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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妮流产后,胖医生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外面的椅子上。她就那样孤零零地在医院的坐椅上呆坐了半天,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她才强忍着肚子那钻心的疼痛,艰难地跨上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回了家。

    回到家时,好妮心中满是憋闷和愁苦,加之骑车的颠簸,竟然引起了大出血。她母亲看到这一幕,吓得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闺女到底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就病倒了,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呆滞无神,心里想着可能是因为没考上大学给气病了吧。

    好妮的母亲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式女人,那头发总是齐刷刷地用两只黑色发卡紧紧卡在脑后。等头发稍微长长一些的时候,就让闺女们给随便剪上一剪子就妥当了,既省心省事,又能省钱。

    别看她如今才四十来岁的年纪,可头上已经冒出了一些花白的头发。虽说这时候已经迈进了八十年代,可她依旧穿着一件自己亲手缝制的黑色灯芯绒布衫,一条中式的黑色布裤子,还有一双手工纳的鞋底子布鞋,看上去就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似的。她真的是一个思想传统、守旧的农村女人。

    她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过来,轻声劝慰闺女:“今年没考上就没考上,要是想考,明年再考也是行的呀!”

    好妮听了,一下子用被子蒙上了头,此刻的她根本不想听母亲那些毫无头绪的絮叨。

    母亲见闺女不理睬自己,便无奈地说道:“我去给你做碗热汤面去,暖乎乎地喝上一碗就舒服了。唉,不吃东西哪能活人啊!前几天不是还说已经考上大学了吗?怎么现在又说没考上呢?哎!真是弄不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母亲一边叹息着,一边缓缓地走了,她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准备做饭去了。

    ……………………

    这已然是六年前的事情了,然而时至今日回想起来,好妮依旧觉得历历在目,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但是,这事情究竟该怎样和虎林说呢?好妮反复斟酌着用词,心里七上八下,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那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吐露的感觉让她备受煎熬。

    虎林已经快要抽完一支烟了,在这期间,好妮始终紧闭双唇,未曾开口。虎林见她一脸为难的模样,便说道:“到底是啥事情嘛?要不今天先不说了,以后咱俩天天都在一块儿,有的是时间慢慢聊,好吧,我这会儿还忙得很呢。”

    好妮眨了眨眼睛,那眼中满是纠结与犹豫,可依旧没有说话。虎林见状,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往外走。

    好妮猛地一把拉住了他,那力道大得让虎林不禁停下了脚步,她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好妮紧紧拉住虎林,力气大得让虎林无法挣脱,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虎林,你先坐下来,听我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简明扼要地讲给你听。”虎林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好妮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段往事。杨虎林听完张好妮的这些话,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震得有点发懵。他似乎没听清好妮说的是什么,不,他听清了,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事情竟然会发生在好妮身上,而且还是六年前。哈哈,这简直是个笑话吧,六年前她才多大呀,现在她才二十二岁呀。

    杨虎林使劲眨了眨眼,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说道:“好妮,别在这儿瞎说八道,你想干什么就直接说,别给自己瞎扣这种屎盆子。”

    好妮咬了咬嘴唇,一脸坚定地说:“事情都是真的,我没有胡说。你要是接受不了,悔婚还来得及。”

    杨虎林一听,瞬间暴跳如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愤怒地用力把手里正抽着的一支烟摔到了门口。那支烟被突然扔到门口,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无可奈何地冒出一股悠悠的青烟来,在屋里缓缓升腾,四处弥漫。

    杨虎林瞪着那双发怒的大眼睛,大声吼道:“来得及个屁!你咋不早说呢?啊?既然早没说,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出来呢?现在屎都憋到屁眼门子上了你才说,这婚来得及悔吗?你这是让我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了!你看看那院子里的人,我家比你家人还要多出好几倍来,你让我怎么弄?就算这婚结了再离,后天也得把这婚给结了!我告诉你张好妮,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不准对任何人说一个字!喜宴还得照常进行下去,该干什么,继续!”

    说完,杨虎林看也没看张好妮一眼,一把揭开竹帘,就咚咚咚地黑着脸走了出去。院子里有人满脸笑容地和杨虎林打招呼,他也仿若未闻,只管黑着一张臭脸大步流星地走了。

    杨虎林向来不曾对张好妮生过气,在他心里,一直觉得好妮比自己小了整整六岁,分明还是个稚嫩的孩子呢,哪曾料到这个小家伙,人虽小,心思可一点儿都不少。

    他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甚至宁愿好妮一直瞒着他,不和他说出这件事情,让他始终被蒙在鼓里,那样起码他的心还不至于如此难受。

    如今,他知晓了这件事,那种感觉就好似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特别称心如意并且精美漂亮的瓷器,满心欢喜地捧在手里,却突然发现上面被打出了一个小小的豁口。他满心的欢喜瞬间化为乌有,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瑕疵,然而却又不得不接受,毕竟事实就是事实,无法改变。这就像硬生生咽下肚子里去一只苍蝇,吐又吐不出来,咽下去又实在是难受得要命。

    事已至此,到了如今这种局面,婚礼根本没法不继续办下去。他都快三十岁了,好妮一直是他满心喜欢的女孩子,谁能想到在这节骨眼上竟然出了这种事情,他满心的不情愿接受,万一她那次流产落下了病根,将来无法生育孩子了,那可才是天大的麻烦呢。

    仔细想想,其实悔婚也还来得及,跟亲戚朋友们坦诚相告,就说这婚出了点状况,不结了,顶多也就是浪费一些钱财罢了。

    可是,这浪费的钱财也绝不是个小数目啊。家里的经济状况本就不容乐观,几个弟弟妹妹还在上学等着用钱不说,再者想要再找到像好妮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姑娘,也着实是难上加难了。

    杨虎林内心矛盾重重,对于婚礼的事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上心去操办了。好在大部分的事情也都办得差不多了。他郁郁寡欢地看着大家继续忙碌地操持着他的婚礼,自己却仿佛是个局外人一样,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难受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