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明三百零三年二月二十五,陈军南下,连夺三城,骠骑大将军洛霆苍带二十万兵马赶往边关,与陈军会敌于杜门关。
连续半月,僵持不下。
又过了三日。
颜祉黎眺望着窗外晦暗的夜色,转头看向一边随侍的李德胜。
“大将军被困在杜门关有三日了吧?”
李德胜眉头一跳,不知道帝王忽然问起这件事来是为了什么,但以他在皇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问题一旦回答不好,那就是要命的!
他斟酌了半会,试探着道:“大将军纵横战场多年,而那拓跋玉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哪里是大将军的对手,要奴才看,大将军受困也只不过是一时的,更何况还有长公主和路将军在那里,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旗开得胜。”
颜祉黎没说话。
这几日来,他一直都难以入眠。
陈国明显是下了决心要拿下祁国,光南下的兵马就有八十万之多。
洛霆苍带去二十万兵马,路十一掌着边关四十万,长公主半月前也带着十万兵马赶往边关,这三个人里,洛将军骁勇善战,路十一擅谋,长公主精通兵法派兵布阵,但即便如此,依旧
也只是和拓跋玉不分上下。
颜祉黎忽然道:“你说,若是朕御驾亲征,如何?”
李德生大吃一惊,手中的拂尘差点落在地上,他反应过来,愕然的瞪大眼睛,“这……陛下龙体哪里能涉险,而且……恐怕大臣们也不会同意。”
颜祉黎低声道:“如果洛将军出事了,她定然会伤心的……”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只是没有前几日的那般大了,银针一般的雨打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摇晃的烛光下,他的眸光幽深无比,喃喃自语:“朕总不能看着洛将军被困死在那里。”
即便是为了她。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豁然站了起来,“去请太师、首辅等朝臣进宫,就说朕有事商议。”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陈国来势汹汹,从多个地方连番攻击,洛霆苍遇到的正好的是拓跋玉的主力部队,如今已经在杜门关苦战三日,快到粮绝的地步。
方丞相死后,方卓涛以自己年纪尚小身无功勋为理由,拒绝了丞相之位,直到如今依旧空悬着,但是太师、首辅、兵部尚书等位置却快速的被有才之士所顶替。
方卓涛被人从睡
梦中叫醒,睡眼惺忪的架着马车到了皇宫。
他神志尚迷蒙,就听到颜祉黎要御驾亲征的消息。
当下,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陛下万金之躯,怎么可以去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
其他的臣子态度如方卓涛一样。
这一次的战争,并非之前的小打小闹,可以说是危险无比,虽然说陛下之前也曾经数次上过战场,但那个时候人家还只是个亲王,怎么能和现在同日而语。
而且,太上皇驾崩,端王颜祉铭同陈国勾结被处死,如今皇室的正统就只剩下当今陛下一人了。
这一旦出了事,祁国皇室岂不是灭尽?
“诸位爱卿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明日就会赶往边关。”
颜祉黎早已经做了决定,即便是太师等人极力劝解,也不会改变分毫。
方卓涛咬紧牙。
他有许多的话要问,然而如今太师等人都在场上,他却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直到太师等人相继离开,上清宫中只余下他和颜祉黎二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跪倒在地。
“既然陛下心意已定,微臣不阻拦,微臣只想问一下,这一次御驾出征,
到底是陛下出于大局的考虑,还是只是为了洛姑娘?”
寂静。
难以言喻的寂静。
方卓涛没有抬头,却能够察觉到这份寂静中的压抑和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
他没有害怕和惊慌,只是抬头定定的看着颜祉黎,“陛下,微臣只是想要一个回答,如果陛下是出于大局考虑才决定要御驾出征,那么微臣绝对没有异议,但如果只是为了洛姑娘的话,微臣希望陛下能够冷静。”
颜祉黎瞧着方卓涛。
方卓涛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朝他笼罩而来,几乎要将他的背脊压弯。
“你是在指责朕耿于儿女情长?”
“……微臣不敢。”
颜祉黎看着跪倒在地的方卓涛,轻轻弯身,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两者都有。”
他似乎是有些疲倦了,眼中露出些烦恼:“方先生,有件事情,朕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一副好像朕会为了情爱抛弃天下做个昏君一样。”
“朕是帝王,自然会承担起一个帝王的责任,但朕也同样是芙儿未来的夫君,丈夫和帝王的身份之间,并不会有任何的冲突。”
“这一次御驾亲征,确实是有朕的私心
,朕不愿意大将军在战场上出事,让她伤心,但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敌军南下,危在旦夕,君主不能坐于明堂之中,而眼睁睁看着臣子百姓为社稷而死。”
“陈国携大军而来,京中人心惶惶,大将军又被困于杜门关多日,时间一长,军心必然涣散,而朕御驾亲征刚好能鼓舞士气。”
“方先生,你……可明白?”
方卓涛听着颜祉黎的话,久久未言,最后他重重的跪拜下去。
“卓涛……明白了。”
“方先生能明白,朕很开心。”明黄色的衣角自方卓涛的眼角慢慢离开,行到上清宫的桌案前,停住,然后轻轻抽出了悬挂在墙上的一把利剑。
锋利的剑刃从剑鞘出抽出,剑光如明晃晃的闪电,唰的一声自金色的地砖上划过。
“方先生曾经说过,你年岁尚轻,身无功勋,当不起这丞相之位,如今陈军南下,正是一个谋取功勋的好机会,只看方先生你愿不愿意了。”
“方先生,你可愿意,随朕北下,击退陈军,护我祁国安宁?”
方卓涛只感觉喉咙在微微发涩。
他闭上眼,声音喑哑,却没有丝毫原因:“臣——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