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有方的弟弟,也就是康梨的丈夫,薛晴的父亲,叫做薛望乡。
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据说当年薛家爷爷遭受诬陷,奶奶怀着幼子离家出走,到一个小乡村里隐姓埋名生下孩子,等了三年才熬出头,所以给孩子起了这个名。
薛望乡是材料学博士,造飞机的,时常在基地呆着,难得回家一次。
听说哥哥要弄一个对立身份的梁时雨来家里,他其实是不同意的。
他觉得麻烦多过于好处,而且他不常在家,难免要妻子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他总觉得女人家相夫教子就是顶了天的付出了,再多的,是勉强。
康梨不这么认为,她第一个同意,可以说,是她促成梁时雨的到来。她本来有一份自己的事业,自从生了个孩子就被拴在家里,好不容易盼到孩子大了一点,以为能解脱,却猝不及防孩子受了重伤,这一下就彻底把她拴在家里了。孩子的主治医生要来家里住一段时间,怎么不同意?热烈欢迎!
在新加坡,梁时雨被邘剑带上车,顾璇在那儿又哭又闹,说你走了我就跟你分手,她听见了,但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早先和薛有方谈过一次,却不知道以他的本事能不能做到。再者,也不知道,人家是否真心愿意。
飞机落地,到首都机场,梁时雨吐得昏天黑地,勉强出发,在车上又是忍不住想吐。实在没办法,车子驶出机场高速,开进一个商场。
梁时雨在卫生间不出来。
邘剑不方便进去,就只在门口等着。
就在此时,康梨来了,看着梁时雨笑起来。
“你不知道这个卫生间还有后门吧?”
康梨就是这个商场曾经的乙方,所有的逃生通道都是她设计的。
梁时雨来到薛家位于怀来的别墅,就此隐居。
她要住多长时间,她没说过,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写论文发论文,记录薛晴的康复状况,再写论文。
康梨问她:“你真的是卧底吗?”
梁时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看着康梨,说你真的很像我师姐。
“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是谁?是别人家孩子。我从小就是人们口中的 ‘别人家孩子 ’,我不觉得什么。但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更优秀的人,她方方面面碾压我,甚至和我同岁。那时候家长没在我身边,不知道对比,但我自己知道技不如人,我这个不服气啊。”
一个老师带出来的学生,怎么能不竞争?打打闹闹,天天吵架,但是也分不开,渐渐地,严庭月成了梁时雨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BOSS和Laeder有什么差别?BOSS是坐在车上的人,其他人拉车。而Leader是队伍前方的人,掌控着方向。
曾几何时,师姐就是方向,师姐就是正确。
然而,有一天,师姐不在了。
“你选了个豪门,想自己过得好一点,无可厚非,但很多时候,你没有话语权,这也是副作用之一。我师姐本来也有这样的机会,她不愿意低头,选了一个志同道合的爱人,本以为平淡一生也就罢了。可是,对方却总怪她忙事业不顾家庭,还是抛弃了她。可见爱情这事,本身就是不可靠的。”
梁时雨闭了闭眼,眼中噙满泪水。
“我师姐是被害死的,害死她的凶手就是光熙,是为了商业竞争,我怎么能不来讨公道?”
康梨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梁时雨,看着床上熟睡的薛晴,又看了看外面凄冷的月色,一时脸色难看。
“那你来我家……你要做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梁时雨按着眼尾,忍住眼泪,深吸一口气,却吸不到底。
她捂着小腹,靠在床边,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总觉得师姐的死有问题,她也许不是自杀,只是当时现场太乱,来不及做痕迹鉴定。我想追索真凶,所有人……我方阵营的人都叫我不要再生事。”
康梨想了想:“这显得别人知道内幕,只瞒着你。”
“是啊,到底是什么内幕?为什么瞒着我?”
梁时雨在一年前从人民医院离开,其实不是离职,而是借着“支援震区”的名义脱离所有人视线。她来到光熙,来到顾璇身边,就是要看看顾璇到底是还不是害死师姐的人。
但现在,观察了这么久,她觉得顾璇不是。那么是谁呢?
己方阵营不可靠,对方阵营反而是个依靠,说起来真讽刺。
“这件事不可能如此简单的解决,我可以做项目做课题,我也可以放弃。我不在乎金钱和付出,我只要真相。”
康梨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罐啤酒,递给梁时雨。
“你是一个关键人物,你消失了,所有人都会着急。急则生乱,乱则生变。”
梁时雨接过啤酒,没有打开,笑了起来。
“男人家不是常说女人不行吗?好,我不行,我躲起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乱到什么程度,能闹到什么程度!”
北京下了一场暴雪,但是城市运营系统给力,很快清理出道路。只是繁忙的交通系统还是受到了影响,光熙急诊接到许多车祸患者,忙得不可开交。
赵宝路从新加坡回来,依旧做急诊医生,虽然开了一点眼界,但遇到大事仍不免手忙脚乱,苦不堪言。
有人问她梁医生去了哪里,怎么不回来?她知道一些内幕,不方便说,一语不发转头就走。
顾璇截住了她。
赵宝路如见救兵,忙不迭拉着他到僻静地方,追问梁医生去了哪里。
顾璇白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
“你给对方打电话,就说你是梁医生的助手,问她们是否做好了决定,如果决定好了,就来北京光熙。”
赵宝路不明所以:“是要约手术吗?”
是要约手术,但是这个手术没有梁时雨,别人应该也能做得了。顾璇想了想,让赵宝路不要直接说,就说梁医生在这里等着他们。
赵宝路当场打电话,对方似乎很着急。
“光熙新加坡医院关闭了,北京还在运营吗?”
“是的,我就是北京的医生,通知你们一声,尽快过来,这边不是很好预约,我得确认一下时间。”
对方还在犹豫,赵宝路说:“那这样吧,你记住我的电话,想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去忙了。”
挂了电话,顾璇给赵宝路竖大拇指。
“你真厉害,不当医生可以当演员。”
“我就是医生,我才不要转行。”赵宝路看着顾璇:“听说你现在是老板了,到底能不能靠谱啊?不靠谱我可就走了。”
“你真是……”
顾璇白她一眼。
“刚想夸你,你就给我泄气。”
赵宝路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个新加坡号码。
“赵医生,我和妻子商量过了,我要带着孩子去北京,你帮我约个时间,好吧?”
赵宝路看着顾璇。
顾璇疯狂点头。
“啊……好的,我……我约好了时间,再通知您。”
赵宝路虽然这么说,心里可没底,梁时雨不在,人家真的来了,可怎么办啊?
“不用你管,人来了,你告诉我。”顾璇很难得掌握了一次主动权,信心倍增。
“加油,我们一定能成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把人叫来北京就算是成功,但赵宝路还是答应了下来。
顾璇去行政办公楼,开了个视频会议,集团资产重组遇到了阻力,很多国内的项目都被调查,甚至连齐若愚和杨舟都被带走约谈,人不见人,也没说什么时候放出来。
王歆的意见:“要不然就算了吧,看来是没办法甩掉光熙医疗的。”
顾璇坚持意见:“调查结果还没出来,急什么?”
他说不急,实际上他最急,到处托关系,最终还是得找段景兰的母亲。老太太终于看在情面上保了一把,把杨舟暂时放了出来。
可是转头又有坏消息来,王歆失踪了!
顾璇打听到一些消息,这家伙背地里也干了不少上不了台面的事。他在昌平的家被股东围着,个个都要他出手帮忙,也有人给他介绍关系,也有人趁着乱子来招摇撞骗。
顾璇像个演员似的在两天内赶了十场聚会,大致搞明白了内幕,躲酒跑去车里,给苏叶青打电话。
“哥们,你想干什么?”
苏叶青笑起来:“我什么都没干啊,不是等着和顾总合作呢嘛。”
“你顾总我一分钱都没有,跟你合作,你愿意啊?”
“嗨!顾总没钱不要紧,你有项目啊。这样,我一个打包价,一百五十万你卖给我。”
顾璇简直气笑了。
“看不出来,苏老板一掷千金啊。可惜我没这种癖好,你让你们女老板来,不要钱,我免费。”
苏叶青哽了一下:“哎你何必打岔,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璇挂断电话。
昌平的别墅持续被围,他嫌烦,索性不回家。
四天后,小婴儿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了光熙北京医院。
赵宝路负责接待,在行政办公楼会议室招待这对夫妻,小宝宝脸颊浮肿,神情倦怠,哭也是很低微的啜泣。
齐原野过来,抱过孩子检查了下,这孩子有很严重的肾病,已经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了。
结合之前的病例,这孩子病情发展的这么快,不做手术不行了。
赵宝路约谈父母:“你们双方拿出结婚证明,还有你们和这孩子的关系证明,我可以立即帮你们约专家会诊。”
孩子父亲看着孩子母亲。
“我们来的匆忙,很多手续没带来。”孩子母亲解释一句。
孩子父亲道:“先让我们见一见梁医生,她都知道的,你问她就行了。”
赵宝路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到底是不是孩子的父母?是不是合法监护人?”
两夫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看向赵宝路。
“是,是的。”
“是就拿出文件来呀,海外的文件也算数的,电子版也行。”赵宝路告诉他们会议室WiFi密码,让他们赶紧联系人要文件。
忽然赵宝路手机响了。
“我先出去一下,等几分钟回来,你们得给我看证明啊。”
“好,好,你先去。”
顾璇坐在调度中心,看着程颐心给他调出来的会议室监控。
孩子父亲脚蹬着会议桌,座椅转了圈,他拨出电话,要对方把文件发过来。
孩子母亲忽然站了起来。
“我不干了,人家怀疑了!”
“父亲”按住手机听筒,投来犀利目光:“你拿了钱,说不干就不干?”
“母亲”哽了一下,抱着孩子不知所措,把孩子放在他怀里:“我只负责照顾小孩,没负责那么多。”
“可以加钱。”
“我不要,我要回去。”
“你敢!”男人霍然而起,手机指着女人的鼻子:“从红灯区把你赎出来,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你要退出,还钱给我!”
张冲摩拳擦掌:“老板,别听他们废话了,上吧!”
陈佐锋拉了他一把,看顾璇。
顾璇坐在他凌乱的办公室里,眼睛紧紧盯着监控画面里那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小孩。
和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他终于抬起了手。
“去吧!”
十五分钟后,这个心脏缺了一角,肾脏肿瘤,耳朵也缺了一只的小娃娃被送到顾璇怀里。
费娅出现在那对“父母”面前,指了指会议室的监控探头。
孩子“父亲”挨了一拳,鼻孔流血,孩子”母亲“躲得远,尚未受到波及。
两人互相看看,女人率先发话。
“我是法国的一个红灯区工作者,一年前,这个男人花钱帮我还了债,让我充当一个小孩子的母亲,还编造了一通故事,让我带着小孩子去治病。我在光熙医院的记录是虚假的,我不是这孩子的母亲,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个演员。”
费娅看着男人。
“你说。”
男人却道:“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啊,孩子从生下来就有病,是你让我找人扮演夫妻,给我钱,让我给孩子治病的。”
费娅气急:“我什么时候找过你?你有证据吗?”
那男人冲着摄像头大喊:“就是她,一切都是她指使的!”
监控摄像头的另一端,程颐心捂住了脸。
“费娅医生不行啊,套话怎么还能说有摄像头呢?”
顾璇摆摆手,大不了截取片段,也够用了。
陈佐锋清清嗓子,行了,闹也闹够了,该赶人了。
他上楼,去会议室拉开费娅,“亲切”问候男士,也亲切问候那位女士,问她到底谁是背后老板。
那女人想了半天,只说不知道,再问多了就哭起来。
顾璇拉开会议室的门,叫了女人出来。
“现在,孩子已经抽了血,做DNA检验。最快3个小时出结果,麻烦您再等等。我知道你拿钱办事,但我想,你这件事情办完,还是想要有个自由的生活。我可以给你保证。”
女人看着顾璇,直觉这个看似柔弱的中国男人没有什么攻击性,便开了个价格。
顾璇毫不犹豫答应。
女人随即拿到一张支票,仍有点怀疑。
顾璇笑起来,带她出去,在马路对面酒店旁边就是银行,取了钱,打进她的账户,还带她去吃了个饭。
老重庆火锅香辣十足,女人吃得不太习惯,但很好奇,嘴巴辣得红红的。
她凑近顾璇身边。
“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个孩子?”
顾璇要了一份冰粉给她,笑笑让她坐回原位。
“不可以。”
女人解开领口一颗扣子,依旧靠过来。
“或许我可以留下继续扮演母亲的角色,我还可以做到更多。”
顾璇十分无语地看着她,下意识撩一把头发,却撩了个空,可惜长发已经剪了,不然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他仍旧保持姿势,把碎发掖在耳后。
“其实你就是孩子的母亲,对吗?”
女人顿时像吞了一只苍蝇,默默系上扣子。
不算是母亲,她是代孕妈妈。
她受招揽参加代孕项目,同时和十几位女性接受胚胎移植。她的妊娠期坚持到了最后,即将临盆的时候,见到了段景兰。
这正是顾璇想问的,为什么费娅说这孩子出生不久就死了,而却仍然在欧阳的势力范围内活着?
这女人听她的“搭档”和别人打电话,说起过一点点,大概意思是这孩子的体质太差,长得也不好看,段女士并不喜欢,吩咐让人照顾,没有立即带走。
就在这个空隙,欧阳伪造了孩子死亡的证明,把这女人和孩子一同藏在了新加坡的一间酒店里。而她的“搭档”据说曾经给欧阳的老板工作过,是代表老板来监工的。
至于这“老板”是谁,不言自明了。
顾璇心里滋味莫名,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他一口也不想吃。
陈佐锋发来短信:DNA检验通过,这孩子是顾璇的生物学同胞。
顾璇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但另一块大石头随即堵住喉咙。
他给陈佐锋发去信息。
“找个安静地方,我要他们消失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