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晓嘴上说“与我无关”，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不能真的不管。
你都已经说了这事是冲着你来的，是袭击事件，警方调查初步结论却是意外，那我不能隐瞒啊。
何一晓立刻出去找陈佐锋，把事情一说。
陈佐锋“哎哟”一声，猛拍大腿，脸颊的赘肉都抖了抖。
“这小子！”
他气得直咬牙，办公室里转了三圈。
“我就知道！”
何一晓莫名其妙，心说你知道啥，你倒是说呀。
你光顾着在这儿指天骂地，倒是赶紧行动起来啊。
陈佐锋刚出去一趟，回来办公室拿点东西，还是要走，崇信大厦那边的事还没完呢。
顾璇不在，齐原野又是个管家婆性格，外面的事管不了，且人家只管光熙医院，你说一句，他退后三步。
北京这边，竟然没一个人能给自己当帮手的。
现在看看，何一晓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不是刚刚任命你做副院长嘛，新加坡那边的事务也都归你了，那你现在就是光熙集团的领导，有事你得顶上。不是医院的事，你也得管。”
何一晓沉默了三秒钟，眼神威严地看着他。
陈佐锋立刻马上态度软化，像个巨大号绿头苍蝇，两手搓搓搓搓。
“帮帮忙，帮帮忙，求求了。”
何一晓这才笑了笑。
曹军再次过来，手机在兜里噼里啪啦响，也是一脑门子汗。
光熙这玻璃一炸，派出所直接麻爪，刑侦支队都上了，可见三环内的公共安全重视到何种程度。队里一堆领导等着汇报，上头一堆头头儿盯着结果。他回去开会开到一半，一听说有情况，天都塌了。
“我们撅着屁股查了那么半天，结果不是意外，是袭击，这……这我们支队刚搬过来也就才半年，咱们一向也不是特别熟悉。有没有什么内幕，或者哪怕是边角料传闻也行，二位得如实相告啊。”
这个需要陈佐锋补充一下前情提要。
付成华首次亮相的时候，是前年秋天。父母闹离婚，争夺抚养权，父亲指使人制造车祸，害得他弟弟颅脑损伤，手指撕裂。
“小弟被送来光熙治疗，这母亲不敢回国，父亲又不在国内，只有当时才刚成年的付成华奔忙。他发现事有蹊跷，就找到了顾璇，要急救现场的录音录像。后来，就抓住了事发当时的司机和保姆，证实了是付成华父亲，也就是建筑集团付总，是他主谋的一次故意伤害。就因为这事，付总就恨上了顾璇，派人下药要毒死他，害得顾璇急性心梗。”
这个是事件前因。
后果是，付成华和家族全面翻脸，找了个机会把家里多年来那些违法违规、见不得人的事全捅了出去。
付氏集团也就是因此而解散。
集团的骨干，一些相关人员全部被制裁，除了付成华母亲、弟弟和爷爷之外的所有亲戚都没有逃脱。
现在，他的三姑姑因为夫家的关系，获得了有限的自由。
人刚出来没几天，就给付成华打电话，说我一定要弄死你，为家族除害。
之后就发生了本次玻璃爆炸的事件。
“如果侦查的结果，真的只是意外，那就罢了。但一个石子能造成这么大的威力吗？”陈佐锋看看何一晓，又看看曹军：“光熙外立面的玻璃可都是防弹级别的啊。”
付成华随即被叫过来，把事情一说，通话记录和聊天截图都上交。
另一边，医院扩大了警戒区，技术侦查组重新搜索现场。
而肇事的大车司机也被控制了，车辆拖进刑侦支队，全面检查。
一直折腾到下午，终于有了突破。
技侦在现场找到了一枚子弹！
因为没有人会主观认为三环内会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当时真的没人往这方面联想。
曹军冷汗涔涔。
幸好及时报告了，不然还不知道后续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他先回队里，后面还有事情，也让何一晓暂时别走。
何一晓倒是无所谓，就算我回家，我也就在马路对面，你们刑侦支队一墙之隔的小区。
曹军笑起来，问了个楼号。
“你是不是家里养了一只很大的像泰迪那么大的猫？”
“泰迪没有我家核桃大。”何一晓笑笑：“是不是以前见过我？”
曹军没见过他，同事见过，偶然说起过。
“我们毕竟是搞侦查的，大桥路社区又是医院又是高架的，各种事情多，难免要多留心些。”
大家都很忙，没法闲聊，曹军按着酸痛的右肩膀摆摆手。
“先回去了，保持联系。”
那这样一来，付成华就不能走了。
而陈佐锋还要去崇信那边，只能把他托付给何一晓。
“何主任，我不是故意麻烦你，但现在事情摆在这儿，顾璇又不在家，您多操心操心，好不好？”
何一晓摆摆手。
“知道了，你赶紧忙去吧。”
陈佐锋应声就走，然而转了个圈又回来，拉着何一晓到角落，低声嘱咐。
“要是付成华说点什么比较黏黏糊糊的话，你别当真。他从前年少无知的时候，有点喜欢顾璇，就因为这事，被他爹利用，害了顾璇，也害他里外不是人。但现在他也收敛了，虽然有些大少爷脾气，你该说就说，他不敢炸毛的。”
嘱咐完何一晓，陈佐锋又把付成华叫走，说了好半天。
何一晓回办公室，叫属下来开会，说了半天，付成华才回来，拎着个蛋糕盒子。
何一晓没说什么，给他指指自己身后。
因为他的办公室是住院楼的一间VIP套房改的，所以在办公桌后还有一扇门，里边是个卧室。
付成华什么都没说，进去了，找了冰箱把蛋糕放好，又跑回门口。
刚才他特意没关紧门，外头的谈话声清晰地传进来。
“外科主任的人选已经定了，等您过目。急诊这边还在招，有几个简历不错的，我们这几天加紧邀约面试。”
何一晓说声知道了，又问起明年上半年的预算，他好像不太满意，要求缩减手术室15%的费用，这部分费用分给医疗援助。
“医疗援助就是慈善项目，应该走特批拨款，不占日常经营费用。”
“手术室的费用缩减了，财报好看，可如果影响了手术质量，是因小失大。”
何一晓自己就是手术医生，他当然明白手术费用的重要性，但为什么缩减，他自有道理。
“光熙的院前研发线，我能保证在今年下半年全面恢复，明年用自己的设备补充。现有的一些进口设备维护成本过高，实际使用率过低，该淘汰就淘汰。”
那这样一说，就是不从人力方面琢磨问题，大家放心了不少。
但说起预算，又有很多细节，这么一说就说了好久。
最后何一晓提起了年终奖。
所有人精神振奋，忙忙碌碌就盼着这个呢。
光熙的年终奖是次年的年中发放，同时还有考评、晋升和加薪，这是每年之中最大的事了。
因此每年六月份都特别热闹，有些人被刷走了，有些人改头换面当了领导了，至于换车换房，更是普遍现象。
早在两个星期前，就有汽车事业部和光熙地产的销售来拜访过了。
“年终奖按绩效考评全额发放，我这边另有一份特别奖励名单，给去年工作中有突出表现和在VIP服务方面获得较高满意度的员工。另外，员工加薪按个人应有的比例普遍上调五个点。”
“哇塞，真的吗？”
“那太好了，我这儿有几个人准备跳槽呢，这么一来，还跳什么？”
“但是！”何一晓压了压手心：“没有通过考核的，绩效差的员工，还是要走裁员程序。裁员赔偿保持N+6不变，不足一年的，按一年计算。”
他说了这么多，核心思想就是把你的预算全花掉，花不掉的，我就认为你不需要这么多钱。那么下个半年，我会缩减你的预算，而且在对你个人的考核问题上，也会在统筹能力方面打个问号。
“各位同事，今年下半年我会很忙，不会有太多时间在北京。新领导来了，你们的业务水平、科室管理和精神面貌方面，心里要有个数，到时候人家来告状，我肯定是要替新领导撑腰的。”
所有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付成华悄悄和上门，心想这位何主任虽然看着柔柔弱弱的，也还是有点管理水平。
不知道他业务能力怎么样，但他在救自己的时候，抬手把自己甩飞八米远，那个手劲儿，不是练家子恐怕做不到。
这么想着，付成华心里一些隐秘的旖旎风光搅弄翻腾起来，站在门口想入非非。
突然间，外面有光闪过，门后的一个什么东西亮了下！
付成华转头去看，瞬间带住！
那竟然是，一个骷髅！
全身雪白的人体骨架被架子撑着站在门后，空洞洞的眼眶让人毛骨悚然！
付成华退后好几步，全身发毛。
然而联想到这是个医院，何一晓是个外科医生，会在办公室摆个人体骨架模型再正常不过了，他强制要求自己冷静，大惊小怪的让人笑话。
不过，仔细看看，这模型做得可是太逼真了，不仅一点也不粗糙，还很……他一时想不到好的形容词。
要说很有神韵，对于一副骷髅骨架来说，是过度联想了。
可除了这个词，他竟然想不到一个更好的替代。
这骨架很纤细，骨骼匀称，白亮亮的，细腻温润，手指骨修长。
他大着胆子牵起骷髅的指骨，摸到的手感就像象牙一样，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手，这只手比自己的小很多，但人家的骨骼比例就那么好，虽然只是骨架，随便掰一个形状，都美得像菩萨拈花似的。
他不太清楚如何从骨骼分辨性别，手机上网搜了搜科普教程，从盆骨判断这是个女性。
是仿照现实世界中的某一位女性原形定做的吗？
这么好看，他竟然也很想要一个，虽然不知道要来干嘛用。
正在想入非非的时候，何一晓推门进来，看看他，又看看骷髅，又看看他。
“哦，这是我校友，学妹。”
付成华笑起来。
“真漂亮啊……”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
什么？
你学妹？
“你你你……您的意思，这是个人……人体骨骼？”
何一晓把被摆乱的手指掰回去，回头看看付成华。
“是的呀，她叫严庭月，曾经是人民医院儿科主任……”
话还没说完，就见付成华一溜烟跑去房间深处，躲在床边。
“你怎么了？”
付成华也不想这样的，他也想表现得大气一点，但谁人一辈子能够经历这样的事件？
“我弟弟刚出生不久肠道扭转，光熙没办法治疗，就是送去人民医院的。当时给她做手术的主治医生就叫严庭月。该不会是……严主任本人？”
付成华简直要哭了，真的承受不了肯定的回答。
何一晓点点头。
“对，是，就是她。”
付成华掐自己胳膊里侧，拼命问自己：为什么我要多事？为什么我要问呢？
你还不如不告诉我。
“那为什么啊？听说她是地震救援意外身亡的，不应该入土为安吗？”
“哦，我俩约定过，谁先死，谁把自己的遗体捐献给对方做研究。”
付成华捂住耳朵。
行了，你别说了，我不是很想跟你这种……这种科学狂人讨论这种话题。
何一晓不理他奇奇怪怪，顾自去冰箱拿一盒牛奶，冰冰凉凉一口喝下，说不出的痛快。
外面响起音乐声，有几辆冰淇淋车开进了院区。
医院大群里有通知，是陈佐锋发的。
“今天下午三点起，有冰淇淋自助，感兴趣的同事可以去住院楼小广场。”
付成华主动认领，是他找的人。
“毕竟是我的事给大家添麻烦的，好好地上班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都怪我家这些糟心的亲戚。这些虽然算不得什么，多少表示一点心意。”
他又把冰箱里的蛋糕拿出来，是个冰淇淋双拼，一半水果一半坚果。
“这个给您尝尝，听说您喜欢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