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思绵轻轻用力往反方向一拧,便将那平日里从不离身的洒金双环珍珠簪坠掰了开,里头藏着一卷被裹得细长成条柱状的纸张。
奶娘见状有些不可置信,“这是……难道是那契信!”
李思绵复又笑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父亲藏在书房里的,花了些功夫便被我不小心拿到了。”
她说得轻松无比,状作随意地隐瞒下了拿到这东西的细节。
“姑娘,怎好叫你做这样的事,若你有这样的想法,应当让老奴去做才是啊!”
她自然知晓老爷的书房从来不让外人进,甚至就连刘氏等人也是不让进去的。
她都不敢想,姑娘是如何偷溜进去,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了这东西。
“这有什么,奶娘你可不知道,我那父亲看起来端直不已,人品贵重,其实他什么样大家都知道。对了,我还发现,他不让人进他的书房,确实是因为里头藏了东西。”
她故意说得神乎其神,引得了奶娘的兴趣后又刻意压低了些声音才道,“他啊,是因为在书房中藏了满柜的酒,怕人知道他躲在书房里便是在饮酒,所以才不让人进的。”
奶娘听得一愣,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不由地沉了下来,“怪不得前段时日姑娘房里总有股酒气。”
迎上奶娘不悦的眸子,李思绵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忙转移话题,“呃……至于母亲的玄章,相必应该是在外祖母处,这点你我倒也不必担心。”
“姑娘又想转移话题了。虽然姑娘不爱听,但老奴还是得说你两句,姑娘明明身子就弱,日后可不能再饮酒了。”
“表妹竟学会饮酒了?”
未待李思绵开口,门外便传来了一道澄澈明亮的男声。
李思绵有些惊讶,这声音竟如此熟悉……
抬眼望去,便见门边出现了两道欣长挺拔的身影。
其中那个身影,可不就是她那清河郡的表哥段靖嘛!
只见他一双丹凤眼眸中含笑,却又隐隐藏着因惯常习武而有的锐利和豪迈,眉目清秀中夹杂着几许锋芒,乌黑的发被一顶鎏金银冠高高束起。
此刻正双手环在胸前,其中一只手还抱握着一把青霜长剑,斜靠在门边,英俊刚健,唇边带笑地看向屋内,端的是少年意气风发的侠义昂然。
“表哥!”
李思绵惊得站起身来,随后玉面上漾起发自内心的欢喜,朝门外那道身影扑了过去。
这一动作,倒是让屋中几人皆是愣了神。
尤其是打一开始便被她自动忽略了的宋宴书,待反应过来后,原本入门时唇边带着的笑意荡然无存,一张俊脸冷沉不已。
李思绵一心沉浸在见到亲人的欣喜之中,竟是全然未发觉旁边还有一个被她自动忽略了的男人……
段靖被她骤然扑了个满怀,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来这里的路上,介夫在自己面前提及的她在李府的遭遇,心下只觉得好一阵内疚与心疼。
于是十分宠溺地拍了拍她圆圆的小脑袋,“几年不见,我们家思绵竟是长成大姑娘了。”
在清河郡时,她寡言少语常常过得小心翼翼,虽外祖母十分疼爱她,但还是无法让她打开心扉。
后来,便是她这表哥耐着性子哄着她,慢慢将她带得活泼了起来。
所以对于表哥,她有着更深的依赖和感激。
如果不是因为……
她应该能一直留在清河郡,上一世,也不会孤独的在庄子里惨死吧。
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忽然变得不那么开心了,段靖先是疑惑,待见她似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他才想到了她会情绪忽变的原因。
“咳咳,听说你与介夫不日便要成婚了,所以我来了。”似有些尴尬,他主动解释道。
随后又挠了挠头,“本来外祖母也要来的,但清河郡离着京师路途遥远,她近来身子不大好,所以特意命了我来,就当代表她了。毕竟,总得有娘家人亲自看着你出嫁不是。”
几句话听得李思绵鼻尖微酸。自打来了京师,住进了李府,虽受尽了委屈,可她都从未给外祖母写信求援,倒不是因为外祖母不疼她,相反的,正是因为她太疼她了。
加之她离开清河郡这件事上有诸多不得已和尴尬,为了免去外祖母的内疚和担忧,她向来都只是在节日时让奶娘给外祖母写封平安信。其余时候,能不打扰就尽量不打扰她。
“外祖母何处不舒服?严重吗?”她忍不住问。
段靖知晓她的担忧,忙解释,“也没那么严重,就是年纪大了,身上有些老毛病,不打紧的。”
说完,他又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着开了口,“你为何总不给家里写信,我……祖母我们都很担心你。”
因着顾及她的自尊心,他并未直接同她挑明,自己已经知晓了她这些年来在李府生活得不好这件事。
李思绵闻言却故作轻松地笑笑,“表哥莫不是还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在清河郡不言不语的小丫头不成,姑娘家都是长大了便贪玩了,所以才顾不上给你们写信。”
说完,她俏皮地挤了挤眼。
这样一通解释,却是听得他如鲠在喉。她这一番表现,可不就是从前在清河郡时,那个凡事小心翼翼,为他人顾虑万千的小丫头吗。
对于彼此心照不宣却又不愿揭破之事,能加以应对的最好方式唯有沉默。
没有了方才久别重逢的欣喜,取而代之的,是因着回忆起那些被时光割开了的久远记忆,而自动产生的深深叹息,好在,他们默契地将叹息都融在了心上,未免对方担忧多虑,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对方的感受。
“段兄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整一二,随后你们兄妹再一同用饭叙旧,如何?”
宋宴书的声音适时响起。
李思绵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跟着表哥一同进来的,还有他。
迎上那人黑沉沉的目光,她不禁有些后背发凉。
怎么今日的宋宴书,似乎和平日里对着她总是温柔体贴的那个人全然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的他好像…有些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