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一年里,光熙医疗提出国际注册申请,抢注了以“青寰健康”、“青山科技”、“GK”为关键词任意排列组合以及扩展衍生的上百个商标,受到国际商标法的保护。基本上只要梁时雨这边想把第三代手术机器人系统推出国门,就立刻马上侵权。
而光熙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等待对方支付商标使用费即可。
光熙的谈判代表朱成笑眯眯地道:“国内高端医疗器械一向从欧美进口,之后自主研发出同类产品,再向无自主研发能力的国家倾销,从而回本和盈利。贵司提出的索赔即使成功了,也只是一锤子买卖,你们的产品在国内市场能消化多少?不如卖个知识产权,我们合作。”
青寰健康的代表苏叶青虽已做好大公司难搞的心理准备,却未料到对方如此无耻,暂时无法表态。他也知道是指望不了梁时雨在商业谈判上出什么主意的,只是告诉她有这个情况,自己抓紧回GK集团总部搬救兵。
梁时雨挂了电话,偏头看一眼顾璇,有点想一脚踹死他。
幸好顾璇在沉睡之中,没有看到这个足以让他夜夜噩梦的恐怖眼神。
因为顾璇有点发烧,耽搁了一阵,下午才赶回昌平。
别墅里已经由光熙酒店安排的团队里里外外收拾完毕,留下了一位车阿姨照料。
外围安保布置了三班次,每班十六个人,班车接送,值班室安排在大约200米外的另一栋毛坯别墅里。
弱电工程师在重新布置监控系统,进进出出的,有点声音。
顾璇躺在别墅四层的公主房大床上,已经没有了睡意,索性跟工程师一起布置监控点。
“探头太少了,务必全房屋无死角监控整栋房子。”
“三层以上不必要了吧?或者只安装窗外监控?”因为三层四层是卧室,工程师难以想象在自己家卧室里安装监控是什么情趣。
“不不不,都要的。”顾璇心说你可是不知道我家有个逃跑惯犯,说不定哪天她烦了,给我玩个原地消失,我可不想再找她一次。
“好吧。”工程师挠头:“那我单独给您开个权限,不让那些安保公司的人看见,可以吧?”
顾璇当然不会拒绝这个贴心的建议,当天晚上就拿到了账号密码,在平板电脑上下载了APP,打开来,别墅的每一个房间都在眼底,外围从大门一直延伸到果园的部分。再往北就是农学院租借的地块了,一千多亩的范围,顾璇也没走全过,具体的点位还要等农学院老师来了再商议。
那老师似乎是回家订婚了,顾璇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一楼管家房门口小桌上放了一份喜糖。
傍晚的时候陈佐锋来了,车子停在别墅地库,一箱一箱地往电梯里搬啤酒。
梁时雨帮他按着电梯门。
“陈总,差不多行了,这啤酒保质期才七天。”
“有二十八天保质期的,七天的就两箱,两箱酒咱俩还喝不了吗?”
“其实我不太能喝酒。”
“你藏族你谦虚个啥?也没几度。”陈佐锋满头大汗地把啤酒全搬进去。
电梯上到一层。
车阿姨推了个小拉车过来,看见是这么多酒,把小车甩到身后。
“老板刚做完手术。”
陈佐锋去抢小车:“阿姨你忙去吧,我知道放在哪儿。”
车阿姨没抢过陈佐锋,让开到一旁,眼神从下往上把梁时雨扫了一遍,看到她穿着没牌子的平板鞋,运动裤,白T恤,身上没一件首饰,别开目光。
“你劝着点儿老板,别叫他喝酒。也劝劝老板的朋友,别闹得太晚,老板需要休息。”
梁时雨帮陈佐锋把小车推过电梯轿厢门,反应了一下。
“啊?你跟我说话呢?行,我知道了。”
车阿姨不是很情愿,还是去开了步入式冰箱的门。
陈佐锋把保质期长的啤酒先搬进去。
梁时雨则把保质期短的放靠近门口的位置,看这个堪比储藏室的房间,各种货架上分类摆满了水果、蔬菜、饮品和零食,如同黄鼠狼进了鸡舍,大开眼界啊。
她拿了一包椰子片拆开吃,边吃边感叹。
“果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啊,我竟然在想这么多食物能不能吃得完。”
“我服务的上个主人家在新西兰有专用农场,食材都是空运来的。”车阿姨说:“出去吃吧,渣子掉在这里说不定会有老鼠。”
“哦,好。”
梁时雨退后两步,退出冷藏室。
车阿姨又说:“梁小姐不吃姜吗?”
“不爱吃,也不是完全不能吃,您主要考虑顾璇,你不用考虑我。”梁时雨担心陈佐锋的腰,提醒他别弯腰搬东西。
“我不弯腰我怎么搬?”
“你蹲起啊。”
陈佐锋演练了一下,觉得太麻烦。
“就这么地吧,也没几箱。”
车阿姨道:“前任雇主太太还经常邀请我喝下午茶,每到换季都给我买好多东西。”
梁时雨转头看她,笑起来:“那你这工作挺好的。像我们医生就是干保姆的活,挣保洁的工资。”
厨房的汤煲响了一声,车阿姨去看,回来跟梁时雨说:“老板吩咐给你准备的汤好了,可能有一点姜,你挑出来就行。”
又是什么汤啊?梁时雨想起上次顾璇点的乌鸡白凤乌鸡汤,腹诽道,谁要喝汤?这准备喝酒呢。
“谢谢阿姨,等下我自己去喝。”
“汤煲是电子定时,味道可能不如老火炖煮的,仓促之间只能这样了,不过也没什么差别吧?”
“那倒是,我喝不出来。”
梁时雨那天吃小龙虾没吃过瘾,还想再买点儿,可是这里离簋街太远了,不值得跑一趟,却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做得好的。
“陈总,你快点,我都饿了。”
“快了快了,你怎么比我媳妇儿还催命?我就是个免费长工。”
陈佐锋忙完了出来,突然没来由地指指楼上,让梁时雨先上去。
“不是出去买吃的吗?您不是准备用椰子片下酒吧?那也太奇怪了。”
“你先上去,一会儿我叫你。”陈佐锋跟车阿姨招招手:“你跟我出去一下,我跟你嘱咐几件事。”
主卧里,顾璇拿着平板,点开门廊监控,看见陈佐锋跟车阿姨一前一后出现。
“哪怕是老板捡回来的流浪汉,也是老板的客人。就算是金钥匙管家,也只是管家。您明白吧?”
车阿姨故作不解:“我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国家二级厨师,来这里是照顾老板用餐。适当的提醒,也是为了老板的健康考虑。”
陈佐锋看她一眼,心说你这一副恶婆婆嘴脸在这儿跟我装纯良呢?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酒店管理方退人,余光忽然瞟见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在缓慢地摇摆,就像一个人在跟他摇头say no。
他收回了手机。
“你知道就好,下不为例。”
顾璇给梁时雨看完监控,五分埋怨地说:“给你买多少好衣服你不穿,让一个保姆嫌弃你!”
梁时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车阿姨是在拿小话寒碜自己呢。
顾璇放下平板,向梁时雨招招手。
“你以为豪门生活就是天天斗的你死我活的?才不是呢。一个个脸上和睦友善极了,表面上都是大家闺秀、名门公子,私底下专门用细碎功夫折磨人。那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没点脑子都听不懂。他们身边的人,个个趾高气昂的,没点身份家世的,在他们跟前儿狗屁都不算。像你这样的,被人笑话个够,你说不定还要跟着一起乐。”
梁时雨心说你是吃了多少豪门的苦,得出这么多经验教训?
“你看得上我不就行了吗?”
“但你得管理他们呀,你公司的员工有那种桀骜不驯的,你不管?”
“过奖了,我没有嫁豪门的野心,也没有管理能力,我一向是被管的。”
顾璇气得发笑,压力测试在她这儿完全没用,抬手抓住梁时雨的T恤下摆,把她扯到身边来。
“胆儿挺肥啊,你不嫁给我你想嫁给谁?”
“谁让你拿豪门压人?你全家不就只有你自己吗?”
顾璇气得要命:“我还有个哥哥呢!他还没死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不认识他,你嚷什么?”
梁时雨心里不太舒服,还是坐过去,被揽住腰际。
卧室只开了床头灯,昏暗之中,公主房的梦幻布置倒有点阴森。
“我就说去大兴,你偏不听,带我回来立规矩了?我只是来照顾你,不是嫁给你。”
顾璇深深吸一口气,叹出来。
“是,想娶你没那么容易,全世界都跟我作对,你也跟我作对。”
很难说顾璇说这话是不是真心的,梁时雨觉得他俩之间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有点儿无处下手的感觉。
“咔嚓。”
梁时雨正在走神,忽然听到照相机的响声,是顾璇拿着手机自拍了一张。
照片光线不好,但好在手机像素够高,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顾璇的左手还缠着绷带,倒有点风雨同舟的意思。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合照。”顾璇看着那张照片,手机屏幕的蓝光照出他的脸。
这么说,以前还有其它的合照?
梁时雨倾身过去。
顾璇可能是想说什么,偏头过来,刚好唇角碰在一起。
只是稍微挨了一下,梁时雨就退后了。
“你心里有很多怨气,我能感觉得到。”
顾璇忽然泪目,右手按着额头,久久没有说话。
门外一阵故意弄出来的响动。
陈佐锋清了清嗓子。
“那个,不是说出去买好吃的吗?你们亲的差不多了,咱就出发吧。”
顾璇忽然偏头擦了擦眼尾,笑着推推梁时雨。
“去吧,出大门左转,顺着大路开出五公里有个商场。”
梁时雨忽然抓住顾璇的睡衣领子,用力吻上他的唇,撬开他的牙齿,抵着他的舌尖扫荡一圈。
再分开,顾璇气喘吁吁,眼神喷火,但被亲得有点懵,没来得及说什么。
梁时雨放开他,在他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等陈总走了我再收拾你。”
耳畔的呼吸吹拂化作一阵电流,顺着脊柱骨而上,酥酥麻麻。
顾璇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还是在期待,抚着心口,失魂落魄的。
陈佐锋和梁时雨买到了麻辣小龙虾,还有麻辣田螺和香辣蟹,烧烤之类的各样买了点,打包了一份凉拌素菜。
本来以为没多少,可是一张小桌子没够摆放,要两个床头柜拼在一起才勉强放下。
香香的卧室瞬间变得更香了。
作为一个刚做完手术的休养病人,顾璇只分到了原本属于梁时雨的黄芪土鸡汤,好几次梁时雨想投喂给他一个藕片或者羊肉串之类的,都被陈佐锋制止。
“你不知道,他的肠胃不好,不能乱给他吃东西。”
顾璇捏着汤勺敲敲碗边。
“没有的事,就是挑食。”
“哎呀,你呀……”陈佐锋怪腔怪调地叹息一声,用牙齿咬开一瓶啤酒,和梁时雨碰杯。
“你喝呀,你养鱼呢?”
梁时雨的杯子是个水晶高脚杯,一杯能装整瓶鲜啤,她真的喝不完,喝到都没气了,才只下去三分之一。
顾璇习惯性地想把酒接过来,但被陈佐锋眼神制止。
“喝不了就不喝?咱们聊聊天。”
梁时雨是摸到顾璇的小腹有疤痕,眼珠子一转,道:“做过手术哈。”
“你知道啊!那还藏着掖着干啥?”’陈佐锋喝得有点急:“那时候你刚走,他又知道自己的身世,一下子精神承受不住,直接肠穿孔,紧接着又开股东大会,他还作死去跑马,回来北京找你又出车祸,好么,这一年没闲着,净住院了。”
梁时雨捏着高脚杯,原地愣住。
顾璇白她一眼。
“你偏要问,问了你又不开心。”
梁时雨简直无语。
“听闻您受苦受难,我很难开心吧?”
“需要提醒一下,咱们是竞争对手吗?”
“是竞争对手又不是生死对头。”梁时雨嘟哝一句,狠狠吃两个大肉串压压惊,还是有点犯嘀咕,什么身世之谜?
陈佐锋一瓶啤酒眨眼空了,又开一瓶。
“你自己说吧,我可不当恶人。”
顾璇道:“没什么,不重要。”
“你看,让你说你又不说了。”陈佐锋找了一次性手套,剥小龙虾,剥十个虾仁一口气丢进嘴里。
梁时雨本来就坐在床边,更挨近了些,因为两只手都是红油,用胳膊肘撞撞顾璇。
“狗呢?我怎么没看见新月?”
“人家有兼职,上农学院那边看大门去了。”顾璇翻她一眼:“我的身世还不如一条狗。”
“这不是怕夜晚提起伤心事,让你难受嘛,你这个人……”梁时雨跟陈佐锋碰碰杯:“真难伺候。”
陈佐锋咧着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如果真的完全忘记倒也是好事,从头开始吧。
他捏着啤酒瓶,稍微琢磨了一下。
“梁儿,我问你啊,除了商业竞争,你还有啥事要办的?”
顾璇放下汤碗,有点不敢看她,竖起耳朵听。
梁时雨愣了愣。
“没有了呀,还有啥呀?”
陈佐锋第一反应去看顾璇。
顾璇则呆愣原地。
“你还记不记得,严庭月和常海青是怎么死的?邘剑又是怎么受伤的?还有你的伤?”
“都是地震闹得呗,我们第一批进震区,一天几十起余震,抢人命还是顾自己的命,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顾璇看向陈佐锋。
陈佐锋拍了拍梁时雨的胳膊。
“你脑子里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梁时雨记得从北京出征的时候,现场很多人大合照,老师一只手牵着自己一只手牵着师姐,有领导在讲话:国家和人民需要你们,震区的同胞等待着你们。
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也不太可靠,后面都是看新闻报道知道的了。
长久的沉默,房间里唯有一个古董座钟发出机械的咔哒声。
梁时雨看看顾璇,又看看陈佐锋,犹豫片刻,猛然回头,盯住顾璇。
“是不是,我记错了?你认识邘剑,那从前我一定跟你说过什么,是不是?”
这……这让我怎么说啊?
顾璇心里万分疑惑,她怎么能把这段给忘了?她过去来光熙做卧底主要不就是来找凶手的吗?商业竞争到还在次呢。
然而,现在跟她说这些不合适,要说,也得缓缓。
于是,他仍旧臭着脸。
“你从前看我像仇人,跟我说什么?”
梁时雨茫然地眨眼。
“是吗……”
“你俩从前啥关系我不好评价,但确实是挺吵闹的。”陈佐锋啊哈哈笑了几声,拉着梁时雨碰杯:“喝酒就喝酒,你别打岔,你这一瓶都还没下去呢。”
“这个不好喝。”梁时雨耍赖。
“那喝白酒?”陈佐锋作势要起来:“我后备箱有茅台和五粮液。”
“还是算了,这个不错。”梁时雨秒怂:“就它吧。”
顾璇趁着空隙夹一筷子贡菜,慢慢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