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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以护她为志

    正是三月草长莺飞的人间好时节,皇城内琼林碧树,浅浅淡淡的春梅星星点点地开满了枝头。

    歇在上头的两只黄翠腹墨尾的黑羽雀,叽叽喳喳地为宁静祥和的偌大宫殿增添了几分生机。

    一双黑色暗云纹方舄(xì)缓缓踩在青石砖上,片刻后,那玉宇瑶阶上一个欣长而又挺拔的身影拾级而上。

    待那人行至最高处时,从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出来了一个内侍,恭敬地将他迎入了建章殿内。

    空荡的大殿上燃有浓淡合宜的龙涎香,凡入殿之人只觉沁人心脾。

    宋宴书身着一身紫衣官服,那张光风霁月,又如刀削斧刻般的俊脸上,如往常一样淡漠如水,让人难以分辨其内心的真正情绪。

    又见他上前两步后伸手撩了炮裾,朝殿上那坐于金漆雕龙宝座上的永和帝跪了下去。

    “臣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

    座上那年轻的帝王目光炯炯,朝着底下恭敬跪着的宋宴书摆了摆手,“起来吧,只你我二人的时候不必拘礼。”

    他尚是太子之时,便与宋宴书同窗共读,一路以来可谓是共同成长的。

    二人之间除了朝堂上的君臣之仪外,还有着深厚的兄弟之情。

    只是宋宴书自他当上皇帝后,便一直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从不敢逾矩。对此,永和帝是又喜又忧……

    “今日朕寻你来,是想问问你,先前江南盐税一事你立有首功,只是因着事情特殊又不能名正言顺的大肆给你赏赐,你是否有何想要的?”

    去岁江南盐税出了岔子,因着牵连甚广,层层下去相互包庇着,一时间朝廷无法大举彻查。

    此事不仅涉及堰王,还涉及到当地富商巨贾。

    总之若要排查,得罪人是无可避免的。故而没有几个人敢站出来揽下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况且,别的人他也实在是信不过。

    紧要关头时,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暗自派出宋宴书以伪造的身份,到地方督守处,逐一排查,搜集证据,随后将地方巨头一网打尽。

    虽说事有波折,但好在盐税一事还是以不损及朝廷根本的前提,十分巧妙地达到了敲山震虎和理清旧案的目的。

    宋宴书的本事他心里有数。此人向来胸怀天下正义,却又了解官场规则,懂得巧妙地把握解决问题的分寸。

    这样的优点尤其表现在,面对别人不敢接下的、得罪人的差事之时。

    言罢,见殿上之人仍旧静静立着,眸色微沉,深邃的目光中有着让人探不明他的心思的幽远。

    正当永和帝准备开口询问时,底下那人却缓缓朝他又施了一礼。

    只见他微垂深眸,声音澄澈洪亮,“皇上,如今我得皇恩官居高位,朝廷予我宋府的恩宠亦从未减却半分。原本臣是不该再挟功求赏的。”

    这便是还有后话了。

    永和帝忙朝他道,“晏书,你有何想求的,直言便是,若朕办得到定尽量满足你。”

    他语气真诚,显得十分有诚意。

    “臣自幼时便与李府大姑娘李思绵定有婚约,系我二人亡母所议。只是如今,为我二人议下婚事之人皆已西去,所以臣想……”

    他声音低沉,只是说到后头还是默了默,才复又抬起眸子正视着大殿之上,恳切道,“臣想求陛下一个恩典,让臣风风光光地迎那李家姑娘进门。”

    永和帝闻言眸子亮了亮,他与宋宴书可以说是一同长大,如今他自己的儿子已经开了蒙,可宋宴书却迟迟未迎娶妻妾,这原本就是他一直为之忧心之事。

    “这有何难啊!朕本来就忧心你的婚事,见你一心扑在朝堂上,还以为你是不是对女子无甚兴趣。”

    言罢,察觉到自己的玩笑话有些失仪,永和帝握拳轻轻咳了咳,“我记得你说的李府,应当是从前府上娶了清河郡段氏的那个李府吧?”

    见宋宴书点头,永和帝思忖了片刻,复又道,“也是个身世可怜的,既如此,便由朕做主,破例册封她为景仪郡主,按郡主的规格出嫁,一切事宜由大内置办推进。也算是全了你对亡母的孝心,如何?”

    宋宴书躬身俯首,“臣谢过陛下隆恩。”

    永和帝见他这副模样倒也觉得新鲜,“往常一向公私分明之人,竟会为了所心悦的女子打破惯例,看来啊,这情之一字,果真无人能逃啊。”

    打趣的声音从殿上传来,宋宴书却听得多出了几分不自在。

    心悦的女子?坦白说来,李思绵算得上是他心悦之人吗?

    拜别了永和帝后,宋宴书独自走在空荡荡的台基之上,脑海里想的却全是自己今日忽然兴起,想为她求恩赏的理由。

    他知她没有母亲在身边,在李府应当过得并不算太好,而婚嫁之事向来是闺阁女子最为重视的人生大事。

    从前大哥成婚时,大嫂的娘家提前三年便为其置办了嫁妆添箱等一应物什,想来这些还只是旁人所能看到的表面。

    他虽为男子,可也知晓娘家的宠爱对于女子成婚后的生活颇有影响。

    即使宋府礼节周密,也难保有人会因着无人护她而轻视了她,而那,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所以,若能求得皇上恩赏,让她得些皇恩庇佑,她也应当能更顺心一些。

    至于是否同皇上所言的心悦于她,他并不能在心里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或许,只是出于失了母亲的感同身受吧。

    更何况,她只是一介女子,这世间对女子向来是要更为苛刻些的,纵然她们囤于后院那一方小院,所要面对的事却未必比朝堂之中的尔虞我诈简单。

    暮色西沉,宋宴书沉默的行走在皇宫大院的青砖红墙之间,心里暗自作出了一个他从前并未仔细想过的决定。

    “晏书啊,等你日后长大了,记得要好生护住你段姑姑的女儿,她是你的妹妹,也是你日后的妻子。”

    这是母亲对他唯一的嘱托,也是他所能回馈她的唯一一件事了。

    李思绵,这一世,我都会好生护着你,此事今后都无需再思索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