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窗外虫鸣鸟叫,李思绵独自坐在书斋中的凉椅上,一手摇着团扇,另一只手则是捧着一本《山海经》在看。

    这书斋是宋宴书在府中时呆得最多的地方,因着她嫁了进来,他提前在自己的长形楠木几案旁又给她也添置了一方桌椅,还特意为她寻了些民间有趣的奇闻志言、神话故事、画本子等等。

    他曾对她说,女子不必科考,知晓些必要的知识就好,若是待在后宅中觉得无趣,看看这些记录奇谈见闻的书也是好的。

    这倒是颇不像他的行事作风,或许没有人能想得到,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宋宴书,竟会主动给自己的夫人寻些杂书来看,目的却只有一个:让她平日里能多得些乐趣。

    于是,这两日他不在府中时,她便常常来此书斋中靠在凉椅上“打发时间”。

    窗外是一处清澈见底的莲池,四周植着几株绿意盎然的芭蕉,侧方有一方未经雕琢的奇石头,状似座小小的假山,正好在芭蕉叶的遮掩处不断流出汩汩水流,切合“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而在那潭池塘的左侧,则延伸出去一沟流渠,将池塘中的水引朝后方。流渠之上架得一座翠竹桥,供人踏入里头的小花园。

    整个书斋犹如坐落在一处打理得无比精细别致的园林中。

    蝶舞鱼游,花香肆意。在书斋内读书写字,着实是一种无比美好的享受。

    正当她沉浸在这种闲适中时,屋外却传来一阵极速的脚步声,待她将眼神从书页之上移到门边时,便见宋宴书身边的格虎匆匆进来,“夫人,二公子出事了!”

    李思绵见他面色焦急无比,呼吸急促,明显是匆匆赶来的。

    忍不住将书扔朝一旁的小几上,她双腿踏地而起,“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她心里很慌,毕竟她知道,以格虎这样平日里寸步不离紧跟着他的人,若不是当真遇上了棘手的大麻烦,是不会如此慌张的。

    但越是这样的时候,她便更加不能跟着慌乱,于是她努力克制着情绪,表现得严肃淡定。

    不知是不是她的镇定无形之中影响了格虎,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方才的慌乱压下了几分后,朝李思绵示意往外走,“公子受了些伤,现下正昏迷不醒,具体的还是同夫人边走边说吧!”

    合在身前的手微微收紧,他受伤了?!还昏迷不醒?!!

    巨大的恐慌犹如山石一般朝她压过来,她不敢停留,迈着步子快速跟着格虎往主院中走去。

    “不是说只是田庄出了些小事吗?”

    出口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颤抖,她疑惑不已,他明明同她说,只是些小事,为何去了两日竟会受伤?

    “田庄的事差不多算了结了,只是我与大爷和公子准备回府时,因着公子说坐马车太慢,便留下大公子等人独自骑马先行了,我虽然也跟着,可行到一处竹林时,不知为何忽然出现了许多蒙面人,个个都是练家子的好手…是我未能保护好二公子!请夫人责罚!”

    她这才发现,格虎身上的衣服也已破了好几处,并且好几处还有血渗出的痕迹……眉心微蹙,那他呢?又伤成了什么样?往住院的步子又加快了些。

    方一进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入目的是不断从大夫手中递过来的粘满血的帕子。

    他躺着的床榻周围已经站满了人,见她来了,为首的宋从安朝着她点了点头,虽什么也没说,可她却从他的面上看到了满满的愧疚和担忧。

    李思绵心里一紧,忙要往前去看榻上的人,想知道他究竟伤成了什么样!

    这时一个人却挡在了她面前,伸出手来将她拉到了一旁,“弟妹终于来了,晏书方才昏迷前,嘴里一直在呓语着什么,你大哥仔细听了才发现,他是在唤你的名字。”

    见柳氏向来平静无波的面上也闪过了几分慌乱来,李思绵吊着的心再度沉到了谷底,“嫂嫂,他…怎么样了?”

    她一双手颤抖地反握住柳氏的手,出口的话里夹杂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

    柳氏看着她,似是很难开口,只抽出一只手来,用帕子捂住了面颊,将头转向了一旁……

    “来个人帮我按住伤口!我要给宋大人拔箭了!”

    滚烫的泪从她细长的眼尾处滚落,砸到了地面上,瞬间消失无痕。

    李思绵甩开柳氏的手,迈步而去,挤开了立在他床榻边的宋从安等人,终于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宋宴书。

    入目的场景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方才听到大夫说要给他拔箭时,她以为他只是受了箭伤,可躺在她面前了无生气、面色惨白的人,身上却是刀伤、箭伤,血流一片……

    “宋……”

    她想开口唤他的名字,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到方才大夫说的话,她吸了下鼻子,压抑住心里传来的抽痛,匆匆抹了面颊上的泪,“我来帮他按。”

    方才因着她的骤然闯入而愣住的大夫闻言反应了过来,“这…箭上有倒钩,拔箭时会有血溅出,夫人要不还是请府上男子来按吧?”

    “是啊弟妹,还是让我”

    “不必。请大夫快些动手,拖得越久,他的伤便越重。”

    她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哭腔,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冷静和淡漠。

    见她无比坚定从容的模样,大夫也不再劝解,只递了一方滚水烫过的白帕与她,让她擦了手后,又将干净的帕子覆在他位于右侧胸口处的伤口一侧,待李思绵按住伤口后,他一边用烧火的利刃压住一方箭刃,一边缓缓朝倒钩的相反方向往外拉。

    虽然这大夫颇有治疗刀箭伤的经验,这回也不是他第一次替人拔箭,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

    可无论他再怎么小心翼翼,随着箭头缓缓离开伤处时,原本冒出的暗红色血逐渐变得鲜红,昏迷中的宋宴书疼得眉心紧蹙,额头冒汗,紧抿着的唇随着箭头最后一寸的抽离,终于无意识地呓出几声来……

    滚烫的血飞溅到她雪白的手背之上,刺得她一颗心揪着疼,不等大脑做出反应,她立马将整块帕子按到了整个伤口处。

    紧紧咬着的下唇不知何时被她咬破了一处,唇齿间溢出一股腥甜来。

    热泪尽涌,她再也压抑不住,面前的景象也因着眼中的泪逐渐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