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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微凌厉的眼锋缓缓抬起扫过对面那人。

    “我也是猜测罢了,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郡主。”

    后者不动声色地将他递过来的眼神避开,故作淡然地解释了一句。

    好一个第一次见。

    多年前同样立于拐角处和他一样等着她入京的,其实并非只他一人。

    “好了,给郡主赐座。”永和帝将有些冷了的气氛拉开,随后睨了一眼旁侧的邑王。

    坐到宋宴书旁边的李思绵,趁人不注意时悄悄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小臂,随即朝他得意地递了个眼色,后者见状唇边微微扬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二人你来我往的眼神交流,都一一落入了温宁长公主的眼里,只见她红唇紧抿,面色冰冷得快要滴出水来,握着杯盏的芊芊玉指暗自用着力道,似要将那杯盏捏碎。

    “想必宴书也听说了,你此次遇刺,事后在事发地找到的刺客遗留的兵器,印的却是我邑王府护卫的兵器纹样。”

    永和帝假意咳嗽一声后,邑王便会意地朝着底下的宋宴书施施然开了口。

    这话倒是说得很是开门见山。

    李思绵这才将视线落在那个始终端坐在轮椅上的清俊男子身上,眸带审视。

    碰巧迎上那人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眸光中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哦?微臣入宫前方才从昏睡中转醒,倒是尚未听闻此事。”宋宴书正色道。

    后者哂然,微微将眸光从她身上移开,朝着宋宴书道,“那却是本王疏忽了。不过此事一看便知是有人存心诬陷,还望宋大人莫要真的信了奸人的计谋,心生介怀才是。”

    言罢,却见宋宴书沉默不语。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这时永和帝开口了,“朕方一得知此事便立马派人去查了,虽现下未有确切结果,但也确如邑王所说,此事上恐怕没有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李思绵暗自打量着在场之人的神情,试图从中猜测出些话里话外的深意来,却并未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唯一让她觉得疑惑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全程表现得事不关己且毫不关心的那位贵妃娘娘。

    此前曾听闻,当今圣上身边最为尊贵的便是高皇后;而最为宠爱的则是那位母家曾跟随先帝打过江山的慕容氏之女慕容星。

    她虽膝下只育有一女,并无皇子,可也被皇上封为了贵妃,加之后宫并无与之姿色相媲美的女子,可谓独得圣上恩宠。

    她为何会在此?

    宋宴书既然要入宫,皇上必定是提前知晓了的,或许从他醒来,皇上便特意等在了此处。

    所以今日这殿上才会有邑王和温宁长公主同在,那么看起来与此事毫无关联的慕容星,为何也会在此?

    李思绵一边小口啜着茶水,一边默默打量着座上仪态万千,容貌艳绝的女子,见她偶尔失神,偶尔随意地将目光朝她与宋宴书的方向扫过,虽显的十分淡漠,却又给人一种莫名在意的错觉。

    正想着,身旁沉默了半晌儿的这厮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我朝军用的兵器之上都会印有玄鸟徽标,唯一例外的是邑王府的护卫所使用的兵器。不过,此乃先帝对王爷的恩宠与厚爱,本无可厚非。”

    说着他略微停顿片刻,随后缓缓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朝着主座上的帝王躬身行了一礼,几人见状皆有些讶异,就连李思绵也猜不出他接下来究竟想说什么。

    良久,才听得他一字一句地道,“此事上微臣的安危事小,动摇军器根本事大,还望陛下严加查处。”

    军器根本?李思绵细细忖度着他口中的这几个字,不由地心下一惊,宋宴书的意思,是有人私铸兵器?!

    果然,座上之人闻言亦是蹙紧了眉头,“你的意思,是有人敢私铸兵器,并且还是冒用的邑王府的名义?”

    宋宴书立于殿中,却并未反驳。

    “这...恐怕不可能吧?就连我等处于深宫后宅中的妇人都知晓我朝向来对军器管理十分严格,先前也曾听家父说起过,说这军器兵马乃护国之基,一旦发现有人胆敢染指,是要犯诛九族的大罪的!”

    一道端庄清雅的女声响起,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始终沉默着充当局外人的贵妃娘娘慕容星。

    “是啊,若那兵器是有人私铸的,还用到了寻常刺客手中,那这背后私铸的兵器恐怕就不会是小数目了。可若是流于市井的程度,此事就牵扯甚广了。”

    温宁长公主亦是附和着道。那的话里带着隐隐的担忧,却也侧面表明了她并不十分认同宋宴书的推测。

    “王爷手下护卫几何,所持兵器种类数量,这些在朝廷和邑王府内应当都有详尽的记录,此事上只需看东西少没少,一查便知。”

    他神色淡然,似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且都得到了相应的证实一般。言罢又目光平静地看向永和帝。

    “至于田庄一事,微臣亦仔细查过,涉及前朝旧臣的利益,所以多有攀扯。相关的证据和所牵扯到的人,臣也都详尽地整理记录在册,陛下一看便知。”

    言罢他将折子递给了前来接手的宦官,在永和帝看着折子上的内容时,复又补充了一句,“皇上登基后革除旧制,轻徭薄赋,选贤举能,重分田宅,必定会损及旧臣的利益。不过此事利国利民,功在千秋,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若此次宋府田庄中的事发生在了其他府上,恐怕很难善了,此事的处理上,还请皇上慎重。”

    永和帝看着名册上熟悉的人名,与自己心底猜测的一一对上,一颗心既安定又惆怅。

    好在并不是新的麻烦,只是这些刺头他又该如何处理?如同宋宴书所说,毕竟都是前朝立功之人,虽这些人贪得无厌、罔顾礼法,可若直接杀之,恐会引得人心惶惶,旧臣恐慌,带来暴乱;可若是轻易放过了,那皇威何立?天家颜面何存?新举如何推行?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他有些心绪不宁起来。

    可宋宴书却不打算多言,只点到为止便准备告退。于是又听得他言,“若无别的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永和帝看着下首躬身福礼之人,心下百感交集。

    面前这个人倒是从来都没变过,哪怕事关个人的安危和全府的利益,也能自如地抛开一切人之为人的情绪,清醒地审视事件背后的真相。

    这样一个忠臣与良臣,或许千百年来也可遇不可求吧。

    想到自己身为帝王,可遇事后的第一反应却是如何给他一个交代,甚至话里话外还在为自己的弟弟开脱,心下不免一阵烦闷和愧意。

    “爱卿好生回去休息,莫要让身上的伤加重了。”一句话将帝王的威严压制在底,溢出的却是满满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