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看着倒地不起装死的宋公,她的心情出奇的好。
真是要不得的情绪呀!
这种好情绪持续的时间有些短,昨夜繁星密布的天空,今夜一颗星星都瞅不见。
秋鲤是半夜被雨水浇醒了,她勉强瞪着眼,先找到宋公,很好,老天没单独给她一个人开小灶,宋公也一身水的醒着呢。
宋公在被拖动的过程中抽空心想,多亏地上的草厚实,否则就秋鲤这种纯粹的死拉硬拽,他腿这辈子是好不了的了。
秋鲤终于将他弄到岩石下头,现在也只是勉强挡下浇到头上的雨水,两人再无睡意,可也没什么聊天的兴致,熬到了天亮。
好容易天亮了,雨停了下来,却面临一个更大的困难,树枝都湿透了,生不着火了。
“臭宁渊,要想让我原谅,赶紧找到我吧!否则,定要让你也过过这样的日子不可!”秋鲤卖力的吹着火,吹来吹去,总是升不起来,倒是冒了不少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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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浓的挫败感袭上心头,两世没经历过的事情在这几日里都经历了,感觉岂止是不美妙,简直就是超级糟糕。
秋鲤终于忍不住了,愤恨的踹了一脚那堆咕嘟咕嘟冒了半日浓烟的柴火,将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木架子踹散了。
对此,宋公只是瞪圆了眼睛,一句话也不敢说,仅仅悄悄的在内心对那堆倒霉的柴火致以患难之交的问候。
没有火,连最讨厌的鱼也没办法吃了,或许真要应了那句她诘问宋公的话:宁渊找到的时候,咱们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这种死法一点也不销魂。
甭管咱们的女主角内心如何的咆哮,当安王带着一群属下沿着河水下游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副洛神站在河边岩石上临水而立美丽画面。
刨除去眼前一老一小的内心运动,不管怎样,画面感还是很美好的,小的如同天上落入人间的仙子,老的斜倚在一
块石头上如同看淡凡世俗情(其实是又饿又累)的隐士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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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是最善于骗人的,不仅会骗到别人,有时候还会自欺欺人。
眼前的河水说起来正是洛水的分支,习习江风吹过,站在山岩上的女子乌发白衣(其实是睡衣,都怪宁渊)迎风而立。
惊鸿一现。
惊艳至极。
一行人都有些呆滞,除了一个视力不好的。
“王爷,此必是余氏二人无疑,极宜尽快告知西宁侯世子。”
说话的这人,是安王平日比较倚重的幕僚,姓王名凉,王先生能被安王爷看重,智商自然是不低的,说的具体一点还应该在平均值往上一些哩,但是此人有个大硬伤,乃是个高度近视——据说是小时候太热爱读书了,一度废寝忘食(所以说学霸也得劳逸结合才行)。
甭管王先生说的多么中肯,安王爷此时听了,却恨不得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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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周孝文是武帝在三十岁上才得的一个孩子,并且在以后的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武帝是有且仅有他一棵独苗的。
刘娘娘对安王自然爱逾珍宝,武帝则完全是拿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和看待的,皇帝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大臣们的态度,何况当时也没第二个皇子蹦出来让大臣们站队,在这种情景下周孝文自然养成了自负的性格,甚至到了皇后都要规避一分的地步。
安王爷并不丑,遗传自祖母和母亲的优良基因,使得他神情眉眼俱佳,虽说比不得韩肃沅那种基因突变的美,可皇子做久了,他身上皇族的骄傲也为他增色不少,相比之下,二皇子是要宽和些的。
秋鲤没见过安王,但能在当朝穿着紫色纱袍,头戴玉犀簪,玉剑、玉佩、锦绶,无处不透露出高贵的奢华来,又有那旁边的人一声“王爷”,秋鲤很快断定此必是大皇子安王无疑,只是此刻却不知道这位王爷来意,总归不
过两种,一种对自己有利,一种对自己不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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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一行人要走近了,秋鲤连忙下了石头,走到宋公身边,虽然之前她对宋公的记忆没有剩下多少,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革命友谊还是重新培养了起来,此时宋公要比安王一行更可靠的。
“别怕,别怕,”宋公一边安抚她,一边在肚子里腹诽,天天盼着宁渊赶紧找过来,没盼来他却盼了个王爷过来,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只是面上还是要故作勇敢,继续说道,“是个王爷就好办了,大不了咱们报宁渊的名号。”
听了这话,秋鲤顿时觉得不好办了,因此她突然想起,宁渊是跟二皇子出游,然后她这尾池鱼遭殃,此时来得却分明是大皇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皇子跟二皇子肯定不那么对付。
若是来得是二皇子,还能侥幸一想,可换做大皇子,不一上来就将他们宰了就是善哉善哉了。
秋鲤受了现代近二十年的教育,不惧怕来人的身份,说实在的,若此次来得是皇帝,她也不会多害怕,但她同时具有宁静妩十几年的记忆,深知皇权的专制和绝对,就算她早些年顶着宁静妩的身份,见了皇族之人,也只有臣服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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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打心底是很想让王凉闭嘴的,可这话当着美人的面说出来,太有失风度了,只得撇了他,径自往前走去。
王凉呢,此次的建议不仅提的有理有据,还独占鳌头,满心满眼里都是得意,就没怎么看清王爷的表情,见安王往前走,还以为安王听了他的话太过兴奋了呢,于是小跑着跟上去了。
秋鲤这边站在宋公后面,稳住心神,看向来人,只听得一声呵斥,“好大的胆子,见了王爷还不跪拜!”
说这话的王凉站在安王身后一个劲儿的沾沾自喜:我不惜抹黑自己的形象来衬托王爷的贤明,王爷你快着上前好声好气
的安抚,这样只会让他们更感激你,宁世子也会更知你情滴。
秋鲤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身子微微后退了半步,衣摆微动。
安王见美人受了惊,面容身体似弱不胜衣,连忙安抚,“别怕,本王无恶意,”说了这话,才回头扭身对王凉说,“闭嘴!”
第八十五章
且不管王凉以为安王这是跟自己对戏而自以为得,秋鲤这厢却不得不俯身下拜,盖因她这时的身份,实足的奴籍,想到此,又在心底的小本子上给宁世子记了一笔。
美人盈盈下拜,安王此时却恨不得不知其身份,于是连忙上前俯身抬手,一边温柔的说道,“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秋鲤有些诧异,疑惑的看了宋公一眼,宋公却似乎明白了安王的意思,顿时心里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来。
紧接着又听安王说道,“姑娘可是和家人在这里迷了路?我看这位老人家的腿似乎有些不妥当。无妨,来人,将马车带过来!”
这马车却是原来预备着装秋鲤跟宋公二人的尸体的,安王本还想着,若真找不到,便找两具差不多的代替,现在见了真人才知道,这人是代替不了的,无怪西宁侯世子当日发疯似得要跟着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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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公有几分眼色,见了安王爷的样子,招手对身后的秋鲤说道,“小鱼儿过来扶我一把。”
秋鲤连忙快步走了两步到他身边去扶他,安王伸手挥退了欲上前的侍卫,自己不顾草地湿曱滑泥泞,亲自去扶宋公的另一边。
宋公只得咽下苦笑,说道,“草民等不敢当。”
安王这会儿当然在拼命刷好感,听了这话,含笑说道:“无妨,偶然遇见即是缘分,既如此,老人家跟家人落难,本王怎么能坐视不理?”
宋公的腿虽然接上了,还不能久站,站在这里跟安王叙缘分很不现实,何况安王想叙的对象肯定也不是
他,因此当下宋公便主动扶着秋鲤的手往前走去,安王那边也只是有个姿态而已,面上彼此言笑晏晏很是亲切。
秋鲤吃力的扶着他上了马车,浑身的力气也耗费的差不多了,昨夜下了半夜雨水,身曱体饥寒交迫,好不容易托着宋公曱安置好了,她站在马车旁有些摇摇欲坠。
提脚正要登车,脚腕一软,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人也落到身后的安王怀里。
几日的野外生活,身、体疲累精神萎靡,一时心力耗尽,竟是有些神魂不及。
“鲤鱼儿!”宋公这头没做好就见秋鲤晕了,顾不得透露她闺名了,吓得大喊了一句。
安王曱刚勾起的唇角随着宋公的这声大喊很快便隐了痕迹。
宋公已经从担心自己的断腿长不好,转而担心自己另一条好腿在不久的将来会被宁渊弄断了。
红漆罗汉床,银条烟罗帐,秋鲤闻着食物的香味醒来,一手抚着有些发晕的额头,一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屋子里燃了香,拨开帐子味道更重了些,秋鲤皱着眉头一闻,乃是有安神之效用的安息香,辨别其气味,应还是上等的安息香,只是她常年与药为伍,并不喜欢这个罢了。
缓步走到屋中的一个小几旁,那安息香正是从几上的一个小巧的黄铜博山香炉中而来,秋鲤掀开盖子,里面却仍有不少香块,她不想再闻这香味,抬手拾起茶托里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反手泼灭了去。
这才扶着茶几坐了下来,那香味一时没有散去,惹得她浑噩着几乎分不清身在何处,亏得窗户未关,几阵风吹过,让她神智清醒了几分,抬眼打量室内。
屋子不大,却处处可见富贵华奢,家具俱是上品的黄花梨木,临窗书案上散落着几本书,风吹过书页翻动,看上去竟是有了些年头的珍本,秋鲤平素最爱读书,见之几乎忘却了其余,幸哉理智靠谱,好歹稳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