,嘴角挂了狞笑。忽地欺身直进,身形如鬼魅般,双掌连拍,掌影变幻莫测,将肖信阳全身都笼罩在掌影之中。

    肖信阳面色凝重,展开步法,在漫天掌影里穿来越去,身形灵动,双掌挟着劲风,或拍或挡,或点或戳,将骆备的攻势一一化解。两人双掌不时相交,骆备总占不到便宜,心下焦躁,忽地掌法一变,近身欺上,短打快攻,乃是又狠又险的近身打法,掌法怪异,不依常理,出招部位往往匪夷所思,防不胜防。

    肖信阳师承一位前辈异人,掌法精妙,步法神奇,非同小可。此番又将上层内功练至顶层境界,实是非同小可,他展开绝技,忽地变掌为抓,施展大力擒拿手,向骆备抓来。出招又快又狠,骆备一招不慎,被他抓住衣袖,一挣之下,袖子已断成两截。他面色一变,哼了一声,目中焦躁之气更盛。出手威猛之极。但只要两人对掌,他便觉得一股极浑厚可怕的力量冲击而至,竟是难以抵挡,只能后退,越战越是心惊,想不到苦等五年,寻找的仇家,临头却战之不下,忽地高声怒啸,声如洪钟。远远传了出去。

    肖信阳猛然省道:“不好,他这是在呼救,要他兄长前来助他。”那大帮主骆南武功深不可测,若是前来,他势将不敌,全家人与义弟必死得苦不堪言。他吸一口气,手上加紧,招招致命,向骆备周身要害抓去。

    凌玉象在一旁焦急如焚,凝视场中,心跳得厉害,心知这一战关系极大,若是肖信阳抵挡不住,那他几个都死无葬身之地。场中恶斗正剧,胜负难料,他越看目中越是惶急,手心里捏得全是冷汗。眼光向叶素秋望去,却见她目光平静,脸上神色坚定。他心中惊佩,暗道:“大哥夫妇心意相通,临危不惧,大嫂此时尚能镇定自若,真是令我这个须眉男儿汗颜。”他强自镇定心神,瞧着场中两人身影如电似风般飞来飞去,掌来脚去,招招致命,各以绝妙杀招狠招搏命狠斗。掌法精妙如斯,身法迅捷无伦,当真是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看得目眩神驰,一时气接不上,几欲晕倒。忙运气于体内,方才支撑住。场中劲气四激,雪花纷纷激射而出,射至脸上,竟也痛楚难当。他凝神观战,不及闪避,不多时已被雪片冰团打得鼻青脸肿,那马儿浑身被打得通红,长声嘶鸣呼痛,向后连退而去,他勒马不住,那马直退到五十步开外方才停住。

    叶素秋被雪块打在身上脸上,茫然不觉。远远望去,夜空中漆黑一片,冷风呼啸,雪花四溅,两团灰蒙蒙的身影忽分忽合,虽各自咬牙苦斗,一声不晌,但双掌相交便出一声沉重的闷音,静夜之下甚是惊心。那口黑棺材忽地四散裂开,钉子木块飞将出去。竟是场中劲风罡气太强,生生将棺木震碎。凌玉象只瞧得一阵心紧,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心道:“若是我与这矮胖子相斗,只怕半招也接不下,他挥挥手我就得趴下受擒了。如此厉害,只盼老天何佑大哥能坚持住,将这矮子打死。”他素不信佛,此时却禁不住合掌念起求菩萨保佑之语。他身负重任,心急忧煎,却不敢就逃,因为只来了一个对头,还有一个只怕便在不远处埋伏,他若一走,只怕立时落入对头手中。那宝剑与大哥的骨肉,落入敌手,不堪设想。

    再斗下去,肖信阳渐握先机,一招比一招沉稳凶狠,骆备遮拦不住,连连后退,连连后退。要说他的功力本与对方不相上下,难分伯仲。但肖信阳因家人性命悬于一线,求胜之心自是极旺,将体内潜力尽数激唤而出,一招一式都是舍身忘我,豁出命地狠斗。骆备原满拟能一力将之擒下,岂知却逢上劲敌,眼见取胜无望,反要受制,心中沮丧之下,斗志益消,渐露败象。

    肖信阳蓦地大喝一声,奋起神威,正拍在骆备前胸。骆备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双目突出眼眶,七窍流血,死死地盯着肖信阳,他确是从未想过竟会败在肖信阳手下,才手托棺木,单身赶来。如今那棺木竟是为他自已准备的了。他惨呼一声,运起最后的力气,长声而啸,身子向后便倒,四肢抽搐了一番,双目圆睁,气绝身亡。

    这一掌肖信阳运起了先天雷电功的十成力道,便是击在巨石钢铁上,也得石碎钢折,骆备的前胸被击了一个血洞,内脏均被打碎,死得惨烈之极。

    肖信阳手毙强敌,却没有一丝欢喜,依然是面带深忧,奔到马车边,打马便行。向凌玉象道:“贤弟,那大对头转瞬就到,待我接敌,你立时便带了孩儿飞奔而走,再不要回头,更莫有分毫的停留。走得越远越好。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偏僻所在暂且住下。一个月之后,再来打探我夫妇的消息。倘若我夫妇已死,便麻烦你将孩儿抚养成人。倘我夫妇有幸不死,自会前去找你。”

    凌玉象重重点头,本来见义兄力毙对头,心情本来喜之不尽,见义兄仍是如此忧心,想来那个未落面的对头更是厉害,心情复又沉重,有如铅坠。寻思:“只不知那个未露面的对头是何等人物,竟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不成?”肖信阳手执了叶素秋的手,两人深情对视,点头不语。肖信阳忽地放下手来,在马上加了一鞭,三人在黑夜中向前赶去。

    不多时,只听得远方传来一声极凄厉高昂的厉啸,隐有极大的悲愤与痛苦,远远传来。凌玉象听得心中狂跳,浑身颤抖,一时骑坐不稳,跌于马下。他强抑惊恐,起身颤声道:“大哥,这是什么声音,竟如此......如此可怕?”

    肖信阳的声音便如同从阴深深的地底下冒出来的般,冰得钻心,寒声道:“贤弟,这是那大对头来了,便是刚才我所杀之人的兄长。此人武功可怕之极,我只怕战他不过。但想来也可挡住一时。你速带了孩儿逃走,现在就走,要紧要紧。你我兄弟,就此分手。你让孩儿跟她娘告个别吧。”

    凌玉象面色如土,眼见此一离别,势成永诀,登时泪流满面,将孩儿负于身后,也不解下,走至叶素秋身前。叶素秋无限爱怜地看了看孩儿,忽地心念电转:“值此乱世,孩儿若是上天庇佑得命,长大成人,凌兄弟义气深重,遇至危急必会舍命相救孩儿,焉知能否保得性命?只怕孩儿长大了也不知其父母是谁。”想至此,将身上的一个戒指取下,放在婴儿身下压了。将婴儿亲了又亲,万般难舍,但想起危险将至,只得艰难地放开眼,坚决地道:“凌兄弟,你快走,这个孩儿,就全交托于你了。”

    凌玉象热泪直流,再不多言,向义兄大嫂一拱手,在马上重重加了一鞭,那马负痛,扬蹄向前奔去。不多时,即隐入暗夜之中,那雪忽地越下越大,风卷之下,漫天飘舞,也许是天知人意,不多时,竟将马蹄印掩住。

    肖信阳拨转马头,赶起马车,向另一个方向奔去。马车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辙印,肖信阳向地上一瞧,心中稍安。知道那大对头决不至于追错方向。

    那厉啸之声越来越清淅,不一刻就如在耳边一般。肖信阳知道大对头转眼将到,但拖得一刻是一刻,扬鞭催马急行。雪地之上,一望无际,丘陵起伏,山岚如白色波浪一般,远远延伸开去。

    一个黑影快如鬼魅,御风而来,人未至,掌中真气已穿手而出,向肖信阳打去。肖信阳在马上一个筋斗,待黑影到得近前,大喝一声,左掌劈到。手一扬,一把钢钉电射而出。这一下距离极近,出其不意,那黑影接了他一掌,在空中连翻了两个跟头,飘飘荡荡落在一丈开外。只见他身材高瘦,与其弟骆备的矮胖恰成一对。长方脸形,面色腊黄,三角眼,一字吊梢眉,穿了件青布皂里麻衣,目光如电,咬牙切齿,满是怨毒。忽地身形前欺,手一扬,一蓬光芒向肖信阳打到。原来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在空中已经将钢钉全卷于袖中。肖信阳一个鹞子翻身,人在空中,一掌向黑影拍下。

    这人正是骆备的兄长骆南。他因有急事分身,不能前来。骆备不耐久等,称只他一人即可应付,先将仇人擒住,待得他来便行惨酷折磨与诛杀。他们已知肖信阳夫妇育有一子,想起可以当二人之面将其子割肉剖心,自是比杀他们更是难受得多,是以更是开心大笑,得意之极,自谓皇天不负,能尽兴得报大仇。骆南忽然听得其弟的惨声呼救,当真是心胆俱裂,当即全速赶至,已是晚了一步,骆备早已气绝身亡,胸前一个偌大的血洞,死状惨不忍睹。他悲愤之下,尖声厉啸,迅疾无伦地向前追去。大雪虽猛,马蹄印大部被遮,但车辙之印仍是清淅可见。他追上后与肖信阳对了一掌,果见其功力非同往昔。难怪弟弟死于其手。

    他怒极攻心,势如疯虎,向肖信阳猛攻而至。须知高手争斗,极忌心浮气躁,越想一口吞掉对手,越是招法错乱,反会为对手所乘,破绽百出。肖信阳面色沉着,镇定一如往昔。他知此时全家性命命悬一线,倘不能力阻对头之势,非但夫妇俩命保不住,义兄孩儿之命也是难全。是以出招沉稳,只求制敌之势,不求伤敌,兼之掌风雄浑威猛,将周身要害一一护住,那骆南久攻不下,心中越发焦躁,掌风凌乱,两人竟堪堪战成了一个平手。

    此时忽地雪霁云开,一轮明月钻出乌云,照在白花花的雪皑上,两个身影迅疾无伦地纵来跃去,在掌风脚影中穿来饶回,掌气强劲,力道惊人,剧斗中,骆南一掌劈在一棵合抱的参天大树上,那大树轰然倒下,齐腰断为两截。附近几棵大树不多时纷纷遭殃,为劲风所激,枝叶树干四处横飞,将不远处的马儿打得惨声嘶鸣,远远逃出。再斗得片刻,那些树不是被连根拔起,就是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树干,连树皮都已飞得干尽,当真令人触目惊心。十丈方圆之内的积雪早已不知去向,地上岩石沙土枯草渐渐也被锐气所逼,四散乱飞,尘土飞扬弥漫。一只黑熊忽地大吼一声,从洞穴里钻了出来。想是正在冬眠,却给震得醒了。黑熊身高三米有余,腰粗膀阔,股圆脚团,身重怕不下千斤。它冬眠正香,突被震醒,登时被激怒,正要张牙舞抓扑上,一股凌厉无匹的劲风袭来,它惨叫一声,被抛出三丈来远,撞在一块岩石上,流血满地,竟自气绝死了。

    叶素秋看得一会,便觉胸口烦闷,有如压了一块巨大石头,喘不过气来。蓦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满心的挂念又将她弄醒。强自睁开星眸,向场中望去。此时双方又是一番气象。招式缓慢,身法凝滞,不复有初时那种迅疾电闪之势,却是每一掌每一步都挟着风雷之声,劲风猛恶,凌厉霸道之极。

    肖信阳面色惨白,牙关紧咬,头顶冒出丝丝白气,手上一招接一招,慢慢出掌。每一掌地上都是沙石横飞,划出道道浅坑。脚下迈着八卦步法,缓慢沉重,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逾半尺的脚印。要知此地位于群山之间,地上多为巨石,这一踏之下,便入石半尺,那劲力简直难以想像。那骆南则是面色灰黄,目光狠厉,步法显是轻松许多,着地不留痕迹,手中掌法虽慢,却比肖信阳要收放自如得多。此时两人显是正以内家真力相拼,非同小可,稍一不慎,即一败涂地。面上皆是极其凝重,往往要思索良久,才发出一招。再想片刻,才发第二招。要知这高手比拼,胜败只在毫厘之间。每一招,都决定着两人命运。

    肖信阳当初拜师学艺,好些高深武学道理并未领会得透。此番剧斗,竟将许多未曾悟出的厉害招数一一领会。他原本只是中人之资,其师称一人要练就绝世武功,机遇、悟性、努力,三者缺一不可。曾在一次闲聊中无意中说起,言他非武学天才,悟性稍滞,于武学一道终究难有大成,但立身江湖,成为一代大侠,名扬天下,则绰绰有余。他原也并非嗜武之人,是以对成不了武学宗师倒也不如何在意。此时与骆南这样的超一流高手相斗,妻儿性命系于一念,激发出无穷斗志,许多精妙高深的武功便一一的从脑海中闪现,顿悟之下,使将出去,威力倍增。其武功突增岂止一倍?且他一心只求将敌人拖住,多拖一时是一时,出招之间频频使出两败俱伤的恶招,只求能与对头同归于尽,威力无形间又长了许多。

    俗话说耍狠的怕不要命的,骆南不得不缓了攻势,先求自保,一时之间,两人战得难解难分,不分轩轾。其时天色渐明,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红霞初升,显是红日将升的初兆。四下里厚厚的白雪远远地延伸开去,如同白波银涛。两个绝世高手在以死相搏,一辆马车里躺着个虚弱的俏丽少妇,在晨光里的深琼厚玉映照下,极是醒目,煞是惊心动魄。

    却说凌玉象一路上纵马狂奔,专拣生僻险冷的小路而行。宛如捉迷藏般地在群山峻岭之间弯来穿去。回头一看,天幸雪尚大,将马蹄印子悉数盖住。他松了口气,心道:“这下那大魔头便是有天大本领,也难得追上他了。”正想歇歇,忽又想起三日来与义兄夫妇一路逃亡,这恶魔便如鬼魂附体般,到哪也逃不出其手掌心。兼且义兄夫妇隐姓埋名五年,不踏入江湖半步,仍是被这恶魔探得踪迹,当真是可怖可惊,匪夷所思。想至此,浑身机伶伶打了个冷颤,用手摸摸身后负的婴儿,幸喜尚在,摸摸腰间宝剑,还好端端地挂在腰间。他向马上加了一鞭,那马也确是累了,长嘶一声,扬起前蹄,竟不愿再走。凌玉象叹口气,道:“马儿呀,马儿呀,现在正是极要紧之时,你若不帮我逃过难关,我与小侄儿便极其危险。你可也忍心我二人入那魔头之手,受尽折磨而死么?”那马却也似通人意,当下不再嘶唤,打起精神,扬蹄奋然向前奔去。

    凌玉象驾马又跑了两个时辰,天已大亮,红日高高升起。他抬眼一望,前方是一个人烟密集的城镇,拦住一个路人一问,方知是到了直隶境内,再向前一百里,便是直隶重镇张家口。他肚子早饿得咕咕叫,忙找了个饭店,要了些牛奶,将身后所负婴儿解下,却见婴儿寂然不动。他大惊失色,一颗心都要跳出来,莫不是这一路颠簸,竟把小侄儿给闷死在厚棉布里?他想起这一路来确是未曾闻过这小家伙的哭声,大非寻常,要知一个婴儿自出生起哪时不是哇哇大哭?这小婴儿却只是出身时哭了几声,便再也闷声不响,闭眼跟睡着了一般,随怎么折腾也不哭不闹。当时情势紧急,谁顾得了那么多?小家伙不哭,那是求之不得。此时他仍是闭眼不动,可把凌玉象惊得冷汗满身。慌不迭地喊道:“店家,快来看看。”

    店小二跑来问道:“客官。您吩咐。”凌玉象颤声道:“看看,这小娃儿,是不是,是不是……”他哪里还说得下去话。

    店小二在小家伙脸上拍拍,没有动静。小家伙紧闭着双眼,小脸惨白得可怕。店小二沉吟道:“可能是给冻了。您等会。”他从里面搬出一个火盆,里面热乎乎地烤了一大盆炭火。凌玉象恍然大悟,迫不及待便将婴儿放在火盆上面烤。店小二忙将婴儿夺过,道:“客官,您这么烤还不把娃儿烤死?受了冻的人,得慢慢来。”他将一盆雪水放在炭火上,雪水熔化后不久,他便取了雪水在婴儿身上擦起来。

    凌玉象吓了一跳,阻道:“你这不是害人吗?这么大冷天还给小娃儿身上擦冰水?”

    店水二笑道:“客官,您这就生疏了不是?放心,错不了。”凌玉象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方才放了一半心。那水慢慢地变温,店小二也慢慢地给婴儿身上擦着温水。约摸一盏茶功夫,婴儿稍微动了动。喜得凌玉象跳得三尺多高。那婴儿渐渐睁开了眼睛,眼神有气无力。凌玉象忽地想起,将牛奶嘴伸到婴儿嘴边。婴儿张嘴吸住奶嘴。

    凌玉象高兴得象个孩子,叫道:“你看,他真的会吃奶耶。”店小二笑道:“客官,小孩怎么会不吃奶呢?”凌玉象掏出一绽大银,递给店小二,道:“小二哥,多谢您了。这是给您的。”店小二大喜,道:“多谢客官。”

    凌玉象忽又省起一事,沉声道:“小二哥,你今后莫要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店小二见他说得郑重,忙道:“您放心。我就是对亲娘老子也决不说这事。”

    凌玉象肚里咕咕一响,方才想起已有数日未曾好好吃过饭了。他要了酒饭烤肉,又叫店家将马牵下去喂料。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回,不敢多耽搁。立时会帐出店,牵了马,将婴儿用棉布包好,让店小二帮他在身后牢牢系好,问明方向,便打马疾驰而去。

    肖信阳此时正在苦苦支撑着。他将先天雷电功发挥到了极至,四下里真气鼓荡劲风逼人,风渐渐越吹越大。脸色越来越苍白,脚步越来越沉重。骆南双掌或劈或戳,脚上踏着九宫方位,围着肖信阳游走。显然骆南已然占了上风,他催动真力,将肖信阳的内家功气挥来引去,其真气竟到了收放于心的境界。

    肖信阳至此已知对方功力修为实是太强,万难抵挡,自知无幸,抱着必死之心,能多拖一时是一时。所幸这先天雷电功为内家正宗,绵延不绝,如同大江大海一般,绝非一时半刻便耗得尽的,所以他尚自能够强撑。他只觉手中真气一点点的被引开,身子失去平衡,摇摇欲坠。心惊不已,暗道:“这魔头的功力委实深不可测。”眼前对方内气再行催动,导引催控他的真气,他已无力抵挡。当下决意作最后殊死一拼,孤注一掷,力图与对方同归于尽,至不济也要重创之。将最后的真气悉数由丹田灌注双手,蓦地大喝一声,声如春雷。身子如大鹏展翅般一跃而上,居高临下,苍鹰搏兔,双掌全力向骆南击来。掌风猛恶,呼呼声中,真气隔着数丈已经将地面打出一个窟窿。

    骆南亦是心惊,运起十成功力,一个霸王举鼎,双掌向上,与肖信阳生生对了一掌。这一掌聚集双方最强的内力,只听得一声爆响,肖信阳在空中翻了数个斤斗,连吐鲜血,化成一团红雨,身子如断了线的纸风筝般向马车边飞去。他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再战。此时只想着能与爱妻死在一起。

    骆南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也吐了一口鲜血,忙盘膝而坐,调理内息,已是受了内伤,周身真气紊乱不堪,四处乱撞,他绝世内功,竟自抑制不住,只觉腹内如火烧火燎一般,难受之极。

    那边肖信阳正落在叶素秋旁边。夫妻俩双手紧执,深情凝视。叶素秋在他耳边轻声道:“大哥,我们死在一起,心里也是欢喜的。孩儿此时想必已经逃远,死而无憾了。”

    肖信阳拼命凝起最后一点气息,声音如蚊,微弱地道:“只盼……那一掌能让老魔头……受到重创,我们能……死在一处,很好……”忽地头一歪,瞑目而逝。

    叶素秋面色苍白,喃喃道:“大哥,你等着我,我这就来了。”她手里一直籑着一把匕首,此时再无他想,匕首向心口刺去,直没至柄,身子倒在肖信阳身上,登时气绝。

    骆南费力站起,步履踉跄,走至肖信阳夫妇尸体旁,瞪视半晌,略一沉思,在马车里翻找一回,显在寻找什么东西。脸上渐现失望之色。复又盘腿打坐,头顶上冒出白气,面色忽而惨白,忽而腊黄,忽而转为红润。约摸一个时辰,方才站起,施展轻功,向前方奔去。虽然身形已然受滞,不如先前那般灵动飘逸,但片刻之间已至远处。他在四周边转边仔细查找,目视雪地。忽然向前奔去,不一刻消失在天际,如飞般而去。不多时,他竟又折回,在地上仔细查看一番,找准方向,又如飞般消失不见。

    凌玉象一路纵马狂奔,不惜马力。人亦是累得力尽神疲。一路他连换了几匹快马,晓行夜宿,饥餐渴饮,有时错过了宿头,便在野外露营,虽然苦不堪言,但每看到婴儿那张迷茫的小脸,想起义兄夫妇的托孤之言,登时觉得再苦再累,也算不得什么了。这日赶到了辽宁境内,一问之下,前面便是锦州府。当下打马进了锦州。锦州乃是东北一处军事重镇,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清太祖努尔哈赤为了夺取锦州,被明朝大将袁崇焕打成重伤而死。此时锦州城人烟鼎盛,车水马龙,他一路上为了不留痕迹,扮作一个商人模样,头上戴了瓜皮青帽,身上穿了宝兰金钱宁绸长衫,那柄宝剑也放进包裹里背在身后。那婴儿十分安静,一路上不声不响,他每日第一件事便是给婴儿换起尿布,喂奶擦身。要知他一个大男人,从未有过生儿育女之经验,要行此事,也真是难为了他。为了不惹人注意,他尽量不请人帮忙。心知若是对头追寻上来,必定会严加查问带一婴儿之人。他已决定,若是义兄夫妇不幸逝去,他从今便隐居于这东北白山黑水之中,隐姓埋名,将小侄儿培养成人。那魔头只怕已经查知他的身份,山东老家是不能去了。

    离开锦州再往前行,凌玉象隐隐觉得后面似乎有人追踪,心中一紧,待转过一个山道,勒马进了一个山岰,待得片刻,只见几个汉子手执着兵刃,骑着马过来,一个汉子道:“老大,刚才那个家伙形迹可疑,是不是老帮主所追杀之人?”一个汉子道:“这次老帮主动员了全部力量,一定要追查到一个带着婴儿的男子,那男子年纪约摸三十上下,国字脸,浓眉大眼,你们都给看好了。咦,刚才那个家伙怎么不见了?立时分头去找。”几人当即分散,沿着山道上来。

    凌玉象暗暗叫苦,那对头果然神通广大,那些汉子想来是原来黑手帮帮众,黑手帮灰飞烟灭后,他们仍尊骆南为老帮主,对他的命令,自是毫不犹疑全力以赴。他躲在一个密林掩盖的山缝里,这里积雪皑皑,阳光透射下来,亮得刺眼。他原本不怕这几个毛贼,但若是打将起来,只要走得一个,立时行踪暴露,那对头将会如鬼似蛆地附体追踪,不死不休,想至义兄如此武功,却怕对头怕得如此厉害,最终难逃厄运,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在心里求天可怜见,让他得脱大难。

    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