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邘剑的爱心汤没加料,但他这份爱心多少有点内外勾结的意思。
一定是刚才老陈出去上班,把他给放进来了。
顾璇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搅黄了老陈的婚姻,又带走了我媳妇儿,把我们俩变成两个光棍,跟你一个德行,你总算是满意了,不作不闹,洗手作羹汤了。谁稀罕你的汤?”
张冲也不敢走,只是虚掩上门,人躲在门口听听什么形势。
邘剑脸上有点挂不住,过去把门关严实。
他叉腰站在卧室里到处看看,连衣帽间和钢琴房都转了个遍,钢琴键上胡乱按几个音,去浴室洗了个手,回来想找个地方坐下,一看顾璇这公主床粉红纱帐,简直无处下手。
顾璇踢着被子让开了一块地方。
“坐吧,我不嫌弃你。”
真丝织花床单这种东西就从没出现在邘剑的生命里,厚厚的羽绒被像公主裙的泡泡纱,他连碰都不想碰一下。
他把床头柜上东西推了推,勉强坐下,习惯性摸出一支烟,未等人提醒,又收了回去。
“只是来看看你,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听说你病了,好些了吗?”
顾璇翻了个白眼,冷笑出声。
“我这辈子不干别的,光顾着生病了,你又是听谁说的,费娅吗?”
邘剑倒也不掩饰。
“她今天下午回来,可以正常工作,有需要再配合就是了。”
费娅有一个问题是她的账户给孟河的狗场转过钱,而且是好几笔,数额很大。她自己解释不知情,但账户的资金是来自一个海外公司的户头,查过去发现是欧阳名下的一个生殖研究中心。
而欧阳也承认了,光熙的每一名员工入职的时候都有公司统一配发的银行卡,但后来合作调整,那张卡很多人都没启用。费娅的那张卡就是他在拿着,全程都是他自己在操作,费娅是不知情的。
“你查得还不够,你也得查查我,一年前有人用我的账户给一个记者转了七十万,那个事我也不知道。而就是那个记者曝光了严庭月怀孕。”
邘剑像是没听到,顾自说他的调查发现。
对那个研究中心继续调查,人们发现有一部分研究业务完全保密,资料全部被销毁,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做辅助生殖,但持续的时间有五年之久,可是样本质量很差,很多胎儿在母体内就产生严重的问题,不得不中止妊娠。
五年内,他们多次尝试,只在去年成功降生了一个婴儿,很快就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顾璇没料到是这样的消息,又惊又喜,没控制住情绪。
邘剑一下就看出问题来。
“所以你知道是在给谁服务?”
顾璇两手藏在被子底下,紧紧攥着睡衣下摆。
难道那个孩子没死?是被谁带走了?
“你跟我说这个,要我做什么?”
“通过对欧阳母亲交际圈子的调查,我们发现一种说法。”
常和欧阳母亲喝茶的一个人说曾经听她说起过孙子的问题,说欧阳虽然不孝顺,但好在有个孩子,只是不肯带回来。
那个孩子被欧阳带走私自抚养了?
顾璇在想,邘剑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哥哥的孩子也是顾家的孩子,他会帮我夺回来吗?
“你直说吧。”
邘剑说,现在欧阳只肯承认自己的问题,不肯指认任何人。很有可能,这个孩子是个突破口。
“我希望你能够和段女士和解,接近她,探听是否有一个孩子的存在。”
邘剑把顾璇的手从被子里翻出来,看着他手背上的输液淤青,用掌心按了按。
“你知道这孩子是谁的,段女士为什么到现在仍然不露面,任由你和股东瓜分光熙?尽管你是顾圻的亲生儿子,但在她的心里,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她另有人选。等你搞定了一切,就由那个只有13个月大的孩子代替你。而如果你能把那个孩子弄到手,给欧阳,欧阳也许就会开口。他的罪责不小,想养这个孩子是不可能的,最终都是你的。”
顾璇疼得皱了皱眉,但随即反手握住邘剑的手。
“你再说一遍,那个孩子多大?”
邘剑看着交叠的手,目光灼热。
“我能说的,我全都说了,再多的就不能说了。你是个聪明人。”
他站起身,却没放手,牵着他的手猛地拽了一把!
顾璇被拉着坐起身来!
“邘剑,你别骗我啊!”
“爱信不信!”
邘剑哈哈大笑,拎起保温桶,起身就走。
“明天我再来。”
门口的张冲急忙想躲避,却被他一把薅住领子。
“小伙儿,有些话听了就当没听见,懂不?”
张冲吓得不敢多说话,只知道点头。
邘剑心情大好,捞过人来,捏捏脸颊,一甩手丢开他,大步流星下楼。
张冲摸着被捏疼的脸,趴在楼梯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腾的一下脸红了。
北京以北,崇山峻岭环抱碧湖,冬日时节落满残雪。
山势陡峭,如刀削斧凿,山上却连一棵高树都没有,山麓多得是杏树,每逢春来,漫山遍野的杏花。
就在山水风景最美的地方,建有一处别墅区,仿古的建筑,名为杏林人家。
几十栋别墅多半无人,业主只在夏季过来消暑,冬天便如候鸟一样飞往三亚、塞班。
一栋别墅里,有小孩子的哭声。
薛晴手术康复之后,因为胸骨破碎,还需要做康复训练。训练师每天下午来,带他做拉伸运动,但小孩子非常抗拒,疼痛让他的配合度极低。
薛晴的母亲康梨看不下去,让康复师先回去,抱着哭泣的孩子默默流泪。
梁时雨在房间里躲着,听到大门关闭,小心出来,从楼梯上方看下来,正对上康梨无助的目光。
“安心噻,不是什么大事。”
康梨瘪着嘴,抱着孩子坐在沙发里,扯了棉柔巾给孩子擦脸。
“在你一个外科手术医生的眼里,手术是最大的事,手术过后就不归你管了,你当然不觉得是个事儿。”
梁时雨笑着走下来,捂着肚子坐下,想了想,凑过去把薛晴抱过来,放在地毯上。
小孩子胸骨破碎,虽然手术伤口小,但前胸后背被铁栅栏穿透,仍留下很深的两个伤疤,胸骨拼好了却没长好,有点鸡胸的前兆。
康复师一直带着薛晴做拉伸运动,让他两手握着皮筋拉开,从头顶绕过去,打开肩膀。
薛晴忍不住疼,只能勉强把手举起来,再多让他打开些双臂,他就再也不配合了。
“这孩子,你说……”康梨又是一阵哭泣:“本来还是挺乖的一个孩子,很听话的,怎么现在这么倔?”
薛晴站了没一分钟就原地跪下,趴在沙发边缘,上半身蜷缩起来。
这是他最舒服的姿势。
梁时雨转了转念头,拉着薛晴的手,问他:“闲着也是闲着,我在你家白吃白住,也得有点贡献。我带你玩个游戏,那个老鹰捉小鸡,你玩过吗?”
薛晴哭哭啼啼:“我不要。”
“哎,你没玩过你怎么知道不好玩呢?”
薛家客厅里摆了一个大肚子瓷瓶,装满孔雀尾羽。
梁时雨把这些羽毛都拿过来,在地上铺开,找了薛晴的一个秋装的斗篷,把羽毛剪成合适的形状,一片一片缝上去,像两个翅膀。
有新鲜玩意儿,很快吸引了薛晴的注意力。
他凑过去也要帮忙。
梁时雨立刻把剪刀藏在手心里。
“我拿着刀的时候,你不要靠近我。”
薛晴呆呆地,嘴巴一咧,又哭了。
康梨看了一会儿,知道大概是什么意思,抱着薛晴往后靠了靠。
“乖宝儿,咱不闹,咱们做个流水线。你负责给递羽毛,我负责裁剪,梁阿姨负责缝纫,这样配合起来,很快就能做完了。”
薛晴抽抽噎噎,从母亲怀里爬出来,到另一边去,把孔雀羽毛都收在身边,挑选自己认为合适的递给母亲,母亲剪掉长羽梗,递给梁阿姨,梁阿姨缝线打结,把羽毛固定在斗篷上。
梁时雨一边缝一边唱歌,自己唱不过瘾,带着她俩一起唱。
“什么长长长上天呐?”
“哎嘿嘿嘿!”
“什么长长水中间呐?”
“哎嘿嘿嘿!”
“什么长长街前卖哎,什么长长不到边呐。”
银河长,长上天。莲藕长,水中间。米线长长街前卖,姻缘长长不到边。
薛晴穿上了孔雀羽毛做成的彩衣,又有保姆搬来穿衣镜,高兴的手舞足蹈。
梁时雨召唤来爷爷奶奶,还叫了保姆保镖,大家一起排在薛晴身后。薛晴要保护身后的一群“鸡崽”,不让老鹰梁时雨捉到了,不自觉地张开了手臂。
大家配合他的脚步,动作都似乎减了速度,几把玩下来,薛晴掌握了诀窍,嫌大家躲得慢,在大客厅里带着队伍跑S路线。
爷爷跑几场就要哮喘发作了,首先被淘汰。
奶奶替换上,险些被梁时雨抓到。
康梨提出换位置,队尾的人跑得最多,是不是换成保镖好一些?
梁时雨不同意,正因为奶奶跑得慢,才有薛晴发挥的空间。
她看着薛晴。
“你得保护其他人,你要是保护不了,我就赢了。”
薛晴被激起好胜心,两手一展,真的把双臂张开了。
“我可以!”
康梨简直惊呆了,这……康复师让他做一下他疼得哇哇叫,这时候不叫了。
“妈妈,你回去,你会被捉到的!”薛晴急得拉康梨。
康梨眼圈含泪,站回队伍里,看着梁时雨,眼神分外感激。
梁时雨点点头,这都是小意思,我是外科医生,我却不是只知道做手术,其它不懂的。
她两手凶恶地抓挠,虎视眈眈看薛晴。
“我要来咯,你小心哦。”
薛晴咯咯笑,张着手臂护着身后的人。
“我不怕你!你来吧!”
说小孩子体力好吧,他上早教,跟着老师念两篇英文就累得打哈欠。说他体力差吧,老鹰捉小鸡,愣是跑了一个半小时。
爷爷奶奶支撑不住,就连保镖都气喘吁吁。
梁时雨笑他:“你不行啊,你还号称要保护小老板,这点体力,还不如小老板的娘。”
康梨瘫坐在地毯上,只能摆手,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吃过晚饭,不到八点,薛晴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梁时雨抱着他窝在小床上,给他讲绘本,只是看了个开头就胡编乱造起来。
“传说有一个城堡,城堡里有个公主,叫做蜗居公主,她从来不出门,所以叫这个名字。她为什么不出门呢?她社恐,还有一个问题,她头发特别长,比米线长,比数据线都长……”
薛晴听了一耳朵:“莴苣公主住在城堡里,不是因为坏巫婆吗?”
梁时雨拍拍他的屁股:“还没讲到坏巫婆,别着急。”
薛晴也不傻,几天下来知道梁时雨在糊弄人,翻个身搂住她的脖子。
“我不想听了,我想睡觉。”
“那你就睡呗,梦里啥都有。”
薛晴咯咯笑起来。
“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没有家。”
“你没有爸爸妈妈么?”
“有是有,我长大了,应该有个自己的家,我还没有。”
“你骗人。”
薛晴勉强睁开眼皮,看着梁时雨的下巴,脑门撞上去。
梁时雨疼得嘶声连连,这小孩脑壳怎么这么硬?做手术的时候就感觉他骨头也硬,钙质充足。
“对着外人,你可不能说有一个梁阿姨在家里啊。”
“谁是外人?保姆是外人吗?”
“不是,保姆不是,保镖也不是,天天在家里能见到的都不是。”
“康复师呢?”
“他是外人。”
“厨师呢?”
“厨师不是。”
“美甲师呢?”
“这地方还有美甲师上门?”梁时雨呆了呆:“有钱就是好啊。”
薛晴抱着梁时雨的胳膊,手习惯性的摸进衣服里。
梁时雨闹了个脸红。
“我不是你妈,你给我老实一点。”
薛晴还是很奇怪,为什么不能说梁阿姨。
“因为……”
梁时雨眼珠子转了转,接着开始编。
“因为我做过很多手术,但是那些人的术后康复我没有参与,我只帮你。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就会问我,为什么你只管薛晴,不管我啊?所以,不能让人知道。”
“为什么你只管薛晴,不管别人呢?”
薛晴打了个哈欠,小脑袋靠着梁时雨的肩膀,合眼睡去。
梁时雨亲了亲他的脑门。
“因为你是个小聪明豆儿。”
小孩子嘿嘿笑了笑,很快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