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雨送走了夫妻和小宝宝,回头想去和其他同事对接沟通结果,却发现长廊尽头,顾璇孤零零地站着,长发披散全身,面容惨白。
“你怎么来了?”
梁时雨欢欢喜喜跑过去,抱住顾璇的腰际。
“下班有人来接,真开心啊。”
顾璇抱住梁时雨,在这短短一下午积累的所有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你没有走,太好了。
他低头,亲吻梁时雨的发顶。
“你开心,我也开心。”
长廊的另一端,赵惠宜缓缓而出,盯着他们俩交叠的身影,目光深深。
她手机里躺着一封邮件,董事会发来的紧急协调函,此时此刻,急需顾璇的意见。
她默默转身,打开邮件回复界面,想了想,敲下文字:
顾璇先生继承的股份由段景兰女士代持,医疗事业部试验研发中心由段景兰女士操控,所有事宜,顾璇先生并不知情。
顶层公寓的空调系统暂时关闭,厨房抽油烟机却开到最大,室内热气蒸腾。
回家路上,两人去菜市场开开心心逛了一圈,买了很多食材。
买的时候,只顾看着哪样菜蔬新鲜,却未考虑菜单。
回来家里,看着岛台上满满的蔬菜肉类,两人同时陷入沉思。
“你有什么想吃的?”顾璇率先发问。
梁时雨急了,本来我想第一个问的,被你抢先了。
顾璇笑起来:“我吃什么都行,看你。”
梁时雨拨弄菜蔬,翻出一捆西芹。
“不吃香菜的人,往往也不吃芹菜,你行吗?”
顾璇心里一热:“你还记得这个啊?”
“那不废话嘛,我也就对一个人上心啊。”
顾璇心里松快了一点,翻个白眼:“肉麻。”
梁时雨翻找着,发现有胡萝卜,又发现有洋葱和牛肉,想来想去,想起了曾经师姐给自己做过的一种汤。
“但就是……很麻烦……”
顾璇一脸无所谓,麻烦怕什么的?就怕做不出你师姐的手艺。
梁时雨那次吃到师姐送来的美味汤还是某一次重感冒,当时味蕾受影响,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那倒是没关系,我师姐也不见得是厨艺大师,她也是跟着菜谱做的。”
但问题就是,尽管是同一个菜谱,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可能天差地别。
顾璇撸胳膊挽袖子,洗手准备下厨。
“做饭有什么难的?长个手就能做。”
两人分工,顾璇负责洗蔬菜,梁时雨负责切。
他俩特地买了一只不锈钢大汤锅,把牛肉切成碎末丢进锅里,接着是洋葱、西芹和胡萝卜丁。查理曼园白葡萄酒派上了用场,虽然梁时雨记忆里是加的红酒,但奈何红酒被费娅喝光了,白葡萄酒也凑活用。
费娅……
梁时雨眉头皱了皱,指挥顾璇去冰箱那两个鸡蛋来,不要蛋黄,只要蛋清,打散了丢进锅里,还把蛋壳也捏碎了丢进去。
“哎!这不成!”
顾璇拦了拦,可惜没成功。
“这沸沸扬扬的怎么喝呀?”
“你是新加坡人,福建老广的后代,你不知道喝汤不要汤渣的吗?”
顾璇可惜一锅好汤,坚决摇头:“我不知道,我没听说过。”
梁时雨胳膊肘怼怼他:“少爷。”
牛肉汤很快沸腾,梁时雨拿了一支汤勺,在浮起的食材中间挖了一个洞,很神奇的,沸腾的汤汁只在这个洞里翻腾。
顾璇跑去查电脑,回来信心倍增。
“我明白了,蛋壳是起到吸附杂质的作用。”他嗤笑一声:“这就是法式清汤的锅底,我还当什么神奇之物。故弄玄虚。”
梁时雨嘿嘿一乐,抱着他亲亲,越亲越升温,很快滚到沙发里。
锅底熬了三个小时,最后时刻,用半个洋葱干煎至焦糊,丢进汤锅里,整锅汤染上焦糖色彩。
一锅汤澄黄鲜香,所有食材在顶部结成块状,汤汁当真是一丝杂质也没有。
海参和鲜松茸切片,取出汤底烫熟食材,两人一人一大碗,吃到肚子里,很快热汗从额头颈后滚出来。
“听说这个是补钙的啊,喝了果然舒服。”清清淡淡的汤底很符合顾璇的口味,吃了一碗,什么惊心动魄都忘了。
不过,梁时雨没吃饱,下了两把面条,拌上剁椒酱,硬是逼着顾璇再吃一碗。
顾璇看着一大碗越泡越涨的线面发愁:“早知道就不买这个面了,你没吃过你不知道,这种手工面条吸水膨胀,越吃越多。我吃饱了碳水,可要发脾气啦。”
梁时雨三口两口吃完面条,没给面条膨胀的空间。她捧着自己的碗,面汤喝干大半,招招手。
“你不吃给我。”
顾璇拦了下。
“我也没吃够,还是……再努努力。”
外面下起了雨,暴雨敲打窗棂,看出去满是云雾。
这样安安静静的下午,和爱人认认真真地熬一锅汤,对坐桌边,闲聊着慢慢吃完一碗面。
这样的场景,在顾璇,从前想都不敢想。
就好像,终于实现了自己有个家的美梦。
“你真的喜欢我吗?”顾璇轻声发问,筷子在碗里乱搅。
梁时雨毫不犹豫:“是啊,怎么了?”
顾璇浅浅呼出一口气,调动内心所有的勇敢,抬起头,直视梁时雨的眼睛。看她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坚定的目光,自己也多了百倍的信心。
他张口,声音却颤抖。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啊?”梁时雨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顿时发笑:“你不是吃饱了发脾气的吗?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讲相声了?”
顾璇心里一沉,好似心脏破了个洞,四面八方的风呼呼吹来。他脸颊发麻,全身僵硬,几乎坐立难安。他强忍住心虚,告诉自己说这太快了,对方很难接受是正常的。
是正常的。
他深呼吸,装作不经意,努力笑起来。
“会很奇怪吗?”
梁时雨依然毫不犹豫,点头:“非常奇怪。”
顾璇推开面碗,慢吞吞转身去漱口,看着水槽哗哗的水流,下定了决心。
他回身,隔着玻璃不存在的一扇隔门,看着梁时雨。
“你说实话,你来光熙,到底为什么?这话我问过你一次,这一次,希望你能真诚回答。”
梁时雨丝毫无波澜,甚至继续夹了两筷子酱菜。
“我为什么?我为了你啊。”
“你为了我?你为了我什么?你为了我是光熙的最大股东!”顾璇积蓄已久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几步走出来,隔着岛台,一把抓住梁时雨的手。
“你为了青寰健康,为了第三代手术机器人系统,为了商业竞争,对吗?”
他几乎想哭,又想笑。
“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喜欢?你的所谓喜欢就是利用和隐瞒,你当我是个漂亮的玩物,一个宠物狗?”
面对顾璇伤痛的面容,梁时雨也是心中剧痛。
其实,这事是瞒不久的。梁时雨也没那么认真想隐瞒,过去留下了许多破绽,但顾璇都没识破。
她确实……
说句难听的话,她确实认为顾璇没有洞察一切的眼光,也没有太大知情的必要。
但他说得对,他是光熙最大的股东,一旦事发,他很难逃掉。
更何况,今天自己对着病患家属言之凿凿一个十几个月的婴儿有危机意识,那么 顾璇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他没有吗?
“是我错,我没有告诉你真相。但是我真的很在意你……”梁时雨缓缓站起来,看着顾璇,眼神流露出一丝软弱,她以为顾璇能明白。
岂料,顾璇一把丢开她的手!
“有什么好但是的?是就是!你敢做,不敢承认吗?”
顾璇只感觉一股怒火气冲头顶,从他认识梁时雨的第一天,这股怒火或许就存在了。她丝毫不见外地出现在我身边,丝毫不在意我心情的梗着脖子和我争辩,丝毫不担心未来的怎么也要我站在她这一边,因为什么?
因为她就是卧底!
因为她知道未来是什么走向!
因为,她是来讨公道的!
“你别做梦,光熙是几代人的经营,上万人的产业,怎么可能因为你这一件事就功亏一篑?”
梁时雨几乎傻眼,吃饱了饭就翻脸,还真的是从没有一次例外的。
“我想问问你,你到底知道多少?顾圻的所为所为你真的知情吗?欧阳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真的知道吗?”
梁时雨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
“你刚走,我就被人袭击,你真的以为是偶然吗?”
“所以你要跟我说啊!”顾璇几乎又要哭了,可是哭泣没有用,他强行忍着:“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怎么知道?我想帮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就算是光熙有罪过,你总得让我知道到底是什么罪过!”
“光熙是什么罪过?欧阳通过孟河偷了青寰健康实验数据!还要我跟你说吗?顾圻已经躺在床上七年了,他什么都做不了,是谁继承他的意志?”
“说这个?你怀疑我?你既然怀疑我,怎么还和我谈恋爱?你真是好大的牺牲啊!”
顾璇冷笑一声,你比谁都清楚,孟河怎能轻易偷得数据?还不是某些人故意放纵?否则,以他在你们团队的地位,他能做什么?
“你们放纵了孟河五年,等到欧阳的团队投入了大量资金,如今接到7个亿美金的订单,没有回头余地了,你才来,一网打尽,让光熙声名狼藉,让我的股权变成一张废纸,这就是你的打算!”
“明白告诉你,我不是为了钱。”
梁时雨背后的伤疤还疼着呢,我的打算是血债血偿!
本来,这件事情早该在一年前就解决的。
然而,一场地震,所有人奔赴前线,而师姐怀孕的事情被那么突兀地被曝光,试问哪一个主流媒体能够不问当事人的意愿,贸然发布新闻稿?
当事人因此自杀,相关记者却没承担任何责任,反而升官发财。
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事后调查,那个记者的账户收到了一笔700万的转账,转账人是:顾璇!”
梁时雨一把打翻面碗。
“你怎么解释?”
瓷碗掉落在地,碎成几片!
顾璇傻眼了。
“这不可能! 我不知道!”
“是光熙逼死我师姐!我和邘剑的伤,你们也逃不了责任。甚至于常氏父子……你们所做的罪孽,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我曾经认为你是不同的,你是完全无辜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真令人遗憾啊。
梁时雨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想要把顾璇整个人钉穿在地!
“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愿意相信你。只是你未免太疏忽了。这些事情,不仅是商业竞争,还有人命!不是你一句不知情就逃得掉责任的!你逃不了,其他人更逃不掉!”
她盯着盯着,却忽然笑了。
“我本来不想这么快揭穿一切,但你一定要问,就只能是这样的结果。”
五点整,暴雨仍未停歇。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公寓门口,下车几名身穿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
他们接过了梁时雨的行李箱。
陈佐锋站在顾璇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臂,提防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别拦,也别多说话,多说一句,麻烦无穷。”
梁时雨坐在轿车后座,她身边,是邘剑。
“就此道别啦,说不定很快会再见面的。”邘剑倒是一如既往的开心,和顾璇挥手道别的同时,甚至还有空闲和陈佐锋抛个媚眼。
后备箱关闭,司机上车,轿车的车窗缓缓升起。
“梁时雨。”顾璇突然失控,大喊:“你现在走了,我们立刻马上分手,你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梁时雨静默地坐在后座,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看过来。
顾璇崩溃大哭。
“你有没有良心?”
车辆发动,就这样开走了……
十分钟后,陈佐锋的手机里接到一条航班信息,是香港飞新加坡。
他紧急联系赵惠宜,让她看住顾璇,自己去了机场,等待许久,终于看到一个不算太熟悉,但也见过一面的身影。
费娅的妆容花了一脸,遍身毫无装饰,头发散乱,憔悴面容,被两个西装男押着从机场出来。
陈佐锋跳出去拦住,对方要他拿出证件。
“你是顾璇吗?”
陈佐锋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护照,急忙道:“我是顾璇的同事,顾璇病了,让我代替他来。是邘剑让我来的,我有证据。”
他拿出手机,调出短信给对方看。
对方未敢轻易相信,给邘剑去电确认,对方电话却不能接通。
就这样,陈佐锋和费娅虽然面面相对,仍然只能等待煎熬。
七个小时后,邘剑打来电话,确认交接。
几乎在同一时间,费娅失去了所有力气。
陈佐锋急忙上前接住她,仍然有话要问对方,可对方两人吝啬言语,转头就走,很快消失在深夜的旅客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