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惊阙:重生毒妃乱江山》 第一章 腊月初一,端王府。 红色的锦缎被挂在金色的门匾上,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辉,和天空中飘起的纯白飞雪相映衬,愈发明艳。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远处唢呐的声音飘过来,王府上下一片喜庆。 大红色的花轿由远及近慢慢靠近,八个身着红色衣裳的轿夫抬着端王妃走过来,在雪地里踩出一串脚印。 到了门口,轿子一放,精心打扮过的喜嬷嬷们便撩起帘子,扶端王妃下轿。 端王妃倪雪妍在一众人的搀扶下进了大厅,和一身大红色三爪龙祥云纹团攒金丝袍的端王颜祉铭在“一拜天地”的呼喊中齐齐跪下了身子。 走了一系列的拜堂成亲礼,敬了几轮酒后,两人终于一齐携手,进了洞房。 他们成婚的洞房里,烛火摇曳,空气里除了弥漫着蜡油燃烧的气味,还有浓浓的血腥之气。 倪雪妍被端王扶着手,踩上了床边的脚榻,坐上了红色雕花月洞床,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脚下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妍儿,本王今天有份大礼送给你。”端王轻声呢喃,摘掉了倪雪妍面前的大红色盖头。 障目的红色忽然消失,倪雪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脚 下踩的根本不是木头脚踏,而是一个已经没有四肢、血肉模糊的人。 那人还在蠕动,抬起了已满是污垢和血迹的脸,怒眼圆睁,看着倪雪妍,气喘吁吁地说道:“倪雪妍、颜祉铭,你们两个蛇蝎心肠的狗男女!” 看清了脚下之人的面孔,倪雪妍没有了一开始时的胆战心惊,反而轻蔑地哼了一声,扯出了一抹残佞的笑容:“洛云芙,想不到你也会来参加我和端王爷的婚礼,不知道原来妄想做端王妃的你,被本王妃踩着的滋味如何?” “呵,我父亲真心对待你们倪家和端王,把你们扶到今天这个显赫的位置,你们如今却害死我全家,”洛云芙的眼中已充满了血丝,她气得双唇发抖,脸色煞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王爷,”倪雪妍眼波流转,说话声音妩媚酥骨,脚软无骨的手轻轻抚在端王颜祉铭胸口,看着洛云芙的眼神却凶恶无比,“如今皇帝已中了我们的毒,宁王爷也死了,我们登基指日可待,可是这贱女人怕是看不见咱们登基的那一天了,不如让她看了我们圆房之后再走。”说罢,倪雪妍还狠狠地踩了脚下的人彘一脚。 端王已经不安分地啃着倪雪妍的脸颊,低吟着说道:“好啊……就让她亲眼看看我们圆房,算是补偿了这个贱东西不能亲眼看本王登上龙椅了。” 说罢,红色的纱帐一垂,地上的洛云芙听到一片旖旎之声。 两行眼泪默默地从眼眶中溢出,洛云芙恨不得咬碎自己的一口牙。 她心爱的男人,在利用完她的家族后一举诛杀,杀了她亲爱的父亲,砍掉了她的四肢,让她以这副人模鬼样见证他和她表妹的龌龊。 洛云芙简直要被一种滔天的恨意撕碎。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端王和倪雪妍厮混够了,双双穿了袍子,踩着她的脊梁骨下了床。 端王依旧紧紧地拉住倪雪妍的手,唤了下人进来。 他指着地上那血肉模糊的洛云芙,道:“把这恶心人的东西扔进虿盆。” 随即,端王和倪雪妍手挽着手,跟着下人来到了虿盆旁,他飞起一脚,把洛云芙踢到了满是蛇蝎的虿盆之中。 “洛云芙,你不是说本王和妍儿蛇蝎心肠吗?那本王就让你尝尝什么叫蛇蝎!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上面男人肆意的笑声,越来越多的毒虫啃噬着洛云芙的肌骨,她 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火烧似的疼痛,她的躯壳正一点点消失殆尽。 躺在虿盆里,洛云芙痛得无以复加,她也分不清自己是身痛还是心痛,她的视线随着时间的消逝模糊起来。 最后,只看见那没了皮肤和肌肉的覆盖却紧紧握住的白色手骨…… “啊!”金丝软枕上的少女惊叫一声,从床上弹起来,少女白皙的额头上挂满了香汗涔涔。 意识到了是梦,少女的素手绞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大口喘着气。 青萝端了一盏茶水,疾步走到床前,茶水递到少女手中,轻轻用手拍着少女的后背,安抚道:“小姐可是又做那个梦了?不怕不怕,是个噩梦而已。” 端着茶水一饮而尽,洛云芙感受到自己干涩的喉咙有了一丝慰藉,手指夹着青瓷茶盏,她做了个深呼吸。 这哪里是梦,这分明是她前世切身经历的一场劫难。 如若只是一场梦,那毒虫啃食身体的疼痛,她又怎会如此刻骨铭心! 这几日,她常常梦见前世的回忆,每一次都能让她心神不宁许久。 好在她重生的这个时候,她爹洛霆苍还没有作出自己的政治选择,所以扭转一切都来得及。 这 一辈子,一定不能再任人欺负了。 “小姐,”青萝见洛云芙的神色恢复如常,再没心悸惶恐的样子,便低声说道,“小姐让我准备的事情,刚才已经都准备好了。” 听见这话,洛云芙不觉神色一凛,她问道:“现在几时几刻了?” “回小姐的话,现在已是戌时了。” 从楠木衣架子上扯下了外袍披在身上,洛云芙直着身子下了床,她身上向来有一种从容的气魄,从容大气的不像一个十五岁少女应有的风范,而在听到青萝刚才那句话时,竟忽然显出一丝急迫。 “给我准备车马,”洛云芙眨眼之间便挪到了门口,“不准惊动任何人,包括老爷也不能知道,我要出府。” “是。”青萝一低头应下,转身也不见了。 待到洛云芙走到府中大门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已经备好,青萝等在那里。 翻身上了马车,洛云芙看了青萝一眼,淡声道:“青萝,你留在府里,不得让人知道我今晚出府。” “是。”青萝恭敬地点头,立刻退下了。 洛云芙带着一个大斗笠,又披着个黑袍子,那清朗的声音从斗笠中传出一直到马车夫耳朵里,“去宁王府。” 第二章 已是入夜的时分,马车行进在黑暗里,没过多久的功夫,就到了宁王府的后门。 洛云芙下了车,一身黑袍黑斗笠,神秘莫测。 “请门卫大哥把这个转交给宁王。” 洛云芙只压着嗓子说了一句,然后递过一张信封。 门卫不认识来者,毕竟对方打扮特殊,让人丝毫看不出身份。 但是对方气度不凡,只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有些生畏,门卫不敢怠慢,接了纸,一路小跑送进宁王手中,又从宁王口中得了要请,请来者进屋。 宁王府的书房中。 四周的烛火照彻屋内,俊美的男子斜倚在罗汉床上,素白的肌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清透异常,仿佛天际轻云渺淡皓白,高高的眉骨下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想起玉髓华光,乌黑的长发瀑布似的披下来,风流倜傥,艳压群芳。 颜祉黎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自己暗紫色仙鹤牡丹绣花缎面袍子上的羊脂玉决,一只手捏着这侍卫刚送来的薄薄的纸。 丹凤眼里流转着不明的光泽,他盯着纸上的字,反反复复地看着。 “洛霆苍将军之女洛云芙,求密见宁王。” 他甚至还不禁伸出手指, 轻抚纸上的花娟小字。 这是洛云芙写的,这是洛云芙写给他的! 可是,洛云芙那个时候找他干什么? 有着一身好武艺,颜祉黎内力极深,远远地就听到了洛云芙的脚步声。 他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焦躁地理了理袖子。 洛云芙要来了! 在颜祉黎贴身侍卫魏天的指引下,洛云芙离颜祉黎的书房越来越近。 远远地,她就看见了颜祉黎书房的灯火。 颜祉黎的书房外有重兵把守,也即显眼。 在洛云芙举世无双的倾城面庞上,有一丝浅浅的笑容。 她就知道颜祉黎一定会见她。 走到了书房门前,守卫们自动让开一条道,颜祉黎已经提前和守卫们打好了招呼,洛云芙畅通无阻地进了颜祉黎的书房。 颜祉黎的书房,可以说是宁王府最重要的地方,从宁王府立府开始,进到这里面的人都不超过十个,而今天一个,一个不知姓名的人居然只靠一封信就能够走进这里,这实在让宁王府侍卫统领魏天震惊极了。 踏进了门,洛云芙隔着斗笠的黑纱看见了坐在榻上的宁王颜祉黎。 那样俊美出挑的身形,其实比端王颜祉铭还要夺目 几分,可是前世,自己怎么就没注意过!害得他一颗痴心错付,最终落得那般下场。 洛云芙向四周望了望,看见几个站在角落里伺候的婢子,终俯下身子,行了肃拜之大礼。 信上写过“密见”二字,颜祉黎大概知道洛云芙在忌讳什么,挥手褪去了一众人,只留下自己。 接着,颜祉黎连忙对洛云芙说道:“姑娘快起来。” 得了宁王的话,洛云芙敛衣起身,摘下了斗笠和袍子。 一张秀气精致的鹅蛋脸上缀着天星一般璀璨的眸子,潋滟的眸光似水波涟涟,却多了一份郑重和威武之气,朱唇似桃花一点,长眉又添几分英气,斗笠下的这张倾城容颜,让颜祉黎忍不住地心颤。 瞥了洛云芙一眼,颜祉黎的呼吸不觉沉重了几分。 “姑娘夜访宁王府,所为何事?”颜祉黎低声问道。 我来救你。 洛云芙在心里回答着颜祉黎的问题。 抬眼看了看颜祉黎俊美面庞,洛云芙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淡紫色无纹锦缎手帕,掀开手帕,里头放着三颗药丸。 仔细托着这手帕上的药丸走上前,洛云芙道:“殿下,我为您解毒。” 解毒? 定了定神 色,颜祉黎不解地看着洛云芙。 什么意思?他中了毒? 走到颜祉黎面前,洛云芙浅浅一笑,如若栀子花开般美丽动人,“不知殿下最近是否常有些头痛?也不知……殿下,是否常怕冷?” 她怎么知道的? 听了洛云芙的话,颜祉黎不觉后背一直,目光更凝了几许。 的确,他最近常在半夜有些头痛,而且天凉了,呆在书房里时常有些发冷。 头痛已经找大夫看过了,说是自己常夜里看书累的,至于常发冷,府中总管说,是书房的供暖系统出了问题,扛不住寒。 “殿下,头痛可不是因为您常看书不注意休息,觉得冷更不是宁王府总管说的那般是书房的地龙不行。”洛云芙脸上依然浮现着淡淡的笑意,好像已经把一切都洞察清楚了。 她目光微沉,盯着小药丸看了看,笑意不减地说道:“殿下可以想想,殿下又不是才熬夜看书的,怎么就最近开始头痛,殿下还可以想想,若不是殿下内力流失,凭借殿下深厚的内力,区区天寒算得了什么!” “谁干的?” 宁王的声音似冬天的一阵冷风越过冰湖,带着一种阴郁和狠戾。 显然 ,他已经相信了洛云芙的话。 就像洛云芙今夜忽然拜访他,他并不怀疑洛云芙的目的,他对洛云芙总是有着莫名的信任。 若不是这份莫名的信任,前世他也不会下场凄惨。 抿了抿嘴,洛云芙觉得需要给宁王颜祉黎一些自己思考的时间。 但是这种沉默却被颜祉黎误会了,颜祉黎有些局促地说了一句:“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无妨,”洛云芙定定立在那里,从容且温婉,“云芙并不害怕殿下,只是觉得,殿下自己应该知道答案,就算不确定……也该有怀疑的对象。” 端王颜祉铭还是皇帝? 颜祉黎在心中抉择着,一时咬不定。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毕竟,洛府和宁王府从无什么往来,当然和端王府也没什么往来,只给朝廷尽忠尽力罢了,这种秘密的事情,连宁王府的人都没查出来,她一个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一直秘密关注着宁王府? 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颜祉黎还是忍不住地往这方面想,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 只需要想想,颜祉黎都忍不住要笑了。 第三章 洛云芙回答的声音沉稳,好像早知道了对方要问这个问题,“宁王放心,宁王大可去查洛府和宁王府,我府至今上下绝无一人在宁王府暗中盯监宁王行踪,但是……如果关心,想打探出王爷身体的消息也不难。” 说到一半,洛云芙忽然露出狡黠的目光,偷偷看了宁王颜祉黎一眼。 “洛云芙此次来的目的只对宁王有益而绝无害,只是带来药要为了治好王爷,王爷如果不相信云芙的话,”洛云芙顿了顿,“大可去查一查府中管家和大夫,以验证云芙的话,至于吃不吃,就看王爷自己了,如今夜深露重,云芙不敢久留,药给您留这儿,先行告退了。” 见洛云芙要走,颜祉黎急忙从榻上站起来,匆匆说了两句“我信你,我信你!”然后问道:“可……洛小姐……三颗药就能解毒吗?我的意思是……你还会送药吗?” 已经走到门边的洛云芙回头莞尔一笑,乱了颜祉黎的心弦,“三颗药当然不能,王爷积毒已深,如若不嫌弃我,还需要我的解药,日后我会派侍女送来……只是有一样,云芙此行,包括我爹在内,都无人知晓,还请 王爷保密。” 派侍女送药呀!居然不是自己送…… “一定保密。”颜祉黎点着头,亲自把洛云芙送到了门口。 黑夜中,他落寞地盯着远去的马车直到消失不见。 心头好像有一阵失落,像被清寒的雪掩埋过。 心尖儿上的人离了视线,他才得以好好回味刚才的对话。 她说“如果关心,想打探出王爷身体的消息也不难,”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她一直暗中关心着自己的身体? 难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想到这里,颜祉黎心中有一阵止不住的狂喜。 可是……如果他猜错了怎么办? 不……如果她对自己没有好感,为什么要帮自己解毒? 还有,如果她以后一直给自己送药,是不是他们就可以一直联系? 蓦然,颜祉黎的心头轻颤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鹿在跳舞。 猎猎夜风中,他勾起好看的唇,扯出动人的弧度,并肩青丝,在风中快活地飘摆着,若张扬的战旗。 他转身,大步踏回了自己的书房,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欢愉感,让周围伺候的人都有些不解。 那魏天上前问道:“殿下,刚才来的人可是带来什么对 我们有利的消息了?” 是对我有利,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瞥了说话的魏天一眼,颜祉黎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管这么多了?” “属下不敢。”魏天连忙请罪。 虽然他并没有从颜祉黎问责的声音中听出生气的意思。 只因洛云芙的到来,颜祉黎今夜注定不眠,既是是因为对宁王府奸细的担忧又是因为心上人意外的来访,虽然后者可能占得更多一点。 若是洛云芙知道自己的到来惹得宁王颜祉黎欢喜得辗转反侧、夜不能眠,不知会作何感想。 洛云芙很顺利地回到了洛府中自己的凝香苑,并无任何人发现。 “小姐可还顺利?”青萝麻利地解开洛云芙修长白颈上的袍子,把它架到楠木衣架上,柔声问道。 “自然,”洛云芙眉眼带笑,似雪美好,“一切顺利,全在意料之中,毫无差错。” 这会儿,青萝已经把泡脚的水端到了床前。 木桶之中,水汽氤氲,温热的水上飘着玫瑰花瓣,它们打着旋儿地荡漾,留下一片馨香芬芳。 卸下鞋袜,洛云芙的玉足似两段白净的莲藕,徐徐浸入水中。 方闭目养神了片刻, 耳边又传来青萝的声音。 “小姐,明儿个倪家的小姐就要来洛府陪小姐了,小姐看看让倪小姐住哪儿呢?” 听到这话,阖上的眼睛猛地睁开,眸中泛出一片冷厉的光,让人想起剑刃上的锋芒,冷冽犀利。 听到倪雪妍,洛云芙眉心一阵微痛,也再无养神的心思,她甚至马上回想起了自己前世遭受的那百虫噬心的疼痛,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倪雪妍…… 来的还真是时候! 那只素白的手顿时在靓蓝彩绣藤纹妆花缎床单上留下了一道道皱痕。 好似觉察到了自家小姐骤变的气场,青萝关切地问:“小姐,怎么了?” 身子一松,秉住了杀气,洛云芙轻声回答道:“没什么。” “那……”青萝犹豫着问道,“小姐打算如何安排倪小姐?” 洛云芙的母亲前些年去世了,府中只有将军洛霆苍和洛云芙二人,也刚好到了及笄之年,又是女子理应掌内务,这些天府中的事宜皆是洛云芙在打理决断。 “我想想……给她安排在瑶光苑,让紫菱贴身伺候。” 平淡说出了这句话,无人知道洛云芙的心中经历了多少波澜。 “紫菱贴身 伺候?”青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紫菱和青萝皆是洛云芙身边的贴身大丫头,青萝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地让紫菱去。 “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并且嘱咐好紫菱,务必仔细监视了她,她有任何异动都要向我汇报。” “是。”青萝应下,心中不解,明明是表妹,怎么小姐盯得像个仇人似的。 倪雪妍家里地位较低一些,本不在京城,前世,倪雪妍就是借着探望姑姑魂灵的名义留在洛府,才生出了之后的诸多事端。 而当时的洛云芙只当倪雪妍是个表妹,随便指了两个丫鬟去伺候,也从不防备倪雪妍,这才酿成之后的大祸,今世不同,她必要把倪雪妍牢牢掌控在股掌之中。 “青萝,拿刀来。”洛云芙忽然开口道。 这要求提的离谱,青萝拿了刀来,指尖轻触着这精致短刀刀柄上的蓝宝石,却未马上递给洛云芙,而是说:“小姐要干什么?可别做傻事啊!” “放心,不会的,”洛云芙轻轻勾起嘴角,而后把刀夺了过来,素手一动,快如闪电,细腻白皙的腕上立即见了一道血痕,血珠汩汩冒出来,染得白腕一片通红…… 第四章 今儿个的洛府上下一片明净,因为倪家小姐要来,各处总要打理好,不能让人笑话。 一大早,洛云芙就从床上起来,在紫菱和青萝的伺候下精心梳妆起来。 铜镜中,可见她白里透红的娇颜,今天洛云芙穿了一件身豆青色金边撒花菱形纹雨丝锦缎大袖衫,逶迤拖地玄色底桃枝绣花笼裙,因为怕寒气冻着,紫菱又给加了一件墨绿色仙鹤祥云盘金瑞锦大氅在身上驱寒。洛云芙黑云般的墨发,绾成了堕马髻,轻拢慢拈的发包里插着珠蕊蔷薇珊瑚钗子,纤纤素手上戴着一个镂空金镶玛瑙的镯子,腰系束腰,上面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脚上穿的是蝴蝶绣月光锦鞋,整个人仪态万千,端庄秀美。 随口吃了几个点心,洛云芙便撤了吃食。 想到倪雪妍就要来了,洛云芙实在没心情吃什么。 约莫辰时左右,倪雪妍的车就到了。 父亲洛霆苍因为被皇帝留了谈事情,不能回来,所以只剩下洛云芙一人接她。 使唤嬷嬷撩开马车帘子的那一刹那,倪雪妍的脸露出来,洛云芙没由来地心里一窒。 由人搀扶下了马车,倪雪妍落地,让洛 云芙看清了她。 今天她打扮的也十分精心,想来是想压过洛云芙的。 她着了一身深紫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杏花,用一条藕荷色绫绸腰带将那纤细的楚腰束了,乌黑的秀发绾成元宝髻,插了一攒银飞蝶缀米珠簪,简朴了些,但是也出落得清新优雅,只是无论相貌还是衣装,都难比得上洛云芙了。 迈着莲步,倪雪妍缓缓走过来。 “洛姐姐!”倪雪妍娇软甜腻地叫了一声,直接伸出手抓住洛云芙的手,小小年纪一股媚气与稚气浑然,“我可想死你了。” 强忍住甩开她的欲望,洛云芙也挤出笑容,客气地说道:“你可算来了,我们进去说话吧。” 纵然心中讨厌极了倪雪妍,可是该有的排面还是要过得去的,如果太明显惹对方防备就不好了。 洛云芙带倪雪妍来到了客厅,叫丫头们上了接风洗尘的宴菜。 葱烧海参、甲鱼煲汤、红烧鳜鱼、清蒸蒜蓉虾等等菜肴被一一端上来,摆满了圆木桌子。 青萝端了一盘组庵鱼翅,站在洛云芙的边上,把菜端上桌。 洛云芙盯着青萝问道:“青萝,我让你准备的东 西都准备好了吗?” 青萝也看着洛云芙的眼睛,笑意盈盈:“小姐放心,你让我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不知为何,倪雪妍只觉得这主仆二人对话有些奇怪,却挑不出什么毛病。 满意地点点头,洛云芙抄起银筷子,先给倪雪妍夹了一块饱满多汁的海参,婉声道:“妹妹尝尝,姐姐特意给妹妹准备的东西。” “多谢姐姐,”倪雪妍笑了笑,优雅地把海参放进嘴里,随即说道,“姐姐,这海参真好吃,姐姐有心了。” 端起茶盏,洛云芙轻抿一口,眸里一片不明的光泽闪动,“那是自然。” 吃了几口过后,倪雪妍忽然说道:“姐姐似乎很喜欢吃水产呢,道道都有鱼虾什么的。” “妹妹莫调理,”洛云芙叹了口气,“怪我,平时就喜欢吃带点腥气的,府中厨子们愚笨,忘了调口味,我这就让他们做两道肉菜上来。” “不必了,”倪雪妍摆手道,“不必麻烦,倪家本就辖海域,也常吃水产,妹妹吃得惯的。” “那可就太好了。”洛云芙明眸一转,笑得甜美。 吃的差不多了,洛云芙忽然撂下筷子,抹着白瓷茶盏 上的茶盖子,然后说道:“妹妹,此番来京,姐姐有些事一提醒你,你可要记好了。” “谨遵姐姐教诲。”倪雪妍低眉顺眼,伪装的像极了。 “好,那你一定要记住了,这是天子脚下,最大的是天子,别的都是次要的,”洛云芙顿了顿,故意加重了语气,“别指望别人谁能轻易地带你飞黄腾达,便是如此,也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还有一点,姐姐也要嘱咐你,”洛云芙轻啜一口茶,微烫的温度在喉间蔓延,让人不适却无可奈何,只好咽下去,“那便是万事不可乱来,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放下茶盏,洛云芙幽幽地看了倪雪妍一眼,徐徐问了一句:“懂了吗?” 从小就练就的敏感的察言观色能力让倪雪妍觉得今天的姐姐洛云芙深不可测,总觉得她的一个眼神或一句话能让自己莫名的心悸,身上还带有15岁少女不应该有的老练。 是太敏感了吗? 她表姐不过比她大四个月,不可能的!一定是她太敏感了! 伪装上一副甜美的笑容,倪雪妍朗声道:“我懂了,姐姐。” “好,”洛云芙扬了扬手中的帕子,“ 你也刚到这里,舟车劳顿,让我府上的丫头带你下去沐浴更衣,休息一番,等你休息好了,估计我爹也回来了,你再去拜见他老人家。” “好,那妹妹先告退。”倪雪妍起身,请了福,在紫菱的带领下往瑶光苑去。 待到倪雪妍和她的下人们彻底消失了,青萝才道:“小姐,原来当初您要一桌子水产,是为了盖腥?” 倚在桌子上,洛云芙丝毫不掩饰自己那美眸之中的得意神色,她声音如银铃,清脆悦耳,“是啊,我做了那么大的牺牲,当然不能白费。” “可是小姐,”青萝愁眉苦脸地拉起洛云芙的袖口,看着昨晚伤口上头缠的白布,“您这牺牲也太大了吧,这多痛啊。” 这点痛算什么,比这痛千倍万倍的痛,她都承受过,所以她宁可让自己痛这么一下,也要让前世让她痛的人,痛不欲生! 过了一会儿,白薇匆匆走过来,四下查看一番,发现没有外人,压低了身子,凑到洛云芙耳边:“小姐,宁王府派人来了。” 宁王府?颜祉黎就这么着急吗? 这让洛云芙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好启声道:“把人带进我凝香苑。” 第五章 前脚洛云芙刚进凝香苑,后脚白薇就把人带来了。 下人挪来了青藤椅,洛云芙坐定,然后柔声问道:“不知您王找我有何事?” 那吓人低低地福身,缓声说道:“奴才奉宁王的命,问洛小姐一句,昨儿个送来的东西,该怎么吃?” 这问题让洛云芙一怔,说实在的,那药丸是她临时起意配置的,只敢说当中一味药有效,那味药还是…… 若让她说清楚药效和剂量,她断断是做不到的,也不敢确定宁王颜祉黎究竟吃了多少才能好…… 虽说药丸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补品,不过总吃也是不好的,想着是药三分毒,洛云芙不敢让颜祉黎吃太多,左右毒发是在三年之后,现在是渗入肌理的过程,洛云芙相信只要从现在开始解毒,无论什么频率都可以在毒发之前把毒解开。 沉吟片刻,洛云芙道:“你告诉宁王,五日一吃便可。” “宁王说了,”那下人又行了个礼,看得出十分懂礼节,“小姐若说多于三日一吃,便叫奴才问,吃得缓慢,能解开毒吗?” 他哪里是怕解不开毒呀!他这分明是嫌和洛府联系的频率太少。 颜祉黎的小心思被洛云芙一眼看透。 “你告诉王爷 莫担心,”洛云芙轻捻着手中的帕子,笑盈盈的,“这药丸的药效好,吃不了几颗王爷的毒就解开了,还请王爷保重身子。” “话儿都给小姐带到了,小姐若没什么要问的,奴才就先退下了。”那下人一个叩首,让青萝领走了。 本以为父亲会很快就回来,没想到入夜还没回来,这不免让洛云芙有些担心。 片刻,父亲身边的小厮回府了。 “小姐,老爷说了,今天皇上为南蛮草寇之事烦扰了半天,总是拿不定主意,谈了一天也没结果,老爷说还要一阵才能回来,特让小的回来告诉小姐晚上不必等他用膳,且要招待好倪家小姐,切不可怠慢了。”小厮低头传话道。 那是自然不可能怠慢的!我当然要好好招待她! 听了来自父亲的嘱咐,洛云芙眉头微扬,像骤然涌起的云浪,阴郁汹涌。 “都知道了,倪家小姐我已安置好了,让父亲不必牵挂家中事宜,和皇上讨论国事要紧。”洛云芙定神婉道,声音像一缕春熙,柔软温和。 那小厮得了话,便回去复命了。 望了望雕花窗棂外的漫漫黑夜,一弯残月挂在天上,影影绰绰看不清轮廓,但见一丝清辉,树上残枝的影子 ,一半落在墙上,一半落在地上,嶙峋枯瘦。 又见晚风扬起了几片枯叶,擦着窗户发出簌簌的声响,让人有些心绪不宁。 眸光似月光清冷,洛云芙挥手招来了青萝,“既然父亲还需要些时候才能回来,用我第二个计策,动手吧!” “好,奴婢这就去安排。”青萝说罢,已转身要走,两步还是回顾了一下,叮嘱洛云芙道:“小姐万万小心,注意分寸。” 挥退了屋里所有的人,洛云芙露出自己的手腕,小心翼翼解开手腕上的白绸子,那样细腻如白玉质地的莲腕上的道道血痕刺目极了,看得人触目惊心。 手指蘸了蘸药膏,点在伤口处,淡淡的白牡丹香弥漫在屋中,触感微凉。 上好了药,洛云芙却并没有着急重新把伤口包扎好。 须臾,洛云芙忽然听见此起彼伏的声音,“抓刺客抓刺客!” “府中来了刺客,大家小心。” “抓刺客!不好,刺客哪里去了?” 接着便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吵得整个庭院都喧腾了。 手指在掐丝珐琅金手镯上点来点去,洛云芙的心咚咚跳着,她不安地咬了咬嘴唇。 片刻之后,她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啪”的一声,连同夜风 一起灌进来。 匆忙起身,洛云芙目见一黑衣人蒙面执剑闯入。 “何人?要做什么?”洛云芙见来者杀意汹汹,不觉后退了一步,强忍着心中的惊怕问道。 黑衣人只奔着洛云芙的方向,步步逼来。 见事不好,洛云芙忍不住大叫:“快来人!救命!” 她声嘶力竭,声音发抖。 看洛云芙鱼死网破,那黑衣人也就不管不顾了,扬起手中的剑,身形直逼到洛云芙跟前便是一砍。 剑光闪过眼前,锋利冰冷,洛云芙身子一低,向一侧闪去的同时,举手护脖颈。 黑衣人一剑未中,却把那金漆小柜劈出一道裂痕,像条丑陋狰狞的伤疤,可怕极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府中侍卫终于赶来,他们携刀鱼贯而入。 见侍卫已来,再作挣扎便是负隅顽抗,没什么意义,那黑衣人闪身便走,留下最后一道凶狠的目光,在侍卫还没来得及追上他时,消失不见。 “小姐,属下救驾来迟。”府中侍卫头领寒芒双膝跪地请罪,“请小姐责罚。” 还来不及搭理寒芒,洛云芙先用右手扣住左手的腕子,指隙间可看出猩红的颜色。 方才嘶喊护驾,洛云芙就已经破了音,现在嗓子还哑着,她 低低说道:“你属实有罪,但现在还不是问责的时候,你先出去把青萝叫进来,给本小姐包扎。” “是。”寒芒站起身子,带着一众侍卫退下,把青萝换了进来。 青萝先是进来给洛云芙把伤口包扎好,然后凑到洛云芙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小姐,这安排小姐可还满意?” 洛云芙的眸光像天上的星子一样阑珊不明,清冷微烁,“很好,现在咱们出去吧。” 扶洛云芙起身,青萝伴着她走出了凝香苑。 经历过这般混乱,人人脸上都还有惊魂未定的余色。 按说,洛云芙与刺客正面对峙,理应吓破了胆,可此刻的她却从容不迫,冷静雍容,如一颗直破凌云的翠竹,不为风雨所撼动,咬定不松,这不免让其余的下人暗暗赞叹。 其实大约一个月之前,他们就隐约感觉到自家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娇蛮可爱,虽然也冰雪聪明,却不会像现在一样给人一种老练稳重、智慧且能洞悉一切的感觉。 青丝临风翻飞,如张扬的旗帜,洛云芙眸光点点,难明深意。 她启唇,如陈年佳酿般声音在夜色中拉得老长。 “随我去瑶光苑,看看倪家小姐。” 第六章 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不过几百米的路,洛云芙进了瑶光苑。 这里的下人们一个个面色如土,显然刚才也是被吓得胆战心惊。 紫菱直接带洛云芙找到了倪雪妍。 倪雪妍正坐在榻上,在贴身侍女清风的服侍下,一口一口送进温热的茶水压惊。 热茶飘出氤氲的白气模糊了倪雪妍那张面孔,洛云芙却还是能透过那丝丝白雾,看清倪雪妍微抖的嘴唇。 不怪她害怕,这刺客本就在她意料之外。 倪雪妍的面容似春雨洗涤过后的杏花,娇楚可怜,看洛云芙来了,她搁下茶盏忙起身,又被洛云芙按下去。 “妹妹不必多礼,”洛云芙道,声音像镜湖上的水,毫无波澜,“刚才入了刺客,姐姐来看看妹妹这边怎么样。” “放刺客进来,吓着妹妹,让姐姐实在惶恐有愧。” 虽说有愧,却难以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愧色。 倪雪妍莞尔一笑,又伸手抓住了洛云芙,惹得她眉头一聚,转而神色如常,“姐姐莫要担心,这刺客又不是姐姐安排的,姐姐不必有愧。” 你说对了,这刺客正是我安 排的,可我也无愧。 在心中冷哼一声,洛云芙不禁对自己说。 “对了,方才听说刺客进了姐姐屋中,姐姐可受伤……呀,姐姐受伤了!” 本来洛云芙想着该如何甩开倪雪妍的手,现在和这个女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她很恶心,可是后来,她还是任由倪雪妍抓住她的手,因为这样她就可以轻易的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伤。 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白绸子,上头还有红色的血迹,洛云芙淡笑,抽了手出来,然后右手抚摸着左手,道:“不是主脉,不打紧,轻伤罢了。” “姐姐受惊了,一定注意身子呀。”倪雪妍故作十分焦急第说道,可洛云芙却还是能听见她的虚伪。 不想再在这里多停留一秒钟,洛云芙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站起身子,说:“我没什么大碍,此番前来,主要是看看妹妹,妹妹无恙,我这个做姐姐和主人的就安心了,天色不早,姐姐就先走了。” 在青萝的搀扶下,洛云芙出了瑶光苑。 走到府中莲花池旁,白薇忽然走进了洛云芙的视线里。 看见洛云芙,她急急行了礼 ,对洛云芙说道:“小姐,老爷回来了,刚听说府中进了刺客的事情,非常生气。” 父亲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洛云芙丝毫不惊讶,知问:“父亲可知道我受伤的事情了?” 白薇回答道:“老爷已经知道了。” 凝神思索片刻,洛云芙说:“走,去给父亲报个平安。” 见到父亲洛霆苍的时候,他正站在书案边,眉头紧锁,如起伏的山峦。烛光勾勒出父亲微微佝偻的背影,还有鬓角的丝缕白发,让洛云芙不禁在心中感叹,父亲开始老了。 听到了洛云芙的脚步声,洛霆苍叹息般说了一句:“还没睡呀!” 洛云芙不紧不慢行了礼,才回答道:“女儿担心父亲在朝议事一天劳累,睡不着。” 做父亲的,到底是关心女儿,洛霆苍立刻就问道:“伤口可好些了?” 让父亲为自己担心,洛云芙心中不忍,声音也细弱了很多:“劳烦父亲费心,芙儿无大碍。” “没想到府中守卫如此松懈,竟让刺客有机可乘,当真该罚!”洛霆苍愤怒地拍了拍桌子。 发生了什么,洛云芙心里跟明镜似 的,也知道该如何把事情推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因此,洛云芙开口道:“爹爹,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刺客是谁派来的,我们洛府没什么仇人,这刺客能够成功闯入我府,背后指使定蓄谋已久,若不探清,后患无穷。” 觉得洛云芙说的有道理,洛霆苍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已经让寒芒查清真相将功补过了。” “爹爹,”洛云芙又说道,“女儿看爹爹神色不好,不知,可是今天朝上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自己本来就这么一个女儿,洛霆苍觉得她惹不出什么是非,朝堂之事也不很忌讳,说道:“今天上朝,说的是南蛮草寇一事,皇帝想找个人出来平定,却找不到合适的人。” 通常来讲,平定草寇一类的事情,是用不着像洛霆苍这种身份的将军出马的,但是洛云芙想着要把爹爹支到远方去,因为前世的这个时候,过不了一旬,皇帝就会开始打压洛霆苍,也正是受了皇帝的打压,洛霆苍才接受了端王府的好意,造成之后的一系列惨案。 对!皇帝,那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前世 他千方百计想铲除洛家,只是担心忠心耿耿的父亲手握重兵会谋反。 没关系,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洛云芙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温言说道:“父亲,要不你去吧!” 目光凝在了洛云芙貌美的脸上,洛霆苍满脸写着疑惑,他问道:“你说什么?让我去?” 心知父亲在疑惑什么,洛云芙开口徐徐解释道:“父亲,今天王府遇刺,女儿被误伤,虽不知原因为何,但女儿可以确定,来者并不是冲着女儿的,女儿一介小女子,不必惹得谁大动干戈派刺客来行刺,想来他们的目标是父亲……” 说到这里,洛云芙偷偷瞟了洛霆苍一眼,发现他神色一瞬间变了些许,继续说道:“父亲戎马半生,在军营中颇有威望,诸多将士愿誓死相随,若此番出征,想来在军中会比在府中安全,女儿也会更安全。” 语毕,洛云芙微微低了头,目光温顺地看向地上。 沉默良久,洛霆苍觉得女儿说的不错,但还是有些犹豫。 倒不是他不想出征草寇,而是他实在担心女儿安危。 “也好,恰巧我也想去一趟南方。” 第七章 晨起,青萝伺候了洗漱梳妆之后,对洛云芙耳语道:“小姐,寒芒已经发现了刺客有端王府的痕迹,已经报告给老爷了。” “嗯。”洛云芙满意地点点头,眸光微动,翘了翘嘴角。 先是在父亲回府的路上安排了算卦先生告诉他去南方巴山可破血光之灾,又是好言相劝请他出征南蛮以错开皇帝打压,还把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戏码推给端王府,洛云芙就不信,在她的策划下,这辈子父亲还能着了颜祉铭的道。 而后,青萝又说道:“小姐,紫菱昨天听到消息,倪小姐今天打算去趟周府,似是想瞒着小姐,不让她的贴身侍女清风声张。” 周府?她可真是迫不及待。 周府是端亲王颜祉铭的母家,倪家和周家似乎也是世代交好,倪雪妍就是攀了周府的枝头才勾搭上端王的。颜祉铭也是看好了倪家和洛家的姻亲关系,欣然接受了倪雪妍的示好,授意她说服洛家投靠端王府。 既然倪雪妍想瞒着洛云芙,那背后必已经有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想来是倪雪妍还未来到洛府之前就在家中领命的。 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洛云芙说:“让紫菱跟过去看看,但是 不要被发现了。” “青萝,你再给我备好马车,”洛云芙眸光渐沉,起身,“我们出去一趟。” 洛云芙来到了京城东面的山上。 下了车,洛云芙只带了青萝和两个暗卫,往山间僻静的小径上走。 因为没有外人在,洛云芙也就不加掩饰自己隐藏的武功,青萝及两个暗卫也都是绝世高手,四人快步走到了一悬崖峭壁前。 这是一座孤峰,峭壁立于万仞,几近垂直,自下而上仰视,只能看见隐隐流云,缥缈变幻。 站在峭壁下,青萝问道:“小姐来这里可是要干什么?” 洛云芙眸光如山雾影影绰绰,看不清光泽,出言:“我要去拜访一个人。”声音凉洌,不输远处飞瀑。 如果她没记错,峭壁侧向上有一石台,上头住着她想要找的人之一——白棠隐。 至于为什么是之一,因为她最终想接近的人不是白棠隐,而是他的挚友颜听霜。 颜听霜,每次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洛云芙都忍不住地敬仰。 她是皇帝的姑姑,先帝唯一的女儿,本朝开国至今唯一的圣御尊监国公主,自小骨骼清奇武功盖世,超凡的武功让一众兄长难以望其项背,性格孤 傲清冷,手掌十万兵符,连当今皇帝都害怕的人。 过不了多久,她再出征回来,就会掌三十万大军了。 前世,皇帝端王合力都不能在明面上扳倒她,却是在这个过程中让洛云芙了解到了白棠隐的存在,最后他们还是用阴招控制了白棠隐,才诛杀了颜听霜,毕竟白棠隐可能是颜听霜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了。 所以这一世,洛云芙必须赶在皇帝端王出手前,先拜会白棠隐,唯有与白棠隐交好,才有可能联合颜听霜。 洛云芙深吸一口气,许久不运的内力在丹田中徘徊,她仰望着头上的丝缕白云,不确定这么高的悬崖,她的内力能不能支撑得住。 要说这白棠隐也不愧为颜听霜的唯一挚友,这择友标准……还真是严苛! 双腿一跃,洛云芙身形飞起,她两脚在石壁上迅速蹬着,青萝紧跟其后。 大约三十仞之后,洛云芙的眼前终于看见了白棠隐的住所。 最后一跃,洛云芙稳稳立在地上。 正在洛云芙彳于的片刻,白棠隐来了。 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似雨后梨花在枝头绽放,又如出水白莲空灵毓秀,优雅圣洁,他的长发披在两肩乌黑浓厚,气 质惹人驻足注目,屏息惊叹。 “来者,何人?” 白棠隐悠悠启唇,声音清雅动人,似茶淡香涟涟。 已被白棠隐的气质所征服,洛云芙作揖行礼道:“在下洛云芙。” 自己的将门出身,不如不报,洛云芙相信,在白棠隐眼中,这尊贵显赫的身份,一文不值。 “到这悬崖峭壁,姑娘有何事?”白棠隐温雅地询问。 “来此地采药,闻到香茶,循着茶香而来,不知可否求一口,解我馋虫。” 前世,端王查到白棠隐泡得一手好茶,茶技可谓空前绝后,登峰造极。 白棠隐在原地一怔,随即笑道:“可以。” 太好了! 洛云芙在心中暗喜,看来白棠隐不是那么高冷的人,从他下手接近颜听霜是正确的选择。 洛云芙跟着白棠隐进到他的屋室里,这屋子不豪华,更不简陋,素雅干净,漂亮简单。 白棠隐让洛云芙坐在蒲团上,转身看了看泥炉,上面正煮着茶,温言道:“洛姑娘今天有口福了,鄙人刚得了南方采好的鲜茶,皇家圣品,可以一试。” 须臾,茶煎好了。 白棠隐细嗅茶香,而后盛了一勺入碗,执一柄茶筅,打了细碎的茶沫,白 色的水花似清雪入碗,纯净鲜亮,浓稠紧密,最后再落上一抹茶碎,双手递给洛云芙。 洛云芙亦双手接过茶碗,馨美的茶香传来,让人心旷神怡。 抿一口茶,舌尖一阵茶香盘旋不去。 她怔怔地道了一句:“当真是绝世好茶,怕是世间再无第二人煮出来。” 果然,颜听霜的挚友,不一般。 喝了白棠隐的茶,洛云芙甚至觉得平素自己在府中喝的都是污水,不堪入口。 “姑娘过奖,”白棠隐自己也啜了一口,声音温雅,“鄙人只不过是用心罢了。” 忽然,洛云芙听见一阵落地的声音。 捏着在指尖的茶盏微微一颤,当中水波微漾,起了涟漪,洛云芙的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异色。 颜听霜来了! 洛云芙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呼吸。 果然,不逾风云乍起的分秒,洛云芙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气逼来。 不愧是颜听霜,所到之处,寒霜凛肃,惹人发凉。 颜听霜的长发半披半绾,眉眼之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琉璃白色的长袍似厚雪纷纷,衬得她愈发像座沉默冷峻的雪山,气场亦摄人心魄,惹人胆寒,虽眉眼惊艳绝伦,却任谁都不敢有非分之想。 第八章 颜听霜撇了洛云芙一眼,目光一来,让洛云芙不觉冷了几分。 只淡淡看了一眼,颜听霜就坐下了,说了一个字:“茶。” “刚煮了你带来的茶,”白棠隐对颜听霜含笑说道,声音如一缕春风沁心,“尝尝。” 白棠隐把茶递给颜听霜,颜听霜喝了一口,没有做任何评价,又继续喝了几口。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洛云芙看了看二人,轻舔嘴唇,道:“公子,听公子说话的气度,还有在这万仞高壁居住,想来……以前是个绝世高手。” 原本落在颜听霜脸上的目光转到了洛云芙脸上,听她的话,白棠隐微微一怔,心下暗暗讶异,脱口问道:“姑娘何来的……以前?” 她说的不错,以前,他是绝世高手。 不过现在,只剩下一身轻功。 “公子,”洛云芙悠然举茶送入口中,“你身上有一股毒气,渗入肌理,毒气极重,在下想着,受了此毒,必影响武功,受得住此毒,必武功极高。” 听洛云芙说完,颜听霜和白棠隐对视了一眼,纵然冷面如颜听霜,在听完此刻洛云芙的话后,也是神色异常。 而白棠隐的眸子微 微向左下方看去,证明他此刻有所思虑。 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颜听霜问:“你确定?” 洛云芙几乎是没有说谎的,初见白棠隐,她只被他的仙清之气惊到,可是没过多久,她就敏感觉察到对方肌骨隐隐发出的毒气。她自诩已经来得很快了,难道皇帝和端王那边还是先出手了? 暂且放下心中的疑虑,洛云芙答颜听霜道:“在下体质非凡,血里带毒,故对毒药极其敏感,这种毒极其罕见,甚至寻常之人都不会认为这是毒,会把其毒性误认为是寒气入侵,实则此毒会暗暗封人经络,导致人武功渐失。” 很明显,洛云芙觉察到颜听霜眼眶中夺出凛冽的杀气,不输千军万马之势,让手中的茶都凉了一半。 “可有解法?”颜听霜吐出四个字,如凿冰之音,冷得直戳心。 洛云芙细细拭了嘴唇上的茶渍道:“这毒太罕见了,我要试试,且只怕有些药材稀有,比较难求。” 其实洛云芙能解,这天下没有她不能解的毒,托前世颜祉铭和倪雪妍对自己的“照顾”,她被毒虫啃没了骨肉,重生之后,她发现她的血是致命的毒,不同位 置的血毒性不同,而她的体液包括眼泪甚至口水便是所有毒的解药,之所以如此和颜听霜说,是因为她需要借配药拉长和监国公主的联络时间,好笼络公主。 当然,颜听霜是何等精明的人,洛云芙的心思不难被看透,而且她今天一来就带来如此重大的消息,一定早有筹划,绝不会是个简单的吃茶客。不过颜听霜不介意她报有自己的目的,只要她能治好白棠隐。 颜听霜猛地在桌上拍上一块玉牌,开口道:“我知道你有目的,缺什么,到公主府取。” 这是洛云芙迄今为止听到颜听霜说过的最长的话。 既然目的已成,对方也知道自己的心思,洛云芙没必要过多客套,她直接起身,给两位行了礼,从峭壁下去,消失于隐隐云雾之中。 凝视身侧的深渊良久,颜听霜喃问:“可信吗?” “看着不像个坏人。”白棠隐一笑,笑容温润,如白玉兰开放。 回程的车上,青萝实在忍不住心中的话,对洛云芙说:“小姐竟然把自己血中有毒的事情同那位公子说了?” 关于洛云芙特殊的体质问题,洛云芙至今只和青萝说过,因为这种能 力实在太过特殊,又和自己的身体有直接关系,所以洛云芙必须保密。 来自青萝的担心,洛云芙有自己的说法:“颜听霜公主不是什么话都能骗过去的,恰如她一眼看出了我们有别的目的,我真心与公主结交,自然也要说出真话。” 最重要的一点是,前世经历一遭,洛云芙心知颜听霜是难以撼动却不去招惹别人的人,只要不与她结仇,她绝对不会对人出手,而且以颜听霜那冰山般的性格,别人问话都懒得回答,肯定不会主动与别人说,所以洛云芙将此事同她说,和自己对屋檐上的雪说了一遍无异。 不过有一件事洛云芙没有想通,那就是白棠隐为何会身中剧毒,洛云芙记得前世分明是到了颜听霜又得到军功以后,颜祉铭才联合皇帝对她动了杀机,开始谋划的。 不过他们动手还是动的太晚了,因为经此一战,颜听霜手上的军队从十万变成了三十万,她和另一武将出征塞北,同去的武将中计全军覆没,而她以手下二十万军队退了敌,直到后来颜祉铭与皇上派兵同颜听霜正面交战时才发现,原来那覆没的二十万军没死,而是被 颜听霜暗养起来做了暗兵,那是三十万暗兵直接牵住了皇上与颜祉铭联合的百万大军,两人迫于无奈才把手伸向了白棠隐。 难道他们此时就对颜听霜起了杀心?洛云芙想来想去,难以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马车很快回到了洛府,回府后,洛云芙先去拜见了洛霆苍。 洛霆苍见了洛云芙,就和她说道:“我已经和皇上请了命南下剿匪,等太后娘娘的生日宴过了就去。” 经过洛霆苍提醒,洛云芙才想起,几天之后是太后娘娘的生辰,这些天一直在筹划复仇的事情,一些小姐公子个人举办的小宴会,她能推都推了,但是这太后的生辰却是断断推不得的。 也好,她也是时候进宫一趟,给皇上一件礼了。 想起上辈子皇上对洛府的疯狂打压,洛云芙不禁暗暗握紧了拳头,周身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息。 “云芙?”不知为何,自己的女儿眸中的光好像有些阴的,让人不寒而栗,洛霆苍不觉问了出来,“怎么了?” 回过神来,洛云芙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打着马虎说道:“哦……女儿想起了……太后娘娘的礼物,还未曾准备……” 第九章 这些年洛府的内务都是由洛云芙来打理,洛府给太后娘娘送去的礼物,自然也要由洛云芙来准备。 洛霆苍听罢淡淡说:“无妨,年初出征我在北狄寻得的那两棵血参,给太后和皇上送去孝敬吧。” 得了洛霆苍的旨意,洛云芙点头:“好,女儿这就去取,先告退,爹爹过几日出征,切不可累了身子。” 退出了洛霆苍的书房,洛云芙去了库房将血参取来。 打开盒子,看见一对血参,通体发红,粗壮遒劲,参上还布满了红色的褶纹,像一条死去的赤色巨龙,洛云芙凝视着它们,眸子微动。 宫中皇帝身子薄弱难育子嗣各处求补药的秘闻不时穿出,不错,前世,皇帝子嗣稀薄,先后只两位皇子诞下,可惜都在宫斗中薨死,若非没有皇子,皇帝死后颜祉铭也不会如此顺利地夺位。 这一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自然也要保证皇帝不能诞下皇子。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盘旋一遍之后,洛云芙听见推门的声音传来。 青萝在手中捏着一块薄布,在洛云芙眼前摊开,上面有一簇猩红的血沫。 洛云芙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捂着胸口,用指 甲戳了一点点撒在较小的那棵参上。 做完了这些事之后,她把盖子一合,道:“准备好东西,预备着给皇帝送去。” 不出几日,便是太后娘娘的生日。 洛云芙打扮了一番,带着倪雪妍从洛霆苍进宫祝寿。 因为实在不想和倪雪妍坐一辆马车,洛云芙另启用的一辆车给倪雪妍,自己和青萝坐一辆。 洛云芙注意到,倪雪妍今日打扮得格外出挑,而且首饰衣裳都十分华贵,料子不是她倪家随随便便用得起的。 看来颜祉铭这些时日没少帮衬她。 相比于倪雪妍,洛云芙今日简直是枝头春雪,素净淡然。 可是即便没有那首饰华裳的簇拥,洛云芙依然比倪雪妍更多一点明艳动人。 而且,自己重活一世,早就不屑于再和那些小姑娘在穿衣打扮上争风吃醋了,她要争的,是天下啊。 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宫中,因为是女眷,不得从大门进入,洛云芙等人便由着宫中内侍引到了后门。 进了宫门,马车便都要停靠好,各家女眷皆步行入宫。 倪雪妍显然是第一次见到皇宫,那样高大巍峨的宫墙还有雕梁画栋的建筑,让倪雪妍忍不 住要四处打量。 趁倪雪妍溜神的工夫,洛云芙问青萝道:“东西可给皇帝太后送去了?” 青萝微微颔首:“小姐放心,奴婢都打点好了,特意在内侍总管大人的面前说了这参滋阴补阳,生精壮血,想来皇上一定会吃的。” 洛云芙压了压嘴角示意自己知道了,便不再说什么,继续由人引到花园处。 宫中为了庆祝太后的生辰,自然是大肆装点,深秋时分,各种各样的菊花都被成盆地摆在各处,姹紫嫣红,好不靓丽。 自然,各家小姐们也都如花朵一般争奇斗艳,鲜少有洛云芙这般素淡如月的。 倪雪妍跟在洛云芙后面,纵然前世她再怎么残佞狠毒,此刻她也不过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丫头片子,怯生生地跟在洛云芙后面。 侍中郎唐明的女儿唐嘉雪看见了倪雪妍和洛云芙,走到了二人身边,行了平礼后道:“洛姑娘,好久不见。” 她说完话,上下打量了洛云芙身后的倪雪妍一眼,然后笑问:“哟!这小妹妹怯怯的,看着眼生,是谁啊?” 洛云芙看见唐嘉雪今天穿着桃红色的五蝠盘云绣软麻夹袄,着一大红色攒银丝红梅马 面裙,流云髻之鬓上的莲花点翠米珠金步摇摇曳多姿,显然也是描化了好久。 洛云芙淡淡地说道:“表妹倪雪妍,方入了京。” “哦,我说呢。”唐嘉雪抿嘴轻笑了笑,“怪不得刚才四处打量着皇宫呢,想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洛姑娘是该带她来宫里见见世面呢。” 唐嘉雪这个人嘴巴出了名的毒,但是因为她父亲唐明和她哥哥唐轩挚都是后来宁王颜祉黎手下的人,洛云芙对唐嘉雪也不怎么反感。 更何况,她现在在羞辱倪雪妍,洛云芙喜欢她都来不及呢。 洛云芙不记得前世唐嘉雪是不是来过如这般当着她的面嘲笑倪雪妍,不过洛云芙可以猜到,按照前世自己和倪雪妍的“姐妹情深”,若听见有人这般嘲讽倪雪妍,洛云芙是绝对不会让的。 而现在,洛云芙却不痛不痒地说道:“唐小姐说的是,我妹妹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多谢唐小姐关心了。” 站在洛云芙身后的倪雪妍听了气得手指直发抖。 虽然不是京官,可是她倪家在辖郡之内也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如今被这口出狂言来势汹汹的唐家女子嘲笑不说,自己的 姐姐竟然也如此承认,这不是生生打自己的脸吗? 倪雪妍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待我当上王妃以后,一定杀了你们这群贱女人。 洛云芙等唐嘉雪走了之后,才回身,神色浮着一层歉意,“妹妹,这唐家小姐嘴巴向来很毒,姐姐只好委屈你答应了她的话让她自讨无趣离开,还希望妹妹勿怪。” “无妨,妹妹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虽然心中早已是熊熊怒火,可倪雪妍还是要故作大方地说道。 “罢了,”洛云芙上前走了两步,“除了那唐家小姐嘴巴毒一点,别的姐姐妹妹还是很温和友好的,你若愿意可以自己看看。” “那,姐姐,妹妹就先告退了。”倪雪妍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就转身离开了。 她就等洛云芙这句话呢。 倪雪妍知道今天周家的人也一定会来参加宴会,她要抓紧时间联络周家人,争取今日可以跟端王殿下见上一面,也好早日得到端王殿下的垂青,做成端王妃,杀了那群不知好歹的人。 洛云芙独自在宫中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坐,脑海中仔细回忆着前世太后生日之后的一些细节,好为这一世的自己所利用。 第十章 忽然她没由来的感觉周身一阵发冷,打了个哆嗦,洛云芙裹紧了衣服。 这时,她好像猛然意识到什么,蓦然回头,看见自己的后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自己走来。 难怪她会冷! 颜听霜依旧是一件白裳,只不过为了给太后大嫂几分面子,白裳之上绣了些梅花凌枝霜雪,显得不那么像去吊唁的衣服,她一副如玉如冰的面孔,朱唇轻抿,看不出任何神情心思。 洛云芙赶紧从木凳子上起来,欠身道:“骠骑将军洛霆苍之女洛云芙见过公主。” 颜听霜闻言,冰轮瞳子里的眸光轻轻打过去,带着一层砭骨的寒凉,在洛云芙脸上凝了片刻,随后轻轻点头,“嗯。” 大概也只有那停留在洛云芙脸上的片刻目光,才能透露出颜听霜当时的心理状态。 洛云芙觉得颜听霜应该是想起自己了,且不说自己当天来得多么让人印象深刻,就是按照颜听霜平时看其他贵族小姐一扫而过的目光,也让她有了些底气。 “公主殿下……”洛云芙用极其清的声音说道,那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听闻皇宫良药颇多。” “你要什么?”颜听霜简短地问道。 “小通草,辛夷花,断血流,王不留行子。” 洛云芙说每个药材的第一个字的时候故意咬重了。 这四样药草除了小通草生的地方远一点,其余都是很好找的药材,不必进宫特意寻求,想来颜听霜也能注意到这些。 沉吟片刻,颜听霜点了点头,柔顺的长发也轻轻抖擞,“和本宫去拿吧。” 无论她究竟要说的是什么,颜听霜觉得既然她说出来了,就把东西给她让她走吧,另一层意思她也听得极明显。 端王,她倒是小看这个崽子了。 颜听霜对皇位没有任何兴趣,如果不是为了自保,拿多少兵权她也没有兴趣,侄子颜祉铭一心想要那个位置她一清二楚,不过她也懒得管那些事情,反正现在的皇帝也不见得有多好,不过,若是他们打了她的主意…… 这样的想法只是颜听霜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就让行走在颜听霜身边的洛云芙打了个喷嚏。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僻静无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到宴会前忙活 ,没谁有心思上这种僻静的小道里待着。 忽然,二人听见前方草丛里有异动。 都是习武之人,颜听霜和洛云芙不约而同地摆出了防御的架势,洛云芙还偷偷看了颜听霜一眼,她猜若不是内宫不得带刀入内,只怕颜听霜这时都要拔刀了。 不过宫中到底是大内森严,想来刺客出现的几率不会太大,更何况两人的武功都是登峰造极之流,轻易刺客也奈何不了她们,尤其是颜听霜。 向那移动的方向走了两步,洛云芙才看见这密林之中一个极其破旧的小亭子里,坐着一女子,旁边还有一个宫娥。 洛云芙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恰此时那两个人也发现了颜听霜和洛云芙。 坐在亭中的女子在身边宫娥的搀扶下吃力地站起来,不知为何洛云芙总是觉得她的动作十分笨拙。 待女人走近了,洛云芙定睛一看,女人身穿深红色绣飞燕祥云百褶收腰托底罗裙,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牡丹团花钩丝宽袍长衣,飞天髻上鎏金点翠的装饰数不胜数,还有一支翡翠镶红宝石烟纹 梳篦,显然是极富贵的,女人肌肤白皙,吹弹可破,如果说有什么不足的地方,那便是显然在宫中养尊处优惯了,微微丰腴发福了一些,不过依然不减她华贵的气质。 女人看见颜听霜之后,行了小礼,“见过姑姑,姑姑安好。” 颜听霜轻描淡写地说道:“慧美人安好。” 听颜听霜这么一说,洛云芙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皇帝的宠妃慧美人,再仔细看看对方华贵的衣着和姣好的容颜,当皇帝的宠妃也是足够的。 她立刻对对方行礼,说道:“小女洛云芙,给慧美人请安。” “起身吧。”慧美人浅浅一笑,像刚刚被春风吹开的迎春花,明灿亲切,但是让洛云芙觉得莫名古怪。 洛云芙对上慧美人的脸,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似乎极其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说不清楚。 她一个皇帝宠妃,在这种时候不陪在皇帝身边,给太后祝寿,在这荒凉僻静的亭子里干什么?只怕其中必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洛云芙前世对慧美人还真的没有什么印象,而且慧美人的那张脸带来的 熟悉感还让洛云芙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奈何她现在要跟颜听霜公主去取药,实在没什么机会继续打探慧美人的底细,洛云芙暗暗记住了慧美人,同对方告了辞。 临走之前回头的那一刹那,洛云芙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慧美人把自己的手掌搭到了肚子上。 忽然想起慧美人发福的脸,洛云芙有些一闪而过的恐惧,她该不会是…… 不对啊,皇帝明明不举的,慧美人怎么可能有孕呢? 洛云芙眼中的光骤然冷了几分。 眼下端王宁王两人争皇位争得紧,帮宁王上位本就吃力,若是眼下再杀出个小皇子,遇上她前世都没有过的对手,那可真是让人头疼。 洛云芙一面走一面想着。 未过多久两人便走到了内务库房,洛云芙一下停住了的脚步,等着颜听霜进去取完给自己。 看见颜听霜公主走过来,内务总管立刻笑脸相迎。 毕竟圣御尊监国公主的名号在整个大祁都威名赫赫,这内务总管在宫中浸淫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宫中的形势,深知这位主子连皇上都忌惮,自己当然要巴结着来了。 第十一章 颜听霜取完药材交与洛云芙之后,为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便与洛云芙分开了。 洛云芙独自一人往宴会方向行着,宫中的一砖一瓦都熟悉得紧,洛云芙的目光淡淡扫过这不甘平庸之人纷纷趋之若鹜的金顶红门,慢慢勾起唇角,这一世,筹谋半生机关算尽想要入主这皇宫的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会是什么有趣的光景。 正是深秋时候,因着打理照看得好,到处竟也有暗香浮动,混着秋风的清冽,过一遍肺便通体舒畅。 正好经过御花园,洛云芙心里一动,便走了进去。 她是极爱花的,这会儿秋意正浓,一簇簇的菊花开得好不热闹。 日头不比夏天,阳光细细碎碎的,洛云芙粉黛未施,缎面衣裳料子在日光下竟也像周身撒了细钻一般,菊花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投在羊脂一般的肌肤上,好一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的佳画,好景美人,竟是让躲在一旁的一个男子看得痴了。 他忍不住从花间繁茂处走出来,想调戏美人一把。 “姑娘好生兴致,竟与在下在此相遇,想必也是你我二人的缘分,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中的小姐, 在下竟从未见过姑娘这般美貌的妙人。” 蔡信走进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美人,眸中露出几分贪婪之色。 洛云芙峦山远黛般的眉头微微一簇。 听这油腔滑调知是遇见登徒子了,不想与之过多纠缠,洛云芙微福一下身子说道:“公子与小女素不相识,现如今孤男寡女在皇宫这样威严的地方,总是不好的,日后有缘,自会再相见。” 说罢,洛云芙便转身要走。 蔡信花名在外,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人,岂会让洛云芙这样走掉,急忙大步一跨竟是毫不顾忌男女有别,抓住了洛云芙的胳膊。 手下绵柔纤细的触感让蔡信心神一荡,想着这般芳华的美人也是配得上做他的妻子的。 洛云芙心里生出一阵恶心,但她的身手绝不能叫人知道,只得抬高了音调说:“公子请自重,再如此我便喊人了,今日是太后的寿辰,若惊动了大家坏了太后的兴致,你我是万万难逃一罪的。” 园外途径此处的颜祉黎脚步微微一顿,他本是因着太后寿宴进宫,正巧过来探望一番母妃,不料想竟在这似乎听见了心心念念之人的声音。 蔡信色令智昏哪还 听得清洛云芙说的什么,只觉得美人生气的样子也是好有一番滋味,当即便把洛云芙往怀里扯,洛云芙气急使了个巧劲挣脱开来,快步走出倚梅园。 颜祉黎正待进园内求证心中所想,便见洛云芙迎面走来,虽是步履匆匆却丝毫不见狼狈之态,衣裙随着脚步轻颤反倒周身生出流光溢彩的美感来。 颜祉黎见此眼中瞬间有了一丝笑意,灼灼其华,为这通体华贵又高高在上的男人平添几分温柔。 却是洛云芙被烦不胜烦,只想摆脱蔡信这可恶之人,竟连迎面走来一大活人也未曾注意。 颜祉黎身段极高,洛云芙一头撞进他怀里竟像投还送抱一般,软香温玉在怀,颜祉黎心里却生出些好笑,满眼满心竟都是宠溺之情,这丫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连路也不看了,与送药那日的冷静自持如此大相径庭,还是小女儿的憨态啊。 他自小性子淡泊,对洛云芙,到底是喜欢的紧了。 他只作不动声色的样子问:“洛姑娘这是为何走的这般着急,这是想本王了?”说到这,他似乎有些揶揄地轻笑了一声,心情自是极佳的。 洛云芙蹙着眉目抬 头,小巧的鼻子竟是被撞红了,泪水盈盈在目看起来好不可怜。 颜祉黎陡然升起一阵爱怜,正欲说话便见一男子也步履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张口便“姑娘请留下芳名,在下十分心悦姑娘明日便去府上向姑娘提亲。” 听此,颜祉黎眸中瞬间酝酿起风暴,平日含笑多情的丹凤眼眸光似刀,周边瞬间起了无形的威压,长睫一动一瞬却又归于平静。 蔡信不知为何地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见是宁王便急忙行礼,只是目光从始至终一直黏在洛云芙身上。 颜祉黎见此不悦更甚,却并未形于色。只不咸不淡道:“洛小姐是本王的朋友,正巧在这相遇,一道儿去太后的寿宴,你是哪个本王倒是从未见过。”说罢转身牵起洛云芙的手腕便走远了,只留蔡信眼中黑金绣袍衣袂翻飞的残影。 蔡信恨恨地啐了一口,骂道:“不过早晚是皇权之争下的死人,嚣张什么,到那时我看你自身难保还有没有心思护美人。” 走至几步,洛云芙恭敬道:“方才多谢宁王殿下为小女解围,但宁王殿下身份贵重,宫内人多口杂,一道儿去太后寿宴终归会起一 些流言,小女便在此与殿下分开罢。” 她的手腕还被颜祉黎牵在手里却并未挣脱,恭恭敬敬低眉顺眼的样子落在颜祉黎眼里却又与刚刚的小女儿的憨态一丝也不曾一样了。 颜祉黎轻轻用指腹捏了捏洛云芙的手腕,似乎有些眷恋的意味,便松开了。 “既是如此本王便不与洛姑娘同去了。”他轻道。 “那小女就前行一步了。”洛云芙福了福身子便自行走了。 莲步轻移,身形端庄,只这背影已像是阅过千万事的女子的大气庄重,仿佛这样的路已走过千万遍了。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颜祉黎心道。 太后寿宴设在金平殿,因一直是大力操办的早已不单单是皇家的家宴,今年亦是如此。 皇亲国戚和勋贵之家都携家眷来为太后道贺。洛云芙到时,受邀来到皇宫的人大多已落座。寿宴自不必太过拘礼,故大家有说有笑,似乎真如这般和谐。 寿宴分成了男子席和女子席,男子便是已经长成的少爷随着父亲相互认识,女子这边便是一个个打扮的如花似玉的贵女小姐们随着母亲端庄优雅地轻笑着与周围的姐姐妹妹们小声交谈。 第十二章 大多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样的宴会正是少爷小姐们在心仪之人面前好好展现自己的好时候。 洛云芙轻步走到骠骑大将军家眷的席座,便见青萝已斟好了酒布好了菜。 将军与将军夫人当年伉俪情深,将军夫人虽已故去多年,将军也未曾续弦,故偌大一家族到了这一辈竟只有洛云芙一个独女,到底是人丁稀疏了些,不然,像倪雪妍这样离京城这般远的辖郡官员之女,是断断没有资格被带入宫参加这样的皇宴的。 这会儿洛云芙刚刚坐定,便见周围的女眷都做窃窃私语少女含春状,一问青萝才知是王爷要到了。 当朝皇帝无子嗣,先帝倒是龙裔繁盛,不过在夺嫡之时和当朝皇帝登基之后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宁王与端王是先帝老来得子,皇帝到底是念着几分情分的,故因着年纪小,他们逃过一劫,这会的年纪倒也与年轻皇子相差无几,因此便成了满京城少女的心悦之人。 洛云芙正想着,忽的宴会安静了些,便也抬头往金平殿宫口望去。 只见一着铜缘色簇银刺竹织锦袍子的男子走来,腰间坠一水头极好的双云珩玉 ,眉目平和,嘴角似带笑意,的确倒也算是温文尔雅,卓尔不凡了。也不免好些女儿家倾心于他。只见三三两两的少女们都与身边的娘亲丫鬟们含羞带臊地密语起来。 洛云芙前世也是如此,但她现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却是手掌猛地攥紧,牙关也不自觉微微颤抖,平日水光潋滟的眸子如今却深不见底,若仔细看定能看见其中滔天的恨意。她连忙低下头以防有人看见她的异常。 端王,真是好久不见,这一世也定叫你尝尝万虫蚀骨的滋味。 颜祉铭却也是向洛云芙这边扫了一眼。 只见少女微微低着头,垂云髻上的日永琴书簪熠熠闪着微光,竟是似乎连向这边看他一眼都没有。 颜祉铭嘴角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刚刚有些骚动的宴席又开始安静起来,女眷们都探着头再次朝宫口望去。 不比刚才叽叽喳喳,这会儿却像是像掉根针都能听见的静谧。 自宫口走来的是着一玄色暗纹缎面袍子的身段极高的男人,袍脚、袍裾均用金丝勾勒着翻飞的不知是什么的花样,只隐隐泛着光泽,他一步一步走近才能看清似有鎏金在走动 时在周身流淌。 墨一样的头发从头顶泻下披在身后,竟与袍子一起泛着光泽,长眉斜入飞鬓,山根自眉心处拔地而起,流畅挺直的线条延伸到鼻头,唇线锋利又嘴唇淡薄,下颌线亦如刀刻般流畅明显,却又每一笔都精雕细琢般精致,端看这些只以为这是个冰山般冷硬的俊美男人,却又看眼睛,眼尾微微上扬,黑白瞳仁并不分明,只似氤氲着一层雾气叫人看不清情绪,长睫垂直,在眼尾处打下阴影,一动竟似云卷云舒般的奇特光景。真真是一张无情脸一双多情眼组合的世无其二的长相。 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担得起风华绝代这词了。 一瞬间众人似乎被这男子惊得忘记了呼吸。 洛云芙亦是心里暗暗讽刺自己上一世是怎的被猪油蒙了心,竟看端王的萤烛之光胜过宁王的日月之辉,也确是这般愚蠢,不然怎的会死的如此凄惨。 老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且看这一世我怎样血海深仇得报,又怎样助我上一世欠下生命和感情的人到他该到的位置,颜祉黎本该永远这般众星捧月。洛云芙似乎感到血液都在沸腾。 颜祉黎走到洛云 芙的位置时,稍稍放慢了步子,似有似无地扫了他心爱的丫头一眼,洛云芙定定看着他的眉眼,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心安。 这样强大的男人,我们是并肩战斗的,她想。 这本是并无什么人看见他们的目光交汇的,却是姜意婷一直痴痴地望着宁王似是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这姜意婷,是贤太妃母家弟弟吏部侍郎姜文之女,因是最小的女儿,自小便被姜家捧在手心宠着长大,也学得一身好才情,只是自小被娇纵惯了性子便不那么讨喜了。 “宁王哥哥似是看了将军府那丫头,不对,宁王哥哥与那丫头素不相识,怎会第一次见面便青睐于她,我才貌俱是举世无双,定王哥哥的母妃还是我的姑母,日后我定是宁王哥哥的正妃。”姜意婷心道。 不多时,金平殿又涌入了一群太监宫女和侍卫,便是皇上皇后和太后要来了。 众人纷纷坐定,做恭迎状。只听掌事太监一声拖得老长的:“皇上,太后,皇后驾到。”众人跪下行礼。皇帝扶着太后,皇后走在后面,再后面是几个得宠嫔妃,想必穿着打扮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千娇百媚的 ,温婉可人的,优雅端庄的,应有尽有。 慧美人最近风头正盛自然也在其中,只是她依旧微微搭在小腹上的手让洛云芙眼神一凛,莫不是真怀孕了?那这个慧美人身上也要多下一番功夫了…… 待皇上皇后太后坐定,寿宴开始了。 一群西域舞姬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教坊司的乐师们开始奏乐,舞姬翩翩起舞。众人纷纷举杯恭贺太后寿辰。 洛云芙朝颜祉黎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微微倚在椅背上,左手执杯,散漫地看着舞池里的舞姬,长发从右肩滑落,好风流倜傥的俊美男人。宴席中的少女们亦无人关心节目,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了宁王一眼又一眼。 也不知误了多少女儿家的豆蔻年华,洛云芙突觉有些好笑。 颜祉黎似是察觉到了洛云芙那投来的目光,猛地转头,一个猝不及防两人的目光便撞到了一起,许是没料到小丫头会偷看他,颜祉黎先是一愣,随即眸中便有了笑意,似笑非笑地盯着洛云芙。 洛云芙也是没料到颜祉黎会突然转头,下意识低头,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岂不是此地无银,想到此,耳根微微发红起来。 第十三章 感到耳朵上传来的烫意,洛云芙更不自在了,暗骂自己,都已经活了一世了怎的还羞红耳朵,洛云芙啊洛云芙,你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颜祉黎亦是看见了洛云芙微微发红的耳朵,心里又是一阵狂喜,原来自己从小心仪的人也对自己有感觉吗?不然怎会这般羞涩? 放下酒杯轻轻摇了摇头,他似是这样便掩去了所有的情绪,只是嘴角仍不自觉弯了上去。 颜祉黎身后的小厮似乎也感受到了主子的愉悦,到是不知是什么让主子高兴至此。他跟了主子这些年,见过主子这般喜悦的样子真是屈指可数。 洛云芙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来平复心情,忽觉有道令人不舒服的目光在看自己,一转头便看见端王正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 见洛云芙朝这边看来,颜祉铭举了举酒杯,随即便自己一饮而尽,嘴边似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眼神却如冷血动物般黏在洛云芙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洛云芙泛出一阵恶心,凭空感到一丝不安。 颜祉铭这个样子,倒像筹谋好了什么。 洛云芙忽感到一阵困闷,想要出去走走,正好她近日是 想去拜会一下贤太妃的。 上一世,颜祉黎因为她被打断了脊骨,一个风华正茂大有作为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废人,贤太妃每日以泪洗面,四十几岁的年纪就香消玉损了,洛云芙心里有无限的愧疚。 今日正好得了近处,便准备去看看。 “这人太多,我觉得闷得慌,正好出去走走去拜会一下贤太妃,旁人问起你便只说我身体不适出去走走,过一会儿就该献寿礼了,那两株血参你一会便叫人取了来吧。”洛云芙小声地与青萝说道。 洛云芙起身轻步走了出去。 颜祉黎目光追随着洛云芙走了出去,心道小丫头怎的出去了,许是不常参加这种宴席有些乏味了,宫内戒备森严,倒不会有什么危险。 “寒芒,你去悄悄跟着洛小姐,保证她的安全,不要叫她发现。”只是,他不知,这一切都落入心思一直在他身上的姜意婷眼中。 她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愤愤起身:“我倒看看这个狐媚子出去干什么。”就也跟了出去。 洛云芙没走两步就察觉到有人跟着她,知是姜意婷后,便丝毫没放在心上,这个女人上辈子一直 痴恋颜祉黎,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由着她跟着了。 太妃住的听雨轩到里金平殿挺近,没多一会儿就到了。 贤太妃身子弱又喜静,故太后的寿宴便也未去,又不常出门,果然洛云芙来时正在园内吹笛。贤太妃性子温婉,是不争不抢的性格,又因体弱常常闭门不出,当年才有幸诞下宁王,因着有儿子傍身没在后宫之争中化为一抔白骨。 “骠骑大将军洛霆苍之女洛云芙来拜会太妃,请嬷嬷帮我通传。”洛云芙恭敬道。 “竟是来谄媚姑母,这个狐媚子果然对宁王哥哥的心思不简单!”姜意婷气道,“我倒要看看你要对姑母使什么狐媚手段!”竟是也要进去。 贤太妃听到通传十分高兴,颜祉黎幼时得逗病被送到感业寺静养,年少贪玩险些跌入悬崖,幸得幼时洛云芙相救才不致幼年夭折。贤太妃曾亲自设宴对将军府道过谢,对洛云芙是十分感激的。 这会儿时隔十几年不想洛云芙竟来拜会她,贤太妃非常高兴,快快让人将洛云芙请了进来。 贤太妃虽已是四十出头的人,却因养尊处优而保养的极好。虽眼角 已有了细细的纹路,皮肤却还如少妇一般娇嫩。眼底的阅历为她平添一份旁人不及的韵味。她着一身桂子绿双绣长锦袄,头发挽成简单的半翻髻,仅用一支檀木箜篌簪装点,腕间一个细腻通透的羊脂玉镯,虽穿着简单,气质却是大气温柔。 不愧是主掌一宫的娘娘,洛云芙暗暗赞道。 “臣女见过太妃,太妃万福。”洛云芙庄重的向贤太妃行了个大礼。 “快快起来,这孩子这么懂礼数。”太妃笑着将洛云芙扶起来。 太妃上上下下将洛云芙打量了一下,当年见她才一丁点大,现在竟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了,只见洛云芙头梳一个垂云髻,披在肩头的头发为少女感添了一份婉约,长眉却又一看便知是将门之女,平添一股英气,小脸素净,白里透红,明眸皓齿。她盈盈一拜就看出自持又知礼数,年纪不大,竟周身这般矜贵。 太妃知儿子自幼时被洛云芙救以来就对她念念不忘,现在见洛云芙出落得这般漂亮,真是越看越心里越欢喜,忙拉着洛云芙坐在榻上,想说点知心话。 姜意婷因着想缠着颜祉黎经常往太妃这 跑,她来下人往往是不通传的。这边,她进来屋子一眼便见太妃亲切地拉着洛云芙在有说有笑地讲话。 宴会上就与宁王哥哥眉来眼去,这会儿竟连姑母也被她哄得这般高兴,这个狐媚子本事果然不小! 这委实是刺激到了姜意婷,进来竟也不拜见太妃,直接冷嘲热讽起来:“我竟不知洛小姐有这等本事,竟能哄得我姑母这般开心,你以前可从未与姑母见过吧,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呢。” 听罢贤太妃眉头一皱,这个侄女虽经常来看她,但她那些小心思太妃还是都知道的。虽是长得不差,又是她的侄女,但性子终归是娇纵蛮横了些,且颜祉黎自小便心悦洛云芙了。贤太妃是极爱儿子的,儿子的幸福她始终是放在第一位的。 于是贤太妃出言维护起洛云芙来:“云芙与本宫自不是第一次见,她懂事,能哄本宫开心,本宫也是极喜欢她的,婷儿你莫要出口伤人。” 洛云芙不咸不淡道:“我与太妃娘娘虽不曾多见,但今日来拜会太妃娘娘便知娘娘是和蔼温柔的人,我对太妃娘娘是极敬爱的,姜小姐莫不要血口喷人才好。” 第十四章 贤太妃看了洛云芙一眼,只见她神色淡淡,这番话竟丝毫没有牵动她的情绪。 是个宠辱不惊的好姑娘,贤太妃心道。 再看姜意婷,她已被气得面红耳赤,丝毫不见大家闺秀的自持,两人竟是这般高下立见了。 我儿眼光果然是极好的,贤太妃欣慰地想到。 “洛云芙!是我血口喷人还是你心怀不轨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在姑母这惺惺作态骗得了姑母可骗不了我!”姜意婷抬高了嗓子,声音一阵阵刺耳。 “姑母,你怎帮着外人讲话,我是您的亲侄女啊。”说罢姜意婷竟抱着太妃的胳膊,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婷儿,不准这么不懂事,洛小姐来这儿是客人,怎能对客人这般大呼小叫。”贤太妃似是觉得姜意婷太过了,正色道。 “云芙,婷儿自小性子娇纵,你莫要放在心上。”贤太妃是想给洛云芙好印象的,毕竟是儿子喜欢的人。 洛云芙轻笑着说:“无妨,我们年纪相近,我在家中有时也与爹爹争执,姜小姐在太妃面前不拘束自己的性格,正说明你们姑侄感情亲厚,我倒是羡慕得紧了。” 这番话说得便极为 聪明了,既为姜意婷解了围让她不必那么尴尬,又把话头转到了她们姑侄之情上,对刚才姜意婷的处处相逼只字不提,说明洛云芙并未放在心上。 贤太妃听此又在心中赞叹洛云芙冰雪聪明,也只有这般女子能配与自家儿子共度一生了。 贤太妃是对洛云芙的欢喜藏也藏不住了,笑着夸赞“云芙真的生了颗玲珑心,不愧是骠骑大将军府里养出来的女儿。” 姜意婷倒也不是傻子,有了台阶下还咄咄相逼。她虽一直看不上武将之家,觉得都是头脑简单的莽夫且没有什么家族底蕴,却也没再说什么,只眼中闪过重重的不屑,暗道:“既然这般想巴结姑母,我就让你尝尝姑母厌烦你是什么滋味。” “洛小姐刚刚是我说话太没有分寸了,你还这么体恤人,这叫我怎么好意思,真是对不住。”说完,姜意婷突做捂肚痛状,“真是不好意思,我肚子突然疼痛,不知是不是刚才宴席上吃了什么受不住的东西,我先失陪一下。” 匆匆走出主宫,姜意婷却不是向茅房走去,而是去了听雨轩西宫,太妃平时抚琴吹笛作画赋诗的地方。 姜 意婷小心翼翼打开房门,便见太妃平日最常吹的笛子正在桌上放着。 她快步走近拿起笛子狠狠往地上一摔,通体剔透的笛子瞬间便自腰间碎开了。姜意婷抚了抚头发便施施然走了出去。 回到主宫内,姜意婷一改刚才的蛮不讲理,竟主动牵起洛云芙的手同她讲起话来。贤太妃也乐得见二人如此和谐,便叫嬷嬷让小厨房做点精巧小点心来,让二人边吃边聊。 说了一会话姜意婷说道:“云芙妹妹第一次来姑母这宫里吧,想必还未到处看看。当年姑母吹的一曲好笛子得先帝喜欢,先帝爷亲自下令为姑母在这宫里建了一座回音阁。在里吹笛笛声绕梁三日不绝,十分精妙,为刚才我出言不逊赔罪,我便带你去看一看玩一玩吧。” “姑母,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姜意婷小女儿状摇着太妃的手说。 “嗯,你带云芙去看看吧,本宫有些乏了就不陪云芙过去了。”贤太妃欣慰道。 洛云芙知姜意婷不会一下子性情大变,却也不知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暗暗提醒自己多多注意一些。 姜意婷状作亲密地挽住洛云芙的手,带她朝 回音阁走去。 “姑母性子喜静,这听雨轩倒是不比其他宫的富丽华贵,不过到处都是花花草草却也别致的很。”姜意婷笑着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意婷都这般与她亲近了,洛云芙也断断没有对她的攀谈置若不闻的理儿,便也笑着道:“我到喜欢这样清幽的住处,姜姐姐常常来太妃娘娘这小住,也是能随太妃娘娘在这儿怡情养性,怪不得这般通透又温婉。” 姜意婷咯咯笑了起来:“妹妹可真会夸人,听得我可真是都不好意思了,这不,回音阁就在前边了。” 两人慢慢走上前,洛云芙正踏上回音阁屋前的遮雨庭,突然听见青萝的声音:“小姐怎的到太妃娘娘的西宫来了,真是叫奴婢好找。” 洛云芙回头,只见青萝略显焦急地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太妃身边的嬷嬷,想来是给青萝引路的。 青萝急急凑到洛云芙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道:“小姐,给太后祝寿的那两株血参不见了!” 洛云芙神色一凛,转而又恢复如常。 她对嬷嬷恭敬道:“小女突有急事不能去与太妃娘娘辞别,烦请嬷嬷替我与 娘娘说一声,日后定亲自来与娘娘赔罪。”又对姜意婷说道:“姜姐姐真是对不住,小妹便先失陪了。”随即便与青萝匆匆走了。 却只见姜意婷面色焦灼,似要搅碎手中的帕子。 “怎么回事,不要急,细细与我说来。”洛云芙面色凝重地对青萝说。 青萝忙道:“各家的寿礼都是在殿外侯着的,只等祝寿时传唤了便献于太后和皇上,小姐离席前叮嘱了我,我方才出去看了看,竟发现将军府的寿礼都还在却独独少了那血参,莫不是被人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莫慌,我的血毒世间罕见,且又用了微量与那血参颜色状若一物,便是太医检查也是不怕的,现在你我便速速回去宴席,以防多生事端。”洛云芙道。 两人正步履匆匆朝金平殿走去,忽然洛云芙被一个帕子捂住了嘴,青萝见状刚要大喊便被一个手刃劈晕在地。 洛云芙心里一惊,这人在背后跟踪,她却浑然不知。 但她身上的功夫也不是摆设,正欲运功摆脱身后那人的钳制,却觉四肢都软绵绵的,丹田处更是运不起丝毫气息来。 着了道了,洛云芙昏迷前心道。 第十五章 却说颜祉黎派来保护洛云芙的寒芒,虽武功已是在绝大多数人之上了,却还是被这神秘人劈晕与青萝一起放置在灌木从中掩住了。 宴会上,已经开始给太后献寿礼了。 “安远侯侯府十米金丝寿幛‘千里江山图’一幅,丞相府金镶玉如意一对,兵部尚 书府南红玛瑙一座,骠骑大将军府镶祖母绿锦被一床……”掌事太监扯着嗓子喊道。 众臣子献礼后纷纷起身行礼。 颜祉黎听此又往洛云芙那看了一眼,还是无人。这丫头怎出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待我府中寿礼献出去后我便出去 看看罢,颜祉黎心道。 “宁王府飘花翡翠玉镯一对。”掌事太监通报道。 颜祉黎起身行礼“臣恭祝太后凤体康健,万寿无疆。”。 寿礼仍在通传中:“端王府红宝石玉带一副。” 颜祉黎起身绕到酒席后方向外走去。 “臣恭贺太后福如东海寿比 南山。”端王说道,“借今日太后寿宴的光,臣有个请求,望皇兄恩准。” “哦?八弟可轻易不与朕提要求,今日是何事?你且说来听听。”皇帝笑着道。 端王撩开袍脚跪下道:“臣弟心仪骠骑大将军之女洛云芙许久,今日像将军府求娶女儿,望皇 兄赐婚。”说罢他朝洛霆苍抱拳行了个微礼。 颜祉黎脚步瞬间顿住,回首看着跪在地上的端王,眸色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一切吞噬。袖袍下的手指骨节攥在一起,有些许骨骼挤压的响动。 如若有人注意到他,定会被他周身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十六章 只见他开口,声音却是平淡如常:“八哥一贯不将女人放在心上,今日竟求皇兄赐婚,可着实令九弟惊讶,不知洛小姐可在这宴席之中,本王到十分想见见是什么倾城女子竟让八哥这般上心。” 话落,寿宴上的人纷纷左右交谈起来,想是也在询问身边的人可否见过洛小姐,众人都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端王这般倾心。 那边几位心悦端王的几位小姐也面色不虞起来,似是意识到自己与端王无夫妻之缘了。 往年太后寿宴因为洛云芙不曾及笄,洛霆苍也并未带她来过,这会儿是连皇上也好奇起洛云芙来。 “洛小姐今日可有来?”皇帝问到。 “回皇上,小女今日是与微臣来为太后祝寿了,小女性子好动,只是这会儿却不知是跑到哪去了。”洛霆苍道。 皇帝笑道:“听来似是个性子活泼的姑娘,洛爱卿,端王可是你满意的乘龙快婿。”说到满意时,皇帝似乎压低了声音。 “禀皇上,自古以来虽是父母之命,但小女的母亲走的早,臣又经常征战在外,陪伴女儿的时间不多,终归是有些亏欠她的,小女的幸福还是要询问她自己的意见。”洛霆苍极疼爱这个女儿,不希望洛云芙嫁给不爱的人。 “小王若有幸娶洛小姐过门,必会好好爱敬她。”颜祉铭对洛霆苍恭敬道。 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会儿颜祉黎才又不咸不淡道:“想不到八哥对洛小姐竟心悦至此,洛小姐都未曾在席上,八哥都这般 等不得了,想来洛小姐出身骁勇世家,也是极配得上定会大有作为的八哥的。” 颜祉铭一听这话面色微变。 皇帝却声色未动,只道:“朕见你们郎才女貌自是愿意成人之美的,只是九弟说的不错,八弟这般喜欢洛小姐,便等本人来了问问她的意愿罢。” 颜祉黎,你竟对皇帝暗指我欲有拉拢兵权的野心,你对这龙椅难道无半分觊觎!端王阴鹫地看了颜祉黎一眼。 宴会继续,众人觥筹交错间似是刚才并无事情发生。 寒芒因有功夫底子先醒了过来,一睁眼竟发现洛云芙的贴身侍女也晕倒在他身边。他忙掐起青萝的人中将她唤醒,两人皆是面色一变,洛云芙被人带走了! 两人忙匆匆起身,青萝袖中突然掉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家小姐被安置在长安客栈,无需担心。 青萝只是一个侍女并无什么会叫人图谋,想来应是不会有诈。这才让两人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我回去禀报王爷,这是王爷的令牌,你出宫去长安客栈寻你家小姐。”寒芒将令牌交与青萝说完便作几步就不见踪影了。 青萝急急出了宫,幸得长安客栈离皇宫并不远,一问掌柜竟有小二直接引她来到了洛云芙的客房。 青萝进屋见自家小姐虽躺在床上却呼吸平和,也未见什么伤口,便彻底的松了这口气。 她走到洛云芙身边轻摇了几下洛云芙的身子,便见自家小姐悠悠醒了过来。青萝忙抓住洛云芙的手问:“小姐身子可有 哪里不舒服,那人没对小姐做什么吧!” 洛云芙心里也是疑惑,只觉得头还有些昏昏沉沉,身体却并未现什么不适,只是指尖似有些疼痛。 指尖!洛云芙忙低头查看自己的指尖,只见被划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并不为伤人。 那就是取血了! 青萝一见急道:“小姐,你血毒的事被人发现了!” 洛云芙亦是面色凝重,被迷晕取血,却又将我安顿在客栈中,还叫青萝寻到了我,到不像有恶意的。只是我的血毒怎会被他人知道? “既是叫人知道了那也没有办法了,以后我们需更小心谨慎,现在便且走且看吧。” 这是门外却是传来了一男子的声音:“洛小姐可在,我是王爷身边的侍卫,小姐的侍女是认得我的。” “小姐,我认识此人,是他给我令牌我才能出宫寻得小姐的。”青萝道。 “那便进来吧。”洛云芙从床上下来道。 寒芒行了礼后说:“端王在皇上面前求娶小姐,现皇上和端王都在等着小姐去表态,王爷说只要小姐不想嫁王爷必会护得小姐。” 洛云芙听此便想起了前世颜祉黎为护她尊严被端王生生抽断脊骨的样子,眼眶忽的一阵酸涩。 这一世必不会如此了,她想到。 “小女在此先谢过你家王爷,既如此我便先去寿宴吧。”洛云芙对寒芒说道。 今日的绑架倒是个好说辞,洛云芙心想。 洛云芙到时寿宴已酒过三巡快要结束了。 她朝颜祉黎那看去,便见颜祉黎也在看着他 ,眼中有淡淡的安抚,似乎在说有我在。洛云芙心又定了定。 只见她上前对皇帝行礼道:“将军府洛霆苍之女洛云芙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果然是不凡的女子,怪不得老八对你这般喜爱,甚好甚好。”皇帝笑道,“老八和朕求娶你想必你也知道了,你可愿意。” “臣女不愿!”洛云芙说的铿锵有力没有一丝犹豫。 闻言,宴会安静了一些,几位心悦端王的小姐们都又惊又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得不到,别人却弃之敝履,这让她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便对洛云芙流出鄙夷的神色,认定了她这是在装腔作势。 端王更是听此面色阴沉的吓人道:“本王心悦洛小姐良久,洛小姐竟对本王这般绝情吗,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我还以为洛小姐同样心悦本王。” 这话一出,席间又骚动了起来,听端王的意思倒像是洛云芙以前是撩拨了端王的,现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了。 好不知羞耻的女人,那几位小姐暗暗骂到。 竟开始杜撰了,颜祉铭,你这不要脸的本事我前世不知见识到了多少次。真以为一切都能被你颠倒黑白吗?洛云芙想到。 “听端王殿下的意思竟是我们以前认识,我还心悦于你?那方才求皇上赐婚为何挑我不在的时候?前半席我可一直在这从未出去,我既心悦端王殿下自是会对这门亲事满意的不得了吧!”洛云芙不卑不亢条分缕析,“挑我不在的时候 求皇上赐婚是想着木已成舟,我便不能不从这门婚事了吧。” 说着,洛云芙向皇帝重重叩了一个大礼:“臣女多谢皇上体恤臣女,尊重臣女的意愿,不然若是皇上金口玉言赐下了这门亲事,臣女真是要打碎了牙往肚子吞了。” 颜祉铭闻言面色更加难看,竟是看不出他温文尔雅的模样了。 这时洛云芙又说:“皇上有所不知,臣女刚刚离席并非是在外贪玩误了时间迟迟未曾回来,只是臣女与我的侍女觉得闷得慌出去走走的时候竟被人打晕了,被人拖到隐蔽处。”她顿了一顿又道,“想必刚刚臣女父亲定派人出去寻我了,我和青萝两个偌大的人,若到处走动怎会寻不到?而我以往从未进过宫,在宫中定不会有仇家,且只是将我打晕却并未有其他举动就更不会是寻仇了,那么到底是谁在端王殿下求皇上赐婚时打晕了我?谁有这个动机呢。”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纷纷觉得洛云芙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已有几个夫人对端王面露不齿了,暗暗想着绝不能将自家女儿嫁给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皇帝显然也被这番话触动了,不过不是因为不齿端王的行径。而是端王这般想求娶洛云芙是真的喜欢还是看重了洛霆苍手中的兵权已经显而易见了。 于是他正色道:“老八,既是如此,朕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是断断不能强洛小姐所难的,所幸老八你年纪也还不大,娶妻不急于一时,日后定会遇到两情相悦的女子。” 第十七章 颜祉铭深知皇帝已经疑心他了,万万不能再多说下去了。求娶不成还被扣上了这样一顶大锅,颜祉铭现在要极力压住自己的脾气才不至于当场去杀了这女人。 他阴鹫地看了洛云芙一眼,便见洛云芙也朝他看来,没有得意,却是平静无波,似还有滔天的恨意。 颜祉铭一顿,感到一丝不该存在的不安,洛云芙与她竟像是有什么夙仇。 洛云芙也是感到一阵畅快,重生以来,这是与颜祉铭第一次正面交锋,这还只是开胃小菜,大戏还在后面,颜祉铭你就等着好好受着吧。 颜祉黎亦是有些惊讶地看着洛云芙,见过她小女儿的娇憨,也见过她大气稳重的样子,这样伶牙俐齿独当一面却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小丫头真是让人惊喜。 寿宴开了接近一天,这会儿也该结束了。 众人纷纷离席,颜祉黎走在洛云芙身后,他的黑金绣袍的袍脚与洛云芙的裙角似缠到了一起,比翼鸟般上下翻飞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很聪明 ,很让我惊喜。” 入夜许久,房内还传来旖旎的声音,轻纱薄帐后隐约能看见两具白花花的肉体纠缠在一块儿。 一个身形极高的男子走近时交缠在一起的那俩人还未有丝毫觉察。 一道冷光挑开了帘子,那女人似被晃到眼睛了一转头才见有着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窗前,脸隐在暗处看不清晰,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见了鬼魅,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那男人似是被女人的尖叫吓了一跳,倏地感到背后一凉,连忙从女人身上爬起来。 身形极高的的男人皱了皱眉,似是叫眼前的景象污了眼睛,轻启嘴唇道:“和你没关系,快滚。”那男人还没听清说了什么,那女人却福至心灵,抱起衣服便跑了出去。 “你觊觎了你不该觊觎的人,又这般脏,不该活着了。”说罢寒光一闪,那男人颈间已汩汩冒出了鲜血。 眨眼间那身形极高的男人便不见了踪迹。 这颈间还在冒血的男人身体一抻一抻的,眼中只留下了一片黑金绣袍的残影,是 得罪了谁?倏地黑金绣袍的残影与那日在御花园的残影重合,顿悟,似心有不甘,身体剧烈痉挛了一下,却永远停了呼吸。 月光沁凉,男人的缎面袍子也是这般沁凉。 寿宴一别,也是许多日未见了,给他的解药许是已经吃完了,这么想着,洛云芙便吩咐青萝道:“备好马车,今晚我要出去。” 临近十五,月亮愈发的圆润了。 已入深秋,披上大氅倒是也不觉热。 洛云芙钻进马车,很快便隐进了月色中。 到了宁王府,守门的小厮一见这马车竟连通报都无有通报,便引着洛云芙进了王府。 这会儿颜祉黎的屋子还灯火通明,洛云芙进屋时他还是像上次一般倚在榻上,泛着光亮的头发自肩上滑下,摸在手里应该是微凉的触感,洛云芙这么想着。 他长睫抬起的时候眼里已经溢满了笑意,似是对洛云芙的到来很是高兴,洛云芙看着觉得竟是比罩子里的烛火还要明灭的耀眼。 夜晚甚凉,洛云芙从外面进来也带进来了一身 凉气,混着她身上的香气竟是成了一阵冷香。清列又袅袅滢滢。 只见她小小一只裹在大氅里,让颜祉黎有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竟是亲自来给我送药了,天这么凉。”颜祉黎轻笑着说。 “宁王殿下若是嫌弃,那以后便叫我的侍女来吧,她与我自小一起长大,自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洛云芙的语气竟是带了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娇嗔。 闻言,颜祉黎眸中笑意更甚,他的小丫头这是在与他撒娇吗? 他似乎有些轻佻地笑道:“没有,我喜欢得紧,恨不得你天天来与我送药。” 说完他自顾自地走到洛云芙身后把她的大氅解开拿了下来,指腹微微划过洛云芙的下巴,让周围的肌肤有些发烫。 “我这炭盆子烧的热,你还穿着大氅,只怕一会儿出去要冷了。” 洛云芙微微有些不自在,只得自袖中拿出帕子来展开说:“这是这一疗程的解药,还是和上一回的吃法一样,药已送到,若没什么事,我便回去了。” “ 上次你府中的刺客,没伤到你吧。”颜祉黎道。他本是不想让洛云芙知道他在将军府安了人保护,但佳人急着要走,他想多留她一会儿,便也顾不得什么了。 洛云芙闻言一愣,他竟在她府中安插了人,想来倒也是他担心自己,心里一暖。 “没,侍卫来的快,那刺客并未伤到我。”洛云芙道。 “那我便放心了,你平日虽是在将军府,但不是时时都能有人护得你周全,一定要多加注意。”颜祉黎似乎犹豫了一下又道,“这段时间你做的事,看起来并不如表面这般简单,我能感觉到你是在谋划什么,但我相信你,若你需要,我便做你的底气。” 洛云芙惊叹颜祉黎的敏锐又感到心安,道:“我是在筹谋一些事情,待时机成熟一些,我便全数告知于你。” “好。”颜祉黎点头道。 “时候真的不早了,我该走了,虽是已有解药也烦请王爷多保重,下次取药王爷便自己派人来我府中取吧,太冷了。”说到这洛云芙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第十八章 洛霆苍去镇守南蛮之地已走了些时日了。 洛云芙自去宁王府送药后便并未出门,而是每日寻了一些兵法来看。 青萝也不知自家小姐怎的转了性,倒也乐得自在。 这日,外院突来一小厮通报门外侯着一人,说是应小姐之约,来取东西。 洛云芙问此便知是颜祉黎派人来取药了,便道:“青萝,去引他进来吧。” “属下拜见小姐,主子这几日不在府中,临走时嘱咐了属下今日来取一物,主子说属下一说,小姐自会明白。”那小厮恭敬道。 “既是如此,青萝,去将我妆奁最下面的匣子里的东西取来交与这位小哥。”洛云芙道。 倪雪妍这几日也一直安分地待在府上,未免觉得有些闷得慌,饭后便在府中到处走走解解乏。 她正百无聊赖的往湖里抛着鱼食,突然余光瞧见了洛云芙身边的丫鬟青萝,身旁似还跟着一个有些眼生的男人。 莫非是丫鬟与外男私通?倪雪妍瞬间来了兴致,忙走上湖边的凉亭高处定睛一看,只因那日太后寿宴她也是在宴席上的,这一看竟是看得大吃一惊。 倪雪妍喃喃道:“那人莫不是寿宴那日一直站在 宁王身后的?怎的这会儿竟叫洛云芙的贴身丫鬟引着?莫非宁王和洛云芙有什么瓜葛?” 思及至此倪雪妍匆匆抬步便往自己院子走去,边道:“我得快快将这个发现禀告端王殿下,到时若是端王殿下能先发制人大业有成我便是有功之人。” 端王府内。 “好一个洛云芙,好一个将军府!那日在寿宴上对我咄咄逼人至此,我本以为是哪里得罪了将军府,竟不想原来是与宁王走到了一块儿。”颜祉铭正拿着信来回踱步阴沉道。 颜祉铭身边之人忙道:“宁王平日也是对什么都恹恹的性子,那日竟频频向皇上暗指王爷心思不纯,当时属下便觉有些奇怪,却不想是与将军府早有了联系。” 颜祉铭闻言阴狠道:“颜祉黎本就是本王大业上最大的绊脚石,既是如此本王怎能坐视他羽翼渐丰,将军府既是不能为我所有,便毁了罢。” “风齐,你便带上一队死士,即刻赶往南蛮,骠骑大将军在外征战多年,也该出一些意外了。”说着,端王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更深露重,洛云芙兀自走到窗边,正要关住窗子,外面倏地飞进一个纸卷。 “ 端王知道了小姐和宁王的关系,将军有危险。” 洛云芙面色迅速凝重起来,这眼线是她重生来第一步棋,没想到给她带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自己的爹爹即将遭人迫害。 不行,南蛮之地临近边境,消息难以保证能送到,看来眼下只有我亲自去一趟了,洛云芙心道。 这一世一定要保护好在乎的人。 洛云芙随手披上挂在门口的大氅,边走边道:“青萝,去吩咐溪谷召集爹爹养在府里的侍卫。”平日潋滟的眸子这会儿寒光必现。 她匆匆来到马厩,松下一口气道:“平日用不到,幸而爹爹没有落下这些马儿的驯养。”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洛云芙想了想又吩咐管家道:“若是有人来寻我,便是我担心在外打仗的父亲去清露寺小住,为爹爹祈福,这些日子府中的一切便交与崔管家了。” 却是连天亮都未等到便快马加鞭地下南去了。 这边出门在外的颜祉黎还尚未回府,寒芒突然来报说,安插在将军府的人有要事向殿下禀告。 颜祉黎速将那人传了进来,只见他道:“禀殿下,小姐似是接到了什么消息,带了一队人马下南了,走的匆 忙这会儿便已经出发了。” 颜祉黎心思陡转:“如此匆忙,又是下南,莫不是洛将军遇到了什么事情?” 此去路途遥远又凶险,她一个女儿家怎能应付过来,这么想着,颜祉黎道:“寒芒,速速召集暗卫备马。”便是也带上一队人马,追洛云芙而去,必得护她周全。 幸而颜祉黎得到消息早,带的人马又是多年前便养起来的暗卫与好马,不过半日便追上了洛云芙他们,便见洛云芙还安然无恙,颜祉黎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人太多会惹的麻烦,寒芒,吩咐下去,跟在洛小姐身后保护,莫要轻举妄动。”颜祉黎道。 如今,追上了洛云芙他放下心来,便想看看他的小丫头要做什么。 如此快马加鞭行进了一日有余,到了一处山野客栈,因着已到人迹罕至之处这便是走旱路必会在此补给的地方了。 果不其然,洛云芙在附近远远的瞧着便见客栈外拴着数匹马,店小二正在给其喂水草。 不出所料这便是端王的人了。 洛云芙道:“不负我们紧赶慢赶,这次便叫他们有去无回吧。” 说话间,端王的人马已补给好了粮水,准备出 发了。 “马上入夜,如此我们便天黑之时从背后突袭上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洛云芙的身边之人道。 洛云芙道:“嗯,吩咐下去,让大家都保持谨慎,莫打草惊蛇。” 众人谨慎地跟着端王的人马行着,这边没有官道,渐入深山道路开始崎岖起来。 天公似也不想作美,突然狂风大作,天边电闪雷鸣,竟是马上要下起雨来。 倒不用毁尸灭迹了,洛云芙苦中作乐想到。 不一会儿天暗了下来,豆大的雨滴也砸了下来,路愈发崎岖泥泞了起来。 “小姐,动手吗?”青萝道。 “雨既是这般大,倒是可以盖住不少动静,溪谷你带一队人从右边绕过去突袭,剩下的人便跟我一起从后面杀过去,雨天路滑,大家小心。”洛云芙简短有力道,俨然已有其父的风范了。 说罢一行人便如鬼魅般摸了过去。 端王人马队伍后面的几人还浑然未知便被捂住嘴摸了脖子。大动脉的血猛的喷射出来,有一人突觉颈后一热,忙回头便见一行人跟在身后,“有”字还未说完寒光一闪便再无了呼吸,只是洛云芙他们也彻底被发现了,两行人短兵相接起来。 第十九章 端王身边的心腹风齐大吃一惊,似是不曾想到这次的行动竟败露了,那这些人便是一个也不能留了。 洛云芙身形小巧敏捷招招狠厉致命,转眼端王的人便有几个折在了她手下。 风齐见此倏地欺身上前,手里的长刀狠狠地劈了下来,洛云芙抬剑一接,顿觉虎口一阵钝痛,她终究还是女子,如此硬碰硬的招式到底还是会吃亏。 一侧巨石后的颜祉黎眼神一凛正欲上前,便见两刃兵器在雨中划出一道火光后洛云芙猛的收剑后退,后用怪异的步子缠了上去,风齐对洛云芙招式大变始料未及,一时不慎身上便多了几道口子。 颜祉黎欲上前的步子又停了下来,他一直跟在身后,看他的小丫头先是鬼魅般偷袭,后与风齐正面交锋竟也丝毫不弱,还隐隐占了上风,武功竟是这般好。想来以后也不必这样日日为她担心了,她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强的多。 这时两边的战事已到了白热化阶段,洛云芙这边占了些许上风,但因双方已经熟悉了彼此的招数,竟一时缠斗得无休无止起来。 “王爷,这样下去极其消耗体力,要不要去帮洛小姐。”寒芒上前问道。 颜祉黎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必,你可觉的洛家这边人少了大约三分之一。” “难道……”寒芒了然道。 “嗯,这丫头还有后招。”颜祉黎轻笑着,似 乎有些自豪。 言毕,只见从右路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队人马,迅速闯入正在缠斗的两支队伍中,瞬间打破了刚刚势均力敌的平衡,端王这边顷刻便折了小半人马,败迹已显。 再见风齐和洛云芙这边,洛云芙借着身体小巧纤细的优势,一套步法走的神出鬼没竟未被风齐伤得分毫。 容齐也算少有的高手了,此刻身上左一道口子右一道口子,看起来十分狼狈。 “王爷倒小瞧了你,想不到洛小姐竟如此深藏不露。”风齐啐了一口血沫子,“既和长公主走的这么近又勾搭着宁王,洛小姐真是好本事。” “你家王爷也不差,阴险毒辣机关算尽无人能及。”洛云芙不咸不淡道。 说罢两道身形又缠斗在一起,速度快的只能看到兵刃的寒光。 不多时。 “你输了。”洛云芙长剑指在风齐颈处淡淡道,眸子里却好似有一丝畅快。 上一世她被做成人彘便是风齐动的手,此刻风齐在她剑下,洛云芙想着就这么杀了他会不会对他太仁慈了点。 上一世她的痛苦可比现在的风齐重千倍万倍。 她的眸子竟有些不似刚才清明了起来。 风齐见状猛地扑了过来。 颜祉黎眼神一动似有些慌乱,倏地便往洛云芙那移去。 洛云芙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手中的剑一动便整根刺入了风齐身体里。 却不想风齐竟是抱了同 归于尽的想法,非但没有撒手反倒如回光返照了一般力大无比,一瞬洛云芙便被他扑倒在地,地上的泥又因下雨滑腻非常,竟是直接向本来离得并不近的悬崖滑去。 颜祉黎移到这边竟只抓住了洛云芙的裙角,“嘶”便断开来。 他没有一丝犹豫便随洛云芙跳了下去,幸不算晚。 他抓住了她的手。 手里的剑是洛云芙遗落在崖边的,他随着跳下来时顺手捞在手里。 只见这时万丈悬崖的崖壁上是一个男人一手抓着插在崖壁缝隙上的剑一手抓着一个女子。 “云芙,抓紧我的手,你看见斜上方崖壁上的山洞了吗,你抓着我爬上来,踩在我身上上去!”颜祉黎对洛云芙道。 洛云芙急道:“那你呢,我不能用你做我活命的踏脚石!” 颜祉黎心里一暖,道:“我现在一手抓剑一手抓你不能借力,你上去了我能自己上去,放心。” “你不要骗我,我欠你太多了。”洛云芙竟仿佛有一丝哭腔了。 “我不骗你那日我答应过你的,我会陪着你做你的底气。”颜祉黎道,“这把剑快撑不住了,再不动咱们都要丧命于此。” 只是他并未跟洛云芙说他上方不足两米的地方有一条蛇在幽幽地吐着芯子朝他这边爬来,鳞片五彩斑斓,八成是有毒的。 “好,我便信你。”洛云芙说着开始往上爬起来。 颜祉 黎牢牢的抓着洛云芙以防她掉下去。 那蛇也已经近在咫尺了,嘶嘶地吐着芯子看着他。似乎在想往哪下嘴,颜祉黎苦笑着想。 畜生的想法果然从来都揣测不了,那蛇上一秒还在幽幽地看着他,这一秒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发动了攻击,颜祉黎的颈间瞬间多了两个血洞,那畜生见威胁已中毒便幽幽爬走了。 得亏洛云芙是会武功的,不多时便爬了上来,踩在颜祉黎肩上,运功一起,便跃上了崖间山洞前伸出来的石壁。 “颜祉黎,你能不能上来,你若上不来我便随你跳下去。”见颜祉黎还没动洛云芙在石壁上急道。 毒素已经慢慢游走在颜祉黎的经脉里了,刚才他是强撑着等他的小丫头爬上去,这会眼前有些浑浊起来。 听见这话,颜祉黎的眼睛瞬间又有了一丝清明。 她的小丫头必须得活下去,想此,颜祉黎抬起手封住了自己胸口的大穴,以防毒素侵入心脉,只是这一法子会让毒素在四肢累积,不知若是能活,还是不是健全之身,颜祉黎想到。 他自丹田处运起一丝气息,这下经血流动更快,毒素已在发挥作用,身体四肢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待到丹田气盈,颜祉黎脚下蹬住崖壁,左手一撑便跃上了石壁。 洛云芙喜出望外忙来扶他,却见颜祉黎嘴唇苍白面色也是苍白,额上布满 了细密的汗珠。 再觉握住得颜祉黎的手,竟如寒冰般凉人。 洛云芙忙扶起颜祉黎,往山洞走去。 “你怎么了,颜祉黎!”洛云芙一开口已是带了哽咽。 她将颜祉黎倚在墙上,查看他是怎么了。 “你刚才说欠我太多了,是在说什么,我怎不记得你欠我什么东西颇多,莫不是做梦时拆了我的王府?”颜祉黎已经没有力气提高声音了,只低低的轻笑着说。 洛云芙又气又急,哽咽道:“你都这样了还在开什么玩笑!你若是死了我这……我这一世还有什么意义。”说着,眼泪已是急急的从眼眶中珠子般落了下来。 颜祉黎想抬手给她擦掉,却是没有力气,只摇头笑着道:“怎的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我死不了,别哭了。” “你又骗我,你方才还说你无事,这会就成了这个样子,你说你死不了,现在怎的看着这般难受。”洛云芙哽咽道。 “我喜欢你,从小时候你救我便喜欢你了。”颜祉黎笑着道。 洛云芙抹了一把泪,道:“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 果然是知道的,颜祉黎想着。 嘴上倏地感到一丝柔软,还似有雨水的清冽和不知是什么花的冷香。 颜祉黎整个人微微僵住,大脑似乎也停转了几拍。 只觉一丝柔软舔了一下他的嘴唇,后轻启他的牙关带进了一阵冷香,让他头脑发昏。 第二十章 不知过了多久,颜祉黎才忽的意识到自己是被他的小丫头强吻了。 他立刻反客为主开始对洛云芙攻城略地。 洛云芙的睫毛似乎轻颤了一下,扫得他的脸直痒。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颜祉黎便看到了洛云芙眼中流转的情愫。 他忽觉身体有一丝发热,忍不住抬手一只手扣住了洛云芙的后脑勺,一只手揽住了洛云芙的后腰,两具身子紧紧贴在了一起。 气温极速上升,整个山洞旖旎非常。 突然,两人却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同时一顿。 洛云芙猛的抵住颜祉黎的胸膛往后一退。 只见颜祉黎刚刚苍白的嘴唇和面色早已不见,薄唇是淡淡的红色,上面似乎还覆着什么晶莹剔透的不可描述的东西。 “你好了?!”洛云芙惊讶道。 颜祉黎也是十分惊讶,自己竟真的不难受了,他暗暗运了运气,发现周身气血通畅毫无滞涩和痛感 。 “大抵是这样的……”颜祉黎有些缓慢道。 不该如此啊,刚刚身体的感觉不是假的,那蛇毒无比霸道,怎的现在竟没有丝毫的感觉了,难道是吓唬吓唬人的?颜祉黎心下疑惑一个接一个。 丫头该不会以为我在借病骗她占她便宜吧,想到此,颜祉黎颇感一丝头疼。 “你是中了毒?”洛云芙问道。 这话落在颜祉黎耳朵里变成了他的丫头在反问他的意味了。 他只得真挚地看着洛云芙道:“确是中了蛇毒,不曾骗人。”说罢便把自己的衣领往下拉了拉扭过头让洛云芙看那两个血洞。 只见那两个血洞处的血已经成了黑色,周围的皮肤也隐隐泛着乌青,显然蛇毒已经全被逼到这伤口处。 洛云芙看着心里已经了然,却是不知在这深山崖壁上的毒蛇成了什么精怪,被咬之人竟不似正常中毒反应,才叫她忧心这么久竟不知是中毒。 反手撕下自 己裙摆,便似要替颜祉黎包扎的样子。 颜祉黎心里松了口气,小丫头没生气,还要替他包扎,他的丫头性子可真是极好。 洛云芙用布条将那两个血洞边的黑血擦净,突然做了让颜祉黎匪夷所思的动作。 她倾身趴在颜祉黎身上。 忽的,颜祉黎感到颈间传来一阵柔软温热的触感,他的眸色陡然一深。 “这是……”颜祉黎不可思议道。 洛云芙已起身,道:“给你解毒。” 见颜祉黎眸中不解更甚,她接着道:“我的血有剧毒,而我的体液能解百毒。” 这回颜祉黎是被彻彻底底惊到了,他只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血有剧毒,体液能解百毒?” “对,我给你送去的药丸,便是在药材中混入了我的体液。”她似乎顿了顿又说:“不会是口水,是眼泪。” 颜祉黎平日也是见识甚广,已经大体接受了这件令人惊奇的事,只是再需消化消化 ,便笑道:“口水也无妨,我刚刚尝过。” 洛云芙经过两世也似是第一回知道颜祉黎竟还会说如此放浪形骸的话,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不受控制的耳朵又有些红了。 颜祉黎轻笑起来,似是对他的小丫头这个反应十分满意。 “方才淋了雨,这会儿冷吗,这洞里我看还有些枯藤,我去剪一些生堆火。”颜祉黎起身道。 外面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着,两人坐在火堆前一时有些静默无言。 “不知青萝他们怎么样了,定要担心死了。”洛云芙道。 “想必他们还在崖上,这离崖顶并不太远,明日雨停了大声呼救定是能听见的。”颜祉黎安抚道。 扭头看他的小丫头,竟困得小鸡啄米一样了,头一点一点的,好不可爱。 颜祉黎的手从洛云芙脑后绕过去,轻轻把她的头按在了他的肩上。 一夜无梦。 洛云芙皱了皱眉,便睁开了眼睛,雨停了 ,是阳光把她照醒的。 身下怎的这般温热软和,洛云芙左右一看才知她是整个人坐在颜祉黎腿上,趴在他怀里睡的,怪不得这般舒服,原来是颜祉黎给他当了肉垫。 她微微抬头,男人的脸一般在阳光下一般在暗处竟有些奇异的美感。 阳光似撒在他的长睫上,微微轻颤,似乎一睁开就会抖落簇簇的金粉。 他平日墨一般的头发因一夜没有梳理有几缕搭到了脸上,为他平添几分不羁。 薄唇轻轻抿着,看起来凉薄却很柔软,洛云芙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抬手点在了他的唇上,摸起来也很软。 突然,那薄唇唇角微微弯了起来,昭示着他的主人已经醒了。 洛云芙忙收回了手,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 “本王好看吗?”颜祉黎笑道。 洛云芙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胸腔都在笑着震动。 显然很是高兴。 他用的“本王”而不是“我”调侃意味分明。 第二十一章 洛云芙有些恼地站起身来。 被人压着还不觉什么,这会儿洛云芙站起来,颜祉黎“嘶”的一声。 “你怎么了。”虽是还有些恼着,洛云芙也忍不住问。 “无事,只是被个小丫头压麻了。”颜祉黎似是有些揶揄。 闻言,洛云芙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昨晚是睡得挺爽,而颜祉黎被一大活人压在身上想必是不怎么舒服。自己莫还能睡着睡着爬到人身上吗? “你还能走路吗?”洛云芙有些赫然道。 “无妨,我……” “小姐——小姐——” “是青萝!是青萝他们!”洛云芙有些欣喜道。忙走出洞去“青萝,我在这呢,能听到吗?” 崖上,“小姐!是小姐的声音!”青萝对寒芒欣喜道,“小姐还活着!” 寒芒也是一阵高兴,忙走到崖边有些忐忑地问道:“洛小姐,我家王爷可与你在一起。” “寒芒,准备好绳子,拉我们上去。”颜祉黎不紧不慢道。 “我就知道我家王爷本事神通广大,定不会有事。”寒芒也欣喜道。 绳子放了下来,两人具有轻功,此时有了借力的东西,三两下便爬了上来。 青萝哇得一声跑了过来哭 着:“小姐你可担心死我了。” “端王那伙人怎么样?”颜祉黎问道。 “回王爷,已全数歼灭,除掉下悬崖的风齐,确定没有活口了。”寒芒道。 洛云芙淡道:“他掉下悬崖前我刺中了他的命穴,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断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迫害洛将军的人已除,如此,两行人便打道回府了。 京城已入初冬,虽还未天寒地冻,却已有了萧杀之意。 “既已入京,人多嘴杂,我们便在此处分行吧。”洛云芙道。 “一切都听芙儿的。”颜祉黎轻笑道。竟是叫得这般亲密了。 青萝和寒芒悄悄对视一眼,都是看到对方了然地偷笑。 洛云芙有些不自然地拉了拉缰绳,却是没想到两人表明心意后颜祉黎说话愈发的肉麻了。 洛府。 “小姐可算是回来了。”管家忙叫小厮接过洛云芙一行人的马匹,上前说道。 “崔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中可有发生什么事?”洛云芙问道。 “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事蹊跷的狠。”崔管家忙道。 洛云芙疑惑地转过头来,等崔管家继续说道。 “前几日府内闯入一人,未劫人也 未劫物,只是闯入表小姐闺房刺破了表小姐的手指,表小姐都睡下了,并未点灯,便没看到那刺客的样子,全府的侍卫出动也未抓到人,是老奴办事不利。”说到这崔管家忙跪下道。 “只不过已给小表姐传唤了大夫,大夫说并无毒,只是寻常利器划破了手指,老奴实在想不通怎会有如此蹊跷的刺客。”崔管家继续道。 只是他没有注意洛云芙的面色在听到“划破手指时”便凝重起来。 定是与那日在宫里迷晕她的人是一伙儿的了,只是这次怕是认错了人,洛云芙心道。 “幸是没有什么损失,崔伯不必太过自责。”洛云芙安抚了一下崔管家,又道:“行事这般蹊跷,定不会只来一次,溪谷,你在府内各处都布好人手,今晚若是那人还来,我们便来个瓮中捉鳖。” 又对崔管家说:“崔伯,今晚你安顿表小姐去客房住。” 夜色萧瑟,将军府也早早歇息下了,只是无人看到平静下暗藏的玄机。 这时,屋顶上不知怎的,突然有个人影在晃动。 只见他脚尖一点,似是猫一般轻巧,落地竟无半点声响,只是他并未看见匿在黑暗处的一双眼 睛似乎明灭了一下,果然是顶好的轻功,怪不得上次跟踪自己毫无所察。 不过猎物上钩了,洛云芙轻勾起唇角。 那人上次来时将军府内院便只有倪雪妍房内有人,他自是理所当然地把倪雪妍当成了将军府小姐,轻车熟路地往倪雪妍住处移去。 只见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没有半点声响地走了进去,只是刚走到屋中央,他便停了下来,他夜晚是能视物的,虽不是什么都能看清,却是床上有没有人是能看见的。 他心里一慌,中圈套了! 只见这时,房门外突然进来了一批侍卫,整个将军府倏地点起了灯,亮如白昼。 “来者何人!”洛云芙道。 熊熊的火把早已照亮了整件屋子,只见那人穿了一身夜行衣,脸上也以面纱覆着,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 “抓住他,要活的。”洛云芙道。 侍卫蜂拥而上,同那刺客缠斗起来。 但那人的武功却是十分的高强,迟迟无人能近他分毫,他亦是无心恋战,抓住一个空隙便破窗而出了。 洛云芙眼神一凛,这次若是叫他跑了,再抓可就难了,他是知道自己血毒秘密的人,不行! 竟也是跟这那 刺客破窗而出。 那人轻功十分高强,三两下便移出了府内,洛云芙亦是亦步亦趋紧紧地跟在那人身后。 那些侍卫却是没有如此好的身法了,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阁下取血所为何事,既然来了,便说明白了再走。” 洛云芙猛得一发力,跃到了那人前面,不带一丝犹豫地欺身而上,招招取那人命穴,便是起了杀心。 那人却似并不想伤到洛云芙,只守不攻。 几招下来洛云芙也感到诧异,问道:“阁下似不愿伤我,莫非是相识之人?!”说着一发狠,朝那人胸口攻去。 那人惊讶于洛云芙的招式狠辣,忙护住心脉,不料洛云芙的手自胸口处一转直直向他面部探去。那人只觉脑后绑住得活结一松,面纱便被洛云芙扯了去。 那人警铃大作,也顾不得什么了,使出全力打开洛云芙朝他抓来的手,回身一跃便跳上房顶,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只剩洛云芙在原地抓着那面纱若有所思。 回到府中。 管家正急得在前厅出来回踱步,一见洛云芙回来忙上前道:“小姐可伤到了哪,刚才听侍卫说小姐随着那刺客出府了,真是吓坏老奴了!” 第二十二章 “崔伯莫担心,虽是叫那人跑了,但我并不曾受伤。”崔管家是府上的老人了,一辈子为将军府尽心尽力,洛云芙对他还是很尊敬的,怕他担心,便解释道。 “那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小姐快去歇着吧。”崔管家道。 洛云芙点头回到屋中,自衣袖里掏出那个面纱,对青萝道:“这面纱是在那取我血的人身上夺来的,我摸着不似寻常的物件,明日你且给溪谷叫他好好查一查。” 青萝深知这件事的重要,忙道:“是,小姐。” 自去追端王的人以来,一直连轴转还并未好好休息过,这会儿洛云芙洗漱完上了床便很快睡着了,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 洛云芙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青萝推门进来,道:“小姐,查到了,似是白棠隐白公子未曾隐匿江湖之前门下徒弟的衣裳料子。” 洛云芙一怔随即想到,是了,上一世白棠隐武功未被封住之前是有一门派唤作长清宫的,他又是高洁缥缈的性子,门下弟子的衣裳也定是与众不同的。 只是,白棠隐已经知道了自己血毒的事情,怎的还会盗毒?洛云芙心道。 她思来想去不得其 解,决定去拜会一下颜听霜,看看能不能在她那找到答案,毕竟血毒之事非同小可,一点险也冒不得。 虽才至初冬,洛云芙却已裹上了棉披风,这会儿她正坐在马车里怀里捧着个汤婆子。 不知长公主那能否找到答案,可别生出了间隙才好,洛云芙兀自想着。 得了外面人的通报,洛云芙前世今生第一回踏入这位叱咤风云的长公主的府邸。 府如其人,并没有修缮得像其他达官贵人家一般富丽堂皇,灰青色的墙壁和深到发冷的沉木便如颜听霜一般透出些不近人情来。 颜听霜正低头看着一本不知是写了什么的书,听闻脚步声才抬起头来,淡淡的没有什么神色,眸内却似有着化不开的积雪寒霜。 洛云芙虽是早已知晓颜听霜本就万年都是这幅神情,可以想到今日来这所为何事也未免觉得周身凭空生出了些凉意来。 “臣女参见公主殿下。”洛云芙行礼道。 “不必多礼,坐吧,今日来所为何事。”颜听霜言简意赅。 洛云芙站起身来走到座位旁坐下,顿了顿看了颜听霜周围的婢女。 “你们先下去吧。”颜听霜淡淡道。 洛云 芙斟酌了一下,道:“臣女的血毒之事,殿下可曾告与他人过。” “我不是这般不讲信义之人。”颜听霜神态并未有一丝波动,但说得话却是让人听起来半分不会怀疑,这般天之骄女,又有谁能值得她去想那些弯弯绕绕呢。 洛云芙听此便是已经相信了。 “那……”洛云芙不知怎么开口。 这时颜听霜的神色才有了几分变化,眸中的积雪寒霜似乎更厚了。“棠隐更不会如此。”颜听霜开口,似乎语气都已经结了冰,维护意味甚明。 “我自不曾怀疑殿下与白公子的为人,只是殿下有所不知。” 洛云芙叹了口气,又道:“上次在太后寿宴上我曾离席过一段时间,想必公主是知道的,后来我虽说是被端王殿下的人打晕,只是并不想嫁给端王罢了,事实却是我被一神秘的人迷晕,被取了血。” 颜听霜听此,眸色也深了几深。 洛云芙继续道:“后那什么人竟是追我到了府上,我去清露寺小住祈福的那几日,那人却是将我表姐认作了我,划破她的手指取了她的血。” “我回来知晓此事后,便命人在府里到处布了人手,想着把 那人擒住问上一问,却不想那人的武功十分之高,倾全府护卫之力也并未将他抓住,只是我与他过招时扯下了他的面纱,那面纱不似常见的料子,我便派人查了一查。”洛云芙说到此便停住,看着颜听霜。 “和棠隐有关?”颜听霜道。 “殿下果然心智过人。”洛云芙赞叹道。 “那面纱竟是白公子未曾退隐江湖前,门下徒弟的衣裳料子。”洛云芙接着道。 “或是当日我在山上与殿下和白公子二人将我血毒的事情和盘托出是被人听了去?”洛云芙有些迟疑地问道。 “本宫不知,罢了,既是似与棠隐门下有关,便带你去见见他吧,或许能知晓一二。”颜听霜道。 二人来到山下。 洛云芙觉得既然连血毒之事都已告诉颜听霜了,自己的武功倒也不必瞒着了。便身子一跃,轻巧地翻上了一仞山。 颜听霜见此似乎有些诧异,上次她在山顶见到洛云芙以为是她的手下将他带上来的,不想她这般年纪,武功倒也不错,眸中似乎有了一丝欣赏之意。 顷刻间二人不费什么功夫便来到了山顶。 白棠隐还是如初见时那般超凡脱俗,琉 璃白的袍子不染纤尘,见二人来,笑道:“刚刚煮好了茶,你们来得倒是巧。” 颜听霜点了点头,兀自走到榻边坐下,一看便知是与白棠隐的关系极其熟稔的。 洛云芙有些开心道:“今日又有口福了。” “你送来得解药,我吃了这段时间,觉得功力竟恢复了三四成了,竟不知该怎么谢你。”白棠隐笑道。 “先生不必言谢,初见我便透露过来意,我帮你便是在帮我自己,是万万担不起这谢意的。” 白棠隐也不是拘泥之人,听此便微微一笑,与颜听霜对视一眼,只在心里道,洛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自当尽自己所能了。 白棠隐拿出茶具,熟练地行起茶道来,茶香沁了洛云芙满心满肺。 颜听霜淡淡地看着白棠隐翻动的双手,眸中似没有了积雪寒霜,只剩白棠隐不染纤尘的袍子了。 洛云芙见此只觉得真真是神仙眷侣。 不多时,一盏茶便递到洛云芙面前来,她忙接过来,微抿了一口,赞到:“唇齿留香,沁人心脾,当真是绝世好茶。” “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白棠隐笑道,“说吧,今日来这寻我是有什么事。” 第二十三章 洛云芙忙正色道:“先生真是心思细致,今日来,是有一事想问先生。” “哦?你说。”白棠隐道。 “先生这住处,可有以前先生门下的弟子会来。” 白棠隐怔了怔,似是没想到洛云芙会问这个,道:“是有一人会来,他是我以前的关门弟子,名唤白景之,其余的弟子在我退隐后便遣散了,除了景之便无旁人知晓我的住处了。” “那便是了。”洛云芙了然道,却也放下心来,既是白棠隐的关门弟子,又到如今白棠隐还在与他往来,人品定是不差的。 “先生可否告知这位白公子的住处,我有一些事想问白公子。”洛云芙问道。 “我虽不知姑娘与景之有什么渊源,但听霜这次与你一道前来,想必她已是知道了。”说罢白棠隐看了颜听霜一眼,只见她点了点头。 见此,白棠隐便道:“景之现如今的住处,就在下了这座山的河流上游处,那里只有两三户人家,是好找的。” “多谢先生和殿下告知,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了。”洛云芙道。 山下的河流倒是不长,不一会儿洛云芙便找到了 那几处房子。 洛云芙走近时便见一男子正在屋外的大树上叼着一根草闭目养神中。 洛云芙喊道:“白景之,下来我们聊聊。” 那男子闻言似乎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他翻身而下看了洛云芙一眼,说道:“请吧。”便兀自走进了屋子。 “你怎的不跑了。”洛云芙跟在他身后问道。 “你既能找上我,必是去问了我师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还跑什么。”白景之恹恹地说着,给洛云芙到了杯茶。 “你倒聪明,现在该跟我说说为什么盗我的血毒了吧。”洛云芙老神在在道,殊不知她的语气倒像个长者在责问做了错事的小孩。 也不怪洛云芙没注意到这点,她活了两世,白景之这样看起来特立独行的少年确像个小孩子。 “你怎么跟我奶奶似的。”白景之嫌弃道。 洛云芙一愣,似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却不像她这般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忙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道:“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为何盗我血毒,快快招来。” “给我师父报仇。”白景之有些恨恨道。 洛云芙听此正 襟危坐起来,白景之竟知道是谁给白棠隐下得毒吗? “我师父当年的武功在整个武林中都数一数二,一西域女子心仪我师父,一直缠着他,但我师父早就有公主殿下陪伴在侧,自是不会再喜旁人了,却不知那西域女子竟是如此狠毒,求爱不成竟下毒封了我师父的武功,想毁了他。”说到此处洛云芙似乎听到了白景之的拳头在攥得咯吱作响。 “你师父都不知,你为何知晓此事?”洛云芙疑惑地问。 “那时候我师父的武功已经被封了,那西域女子还在我们门中未走,我是恰巧听见她与她侍女的对话才知晓此事,只怪我当时年纪尚小,武艺不精,杀不了她。”白景之恨恨道。 突然他又苦笑一声,道:“我苦练武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师父报仇,没想到我现在还是杀不了她。” “为何,你的武功这世上以少有人能敌了吧。”洛云芙疑惑道。 “人外有人,那西域女子会一手巫蛊之术,身边又有一个西域高手,武功即为刁钻,我根本近不了她的身。”白景之顿了顿,又道:“我便想着用 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没想到那女子阅毒无数,竟每次都能辨得粮水有无下毒来。” “我的血毒世间无二,轻易不会被人发现,想来你是成功了,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取毒。”洛云芙了然道。 白景之闻言面上有些赫然:“确是如此,只是我每次只能给她下微量,因为她会对血腥味起疑,想要致命便要少量多次了我又怕一次取多了血失了活性便没有毒性了,便只能多次去姑娘那盗毒了。” “你师父并不知道此事。”洛云芙道。 “我师父这么多年已经接受了武功被封这件事,亦没有武功能去报仇,知道了只会徒添愤恨,至于公主殿下,她是师父最在乎的人,我不能叫他去涉险。”白景之道。 “可你自己也是在涉险啊。”洛云芙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想,这白景之当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只见白景之正色道:“我从小便没了爹娘,是师父收留我教我武功,教我做人,我这条命就是是师父给的,便是师父要拿去,我也势必会亲手奉上。” 年纪不大,倒情深义重,洛云芙在 心底赞道,竟是有意想结交这个重情义的少年了。 “以后需要血毒莫要偷偷摸摸了,直接来将军府找我就可。”洛云芙道。 白景之闻言一愣,接着又是一阵狂喜,忍不住抓住了洛云芙的手:“真的吗?如此我便多谢洛姑娘!” “男女授受不亲。”洛云芙把手抽开,淡道。 闻言,白景之面上微不可查得一红,请咳了一声道:“你想太多,我只是方才有些激动,失了分寸,对不住。” 洛云芙淡淡一笑,明媚的似晃了白景之的眼睛。 “既弄清此事,天不早了,我便回去了,不必送。”说罢起身便走了。 白景之看着少女的背影,秀气庄重,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心脏似乎跳动的速度有些不合常理。 天已渐黑,路上已没有什么行人了,洛云芙坐在马车里,心下有一丝轻快。 血毒之事已经解决,还意外得知了对白棠隐下毒的并不是端王,也就是端王的谋划才起步没多久,又得了白景之这样一个武功高强重情重义的朋友。 这一世,一切还来得及。 洛云芙抬手掀开车帘,寒风都似乎温柔起来。 第二十四章 自端王派出去的人被尽数诛杀后竟也安静了下来,有一段时间没什么动作了,想来是对颜祉黎和洛云芙颇为忌惮亦或是又在暗中筹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洛云芙一边静观其变一边却是想起了前世颜祉铭十分器重的幕僚。 那位幕僚便为天下第一名嘴名唤方泽涛,此人虽有才,性格却十分乖张,故当时颜祉铭将他收于麾下颇费了一番力气。 上一世,方泽涛居于一山之隅,是因写出了《山河赋》而名动天下。 颜祉铭虽阴险毒辣,工于心计却也求贤若渴,便是亲自去鸟不拉屎的方泽涛的住处请他出山,却不想方泽涛择主也是挑剔至极,颜祉铭前去两次也无功而返,最后是碰壁两次为经验做了极为周全的准备才请出了这尊大佛,倒也因此得了个惜才的美名。 洛云芙想着,微眯了一下眼睛,便是已打好了要先人一步的主意。 这日,洛云芙便是乔装打扮一番后骑马出了城径自向祁云山奔去。 这方泽涛性格乖张,行为习惯也是怪的狠,从来便只居于山野,不与外人往来。到不知如此居于一隅怎的尽知天下事并 以一张嘴和一身谋略名动天下的。 洛云芙前世只知方泽涛居于祁云山中却并不知具体方位,只得在山中驱马搜寻,也是费了许多时辰。 可既已先知方泽涛在日后的夺嫡之争中起到的重要作用,是断然没有拱手让人的说法。是已洛云芙在几乎将祁云山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后终于找到了那处茅屋。 只见方泽涛居得这小院倒也齐整,门前开垦着种菜的园子,想来自给自足也颇得自在。 洛云芙驱马上前,便见一书童打扮的少年正在菜园子前埋头苦干。 方泽涛这住处倒也选的颇具心思,虽已是初冬,山谷重重包围着,冷气进不来,竟也温软如春。因此,这菜园子里的蔬菜瓜果虽不如夏日里那般茂盛肥硕倒也够两人的日常所需了。 洛云芙翻身下马对那书童道:“小女有要事想拜会你家先生,烦请小哥儿帮忙通传一声。” “我家先生不见客,姑娘请回吧。”那小童颇有礼数地回道。 “方先生,小女闻得方先生的才情,知先生绝非池中之物,故特来拜会。”洛云芙对那书童的话置若未闻,高声道。 却是那茅屋 里的方泽涛嗤道:“小丫头片子在哪知晓的我,竟是捡了这些个假大空的话来寻,蠢得很,蠢得很。”他自扇着羽扇摇头晃脑起来。 也是不怪方泽涛如此,只因这时他还并未做出《山河赋》,天下若非有心之人,知晓他的才情的人少之又少。 在外面静静站着的洛云芙却好似听见了方泽涛所说之言,低头想了想,忽轻轻开口:“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虽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直叫茅屋内的方泽涛慢慢坐正了身子。 他虽面色不显,心底却已翻起了滔天巨浪,这般大气磅礴之词竟吐自一女子之口,且听声音年纪还不大,便是如方泽涛这般有才情之人也不敢说自己能作出这般壮志凌云的诗句。这其中求贤若渴的意味方泽涛又怎会听不明白,便是要见见这口出奇言的女子了。 却说这诗便不是洛云芙所作了,只因前世颜祉铭处处谋划所需银两必不是一个王爷的俸禄就能满足的,便私开了矿井,这诗便是那工人挖矿时挖到了墓穴与一批字画一 并呈上来的。当时颜祉铭靠此诗在他麾下的幕僚之中得到了极高的推崇,为他的夺嫡铺了个锦绣之路。 如此,自己便先借花献佛了,洛云芙想着。 方泽涛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洛云芙,只见她虽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睛里却似有着阅尽千帆的沉着,穿的虽也娇嫩,周身却如积淀了千年的玉石一般庄重华贵。倒确不似寻常的小姑娘,方泽涛兀自想到,眼神似也流露出一丝赞赏。 只见他摇着羽扇坐在榻上,刚刚的震撼过后,这会儿却又不慎正经起来,似有心要对洛云芙考上一考。 “姑娘方才的诗甚好,鄙人钦佩,但姑娘似乎年纪不大,此诗野心勃勃,却是不知是为谁而来?”方泽涛摇着羽扇淡道。 “谢先生夸奖,小女只一人前来,自是为自己而来。”洛云芙不卑不亢道。 方泽涛闻言似乎来了兴致,微微有些惊讶道:“寻常姑娘在你这般年纪还未曾出阁,必都是在家习得琴棋书画日后好寻得一好夫君,你这般野心倒是天下无二。”他直起身来,又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权谋之争乃是天下最无情之 争,你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稍有不慎便是一具枯骨,你可知晓?” 洛云芙闻言神色并未有些许变化,只道:“我既是今日带着这般目的来拜会先生,想必先生也知我必不是寻常人家女子,在重臣官宦之家,除了有叫人艳羡的财富和地位,却也要时时担着功高盖主的风险,狡兔死,走狗烹,我自识事起便见证这些事的发生,也承受着这些忧虑,也一直知道,权力才是权力,若想不必日日为在乎的人担惊受怕,便是要做万人之上。” 她语气平和,并未慷慨激昂,却是直接将自己的野心毫无保留的对方泽涛表达了出来。 前世她便知方泽涛并非池中之物,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并不会叫他觉得自己是谋逆之人,反倒会让他考虑是否追随于自己。 果不其然,方泽涛听了她这番话,眸光明明灭灭,似是心中在做抉择。 片刻,他啪啪鼓起了掌,道:“姑娘果然非同凡响,这番说辞直叫鄙人热血沸腾,似要展开拳脚,同姑娘大干一场。” 方泽涛停下来,眼中突然精光乍现,又道:“只是这话,也似是极其蛊惑人心啊。” 第二十五章 “良禽择木而栖,先生不单听我的一面之词小女十分理解,先生有什么要求或问题尽可提出来,小女定当全力以赴。”洛云芙淡淡一笑。 “姑娘果然心智过人,如此我便出几个题考考姑娘吧。”方云涛哈哈笑起来。 洛云芙做洗耳恭听状。 “听风,去拿一颗鸡蛋和一炷香来。”方泽涛说道。 “如此就请姑娘将此鸡蛋在这桌上立起来,不能借助别的物件,时间限制为一炷香。”方泽涛说着将那一炷香点上。 果然是这样,洛云芙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想到。 前世颜祉铭成功把方泽涛请出山来后曾对着他的手下和她好一段夸夸其谈,因此解题方式他都是知道的。 她将鸡蛋递给书童,说道:“我让出半柱香的时间,请这位小哥儿来立一下这蛋,但立或立不起来都不算我的。” 那小童有些游移不定的看着洛云芙和方泽涛,似乎不知该不该听洛云芙的。 方泽涛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洛云芙一眼,道:“听风,你且照这位姑娘说得做吧。” “是,先生。”那小童应道。 说罢,他便拿起那鸡蛋奋力的在桌子上立了起来,但圆滑 之物怎可能不借外物站住,那鸡蛋站住,倒下,站住,倒下,如此周而复始了几轮,半柱香的时间便过去了。 那小童有些垂头丧气地将鸡蛋递给洛云芙,道:“我立不起来。” 洛云芙接过鸡蛋,看了方泽涛一眼,道:“如此,小女便献丑了。” 只见她拿起鸡蛋,用鸡蛋的一端在桌子上轻轻一敲,那鸡蛋破了壳不再圆滑,很容易的便立了起来。 那书童见此,有些不服气道:“你怎能如此立鸡蛋,这般容易,便是谁都能做到了。” 洛云芙淡淡道:“这本就是极其容易做到的事,你为什么做不到?” 那书童哑口无言。 洛云芙又道:“是的,这很容易,当人知道世界上的某种事该怎么做时,它自是变得很容易,但是当人不知道怎么做时,很多事便没那么容易了。” 她顿了顿,用一种平缓却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便如先生虽居于这山野之中,却从来没想过会找不到想要依附的人吧,先生自有谋略才情在身,所以只要先生想,自会有求贤若渴之人找上门来,这事情的关键,便在于先生心下清明,知道要择什么样的主,便 知道怎么做,寻得良主。” 后面这席话,却是洛云芙有感而发了,她平缓又坚定,仿佛稳操胜券一般。 方泽涛,点了点头:“姑娘的见解,倒是有些意思,不过确是如此。” 言下之意,便是这一题,洛云芙过了。 “本是要继续考姑娘的。”方泽涛深深地看了洛云芙一眼,又道:“但今日姑娘一席话让我感慨良多,我便只再问姑娘最后一个问题。” 洛云芙眸子动了动,看来前世所得答案如今不甚有用了。 方泽涛缓缓的说:“若是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你却是唯一醒着的人,你会大喊大嚷否?” 洛云芙怔了怔,似思索了一番,突然慢慢勾起了唇角。 “当然会,诚然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而我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但是……”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屋子的希望。” 她又道:“这条路还未开始,先生却是如此警示我了吗?只是即 便如此,我也做好了困兽犹斗的准备,便是最后功亏一篑,也好过坐以待毙,即便死了,至少不会在后悔里尝永失我爱的痛苦。” 毕竟不是每一次,老天都会给人重生一世的机会,洛云芙在心里补充道。 无人知晓,茅草屋外却有人不知怎的心中一恸,袍子上似鎏金一般的光泽却盛了盛。 “何况……”她歪了歪头,似流露出少女天真的残忍:“我从不会让自己成为以卵击石的卵。” 方泽涛捏羽扇的手似乎有一丝颤抖,他十分肃重的站起身来,行半礼道:“便请姑娘告知名讳。” “京城骠骑大将军独女,洛云芙,今日求贤,不止为我一人所求,日后先生见到他便会知晓。”洛云芙微微一笑,夺目异常。 方泽涛一怔,随后笑道:“竟不知是怎样耀眼的人竟得小姐这般青睐。” “确是能与日月争辉的人。”洛云芙似有些神离般轻道。 屋外能与日月争辉的男人微微勾起嘴角,眸中似有张扬笑意划过。 天下第一名嘴心悦诚服被洛云芙收于麾下,历史的轨道似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回府后,日子还是平平淡淡的过着,若 说有那么一丝不一样吧,便是洛云芙自祁云山回来后,经常在自己的闺房见到一不速之客。 洛云芙推门进屋,便又见那人正坐在桌前不客气的兀自饮着茶,袍子上似有鎏金淌过,直叫那人耀眼的似是不能用眼睛直视一般。 “回来了?站着作甚,莫要客气,快坐。”颜祉黎倒了杯新茶,抬起头含笑看着刚进来的洛云芙。 洛云芙不怒反笑,这人是真把自己当这的主人了,这会儿对着她这正牌主人尽起宾主之仪来。 也不知怎的,颜祉黎自那日她从祁云山回来后便经常悄悄往她这跑,问他缘由,只不正经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云云的骚话。 他们虽然互通了心意,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叫人看见终归是不好的,前几回赶他无果后便随颜祉黎去了,反正他常常神出鬼没的,从未叫人发现过。 还有一缘头便是,洛云芙虽活了两世,前一世对颜祉铭始终是剃头单子一头热,从未有过男女之间的甜言蜜语相爱相亲,乍得和颜祉黎低头不见抬头见,她有些许的不知所措。 颜祉黎却十分自来熟,这几日已把她的闺房上上下下看了个透彻。 第二十六章 今日坐在这茶桌旁悠悠地喝着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心里的万人之上是怎样的万人之上?”刚刚似乎还在品茶的颜祉黎猝不及防的问了这么一句。 洛云芙愣了愣,正要说话。 却听颜祉黎说道:“我做皇帝你做我的皇后如何?” 他的眼中还带着一丝刚品完茶的餍足和慵懒,嘴角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说着足够让天家抄家砍头的话,就仿佛真如正在与洛云芙聊一下无关紧要的趣事儿一般。 洛云芙深深地看着颜祉黎,一时间无人说话。 “当然了,你若愿意坐坐那位置,本王也是极为乐意的,本王懒得坐事小,本王愿意将本王的王妃宠上天才是大。”颜祉黎便如没看见洛云芙眼中的深意一般,说着,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儿,唇边的笑意更甚。 洛云芙似有些意外,她轻轻开口道:“那日我去请方先生你也去了?” 心里却倏地涌出一股暖流,他知道了她的野心,却并未有一丝的犹疑或其他,只毫不保留的支持她。 “嗯,我很意外。”他顿了顿,有些正色道:“但我很喜欢。” 眸中似有化不开的宠溺。 如此我便做你的底气,你且这般意气风发张扬美丽下去。 他眼中又浮起那日少女在茅屋内,背脊像一把清丽的剑,轻轻吐出不为人知的野心和执着,她虽还这样小,他却似是看到了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盛景。 “带你去看烟花。”颜祉黎突然道。 “啊?”他的话头转的如此之快,洛云芙似是没反应过来,便被一狐皮大氅兜头罩住。 有人牵起她的手腕,用指腹轻轻捏了捏,后滑入她的手中。 十指相扣。 二人同乘一匹马,颜祉黎将洛云芙揽于身前,已入夜许久,街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马儿跑的飞快,两人的衣袍缠在一起,上下翻飞着,猎猎作响。 城楼上不知怎的还留了盏灯,似是为他们准备的。 “冷吗。”颜祉黎的声音自有些凛冽的风中传来。 “没……”洛云芙的话突然顿住。 他从后面抱她入怀。 下巴摩挲了一下她的脑袋,有些缱绻的味道。 “抬头。”颜祉黎轻道。 洛云芙抬头的瞬间,只见空中瞬间升起了一道道光束,片刻,便在空中一一四散开来,如四季的花都在空中盛放。 “好漂亮…… ”洛云芙看着空中喃喃道。 却又见一道比别的光束更粗更亮的银光直奔九霄,突然,空中展开了一朵国花牡丹,它是如此之大,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且在空中经久不散,天上地下,瞬间亮如白昼。 “这是你。”颜祉黎自背后道。 “牡丹才是真绝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他轻轻念出口。 “嗯,你可会陪我到花开之时。”洛云芙转过身来道。 “荣幸之至。”四目相对,颜祉黎眼里盛满了笑意,浮光乍现,雪霁初晴。 这个能与日月争辉的男人,轻轻弯腰,在他心爱的女子额头留下珍重又承诺的一吻。 岁月且长,前方是大好时光。 日上三竿,洛云芙自床榻上醒来,昨夜回来的太晚,这会儿她到补了个好觉,想起昨晚的种种,洛云芙的耳尖倏地有些发红起来。 自己都活了两世了,竟还如小女儿一般贪恋两人在一块的温情,不过……她很喜悦。 “小姐醒啦,今日京城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会在定宁阁小聚一块儿吃吃茶,说点知心话什么的,丞相府的王夫人的帖子也下到了咱们府上。”青萝推门进来。 “ 既是如此,便替我梳妆吧。”洛云芙淡淡道。 毕竟日后少不了要对各帮各派的拉拢,跟能吹吹枕边风的人交好一些总归是有利的。 洛云芙今日着一件澹澹素绒袄下面配一条青绡翠纹裙,虽颜色略显深重却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头上亦是简单,只插一根一色宫妆攒银千叶牡丹簪,头发挽了个垂云髻,如墨云一般披在身后,愈发衬得整个人贵重万分。 今日这要去的地方,不与谁比谁美艳不可方物,却是要压得住场子,才会被有涵养的夫人另眼相待。 倪雪妍自是不会放过与京城贵女们结交的机会,早早打扮好就等着洛云芙了。 只见她今日穿了件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配了条翡翠撒花绉裙,头带一根四蝴蝶银步摇,配的倒也相得益彰,但与洛云芙站一块儿还是略显艳俗了。 见洛云芙从屋内出来,倪雪妍甜美的称赞起来:“姐姐可真是贵重万分,我还以为瞧见了宫里的娘娘。” 洛云芙淡淡地扫了倪雪妍一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将军府一行人到时,定宁阁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洛云芙刚踏入阁中,便觉有道视线 在盯着她,她转头望去,便见自贤太妃那一别并未见过的姜意婷正有些恨恨地看着她,被她瞧见有些掩饰的垂下了眼。 洛云芙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洛云芙进来时,自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主要是她周身的气质太过贵重,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刚出阁的小姐,便引来了许多探究的目光,上次在太后寿宴上拒了颜祉铭的求娶,这会儿看她的人有欣赏的自是也有嫉妒的。 只是这些都与她无关,洛云芙径自走到她的位子坐下,便自顾自的小酌起来,其间有同她说话的,她便淡淡笑着与她们交谈,她因活了两世,对很多事有独特的见解且知道的奇闻轶事又多,倒是来同她攀谈的人都与她相谈甚欢。 几位与将军府并无什么帮派纠葛的夫人们已经开始喜欢起这个赏心悦目又脾气好会讲话的小姐来。 姜意婷和倪雪妍在一旁看着,自是心里不痛快,险些搅坏手里的帕子。 姜意婷一边略显愤恨的盯着洛云芙一边想着该想个什么法子让她出丑。 凭什么她在哪都能这么讨人喜欢,姜意婷愤恨的想道。 第二十七章 突然福至心灵,洛云芙出自武夫之家,想必平日里常常舞刀弄枪,对琴棋书画便是可能并无什么研究了,若是才情兼备,这京城定会有盛名,便如她自小便如外面所穿一般,抚得一手好琴。 京城中却是从未盛传过洛云芙擅什么。 怎样都是要被自己压一头的。 姜意婷有些意味深长的勾起了唇角。 她召来贴身丫鬟,轻轻耳语了几句,那丫鬟便悄悄下去了。 因为洛云芙的见识广,晓得又多,整个定宁阁时不时传出几声娇笑,京城的小姐夫人们的关系倒是许久不曾这般热络过了。 定宁阁二楼单间,一着青竹素面长袍的男子有些切齿道:“骠骑将军府倒是养出了个好女儿。” 他眉目平和,却是终究掩不住那股煞气。 片刻,只见姜意婷那贴身丫鬟抱着一盒子走来。 “小姐,都准备好了。”那丫鬟弯腰低声道。 姜意婷点了点头,眸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只见她站起身来抬高嗓子,施施然开口:“诸位夫人诸位姐妹们,干坐着聊天也是乏味,不如我们玩儿些有意思的可好?” 众人纷纷停下攀谈,望着姜意婷。 只见她 又道:“方才叫丫鬟准备了个抽签的盒子,里面有需表演的才艺,我们便抽签上去表演为今日小聚助兴如何?” 姜意婷笑得温婉大方。 “如此甚好……”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许多自负才情的小姐们都欲欲跃试起来。 这时,便见这次小聚递帖子的丞相夫人道:“姜小姐想的这法子十分有趣儿,如此你们这些小辈便玩玩吧。” 姜意婷闻言,福了福身子,道:“谢丞相夫人准允。” “既是如此,小女作为这个法子的提出者,抛砖引玉,便先献丑了。”姜意婷施施然起身,来到盒子前,伸手抽出了一卷纸条来。 “琴。”姜意婷展开看了看,又道:“小女手气好,抽着了个平日下功夫最多的,望各位夫人们和姐妹莫要笑话。” 定宁阁的小厮,为她抬上了一把黑红相间,梅花断纹与蛇腹断纹相交的七弦琴。 姜意婷走上前,微福了福,坐定,赞道:“好琴,这便是‘独幽’吧,定宁阁底蕴深厚,富可敌国,果然名不虚传。” 说罢,她将手轻轻搭了上去,玉指微动,一串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悦耳响动便泻了出来。 只见她朱 唇轻启,慢慢唱了出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便是脍炙人口的《凤求凰》了。 姜意婷这一曲可谓是将这《凤求凰》发挥的炉火纯青,在座的许多贵门小姐都微微羞红了脸颊,想来是想到了自己的心仪之人。 姜意婷扫过四周,见大家的反应,微微一笑,道:“小女献丑了,抛砖引玉,如此下一个抽签的便从这席上最左边开始吧。” 倪雪妍问此,微微怔了怔,随即得体地站起身来,甜美地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虽自小在辖郡长大,却对女子该习得的才情从未懈怠过,也是从小自负才女,如今有在京城一展才华的机会,定是要好好表现,牢牢抓住的。 倪雪妍走上前自盒子内抓出一纸卷,展开,心里划过一丝快意:“书。” 倪雪妍四艺中最擅“书”,如今也是好运气的抽到了“书”,她自是十分高兴的。 一旁的小厮又抬上了 “书”所需的物件。 纸是极品宣纸,笔是蒙恬笔,紫毫笔尖锥兮利如刀、紫毫之价如金贵,砚是红丝石砚。 定宁阁果然名不虚传,倪雪妍暗道。 只见她提笔蘸足墨,手腕忽如斜风细雨忽如大风狂作,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不消片刻,一幅洋洋洒洒的书作便完成了。 那字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虽说不上是大家的惊才艳艳,但对于一个闺阁女儿来说的确算的上是精妙了。 故席座上的夸赞声不觉于耳。 楼上单间的那青衣男子也淡淡一笑:“倒是不错。” 倪雪妍是随洛云芙自将军府出来的,如此下一个该抽签表演才艺的便是洛云芙了。 她面色淡淡,既没有欲欲跃试也没有惶惶不安。 但落在姜意婷眼中便是在强装镇定了,毕竟她那一曲《凤求凰》说惊艳四座也不为过,而倪雪妍的一幅好字也十分的精妙绝伦,何况倪雪妍还是自辖郡之地出来的,又恰是洛云芙的表妹,如此洛云芙若是被艳压,日后在京城贵女面前自是抬不起头的。 她确也是包藏了私心,先毛遂自荐又从倪雪妍这起抽的。 洛云芙上前,自盒 中抽出一卷纸条,展开。 “琴。”她淡淡说道。 姜意婷心中一喜,却并未表现出来。 她的琴艺在京城年轻一辈中说是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洛云芙定是要败在她的手下了。 这盘棋下得很对。 洛云芙在那把“独幽”前坐定,轻抬起手,宽大的袖袍略微滑下,露出她如雪一般的皓腕。 那身澹澹色衣裳也与琴身的古色沉着相得益彰,人和琴都仿佛是流传千年的华贵。 她玉指一动,铮然一声,全场肃穆了下来。 只见她十指动了起来,琴声沉重,节奏缓慢,却又有几分萧瑟,似是战士出征前的惜别,这般深沉哀怨的曲调,连坚硬的金石都为之感动、悲伤,虽是似低低的叹息,穿透力是那样强劲,直叫整个定宁阁都为之一恸。 突然,她的手指如急雨一般,上下翻飞了起来,又快又急,仿佛看见了战场上,战旗在呼号,战鼓在咆哮,千军万马齐动,竟是若地动山摇一般,整个宴席上的酒樽都在微微颤抖,掀起一波波动荡。 琴声又尖锐起来,如铁甲骑兵厮杀,刀枪铮铮作响,众人的心脏被攥住,似听见战场上千万战魂齐鸣。 第二十八章 心脏悲恸万分,洛云芙端坐着挺直的脊梁似有些微微的弯曲,似乎这样才能减轻几分痛处。 忽而,琴声又凄凉起来似是叫人看见了血色残阳,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咆哮时的怒目,丢盔弃甲后的军旗。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了。 一曲毕,洛云芙已是泪流满面,似是自己的在乎的人真的是这般,马革裹尸,从此生死两茫茫。 上一世,她的父亲却是因在夺嫡之争中被指派去了这样的战场,被自己身边的亲信暗算,在战场上万箭穿心而死。 她不是共情流泪,却是真真体会到过这痛彻心扉的悲情。 楼上,却见定宁阁最大的老板正恭恭敬敬对一俊美的男子道:“主上,王妃似有很重的心伤。” 颜祉黎闻言一言不发,只攥着酒杯的手上微微绷紧的骨节泄露了他一丝情绪,他看着那周身贵重却布满哀恸的女子,眸子深不见底,心脏泛着一阵阵的心疼。 你有什么我不曾知晓的秘密? 宴席上的夫人小姐们也是 都红了眼眶,有几个心软的已经低低啜泣了起来。 显然,她们并未经历过这样的生离死别,却为之深深的共情。 姜意婷的曲子虽是技巧登峰造极,却因感情上没有这般的为人所动,瞬间显得有些浮于表面起来。 她恨恨地灌了一口酒。 洛云芙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她微福了福身子,道:“失礼了。” 接着便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坐席。众人瞧着那庄重肃穆的身影,只在心里微微有些钦佩起来。 接下来便是各位小姐的各式各样的才艺展示,因着洛云芙珠玉在前,大家都有些兴致缺缺了。 不多时,时辰便不早了,众人纷纷起身回府。 洛云芙被青萝扶上马车,一掀车帘便见马车内端坐着一少年人。 洛云芙忙坐了进去放下车帘道:“你怎的在我车内,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我的身手怎会叫人瞧见。”白景之倚在车壁上有些吊儿郎当道。 “神经。”洛云芙暗暗骂道。 白景之闻言一笑,并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只道:“琴弹得不错,我以为你这般骁勇,定不擅这些女子之物。” “你影射什么呢你,三天不打上房揭 瓦。”洛云芙当真是活了两世,见这种少年意气的斗嘴又忍不住作长者姿态起来。 “又来了,又来了。”白景之似受不了长者絮叨的顽劣孩童一般,“说起来是我比你还要大一岁吧,你怎的又开始像我奶奶了。” “臭小子,不与你计较,来找我干嘛,血毒又不够用了?”洛云芙道。 “啊……”白景之眼神微微有些躲闪了一番。 “昂,走得匆忙,忘记带工具了,今晚再去找你。”白景之轻咳了一声道。 他今日并不是来取血毒的,只是在这京城里闲逛,因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见了那曲子,便进去了定宁阁,想看看是谁这般哀恸。却没想到看见洛云芙坐在琴前泪流满面的样子。 他只觉得心脏都被攥住了,喘不过气来。 所以才早早的进了她的马车,想看看她有没有事。 见洛云芙还能同他插科打诨,便放下心来。 这些,他却是不好意思同洛云芙讲的。 既是洛云芙没事他也该走了,孤男寡女在这般狭小的空间里总归是不好的。 “我走了。”白景之突然毫无由头道。 于是便飞身一略,不见了。 洛云芙 看着他刚刚坐过的地方,微微摇了摇头。 她若是活了两世还看不出白景之对她有意,也真是白比他长了几十岁了。 洛云芙到将军府时天已是黑了下来。 她坐在桌前百无聊赖的翻阅着闲书。 这段时间太安稳了,她隐隐有些不安。 “小姐,天不早了,早些梳洗睡吧。”青萝说着开始检查门窗。 “窗子先莫锁了,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便睡了。”洛云芙淡道。 “那小姐早些休息。”青萝福了福便推门出去了。 不多时便见一少年出现在了洛云芙房内。 “还给我留了门。”白景之似是极愉悦般,自顾自给自己到了杯茶。 “莫废话了,工具带了吗,取吧。”洛云芙自袖袍中伸出手,手掌朝上放于桌上。 “这般公事公办,真无情。”白景之啧了一声。 柔夷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显示着它的细腻柔软。 白景之看着似有些不知道怎么下手。 有些局促道:“有些疼,你忍着些。” “前几次怎不在意我疼不疼。”洛云芙似觉得有些好笑,眸子里瞬间盈满了笑意。 白景之看了一眼忙掩饰的低了头,脸颊有点 发热。 不知有没有脸红,若是红了真是糗大了,白景之有些赫然地想。 他微微捏住洛云芙的指尖,手下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颤,他狠了狠心,拿针尖往上轻轻一戳,殷红的鲜血便自那莹白的手指上流了出来。 极白和极红形成了一种极扎眼极美的视觉感受,白景之喉头一动,觉得自己有些目眩神驰。 他忙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清明过来,拿那玉瓶接住滴下来的鲜血,暗骂自己真是有病。 “如此,我便先走了。”他的声音有些不稳,身子一动,便不见了踪迹。 洛云芙颇有些头疼,不知怎么断了这孩子的念头。 宁王府上。 “主上,那小子是白棠隐的关门弟子,唤白景之,王妃似是与他十分熟稔,好像答应了他什么请求,今日王妃在定宁阁,那小子便早早上了王妃的马车等王妃,今晚又去了王妃闺房。”那人似有些愤愤,又道:“这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连王妃的闺房都敢进……” “闭嘴。”颜祉黎道,听不出情绪有什么波动,只凌厉的丹凤眼似冰霜般淡淡地扫了那属下一眼,只教那手下觉得打了个冷颤。 第二十九章 只见他身形一动,便不见人了。 只留那手下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又不是我进的王妃的闺房,以后关于王妃的事情可得谨言慎行才好。 洛云芙正欲起身去关上窗子,屋内又突然多了一人。 她刚梳洗完,这会儿只着一件中衣,勾勒出她已经发育的玲珑有致的线条来,浑身还带着些许湿气,裸露在外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有些暧昧的光泽,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颜祉黎眸色深了深,忙别过眼去,自己拈起一块儿点心掩饰般的吃了起来。 “你怎的这么晚来了,是端王那有什么动作?”洛云芙边绞着头发边问道。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看我的未婚妻了吗?”颜祉黎似笑非笑,眸子里却有些危险的意味道。 洛云芙似觉得今晚的颜祉黎有些神经质,自个儿绞着头发没搭理他。 “本王的未婚妻太过动人,怕别人觊觎,忙过来看看。”颜祉黎似有些懒洋洋地道,眸子里却没什么笑意。 洛云芙绞头发的手一顿:“你知道了?” 也是,这府里本来就有他安排的人,来了什么人他自是知道的。洛云芙兀自想道。 洛云芙故意凑 近了看他,调皮的眨了眨眼,道:“吃醋啦?” 她咯咯的轻笑出声:“他不过是个孩子。”顿了顿又解释道:“想来他便是来取我血毒的人你也猜到了,我是见他重情重义,便答应了他若是还需要血毒便来我这取。” “他可比你大,什么只是个孩子。”颜祉黎幽幽道。 洛云芙噗嗤笑出声,道:“敢情我后边儿说得您是一点儿没听进去。”又有些揶揄道:“我们高高在上的宁王殿下为一孩子吃醋可真是可爱的紧。” 颜祉黎闻言突然欺身上前,有些危险道:“你是在调戏我?” “没有没有。”洛云芙忙道,语气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拿起颜祉黎滑落在胸前的头发,在手里把玩着,突然戳了一下他腰间的痒穴,笑道:“不醋了吧。” “小丫头,越来越放肆了。”颜祉黎带着笑意说道,抬手戳中洛云芙几处痒穴,洛云芙咯咯笑了起来,追着颜祉黎要戳他的痒穴。 两人在屋内打闹了起来,便是在屋外也能听见二人的笑声。 这会儿便是洛云芙戳中了颜祉黎的痒穴,正到处躲闪着颜祉黎的反击,却是没看到已经退到了床前, 她再一退,便被床一绊仰面倒了下去,颜祉黎没刹住车伸手一抓,却不想是一把抓住了洛云芙的中衣,跟着她往床上砸了去。 洛云芙的中衣终归是有些松垮,哪挨得住一个大活人的体重,瞬间领子处的活扣便崩了开来,露出肩头和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 两人同时一愣,洛云芙正要推颜祉黎起来,便见他伸出手来对着她的脑袋一通乱揉,而后身形一动便没了踪影。 洛云芙忙坐起来把扣子扣上,似有些生气的骂了声:“神经病。”便只得走到镜子镜子前梳理她的头发。 耳尖似还在微微泛红。 却是不知端王府内。 “今日那似和洛云芙挺熟稔的小子去了洛云芙的闺房,他走了后,颜祉黎似是知道了什么今夜也去找了洛云芙。”那人弯腰对颜祉铭恭敬道。 “有点儿意思,不知颜祉黎若是因为争风吃醋把那小子杀了,洛云芙和他会不会生出间隙。” “只是宁王并不是如此沉不住气之人,殿下的意思是……”那人又道。 “那便做成是宁王杀的。”颜祉铭有些残佞的笑道。 “属下明白,这便着手去办。”那人退了出去。 白 景之自那日从洛云芙那出来后没回家,一直京城游荡着,仿佛这样便能离洛云芙近一些。 这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自酒楼出来,迎面走来一人撞到了他身上,他正要道歉,手中却被塞了一张纸卷,他愣神之中那人便混入人群,看不见了。 他展开纸条,上面的内容却似让他目呲欲裂,仿佛还为了让他相信一般,那纸卷里还卷着上次他见洛云芙时,洛云芙头上带的簪子。 那纸卷上写着“现在便来来定宁阁隔了一条街的右边第一栋宅子,若一炷香内不到,便让洛云芙死无葬身之地。” 大抵对一个人动了心便是赌不起一切的,这般拙劣的请君入瓮的手法却让白景之找不到理由不去。他不能让洛云芙陷入哪怕一丝一毫的危险之中,现在却是连去将军府求证的时间都没有。 白景之迅速赶到那纸卷上所说之地,这时天已大黑。 他悄无声息的自屋檐上走动,准备查探一番人手的布防。 突然听见自屋内传出一女子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白景之一听便心脏颤抖了起来,因为那确是洛云芙的声音! 他便也顾不得什么了,自屋 檐下翻身而下,一脚踹开房门便与屋内的人缠斗了起来,说来也怪,那些人的武功并没有他想象的强,他并没有废多大得功夫便将那些人放倒在地了。 只见“洛云芙”正被五花大绑的困着,对他焦急道:“景之,快来帮我松开。” 她面露焦急之色。 还从未见洛云芙这般花容失色,许是被吓坏了,白景之想着,便走过去替她松绑。 “你怎的被绑到这来。”白景之边解绳子边道。 “因为……宁王殿下不想让你活!”却见那“洛云芙”目光中流露出凶狠之色,抬手便将早就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刺入了白景之腹内。 白景之瞬间明白过来,破窗而出。 “别让他跑了!”对屋外喊道。 瞬间自院落阴暗处冒出几个黑衣人,齐刷刷像白景之跑的方向追去。 这帮人凶狠异常,竟是在匕首上淬了毒,白景之只觉有些头重脚轻。 他忙咬破自己的舌尖,眼睛暂时恢复了一丝清明。 虽是中毒,白景之的轻功却是天下少有对手,如此那批人竟使出浑身解数也并未追上白景之。 青萝正欲给洛云芙锁好门窗,却是一人兜头自屋外栽了进来。 第三十章 那人腹部似中了一刀,青萝一扶他便觉沾了满手湿润黏腻的血,定睛一看竟是已经发黑。 “小姐,下手之人好狠。”青萝惊道。 洛云芙皱眉,待翻过那人却见竟是白景之! 当即,洛云芙便去梳妆台上翻出清凉油来,挖了一块往眼下抹去,瞬间便被刺激得眼泪止都止不住了。 青萝见状,忙自桌上拿下一茶杯,接在洛云芙眼下,片刻泪水便铺满了茶杯底。 洛云芙忙扶好白景之将这泪水给他喂了下去。 “去拿剪刀和止血包扎的物件来。”洛云芙对青萝道。 说罢便将白景之小心地扶到榻上。 那衣物已与伤口黏连在了一起,洛云芙只得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处的衣物剪开。拿浸了热水的棉布将那发黑的血迹擦净,因碰到伤口又有血汩汩的涌了出来,却是冒了一些黑血后便为殷红的了,看来毒已解了。 洛云芙见此便拔开金创药,细细的药末撒在伤口上周围的皮肤都像是在痉挛,白景之皱了皱眉头,幽幽转醒了过来,想来也是疼得不行了。 他睁眼瞧见洛云芙微怔了怔,似是对自己刚才不甚清明时竟是来到了将军府没什么记忆了,随 即便觉刚刚中毒时四肢迟缓内脏钝痛的感觉不在了,只觉伤口的刺痛。 竟是身体的本能救了自己,白景之暗自庆幸道。 见他醒了,洛云芙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道:“可知是谁要杀你?” 白景之并不知洛云芙同颜祉黎的关系,有些咬牙切齿道:“那对我捅刀之人说宁王不让我活,我竟是不知哪里得罪了他” 闻言,洛云芙包扎伤口的手一顿,脑中似有万千思绪划过。 她极力掩饰了过去,又开口道:“你的武功天下能伤你的人并不多见,怎的这次伤得这样重?” 白景之闻言,眼神动了动,似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只含糊道:“他们使阴招暗算于我。” 洛云芙见状却好似明白了什么,似有些愠怒道:“是不是有人用我做饵。” 这场景竟是如此的熟悉!她在心中冷笑道。 白景之心思被拆穿,便觉洛云芙定是觉得自己蠢了,她猜都能猜中,自己竟还不管不顾了一头扎进了这陷阱中。 微微有些赫然。 见白景之这般面色,洛云芙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这般伎俩自己猜都能猜到,白景之也不是蠢莽之人,怎会不知这是个陷阱 。 “你应是明知这是个陷阱……”洛云芙轻声道。 白景之闻言抬头定定瞧着洛云芙道:“但我不能叫你陷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概率的风险之中。” 洛云芙看着这少年人坚定的眸子,心中一震。 她知道,若再来一次,白景之还是会去。 倏地,她眼前浮起前世颜祉黎在她眼前生生被打断脊骨的样子,那样一个如日月般耀眼的男人,毫无尊严地被颜祉铭踩在脚下,便如现在的白景之一般,明知是置自己于死地的陷阱,但为了救他,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突然,她心下一个机灵,想到颜祉黎是在她这府内安插了人的。 她立刻站起身道:“你的毒已解,我这府中不安全,青萝,你和溪谷立刻带他走,我去处理一些事,晚些去寻你们。” 说罢,便转身匆匆走了。 白景之瞧着,只觉洛云芙过于反常,却不知为何。 洛云芙走出内院,便是见那作家丁打扮的人似正要出门的样子。 她十分清楚,这人每晚亥时都会回宁王府向颜祉黎报备将军府一天的情况。 以前她只觉颜祉黎这般实在有些好笑,便也由着他去。 现在却成了白景 之的催命符。 洛云芙上前道:“你在我这府上也是有些时日了,想来日日将军府和宁王府两头跑也是极疲惫的,今日我也乏闷的狠,来陪我喝喝茶吧。” 那人似是从未想过会被他家王妃如此厚待,十分受宠若惊,忽又想起他家主上凌厉的眼神,忙推辞道:“属下不敢。” 这落在洛云芙眼中却是他急着回去禀报颜祉黎,眸色不由一厉。 她淡道:“无妨,你这样的忠仆,我也喜欢的紧,随我来吧。” 便转身走了。 那属下心中暗暗叫苦,只默默想,主上,王妃之命属下不敢不从,您大人有大量,莫同属下计较。遂忙跟上洛云芙的脚步。 洛云芙走至内院的一处凉亭,道:“坐吧,我去拿前几天新来的茶叶。” 那属下惶惶不安的坐在凉亭内,思绪万千。 不多时,洛云芙自他身后走来,悄无声息,她眸光变了变,一个手刃下来,那正想东想西的颜祉黎的属下便昏厥了过去。 若说他功夫定是不弱的,只因思绪混乱加之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丝毫没有防备,便轻易着了洛云芙的道。 洛云芙叹了口气,伸手将那人拖进一屋内,五花大 绑将那人捆上。 她又去找了崔管家,道:“崔叔,我要出去出去一些时日,这段时间府上大大小小便劳您费心了,若是有人寻起,便还是我去清露寺了。” 崔叔从小看着洛云芙长大,此刻也是瞧出了洛云芙的反常,问道:“小姐这是……若有什么事可莫要自己扛着,咱们偌大一个将军府总归是能替小姐解决一些的……” “崔叔,我没什么事,就是心情不大好,想出去散散心了,不用担心,过几日便回来,时候不早了,崔叔早些歇着吧。”洛云芙淡笑着道。 做完这一切,她方才的淡然和冷静似是终于绷不住了。 她兀自走着,若仔细看,便能看到她的脚步有些虚浮。 洛云芙只觉现在心中慌乱不堪,脑中思绪似在被千万人拉扯折磨着。 “颜祉黎以我为饵要置白景之死地……颜祉铭以我为饵置颜祉黎为死地……”洛云芙双眸毫无焦距的喃喃道。 自己已同颜祉黎解释过了,当时瞧他已不再放在心上了,为何还是起了杀心? 这般残佞狠厉是前世的他吗? 重活一世自己既变了,别的历史便定不会与前世不同吗……若是……若是…… 第三十一章 她似是再不敢想下去了,不堪重负般慢慢蹲了下来。 心脏不知为何疼得几乎不能呼吸,到底已是情根深种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敢想……不敢想……老天让自己重活一世,是为了再看一次笑话吗? 不知过了多久,那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女,慢慢站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腿蹲麻了,似有些摇晃不稳。 但她却似毫无所觉一般,机械地走进屋子,关上门,机械地在床榻上坐定下来。 她闭了闭眼,睁开时仍掩不住痛苦之色。 “这是你,牡丹才是真绝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你愿意陪我到花开之时吗?” “荣幸之至。” 她的耳边响起那日在城楼之上两人的对话。 眼前浮起那如日月一般耀眼的男人微微弯腰,在怀中少女的额头上落下珍重又承诺的一吻。 黑金袍子同沉色裙角上下翻飞着,纠缠在一起,仿佛一对璧人。 如今这些景象铺天盖地的自脑海中涌出来,似要把她溺毙一般。 不知道什么时候真正动心的,洛云芙松开手掌,方才嵌入掌心的指甲留下了触目惊心的鲜血印子。 她慢慢咧开嘴角 ,似是想嘲笑自己一番,却是比哭还难看。 因为她发现,便是这一世的颜祉黎如上一世的颜祉铭一般,她也动不起杀心。 她明知这是不对的,却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提不起恨意,也收不回爱意。 自己输了,她这般想到。 这几日,宁王府上下都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气压,下人们战战兢兢似是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但说他们这位主子平日绝不是跋扈狠厉苛责下人的主儿,心情好了还常有赏赐。却不知为何这几日时时刻刻都是生人勿近的状态。 两日前,宁王府上。 “主上,王妃不知为何将我打晕绑了起来。”那人似有些欲哭无泪,又道:“我醒来时便也第二日凌晨了,将军府上如今只剩一众下人了,王妃还有她身边的侍女和领头侍卫全都不见了连夜出门也不知去作甚了。” 颜祉黎闻言,面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屋内突然的低气压,叫那属下有些不安。 “带人去找。”他声音平静,却如冰山般冷硬,又道:“寒芒,去查最近端王府有什么动作。” 他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他未发觉的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改 变了很多东西。 已是开春,到处已有的勃勃生机。 离京城两日日程的一个小城内,一行四人正在街上游走着。 这便是洛云芙他们四人了。 白景之因自小习武,身体底子好,毒解了后也未需怎么修养便又生龙活虎了。 既来之则安之,经过几日的消化洛云芙已经对现在的乱状欣然接受了,既是有了重生一次的机会便要抓住,好好过活。 而且她上一世便如所有达官贵人家的女儿一般,日日养在深闺,遑论京城,便是将军府也并未踏出过几次。 这一世自重生一来便日日筹谋,虽是到处走动的多了,又有上一世的年纪阅历,却都是在书里读到过,事实上也并未见过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京城虽华丽庄重,但也因在天子脚下,规矩繁多,每个人都需谨慎过活。 这小城却不一样了,虽是不甚繁华,走在街上也见不到那些达官贵人家的车撵和布防的军队,到处却充斥着平易近人的气息。 洛云芙被这环境影响,整个人也似轻松了不少。 没有了贵门嫡女身份的束缚,她与青萝便放飞起来,走在街上这也瞧瞧,那也看看,便是 自重生以来第一回这般跳脱了。 “小姐,你瞧这狐面具,做得这般精巧。”青萝喜道。 洛云芙手抚着着狐面,却是想起那夜在烟花下颜祉黎的样子,他是如此的俊美风流,口中又轻吐出那般深情言语,但她却好似并未真正了解过他一般,竟真是如狐狸一般叫人琢磨不透了。 她自心底苦笑一声,真是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他,却还是叫青萝拿钱将这狐面具买了下来。 “这小城离京城甚远,我瞧你也很喜欢这里的样子,我们便在此小住几日,休整一番再出发如何。”白景之道。 “那便如此吧。”洛云芙并没有什么意见。 四人便又走走逛逛来到一处客栈。 “哟,四位客官里边儿请,四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店小二热情的迎了出来。 “先弄些吃食上来吧。”洛云芙淡道。 “客官您请瞧着,这牌匾子,都是小店的招牌,您想吃啥,自个儿点就成。”许是见四人衣着打扮不似常人,那店小二异常热情。 四人许是赶路赶得累极,方才还不觉饿,这会儿饭菜上来纷纷大快朵颐起来。 洛云芙虽吃的并不少,却也并不失仪 ,反倒周身透出一股不紧不慢的的大家之气来。那店小二时不时的瞥一眼过来,愈发觉得这位小姐应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白公子,你是与溪谷住一间还是自己住一间,我这便去叫上房间。”青萝擦了擦嘴问道。 白景之看了洛云芙一眼,想起了那日出京城之时,他因受伤没有骑马,便与洛云芙同乘一辆马车,佳人在侧,还在关心着他的伤口,他顽劣之性顿起,又包藏着点私心道:“这般关系我,还因京城不安全同我一起走,洛云芙,你莫不是心仪小爷我了。” 说罢他便假装若无其事的等着洛云芙开口。 “我心思现在乱的很。”洛云芙有些放空的答非所问。 却是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白景之是不知道洛云芙与宁王的纠葛的,便又摸不清她是个什么意思了,只一路仔细留意洛云芙对他的态度。 这会儿他的心思便又有些蠢蠢欲动了,便道:“我自小一人居住,若屋内多一人许会十分不习惯,便自己要一间吧。”他顿了顿,看着洛云芙又道:“不过若是有人住一间屋子害怕,我倒是也可勉为其难与她同住一间保护与她。” 第三十二章 洛云芙此刻便是傻子也察觉出白景之的意味了,自那日在马车上白景之对他半开玩笑的吐露心迹过后,愈发的顽劣不羁起来,似乎这才是他的本性。 她只觉有些好笑。 “我也不喜与人同住,单要一间。”洛云芙淡道。 虽是早知道会是如此,白景之心中还是有些失望,他们江湖儿女不在意那些个条条框框,若是喜欢便去追求就好。 洛云芙想了想又道:“青萝,在我房里再要两坛女儿红,许久未曾碰酒了,有些想了。” 这几日她虽想开了很多,但夜深人静之时若是不借些杜康的效力,仍是有些难过,女人夜里最是多愁善感,洛云芙自心底叹了口气。 自进了城,便是在逛街吃饭,如今天色便是不早了。 众人各自回房,准备好好睡一觉。 洛云芙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不想许是太累了,梳洗过后一占床铺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半十分,床榻上一直睡得恬静万分的少女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似是被梦魇住了。 洛云芙只觉自己的身子在被强烈的拉扯,一睁眼,便见眼前是一个被砍断四肢的女人,是她自己! 洛云芙要迈步逃离这里,却发现自己似是被钉在原处,便是她用尽力气,也没有挪动分毫。 她看见颜祉铭与倪雪妍穿着大红色的喜袍踏在那女人身上,那女人似是被那红色刺痛了眼睛,开口大骂道:“颜祉铭,倪雪妍,奸夫淫妇,不得好死!” 颜祉铭笑眯眯的看着她,似乎他的污言秽语并不能如他的耳一般,眼底嘲讽划过,微微勾起了唇角,这神态与颜祉黎如出一辙。 洛云芙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再清明时,穿着大红喜袍,牵着倪雪妍的手的人却成了颜祉黎。她只觉心脏一阵痉挛,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倪雪妍千娇百媚地对颜祉黎说道:“殿下,她的话说得好生难听,臣妾只觉得心口闷得要喘不过气来了。”说罢便袅袅婷婷的靠在了颜祉黎怀中。 洛云芙看着,只觉眼前一阵阵晕眩,喉头一甜,便又被她生生压了回去。 颜祉黎眼底露出有些残忍的笑意,搂着倪雪妍温声安慰道:“妍儿莫怕,不过是些脏东西,看不得便叫她消失好了。” 说罢,便仿佛会被脏了眼睛一般,搂着倪雪妍走了。 那已断了四肢的 女人便如一件垃圾一般,被他的手下扔进了虿盆之中,密密麻麻的虫子想她爬来,啃噬着她的骨血。 洛云芙只觉浑身锥心刺骨的疼痛,眼睛一片血红,却不知是恨得泣了血,还是那大红喜袍的残影。 那床上的少女猛的惊坐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自额上低落,她似乎浑身都在颤抖,嘴唇苍白一片。 良久,她才抚上自己的脸,才觉已是泪流满面。 如此,便是怎么也不可能睡着了。 洛云芙下床,用凉水撒在脸上,定了定心神。便拿起一摊女儿红自窗边翻身出去,三两下便跃上了屋脊,却见白景之也在上面。 “怎的没睡?”洛云芙走道他身边坐定。 “睡不着。”白景之回道。 “来喝酒。”洛云芙托着酒坛颇有豪气的说。 白景之也并不如他平日那般顽劣和没心没肺,除了给他师父报仇,他还有别的秘密。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问对方的缘由。 深夜辗转反侧已是够苦了,何必捋清了再尝一遍呢? 这一刻既是酒友,便也不必拘泥于那些男女之别了,洛云芙拔开酒墩,喝了一口,递给白景之道:“来,喝!” 白景之接过灌了一口:“人活一世,谁不知众生皆苦,如今我也算是好运气,一切都还来得及,今夜醉完,那些不相关的就去他娘的吧!” 洛云芙只觉他这话有些奇怪,怎的他一个半大的少年有什么会来不及,却并未多想,只哈哈笑道:“好!我就喜欢这般真性情!”说罢便仰头灌了起来。 有酒汇成细流自形状姣好的下巴上滑下,流淌过白皙的颈子,往更深处流去。 白景之只觉自己或是醉了,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热。 他忙夺过酒坛子来,边灌边道:“你这般喝,醉了我可不会管你,你便在这屋顶睡一晚吧。” “切,你醉了我也不会醉。”洛云芙有些不屑的嗤了一声。 前世她为了讨颜祉铭欢心什么棋艺啊,酒量啊,骑射啊,都是哭下过一番功夫的,这区区一坛女儿红,谁醉她都不会醉。 “那便比比看看。”白景之似觉自己男人的尊严被挑衅了,正色道。 “来比来比,去,将我房内桌上另一坛酒拿来。”洛云芙无所谓的招招手。 白景之闻言,身形一动,不消片刻,便见他提着一坛酒回到了屋檐上。 两人这便开始了拼酒大赛。 你一口我一口,不多时,两人都有些上头了。 只见洛云芙眸子里似敛了水雾一般,朦朦胧胧的,脸颊也不似刚才的莹白,微微泛了些淡红,却让她看起来十分惹人爱怜。 只是她心下却清明的很,她喝酒控制不住会上头,脑袋也有一些混沌,但想醉确是没那么容易的。 白景之就不一样了,他自小随他师父习武长大,并未怎么接触过酒水,这会不仅是耳朵脸颊都泛起红来,思绪也开始乱作一团起来。 方才只是觉得醉,这会儿却是真醉了。 他瞧着洛云芙因为酒意而殷红的嘴,还泛着水光,只觉眼眶有些发热,幸得他师父教他的君子之道虽是醉了却有本能,否则还不知会做出什么轻薄之举。 他喉头动了动,有些艰涩的开口道:“你可有什么从未对人讲过的秘密。” 洛云芙闻言,心里一动,她却有秘密,却是谁都不能说,因为太过惊世骇俗。 白景之看着她,似并未觉得她会回答一般,自顾自道:“我有一个从不曾与人提起过的秘密,我喜欢你。”他突然欺身上前,却并未再有什么动作。 第三十三章 洛云芙兀自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大秘密,她早就晓得了,到底还是少年人的心性。 却不想,白景之就这么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所以想同你说。” 洛云芙却是一怔,没想到他还有下文,便道:“你可想清楚,若明日你酒醒了后悔,说过的话可没法收回去。” “我没醉。”白景之摇了摇头道。 “你说没醉就没醉罢。”洛云芙有些无奈。 “我曾爱上了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后来被她和奸人抽了腿骨,那时候……”白景之兀自说道。 殊不知这话却在洛云芙耳中如惊雷一般炸响,白景之后面碎碎念他和那女人的过往却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了。 白景之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只比她大一岁多一些,怎会爱上过人,小孩子知道什么是爱人吗?更重要的是,若是被抽了腿骨,如今这身武功又怎会不受影响,尤其是他的轻功,可以说是冠绝武林了,哪里是腿受过残疾的样子,而且他确是从小便被白棠隐收于门下,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怎会与别人结下如此大仇,被生生抽掉腿骨? 突然,洛云芙心中浮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白景之莫非也是重生之人,这些刻骨铭心的仇恨都是上一世的仇恨?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说得过去,怪不得他说还来得及,自己既是能重活一次,别人又未尝不能。 洛云芙正欲像白景之求证,却见他已经醉了过去,手里还握着那酒坛子,竟已是被喝空了。 看来今晚是问不出什么了,洛云芙摇了摇头,任命地拖起白景之,翻下屋顶,朝他屋里走去。 “猪一样!”洛云芙咬牙道。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白景之拖到床上。 洛云芙站在他的床前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再回自己房内,天已蒙蒙亮了,方才似是知道了白景之的秘密,她思绪万千,哪还睡得着,便是合衣躺在床上冥想起来。 宁王府。 “主上,王妃他们走得急,咱们收到消息又晚,这会儿全城都被咱们的人翻了个底儿朝天,没有王妃他们的踪迹,想来全城戒严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是出城了。”那人说的十分小心翼翼,虽然他们主上并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他就是打心眼里有些瑟瑟发抖。 “端王那边正在查。”那人又补充道。 “废物。” 颜祉黎淡淡开口,却如冰碴子一般。 说罢,他似有些不耐烦一般,撑住头在桌上假寐起来。 那人见状,忙消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看来得亲自去寻了,也不知她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这般避他如蛇蝎。 颜祉黎眼中划过一丝冷芒。 却说这方泽涛,自那日被洛云芙请了出来,竟是被安排在了宁王府上,这宁王便是那日洛云芙说的为人而求的那人了。 方泽涛不太乐意,因为在这宁王府上待了这些时日,他连宁王的面都没见上几次,只知是个俊美又冷厉的男人。 这几日宁王府上到处愁云惨淡他也是知道缘由的,那便是他们的宁王妃洛云芙跟人跑了。 他实在是有些幸灾乐祸,颜祉黎这般天天冷着脸子的人就该被虐虐,可不是人人都欠他八十万两黄金,都得日日看他脸色。 何况洛云芙这般聪慧大气的女子,为了这个男人如此费力的请他出山,现如今却不让宁王找到,定是这宁王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这方泽涛确是十分欣赏洛云芙,虽人在宁王府上,阵营却早已倒戈到洛云芙那边了。 今夜,他却没有这么安稳了。 因为他正要上床入睡,这王府的主人却来了。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虽不喜这宁王,却也是不能将他赶出去的。 只道:“哟,宁王殿下今日怎得空屈尊降贵到草民这来了。” 颜祉黎却如并没有听到他的阴阳怪气一般,只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先生可对寻云芙的踪迹入手有什么高见吗?” “宁王殿下这便是开玩笑了,草民自那日在草民的茅屋后就再没见过了,对王妃一无所知,怎会知道。”方泽涛似有些嗤道。 “也是,既是如此便是叨扰先生了,先生早些休息吧。”颜祉黎说完,便不见了踪迹。 只留方泽涛坐在椅子上,不知宁王这一趟是来作甚的。 倒没有那些王孙贵胄的骄横和瞧不起人,方泽涛摇着羽扇想道。 颜祉黎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方泽涛对洛云芙一无所知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去哪。 倒是自己,自诩是对洛云芙十分了解的,如今却无从下手寻她。 等等,既是注意力放在洛云芙身上寻不到,那白景之却是同她一块走的。 这么想着,他伸手拿下挂在门口的披风披上,道 :“寒芒,备马。” 公主府。 “殿下,宁王殿下正在门口侯着,说有事找您。”一婢女道。 颜听霜闻言却是一怔,他虽是宁王和端王的姑姑,却从来没有什么往来,若说对端王还有一丝恶感,对宁王却是并无了解,她这个侄子平日行事十分隐秘,被他放到台面上的皆是一些寻常的事情。 因此在这京城之中竟似和谁都没有瓜葛。 但颜听霜直觉她这个侄子并没有这么简单。 “叫他进来吧。”颜听霜道。 虽是初春,夜里还是寒凉的。 颜祉黎带着一身凉气进来。 “臣侄拜见长公主殿下。”黑金袍子铺满了一席地,虽是在行礼,却并未觉出有什么谦卑之意。倒不是颜祉黎特意端着,只因他周身上位者的压迫感太过浓烈,虽是收敛了,却也难教人感觉被敬重。 “倒是不曾怎么受过你的礼,今日是为何事到我这来。”颜听霜淡淡道。声音十分冷清,不知道的人定不会相信两人是姑侄。 “今日臣侄来是有一事想问,还望姑姑知道的话可以告与臣侄。”颜祉黎道。 他喊了姑姑,诚意是十足了,想来是很重要之事。 第三十四章 颜听霜眸子动了动,到底体内还是流淌着相同的血液的,她虽与皇家不亲,却也不是冷血之人,只因是被权谋算计耗尽了感情。 但与颜祉黎却是从未有过什么过节的。 她的声音放缓了几分:“你说吧,只有可以我会尽力帮你的。” 颜祉黎点了点头,道:“我知白景之是……”他顿了顿,似斟酌了一下用词:“姑姑的蓝颜知己的徒弟,现将军府嫡女洛云芙同他出城了,臣侄费了一番功夫并未找到,便只得到此询问姑姑,可知这白景之在城外可有什么去处。” 颜听霜似有些意外颜祉黎竟知道这般多白棠隐的信息,也有些意外他与洛云芙竟走得这般近,看这忧心的架势,两人关系似是不匪。 “我对棠隐这个徒弟并无半分所知,你问我也是无用的,不过你既是如此急,我可以带你去见见棠隐,想来他是能回答你几分的。” “但是……”她顿了顿,口气中多了几分威压:“我不希望棠隐被搅入这京城的阴谋诡谲之中。” “姑姑大可放心。”颜祉黎的眼神有一瞬的凌厉,说出的话也极其张狂:“我想要什么东西,还不需用无辜 之人做筹码。” 颜听霜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仅仅这几句话的交谈,她便觉出了他这个侄子同皇室中的旁人不一样,他或许十分狠厉或许并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却绝不是卑劣之人。 颜家皇室这一代终归是出了一位有上位者资历的小辈。 “既是如此你便随我出城一趟吧。”颜听霜道。 “多谢姑姑。”颜祉黎道。 二人骑马踏着月色来到了城外冬面的山下。 “上去便是了。”颜听霜淡道。 颜祉黎抬头瞧了瞧望不到顶的山峰,挑了挑眉道:“姑父住的地方倒是与众不同。” 颜听霜闻言许是冷面惯了面上虽未显,眸子却颤了颤,又有些诧异她这侄子怎的变得这般快,方才求她只是还斟酌的吐出了个蓝颜知己,现却是连姑父都喊出来了。 颜祉黎在后面瞧着颜听霜方才微微有些乱了气息的步子,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这小姑姑道不是外面盛传的对什么都冷心冷面之人。 二人都轻功俱佳,片刻便攀上了顶峰。 白棠隐这屋子还亮着灯,看来还未歇下。 “棠隐。”颜听霜唤了一声径自走了进去。 正在灯下看书的白棠隐闻言 抬起头来,似有些诧异,道:“怎的这么晚过来了?”又瞧了瞧颜听霜身后。 这是一个俊美且极其不简单的男人,纵是白棠隐这般归隐山林在见到颜祉黎后也在心中有了这个评价。 颜祉黎也是只问其名,现是第一回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姑父,只见他在灯光下,琉璃袍子反射着柔和的光泽,眉目并不深刻却叫人看着极其舒服。只是身上似有病气,否则应该是个在武学上既有造诣的男人。 “这是宁王,我的皇侄。”见两人并未开口,颜听霜只得道。 若是旁人见到传说中的圣御尊监国公主竟也做起中间人来了定会大吃一惊。 颜祉黎朝向他望来的白棠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是听霜第二个带上我这连月峰的人。”白棠隐温润笑道。 “叨扰先生了,只是今日来是有一事相问。”颜祉黎道。 “请讲。”白棠隐道。 “先生弟子白景之出了京城可有什么去处。”颜祉黎道。 “这景之可是有出息了,听霜带上来的人竟都是打听他的去处。”白棠隐笑道。 纵是对眼前这青年的印象不差,也不好轻易将徒弟卖了。 “洛 云芙,想来先生是认识的,他是我的未婚妻。” 颜祉黎出言,颜听霜和白棠隐都惊了惊。 他又道:“只是前几日招呼也没打一声,便同先生的徒弟白景之出城去了,我派了许多人寻找也未寻到什么踪迹,这才去求了姑姑,让她带我来这处寻先生,先生若是知道请告知我。”颜祉黎顿了顿,做忧心状,又道:“我很是担心云芙。” 这般似带着淡淡控诉的言辞便是一个未婚妻拐跑了的痴情男儿的姿态了,而拐跑人家未婚妻的还是自己的徒弟。 颜听霜闻言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自己这侄子真是见人说人话见过说鬼话。 白棠隐却不知颜祉黎是个怎样的人,听了这番话,只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臭小子,连人家有未婚夫的女子都拐,自己作为教养他的师父说什么也不能替他瞒着了。 便道:“以前我曾带他在西北生活过几年,除此之外便是京城了,别的地方他无处可去。” “多谢姑父告知,我明日一早便去寻云芙回来。”颜祉黎似有些故意地顽劣道。 却是颜听霜和白棠隐听了微微一怔。 白棠隐隐隐露出了些笑意,瞧了颜听霜 一眼。 颜听霜似有些不自在,脸颊似也有了意思几乎微不可见的薄红。 白棠隐似还是第一回见颜听霜这般,笑意更浓了。 二人都是不善表达感情之人,平日都是以朋友自居,这回却叫颜祉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小城客栈内。 洛云芙昨晚睡得很不错,并未做什么噩梦,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白景之问是否是重生之人。前天她在床上思来想去不知该怎么开口,若是白景之不是,岂不暴露了自己,若是他是知道自己也同是重生之人也不知作何感受。 所幸想不出来便先放一放,日后有的是机会旁敲侧击。 洛云芙起床梳洗,今日是他们在这小城待的第三天了,停留的时间够长了,是时候该走了。 青萝推门进来,道:“听到动静知是小姐醒了,奴婢来替小姐梳妆收视包袱吧。” “嗯。”洛云芙在梳妆台前坐下来。 “白景之可起来了,他知道今日要走吧。”她问道。 “白公子知道今日要启程,一大早就起来出去了,这回还回来,不知去做什么了,不过白公子是极有分寸的,想必一会儿就回来了。”青萝边给洛云芙梳头发边道。 第三十五章 梳妆打扮好洛云芙便同青萝拿着包袱走下楼来。 说曹操曹操到,便见白景之手里提着一包点心还有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前几日见你爱吃,就出去买了些,这些小玩意儿就做个念想,我瞧你和青萝挺喜欢这的。”白景之笑着对洛云芙道。 洛云芙心下似有些触动,道:“谢谢,有心了。” 如此一行人便离开这小城,往更西边去了。 “白公子,我们这番往西边走可有终点?”青萝撩开车帘同骑着马的白景之道。 “我曾在西北住过几年,西北大漠边界的日煊城便是我的第二故乡。”白景之笑着道。 他又看着坐马车内的洛云芙道:“那儿有连绵的戈壁和望不到边的大漠,夜晚天空低的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星星,虽不比京城富饶繁华却是广袤又自由的,相信你会喜欢。” 洛云芙坐在马车内,却似瞧见了那一望无际的大漠,绿洲上奔跑的骏马,她只听过草原儿女的狂放不羁,却是从未见过,心里便也生出一股向往之情。 本是极远的路程,他们一路上却是对不曾见闻的人和物充满了新奇,这般边玩边走,又不曾拖家带口 ,行进的速度倒也是不慢的。 “大抵还有两日便能到了。”白景之笑着道,似乎也是对日煊城十分想念了。 “这一路倒是既为顺利,并未有人寻来。”青萝对洛云芙道。 “嗯。”洛云芙淡淡的点了点头,便是有些放下心来。 已经离京城这般远了,想必颜祉黎是找不到了吧,不知再回京是自己同他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再见,若是敌人…… 洛云芙心中倏地一痛,便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如今已是三月,正是桃花开得正艳的时候,风一吹便带过一阵花香,也是十分惬意。 一行人便是已到了日煊城城下。 “便是这了。”白景之抬头看着城楼上的大字,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久别重逢的喜悦,又道:“进城吧。” 天已是不早了,四人进了城便并无游逛,找了间客栈,准备休整一晚明日再出来见识这日煊城的风采。 洛云芙梳洗完,许是舟车劳顿,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自那日做了那个梦后,也是很神奇的连着几日夜夜无梦了,也不知是不是离那留下了各种感情和仇恨的京城越来越远了,她渐渐睡着时没有 在京城里的浅眠了。 这会儿,床前立了一人也毫无所察。 屋内并未点灯,黑的很,只能借着月色看出这是个身形极高的男人,面上折射这月亮的冷光,有一瞬的夺目,竟是带了半张面具。 那人站在洛云芙床前,眸光变了几变,终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上前给洛云芙掖了掖被子,瞬间便没了踪迹。 只留下黑金袍子的几片残影。 洛云芙这夜睡得甚好,起来时只觉神清气爽。 青萝推门进来,有些兴奋道:“小姐,咱们来这儿来得甚巧,今夜竟是这一年一度的圣灯节了,听闻今晚处处都要点着灯,人们都出来朝圣,我听店小二说那可是万人空巷的场面,可热闹的狠哩!” 洛云芙一听也是来了兴致,坐在梳妆台前道:“我听现在外面也是热闹的狠,是已经开始准备了吗?” 青萝上前揽起洛云芙的长发道:“可不是,这会儿到处都在爬上爬下的挂灯呢。”她顿了顿又道:“掌柜的说,今日街上的小贩店铺都出摊开门,大家都去采购为今晚的圣灯节做准备。” “那便梳洗后吃些东西出去逛逛。”洛云芙笑着道,心情自 是极愉悦的。 青萝闻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想着快快给小姐梳个好看的发髻便能一块儿出去玩了。 这日煊城自古在这边陲之地,有着大漠做天然的屏障,虽是有些与世隔绝,却也十分太平,人们在这安居乐业,既无需受繁文缛节的束缚也不用依靠在权贵脚下仰人鼻息,是已,人人都是极为和善的。 洛云芙走在街上,瞧着人人虽是都着棉麻布衣,却是面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京城的光鲜亮丽却也没有光鲜亮丽后的腌臜事情,到真像是书中说的大同社会,只教人愈发喜欢这了。 这城里物什也与京城内大为不同,许多都是洛云芙活了两世都没见过的精巧玩意儿。 “小姐,你瞧这木偶雕的可真精巧。”青萝道。 “喜欢就买喽,不必同我说。”洛云芙笑道。 “哎!”青萝兴奋的付了钱,将那木偶拿在手中,道:“小姐可真好,是天底下最顶顶好的主子。” 洛云芙闻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以前在京城却没见过这小丫头性子还有这般跳脱的一面。 突然她目光一凝,身形一动便朝前边移去。 青萝忙定睛一看,却 见前方大概五十米处,一店铺上的牌匾正摇摇欲坠,想是挂灯时碰到了却无人注意,只是下面却有一小孩,还有一妇人正蹲着似是在给那小孩擦嘴上粘上的东西。 路上这般嘈杂,又离的不近,喊她当心是定然听不见的。 洛云芙迅速上前,那牌匾又长又大,掉下来砸到的范围定不会小,可她毕竟是女子,叫她一手拉一个必是拉不出来的,千钧一发间她迅速将离她近的那小孩抱起猛的退了出去,只能盼那妇人体壮一些还有生还的可能。 却是突然多了一着黑衣的男人,他速度快得几乎叫人看不见身形。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地上也溅起了无数的飞尘。 洛云芙忙放下孩子朝那牌匾处看去,却见那妇人已被那着黑衣的男人拉了出来,正呆愣在原地,似是被吓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反倒是自己牵着的小孩哇得一声哭了出来,那妇人才回过神来,忙跑过来一把抱住孩子哭了起来,却是劫后余生的喜泪。 那妇人把那小孩哄好牵着他对着面前的着黑衣的男人和洛云芙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姑娘公子救命。”说罢带着那小孩深深的叩了下去。 第三十六章 洛云芙可受不住这般大礼,忙上前将这妇人和小孩扶起来,撇了眼那着黑衣的男人,却见他带着一半面面具,眼神淡淡并未有什么波动,便是受下了这一大礼。 周围这时已经围了许多人,那店铺掌柜听见声音忙出来查看,便见自家牌匾正横在地上,再看那泪水涟涟的妇人与小孩,便是猜出了来龙去脉。忙上前来查探那妇人小孩身上可有伤着,又吩咐了一小厮去请郎中,又将那母子请入了店内。 倒不是推卸责任偷奸耍滑之辈,洛云芙想到。 那掌柜的又忙出来,走到洛云芙和那着黑衣的男人面前道:“多谢姑娘和公子施以援手,让这家人和小店免受血光之灾。” “以后可定要好好检查牌匾是否妥当,今日有人看见能帮一把,以后可不一定会有。”洛云芙也是对那母子二人的危险心有余悸,道。 “姑娘说得是。”那老板忙点头称是,又作揖道:“姑娘和公子便是小店的恩人,日后来鄙人着店中全部不收分文。” “那倒不必,我并非这城中之人,过几日说不定边走了,这位公子……”洛云芙打量了一下身旁的男人, 只觉得他身段极高,却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还似有一丝熟悉感,又道:“看穿着打扮也不似这城中之人。” “嗯,我却不是本地人,出门在外途径此地便在此小住几天。”那着黑衣的男人开口,声音极其低沉磁性。 却是同洛云芙所想之人是不一样的。 洛云芙暗暗松了口气,只在心底道自己怕是魔怔了,这日煊城离京城有半月的路程,颜祉黎又不是未卜先知,怎会这么快便寻到这里了。 那男人见洛云芙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眸子动了动,却是并再未有任何表露了。 “无妨无妨,姑娘和公子在这待几日小店便恭候二位几天。”那掌柜的呵呵笑道。 “嗯,只是今日有些乏了,日后得空便会来贵店瞧瞧的,便先走一步了。”言罢洛云芙朝那男人点了点头,便转身同青萝回去了。 “小姐,方才可是吓死人了,幸得小姐反应快。”青萝拍心口道。 “那公子武功倒也世间罕见。”洛云芙淡道。 方才那人是晚她一步过来的却也是安全将那妇人拉了出来,想着那牌匾挪开竟在地上砸进去了微微的凹陷,若是砸在那妇人 身上,只怕便要横尸当场了。 “那倒真是,我当时瞧着只觉得眼一花,那妇人便被拉了出去,都没看清那公子的身形呢。”青萝道。 这种小城竟是来了这般人物,洛云芙想起方才那半面之下露出来的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只觉这人并不简单。 不过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不知那一刻就会离开这的过客罢了。 “小姐,今晚的圣灯节还出来看吗?”她家小姐想来是有些乏了,青萝问道。 “当然出来,只是救了一孩童还能教我没力气出来玩了嘛。”洛云芙笑道。 青萝闻言眼睛一亮,忙道:“是,小姐!” 时间总是过得十分之快的,回到客栈没做多大一会儿,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 已有一些人家点起了灯。 洛云芙喝尽杯盏中的茶,对青萝道:“走吧,我瞧你都坐不住了。”说罢站起身来便朝外走去。 忽的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停下道:“白景之去吗,溪谷去他房内问问。” 不一会儿,白景之便自房内走出来,道:“这圣灯节自是要去的,你记得叫我我很高兴。”说罢朝洛云芙一笑。 如此,四人便上街 了。 天很快便全黑了,街上的灯也全亮了起来,影影绰绰的,倒是很有趣味。 街上却如青萝那日说的一般,万人空巷。 洛云芙同青萝瞧着这些精巧的花灯,啧啧称奇,似是没想到这灯还能做得这般精妙。 突见前方许多人围滞于那,似是很热闹的样子。 青萝忙拉了拉洛云芙的袖子,道:“小姐,咱们去那边瞧瞧,好热闹。” “走。”洛云芙笑道。 这人墙密密麻麻,他们几人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挤了进去。便见是在这围着猜灯谜。 这习俗京城的上元节也是有得,洛云芙作为官家小姐却是从未参与过,这会儿有机会了,便同青萝一般有些欲欲跃试。 只听那灯笼老板道:“我这灯谜从未有人猜中,若是猜中了我这摊面上的东西便随便挑十件,不要钱。” 洛云芙低头瞧了瞧那摊面上的物什,只见琳琅满目又精巧非凡,看着便是让人十分喜欢的。 众人起哄:“快将那灯拿出来叫人瞧瞧是什么谜底!” 只见那老板,慢悠悠地将那花灯拿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那老 板又慢条斯理道:“要求打一件生活中必用的物品,而且要对的下联,也是一个生活必用品的谜语。” 果然如老板所说,这题目一出来,方才起哄的人便不做声了,一眼瞧去众人都做苦想冥思状,这题目真是极难。 “小姐,你可猜出来了。”青萝苦思了一会儿无果朝洛云芙问道。 “不曾。”洛云芙摇了摇头,觉得毫无头绪。 却见这时,一着黑色衣裳的男人上前,正是今日在那牌匾下救下那妇人的男人。 他身形极高,明明暗暗的灯光下似能瞧见有鎏金自袍子上淌过,银制的面具将上半张脸遮住,却是只看挺直的鼻梁和完美的唇形也能觉出这是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男人。 他拿起桌上的笔,便在灯笼上写下“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难为他在这扎成四面的灯笼纸上还将字写的翩若惊鸿,宛若蛟龙,一笔一划间极具大家风范。 日煊城民风开放,这男人自上前那一刻起便吸引了围在周围女眷的目光,这会儿都面露倾慕的瞧着他。 洛云芙却是看到他题在灯笼上的对子时眼睛一亮,她忍不住出声:“啊,我知道答案了!” 第三十七章 众人闻言纷纷朝她投来了目光,那带着半面的男人也微微偏头看着他,眼底似有意味不明的笑意划过。 洛云芙看着这些朝她投来的目光有些赫然,忙道:“我只是见这位公子题得对子灵光一闪。”她又朝那男人道:“但终归是公子占了先头,这彩头是公子的。” 那着黑色衣裳的男人似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又似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做停留。 洛云芙以为他不会说话了,却突然见他开口道:“既是姑娘已猜出了谜底便请姑娘来做答吧。”他似是有些困惑道:“我冥思苦想只想出了这个对子,却是不知谜底。” 这话一处有人便起哄起来:“既题出了对子怎会不知谜底,若不知是个什么物什怎能提出对子。” 洛云芙闻言也有些赫然,不知这人为何要将彩头让于她,便朝那男人看去。 只见那人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嘴角还勾着一丝笑意,只对周围的起哄浑然不觉。 洛云芙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突然对这人生出一丝亲近来。 这么想着她便向前踏了一步,自那男人手中接过笔,手指不小心划过他骨节分明的手背,只觉似有些过电一般。 洛云度按捺下心底的奇怪,在灯笼上写下“油灯”和“秤”。 众人瞧见这答案只觉恍然大悟。 灯芯一般都是用白色的线做的,浸在油里面,可不就像一条白蛇过江吗?灯芯头上就是火焰,可不就是“头顶一轮红日”吗?至于下联,秤杆一般都是黑色的,用完了挂在墙上,就是“乌龙上壁”,秤杆上的星点,在油灯的照射下,不正是“身披万点金星”吗?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众人也纷纷鼓掌叫好。 只教洛云芙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 灯谜既已解开,众人便散开了。 “姑娘既猜出了谜底,便来挑些自己喜欢的物件吧。”那老板道。 洛云芙闻言对那着黑衣的男人道:“公子先莫走,这谜面本是你先解开的,你也挑一些吧。” 那男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你挑吧。” 洛云芙却是拿捏不出他是让自己帮他挑还是他不要全叫自己挑走的意思。 只得拿起一狐面具,道:“我觉得这个与你甚合适。” 那男人闻言瞧了那狐面一眼,似挑了挑眉道:“适合我?” “却是如此,公子虽带着面具却也能瞧出俊美风流 之资,这狐面甚是适合。”洛云芙忙道。 她似犹疑了一下道:“公子为何整日以面具示人?” 不知为何,洛云芙只觉的对这男人有些亲近,想了想便将疑惑问了出来,若是换做旁人,她是万万不会还并不熟稔就会问其这已经算是十分隐秘的问题的。 那人淡淡道:“幼时经历过大火,烧伤了面部,形容可怖,不易示人。”虽是这般说着,但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洛云芙闻言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只暗骂自己嘴快,又要让人家回忆一遍痛苦之事。 虽然……并未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痛苦。 她正欲说话,那男人却接过那狐面道:“姑娘既是觉得我适合那我便试试吧。” 说罢他转过头去,自发后解开那银面的带子,将那狐面带在了脸上。 洛云芙正按捺着自己想要上前一睹这男人真容的冲动,便见他转了过头来。 一瞬间,洛云芙只觉自己脑袋有些空空。 虽是遮住了美颜,却依旧能看见这男人姣好的下巴和完美的薄唇。 他带那银制面具时只觉浑身有着些威压之意,叫人有些不敢亲近,虽然洛云芙不知自己为何与他有亲近之感。但平 心而论,他确是周身散发着些冷压。 这会儿他带上这狐面,只觉那威压一下子散尽开来,只留风流,似千树万树桃花开的正艳,虽他已说过容貌已毁,但洛云芙就是相信,若是揭开面具也定是顶顶俊美的男人。 “狐狸化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洛云芙已回过神来,赞道。 颜祉黎闻言却是自心底一笑,还是第一回有人将他比做狐狸,他的小丫头真是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却是不知对着心爱之人时,他周身的威压散尽,虽仍是有上位者的贵气,却风流俊美的正似青丘之神。 一旁的白景之却是瞧着洛云芙眼神一黯,她却是从未对自己流出过这般神情,这个男人却才见过不过数面。 他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突然,人群发生了一阵骚动,只见众人纷纷朝城东边跑去,人群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只听有人大喊道:“东湖湖面上出现了圣光,大家快去看啊。” 接踵比肩时,洛云芙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大家跟好,别走丢了,便瞬间被人群同旁人冲散了。 她虽有武功在身,却终归是女子,纤细瘦弱,这会儿人挤人挤得她好不难受。 正当她被挤得晕晕当当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洛云芙便是被挤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只瞧见是一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只看着便知道手的主人是个极为尊贵的人,便是方才那带上她给的狐面的男人了。 洛云芙只觉手腕上覆着一丝温暖干燥,很舒服且让人安心。 她便随着那男人的脚步,在人群中左拐右拐,不多时便自那人群中穿了出来。 又觉身子一轻,那人却是直接把她带上了屋顶。 “下边没有落脚的地方了。”那男人似是解释了一句。 “好。”洛云芙道。 这时她才发现这人还抓着她的手腕。 “这……”洛云芙似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只得带着那只手举了举自己的手腕。 那人瞧见,似用指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遂便放开。 洛云芙心底有升起那股熟悉的感觉。 “没有想占姑娘便宜的意思。”那人轻笑了一声,又道:“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洛云芙闻言耳尖却是微不可见的一红,她似是对自己这不受控制的耳朵十分不齿,暗骂道,洛云芙啊洛云芙你可真是出息了,你们才认识了多久啊,这么一句话耳朵就红了。 第三十八章 “姑娘听口音像京城人士,为何不远万里来到这西北之地。”那人猝不及防的开口。 洛云芙一怔,似是不愿回想一般道:“伤心之地,不提也罢。”她顿了顿,声音有些虚无缥缈,又道:“只是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那还有她的家,和尚未得报的血海深仇,还有…… 洛云芙摇了摇头,似要将那人从她脑海中甩去一般。 那着黑衣的男人见状眸子似乎黯了黯。 “那你呢,倒是听不出你是哪的口音,只觉是标准的官话。”洛云芙问道。 “我来寻心爱之人。”那着黑衣的男人轻道。 洛云芙闻言眸子一缩,浑身警铃大作。 却听那人又道:“但我并不知她为何而走。” 洛云芙闻言似有些自我安慰般略略松了一口气,颜祉黎既知白景之未死,又怎会不知她为何而逃离京城。 “带你去看看那东湖上的圣光。”那男人突然道。随即又牵起洛云芙的手腕自屋脊上飞略而过。 洛云芙自那男人的身后瞧着他,只见他长发飞扬,黑色的袍子在风中烈烈作响。就这么拉着她,这一瞬洛云芙似感到了遨游世界的自由。 “我想出 城,去大漠的绿洲上看看。”洛云芙突然道。 那男人闻言似是一怔,随即道:“好。” 无人发现,日煊城里,一着黑衣的男子和一着青衣的女子,自一栋栋屋脊上飞略而过,衣袍纠缠在一起,像极了一对璧人。 日煊城自古便与大漠临近,城内的牛羊牲畜便是在这绿洲之上繁衍生息为这城内提供生存的资源。 故二人倒是没费什么气力便来到了这绿洲之上。 西北大漠是苦寒之地,这会儿虽是已如春,风还是有些凌厉,在这般空旷的地方没有什么阻挡,洛云芙只觉自己要被吹走了,不就裹紧了自己的衣衫,只恨没披件大氅出来。 颜祉黎见状将自己外袍脱下来,便把洛云芙罩住了。 “不了。”洛云芙忙推辞道。 “女子轻易不能受凉,很伤身,何况……”颜祉黎似有些揶揄:“身子受了凉到怀孕之时会容易滑胎小产,想来若是心爱姑娘之人瞧见了是会很心疼的。” 洛云芙闻言,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悻悻闭上了嘴裹紧了这人的袍子。 别说这料子还真是世间罕见的感觉,莫在手上十分绵软顺滑,穿 在身上感受不到重量,却是十分挡风。仔细一看,似还能瞧见在月光的照射下,有隐隐的流光闪过。 这人果然如自己所猜一般不是寻常人。 洛云芙暗自想到。 两人寻了一处草丛茂密之处,盘腿坐下。 风带过一阵阵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直教人心旷神怡。 洛云芙狠吸了一口,道:“真是叫人心中的杂念都空了,在这般广袤的地方只觉自己只似小小一粒尘土,什么烦恼苦恨这一刻都不值得提起来!” “若是永远这般倒也不错。”颜祉黎轻笑着,低低说了声。 “你—说—什么?”洛云芙大声道。 风猎猎的呼啸,便是将颜祉黎那声低喃吹散了,不留一点痕迹。 “没什么。”颜祉黎朝洛云芙淡淡勾了勾唇角,似带了一丝对刚刚自己所言的嘲讽。 只是目光定定的落在洛云芙眼中,却是明明灭灭如碎钻一般。 银制的面具在月色下流淌着冷光,却远远不及他眸子里的熠熠,便是将整片星空都装了进去。 洛云芙只觉自己看痴了。 她怔愣了一会儿,似听见对面这男人自胸腔中振出的若有若无的笑声才回过神来。 那 男人似是觉得十分有意思,打趣道:“我竟不知我是这般好看吗,瞧着姑娘很喜欢的样子,只是不知若有心仪姑娘的男子瞧见了是否会吃醋。” 洛云芙干咳了两声,似乎瞧见了颜祉黎冷冰冰地扫过自己的样子更觉心虚,忙道:“哈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一届凡人自是不能免俗。” 她自对面男人的身后看去,惊呼道:“瞧着星空,真似伸手就能摸到的样子!” 颜祉黎的笑意愈发隐不住了,只当作不知道他这小丫头在转移视线。 自草丛上躺下来,抬起手,道:“却是近在咫尺的感觉。” 洛云芙见状也学他一般躺下,身下的草丛甚厚,只觉比躺在软垫上还要舒服。 “真好看,听闻人死了便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着还活着时在乎的人。”洛云芙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 前世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不知这天上有没有她这颗星星。 若是有定会守护她看她怎么手刃仇敌的。 洛云芙便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同上一世不是一个人了,这具躯壳只是又一个灵魂在这世间延续下去的载体罢了。 她似是一直紧绷着的心放松了一 些,这一世她同上一世的洛云芙生命中的轨迹并未重合,她定是能活出与上一世截然相反的样子。 只是想起颜祉黎,她心中又一恸,难道自己这两世都无法得到重之又重的感情了吗。 她心下又升起一股悲凉。 忍不住开口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嗯。”颜祉黎并未朝洛云芙那边看去,只淡淡回道。 “有一个女子,她的出身并不低,整日接触的也是王侯将相达官贵人,理所当然的,她爱上了一个男子,这个男子是皇室中人,且很有野心,这个女子的父亲手掌兵权,谁若是娶了这位将军的女儿便是有了几十万大军的后盾。” 洛云芙似说的有些口干,清了清嗓子又道:“这个男子便是不爱这个女子的,但因着那几十万大军的诱惑,他欣然接受了这个女子的倾慕,并也装作十分心悦这个女子的样子。”说到这儿时,洛云芙似十分不齿这男子的作为,嗤笑了一声。 她又道:“这女子也是蠢得要命,还真以为这男子同她一般是将对方放在心尖尖上得,自是十分欢喜,她便十分高兴地对她爹爹说她要嫁给这个男子。” 第三十九章 洛云芙闭了闭眼,似有些痛苦道:“这个女子的爹爹听了这个女子的话,似是有些生气,只沉默了好一阵才问这女子,可真的心悦这男子至此,非他不嫁?这女子便是十分笃定道,这男子同她一般都是心悦对方到了非卿不娶不嫁的地步,自己此生如果不能嫁给这个男人便是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这女子的爹爹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是张了张嘴只道出一句,既是如此,便嫁吧,人活一世,能遇见这般心仪之人且还两情相悦实在是积下了厚德。” 洛云芙说到此,沉默了起来,似是不想再讲下去的样子。 “如此便是嫁了?”颜祉黎开口问道。 “对。”洛云芙接着往下道:“那日那女子可以说是十分风光的大嫁出去,她是将军府唯一的女儿,她的爹爹自是十分疼她,只陪嫁便是抬出了几十箱。那男子也是毫不吝啬,嫁妆也是一箱一箱的往将军府抬,只叫全城百姓艳羡这女子是嫁得了爱她之极的人,十里红妆,这女子也满心欢喜只以为是真的寻到了这辈子的良人。” “只是,人心叵测,这女子怎知她满心欢喜嫁入的 是虎穴龙潭,直叫她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了家破人亡的代价。” 洛云芙似苦笑了一声,声音却有微微的颤抖:“这女子嫁入这男子府中以后,全力辅佐在这男子左右想助他成就大业,因此她父亲手中的亲兵她也是苦苦求了来,替她心爱的夫君游走办事,这男子日日谋划,还以这女子为饵除了一个劲敌。只是不过数月,这男子便待她没有未过门时温柔体贴了,却还是十分尊重的,日子虽没有以往的甜蜜却也是平静安乐的。这女子虽心里有一些惶恐却还是安慰自己这只是二人已成夫妻,便是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却不想这男子的野心太大了,大到他竟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他撺掇着这女子让她去将虎符投来,承诺成就大业只是她便是他唯一的皇后,他的父亲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丈。这女子终是抵不住心爱之人的苦苦哀求,便接回将军府小住的由头嵌入她爹爹的书房将虎符偷了出来。那男子拿到虎符后,调动大军竟是直接逼宫了。他亲手杀了当朝皇帝坐上了那个梦寐以求的位子。那女子的爹爹知道后勃然大怒 ,责骂了那女子,却也终归是没有办法,只是一夜之间似是苍老了许多。这女子也是十分的焦灼,她怕她夫君的承诺是假的,怕从此便要跟后宫佳丽三千共侍一夫,只是……”洛云芙笑出声来,却是十分凄绝。 “只是这女子也是蠢得可以,竟只是为自己能不能做这男子唯一的妻子担忧,殊不知前方等着她等着她一门的是灭顶之灾。新皇上任之后却一直没有举行立后大礼,只对这女子说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过些时日,等他做稳了这皇位,便立他为后,又说边疆之地有匈奴虎视眈眈,便是下了一道旨让这女子的父亲出征去平定匈奴之乱。这女子在深宫之中等着却是等来了她的父亲,叱咤战场几十年的将军在战场上遭亲信暗算,被万箭穿心而死。她终是感觉出了不对,去他批奏折的殿内质问他,却不想看见她一直住在将军府内表妹竟是坐在那男子的腿上正浓情蜜蜜。她进来时已是有太监通传过了,这一景象便是她心爱的夫君让她看见得了。她终于明白过来,明白这男子娶她只是为了兵权,明白了她父亲的死也绝非是 偶然,明白那些在耳边的甜言蜜语和信誓旦旦只是这男子走得一步棋罢了。” 洛云芙愤恨起来,颜祉黎相信若是那人在她眼前,洛云芙定能手撕了他。 “这女子悲痛欲绝却也恨意滔天,她质问那男子和她的表妹,到底有没有良心,她自入门以来全力帮他,自问一个妻子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努力做了,自将她表妹接进将军府,她自问也从未亏待过她,他们为何要这么对她。得到的却只是那男子和他表妹的嘲讽,说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这种如狗皮膏药一般的女人。她不过是他成就大业的一枚棋子,用完就丢不过是人之常情,至于她的父亲,一个君王在国家太平安定之时是断断不可能容下手握重兵功高盖主之人。” “那女子的下场定是即为凄惨。”颜祉黎声音淡淡,却并没有对这愚昧女子的鄙夷。 他看了一眼洛云芙道:“卑劣之人本就可恨,若生在皇家便是卑劣上的卑劣,为达目的罔顾人伦,还要自诩野心勃勃有宏图伟愿,踏着皑皑白骨登上权利之巅以前的腌臜便是一笔勾销,史书上 只会记载他为帝的成过,却不会有人记下他为人的累累恶行。” 他似乎有些嘲讽:“皇家的腌臜事自是比这阴暗处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加起来还要多的多,不过……” 他似有一丝安慰之意,道:“既是还未被黑暗吞噬,便要全力去追逐光明,而这条路上想将你拉入黑暗中的蛇虫鼠蚁之辈,遇见了便一脚踢开就是,踏在脚底也是没问题的。” 洛云芙闻言心中一动,道:“你似亲自经历过一般。” 那人轻笑道:“那倒不曾,只是平日里喜欢看些野史,知道许多明面上看不见的腌臜罢了。” 洛云芙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女子下场确是极惨,被那对狗男女大婚之夜做成人彘丢进虿盆中被千万的毒虫蚕食而死。” 她说这话时竟意外的平静,似被魇住的一场大梦终是清醒过来。 却是因她身旁的这男人方才对她说的一番话。 洛云芙知她自重生以来心底的恐惧终是全部消散了。 她对身旁的男人似又不知不觉间多了些她没有意识到的情感。 只有些感激道:“谢谢你听我说这些,现在感觉心里很轻松。” 第四十章 “荣幸之至。”那男人轻笑,浮光乍现,雪霁初晴。 洛云芙只觉心中一片清明,会心的朝颜祉黎淡淡一笑,烂漫绚丽,似带起了暮春风华。 “有点儿想骑马,可惜没牵马出来。”洛云芙突然道。 颜祉黎勾起唇角,道:“跟我来。” 洛云芙也不知他是怎么对着草原如此熟悉的,竟好似来过好多次一般,带她走了一段路程便瞧见有个帐篷,旁边有一个树枝扎起来的羊圈,里面的羊正蜷在一起睡觉,旁边还拴着几匹马。 “哇,你怎知这里有马。”洛云芙惊讶道。 “有很多小城的人晚上出来放牛羊晚上不回去,便会在此扎了帐篷和圈对付一晚。”颜祉黎道。 “那我们深夜去打扰别人不好吧,大家都已经睡熟了。”洛云芙有些犹疑道。 “无妨,这马只是借一会儿,不会丢。”颜祉黎道。 “真……真的吗?”洛云芙似一时不能接受身旁这男人的说辞。 “还想不想骑马了。”颜祉黎似有些不能理解平日他果敢坚韧的小丫头这会儿竟为了这点小事罗罗嗦嗦,轻笑出声。 倒是十分可爱,他想到。 “好吧,我便信你一回。 ”洛云芙实在是很想骑马,便道。 颜祉黎闻言才点了点头,上前将那缰绳解开,自己牵了一匹,递给洛云芙一匹。 二人翻身上马,一扯缰绳,马儿便飞奔起来。 直到离那帐篷远了,洛云芙才对颜祉黎喊道:“快活!” 颜祉黎似笑了一声,道:“看你骑术甚是精湛,来赛马如何。” 洛云芙闻言眼睛一亮,道:“好啊,来!我定能把你牢牢的甩在身后。” 她别的不敢说,但出身于骁勇世家,自小便学习骑射长大,马术还是十分傲人的。 “输了怎样。”颜祉黎似是很不把她放的狠话放在眼里。 “输了便满足你一个要求。”洛云芙嗤笑一声,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你输了又待是怎样?”洛云芙仰着头问。 “那便也满足你一个要求。”颜祉黎淡淡笑道。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已前方那颗隐约能瞧见影子的树为终点,绕三圈,谁先回到原地谁便赢了。” 说罢她自怀里掏出一个方才在那猜灯谜是迎来的物件扔在地上。 “如此……”她拖长了声音,“我们便开始吧。” 说罢,一抽缰绳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 出去。 颜祉黎见状摇了摇头,一扯缰绳便也冲了出去。 二人在偌大的草原上你争我赶,一时竟有些难分胜负。 洛云芙见状,又猛的一夹马夫,那马猛的提速,将原来并驾齐驱的颜祉黎甩在了身后。 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压低头平衡着身体。 身后的颜祉黎见状有些好笑的勾了勾嘴角。 便让她两圈好了。 这马常在草原上肆意奔跑也是十分难得的好马,不多时两人便已绕完了两圈。 洛云芙一直领先着颜祉黎大约五十米的距离。 最后一圈,洛云芙淡淡一笑,一抽缰绳,速度只增不减。 颜祉黎突然勾起一丝有些恶劣的笑来,他对这个赢了的奖励势在必得。 便是一夹马腹,那马似突然亢奋一般,猛的提速,顷刻之间便冲到了洛云芙前头。 洛云芙吃了一惊,似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一只在保存答案,忙抽缰绳,喝出一声:“驾!”全速追了过去。 可是竟不知怎的,她的马加速身旁这男人的马也加速,竟是不管怎样都被这人的马拉开一截。 终点近在咫尺,洛云芙已经看见了她刚刚丢在地上的物什折射的光。 她便眼睁 睁的看着那男人自她前面,马蹄一跃便稳稳停在了终点处。 待洛云芙也停下来,颜祉黎对她道:“你输了。”似是极为愉悦。 洛云芙一阵丧气,想起刚才自己吹出去的牛皮,又觉十分赫然,竟赌气一般自马上翻身下来坐在草地上:“不骑了!” “这便恼了,想不到姑娘如此输不起。”颜祉黎有些揶揄道。 “才不是!”洛云芙忙驳道:“只是方才说得大话太丢人了。” 那人闻言挑了挑眉,笑出声来:“我不笑话你,只是……”他又露出了方才那边有些恶劣的笑容,道:“姑娘方才答应的,记得有朝一日兑现。” “晓得了晓得了。”洛云芙气鼓鼓道。 好像她会赖账似的,哼。 “那便好。”那人笑了一声。 却是突然打马上前一把将坐在地上的洛云芙拉了起来。 等洛云芙反应过来是自己已经端坐在马背上了。 还是同这男人同乘一匹。 洛云芙觉得十分不脱额,便是要翻身下去。 那人却是按住了她道:“我们得去还马了,天要亮了。” “我骑自己的马。”洛云芙在马上扭到。 “你的马方才跑的太急了,这会 儿很累。”颜祉黎不紧不慢道。 洛云芙扭头一看,她方才骑得马,这会儿正打着响鼻,呼吸有些粗重,再瞧瞧座下这匹竟似是方才不曾跑过一般。 她思虑一番,只觉这不是自己的马,不能给人家累着了,便也无他法了。 颜祉黎见她安定下来,便牵起那一匹方才洛云芙骑过的马,轻轻一夹马腹,马儿便飞奔起来。 风吹起他们的头发和衣裳,烈烈作响。 洛云芙靠在这人前胸,只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竟是在耳边轰鸣作响的风也盖不住的有力。 洛云芙只觉自己的心也有力的同身后那人的频率跳动起来。 “真是自在如风!”那人自胸腔中振出这几个字,便恣意的笑了起来。 风吹不散这些恣意张扬的笑声,尽数落进了洛云芙的耳朵。 她本就十分轻快的心情这会儿更是轻快放松起来。 她跟着身后那人一起放声大笑。 广袤的草原上,重叠又分离,心中所有的郁气便随着这一阵阵张扬的笑声飞远了。 从不曾这般快乐过,洛云芙想到。 两人便是一路笑着打着嘴炮来到了方才拴马的帐篷前。 到处静悄悄的,只有虫鸣风声。 第四十一章 洛云芙也放轻了声音,道:“快把它们拴好吧。” 说罢,便牵着缰绳将那马儿拴住,顺了顺它额前的毛,说:“谢谢你。” 颜祉黎将马拴好,自袖中掏出一袋子来,看样子里面装的是银子。 放在那拴马的木桩之上。 “哇,你……”洛云芙道。 “用了别人的东西自是要付酬劳的。”颜祉黎抬起手似是想给他的小丫头一个响指,却是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放下了,笑道:“我是这般只知道贪小便宜的人嘛。” “你方才说得这般信誓旦旦,我以为你真就借出去跑一圈在还回来就完了呢。”洛云芙吐了吐舌头。 这般俏皮可爱的景象落在颜祉黎眼中,只觉他的小丫头真的太可爱了,只想搂进怀里,揉一揉她的头。 他压住自己想抬起手的冲动,道:“天快亮了,回去吧。” “啊这便回去了,我好累。”洛云芙嘟囔道。 也却不是她娇气,这一日先是在街上救了那对母子,又是在街上游逛,后还在屋檐上飞来飞去,最后徒步来到这绿洲上,又是赛马又是走路,她实在是抬不起腿来了。 “晨间露重,在这带着是会受风寒的。 ”颜祉黎边说边蹲下道:“上来吧。” 洛云芙见此忙道:“不行不行,咱们孤男寡女的……”说道一般又觉得方才都同乘一匹马了,说这话实在是有些矫情了,只是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的身上总是让她有一种熟悉和想亲近之感,她对两人的肢体接触并不排斥。 颜祉黎道:“又不是抱你,这般扭捏作甚,你便把我当作哥哥便是了。” 嗯,对,自己对他这般亲近定是将他当作哥哥了,洛云芙自欺欺人的想道。 但她想了想又道:“你行吗,今日也是同我一般不曾怎么休息过。” 颜祉黎闻言挑了挑眉,又是有些恶劣道:“你可知不能随便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洛云芙闻言一怔,突然又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瞬间脸颊热了起来。 正欲说话,便听那人又道:“开玩笑的,我不累,快上来吧,再不走天都亮了。” 洛云芙也不知再说什么,顺从的趴在了他背上。 身下的男人稳稳当当的站起来,似是毫不费力。 “你方才讲得故事……”颜祉黎似斟酌了一下,又道:“怎听着你似乎亲眼见过一般。” 他其实想说像琴身经历过 一般。 “啊……就小时候听娘亲讲过的画本子,可能是因为那女子太蠢太惨了,便记得深了些,又同是女子,有些感同身受。”洛云芙有些含糊其辞道。 颜祉黎闻言,知她在敷衍自己,却没有再深问下去。 他想了想,道:“她是她,你是你,不管发生什么总是有人永远同你站在一边的。” 说完,颜祉黎只觉肩头处的头点了点,头发在他脸旁扫了扫,十分痒。 他笑了笑,径自向前走着。 自此两人便未再说话。 不多时,颜祉黎只觉耳边的呼吸绵长平缓了起来,扭头看了看,果然见她的小丫头已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广袤的草原上寂静无声,只剩一黑衣男子背着一同样裹着黑袍子的女子,月光撒了一身。 虽并未使轻功,颜祉黎的脚程却也是极快的。 不多时,便到了日煊城。 颜祉黎将洛云芙背回了她的客栈,却是不忍叫醒她,便是连叫洛云芙知道了他知道他的住处和房间也不管了。 他轻轻将洛云芙放在床上,给她脱掉鞋子与外袍,坐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后又给她掖了掖被子,身形一动便没有了踪影。 第二 日日上三竿。 洛云芙自自己房内的床上醒来,懵了一会儿,却是猛得坐起来。 她昨晚似是在那男人的背上睡过去了,想到此,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骂怎的这般不知道防备,若是心怀不轨之人怕是自己此刻已经驾鹤西去了。 不知为何,在那人面前自己就是提不起警惕之心来。 想不通便不想了,她翻身下床又是一怔,自己是怎么回道这儿的,那人怎会知道自己的住处,知道住处也便算了,毕竟整个日煊城也没几家客栈,怎的还有……房间? 她忙抬高声音喊了声:“青萝。” 青萝闻言推门进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我昨夜是怎么回来的?”洛云芙问道。 “小姐不是自己回来的吗,竟不是吗?” 青萝想了想又道:“昨夜在那街上奴婢同小姐被人群挤散了,奴婢怎么找都找不到小姐,想着小姐或是回客栈了,结果客栈也没有小姐,我和白公子和溪谷又一通好找,最后各处都搜寻无果,我便说小姐武艺高强,这日煊城又无人认识小姐,定不会有仇家,大家才略略放下心来,便回来客栈了,今日天刚亮,我便 来瞧瞧小姐回来了没有,便看小姐正在床上睡得正香,便没有吵醒小姐。” 洛云芙闻言陷入一丝沉思,那人怎会知道自己的房间呢,莫不是个变态一直在偷窥自己吧。 洛云芙被自己这个想法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又摇了摇头想将自己这想法这脑中甩去,那人的行径气质绝不是这般变态之人。 她想不通便想着再见那人问问他就是了。 梳洗完毕,青萝给她盘好了发簪,洛云芙边下楼准备吃些东西,昨夜什么都未曾吃,今日又起的这般晚,她实在是饥肠辘辘。 却不想在楼下竟碰见了那着黑衣的男人。 只见那人正姿态优雅的吃着东西,贵公子的模样便是与周围十分格格不入了,也怪不得洛云芙刚下楼便一眼看见了他。 许是洛云芙的目光太过热烈,他似有所察般转过头来。 他似是十分不能理解洛云芙眼中的疑惑一般挑了挑眉毛。 洛云芙便是走了过来。 “是你昨晚将我送回这的?”她问道。 “嗯。”那人似是十分不理解一般,道:“姑娘怎的这般诧异?” 洛云芙也是不解他为何这般理所当然了,正欲开口,突然灵光一闪。 第四十二章 “你也……住这?”洛云芙有些惊讶开口。 那人闻言似有些诧异,道:“我自来到这日煊城便一直住在此处,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姑娘竟一无所知?” 这番话只听的洛云芙羞愧无比,人家不仅知道与她同住在一个客栈,还能把她送回她的房间,自己缠着人家讲这故事将那故事竟对人家丝毫不关心。 她忙正色道:“实在对不住,我自来这日煊城后,不曾怎么出过房门,绝不是故意不曾注意公子的。” “好。”颜祉黎勾了勾嘴角,似是对她的解释极为满意。 “如此便快快吃饭吧,我似听见姑娘腹中的响动了。”他又笑着道。 洛云芙闻言只觉十分尴尬,便是忙自这男人桌前忙走开去吃饭了。 她正吃的开怀,突然想起自己方才一番质问,却是未对人自城外将她背回来,又安置的如此妥帖说一个谢字。 “青萝,讲这坛酒给方才那公子桌上送去,算是报答他昨日送我回来的一点小小心意。”洛云芙低头边吃边道。 青萝依言提起酒来,正要送过去,一转头却见方才的桌前早已空空如也。 “小姐,那位公子走了。”青萝道 。 “啊,方才见他才刚刚开吃,这会儿怎的就没影了。”洛云芙抬头朝哪边瞧了瞧,道。 “算了,下次买坛好酒谢谢他吧。”洛云芙兀自道。 “溪谷,你一会儿便去酒庄挑一坛好酒来。”洛云芙想了想补充道。 醇酒配美人,极佳。 虽然他说他面相毁了,可周身的气度和面上露出来的姣好轮廓也担得上顶顶美人之誉。 日煊城一处幽暗的宅子中。 “主上,京城那边来信了。”一着一身黑衣,似影子一般的人恭敬道。 “说。”一男人淡道,他着一身黑金袍子,袍脚和袍裾隐隐似有鎏金躺过,面上却未遮一物,正是颜祉黎。 那影子一般的人闻言道:“数日前端王用王妃命危的消息做饵,引得白景之只身前去营救,那端王命他手下那擅易容易音的女人扮作王妃的样子,骗过白景之并重伤了他,那白景之逃到王妃府中才被救下,只是不知为何王妃救了这人后便同他离京了。” 聪明如颜祉黎,若是听到这些还不知洛云芙为何避他如蛇蝎离开京城那他真是白活这一世了。 “好一个挑拨离间。”颜祉黎声色并未有什么波动, 那影子一般的人却是察觉到了他主子的怒气。 他在一旁斟酌着不知说什么,只偷偷瞧着颜祉黎的颜色。 “你出去吧。”颜祉黎似已调节好了自己情绪,淡道。 那影子一般的人忙如获大赦的走了,无声无息,便真如他给人的感觉一般。 颜祉黎兀自站在那屋中,良久,他似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今日天不好,洛云芙昨日也甚累,便是没有出去。 “笃笃笃”。她正在房中无所事事的翻着画本子的时候却是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洛云芙头都未抬,懒洋洋的道。 颜祉黎推门而入。 洛云芙一个抬头险些从榻上掉下来,道:“你怎么来了?” 后又想了想觉得此话不妥,忙补充道:“正好我不用去找你了。” 说罢,她翻身下榻,自梳妆台边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坛酒来。 “呐,我着人去给你买的西凤酒。”洛云芙递给他道。 “醇酒配美人,我可是将你放在心上的。”洛云芙又一脸得意道。 颜祉黎瞧着她,只觉孔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笑意自眼中荡漾开来。 “我来找你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收起笑意,道 。 “哦?说来听听,我在房内看画本子也是十分无聊。”洛云芙有些兴奋道。 颜祉黎瞧她这个样子,只觉一阵无奈。 “你可还记得昨夜在草原之上你输了许了我一个要求。”他正色道。 见这男人如此严肃,洛云芙忙道:“那什么,违背伦理道德,没有底线的事我可是不做的。” 颜祉黎闻言颇感头疼,只觉这严肃的氛围他刚塑造起来就会被她的插科打诨击垮。 “倒是不会,只需等会儿你多生气多惊讶都莫要堵死我的路,听我解释就可。”颜祉黎定了定眸光,认真道。 洛云芙却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倏地严肃起来,放缓声音道:“你说。” 与她只有一桌之隔的男人闻言慢慢的将手放到面具上,略一使力,那面具便从脸上挣了下来。 是洛云芙日思夜想又爱又恨的脸。 房间内陷入冗长的沉默。 半响,洛云芙似深深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你。” 颜祉黎闻言眸光动了动,并未言语。 “喜穿黑金袍子,喜牵人手腕时用指腹捏一捏,还有那句‘荣幸之至’,都太熟悉了。”她低下了头,轻轻道:“不过是我骗自己,骗自 己不是你,谎话说多了,便是连自己都信了。” “颜祉黎,看到有人为你这般自欺欺人和动辄杀人比起来哪个更能满足你?”说到此,她只觉眼前已经模糊一片,眼眶中已经沁满了泪水。 她从不是爱掉眼泪之人,可对这个男人便成了意外。她深知自己不该掉眼泪的,却是不知情若能自控,便不是情了。 颜祉黎似很想抬头替她擦一擦,却是心中一声苦笑。 “我在你心中便是如此卑劣之人吗?”他道。 “有人要置白景之于死地,便是他一说,你便毫不动摇的相信是我?”颜祉黎接着道,言语间似积满了冰霜。 “你那日三更半夜跑来兴师问罪,第二日白景之便身受重伤。”洛云芙还在保持着理智,同颜祉黎道。 “洛云芙,你且记着,我虽行得不是正人君子之道,却也从不做卑鄙小人之事,我既是知晓了缘由,答应了你不生气,便不会行这令人不齿的勾当。”他似有些咬牙切齿。 洛云芙只觉自己要被他吞入腹中了。 “还有……”他顿了顿又道:“他还不值得我对他下手,便如猛虎不会觉得兔子会会威胁它的地位一般。” 第四十三章 洛云芙心思微动,似有些惊诧于他的狂妄,却是转念一想,便是他说出这话也没什么叫人惊讶的,他确是有这般本事。 她正欲开口,却见颜祉黎道:“这件事,本王不曾做过,是颜祉铭,想离间你我,借了我的名义,以你为饵,伤了白景之。”他语气淡淡,便是又恢复了平日喜行不露于色的一贯作风。 只是他甚少在洛云芙面前以本王自称。 洛云芙闻言,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她重活一世,虽是知晓许多旁人不曾知道的事,却也因此比旁人心思更加复杂,因为那种痛,她已尝过一次,断断不想再尝第二次。 诸多怀疑与否定也应心而生。 她面上显出痛色,似是有些被魇住了,呐呐道:“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只是……”当中缘由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语顿,只觉胸口一阵绞痛,却是面色苍白,额上也开始细密的冒出汗珠来。 颜祉黎未曾想她反应竟如此之大,一时间方才恼她不信任自己的心思便是通通不见了。 他忙上前扶住洛云芙皱眉道:“我不曾怪你。” 洛云芙抬头,眸中却是一片痛苦之色,道:“我 有一个秘密,不曾与任何人提起,这次误会于你,并非是我生性凉薄多疑,只是我无法告知于你。” “那便不说,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也不迟。”颜祉黎轻道。 “只是,有许多事情,终归是要放下的,不能叫昨日的事,影响今日明日的欢愉,过去了便是过去了。”颜祉黎深深地看着洛云芙道。 “好。”洛云芙低下头,握住颜祉黎的手,心中顿时安定了下来。 “对不起。”她微不可闻道。 颜祉黎闻言挑了挑眉,有些笑道:“你方才说什么,我不曾听见。” 他还是第一次瞧见他的小丫头这般与人歉疚的讲话,似是很有意思。 一会生二回熟,既是已说出去了,便断没有第二遍还扭扭捏捏的理,于是洛云芙便坦言道:“我说对不起,宁王殿下尊耳,可曾听清了。” “本王这几日的相思之苦和惶惶之心,这一句对不起便能消解了吗。”颜祉黎故作委屈道。 猝不及防的,洛云芙踮起脚来。 颜祉黎只觉自己脸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如羽毛般轻略了过去,似还有一丝花香,只叫人不曾饮酒便要醉了。 他确是没想到他 的小丫头这般俏皮主动,竟是有一丝难得的怔愣。 “宁王殿下对这个道歉满意否。”洛云芙有些狡黠道,方才的痛苦早已看不见一丝踪迹。 也是只有颜祉黎能让她忘记那些苦楚,自在欢愉一些了。 “镖旗大将军府里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不一般,便是没有那些柜门小姐的扭捏作态,对本王的喜爱本王也是身领神会。”颜祉黎挑眉道。 倒还不至于被他的小丫头调戏了去。 “哦?宁王殿下原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真是风流。”洛云芙眨了眨眼睛。 “哈哈哈……”颜祉黎自胸腔内振出几声轻笑,道:“你倒真是机灵至极。”他揉了一把洛云芙的头发又道:“只盼日后再有奸人离间也能这般,不过关心则乱,想来是我在你心中分量十分之重。” 洛云芙只觉他忒不知羞耻,却是真如他说得一般,自己对他确是关心则乱,倒也说不出揶揄的话来了。 “颜祉铭……”洛云芙兀自道,只是言语之间已不复方才的轻快灵动,细细看去,眸光之间竟是有了肃杀之意。 颜祉黎将她这般反应收入眼中,只觉洛云芙同颜祉铭之 间是有他并不知道的仇恨的。 他抬手放在洛云芙肩上,似安抚道:“放心,我会陪你一起,只是我们已离京数日,京城中虽有我的人送信来与交待,但路途遥远,是否有何变动也未可知,我们需得尽快回去了。” 既是误会都已解开,便断没有在这逗留的理由了。 “明日天一亮便启程吧。”洛云芙点头道。 她瞧了瞧窗外又笑着道:“天儿不早了,殿下便请回吧,孤男寡女又在客栈之中,叫人瞧见了总归是不好的。” 颜祉黎有些好笑她还在同自己争方才的口舌之快,只觉小女儿的娇嗔,便轻笑道:“便是如此,日后有的是时日。” 说罢便纵身一跃自窗口不见了踪迹。 洛云芙只叹这人倒是从不喜走门,却倏地又是明白了他方才说得时日还多指的是什么,瞬间耳尖一红。 她忙那帕子捂上,庆幸那人已经走了,没有瞧见。 从前竟不知他是这般顽劣和不正经,洛云芙自心中骂道。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好叫凉风吹一吹方才发烫的耳尖,她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却是偏偏因这人生了意外,自是叫她有些 羞恼,只盼自己的耳朵再见他时争气一些才好。 端王府内。 “殿下,宁王已经出去了好些时日,只是咱们派出去跟着的人都不声不响的再没了消息,并不曾知道他去了何地。”一人正弯腰在颜祉铭身侧,苦着脸恭敬道。 “一群废物,颜祉黎出京城是千载难逢的除掉他的机会,我天天养着你们,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颜祉铭怒道。 那人闻言瑟缩了一下,忙低下头,便是再无言语了。 若是叫外人瞧见了,定不会想到这满脸阴鹫的男人竟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端王殿下。 “只是颜祉黎这一走便是这般时日,倒是我能好好在他不在的时候做些平日里因为到处有他安排的人手便拘束着的事了。”说到此,颜祉铭又是十分满意的笑了起来,只是仍叫人听力心里十分不适罢了。 今夜也是月凉如水,到处在月影下袅袅婷婷的,清风拂面,倒也是这大西北独有的空旷静谧了。 洛云芙正瞧着那窗外的屋脊,却是想起了那夜同自己在屋檐喝酒的少年。 白景之对她的心思她一早便知道,以前只当做未察觉不曾回应,免得说破了尴尬。 第四十四章 这次他却是向自己表明了心意,说起来自己也是自愿同他出来的,这会儿却要同颜祉黎一块儿回去了,洛云芙想着便觉自己瞧见了那少年得知此事时失望的眼神,只觉一阵头疼。 心思一转,她面色却是又凝重起来,那事该怎么同他开口询问呢? 这么想着,她已走到了白景之房间门口,顿了顿,抬手扣起门来。 “请进吧。”自屋内传来白景之的声音。 洛云芙推门进去,只见白景之正翘着腿卧于窗边的木榻上,正不知想着什么。 “你怎的来了。”白景之见是洛云芙忙翻身下榻,还不忘捋了捋躺皱了的衣衫。 “我来……是同你说一件事。”洛云芙方才便头疼怎么开口,这会儿在人跟前更是犹犹豫豫了。 白景之见状,心里也似知道了什么,只觉有一丝失望,面上却是未显。 他兀自开口道:“是你要回去了吧。” “你……”洛云芙不知他怎的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只觉他先自己一步将话说了出来,感到轻松了些许。 “那戴面具之人似是你认识之人,我不知你是否有瞧出来,只是我瞧着只觉他对你十分熟稔。”白景之瞧着 洛云芙道。 洛云芙暗叹白景之心思缜密,只觉他年纪这般小观察竟如此细微,又有这一身好武艺,若给他地方让他大施拳脚,便是一奇才也未可知,只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当真有这般缜密的心思吗。 洛云芙心思百转,她深深地瞧了白景之一眼,道:“确是我认识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似是有些彳于,又道:“他就是颜祉黎。” 果然,白景之闻言,一把握住了桌上的佩剑,额上似有青筋浮起,道:“我同这人的一刀之仇必是要报的!”他似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只是此人要杀我还要同他回去?”便是有些目呲欲裂的狰狞来。 上一世那个女人,也是这般,明日有人要害他,却同那人沆瀣一气,生生抽出了他的腿骨,那种疼痛,他但凡想起来便如通感了一般,叫人不敢再想第二遍。 他的眸光通红起来,竟是满眼的杀意。 淡定如洛云芙,见此也是惊了一惊。 她忙道:“事实不是如此,你……”还未说完便见白景之已没了踪迹。 定是去找颜祉黎了!洛云芙忙追了出去。 颜祉黎正欲解了外袍欲睡下,边听自己 房门咣当一声,抬眼便见白景之满眼通红的闯了进来。 这是情敌寻仇?他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只是还不待他细想,白景之便已欺身上前来,招招狠辣,竟是致命的招数。 颜祉黎火从心起,这小子勾搭了自己未婚妻自己还未找他算账,他自己便找上门来了,且招数还这般狠辣,竟是想要他命一般。 他自桌上捞起佩剑,纵身一跃从窗子跳了出去,落到了客栈后的树林里。 屋内未免太小,什么都施展不开。 白景之紧随其后追了出来。 洛云芙追出来,却是早已不见了二人的影子。 以致深夜,若非微弱的月光寻常人怕是视物都不能,二人在茂密的丛林之中却也并未滞涩分毫。 树影婆娑,却是还未摇上几回便在刀光剑影间被斩落。 这是属于两个武功登峰造极之人的较量。 白景之步步紧逼颜祉黎却是见招拆招,白景之缠斗至今竟未讨到一分便宜。 白景之经过这会儿的打斗心思也慢慢静了下来,只是却暗暗心惊,自己的武功已在江湖中鲜有敌手,却不想今日竟在这京城里养出来王孙贵胄手中未曾有一丝胜算,何况……他 还只守不攻! 思及至此他又一次发力,便是想着速战速决了。 只见他剑影开始变幻莫测起来,似有无数个白景之正与颜祉黎缠斗,虚虚实实,叫人瞧不清哪个才是真身。 颜祉黎见此,便是慢了下来,却无人瞧见他嘴角勾起的一丝笑意。 小小年纪武学能达到这般造诣,倒是有意思。 白景之见颜祉黎转剑格挡的动作慢了下来,便知自己的机会要来了。 就是现在! 白景之聚力于剑,速度快得已看不清他的身形,竟是要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了。 只听“砰”的一声,似是兵戈相撞的声音,周旁的树都簌簌抖动起来,似是被这剑波波及到了,顷刻间漫天的树叶便自枝头上飘落了下来。 正在偌大的树林里寻着二人的洛云芙听见这声剑气长虹的声响便也知道了二人所在方位,忙朝那地赶去。 白景之却是从未想到自己的这招竟会叫人给挡了去,心下大震,却是听对面的男人轻轻道:“轮到我了。” 白景之顿觉不妙,忙抽身后撤,却是为时已晚,那人身形不知为何这般快,直叫他还未反应过来,迅疾如风的剑影便已招呼了过来 ,顷刻间便密密麻麻的织成了一张剑网,让他退无可退。 这时便是颜祉黎完完全全占了上风。 战斗愈演愈烈,二人亦缠斗的难舍难分,只觉分出胜负便是还有些时间,却不想方才还在簇簇抖动的树叶倏地静止了起来。 一时无声。 “你输了。”颜祉黎道。 他的佩剑正在白景之的喉管处,只需稍稍一动,白景之便会命绝于此。 “要杀便杀!”白景之道:“阁下武功高强,在下十分佩服,但在京城时竟还用那般阴招,实在令人不齿。” 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颜祉黎轻轻笑了出声。 白景之问此更是愤恨,只觉这人既是在杀他之前还要折辱他一般。 他自负武功极高,今日败于此已是丢尽了他师父的颜面,又恨又怒间便是方才那几分对颜祉黎武功的欣赏也荡然无存了。 谁知颜祉黎却收了剑道:“本王为何杀你?杀了你云芙会伤心的。” 他似真觉十分好笑,有笑了两声。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顷刻之间便是两个高手便已有胜负,因此洛云芙迅速赶来时,便是只瞧见了两人兀自站着,听见了这句“云芙会伤心的”。 第四十五章 她顿觉十分汗颜,竟有一种自己是祸水之感。 思及至此她忙收了自己的心思,道:“白景之,都是误会,在京城时伤你的并不是他,是奸人之计。” 白景之扭头朝洛云芙看去,方才颜祉黎的话让他有些混乱,这会儿心里确是有些清明了起来。 洛云芙接着道:“是端王颜祉铭,想要离间我同宁王,借他之名想要除去你到时死无对证,便是我同宁王的间隙。” “端王颜祉铭……”白景之咬牙道,他想起来了,上一世他的腿骨便是被颜祉铭所得,他的师父武功尽失亦是被颜祉铭毒死。 他周身迸发出无尽的恨意。 洛云芙见状更觉惊讶,白景之虽是差点被颜祉铭害了姓名,如今确是好端端的站在这,这滔天的恨意倒不像为此所剩,若他真是重生之人,上一世莫非也是遭颜祉铭毒手?上一世白棠隐便是被颜祉铭毒害,白景之作为白棠隐唯一的关门弟子必然也会受其迫害,那他提。听闻颜祉铭的名号这般仇恨倒也说得通了。 洛云芙思及至此,心下便已是认定了白景之也同自己一般,是重生之人了。 白景之倏道:“我 同此人不共戴天。” 颜祉黎闻言摇了摇头,心里只道这人怎的如此暴烈又如此轻易的相信旁人之言,譬如有人借自己的名号杀他他深信不疑,气势汹汹要杀自己,这会儿洛云芙同他说了两句便也没有一丝怀疑的相信了。 倒是个赤诚之人,只是有些没有脑子。 可怜白景之,秘密不被宁王知晓,便是成了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 “既是如此,便各回各房睡觉吧,大半夜的该是睡意正浓的时刻,搅本王清梦。”颜祉黎淡淡道,上前兀自牵了洛云芙的手腕,便同她一起回客栈了。 白景之只被方才熊熊燃起的恨意晓得心火旺盛,便也未曾注意这些伤感分毫。 昨夜大半夜的折腾的太过厉害,洛云芙一早起来便有些恹恹的,却是不得不赶路回京了。 “云芙昨夜休息的不甚好吧,这会儿瞧着精神头不怎么足哇。”颜祉黎瞧见刚走出房门的洛云芙道。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颜祉黎这会儿也并未摘面具,只是即便带着面具,却也能瞧出他十分神采奕奕。 体力真好,洛云芙兀自想到。 白景之想来是昨晚的事是他 有些影响,这会儿只顾闷头吃饭,洛云芙下来他也只是瞧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一行人用过早饭,便是要上路了。 “云芙精神不济,自己骑一匹马恐是会有危险,这高头大马若是栽下来可不是小事,既是如此便与我同乘一匹吧。”颜祉黎自古说着,没等洛云芙反应过来,便打马上前揽住她的腰将他带上了马匹。 洛云芙:“……” 不知为何,她似是觉得不知是不是不在京城的缘故,颜祉黎的性子比以往跳脱了,许多,从前是俊美冷峻的宁王,现在只是风流倜傥的颜祉黎。 一直在一旁并未言语的白景之见此神情才似有了一丝波动,却也是没说什么。 青萝见状欲言又止,只自己钻进了马车,自家小姐是十分喜欢宁王殿下的,她伺候她家小姐这么久了,到底是能瞧出一些的。 是好事,是好事,青萝暗喜道。 如此走了两日,洛云芙担心颜祉黎的马会太过疲累,不管颜祉黎怎么说无妨,她还是毅然同青萝一同进了马车。 颜祉黎那影子一般的暗卫瞧着,只在心里道,王爷的马却是宝马,日行千里都不是问题,怎会 驮着两人行走便遭不住呢。 此次回京,便是众人都解开了心结,一路纵马,只觉心便似耳边的风儿一般飞扬,到处轻快,便是数日的路程,倒一点也不觉难捱。 不过几日,一行人便抵达了京城外。 “我已许久不曾回去,想来我师父已是十分担心了,便在此同大家别过吧。”白景之道。 洛云芙闻言点了点头,道:“也好,颜祉铭或已盯上了你,凡事自己小心。” 白景之笑道,你关心我,我很开心,说罢还瞟了颜祉黎一眼,转身驱马走了。 洛云芙赫然,暗骂白景之离去前还要给她使个幺蛾子。 她瞧了颜祉黎一眼,只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数日舟车劳顿也不曾掩他半分风华,便见他开口:“我瞧着挂念云芙的人更是不少,本王便是一个。” 洛云芙闻言,扇了扇身旁的空气,同青萝道:“我怎的闻到了好大的醋味,青萝,你可曾闻见?” 颜祉黎见状略挑了挑眉,却是并未说什么。 他却是吃醋,这几日瞧着白景之一直时不时的瞧洛云芙他心中自是不太爽利的,这会儿白景之走了,他便觉得舒坦了许多 。 “走吧吧。”颜祉黎兀自说道,驱马先行,便是对方才洛云芙的调侃未置一词。 洛云芙瞧着那坐在马上的背影,也觉是自己说中了,便是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京城近在咫尺,倒也不急这一会儿,一行人慢慢悠悠便似游山玩水一般了,又过半日才依稀能瞧见京城的城楼了。 “你们先行进城吧,总是要避一避嫌的。”颜祉黎道。 “好。”洛云芙道。 将军府。 “小姐总算回来了,小姐出去这回比上回足足多了半月有余。”催管家迎了出来。 “崔叔,府中一切可都还好。”洛云芙问道。 “都好,都好。”催管家笑道。 洛云芙点了点头,又道:“表小姐这几日可是常常出去。” “正是如此,表小姐第一回来京城,也不知有什么熟识的朋友,倒是时时不在府中,小姐倒是十分挂念表小姐。”催管家道。 果然如自己所料,自己和颜祉黎不在的这段时间,倪雪妍和颜祉铭想必是趁着这个空隙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段离京的日子虽是出乎意料的一段插曲,却不会影响大局的走势,洛云芙有些自信的勾起唇角。 第四十六章 宁王府。 颜祉黎前脚刚下马,后脚姜意婷便从府内迎了出来。 已至四月,天气也暖和了起来,只见她穿着一粉红缎面长裙,头簪一朵开的正娇艳的桃花,倒也是瞧着楚楚可怜,便见她以帕掩面,泫然而泣道:“表哥你怎的出去这么久,我独自一人在这府中茶饭不思,只怕表哥一人在外除了什么事也未可知啊……”说罢便要作势便要靠在颜祉黎怀里。 颜祉黎只觉自己眉心不受控制的跳了两跳,身形微微一动,便不着痕迹的避开姜意婷的投怀送抱,淡淡道:“本王无事,你不必担心。”说罢便大步向府中走去。 姜意婷投怀送抱不成暗自跺了跺脚,忙跟了上去。 前些时日,她自太妃那得知颜祉黎心情不太爽利,便是借着来探望表哥的名头上了门,谁料这一来竟是直接住了下来。 宁王府的下人们也是都瞧出了自家殿下的表妹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家殿下又是个极其孝顺太妃的,到底不敢怠慢了太妃的娘家人,只恭恭敬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颜祉黎不曾出去之时,这姜意婷倒也没生出什么幺蛾子,只每天往颜祉 黎的书房跑的勤,一会儿送点这个一会儿送点那个,门口的丫鬟小厮都烦不胜烦,更莫说这颜祉黎了。 只是姜意婷不曾想她还未有任何进展,颜祉黎便匆匆离京了。只留她一人准备好的浑身解数无处施展,只得在府中作威作福。 瞧着这个丫鬟太狐媚那个丫鬟太娇纵,颜祉黎不在的这些时日竟是发落了好几个在内院伺候着的丫头,但为了不留话柄,也嘉奖了许多平日里伺候宁王近的小厮。 宁王府上上下下只道这位表小姐是位喜怒无常的笑面虎,总归是叫人担惊受怕罢了。 这会儿颜祉黎回来,众人可称得上是喜极而泣了,自家殿下虽平日冷峻了一些,却从不苛待下人,宁王府上下对自家殿下不只有雇佣关系,倒也是有许多主仆之情的。 平日里近身伺候的小厮这会儿迎了上来,道:“殿下可算回来了,看殿下神色放松,想来是寻王妃寻到了!”他平日里进出颜祉黎的书房打扫,听得寒芒常唤将军府的小姐为王妃,这会儿自是心领神会,一口一个王妃叫得好不顺口。 颜祉黎不在的这些日子,这个小厮虽未曾受 罚,但同自己极为亲近的一个丫鬟却被姜意婷发落了,只因她不小心在姜意婷面前打破了一个杯盏。 果然瞧见姜意婷如预料一般,听到王妃二字时瞪圆了双目,似是一时没有将这话消化开来。 “什么王妃?你同本小姐说清楚,殿下并未婚配,甚至连通房丫鬟都不曾有怎会有王妃?”姜意婷急道。 那小厮一听这话,偷瞄了自家殿下一眼,见他虽不曾搭理自己与表小姐的对话,却是淡淡勾着唇角的,似是对这称呼很满意,心下便立马知晓他这话是能说的。 “表小姐不知晓吗?殿下同镖骑大将军府的嫡出小姐情意相同,那将军府的小姐日后定时咱们这宁王府的王妃,殿下的正妻了。”说罢那小厮也似及其喜欢这未来王妃一般,自顾自笑了起来。 却见姜意婷听了这番话已是表面功夫都不太能坐下去了,她又气又急正欲开口辱骂这洛云芙一番,却是在气急之间头脑似乎活泛了许多。 颜祉黎并未对这番话置于一词,这小厮既敢当面这样说出来,便是想来颜祉黎的意思也是这般,自己若真辱骂洛云芙惹恼了自己表哥 ,那才真是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思及至此已到嘴边的话被姜意婷堪堪收住,她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强行咧出一个笑容道:“你真是说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名,媒说之言,怎是这般仓促就能定下的,不过京城倾心宁王哥哥的女子甚多,想来总是会有一个家世才貌都能配得上宁王哥哥的良人的。” 颜祉黎闻言朝她这边瞟了一眼,神色淡淡,便推开书房的门进去了。 姜意婷见他并未反驳自己的话,心下一喜。 男人的心总是善变的,这会儿虽然宁王哥哥或许真的对那狐媚子有什么心思,只是现下住在宁王府同宁王哥哥朝夕相处的是自己,最后鹿死谁手可未可知。 她抚了抚鬓边桃花,施施然也回自己房内了。 将军府。 洛云芙将一路的纤尘洗净,正欲好好休息一番,倪雪妍便来扣她的房门了。“姐姐可是睡下了,妹妹方才在小憩不知姐姐回来了,这会儿忙来瞧瞧姐姐。”倪雪妍温声细语道。 恶心,洛云芙在心里道。 但黄鼠狼给鸡拜年总是不安好心的,她倒要瞧瞧倪雪妍又想耍什么把戏。 洛云芙勾起 了唇角,放缓声音道:“妹妹进来吧,我还未曾睡。” 倪雪妍推门而入,即便是在府中,她也打扮的甚是精心,慢慢走近竟是还带了些香味。 到底是过于自卑才会多下这些功夫自己寻体面。 洛云芙心中冷笑一声,也不知她这般为着别人的眼光过活有什么意思。 “姐姐这次出去时候不多,倒是清减了一些,愈发惹人怜了。”倪雪妍笑道。 “不比妹妹,平日这般注重仪表,妹妹这一走近竟是带过来习习的香气,果真是心思极精巧的,我现在这般糙,倒是有些惭愧了。”洛云芙露出温婉得体的笑容道。 倪雪妍闻言用帕子掩面咯咯笑了起来,道:“女儿家总归都是爱美的,倒是姐姐这般不施粉黛便美艳动人的姿容不知羡煞多少女儿家呢。” 洛云芙心下又泛出一阵恶心,她仍端着方才的笑容道:“妹妹这回来不只是来看我吧,可有什么事?” “怎会,我就是许久不曾见姐姐的,心里想得紧,难道无事便不能来看看姐姐了吗?还是姐姐嫌我打扰了姐姐休息。”倪雪妍蹙眉软声道。 好一朵白莲花,洛云芙心道。 第四十七章 她皮笑肉不笑道:“妹妹真是心思真是太过敏感细腻,只是这般,心思倒也不必用在自家姐妹身上,姐姐怕心思用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呐。” 洛云芙起身给倪雪妍斟了一杯茶,又道:“我虽不是你的嫡亲姐姐,但总归是有血缘羁绊的,而且这偌大的将军府我也没有兄弟姐妹,怎会嫌弃你,这将军府妹妹一直是来去自如的,尽管将这当半个家便是了。” 真是讽刺,既有血缘羁绊,自己前世也不曾做对不起倪雪妍的事,她却是狠的让自己死无全尸。 “姐姐既是如此说我便放心了,姐姐舟车劳顿想来十分疲累,如此我便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倪雪妍笑道,便是对方才洛云芙的内涵置若未闻,只是离近了看,便能瞧见她袖中微微的缠斗,连带头顶的步摇都微微啷当作响了。 “妹妹慢走。”洛云芙自顾自给自己到了杯茶,慢慢喝了起来,并没有起身想送的一丝。 倪雪妍见状嘴角牵起一丝不自然的笑,微福了福身子,转身慢慢自洛云芙屋中走了出来。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恶心,恶心得叫她连面子工程做下去都困难。 不过颜祉铭既已出手挑拨离间自己同颜祉黎的关系,想来也没什么需要掖着藏着了,注定是敌人,一时的虚与委蛇只是恶心自己罢了。 洛云芙手执茶杯,瞧着倪雪妍的背影,目光有些沉沉。 倪雪妍自来这将军府便因她心怀鬼胎和自己对她的恶心的从来都生出过姐妹情深,便是连话都不曾说几句,这会儿竟是自己找上门同自己扯了这么多闲话,想想也是有些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洛云芙咪起了眼睛。 倪雪妍走在回房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想道,自己同洛云芙虽关系并不亲近,却已是没有冲突的,这会儿她怎的如此咄咄逼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浅显的规矩都不懂,果然是从小有娘生没娘教的人,也不知端王殿下这几日为何这般关注她,还请了姐姐叫她入宫。 明日入宫,姐姐自会好好教你规矩,况且那香……日积月累慎入肌理后,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端王殿下的眼中只能有我,倪雪妍心道。 许是这次去西北真的太过劳累,在路上时倒不觉,这会儿熏香自鎏金小兽的香炉中袅袅升起,洛云芙只觉是 十分困倦了,便是自倪雪妍走了后,沾床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睡到了第二日上午。 青萝叩了两生门无人回应,便是推门进了屋内。 洛云芙却是还在榻上睡得正香。 青萝见此忙蹲跪于榻边,温声唤道:“小姐,小姐。” 洛云芙这才转醒。 她瞧了瞧窗外,问道:“几时了?” “已经是巳时了,小姐。”青萝道。 洛云芙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心,道:“我怎的睡了这么久?” “小姐许是出去这一遭一路上颠簸没有休息好。”青萝道。 “嗯。”洛云芙掀开被子走下榻来:“替我梳洗吧。” “小姐,方才宫里的慧美人往咱们府里递了帖子。”青萝道。 “慧美人?”洛云芙脑中浮起一张似曾相识又有些模糊的脸。皱眉道:“咱们府中并未同她有过往来吧?” “是呢,小姐,奴婢也奇怪,咱们府倒也罢了,小姐却是从未同这位慧美人有什么关系,这慧美人递了帖子是请小姐进宫同她一叙。”青萝道。 洛云芙闻言心中更是不解,只是却想不出由头,只自心中生出一丝不详的感觉。 “宫里来的 帖子想来是拒不了的,既是如此,你便给我梳妆吧,我去看看这慧美人同我有什么渊源,竟还递了帖子来请我入宫。”洛云芙道。 “梳个垂云髻吧,去宫里可不能如平日一般随意。”洛云芙又道。 青萝依言给洛云芙梳好了髻发。 “小姐,今日穿什么衣服?”青萝放下手中梳子道。 洛云芙扫过檀香衣柜中挂着的一件件衣衫,便挑了见月白稍素的齐胸襦裙,月白的云雾绡上进仅绣领口、袖口、腰间坠以荷花苏绣点缀,在这生机勃勃的春日倒显得十分素净,头乌发挽成垂云髻,点缀以白玉芙蓉钗,姣好的面容上少有的略施粉黛,却也是明眸皓齿,十分动人。 一切装扮好后,洛云芙拈了盘子里几块小点心吃了下去。 “时候还早,小姐吃得这点儿东西怎能果腹,我去叫小厨房做点送过来。”青萝道。 “无妨,不知怎的今日睡了这般久却也没有神思舒展的感觉,反倒有些没有胃口,做了也吃不下的,想来慧贵人不会留我太久,留着晚饭一道吃吧。”洛云芙淡淡道。 她今日自起来便有些恹恹的,好在气色还好,带 不至于进了宫失仪。 “好吧,那我再给小姐包点点心,若是在马车上饿了也好填一填肚子。”青萝道。 “过会儿要带上侍卫吗?”青萝又问道。 “只带上溪谷就行,总归带多了也是进不去宫门的。”洛云芙淡道。 “如此我们便出发吧,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到底是进宫见贵人,早一些总是比晚一些要好的。”青萝道。 洛云芙踏出大门,除了门外的马车,却还见倪雪妍也在门外立着。 见她出门便迎了过来道:“方才我便瞧着这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问了下人才知道原来姐姐受了贵人的传召要进宫。”倪雪妍淡淡笑道。 “确是受了慧贵人的传召,只是不知我与这位贵人有何渊源,突然被传召入宫,倒是有一些惶恐。”洛云芙道,她嘴上虽说着惶恐,却是语气神色淡淡,丝毫看不出哪里惶恐来。 “宫中确实不必外面,到处规矩森严,姐姐可要谨慎行事,莫出了什么差错才好,不然怕是会受好大的责罚。”倪雪妍用帕子遮住嘴唇,担心道。 只是洛云芙瞧着倪雪妍的眉眼,心中突又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来。 第四十八章 只是这个女人的惺惺作态实在叫人作呕,洛云芙瞧了一眼,便别开了眼睛。 “承蒙妹妹关心,姐姐定会小心行事,不出任何差错。”洛云芙笑道。 便兀自越过倪雪妍,抬步上了马车。 骠骑大将军府离皇宫倒是不算远,不一会儿便到了宫门外。 门口便有一太监正远远的朝洛云芙她们的马车望了过来。 想来是慧贵人派来的引他们入宫的人。 只是溪谷却被拦了下来。 “男眷不得入内。”那门前的侍卫拿起慧贵人的帖子和令牌,看了两眼道。 那太监上前两步笑道:“按理说本只准小姐一人入宫的,不过咱们贵人十分体恤人情,怕小姐一个人进宫孤单害怕,特晕了小姐的贴身丫鬟也可入内。” 果然是个鸿门宴,洛云芙心中冷笑道。 面上却露出温婉无害的笑容道:“那便请公公待臣女多谢慧贵人了。” 洛云芙和青萝随着那太监的牵引缓缓,朝慧美人的延偆宫走去。 她踏入宫门来到主宫,便见一纤纤美人正抬手逗着笼子里的一直鹦鹉。 那美人身穿石榴红团花霞景长裙,用的是上好云锦所裁,腰间系一—蜀绣玛瑙腰 带,肌肤如羊脂般保养得宜,一双丹凤眼中笑意盈盈,丹唇未启便闻笑,云鬓梳成朝月髻,点缀以赤金石榴坠珠步摇,玉腕之上戴一白玉绕凤玉镯,位分不高确是穿着打扮如此华贵,无一不在彰显着皇帝对他的宠爱。 只是肚子……洛云芙眸光一凝,上次太后寿宴时还不曾显怀,这会确是即便着着宽大的外袍也掩不住了。 果然是怀了孩子。 但……据自己前世所知,皇帝不止是不举,因着体弱多病早已没有了延绵子嗣的能力,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便未可知了。 “是云芙吧?”慧美人亲切的迎了上来,平易近人的样子倒不像宫里的贵人。 “臣女洛云芙见过慧美人,慧美人万安。”洛云芙福下身子,行了个大礼。 “快快起来。”慧美人笑道:“知秋,给洛小姐看座。” “臣女谢娘娘赐座。”洛云芙又福了福。 洛云芙抬头,细细的观摩慧美人的容颜,只觉那丝熟悉幸而感觉又涌上心头。 “你倒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慧美人温声道。 洛云芙感到有些汗颜,这慧美人也就比她年长四五岁的样子,何况她还比旁人多 活一世,若说实际年龄便是慧美人的母亲也能做了,竟在这被慧美人夸赞是个好孩子。 “臣女多谢娘娘夸赞。”洛云芙自坐下朝慧美人低头道。 “本宫怎么瞧你面色不是很精神,可是生什么病了?”慧美人道,眼中尽是关怀之色。 倒是叫洛云芙看的一愣,确是倏地想起了那熟悉感从何而来,昨日倪雪妍去他房中,对她的关怀之色便是同这慧美人如出一辙,细细看来,二人的眉目果真有三分相像。 只是这三分相像太过薄弱,她才只是一直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是谁来。 洛云芙,心中警铃大作,她前世只当倪雪妍便是她如假包换的亲表妹,并未怀疑过她有什么特殊身份,便是自她死,也只以为倪雪妍只是一爱慕颜祉铭恶毒女子,同颜祉铭狼狈为奸害死自己。 如今看来,是她低估了自己这位表妹了。 洛云芙的心思只在转瞬之间,面上也并未有什么异色。 她道:“回娘娘的话,臣女未曾生病,只是作业有些没有睡好,这才面色不佳来见娘娘,望娘娘赎罪。”说罢她站起身来又福了福。 “你这孩子也太知礼数快别再行礼 了。”慧美人笑道。 洛云芙又重新坐下,只是心里却在想着,若是不知慧美人不怀好意,便是谁瞧着她这幅平易近人又温婉的样子也会觉得这是位好性子的贵人吧。真真将演戏发挥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也是,若非如此她怎能只是小小的美人便得皇上如此宠爱,没有龙裔得皇上专宠便是红颜祸水,若是生下龙胎,皇帝有了由头,她的位分也定不会低了。 “本宫自太后寿宴那日,便对你印象深刻,那日你伶牙俐齿心思机敏的样子当真是叫本宫十分念念不忘,本宫从来都十分喜欢聪慧的女子,若是美丽又聪慧的,本宫便是更加喜欢了。”慧美人笑着同洛云芙亲切道。 “娘娘厚爱,臣女愧不敢当。”洛云芙忙道。 “不必同本宫说这些客套话,本宫瞧你这脸色真是不太好,可要小心养着,不然看着着实心疼。”慧美人想了想又道:“知秋,上回皇上赐予本宫的人参可还有?” “回娘娘的话,还剩两盒。”那名唤知秋的侍女恭敬道。 “那便叫小夏子取了来赠与洛小姐。”慧美人道。 “本宫这还有两盒盒上好的人参,你暂且 用着。”慧美人笑道。 正说着那叫小夏子的太监便手捧两只锦盒呈给了洛云芙。 “这实在太贵重了,臣女不能收。”洛云芙忙起身行礼道。 只见那锦盒盒面上便泛着淡淡的柔光,不需打开都知道里面的东西必贵重非凡。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洛云芙并非假意推辞,是真的不想要此物。 “不碍事,这人参对调理气血是极好的,尤其是对女儿家,本宫赐予你,你便收着便是。”慧美人道。 那小夏子闻言又上前一步,打开那盒子叫洛云芙瞧了一眼,便关上,放在洛云芙身旁的桌上了。 那人参确是如洛云芙所料,须发盘宗错结,主干便有小儿手臂一般粗壮,不是千年便也是长了几百年的好物了。 慧美人出手倒是大方。 洛云芙知再推拒便是叫人拿到了错处,便自座位上起身:“臣女多谢娘娘赏赐,这物如此贵重,臣女说什么谢恩的话都是枉然,臣女无以为报,只得日后日日祈福,愿娘娘与腹中龙裔康健。” 便是又行了一个一个大礼。 青萝在一旁也是为自家小姐叫苦不迭,这进一回宫,便是把以往在宫外一年的礼都行去了。 第四十九章 “嗯,行了,本宫挺着肚子在这坐着实在是有些乏了,你若是想在宫中玩一玩走一走,便叫小夏子引着,本宫实在是很喜欢你,怀着龙嗣整日精神都有些不济,同你说了会儿话本宫觉得舒坦多了,便是着人去求了皇上,许你日日进宫陪本宫说会儿话。”慧美人有些绻道。 这可真是个不好消受的厚爱,洛云芙心里道。 却是恭敬道:“多谢娘娘的厚爱,臣女定当尽心尽力为娘娘解闷,以助娘娘顺利诞下皇子”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慧美人笑着抚上自己肚子,又道:“本宫倒盼着是个公主,能像你这般聪慧漂亮,同本宫说体己话。” 说罢,她扶着腰慢慢从榻上起来,道:“知秋,本宫实在乏,陪本宫进去睡一会儿吧,洛小姐想去哪瞧瞧便叫小夏子指了路便好。” “恭送娘娘。”洛云芙恭敬道。 小夏子上前道:“姑娘可有想去哪瞧瞧,奴才给姑娘带路。” “如此便多谢公公,但我昨儿夜里没睡好,陪娘娘静坐着说了这么会儿话也有些困了,不过我是十分想瞧瞧这金碧辉煌的皇宫的气派的,改日若是再想在 这宫里走走,公公可不要嫌麻烦才好。”洛云芙笑道。 “既是如此姑娘可快回去歇着吧,姑娘何时身子爽利了只管叫杂家便是。”小夏子笑道。 洛云芙闻言微福了福身子,便同青萝出宫了。 宁王府。 “启禀主上,今日慧美人递了帖子召王妃入宫了,现下王妃已经出宫,并未发生什么事端。”一影卫道。 “哦?”颜祉黎自顾自抿着茶,淡淡道:“本王这位皇兄倒是十分坐不住,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他将茶杯放下,微微勾起唇角道:“如此本王必是要奉陪到底的。” “保护好王妃,若无事不能叫人觉察,若是王妃有危险便是保护第一要义,有什么后果本王来担。”颜祉黎又道。 “是,主上。”那人说完便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权力于他实在是可有可无之物,只是生在皇家又怎么可能避开。 何况……他的小丫头似乎对这皇家尤其是颜祉铭有十分大的恨意。 颜祉黎指尖摩挲着茶杯,眸光明明灭灭。 端王府。 颜祉铭正瞧着一封信。 是慧美人自宫中传出来的。 倪雪妍一直心悦于他,洛云芙不 在的时候便常常来端王府走动。 倪雪妍既是洛云芙的表妹,既同自己是站在一条线上的,红袖添香在侧,自己焉有拒绝的道理,而且倪雪妍也却是个姿色不错又温婉懂事讨自己喜欢的性子。 那日,他在书房写字,倪雪妍在旁磨墨,却是道出了叫他十分吃惊的一番话。 倪雪妍说:“殿下可甘心一直屈居人下?” 颜祉铭心中先是一惊,后不动声色的问道:“此话怎讲?” “殿下有雄才大略,小女子这几日同殿下相处只觉殿下能文善武,行得了威严,使得出谋略,却要屈居于那病秧子的皇帝之下,殿下怎能甘心?”倪雪妍恭敬道。 “大胆,你可知你说的可是诛九族之言。”颜祉铭闻言故作怒道。 倪雪妍忙福下身子,道:“殿下有旷世之才,必成大器,小女子只是看殿下屈居人下心中不甘,像殿下这般人,便应该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掌天下生杀大权才是!” 倪雪妍说完,书房陷入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颜祉铭才道:“你当真这般以为?” “小女子……”倪雪妍面色突然有些红道:“小女子初 见陛下便知殿下非池中之物,一直心悦殿下,这几日是常常来这府中同殿下说说话磨磨墨,只觉殿下也是待小女子有几分真心的,才实在按捺不住这番话,便说于殿下了。” 颜祉铭闻言,似是思虑了一会儿,自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手,握住倪雪妍的手,道:“知我者,雪妍也。” 倪雪妍闻言面上一喜,她虽一开始接近端王有别的目的,后来却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出色的男子。 她软声道:“殿下肯相信,雪妍,雪妍很是开心,所以雪妍要告诉殿下一个秘密。” “哦?你说。”颜祉铭道。 “皇上宠爱的慧美人,是雪妍的姐姐,她或可助殿下成就大业一臂之力。” 颜祉铭闻言只觉十分惊讶,道:“这可是真的?但是……慧美人可是皇帝的宠妃,怎会相助于我?” “慧美人当真是雪妍如假包换的姐姐,只因当年姐姐体弱多病,从小便被送去我们辖郡的同华寺养着,那时候皇上的身子还未如此病弱,微服私访出巡时正好去同华寺上香祈福,对姐姐一见倾心,但因姐姐是父亲的通房丫鬟所生又从小病恹恹的,父亲 不甚喜欢姐姐,母亲也十分容不下姐姐,便从来都未入过族谱。” 倪雪妍顿了顿又道:“但姐姐并未被送出去之前我同姐姐十分要好,后来也常常去同华寺看她,所以我们姐妹的感情十分亲厚。” “只是……”倪雪妍面露遗憾之色,又道:“姐姐在同华寺养着这么些年,见得人甚多,便是在皇上与姐姐相遇之前,姐姐就与一常常去同华寺上香的公子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了,皇上虽不知情,却也是棒打鸳鸯之人,那公子因姐姐被迫做皇上的宠妃,郁郁寡欢,却是一病不起,死了,这些年姐姐终究是恨着皇上的。” “那你的家族既是当今宠妃的娘家,我怎会一点儿不知?”颜祉铭听到此问道。 “哎……”倪雪妍叹了口气,又道:“父亲母亲待姐姐实在过于薄情,姐姐的生母又是在生下她后不久便过世了,姐姐便是对这个家没有什么感情的。” 她似有些伤心,又道:“所以姐姐只同皇上说她是自小被这同华寺捡了来养着的孤女,便是不想倪家因为她成了皇帝的妃子而得道吧,也算是姐姐对父亲母亲的一点儿报复。” 第五十章 这番话说到这便是寻不出一丝纰漏了,颜祉铭便信了倪雪妍的这番话。 “只是慧美人如今以怀了皇兄的孩子,这……”颜祉铭又道。 “怀上这孩子非姐姐本意,却是她不能控制的,可毕竟是骨血羁绊,姐姐不忍打掉这个孩子,她只盼有人能带她走出这深宫,去田园乡间做一个平凡的女子,独自抚养这个孩子长大,远离这些纷争。” 倪雪妍看了颜祉铭一眼,又道:“姐姐不过一介女流,既是归隐乡间,便是有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不会有什么威胁的,毕竟姐姐要没有有权势的母家。” “你姐姐到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颜祉铭有些欣赏道。 “雪妍待姐姐谢王爷夸奖。”倪雪妍福了福身子,又道:“如此殿下可信雪妍的话了吧,虽说后宫不能干政,可姐姐现如今是皇上极其宠爱的人,吹一吹枕边风或者动一动娘娘的权力,帮殿下不声不响的除掉几个殿下想除掉的人还是不难的。” “好!”颜祉铭又握了握倪雪妍的手,道:“有佳人如此,更待何求?” 便是同宫里的慧美人搭上了关系。 这次慧美人传召洛云芙进 宫便是他的注意。 只见这心上写着:此女子十分聪慧谨慎,叫人抓不到一丝错处,家世也是十分显赫王爷想要除她,恐怕并非易事。 颜祉铭盯着这信上的字慢慢将他揉于掌中,目露阴鹫,洛云芙啊洛云芙,你本是姿色出众,才情也过人,又有一个手握重兵的父亲,若能成为本王的女人便是再好不过,可如今你却和颜祉黎纠缠不清,颜祉黎如此岂不是如虎添翼,本王既是现在动不了颜祉黎,便先断了他的羽翼吧。 将军府。 鎏金小兽香炉中升起一缕缕的烟雾,缭绕在檀木桌上瞧着倒也叫人安定。 幛幔底下铺着锦缎被褥的榻上一面色略微有些红润的少女幽幽转醒。 洛云芙自方才睡梦中便觉得有些热,这会儿,醒过来倒是真的有些发热,不是梦。 这才开春没多久,自是不可能是天气炎热,炭盆子也早就撤了,洛云芙抚上自己的额头。 倒是没觉出什么异常。 “青萝—”洛云芙喊道。 “哎,小姐醒了。”青萝端着水推门进来。 “小姐这回倒是醒的早,奴婢都没来叫就醒了。”青萝边放下水盆边道。 “嗯,你来试试 我有没有发热,我怎的觉得自己这般热。”洛云芙自榻上坐着道。 青萝一听忙走过来,抬手贴上洛云芙的额头,道:“小姐摸着是有一些热,但倒还正常,不像是发烧了,我瞧着小姐的面色也比平日红润了一些,小姐可觉得哪里有不适。” “倒是没有,我觉得比昨日刚起床时好像还更神清气爽了一些。”洛云芙道。 “那想来是小姐昨夜睡得好,养足了精神。”青萝笑道。 “不过未防不妥,奴婢还是给小姐叫个大夫来瞧瞧吧。”青萝又道。 “不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并未有任何不适,只是方才在梦中便觉得有些热,觉得有些蹊跷。”洛云芙道。 她隐隐觉得这事儿有一丝不简单。 “既是如此,小姐便起来梳妆打扮吧,一会儿还得进宫去陪慧贵人呢。”青萝道。 “嗯。”洛云芙自床上走下来,来到方才青萝端进来的水盆间净面。 “今日小姐梳个什么髻发。”青萝问道。 以往都是她给她家小姐拿主意梳什么头的,自几个月前她家小姐病了一场后再醒来凡事都变得十分有主见了,而且……肉眼可见,成熟了许 多,仿佛是一梦之间便长大了。 “今日便梳个柳叶髻吧,日日去宫里瞧她,打扮的稀疏平常一些比较好。”洛云芙自镜前坐定。 青萝依言在洛云芙墨云一般的头发上翻动起手指来。 不一会儿便给洛云芙绾好了头发。 洛云芙自首饰匣子里扫过目光,抬手拿出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递给青萝。 青萝接过在她头上插定笑道道:“小姐偏爱素雅的打扮,但长得明艳,再素净也是遮不住的。” 洛云芙轻笑道:“就你嘴甜,后宫是皇帝女人的地盘,打扮的太招摇了不免会叫人背地里骂是想狐媚惑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罢,洛云芙便自梳妆台前站起来,来到衣柜处,瞧了瞧,拿出一件素雪娟云形千水裙,道:“便是它了。” 洛云芙梳妆打扮完毕,来到前厅,便见已经布好了菜,都是些她喜欢的。 “奴婢想着昨个儿小姐就未曾吃东西便出门了,今日再不吃保不准要十分饿得慌了,便叫小厨房做了这些小姐爱吃的菜来。”青萝道。 “今日我倒甚有胃口”洛云芙笑道。 正说着,便见倪雪妍也走了进来。 “老远便闻见 饭香了,不想姐姐也在此,姐姐昨日倒是不曾来这吃饭。”倪雪妍说着,有些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洛云芙的气色。 只见她平日素白细腻的肌肤,这会儿正微微泛出一些粉红来,非但没有病弱不适之感,倒像是冰肌玉骨里生出了一支红梅一般令她平日里本就十分夺目的面孔这会儿更是夺目可人。 倪雪妍瞧着,只觉十分不解,自己的要是剂量不轻的,洛云芙在房内日日沾染毒性定是已经渗入肌理了,被。该日渐萎靡才对,怎的这会儿竟瞧着比以往还要康健许多。 自己昨日见她时还觉得自己的药起作用了,怎的才一夜的功夫洛云芙便如从未沾染过自己下的药一般。 难道是她发现了,已经把那香炉撤了? 倪雪妍想着又打量了洛云芙一下,只见她面色平静,若是知道有人在她房内香炉里下毒定不会如无事发生一般。 “妹妹怎的来了就一直瞧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洛云芙说着,转过头朝青萝眼神问道。 “啊,姐姐脸上并未有什么东西,只是甚少见姐姐面色这般红润,明艳道直教人挪不开眼睛。”倪雪妍掩饰性的笑了笑,道。 第五十一章 洛云芙瞧着只是觉得今日的倪雪妍实在是有一丝怪异,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她瞧着倪雪妍的神色,倒是倏地想起了慧美人。 “坐吧,今日这菜是我院儿里的小厨房做的,我瞧着做的不错,就是不知道妹妹爱不爱吃。”洛云芙兀自坐下,淡道。 “瞧着就叫人垂涎欲滴了,早就听府里的下人说这将军府就数姐姐的小厨房做菜最是一绝,今日妹妹沾姐姐的光有口福了。”倪雪妍随着坐下,道。 洛云芙已经吃上了,倪雪妍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夸赞道:“姐姐小厨房做出来的菜果然名不虚传。” “妹妹初来将军府时我吩咐做得那一桌子海鲜,我瞧当时妹妹吃得十分如意,若是想了,便和我说一声,上回是用的府里的大厨,妹妹既是喜欢这小厨房做出来的味道,便叫小厨房做于妹妹吃。”洛云芙这话说的真心,虽然她的血毒毒性世间罕见也无药可解,但毕竟上回的血毒只是微量,再叫倪雪妍吃一顿巩固巩固未尝不可呢。 倪雪妍却是不知其中由头了,见洛云芙说的这般真心,心下倒是松下一口气来。 看来那香炉里的蹊跷还并 未被洛云芙发觉。 “如此便是多谢姐姐了。”倪雪妍忙笑道。 “姐妹之间倒是不必这般客气,唉对了,我昨日进宫发现了一件稀罕事,妹妹可想听我说一说。”洛云芙放下筷子淡淡道。 “哦?妹妹最喜听这些稀罕事解闷儿了,姐姐快说于我听听。”倪雪妍也放下筷子,笑道。 “说起来还是在太后寿宴的时候,我在去宴席的路上碰见过一次慧美人。”洛云芙缓缓道。 倪雪妍却是闻言心头一跳,面上却未露出分毫。 “我初见慧美人便觉得她十分眼熟,就是想不起她像谁来,只道我昨日被慧美人传召入宫,仔细打量了慧美人的长相,你猜像谁?” 倪雪妍闻言有些干笑两声,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我自来到京城便只随姐姐进过一次皇宫,人生地不熟的,怕出什么岔子,只顾着小心谨慎哪里还记得慧美人是哪位。” “想来也是,那日太后寿宴妃嫔众多,妹妹或许都不知哪个是慧美人。”洛云芙点了点头,道。 “昨日我仔细瞧着慧美人的一颦一笑,这慧美人是像妹妹你啊,尤其是眉眼之间,昨日我在宫中时一恍惚还以 为是同妹妹在讲话。”说罢,洛云芙拿帕子微微遮住倪雪妍下半张脸,又点头道:“便是这般。” “不过妹妹同慧美人只是眉眼间相似,看整张脸便觉得不怎么像了,也是怪不得我初见慧美人时,只觉得她眼熟,却是想不起像谁来。” “这倒是巧事,我还从未见过这慧美人,哦,或许是见过的,但我一点记忆也无,若是有机会我倒是十分想见见这位慧美人,瞧瞧同妹妹长得有多像呢。”倪雪妍做好奇状道。 “确实是件巧事,到底天下的美人总是相似的,妹妹同慧美人都是容貌过人,相像倒也正常。”洛云芙淡淡笑道。 “可不敢同宫里的娘娘的容颜相提并论,姐姐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妹妹了。”倪雪妍忙谦虚道。 “妹妹不必谦虚,那慧美人美艳无比自有她的美丽,妹妹年纪甚轻,这天然的青春靓丽却是叫人羡慕不来的。”洛云芙拿起旁边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嘴道:“我吃好了,一会儿还得入宫,便不同妹妹在这讲话了,先行一步。” 说罢便起身走了。 方才倪雪妍虽是回答的滴水不漏,可有些话未免太过不合常 理,旁人被问到不知道的问题便只做不知,她却是扯了那么老长的一段话来证明自己不记得慧美人的模样。 瞧着实在是心虚啊,洛云芙心道。 便是对慧美人和倪雪妍的关系有数了,总归是认识的。 这倪雪妍的身份更不只是自己的表妹这般简单了。 皇宫。 仍是昨日的小太监,瞧着马车过来,远远的便迎了过来,却对洛云芙道:“这会儿皇上正在我们娘娘宫里,我们娘娘叫我同姑娘说一句不好意思,劳烦姑娘虽我去偏殿等候,若是姑娘觉得闷得慌,到处走走也行。” “无妨无妨,娘娘伺候皇上才是头一等大事,我等一会没什么的,便由公公给我们引路吧,小女子去偏殿等一会儿就好。”洛云芙笑道。 “好嘞,姑娘。”您便随着杂家走就行了。 洛云芙跟在那太监后边,以为慧美人要开始动作了,只自己提了十二万的精神注意着。 不料那太监却是真真的将自己和青萝带到了偏殿,还十分贴心的给她们奉上了茶水和糕点,道:“姑娘若是在这渴了饿了,边吃这茶点便是,咱们娘娘说万万不能委屈了姑娘。” “臣女谢 过娘娘,公公辛苦了,我们没有旁的事,公公若是有事忙便忙自己的去便好,我和我的侍女在这挺好的。”洛云芙道。 “多谢姑娘体恤,今日杂家正当差,事务不少,如此杂家便先走了。”那太监行了个半礼便退出了偏殿。 “小姐,这茶水糕点不会有毒吧。”青萝担心的看着桌上。 洛云芙闻言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茶水,拈起一块儿糕点便往口中送去。 “小姐不可。”青萝忙拦到。 洛云芙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忘了我有血毒和解万毒的体液了吗,毒是伤不了我的。” 青萝闻言有些赫然道:“奴婢方才一急真是什么都忘了,只是也是小姐自那次大病过后突然有了血毒,奴婢到现在还有点猛然,真是一时没想起来。” 洛云芙吃下那糕点,又将杯内的茶水一饮而尽,静待了一会儿发现体内并无什么异常。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插入那糕点和茶水之中,颜色也是未有任何改变。 “竟没有半点毒。”青萝有些诧异道。 “这慧美人倒是十分沉得住气,也不用这些浅薄的手段,倒是叫人心惊。”洛云芙道。 第五十二章 “小姐……”青萝欲言又止,看起来十分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不必忧心。”洛云芙安抚道。 二人在偏殿中十分无聊,都要将那盘子里的点心拈完了,慧美人也不曾派人来传召。 “小姐,怎么还没有人来,我都要睡着了。”青萝抱怨道。 “既是如此咱们就出去走走吧,在这殿里好生无趣。”洛云芙道。 “可要唤那引路的公公来?”青萝道。 “不用,我略认得些路。”洛云芙道。 青萝笑道:“小姐记性可真好,总共没来几回便记得路了。” 二人推门而出,洛云芙同在宫外看守的宫女道:“我出去走走,若是有娘娘的人来通传便说我在这殿中实在乏闷,出去走走,一会儿便回来。” “公公吩咐过我们,姑娘若觉得闷得慌便在这宫中好好走走瞧瞧,想来也是能解闷儿的。”那侍女恭敬地福了福,又道:“姑娘可要奴婢陪同?” “不必,我就在这近处走走,而且我手中有娘娘的令牌,想来是不会惹出什么事端的,多谢你。”洛云芙笑道。 说罢,点了点头,便带着青萝走出了这偏殿。 “ 小姐,这慧美人倒是心放得宽,也没吩咐这些侍女强跟着你。”青萝小声同洛云芙说道。 洛云芙闻言淡淡笑道:“想来她是巴不得我出什么错处的。” 二人便说便走,洛云芙便是对这宫中十分熟悉。 只瞧得青萝心中啧啧称奇,她家小姐果真是才智过人,只来过宫中几次便这般轻车熟路。 “小姐,听闻这宫中的百花园十分引人入胜,现在正值春季,想来那些花定开得十分可人,小姐可知道去百花园的路。”青萝问道。 “想看就带你去。”洛云芙笑道。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刚刚走近百花园,便瞧着这些这园子的宫墙头上伸出了几只杏花,想来园内的花定是也开得娇艳无比了。 “小姐你瞧那桃花开的真艳。”青萝指着那一小片桃林称赞道。 “人面桃花相映红,我瞧着有这桃花衬着你今日比这桃花还要娇艳。”洛云芙眨了眨眼睛,有些揶揄道。 “小姐惯会打趣我。”青萝佯装怒到,自己超那桃林走去。 洛云芙笑了笑,便也随着青萝朝那桃林走去。 正是人间四月,枝头繁茂,所到之处尽 是芳菲,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下,倒是十分动人。 洛云芙漫步在这桃林之中只觉这落英缤纷之景直教人想时时刻刻都身处其中。 “皇上自这般病痛缠身以来后宫佳丽三千无人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怎的她慧美人承宠不多时就怀上了龙嗣,娘娘可觉得这事有蹊跷?” 自桃林深处传来了这刻意压低了嗓子的声音。 洛云芙心思一动,左右瞧了瞧,忙施展轻功无声无息的走了过去。 借着繁茂的桃树掩藏,她微微探出头来,便瞧见了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正坐在小凉亭的石凳上同一个丫鬟讲话。 “这个贱人,惯会以腹中孩子为由哄皇上过去。”那华服女子恨恨道。 “是呢娘娘,自打慧美人有孕以来,可皇上一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赐予她,虽是不能侍寝,但皇上十天得有八天是宿在她那的,到底过于专宠了。”那丫鬟道。 那华服女子似是十分生气,抓起那茶杯狠狠地往地上掷去。 “贱人!”她恨恨道。 “娘娘可莫为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这后宫中的女人多得是瞧着比慧美人易受孕好生养的,偏偏那慧美人的弱柳 之资怀上了孩子,到底不能叫人放下疑心呐……” “你是说她腹中的孩子不是皇上的或者是假孕争宠?”那华服女子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听出了这丫鬟的意思。 “关乎龙嗣奴婢不敢乱讲,这孩子是不是龙嗣亦或是有或没有,娘娘一试便知。”那丫鬟压低了声音笑道。 “你可有什么法子?”那华服女子道。 “娘娘,春天到了,畜生可会发情了,丽嫔娘娘喜猫。”那丫鬟笑道。 “可那慧美人若是假孕,这畜生岂不是并不会伤到她腹中胎儿,她还是会继续用假孕争宠。”那华服女子道。 那丫鬟闻言笑了笑道:“娘娘可是忘了自家表兄在太医院当职。” “你是叫本宫去打点好本宫的表哥,若是她假孕,定是要叫表哥禀于皇上的。”那华服女子道。 “正是如此。”那丫鬟又道:“娘娘您想,若是那畜生冲撞了慧美人,大家肯定会情急之下乱作一团,这时候娘娘冷静庄重先人一步着人去把娘娘那在太医院的表哥请来给慧美人瞧一瞧,同时再着人去请了皇上,到时候……”那丫鬟说到此意味深长的看了那华服女子一眼 。 “到时候慧美人即便腹中真的有孩子,叫那畜生一冲撞多半也是小产了,没了孩子便是没了依靠,她怎还能同娘娘争,若是没有孩子,娘娘的表哥当面禀了皇上,那慧美人便是假孕争宠之罪,最好的结果也是打入冷宫,她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那丫鬟顿了顿又道:“而且那猫不仅是不通人性的畜生,还是丽嫔宫里的猫,不仅查不到娘娘头上,皇上若是怪罪下来,丽嫔娘娘也逃不了干系,当真是一石二鸟啊。” “哈哈哈……”那华服女子似是听了这番话极其愉悦,又道:“你果真是聪明。” “不过……”那华服女子笑着笑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你也说了那畜生不通人性,怎会轻易就能叫它去冲撞了慧美人?” 在一旁偷听的洛云芙摇了摇头心道,这娘娘真是个蠢货。 却见这时青萝也无声无息的走了过来,想来也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青萝指了指那凉亭的方位,洛云芙点了点头。二人便一起在朝那凉亭望去。 “娘娘,奴婢方才就说了,春日里这些畜生都发情了,只要在慧美人身上放上催情之物……” 第五十三章 “还怕这畜生不往慧美人身上扑吗?”那丫鬟笑着恭敬道。 “那怎么在她身上放上催情之物还能不被查出啊?”那华服女子又道。 “娘娘不知,有一种催情香,香味不出一刻便会散尽,但在它没有散尽药性的时候威力却不同小觑。娘娘只需寻个慧美人出她宫门的日子约上丽嫔娘娘一同去与慧美人偶遇,娘娘再秀个好花样的香囊将这催情香开了封以后送于慧美人便是了,丽嫔每回出门都抱着她那只猫。”那丫鬟道。 “果然是好主意,这事儿要是成了,本宫重重有赏。”那华服女子高兴道。 “多谢娘娘。”那丫鬟福了福道。 那丫鬟又道:“娘娘在外面也坐了许久了,奴婢扶娘娘回宫吧。” “本宫却是有些乏了,回去吧。”那华服女子懒洋洋道。 便是起身由那丫鬟扶着走了。 “小姐,这位娘娘是个蠢得,她那丫鬟倒是个使惯了小聪明的。”青萝道。 “真是来的瞧,不然还得废我一番功夫,现在倒是可以坐山观虎斗了。”洛云芙满意道。 “小姐真是有好运气。”青萝也笑着道。 “行了,回去吧,想来慧美 人已经派人去偏殿召我过去了,别提我们来过百花园。”洛云芙道。 “奴婢自是知晓。”青萝笑道。 二人变了变回去的路线从长春宫那边回了偏殿。 “姑娘可回来了,慧美人娘娘传姑娘过去呢。”那公公道。 “公公可是等了许久了,云芙一时贪恋宫中的好景色,忘了时辰。”洛云芙福了福恭敬道。 “那倒没有,杂家刚收到娘娘的传召不久。”那公公道。 “如此我们便走吧。”说罢洛云芙抬步走了出去。 延偆宫。 “你来啦,知秋,快赐座。”慧美人笑盈盈地道。 “臣女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洛云芙行礼道。 “不必多礼,方才皇上来本宫这,叫你多等了一会儿,你可没觉得闷得慌吧。”慧美人道。 “臣女方才在偏殿等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便带着臣女的丫头在这宫里逛了逛,只觉得既是有从不常见的气派恢宏,又是有静谧祥和的小径独幽,叫人流连忘返,臣女贪看忘了时辰,方才还叫公公等了一会儿。”洛云芙恭敬道。 “你不常进宫,年纪又小,贪看好景是好理解的寻常事,日后多多进宫陪 陪本宫便不那么新鲜了,本宫也着实羡慕你能在宫外自由自在的到处游玩啊。”慧美人说到此叹了口气。 “娘娘莫因这个烦心,皇上每年都会出宫微服私访,皇上又这般宠爱你啊。娘娘,等娘娘生下小皇子,便求了皇上带上娘娘出去,皇帝微服私访带着妃子在我朝是惯例,到时候娘娘便可到处走走瞧一瞧外边的景色啦。”洛云芙笑道。 “哈哈哈……你惯会哄本宫开心。”慧美人咯咯的笑了起来,道。 这时洛云芙才从她身上瞧见了一个刚过二十的女子该有的娇俏,慧美人同她说话的时候未免太过老成。 “唉,对了,本宫还不曾问过你,可有心仪的男子了,你若是有便同本宫说,本宫去和皇上说了给你们指婚。”慧美人亲近道。 “臣女平日常在将军府待着,并未遇见心仪之人。”洛云芙似有些羞赫道。 慧美人瞧着洛云芙笑着道:“你瞧你,还害羞了,也不知是真没有还是不好意思同本宫说,罢了罢了,本宫也不操心你这些事了,想来以你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定不会低嫁了。” “臣女多谢娘娘关心,借娘娘吉言。 ”洛云芙起身福了福道。 “你这孩子,礼数总是做得这般周全。”慧美人道。 “本宫听说你府中的小厨房做出来的吃食堪称一绝,敢于御膳房比肩,本宫想尝一尝,明日你进宫时给本宫带一些点心吧。”慧美人道。 洛云芙听完此话心中便有了数,自己房里的小厨房确是厨艺非凡,父亲素来疼她,知她不爱吃饭,当年南下时特地带来京城的师傅,这些师傅虽说在将军府中做久了,来来往往的宾客将口碑传了出去,却也不至于名气大到连宫里的娘娘都能听到。 除了倪雪妍和她通气没谁了。 而且御膳房什么好吃食没有,自己府中的小厨房虽小有名气但怎能和御膳房想必,看来慧美人是要出手了。 本以为慧美人会在自己身上下手,没想到她竟是想借自己的手将将军府也拔起来。 若是她明日真吃了自己送来的点心,肚子有恙,即便是没有伤害到腹中胎儿,只是动了胎气也足够扣洛家一顶谋害皇嗣,意欲是皇家后继无人造反的罪名。 至于这糕点是慧美人自己要吃命洛云芙送来的,到时候谁还会听信自己的言辞呢。 这一宫都是慧美人的人,自然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 想来这两天召她来这般温声细语的待着也是为了试试自己的水有多深的同时,叫自己放松警惕吧。 颜祉铭,你果然是好计谋。 不过确是注定成不了的。 洛云芙的心思在顷刻之间百转千回,她抬起头道:“不想臣女府中的小厨房还能叫慧美人知晓,臣女和将军府荣幸之至,明日必叫他们做了拿手的点心给娘娘送来。” “本宫平日里爱好不多,却是热衷于钻研吃食的,这会儿又有孕在身,嘴有些挑,御膳房来来回回就那些口味,本宫早就吃腻了你府中的小厨房,本宫嘴馋了许久了,就是你别以为是本宫觊觎你的小厨房的吃食才叫你进宫同你说这些体己话的。”慧美人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又有了年轻女子的灵动娇俏。 若非不知她的目的,便真以为她是一个烂漫活泼的女子。 只是慧美人虽于倪雪妍有关系,但她是皇上的女人,却不知是为何要帮颜祉铭了。 这实在有些叫人费解了。 莫非是皇上的意思? 不会,如今边疆之乱未平,皇上不能没有父亲镇守边疆。 第五十四章 洛云芙心中疑问划过,却有些抓不住头绪。 洛云芙闻言笑出声来道:“怎么会有的事,不过娘娘要时常这般心情松快才对腹中的胎儿大有裨益啊,平时娘娘同臣女讲话,总觉得娘娘心思过于繁重了,臣女担心娘娘腹中胎儿会受影响。” 这话便是冒着有些不敬的罪过说的十分真心了。 慧美人闻言便觉得洛云芙已经十分信任她同她亲近了,想来更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怀疑的,不禁心中一喜,面上却分毫不显,还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这后宫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到处都有人盯着,就等着抓住你一丝一毫的错处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本也是喜爱热闹的性子,只是在这宫中终究是不能日日以自己的真性情过活的,何况,或许我的脚下就踩着历朝历代在宫斗里败下阵来的女人的皑皑白骨,时常惶恐,又怎高兴的起来。” 她顿了顿,瞧了眼洛云芙笑着道:“不过本宫同你说话,心里倒十分轻松欢快,本宫很喜欢你。” 洛云芙忙道:“自臣女昨日进宫以来,就听了娘娘不知几次说喜欢臣女了,臣女多谢娘娘厚爱。” “嗯,真是个可人儿,今 日皇上来本宫宫里,叫你等了许久,这会儿本宫还没和你说几句话天儿就不早了,你便早些回去吧,再晚宫门就下钥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也不安全。”慧美人道。 “那臣女就先告退了。”洛云芙起身行礼道。 慧美人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别忘了本宫要得糕点。” 洛云芙笑着道:“定不会。” 宁王府。 颜祉黎正倚在榻上拿着一古物把玩。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一般的人。 “主上,咱们一直匿在慧美人的延偆宫的暗卫来信儿了,明日会在王妃带去的糕点里做手脚,给王妃扣一口谋害皇嗣的大锅,到时候治王妃和将军府一个意欲谋反的罪名。” “倒是够狠。”颜祉黎眼也没抬,淡淡道。 “可要去告诉王妃?”那影卫又道。 “你下去吧。”语毕,颜祉黎便不见了踪影。 将军府。 月明星稀,洛云芙正欲关窗,房内便多了一个人影。 身形极高,便是颜祉黎。 “你怎的来了?”洛云芙关上窗子问道。 “想本王的王妃了,来看看。”颜祉黎笑着道。 “不正经。”洛云芙兀自喃喃道,走到桌边斟了两杯茶水。 颜 祉黎闻言挑了挑眉,走到桌边坐定,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本王今日想自己的未婚妻想得睡不着,来瞧一瞧哪里不正经。” 洛云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颜祉黎的骚话是越来越多了。 颜祉黎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道:“不逗你了,今日来是有事要和你说。” “可是关于明日我进宫之事?”洛云芙问道。 “你知道?”颜祉黎道。 洛云芙点了点头,道:“明日慧美人定会在我送去的糕点里动手脚。” 颜祉黎闻言勾起唇角,早知道他的小丫头聪慧非常又心思缜密,不过每次她都会给自己惊喜。 “聪明,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颜祉黎问道。 “倪雪妍和慧美人好像有什么血缘关系,倪雪妍一直心仪颜祉铭,已经是颜祉铭的人了,从前日慧美人无缘无故召我进宫我便觉得不对了,我与她只有在太后寿宴上的一面之缘,而且以前从未有什么苗头怎会过了这么久又对我青眼有加?”洛云芙顿了顿,又道:“颜祉铭既已知道你我的关系首要之事便是折断我这个羽翼,我 一开始进宫便怀疑此事与颜祉铭有关,当我看清楚慧美人和倪雪妍那张有三分像的脸时,我便什么都明白了,只是本来还有些不确定慧美人对付我是不是皇上的意思,这会儿你来同我说这个,我便确定不是了。” “倪雪妍和慧美人竟是有关系的,我倒是没想到。”颜祉黎若有所思道。 “能让我们到处都安插这眼线的宁王殿下都不知道的事,看来确实藏的够深。”洛云芙揶揄道。 “辖郡之处确有疏漏,多谢本王的王妃提醒,本王定会更加加以防范。”颜祉黎笑着道。 这人……洛云芙听他说这些话倒也听惯了,一时并未说什么。 “那你明日准备怎么应对?”颜祉黎若有所思道。 洛云芙微微勾起唇角,道:“她让送糕点我便送进去岂不是傻子,明日我不仅要不将糕点送进去,还要叫很多人瞧见我送不进去。” “何况……明日或许有人会叫我躲开颜祉铭和慧美人的谋划。”洛云芙意味深长地道。 颜祉黎瞧着她自信张扬的面孔,笑着启唇道:“本王的王妃这个样子真迷人,本王拭目以待。” 说罢抬手揉了揉洛云芙的头发,眨眼 间就没了踪影。 只留洛云芙一人气鼓鼓的又重新坐回梳妆台前,重新梳通被颜祉黎揉乱了了的头发。 这人不爱走正门还爱揉人头发,罪加一等。 倪雪妍在香炉上做的手脚却是不知洛云芙有解百毒的能力,现下已被洛云芙体内的毒尽数吃掉了。 是已这一日洛云芙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便无半点不适了。 洛云芙因昨夜睡得太好,醒来后躺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才翻身下榻。 青萝端着水推门而入。 “小姐看来昨夜睡得十分好,这会儿瞧着精神又足,又容光焕发。”青萝笑着道。 面上却有些精神不济。 “你可是昨晚未曾睡好,怎的瞧着没太有精神,身体可有什么不适?”洛云芙瞧着青萝的脸色问道。 “奴婢觉得昨日睡得还好,只是不知为何今早起来却像是没睡一般,十分提不起精神,也不知是怎么了。”青萝道。 “请个大夫来瞧瞧吧。”洛云芙有些关切道。 “奴婢先伺候小姐梳妆。”青萝笑着道。 “不用了,你先坐这休息着,今日叫沛儿来给我梳妆便可。”洛云芙起身将青萝按在座位上。 “小姐……”青萝正欲起来。 第五十五章 “无事,你便在着休息休息便可,一会儿还得陪我进宫呢,等会儿若是没有体力了可怎么好。”洛云芙按在青萝肩膀上道。 “沛儿,进来替我梳妆。”洛云芙净完面,自梳妆台前坐定喊道。 “小姐怎的突然传唤奴婢?”沛儿道。 因着洛云芙平日里同这些下人并没有什么架子,所以她们也不怎么怕洛云芙,常同她说些话。 但是却是人人都对这个主子心悦诚服的。 “青萝身子不舒服,我叫她歇歇。”洛云芙道。 “青萝姐姐没事吧?”沛儿闻言有些关切道。 “咳咳……小姐这屋里熏得什么香啊,同以前好似有些不一样了,奴婢闻着有些呛鼻子。”沛儿微微用手掌扇动着鼻周的空气道。 “这屋内熏香并未变过啊,呛吗,我不曾感觉到。”洛云芙有些疑惑道。 “小姐不知,奴婢自小便对气味十分敏感,一闻到有刺激的味道整个鼻子都会特别不舒服,这会儿才刚进小姐屋里便觉不适了。”沛儿道。 洛云芙蹙起眉心来,心里有了些猜测。 她起身来到香炉旁,将那香炉盖子提了起来,肉眼瞧着倒是未曾有什么异常。 “沛儿,你去同崔管家说一声, 叫他请个大夫来我房里。”洛云芙冷笑道“我倒看看是搞了什么把戏。” 她想了想,又道:“低调一些,别叫表小姐瞧见。” 沛儿依言走了。 “小姐怀疑是表小姐干的?”青萝道。 “且看吧。”洛云芙眸光渐冷,道。 崔管家管了这么多年的将军府,效率十分之高,不一会儿便将大夫请了来。 “劳烦先生仔细瞧瞧这香炉中平日燃的香粉可有什么古怪。”洛云芙道。 那香炉早就被洛云芙灭了,此刻还微微散着余香。 那大夫上前自那香炉里舀出一小勺香粉,放在绢布上。 捻起来放在鼻下仔细问了问,道:“回小姐的话,这香粉并未有什么异常,这里面的材料都是些平日里制香粉都会用的。” 沛儿闻言道:“先生,会不会你没检查清楚,这香味比起以往来实在是呛鼻了许多。” “那兴许是小姐换了香粉吧?”那大夫问道。 “先生,这屋中的香粉不曾换过。”青萝笃定道。 “那……”那大夫似也颇为不解,他想了想,又道:“烦劳姑娘将这香粉点起来,老朽再查探一番。” 沛儿依言将那放在绢布上的香粉点了起来。 烟雾升腾起来,渐 渐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会儿怎的不呛鼻子了?”沛儿十分惊讶道。 众人闻着缺同平日并无两样。 那大夫俯在桌前有细细问了一番,道:“确是并无异常啊。” 洛云芙皱了皱眉,却突然瞥见了那下。 她起身来到那放香炉的桌前,将那香炉拿了起来,仔细查看。 “小姐可是怀疑这炉子有问题?”青萝道。 洛云芙道“沛儿断没有说谎骗我的理由,既是香粉没问题,想来这问题便是出在香炉上了。” 崔管家闻言,上前一步道:“小姐,奴才看看吧,奴才平日瞧这些玩意儿瞧得多。” 洛云芙依言将那香炉递给了崔管家。 只瞧这香炉底部平坦光滑,断没有藏别的东西的地方。 崔管家拿起一物什敲了敲,也是专属于实心金属的的翠响。 并无什么异常。 崔管家朝着洛云芙摇了摇头。 洛云芙微微有些怔愣,似是没想到这香炉也没有问题。 “小姐,这香炉的顶盖还不曾查看。”青萝突然拿起那放于绢布旁的香炉顶盖送到崔管家手中。 “对对,却是忘了这顶盖了。”崔管家便说便瞧着手上的物什。 这盖子做的甚是精巧,金属雕成的缠绕 着得花枝树藤覆住了整个盖子底部。 顶上以一枚红玉做炉钮,因着被添香的手摩挲久了,已变得十分光泽油润。 崔管家细细查看着,突然间瞧见那花枝缠绕的密集的地方有一处与别处颜色有异。 因这花枝缠绕的太过密集,倒是伸不进手去。 “青萝姑娘,借你的发簪一用。”崔管家道。 青萝依言拔下发簪递与崔管家。 只见崔管家拿那发簪极细的底部,伸进那花枝交错的空隙。 支在那凸起出用力一压。 那香炉顶盖的平坦处和花枝缠绕处的一个交界处倏地弹出一个带有小孔的箅子来。 上面赫然躺着一小包东西。 “先生快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洛云芙道。 那大夫拿起那一小包东西来,放在鼻下问了一问,忙将它放下。 十分惊讶道:“小姐,这是品红草磨成的粉,遇热散发出的气味便是十分狠毒的毒药。” 他似有些后怕道:“幸而这用量甚小,还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这毒药渗入肌理之力十分强劲,日子无需太久就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到时候就是大罗金仙来也无济于事了。” 崔管家和沛儿闻言大惊。 他抬头瞧了 瞧洛云芙的面色,又道:“幸而小姐发现的早,我瞧着小姐的面色无虞,想来是这毒才放于小姐屋内。” “嗯,确是今日一早沛儿说刺鼻,青萝面色又不好,我才寻了先生来瞧,不然竟是不知我房内竟有如此毒辣的东西,想来也就在我房内才放了一日吧。”洛云芙道。 青萝闻言眸光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 “既是如此,在下便给小姐把把脉吧,以防小姐的身体有什么异样。” 洛云芙伸出手。 “小姐脉象平稳倒是并未有什么异常,想来这毒还并未渗入肌理,以防万一老朽再给小姐开一副方子,清一清体内可能有的毒性。”那大夫道。 洛云芙点了点头,道:“多谢先生,只是我的丫头似乎中毒比我深一些,还请先生仔细给她瞧瞧好对症下药。” “这位姑娘瞧着脸色确实不好,老朽瞧瞧。” 那大夫将手搭在青萝的脉上,冥思了片刻,又打开医箱取出银针刺入青萝的虎口。 过了一会儿面色有些凝重道:“这位姑娘却是中毒要深许多,已经有渗入肌理之意了,不过老朽尽力为姑娘调节,倒是能清出毒素,只是身子受损,一时怕是难以恢复了。” 第五十六章 “如此便请先生尽力为青萝医治。”洛云芙站起身道。 “我回去即刻便为小姐和姑娘配药,烦请小姐今日卯时派人来老朽的医馆取药。”说罢,那大夫便提起医箱走了。 “沛儿,你先下去吧。”洛云芙道。 “是,小姐。”沛儿便退下了。 “小姐,这香炉里的机关,精妙的不似本国所有啊。”崔管家道。 “哦?崔叔对这些还有了解?那崔叔可知何地能做这般精妙的机关。”洛云芙问道。 “当年夫人在世时,老爷曾打仗回来给夫人带过一只十分精巧的镂金小鸟,腹中繁复的机关一览无余,上了弦还能扑棱棱的飞起来,当真是叫人啧啧称奇。”崔管家道。 “当时夫人问过老爷,老爷直说是从边境两国通商之地的一个小摊上买来的,祁国擅机关世人皆知,想来便是祁国了。” “只是不知小姐屋内怎会有这么精巧的玩意儿,而且还是想致,小姐于死地,幸亏发现的早。”崔叔有些后怕道。 “莫非是这京城里进了别过的细作,当真叫人细恐思极,小姐放心,老奴这便叫人传了书信去给老爷,老爷定会护住小姐的。” “崔叔且慢,爹爹在战场上杀敌,断断不能叫这些事分了心,这次既然发现的这般早想来崔叔应该知道我察觉出了什么。”洛云芙安抚道。 “小姐可知是谁?”崔管家诧道。 “稍安勿躁,现在没有证据先不要轻举妄动,他既是敢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一次,便敢使第二次,我们只需静观其变请君入瓮便是。”洛云芙声色冷清道,如结了霜一般。 一旁瞧着的崔管家倒是在一旁瞧得有些心惊,他总觉得从前一阵子开始,小姐便有些不一样了。 变得比以往果决狠厉了许多。 不过虎符无犬子,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守住这将军府,小姐确是越来越有其父的风范了。 崔管家只觉有些欣慰,安静地退了出去。 见屋内人只剩自己和青萝了,洛云芙才起身来到梳妆台旁,拿出清凉油来,抹在眼侧。 片刻,眼泪便流了出来。 洛云芙拿起一个茶杯接着,对青萝道:“方才我说叫大夫给你配药只是个幌子,他也说了你这毒中的深,指望大夫抓的药总归是好不了的。” 说罢,她将杯中的眼泪滴了一滴在茶水里,道:“喝了吧。” “多谢小姐。”青萝拿起那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今日你便在府中休息吧,我叫沛儿同我进宫。”洛云芙道。 青萝喝了那茶水,不过片刻,便觉周身开始隐隐发热。 她的额头冒出了些细密的汗珠,只觉血液流动都似乎快了起来。 倏地,似乎所有的经脉都被新鲜的血液过了一遍,她顿觉周身一阵轻松。 “小姐,我觉得我好了,现在身子可爽利,今日的事事关重大,沛儿她什么都不知晓,还是奴婢陪你去吧。”青萝开口道。 洛云芙瞧着青萝,只见她双目清明有神,嘴唇也红润了起来,想来便是毒已经解了。 “好。”洛云芙点了点头道。 青萝闻言笑道“奴婢去瞧瞧吩咐小厨房做的点心好了没,回来便给小姐梳妆。” 说罢便走了出去。 洛云芙自己坐在桌旁,微微摩挲着那香炉上的炉钮。 那日倪雪妍来她房中,唯独自己起身给她倒水时没有瞧着她,想来她是直接将自己屋内着香炉的顶盖直接换了,如此稍纵即逝的时刻竟然都叫她有机可乘。 而且倒是心思缜密,连这炉钮都注意到了,特地用的常年被摩挲 过的红玉。 我倒是小瞧你了,洛云芙心道。 青萝提着一个精致的雕花点心盒子推门进来。 “小姐,小点心都做好了,奴婢伺候了小姐梳妆用饭咱们便可进宫了。” “嗯”洛云芙来到梳妆台前坐定。 于是二人一切收拾妥当便坐上马车进宫了。 将军府到皇宫,其间必定经过这京城中最繁华的长安街。 这会儿正值冷暖适宜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和商贩也十分多。 洛云芙的马车在街上行着。 迎面却是跑来了一匹马。 马上那人正紧紧勒着缰绳,可那畜生却像是不受他的控制一般,撒蹄子乱跑,一路跑过来虽未伤人,却也是惊了好几个摊子。 这长安街说宽不宽,说窄不窄,洛云芙的马车只贴着右道行驶。 却是不想那马也撒蹄子朝这边跑来,迎面直直的似要撞上洛云芙拉马车的马了。 马夫见那发了疯的马朝这边跑来,忙驱马调转方向,但后边还拉着个巨大的马车,一时调转不过来,那发了疯的马却是跑的飞快,转眼间便冲了过来,那拉马车的马,似乎十分受惊,竟不听马夫的驾驭,扬蹄立了起来嘶鸣一声。 洛 云芙和青萝坐在马车中可受了罪。 这车摇摇晃晃似是要翻过去了。 车内小桌上放的点心茶水纷纷掉下桌来。 那盒装着慧美人想吃的点心的圆木雕花盒子也滚了下来。 轱辘轱辘便自车帘处滚了出去,盒子摔开,里面做的精巧非常的点心撒了一地。 这时那发疯的马上之人才奋力将那马治住了。 马夫也将受惊的马安抚了下来。 青萝自车上下来,瞧着满地的点心,哭喊了一声:“小姐,你快出来瞧瞧啊,咱们今日带的点心全都撒了,这可怎么是好。”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瞧热闹的人了。 洛云芙闻言掀起车帘走了出来。 “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又可知我家小姐是受了谁的传召带这点心,如今因为你这发疯的马点心全撒了,可叫我家小姐怎么是好?”青萝超那方才坐在疯马身上的人质问道。 洛云芙虽不喜奢靡,但到底是骠骑大将军家的马车,众人虽是不知洛云芙是谁,但只瞧外面也知这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定是哪家的贵人小姐。 周围瞧热闹的人窃窃私语道:“这小子可要倒霉喽。” 那疯马的主人闻言忙作揖。 第五十七章 战战兢兢开口道:“这畜生不知为何,方才在下怎么拉缰绳都控制不住它,到处横冲直撞,静了小姐的马,望小姐赎罪。” 说罢,他抬头瞧了瞧洛云芙,松下一口气道:“幸而没有伤到小姐,否则在下怕是这一条命也不够陪的。” 他又朝青萝道:“方才听姑娘说这点心撒了,在下虽不是富贵之人,但这盒点心纵使再名贵,想来在下若是拼上全部身家也是能给姑娘赔上的,畜生不通人性,还请姑娘宽容。” “赔?”青萝闻言冷笑一声,道:“你可知我们小姐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女,这会儿受了宫里慧美人的传召,给娘娘送她想吃的点心。” “慧美人有孕在身,皇恩浩荡。”说着青萝做出对皇上的恭敬之状,又道:“这会儿娘娘想吃的点心吃不了了,这份罪责谁来担?” 众人听见青萝的话,纷纷摇头扼腕,这小子竟是冲撞了大将军府的马车,还弄撒了宫里娘娘的吃食,怕是这条命难保了…… 这些达官贵人眼里,无权无势的人命便如草芥一般。 那人也是一听,吓得忙跪在地上,惶惶道:“在下只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要 冲撞小姐的马车弄撒娘娘的吃食的,求小姐看在畜生不通人性绝非有意的份上饶在下一马。”说罢朝洛云芙磕了个头。 自下马车以来并未出声的洛云芙瞧着他开口道:“罢了,过错既已经酿成了,我罚你又有何用,你且起来吧,日后在这闹市里万万不可纵马,所幸没有伤人。” 众人这才纷纷朝洛云芙瞧去,只见这少女头梳一个垂云髻,墨云一般的头发披在身后,身穿一件淡青色滚雪散花罗群,头顶坠了一玲珑点翠襄珠银簪,虽是粉黛未施,却像是个谪仙一般的人儿。 吐出来的话更是温柔悲悯。 那人闻言忙作揖谢道:“多谢小姐不同在下计较,多谢小姐。” “小姐,那这点心……”青萝在一旁道。 “无事,慧美人娘娘一向心善又温柔,想来并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与我,等会儿进了宫,我同她说明便是。”洛云芙道。 青萝这才放下心来,扶着她家小姐上了马车。 渐渐走远了。 只留方才瞧热闹的人讨论着,这将军府的小姐倒是没有那些达官贵人的臭架子,听这位将军府小姐的话,那宫里的慧美人娘娘也是个体恤人的 ,真是不错…… 皇宫。 那太监便如平日般,远远的便迎了过来。 洛云芙走下马车,福了福道:“公公有礼。” “姑娘去吧,这会儿咱们娘娘正在宫里等着姑娘呢。”那太监道。 一行人便来到了慧美人所在的延偆宫。 “臣女给娘娘请安。”洛云芙进来主宫,便给慧美人行了个大理。 “怎么还行这般大礼,快起来。”慧美人笑着道。 “臣女请娘娘恕罪。”洛云芙并未起来,只跪在地上道。 慧美人闻言十分惊讶道:“你有何罪?” “臣女方才经过长安街,不料迎面跑来一疯马,惊了臣女拉马车的马,给娘娘带的点心全撒了。”洛云芙道。 慧美人闻言眉心一跳,但还是关切地着道:“怎会这样?你可有伤到哪。” “谢娘娘关心,臣女并未伤到,只是娘娘要得点心却是全撒了,臣女没有护好点心,臣女有罪。”洛云芙恭敬道。 “人无事便好,还说什么点心不点心,那纵马之人可抓到了。”慧美人问道。 “那纵马之人并未跑,朝臣女认了错,只因那畜生自己发了狂,那疯马的主人控制不住它,才到处冲撞。” 洛云芙道。 “你倒是心软,不管什么原因这般在街上纵马之人,从该抓进衙门里好好惩戒一番再说。”慧美人道。 “只因臣女的丫鬟不懂事,咋咋呼呼报了臣女和娘娘的名号,周围又围了许多瞧热闹的百姓,臣女想着那疯马并未伤到人,若是惩罚了他恐对皇上一直提倡的以德治民有悖,坏了娘娘和将军府的名声,才将他放了去。”洛云芙道。 慧美人闻言笑着道:“你倒是个极懂事的。” 心里却是暗想若真如洛云芙所说一般,这个计策便是再用不了了。 长安街上的百姓都知道了自己要洛云芙送点心,第一日撒了,第二日再送竟是有毒的,怕是傻子也不会做这种一看便被拆穿的事情吧。 真的好巧不巧,怎的就撞上了发了狂的马,慧美人暗暗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哎呦你看本宫只顾着帮你讲话,都忘了让你站起来,膝盖该跪疼了,快快起来,赐座。”慧美人忙道。 洛云芙依言站了起来,在知秋搬来的椅子上坐定。 慧美人又同她说了几句话,突然似想起了什么道:“知秋,去把那日皇上着人送来的料子挑两匹淡雅的 送过来。” “我瞧着你喜欢穿素净淡雅的料子,皇上送来的料子甚多,我也穿不了,瞧着适合你。”慧美人淡淡笑道。 “臣女多谢娘娘。”洛云芙起身行礼道。 说着,知秋便捧来了两匹料子,只远远,瞧着便觉波光粼粼,而那花纹,栩栩如生的倒想真的一般。 “这些料子是前些日子自金陵贡上来的,皇上全赏了本宫,本宫今日突然想起来,只觉得很适合你。”慧美人笑道。 “皇上对娘娘果然十分疼爱,臣女听闻这云锦十分难织,寸锦寸金,皇上便全赏了娘娘,臣女见都不曾见过,今日在娘娘这才是第一回得见。”洛云芙恭敬道。 “只是臣妾还听闻这锦只有皇家能用,臣女万万承受不起娘娘这个恩赐。” 慧美人闻言心思一动,竟不想洛云芙是如此见多识广,笑道:“这竟是皇家才能用的料子吗,本宫竟不知道,真是叫你见笑了。” “娘娘对臣女的好臣女都知道。”洛云芙笑着恭敬道。 慧美人一时不知有些说什么,咳了两声,道:“瞧这云锦上的花绣的竟如真的一般,说起来本宫倒是许久不曾去过百花园了。” 第五十八章 “今儿天气甚好,娘娘若是想去,臣女便陪娘娘去转转。”洛云芙道。 “好,本宫日日在这寝宫坐着倒也十分乏闷,今日天气这般不错,便去百花园转转吧。”慧美人笑着道。 遮阳的,打扇的,还有随行的太监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延偆宫。 “姐姐你瞧这桃花开的多好。” 还未走进百花园便听见里边传出的欢声笑语。 “娘娘,乐婕妤在里边。”知秋道。 慧美人点了点头:“进去吧。” “哟,妹妹怎的来了。”乐婕妤道。 洛云芙自慧美人后面瞧了她一眼,便是那日在桃林里的华服女子。 那……在那石桌那报猫而作的便是丽嫔了。 “臣妾给,丽嫔,乐婕妤请安。”慧美人微福了福道。 身后的人纷纷跪下行礼。 “妹妹轻起。”乐婕妤上前扶起慧美人道。 “妹妹自打有了身子倒是鲜少出来走动,不常瞧见你。”一旁抱着猫的丽嫔开口道。 “是了,平日总觉的腰酸得慌,恹在寝宫里不愿动弹。”慧美人转头拉了洛云芙的手上前来,又道:“这几日云芙日日到我宫里陪我,我倒是觉得心思松快了许多, 今日瞧着天气甚好,便带了她来随我走走。” “臣女见过,丽嫔,乐婕妤娘娘,娘娘万安。”洛云芙跪下行礼道。 “这瞧着有些面熟,这是……这是……”乐婕妤皱着眉头想到。 “回娘娘的话,臣女是洛将军之女,洛云芙。”洛云芙恭敬道。 “哦对,你瞧我这记性,那日你在太后寿宴上力驳端王的请婚,我还同丽嫔姐姐说过好一阵来着。”乐婕妤咯咯笑道。 “那日离得远没瞧清楚,现在一见倒是个明艳可人的,想来也是聪明伶俐,不然也不会这般招慧美人喜欢。”丽嫔也道。 “臣女多谢娘娘夸奖。”洛云芙道。 “你瞧我这,光顾着说话了,妹妹快快来这坐下,有身子的人这般站着想来是十分累人的。”乐婕妤笑着道。 四人在石桌旁坐定。 “这天是真好,在这坐着只闻着这花香都觉得醉人了,只叫小人想把榻搬到这来睡觉才好。”丽嫔便给她怀里的猫顺毛边道。 “娘娘这猫可生的真漂亮,又乖巧。”洛云芙笑着夸道。 “它惯是乖巧的,只是这春日里难免有些躁动。”丽嫔笑道:“你可想抱抱它?” 洛云 芙刚想说好,忽然想到了那日乐婕妤的计谋,话到嘴边又成了:“臣女有些怕猫,这么瞧着只觉得十分可爱,若是抱在手里就该害怕了。” 到底还是不经手的好。 丽嫔笑了笑又将手里的猫揽回怀中。 这位丽嫔娘娘性子倒是温和,只是怕要倒霉了,洛云芙心道。 “妹妹头上落了好些花瓣呢。”乐婕妤起身将慧美人头上的落花拂去:“想来是这落花都贪恋妹妹的美貌,想缀入妹妹发间装点一番。” 说着便自顾自咯咯的笑了起来。 只有洛云芙瞧见了她的指尖隐有什么东西一并拂进了慧美人的发间。 当真心狠,竟把药下在头部,慧美人这张脸八成也会遭殃。 “喵~喵”丽嫔怀里的猫突然不安分了起来。 “方才刚说了这春日里它有些躁动,这不这会儿就开始了。”丽嫔笑道。 说罢她讲怀里的猫递给身旁的婢女,道:“抱远些,仔细冲撞了慧美人的肚子。” 那婢女结果猫,转身走出两步。 乐婕妤目光一凝。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那猫自婢女怀里挣扎一番,后腿猛的一蹬,便是从那婢女的怀里如离弦的箭一般跃了出 来。 却是自慧美人的身后朝她的发间扑去。 “妹妹!”丽嫔惊呼,却是于事无补。 那猫弹跳力甚强,便是一扑即中,那爪子转眼便没入了慧美人的发间。 “啊!”慧美人一阵惊呼,只觉发间一痛,那猫爪却是勾住了她的发饰,落下的重力将慧美人的头向一侧扯去。 慧美人又惊又痛,竟是一个重心不稳便叫那猫带的摔倒了地上。 “啊……我的肚子,肚子好痛……”慧美人一手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着呻吟起来。 丽嫔早已慌得六神无主,紧紧的抓住旁边婢女的腕子。 洛云芙也假装惊慌起来。 却是乐婕妤最先反应过来,对她的侍女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穿太医啊!” 说着,忙上前去扶慧美人,抬头道:“快去取轿撵来将妹妹抬回宫里。” 洛云芙这才装作反应过来的样子,忙上前帮忙扶住慧美人。 “娘娘觉得怎么样?”洛云芙关切地问道。 “疼……”慧美人面色苍白。 洛云芙瞧了瞧慧美人的身下,却是没有见红。 看来这次乐婕妤不能得偿所愿了…… “娘娘且忍着些,轿撵马上来了。”洛云芙道。 正 说着,那群侍卫便抬了轿撵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慧美人抬上轿撵。 “皇上驾到。” 皇帝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走近慧美人的床榻。 太医方才才到,一人正在给慧美人把脉,另一人正在给慧美人处理被猫抓出的伤口。 “皇上……”慧美人面色苍白虚弱道。 “爱妃怎么样,腹中的胎儿怎么样?”皇帝急道。 “皇上,您别急坏了身子,太医正给娘娘瞧着呢。”首领太监打扮的人上前道。 这时那太医拿开了搭在慧美人腕上的手,转身跪着道:“皇上放心,娘娘只是动了胎气,只需微臣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一下,在静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头皮和脖子上的抓伤,脖子倒是还好,想来等伤口愈合了涂上太医院研制的冰肌祛痕胶数月便能褪去抓痕不留一丝痕迹,不过这发间的伤口有些深,只怕是伤到了生长头发的本源,所以那几道抓痕处,即便恢复了,可能也难以长出头发了……不过猫爪痕细,微臣又瞧娘娘发量十分茂盛,想来梳过别处的头发来遮一遮便会同以往一般。” “皇上……臣妾的头发……” 第五十九章 躺在榻上的慧美人闻声啜泣了起来。 一旁的乐婕妤闻言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后在宽大袖袍的掩饰下握紧了手掌。 丽嫔闻言一直在颤抖的手渐渐平静了下来。 幸好龙裔无事。 皇帝松了口气,忙上前握了慧美人的手道:“雪婧,无妨,雪婧的头发又密又长,这点伤口随便遮一遮便无事了,幸好腹中的孩子和你都无大碍,你觉得怎么样。” “皇上,臣妾好难受……”慧美人声音小的气若游丝,面色苍白,美目内凝着泪水,任谁看了也要心头一软。 果不其然,皇帝忙放缓了声音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且先睡一会儿,等你醒了,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慧美人听见这话才放松下来,似是体力十分不支一般,闭眼睡了过去。 皇帝迈开大步便走出了延偆宫。 众人见状纷纷跟了出去。 “说罢,今日是怎么回事,慧美人怎会轻易动了胎气。”皇帝神色冰冷道。 知秋上前一步开口道:“回皇上的话,娘娘今日请了洛小姐来说话,心情松快,又瞧着今儿天气这么好,便决定去百花园瞧瞧,如此便是在百花园碰 见了抱着猫的丽嫔和乐婕妤,三位娘娘便坐在一处说话,说着说着丽嫔娘娘怀里的猫突然有些躁动,丽嫔娘娘便说怕这猫冲撞了我们娘娘腹中的胎儿,便叫她的丫鬟抱远些,谁知这猫却似发了狂一般,挣开丽嫔娘娘侍女的手就直直朝我们娘娘扑了过来。”说到这,知秋忙跪下。 又道:“奴婢护主不利罪该万死,皇上处置奴婢奴婢没有一点儿怨言,但这猫怎的不往别人身上扑单单往我们娘娘身上扑呢,我们娘娘离那猫可不是最近的,但求皇上能查明真相还我们娘娘一个公道。” 说着,她便声泪俱下的行了一个口碑大礼。 “畜生突然往雪婧身上扑,叫谁都会反应不过来,朕小惩大诫,罚你半年的俸禄,日后定要尽心照顾你家娘娘。”皇帝道。 “奴婢谢皇上,奴婢定当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拼死护着娘娘周全。”知秋跪下行大礼道。 “那畜生呢?”皇帝冷道。 “回皇上,已叫人关起来了。”一旁的丽嫔忙开口。 皇帝扫了一眼丽嫔,道:“打死。”声音冷得似周围都天寒地冻起来。 丽嫔闻言身子微不 可见瑟缩了,道:“是。” “今日这件事,朕会彻查,若是谁与谋害皇嗣和朕的雪婧有关,朕定不轻饶!”皇帝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众人,转身走了。 “娘娘……”丽嫔身旁的宫女忙上前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丽嫔。 “本宫是否参与过这件事,终归都是本宫的猫伤了慧美人,不管本宫是与不是,这顿责罚总是免不了了,但本宫毫无害人之心呐!”她说的字字泣泪,扫了乐婕妤一眼,由身旁的侍女馋着走了。 “回宫!”一旁的乐婕妤恨恨道。 “姑娘,您请回吧,咱们娘娘现下已经睡下了,不能送姑娘了。”知秋对在一旁一直当背景板的洛云芙道。 洛云芙福了福,道:“今日之事实在是凶险万分,姑姑可定要照顾好娘娘。” 说罢便同青萝走了。 禧乐宫。 “本宫这般谋划,都不曾叫那贱人肚子里的野种掉下来!”乐婕妤说着便抬手摔了一个被子。 “娘娘,小心隔墙有耳。”一旁的丫鬟低声说道。 乐婕妤闻言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身子瑟缩了一下,语气再不复方才的尖利跋扈,道:“皇上说他要彻查此 事,不会查到本宫身上吧。” “娘娘放心,这件事只有娘娘和奴婢知道,且那催情香的味道早就散尽了,定不会查到娘娘头上。”何况,那丫鬟又将声音压的低了些,道:“猫是丽嫔娘娘的猫,抱猫的是丽嫔娘娘的人,有她在前面打头阵,娘娘怕什么?” 乐婕妤闻言心下一松,方才的怒气也消去了大半,道:“也对,有本宫的丽嫔姐姐在前头承受皇上的怒火,本宫怕什么,你瞧她方才的样,怕是腿软的站都站不住了,哈哈哈……” 灵秀宫。 “娘娘,今日这事甚是蹊跷啊,团子这几日虽有些躁动,但一贯性情温和,怎会突然扑了慧美人。”一个丫鬟低声同丽嫔说道。 “哼,自然不是团子无缘无故的发狂,当时只有我们四人坐在石桌旁,本宫没做,慧美人更不能那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剩下的便是乐婕妤和洛将军的女儿,洛将军的女儿又不是皇上的女人,她要慧美人腹中孩子的命有何用?”端坐在桌旁的丽嫔同方才在延偆宫外吓得几乎腿软的样子竟是一点都不一样了。 “乐婕妤,可真是本宫的好妹妹哇 ,这法子倒也使的好,若成功了便是一石二鸟,只是慧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命实在是命大,叫她这番计谋白白落空。”丽嫔执一茶杯,便饮便道。 “娘娘,可要去查探一番,皇上怪罪下来可是无辜的娘娘受累哇……”在一旁立着的奴婢道。 “瞧方才乐婕妤的样子,像是丝毫不担心的,想来这件事是做的缜密。”丽嫔施施然放下茶杯,起身朝榻边走去。 “罢了,去叫人查一查吧,本宫做到今日这位分也不易,想来是坐不了几天了,总该为自己争取争取的。”她用帕子掩住嘴微微打了个哈欠。 又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且下去吧。” 将军府。 “今日宫中发生了这么多事,小姐累了吧,用过晚膳便休息吧。”青萝道。 “嗯,你可还觉的身子有什么异样?”洛云芙有些关切幸而问道。 “奴婢没事了,神清气爽现在,小姐的体液果真是世上罕见的解药。”青萝笑道。 洛云芙点了点头:“老天让我身上有这个异能总归是待我不薄的,陪我去用晚膳吧。” 洛云芙来到用餐的厅堂中,将将坐定,便见倪雪妍也走了进来。 第六十章 “听闻姐姐今日进宫发生了许多事,先是在长安街上被惊了马,后又在宫中陪着慧美人时瞧见了慧美人不慎摔倒,姐姐可还好。”倪雪妍关切道。 洛云芙闻言笑了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我倒是不曾有事,只是可怜了慧美人,险些失了腹中的孩子,又被猫抓破了头皮和脖子,太医说,被抓破的地方很可能长不出头发来了,这么花容月貌的一位美人,倒因为人祸生出了瑕疵,当真可惜。”洛云芙说着,似是十分扼腕,摇了摇头。 “那这位慧美人委实是有些可怜了,不过姐姐无事便是极好的。”倪雪妍道。 这话倒是听得洛云芙一阵冷笑,不能关心自己的亲姐姐,却是惺惺作态地关心起自己这个叫她恨之入骨的假姐姐来了。 真是叫人作呕。 洛云芙只自顾的夹菜,并未对方才洛云芙的谄媚做出回应。 端高门大户小姐的架子给谁看呢。倪雪妍在心中骂道。 却是不得不干笑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我吃好了,妹妹自便。”洛云芙边取过旁边的帕子边起身道。 今日确是有些疲累了,不去睡觉在这听倪雪妍的阴 阳怪气才是有病。 洛云芙便是梳洗好便睡了过去。 宁王府。 “昨日她同我说的计谋原来是这样,想来她说的或许有人会帮她想来便是乐婕妤或是丽嫔了。”颜祉黎倚在榻上执着一茶杯自言自语道。 他的屋内并未点许多蜡烛,只堪堪能够照明,但他却似在华光春日的照射下一般,光彩夺目耀眼非常。 他的小丫头越来越让他拭目以待了。 唇角微微勾起,便是绝世风华之姿。 端王府。 “可叫人去查过了,她说得是否属实?”颜祉铭面色阴沉道。 “回殿下,手下已叫人去长安街问过了,却是一发狂的马惊了洛府的马车,点心才撒了。”那下属恭敬道。 “那纵马之人呢?”颜祉铭问道。 “属下派人去找却是并没有找到,那片街区附近的人都说没讲过他。”颜祉铭的下属小心翼翼道。 颜祉铭闻言,有些玩味道:“我竟不知她是故意如此还是老天这么眷顾她……” “对了,慧美人怎么样,今日险些小产之事查出是谁做得来了吗?确是有点巧了,洛云芙进宫慧美人就出事了,可有她插手”颜祉铭又问道。 “回王 爷,那人做得十分缜密,目前还没有线索。” 颜祉铭点了点头,道:“应当同她关系不大,将军府没有反意,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第二日。 慧美人这事一出,洛云芙也不用去宫里同她说话了。 是以,便是赖在床上赖够了才起来。 这会儿正梳妆完,用了膳后在鲤鱼池旁百无聊赖的投着鱼食。 “小姐,公主府着人来传了信,请你过去一趟。”青萝走过来,道。 洛云芙闻言起身收了鱼食,道“嗯,备车吧。” 虽已入春,但公主府还是冬天时的样子,似乎这和煦的暖阳都不能将这冷冰冰的府邸照热,便如它的主人一般。 洛云芙踏入大堂,便瞧见颜听霜正端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搁在桌上,微微阖着双目,不知在想什么。 “臣女参见长公主殿下。”洛云芙行礼道。 颜听霜闻言,睁开了双目,还是冰凉冰凉的,没有什么温度。 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洛云芙起来,薄唇轻启,道:“坐。” 洛云芙在一旁的桌前坐下,道:“公主寻我来,想来是白公子的药又用完了吧?” “嗯,有劳你再给棠隐配一些。” 颜听霜道。 “臣女已将配好的药带来了,青萝。”洛云芙转头喊道。 青萝闻言将手中捧着的盒子,打开来,只见里面正整整齐齐的码着已经分包装好的药材。 “多谢。”颜听霜开口,虽是听着没什么感情,洛云芙却是知道这位公主的谢意是价值千金的。 她开口道:“公主殿下不必言谢,这副药吃完,白公子的病大抵就可好的差不多了。” 颜听霜闻言点了点头虽是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洛云芙却似能感受到她轻快的情绪。 “在这用午膳吗?菜是我做的。”颜听霜淡淡开口。 却是叫洛云芙受宠若惊。 要知道这天底下能叫这位圣御尊监国公主为其做饭的人怕是三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公主如此厚待,自己怎能辜负了公主的美意。 洛云芙心里想着,便高兴道:“臣女何其有幸今生能吃到殿下亲手做的饭,定是要留下来尝一尝的!公主可别嫌我一点儿都不客气。” “嗯。”颜听霜依旧惜字如金,但洛云芙却能感受到她的善意。 公主虽平日里对谁都这般冷冰冰的,原因却是不同,譬如对颜祉铭,便是瞧不上,譬如 对自己,便是性格使然了。 洛云芙起身跟在颜听霜公主后面,随她来到用餐的厅堂。 只见桌子上摆着几个菜,虽看起来十分素淡,但却能瞧出做菜者的用心。 “坐。”颜听霜淡道。 洛云芙微微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在桌旁坐了下来。 “比较素。”颜听霜简短意赅。 洛云芙忙笑着道:“我平日里也喜吃一些素菜。” 颜听霜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吃了起来。 洛云芙也夹起菜。 菜便如外表瞧着一般,吃在嘴里也十分素淡。 但却十分鲜美。 洛云芙一边吃一边想到,白棠隐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红颜知己。 颜听霜定是不会主动攀谈的,洛云芙也不知道同她说些什么,便是只低头吃着,很快便吃完了。 “公主做得菜真好吃。”洛云芙一边接过一旁递过来的帕子,一边由衷的夸奖道。 “药已送到,臣女又在这用了午膳,如此便告辞了。”洛云芙福了福身子道。 颜听霜颔首。 待洛云芙走了,她也站起身来,回到方才的大堂。 洛云芙送来的药正静静地放在桌上,她提起来,走出门,道:“备马。” 第六十一章 白棠隐的武功已经恢复了七成,因着全盛时是武林间罕有敌手的高手,这会儿虽还没有恢复完全,却也是少有的高手了。 这会儿他正在木屋后的竹林中练剑。 他的武功被封住了许久,自洛云芙送药以来这般短的时日便恢复了七七八八,纵是白棠隐这般隐匿在山林处,欲求甚少的人也是十分兴奋的。 曾经的力量重回自己的体内委实是一件十分惊喜的事。 是以白棠隐这几日日日都回来这竹林练剑。 竹叶簇簇而动,白棠隐却兀自站在一棵翠竹的顶部巍巍不动。 着实是叫人惊叹的轻功。 忽然,有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如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滴落下一滴水珠。 白棠隐脚尖一动,一提气,便从方才站立的竹枝上跃了下来,稳稳的落在地上。 而他方才站着的地方一道寒光划过,一大枝竹子自高空掉落下来,落在白棠隐的脚边。 紧接着白棠隐的余光便瞧见寒光一闪,他兀自转动,一把剑刃便贴着他的耳边擦过。 他抬剑,“咣”的一声,便将那剑格挡开来。 那剑又不依不饶的纠缠上来。 二人的身形快得几乎瞧不清楚。 只 能瞧见一个一个的剑花在这静谧的竹林中铮铮作响。 二人自平地打到竹子枝头,又自枝头打到平地,上下翻飞,衣袂飘飘,倒像一对在竹林中追逐的神仙眷侣。 竹影一道一道的闪过,空气极速流动着,突然停了下来。 竹林又恢复了只有白棠隐一人时的平静。 “你来了。”白棠隐笑着道。 “你的武功恢复了不少。”一道冷冷清清却不无情的声音响起。 正是颜听霜。 “还是败在你之下。”白棠隐笑着淡淡道,收了剑。 “你全盛我不敌你。”颜听霜也收了剑,在地上提起药材。 白棠隐上前结果颜听霜手中的药材,笑着道“想来你自京中过来又同我练了一会儿剑也口渴了,我屋中煮好了新得的茶,快来尝尝。” 说罢便转身朝木屋走去。 颜听霜也抬步跟在后面。 “云芙说你吃完这幅药,体内毒素便给轻的差不多了。”颜听霜开口。 “嗯,想来武功也能全恢复了,到时候再同你比试,许久不曾赢过你了,倒叫我这面子无处可放。”白棠隐声音带着深深的笑意道。 颜听霜闻言结满了积雪寒霜的眸光似有了一丝笑意 ,瞧着也没有那般冰冷了,她道:“好。” 白棠隐的屋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竹叶香,便如他本人一般高洁雅正。 只瞧他兀自在茶桌旁的榻上坐下,行云流水的拿起面前的茶具,动作了起来。 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 颜听霜瞧着,只觉脑海一片空宁。 沸水反复相切后倒进瓷碗中,白棠隐力道轻缓柔匀地端起青瓷。 青瓷托于掌心,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辉。 他的眸色深柔,茶沉入杯底,似笔尖直立,天鹤之飞冲。 “佳茗配佳人。”白棠隐的眸中盛满了笑意。 颜听霜接过,轻轻啜饮了一口,只觉醇而甘香,香气层层分明,咽下后,一面清香又在口中鼻底弥漫开来。 回味一遭,只觉味虽已淡但清雅,方才的醇而甘香已经寂静了,却转成了幽幽的茗香。 当真是水过无声留清韵,月夜何处寻弦音。 “好茶。”饶是颜听霜这般不爱讲话的人都忍不住夸赞出声。 “这是景之自西北带 回来的汉中仙毫,虽不比江南的好茶,但我倒觉得它更坚韧味醇一些,回味无穷。”白棠隐笑着道。 颜听霜又执起瓷碗,啜饮了起来。 一时整间屋子只剩幽幽的茶香和饮茶的声音。 白棠隐笑着瞧着颜听霜,忽然开口道:“听霜。” “嗯?”颜听霜抬头,望着他道。 “这副药喝完我便要好了,我陪你回京吧。”白棠隐笑着道。 颜听霜闻言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 白棠隐自武功被封以来,便常年居住在这峰上,再未涉世。 白棠隐瞧着颜听霜脸上少有的神色变动,只觉有些好笑,道:“我来这隐居便是因为武功被封,一是修养,二是心中到底是对这世间有了失望,有了心结。现下这些事情的源头都要解决了,心结已解。” 他深深的瞧了颜听霜一眼,又道:“我自隐匿以来便是你一直往我这跑,照顾我,给我送药,陪我说话,为我解闷,这么多年,你虽未有一丝不愿,但想来已经都将这峰上的一花一草都记得长在哪了,这日子实在是有些寡淡了。” “如今我的武功已恢复了七七八八,我想同你一起去瞧瞧这京城同几年 前有什么不一样了,想陪你去热闹欢乐一些的地方,这里到底是脱离了如今天下的轨迹,我知现在皇帝的位子做的不安慰,你手中又握着兵权,断不能离开,不然我便想陪你去看遍这天下的大好河山。”白棠隐眸光温柔的看着颜听霜。 “好。”颜听霜点了点头,千年不变的面色竟有了微微的笑意,一刹那,仿佛沉积了多年的积雪寒霜被化开,化成了清冽又温柔的水。 白棠隐只觉心上被这清冽又温柔的水淌过了。 他笑着道:“天色还早,许久未曾和你下棋了,下盘棋吧。” 说罢起身去取棋盘。 颜听霜瞧着他的背影,只觉自己心一直填填补补却空缺着的那一块在被慢慢填满。 高山情依依,流水叹古今,高山可仰止,流水能赏意。 有知己如此,便是一生圆满。 二人自棋桌前盘腿而坐,白棠隐执白子,颜听霜执黑子,琉璃棋子啪嗒得落在木质的棋盘上。 蜡烛的火光跳动着,将琉璃棋子映的的流转着微光,远远瞧着二人指尖便如各执了星星点点。 棋盘是局,亦是抬头便能望见的天,这棋子便如星星一般连成一片星盘。 第六十二章 是正在下棋之人的宿命。 即便是会被世间种种分开,但自己执棋,总会走到一块。 第二日。 昨夜二人下完棋就很晚了,颜听霜便在白棠隐的厢房睡了一晚。 “我收拾好了。”白棠隐背着一个包袱走到颜听霜面前,语气轻快,倒是不似以往的温文尔雅,像个少年人。 颜听霜有一丝怔愣:“今日便走吗?” 却不知这幅模样落在白棠隐眼中只觉的她有些懵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便是因为颜听霜平日冷心冷面,所以每一个神态表情都让白棠隐觉得惊喜又可爱。 “今日便跟你回去。”白棠隐笑着道:“莫非你嫌弃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些惊讶。”颜听霜道,神色也是带了一丝不易叫人察觉的着急。 话都多了,白棠隐心道,看来日后得多逗逗她。 颜听霜虽年纪轻轻便贵为圣御尊监国公主,手握重权,平日也是不苟言笑,一个眼神便能叫人腿发软。 可她自小便在皇宫长大,她的父王是万人之上的皇上,她的母后是优雅高贵的贵妃。 皇家的孩子从小便是不能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时时刻刻享受父亲母亲的关 爱,一家人其乐融融,便是有一些,也在阴谋诡谲中被消耗殆尽了。 所以在她的世界里,接受到的真心的感情甚少,她虽敢爱敢恨,但她在感情上的认知也还似青涩的少女一般。 白棠隐今日便想随她走,颜听霜当然是高兴的。 于是二人便是今日一大早就回了京。 “听霜,我很久不曾瞧瞧这外面的世界了,都不知变成什么样了,我们回来时我瞧着街上甚是热闹,一会儿你带我出去逛逛吧。”白棠隐对颜听霜道,仔细听似还带了一丝撒娇。 颜听霜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平日里谪仙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撒娇。 只是自己还不曾白日出去在街上逛过,罢了,看他这么久都未曾出来过了,便陪他出去一趟吧。 白棠隐瞧着颜听霜一时并未回应他,便知她定是心理又开始有活动了。 怎么这么可爱…… “嗯。”颜听霜淡淡道。 白棠隐闻言有些失笑,心理活动再多说出的话都是一个字或者几个字。 “谢谢你。”他突然有些正色道。 谢谢她在自己最低谷的时候一直陪着自己,又陪着自己迎来了希望。 虽然现在在位的皇上 不是什么千古名君,且皇位也还坐得不稳当,但他才继位不久,但先皇开创的盛世的余晖还足够延续祁国的繁荣昌盛。 要说先皇在时哪里不像一个国泰民安繁荣昌盛的大国该有的,便是当时的后宫了。 先帝虽雄才大略,但在是皇子时便是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登基之后更是三千后宫常常广纳新人,风波不断。 妃嫔们为了争宠,使计谋耍手段,谋害皇嗣残害妃子的事屡见不鲜,所以先帝留下的子嗣并不多。 虽是这般花心,但他偏偏还是个注重正统的人,又有些短命,于是先皇后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便有些仓促的登了基。 当今皇上又是个身子虚弱的,是以,现在他的皇位还未曾坐稳。但却因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继位,现下倒也无人敢谋朝篡位。 所以如今的京城还是十分繁盛的。 这最繁华的长安街便是整个京城的经济中心,到处可见摆摊的商贩,开门迎客的酒楼。 当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二人来到街上。 未防引起不必要的事端,颜听霜着了一身男装出门,头发高高的束了起来。 她是面冷坚毅的,又在女子中身段是极高的,是以作男装打扮倒一点都不为何,倒生出几分英气来。 二人走在一块只觉是一个着白衣的俊秀文雅公子和一着黑衣的精致清冷的公子。 白棠隐当真是十分应他说的自己几年不曾出来过对外面十分好奇的话,直看见个新奇的小玩意儿便要过去仔细瞧一瞧,啧啧称奇。 他的心结解开后,性子倒跳脱出几分倜傥的公子的样子来。 说来也是,他当年纵横江湖时是何等的快意洒脱,这样的性子才是正常。 “听霜,你瞧这。”白棠隐拿起一个手链来,是用丝线和玉石所编,那花样十分繁复独特,但因用色单一,倒生出几分通透清冽来,倒是十分适合颜听霜。 白棠隐正欲拿起来给她带上,倏地又想起来颜听霜现在着的是男儿装,大祁虽民风比较开放,但若是两个男子当街行这般谈情之事想来也是会被指指点点的。 白棠隐收回刚要执起颜听霜的手,干咳了两声。 “公子好眼光,这手饰是西域之物,编织的十分精巧,最适合送给心仪的姑娘了。”那摊主笑道。 白棠隐闻言转头笑着瞧 着颜听霜,道:“你觉得怎么样?” 颜听霜眸光闪了闪,似有些不自然,但面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淡淡道:“这是送于女子之物,我怎么晓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白棠隐笑道,回过头来对摊主说:“老板把这个包起来,我要了。” 二人离开那摊位,白棠隐才小声对颜听霜道:“我觉得很适合你。” 说罢也不等颜听霜反应,便自己转过头来,笑着往前走去。 颜听霜“……” 他们二人又在这闹市中逛了许久,白棠隐摸着肚子道:“我们自回来还未曾吃过东西,我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你饿不饿,咱们去吃东西吧。” 颜听霜方才不觉,这会儿听他一说,也觉得有些饥饿了,便道:“好。” 白棠隐闻言笑道:“你可有爱去的酒楼。” “没有。”颜听霜道。 “那我们便去个最有名的,哪个酒楼是最有名的?” 他纵横江湖多年,钱财虽说是身外之物但总是好办事的,是以他并不差钱。 颜听霜有些汗颜道:“不知” 她并不曾出来这般逛过,平日的吃食也都是在府中,是以连这京城中有什么有名的酒楼都不知。 第六十三章 “哈哈哈……”白棠隐闻言便是有些忍不住了,笑出生来。 颜听霜只道是他嘲笑自己,冷冷的眸光朝白棠隐扫了过去。 却不知白棠隐是觉得她太可爱了。 白棠隐忙收住自己的笑意,随便拉住一个过路人,道:“大娘,这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是哪家?” “八仙楼。”那大娘转头指了指一个酒楼,又道:“就是那个,瞧见了吗,牌匾上写着呢,这个酒楼可是京城里达官贵人们最爱来的地方,他们的掌勺大厨做出的菜据传在空旷的地方能香飘十里,只是死贵罢了。” 那大娘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棠隐和颜听霜,道:“瞧着两位公子像个不差钱的,八仙楼便是最适合你们了,若是手头拮据,那秀珍楼倒也不差,只是同八仙楼是不好比的,但胜在便宜一些。” “唉,谢谢大娘。”白棠隐彬彬有礼的作了个揖,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公子模样。 大娘便也是极喜欢这样模样生的好又有礼的公子的,笑着道:“不谢不谢,你们快去吧,这八仙楼的招牌菜式十分抢手,往往店还未打烊便没了。” 果然大娘是最热情的,不 管是他隐世前还是现在,白棠隐心道。 他又恭敬的朝大娘作了个揖,拉起颜听霜的手腕超那八仙楼走去。 今日颜听霜穿的得是男装,手腕处有护腕,白棠隐的手轻轻地搭在上面,倒也不算是僭越了。 颜听霜瞧着白棠隐的背影,眸光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随她去了。 果然是京城第一酒楼,先不说他的菜好不好吃,只一来到近处,没有其余建筑挡着视线了,才瞧清了这酒楼的原貌。 雕檐映着日光流转着淡淡的华光,此起彼伏的瓦砾便如飞云一般,碧色阑干低接着雕花轩窗,翠色的帘幕高高悬挂于户牖之上。 果然繁华。 二人走近这八仙楼,只瞧见内里的装潢更为两眼,环往四周,都是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 顶上坠着长短不一的琉璃宝石,各个拐角处都点着琉璃盏,明明灭灭的,十分奢靡。 这酒楼有上中下四层,最顶楼的阑干上挂着轻纱幔帐,门帘之内,有歌姬弹奏着淡雅宜人的古琴,檀香轻扬,琴声袅袅在厅中回荡着。 底楼一众吃了酒的客人或跪坐在榻上,或干脆 直接趺坐在地板上,手中端着华丽的酒盏,闭目聆听着清心的琴声。 当真是快活至极。 二楼也同顶楼一般,阑干上挂着轻纱幔帐,但却比顶楼多了雕花阑槛。 三楼便是有檀木围着,只开了个小窗,瞧不见里边的光景。 二人略略观了这酒楼的大致样子。 白棠隐叫过小二问道:“这二三楼是作甚的?” “回客官的话,二楼和三楼上下楼层底下一层是普通富贵人家吃饭之处,上层是包厢为高档贵客食住之处。”那小二恭敬道。 “我这位朋友,喜静,便要一个包厢吧。”白棠隐想了想道。 “好嘞,两位客官上边儿请。”那小二麻利的走上前引着白棠隐和颜听霜往三楼走。 推门而入。 本以为楼下大堂的装潢已经够奢华了,却不想这包厢之中更甚。 包厢分了两个隔间,想来一个是吃饭之处一个是休息之处了。 那吃饭之处的正中央端放着一张漆雕繁花檀木桌,两旁放着釉里赭花卉宝座。 往里走,走过隔断,便见这里放着一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磊着两三本名人法帖,旁边放着笔墨纸砚。 那一边设 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的白菊花。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字如苍龙,也不知是仿的谁的笔迹。 靠窗处放着一铺着云萝锦缎的木榻,就连床头都雕着繁复精巧的花样。 窗边的台上放者一支花瓶,正值春天,插着一枝杏花,越发显得优雅无比。花瓶是青花瓷,有些向家饰纹倒是并未瞧出什么寻常,不同的是这种纹饰的蓝还带有墨色。 当真是雅正至极,也奢华至极。 “二位客官点菜吧。”那小二说着,将拿在手中的木牌放在桌上。 白棠隐走近拿起,就连着木牌,都是精心雕了花打了蜡的。 只见上边写着:蜜饯、蜜饯苹果、蜜饯桂圆、蜜饯鲜桃、蜜饯青梅。 主菜: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 配菜: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 饽饽:御膳豆黄、芝麻卷、金糕、枣泥糕。 看的白棠隐眼花缭乱。 他递给颜听霜道:“你看看喜欢哪些。” 颜听霜喜欢素菜边点了个莲蓬豆腐和草菇西蓝花,又将菜单 递给白棠隐。 白棠隐也不知这些菜是个什么口味,便是瞧着那个名儿顺眼,便点了哪个。 点完了餐,那小二便乐呵呵的拿着菜单走了出去。 二人自桌前坐下。 “我瞧你自大进了这酒楼就未曾怎么说话,可是不喜欢?”白棠隐有些关切道。 “我平日并未出来在这酒楼吃过饭,对这里也是十分不熟悉,不知说什么。”颜听霜道,倒是罕见的一句话多说了些。 “那我以后常带你出来,人生在世便当及时行乐,美食便是其中一乐。”白棠隐笑着道。 这八仙楼也不愧是第一酒楼,上菜的速度也没有辜负它的名号,二人才说了几句话,这菜便一个一个的承了上来。 揭开盖,菜色比想象中还要精美许多,当的起八珍玉食这个词。 散发出的香气也是叫人十指大动。 白棠隐拿起筷子给颜听霜布好了菜,“知道你爱吃素菜,我多给你点了些。” 两人在用饭时,倒是有食不言的默契,因此只吃着菜肴,并未有什么言语。 这八仙楼中的菜果然如方才那街上的大娘所说一般,十分美味,入口只觉色香味浓,确是珍馐美味。 第六十四章 这包厢内,用饭和休息之处都开了一雕花实木小窗,关上时能隔绝外面的杂音,推开后又因里离的楼上那些抚琴歌唱的歌姬紧,乐声便袅袅的飘入这雅间中,倒是叫人十分享受。 白棠隐收起筷子,道:“大祁繁盛,酒肆歌楼中这靡靡之音在用饭闲聊之时听来倒是不失情趣。” 颜听霜素来平静无波的面孔似有一丝波动,但却只默默饮着一旁的茶水对白棠隐这说法不置一词。 这靡靡之音她这般性子的人素来是听不惯的,以前她倒是不知白棠隐还好这口,自己当真是只了解片面的他。 却是没瞧见白棠隐眼中溢满了调笑之意。 他起身超那休息之处走去,笑着道:“既是吃完了,我瞧那桌案上放着几本名人法帖,墙上吊着的字倒也不差,这楼上唱的是靡靡之音,楼下却放着文人之物,这八仙楼倒是深谙雅俗共赏之道。” 颜听霜起身同他走了过去。 白棠隐自那花梨大理石书案前坐定,提起笔蘸足了墨自那铺好的宣纸上挥笔起舞起来,虽是笔锋行得豪迈,但瞧着却仍是温雅公子之姿。 片刻,一首好诗写成。 “东风夜 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那人却在,近在咫尺处。”白棠隐看着颜听霜径自念了出来。 用膳间天已黑了下来。 酒楼到处都点起了盏盏华灯,到处流转着华光。 “你便在我眼前。”白棠隐温声笑道。 颜听霜闻言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若仔细瞧还能瞧出染上了一丝薄红。 白棠隐将笔递给颜听霜,起身笑着道:“许久不见你动笔了,草民想要一幅公主殿下的墨宝,公主可能满足草民这个愿望。” 颜听霜点了点头接过笔,在方才白棠隐坐的地方坐定。 第一个笔画的边缘在宣纸上氤氲开来,后腕子便开始极速动了起来。 虽是女子,颜听霜写的却不似寻常女子的簪花小楷,她的字便如她的人一般,弯折撇捺处都带着冷冽的锋芒,看着颇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她写道: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 白棠隐看着却是眸光一动,颜听霜虽贵为圣 御尊监国公主,这既是无上的权力和荣耀,却也是无形的枷锁,将她锁在这京城之中动不了分毫。 他却是知道她志并不在此。 “你现在身担重任,不能放手。”白棠隐深深地瞧了颜听霜一眼,又道:“但我会陪着你,等你把肩上的担子卸下交到值得托付的人的手中,便如这些年你陪着我一般。” 虽千般不喜这皇室中的阴谋诡谲,可守护这大祁的江山却是刻在颜听霜骨血中的责任。 她不能现在放手,也不会现在放手。 “嗯。”颜听霜点头。 两人的眸光交织在一起,虽不多言语,但胜过千言万语的信任的心的交付却是早已成了羁绊。 “天不早了,回去吧。”白棠隐道。 今日他们出行只乘了一十分不起眼的马车,自他们进八仙楼吃饭便寻了个没什么人的拐角停在了那。 这会儿两人出来那赶车的小厮已倚马车上要睡着了。 白棠隐见状,淡淡笑着瞧了瞧马车阑干,那小厮惊醒过来。 忙行礼道:“公主殿下。” “快起来吧,你家公主从不在意这些。”白棠隐淡淡笑道。 那小厮闻言站了起来。 今日他家殿 下便带回了这人,也不知同公主是什么关系,公主竟还同他出来逛街,要想平日里他们公主都是冷若冰霜不沾人间这烟火气儿的人,今日当真是叫他们跌破眼镜,只知这人定是公主十分信任又亲近之人。 这公子生的温润如玉,脾气又随和,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也并未有什么架子。 自己还是很喜欢他的,最重要的是,公主殿下在他身边也有了些人气。 颜听霜平日不苟言笑却是待他们这些奴才不薄的,谁不愿意伺候这种并不日日起事端好伺候的主子呢,所以公主府的下人们倒是对颜听霜都有几分真心的。 平日里他们私下也会替他们主子担忧,他家主子似是在感情上十分凉薄,想来一个人也是十分孤单的,这回有了人陪,他们是打心眼儿里为他们公主高兴。 “谢谢白公子,公主请上马车。”那小厮道。 颜听霜钻进车内,白棠隐翻身坐上那驱马之处的左边,小厮坐上驱马之处的右处,三人便回府了。 宁王府。 方卓涛自被洛云芙请出山后便一直在宁王府上住这,说是做幕僚,可他自打进京就连洛云芙的面儿都未 曾见过了,虽宁王府上下待他十分恭敬,吃穿用度也都是极好的,可他却是日日无事可做。 直叫他无聊的头上都要长草了。 不过好在他最近在写一篇词赋,眼看便要完成了。 这日洛云芙却是自将军府中来了。 “殿下,将军府的洛小姐求见。”外面的小厮进来通传道。 颜祉黎闻言微微勾起了唇角,起身走了出去。 洛云芙这回也是为了不必要的事端走的宁王府后的侧门。 “怎的有空来这。”颜祉黎淡淡笑道,显然十分高兴。 “方先生自打被我接回京我就不曾再见过他了,想来有一些不敬,今日来看看他。”洛云芙道。 “好薄情,难得来本王府上竟是为了看别人。”颜祉黎淡淡道,但语气中还是能听出一丝抱怨。 “王爷常夜临将军府,我同王爷也是常常相见了,到不必我跑来看王爷一趟。”洛云芙也淡淡笑道,十分端庄优雅。 叫颜祉黎看着想把她绑起来吃干抹净。 洛云芙说完话便是立在原地不动了,显然是叫颜祉黎给她带路。 颜祉黎佯装十分不情愿一般地走在前头,带着洛云芙朝府里东侧的厢房走去。 第六十五章 “方先生,小女洛云芙来看您。”洛云芙站在门外叩到。 “我睡下了,不见不见。”屋里传来方卓涛的声音。 洛云芙闻言有些失笑,这青天白日的便睡下了,这理由也忒蹩脚了些。 她又开口道:“方先生,我知道自打您跟我回京以后我便将您冷落在一旁,您定是生了我的气了,今日我便是来向您说明缘由赔罪的。” 屋里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见方卓涛略微有些赌气的声音:“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洛云芙摇了摇头,推门而入。 这厢房也装潢的十分雅致,洛云芙扫过便知这桌椅用木都非凡物,就连灯罩子都是琉璃做得,细看上面还雕了十分精致的花纹。 洛云芙之道颜祉黎真是深谙待客之道,只瞧这方卓涛住的地方便是十分用心重视的。 方卓涛虽是满腹经纶又有一张辩论的好嘴,性子却有些像顽童一般,他年纪也才过不惑,倒是不能称为老小孩。 只瞧他正侧卧在铺着锦缎的榻上,面前的平几上放着纸墨。 而他却手里执着一笔在那纸上写画,口中竟还叼着一支。 衣裳也松松散散的不甚整齐,颇有些不 修边幅。 他见洛云芙同颜祉黎进来,只淡淡的撇了一眼,并没有起身,仍作这随意懒散的样子。 “先生。”洛云芙作了一揖,道。 “要说什么快说吧,打断我的灵感。”方卓涛抱怨道。 洛云芙超那桌子上扫了一眼,便知方卓涛是在做《山河赋》了。 确实,算算日子这首让方卓涛名动天下的旷世之作快要出来了。 洛云芙淡淡笑道:“我费尽心思请先生出山,绝不可能是让先生日日在这府中做闲散之人,日后有得是生大施拳脚的地方,先生这点大可放心。” “那还让我日日在这宁王府里混吃等死,身上都要长草了。”方卓涛闻言小声嘟囔道。 “先生不必着急,先生才来这京中,对这京中错综复杂的势力和纠葛想来并不清楚。”洛云芙道。 “我日日在这宁王府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才怪了。”方卓涛道。 “先生不知不要紧,我来同先生说一说。”洛云度笑道。 “想来如今皇上的皇位坐的并不稳先生是知道的,这京城中有宁王府,端王府和公主府三大势力,三家相互牵制才使得当今皇上的皇位虽不稳却 不至于从皇帝的宝座上掉下来。”她顿了顿,瞧了颜祉黎一眼。 又道:“端王是个求贤若渴的人,不出意料,近日他便会去先生的住处请先生出山。” “而先生却是已在宁王府中了。”她眸光点点的笑道。 “真正的战斗还并未拉开,端王府和宁王府还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而这平静的海面下早已是波涛暗涌的翻滚这墨流金,只需一根火折子,便可以点燃大海。” “而先生……”洛云芙笑意盈盈:“便是这大海下早就埋好的桅杆火把,等这海烧起来才是这烟雾翻腾中的只有我和宁王殿下知道的清明。” “我和宁王殿下都还年轻。”说着洛云芙瞧了颜祉黎一眼。 “纵是再努力再机关算尽,也不可能比的上先生的阅历的见识,到时候先生便是我们在混沌中的引路人,我对先生的尊崇和依赖想来先生已经感受到了。”洛云芙淡淡笑道。 “如此说来,还倒是我耐不住寂寞了。”方卓涛拿起旁边的羽扇轻摇着笑道。 “你可是想做这大祁之主?”方卓涛突然转头问颜祉黎道。 颜祉黎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话题就这 般转到了他身上,他淡淡道:“既是云芙的想得,坐坐也无妨。” 方卓涛闻言到有些诧异,他瞧了一眼颜祉黎,似是想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为何说的如此大言不惭。 但却是瞧见颜祉黎波澜不惊的样子,丝毫瞧不出有盲目自大之意。 不知是对这个没有清醒的认知的自大还是他真的有实力有底气说这话。 “口气倒大。”方卓涛面上虽还嗤道,但他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莫名对颜祉黎方才说得话信服。 颜祉黎淡淡笑着,未置一词。 “行了行了,说清楚了就好了,我也不必日日在这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了,快走吧我要接着写赋了。”方卓涛摆摆手道。 洛云芙笑着道:“如此我便诸多期待先生的大作了。” 说罢作了作揖退了出去。 “真的是来瞧别人的,不看本王一眼吗?真是叫人伤心。”颜祉黎做难过状道。 “在这用了膳再走倒也不错,我也有些饿了,还并未尝过宁王府的饭菜。”洛云芙顺着他的话头接下来。 倒让颜祉黎略微怔愣,随后他的眼中又溢满了笑意。 “定叫你吃了这回还想着下回。”颜祉黎突 然欺身上前点了点洛云芙的鼻尖。 “都有人瞧着呢。”洛云芙方才调侃颜祉铭的心思全都不复存在了,只觉得耳尖又在微微发烫。 “哈哈哈……”颜祉黎愉悦的笑着,又道:“走吧。” 洛云芙边跟着他来到了用膳的厅堂。 颜祉黎的的府邸便如他的人一般,到处都布置的十分精致,但却丝毫不显小家子气。 这用膳的厅堂也是布置的一改平常厅堂的板板正正。 单单这放饭菜的桌子桌子用了螺钿人物山水平几,整间屋子装潢的奢华程度更是不言而喻,叫人瞠目结舌。 亏得自己还以为方才方卓涛住的地方时颜祉黎十分用心准备的,现在想来大抵所有的厢房都是那般的。 自己以前去他书房怎的没发现这宁王府竟是如此的华丽呢。 真会享受,洛云芙暗道。 “上菜吧。”颜祉黎淡道。 一群侍女领会了命令,端上来了一盘一盘的佳肴。 只是瞧着便觉秀色可餐。 洛云芙平日瞧着颜祉黎的穿着便觉他定是个龟毛又喜奢华的人,这回来他府中一见只觉更甚。 “朱门酒肉臭……”洛云芙小声道。 颜祉黎闻言挑了挑眉。 第六十六章 颜祉黎开口道:“本王府中的吃穿用度都是本王在全国各地的产业供应的,不曾搜刮民脂民膏。” 洛云芙有些汗颜地瞧了颜祉黎一眼,知道自己是误会他了。 颜祉黎只觉有些好笑,道:“没想到我们云芙竟还有这心怀天下苍生的气魄,当真叫小王自愧不如。” 洛云芙白了她一眼,走到桌前坐下,道:“吃饭时不宜多言,王爷还是专心吃饭吧。” 颜祉黎眼中笑意更甚,也走到桌前坐定,道:“尝尝。” 洛云芙加起一道翡翠蒸鸡来,只觉鲜美异常,那翡翠更是入口即化。 颜祉黎见她露出满意之色,笑着道:“别在本王这吃了后回去只觉食物难以下咽,日日到本王这蹭饭才好。” 洛云芙闻言只觉这人忒为恶劣,放下筷子有些气恼地盯着他。 “别恼,别恼,快吃吧,逗你的,你若是想,天天住在这我才高兴。”颜祉黎瞧她气鼓鼓的看着自己,忙道。 洛云芙这才收回眼神。 却是她平日里都是喜怒不行于色的,但在颜祉黎面前却是总是不能把控自己的情绪,心情都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着走了。 洛云芙自己在心中暗道,这样不好这 样不好,要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不然很容易叫别人抓到短处。 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在旁人前又不这样,既是眼前的是颜祉黎,管他呢。 颜祉黎在一旁瞧着,只觉洛云芙的心似海底针一般叫他摸不清,方才还在气鼓鼓的,一会儿又自己沉思起来,这会儿有事心思舒展了开来,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洛云芙的头发。 “你!”洛云芙怒目圆睁道。 她正调整好的心态准备开吃,猝不及防又被某人揉了头发。 想来现在又是乱糟糟没法见人了。 只是不知这幅模样落在颜祉黎眼中却像是被惹恼了道幼兽。 他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颜祉黎!你还笑!”洛云芙只觉自己活了两世练出来的隐忍全都不见了。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颜祉黎忙笑着道。 “情不自禁就揉别人头发是什么怪癖好。”洛云芙气道。 她倏地站起身来伸出手在颜祉黎头上一通乱揉,后又露出了她平日里端庄优雅的笑容,道:“宁王殿下真是不好意思,小女子方才一时手痒,十分情不自禁。” 一直站在两侧的侍女和小厮,极力让自己忍 着不笑出声来。 要知他们殿下,平日里虽是风流不羁瞧什么都淡淡的样子,但他们跟了他们殿下这么多年,早知道他实际是冷情冷性的,叫人不敢同他开什么玩笑。 可如今,这洛小姐在这竟然敢揉乱他们家殿下的头发,瞧着平日里洁癖甚重的殿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实在是太好笑了! 这么想着,旁边的一小厮便是再也忍不住了,笑出了声,他意识到后忙捂住嘴。 “阿晋,好笑吗?”颜祉黎面色沉沉道。 “不好笑,不好笑。”那唤作阿晋的诚惶诚恐道。 心里暗道完了完了,死定了。 “不好笑是何事让你笑的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本王听听,本王也想笑一笑。”颜祉黎道。 “王爷,没事……”阿晋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颜祉黎起身,拉起洛云芙,道:“吃了许久想来也是吃饱了,来给本王梳头。” 说罢便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洛云芙的手腕超自己的寝室走去。 “哎,是你先将我的头发揉乱的,凭什么我要帮你梳头?”洛云芙被颜祉黎拉着愤愤道。 颜祉黎朝后扫了洛云芙一眼,没有说话,却也瞧不出喜怒。 哇,不 会真生气了吧,他虽然龟毛,但也不至于此吧。洛云芙有些惴惴不安的想到。 转眼颜祉黎的房间便到了,他推开门拉着洛云芙走了进去。 洛云芙四下打量了一下,本以为会瞧见更加奢靡的景象的,却不想颜祉黎的房间却是一点不像外头那般华丽。 房间的桌椅床榻皆是用的暗色调的的沉木,榻上的帷幔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金丝勾勒,反而是颜色十分素淡冷然的布料。 衣柜也是同桌椅一样的沉木,只是细看能瞧见十分奇特的花纹。 洛云芙只觉有些眼熟,低头一看那正拉着自己手腕的袖口,才想起来这便是颜祉黎平日里最爱穿的黑金绣袍上的花纹了,只是她自细瞧了瞧,还是不知是什么。 颜祉黎松开他的手,语气中似带着一丝调笑道:“对本王的房间很好奇?你若好奇日日在这看也行。” 没生气,洛云芙心下松了一口气道。 “我只是瞧着王爷着寝室的装潢同这宁王府倒是很不一样。”洛云芙道。 “本王喜华丽,但不喜睡觉看书的地方华丽,晃眼。”颜祉黎淡道。 洛云芙突然想起他的书房,确是十分低调简洁的样子,怪不得自 己两次去他的书房都没有引起自己对他书房装潢的注意。 想来他的房间和书房便是这宁王府最后的净土了,洛云芙在心中啧啧道。 “别想了,来给我梳头。”颜祉黎打断了她的思想,兀自朝镜钱走去。 自己在想事情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洛云芙心下疑惑道也跟着颜祉黎朝镜前走去。 自那镜前站定,洛云芙才反应过来道:“明明是你先揉乱了我的头发,凭什么我要给你梳头?” 方才她也同自己这么说,但却是乖乖跟自己来到了房间,现下又突然像刚反应过来似的。 颜祉黎只觉十分好笑,他起身按住洛云芙的肩膀将她按在自己方才做的椅子上坐下,道:“那我先给你梳,你再给我梳。” “不用不用,我自己梳我的,王爷自己梳你的便好。”洛云芙道。 “那不行,本王不会给自己梳头。”颜祉黎闻言摇了摇头道。 “那便叫平日给王爷梳头的人来梳便是了。”洛云芙道。 “那可不行你揉乱的头发必得是你来梳才行,你若不给本王梳,本王便也不给你梳子,你若觉得这样出去回府无妨那本王倒是也不好说什么。”颜祉黎笑道。 第六十七章 这实在是十分无赖的行径了,洛云芙心中无奈,只好道:“行吧。” 她在镜前坐定,道:“王爷竟会梳女子发髻,倒叫我十分惊讶,不过想来王爷这般风流,倒是也不奇怪了。” 颜祉黎只觉自己闻到了一阵醋味,吸了口气笑道道:“好酸。” 洛云芙闻言自镜中白了颜祉黎一眼。 颜祉黎见状又笑道:“是额娘教我的,我以前不曾为任何女子绾过发。”他的手自洛云芙发间穿过:“你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 颜祉黎的手在洛云芙的发间穿梭,墨云一般的头发在他的手上停留片刻,后又滑落。冰凉顺滑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雕花梳子放在她的发间,都不需用力,就会自己滑下来。 颜祉黎看着镜中的洛云芙,微微勾起唇角,他的小丫头不知是害羞还是怎么的,有些不敢从镜中看他。 颜祉黎执起一缕她的头发,拿着梳子,自她的头顶轻轻梳下。 洛云芙却是有些恍惚了,她的眼前浮起了上一世她待嫁之前,青萝拿着梳子在她身后一边梳着她的头发一边轻轻唱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 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自己当时心中有多少的欢欣现在似乎还能回想起来。 但这一切不过是她上一世的痴心妄想和识人不淑。 她便是带着青萝满心的祝愿和自己欢天喜地的快乐嫁到了端王府。 等待她的却不是他她畅想着自己同颜祉铭相亲相爱,再给他生一个孩子,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那种噬入骨髓的痛她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似乎一低头就能看到千千万万的虫子在她的身上啃噬着。 她被做成人彘扔进虿盆,看着她心爱的夫君同往昔自己相亲相爱的表妹在她面前亲密无间地搂着,张扬地笑着而去。 这叫她怎能不恨? 她似乎又有些分不清虚妄和现实了。 目光又有些浑浊起来,似是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正专心给洛云芙梳着头的颜祉黎也感受到了她的一丝异常。 颜祉黎自镜中望去,便见方才还在安安静静的坐着的洛云芙此刻面色有一些可怕。 他唤了一声:“云芙?” 洛云芙却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般还是怔怔地坐在那里。 颜祉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忙放下 手中的梳子,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云芙,云芙,醒一醒。” 洛云芙面上的痛苦之色这才减轻了一些目光也渐渐清明起来。 她是有些懵,目光机械的自镜中朝后看了去。 “我在这儿。”颜祉黎扶着他的肩膀子镜中与她对视。 他安抚又坚定的眼神似是穿透了洛云芙层层的梦魇。 洛云芙清醒了过来。 “你……”颜祉黎欲言又止,他知道方才洛云芙定是想起了令她十分痛苦的事情,他不想再问一遍再叫她回忆一遍加剧她的痛苦。 “就是那个我不能和任何人说的秘密。”洛云芙声音有些嘶哑道,似乎是只是回忆一番便对她的身体有莫大的折磨。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必拿着已经过去的事情来折磨现在和未来的自己。我不是第一次对你说这句话。” 颜祉黎说着用手捏了捏她的肩膀,坚定又有力,似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也不是最后一次。” 洛云芙这个样子已经不止在他面前发作了一次了,上一回在他的安抚下他以为洛云芙已经克服了这个心魔,今日再见知道是自己小看了这个心魔对洛云芙的伤害。 一时半会儿定不能说克服就克服。 “我会陪你。”他又开口道,声色淡淡,洛云芙却是听出了磐石不可移的力量。 颜祉黎又拿起梳子,他想着当年他的母妃教他的样子,给洛云芙挽起发髻来。 “世人都道,青丝易挽缘易断,结发难结百年恩。”颜祉黎淡淡道。 “世人是世人而我是我,我的活法也不是世人的说道。”洛云芙闻言有些皱了皱眉道。 颜祉黎闻言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在我和你这里便是青丝易绾缘不断,结发可结百年恩。” 这话哪是什么世人道,是当年他的母妃,那个一辈子只能在深宫中苦苦等着自己的丈夫的可怜女人在教他绾发髻的时候,轻轻谓叹的,却是叫他听了来。 那时他的母妃便常常同他说道:“母妃不求你娶什么家世显赫的高门小姐,只求可以有一个勇敢的爱你的女子,能不惧一切,同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母妃这一辈子被困在深宫,虽然和你的父皇也有欢欣恩爱的时刻,但更多的时候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等那个等不来的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是 母妃年轻的时候最憧憬向往的生活,这一辈子却是不能遂愿了,但我希望我的儿子,能有一段这样忠贞不二,白头偕老的爱情。” 他的母妃同她说这些时眼中的哀怨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颜祉黎低头瞧着洛云芙的发旋儿,眼中尽是温柔。 母妃你瞧,她比我同你说的还要勇敢。 “好了。”颜祉黎替洛云芙插上最后一根发簪,说道。 “没想到我们素日里风流倜傥的宁王殿下手如此的巧,到让我都自愧不如了。”洛云芙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淡淡笑道。想来是已调整好了心态。 二人心照不宣的不提方才洛云芙被心魔魇住的事。 “本王自小便被夸天资聪颖,小小的发髻自是难不倒本王。”颜祉黎打量着镜中的洛云芙,似是也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只是你一女子手艺还不如本王吗,也忒笨了一些。” 颜祉黎瞧了瞧洛云芙的手,佯装露出嫌弃之色。 “既然宁王殿下嫌弃,那小女便不给宁王殿下梳了,免得跌了宁王殿下的身份,宁王殿下生得一双巧手还是自己梳吧。”洛云芙淡淡道并没有因为言之理的挑衅而气恼。 第六十八章 颜祉黎只觉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颇为头疼的道:“那不成,刚才说好了的。” 他拿起梳子放入洛云芙手中又道:“镖骑大将军之女,虽不是男儿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是不要不守信的好。” 得,镖骑大将军都搬出来了,看来今天不给她梳这个头是不行了。 洛云芙有些认命的拿起梳子,解开绑在颜祉黎头顶的束发。 她的头发比自己的还要长上许多,一解开便如瀑布一般散了下来铺满了整个后背。 颜祉黎的头发却不如他的人一般冷冽,摸起来有些软,屋内虽日光不盛,但却还是流淌着淡淡的柔光。 洛云芙自镜中看去。 颜祉黎散下头发的样子同她平日里高高竖起束发的样子实在是大相径庭。 咖啡容貌绝艳,眉眼精致,但束起头发时,只觉是一俊美异常的男人,却是十分冷冽,叫人不敢亲近。 如今头发散在肩上,倒是冲散了那几分冷冽,显得他异常漂亮,只瞧着她的眼睛便觉得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是黑洞一般要将人吸进去了。 当真是妖孽,洛云芙暗道。 “本王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倒也不必看得这般入迷。 ”颜祉黎带着揶揄道。 洛云芙闻言忙转开眼睛,欲盖弥彰道:“我只是觉得你散开头发的样子同平日有些不一样……” 说罢便拿着梳子梳了起来。 他的头发很软,如婴儿一般,洛云芙摸着只觉十分舒服,便如抚摸宠物一样在他头发上细细摩挲了起来。 “你摸猫呢?”颜祉黎带着笑意问道。 “你的头发倒不像你这个人这般恶劣,很软。”洛云芙道。 “我哪里恶劣?”颜祉黎闻言用放软的语气有些撒娇道。 洛云芙闻言只觉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道:“宁王殿下注意您作为一个至高无上的王爷的威严。”说着快速拿起那束发来,缠在颜祉黎已经分好的头发上。 “嗯,好了。”洛云芙用手指绕着颜祉黎的头发瞧着镜中道。 “看起来你很爱本王的头发,那本王便大方割爱绞一剪子送你吧。”颜祉黎笑着道。 “不了不了,您叫他在您的头上长着吧。”洛云芙忙道。 这个人真的很恶劣! “哈哈哈……”颜祉黎笑道,似乎是同他开玩笑能叫他十分愉悦。 “天儿不早了,你别在这宁王府住一晚吧。”颜祉黎笑道。 洛云芙朝窗外瞧了瞧,日头正盛,正值晌午,这人竟说天不早了,真是睁着眼说瞎话还面不改色。 “王爷的一天大概跟臣女的一天不一样,不过王爷提醒的是我确实该走了不然天儿就真的不早了。”洛云芙说道。 说罢便推门走了出去。 颜祉黎想留她却不知用什么理由留她,只得也起身跟了出去。 “殿下公主府来人了。”刚出门一个小厮就过来道。 颜祉黎闻言有些诧异,他同他这位小姑姑的关系虽然自那日在白棠隐那已经缓和了一些,但也只是有些缓和并没有更加亲近,公主服怎会无缘无故来人,他直觉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请。”颜祉黎道。 “奴婢见过宁王殿下和洛小姐。”那来人福了福身子行礼道。 洛云芙认识她,她是颜听霜身边的贴身侍女。 颜祉黎点了点头:“小姑姑派你前来可有何事?” “奴婢是来替我家殿下请洛小姐过去。”那侍女道。 洛云芙闻言立刻心领神会,道:“嗯可是关于白公子之事?” 她隐约觉得可能和颜祉铭有关。 “正是如此。”那侍女道。 “好的我这便随姑娘过去 。”洛云芙道。 “如此我便走了。”洛云芙对颜芷璃说道。 “嗯。”颜祉黎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深。 公主府。 洛云芙一踏进大堂便感受到了周身的冷意。 她心道想来自己的猜想没错。 “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洛云芙行礼道。 “起来。” 果然如她所料颜听霜的声音冷若冰霜虽然他她平日里也生涩但但并未有什么感情,但是今日的声音却叫人不寒而粟。 洛云芙抬头又瞧见了第一次见这位冷面的公主殿下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她虽有把握可以很好地解决这次的事情但瞧着颜听霜的面色,还是有些心颤。 “棠隐的最后一副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颜听霜开口似千里冰封。 虽然洛云芙这些日子已经同颜听霜颇有一些交情了,颜听霜每次见她也不是以往的冷面,甚至还亲手做了菜给她吃,但洛云芙知道白棠隐在颜听霜心中的地位有千斤重。 任何人做了任何损伤白棠隐的事情颜听霜都会翻脸不认人。 她的亲情淡薄,白棠隐便是这世界上她最重要的人了,胜过自己的性命洛云芙也是相信的。 毕竟颜听霜前 世为了白棠隐甘愿放下手中的三十万大军,堂堂圣御尊监国公主成为奸人手中的阶下囚。 “白先生最近是不是武功再无进益,反而经脉有滞涩之感,且会感到虚空?”洛云芙没有回答方才颜听霜的问题,而是这样问道。 “嗯。”颜听霜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洛云芙闻言道。 “什么意思?”颜听霜见洛云芙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问道。 “公主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白先生的住处相见时,我同公主和白先生说过是有人给你们下毒?”洛云芙问道。 “记得。”颜听霜点头道。 “那时我以为我猜想的那人已经对白先生下手了,实则却是爱慕白先生的那西域女子,如今白先生在将好之际再次中毒,想来便是我猜测的那人所为了。” 颜听霜闻言皱起了眉头,声音也渐渐更加冷厉了起来:“谁?” “我不好与公主直接说,因为公主知道我同颜祉黎的关系,我若同公主说了公主定会觉得我包藏祸心且颜祉黎图谋不轨。”洛云芙说道。 颜听霜是何等的冰雪聪明,一听到洛云芙这话心里便是有了一点猜想:“是皇室的人?” 第六十九章 “公主心思敏捷果然胜于常人。”洛云芙说道。 颜听霜闻言手握紧了桌角,洛云芙能瞧出她的指骨微微泛白,眸中的冰霜结起即便现在已经四月也让洛云芙觉得瑟缩了一下:“皇帝?还是端王?” “即使能潜入公主府给白先生下药,向来以公主的雷厉风行的手法,定能很快查出。”洛云芙又有些歉意道:“不是云芙冷眼旁观,只是这件事牵连出的背后的事情太大了,云芙不敢直接同公主板上钉钉,只怕公主生出一丝间隙和怀疑。” 颜听霜闻言已经同她身旁的婢女道:“查。” “白先生呢?”洛云芙道路:“我来替他解毒吧。” “他不相信你给的药有问题,不让我找你,我把他支走了。”颜听霜望着洛云芙道:“抱歉。” “公主无需致歉,云芙知自己并非公主信任和亲近之人,但白先生却在公主心中的地位我却能窥得一二,怀疑我也是人之常情。”洛云芙体恤道。 “请公主给我一盒清凉油。”洛云芙又道。 颜听霜并不是多言的性子,虽是不解却并未说什么着人取了清凉油来。 洛云芙将清凉油挖了一些抹 在眼下,瞬间便淌出泪来。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接在眼下,道:“我之前给白先生的那副药,原是也可以解这毒,只是白先生既是已经不适,想来便是这毒剂量大又霸道,不过白先生只是初中毒,毒性还未渗透到五脏六腑,将这眼泪加入白先生每日要煎的药内,不出几日便可好。” “多谢。若日后有什么困难只需向公主府提便好。”颜听霜虽并未有什么感谢之词但却允许了洛云芙一个大诺。 她既这么说这么说想来也是全意信任自己了,洛云芙心道,颜祉铭你还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既是如此臣女便先告退了,若白先生还有什么事便来将军府找我便是。”洛云芙福了福道。 颜听霜点了点头:“流鸢,送送洛小姐。” 端王府。 颜祉铭还并不知道白棠隐的毒已被洛云芙解了,只觉只要协助白棠隐颜听霜的十万大军便可收入囊中。 他已私下派人调查过知道白棠隐同颜听霜关系甚笃,颜听霜陪在白棠隐身边多年,虽是以知己自居,只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这些年听闻白棠隐的武功被废颜听霜到处奔走为他寻 药,耗费了十分多的心力和无力,她担着的监国的重任只怕都不比他这位蓝颜知己重要,而自己若是有了这十万大军的支持,皇位便是唾手可得。 他今日在府内设宴,同幕僚商讨相关事宜。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一幕僚执起酒杯来敬颜祉铭。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敬颜祉铭。 颜祉铭喜不自胜满满喝下两杯,道:“日后本王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们便是我的肱骨之臣。” “为成殿下大业,在下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人豪迈的干下一杯酒道。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人见状也纷纷饮下一杯酒呐喊起来。 众人正欢欣鼓舞的为颜祉铭道贺,一个方才并未说话的幕僚突然站起来道:“恕在下直言。”说罢他在酒桌前走出来跪在地上,道:“虽是大不敬,但我一定要说,我说完后殿下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绝对毫无怨言。” 颜祉铭虽奸佞阴鹫但却是惜才之人,他道:“先生但说无妨。” “谢殿下。”那人复又开口道:“殿下大业将成,但这皇位总归是言不正名不顺。” “谁不 服一并杀之便是。”颜祉铭道。 “殿下非也,谋逆之人殿下可以杀之堵住他的嘴,但天下的悠悠众口却是堵不上的,自古天下皇位继承讲求的便是名正言顺才不至于落天下人口舌,皇上统治起一天下来才可万众归心。”那人恭敬道。 颜祉铭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那人闻言道:“这便是我同殿下说这些话的目的,我向殿下举荐一人,此人才情世人难以望其项背,且有一张善于辩论的能嘴,只是如今还在隐匿不曾出世,我曾同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觉得此人才情世无其二,对他日日念想,后又有幸拜读过他的大作,只觉这人有惊世之才,殿下若将他收于麾下,他定可以为殿下抚顺民心,让殿下众望所归。” 颜祉铭闻言十分高兴:“先生可知他的住处我这边着人去请?” “殿下万万不可。”那幕僚说道:“此人既是才情如此出众便是眼高于顶,殿下若是着人去请,可便是叫他觉得受了轻视,是断断不会甘愿被殿下收于麾下的。” “那先生以为本王应当如何是好。”颜 祉铭问道。 “此人名唤方卓涛,高人被请出山时往往都会问一些问题对来者,殿下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那幕僚说道。 如此自视清高又麻烦的人,且从未在世间听过他的名字,颜祉铭心道。但他是处世十分圆滑之人,心中所想并不会表现在面上,更不可能驳了这精心为他策划的幕僚的美意,便道:“本王定会好好准备去请这位方先生出山,多谢先生极力为本王着想。”又举起一杯酒道:“大家莫要拘着,该吃吃该喝喝。” 如此厉害之人怎会毫无姓名,他心中已经有些不以为然了。 不多时酒宴又活跃了起来,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月色凉薄,似乎在嘲讽这群人的可笑。 如此日子便不紧不慢的过着,颜祉铭正表面上准备着去请方卓涛的问题,实际已经对控制颜听霜势在必得,这几日便是也并无什么动作。 洛云芙和颜祉黎这边儿便也以不变应万变。 皇宫。 皇上将桌上的奏折狠狠掷于地上,这个素日里因为体弱多病而并不常动气的皇上此刻被气得面色潮红,瞧着倒比以往苍白的样子健康了许多。 第七十章 “皇上,大祁同秦国边境之地素有摩擦,已经许久,但秦国素来都未曾有过进犯,如今却突然狮子大开口要边境二十座城池,想来这些年是一直在韬光养晦,如今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开始贪心不足了。”一大臣道。 “怪朕没有在它尚未长成时一举吞并。”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道。 “这二十座城池给便是大祁的屈辱,不给便是要战。”皇上有些气道:长公主你怎么看?” 颜听霜闻言眼也没抬,淡淡道:“大祁的国土,寸步不让。” “寸步不让,寸步不让,朕也知道是这个理儿,但一旦战起来不论输赢都是两败俱伤。”皇上道。 “端王,你呢?”皇上又转头问颜祉铭道。 “回陛下的话,我同意长公主殿下说的。”颜祉铭道。 这皇位即将是自己的,自己怎可接手一个丧权辱国的国家。 “宁王,你觉得呢?”皇上又道。 “贪心不足蛇吞象,今日给秦国二十座城池,明日他要的便更多,最后便是贪心的连京城都要吞入其中了。”颜祉黎道。 “战,战,既是你们都说战,朕焉有说不的理儿。”皇上似是被逼的拿了主意。 “圣御监国公主听命,朕今日便封你为建武将军,由你领十万大军,去替朕好好教训尔等不自量力之国。”皇上道。 他的这位小姑姑,从小练武骑射便不输男子,长大后更是发挥出其惊人的武学天赋,大祁上下鲜有敌手,更有领兵之才,祁国近十年来大大小小的战役多半都是由她领兵,鲜有败绩。 就连他的父王,那个有旷世之才的男人,也常常扼腕道:“霜儿若是男儿之身,这皇位朕定是要传给她的。” 所以,即便下还有端王和宁王,对他的皇位威胁最大的却是这女儿身的长公主。 但为保国家安定,他却又不得不重用颜听霜,给予她兵权。 好在她并未流露出对皇位有不轨之心,但谁又能揣摩别人的心思,皇上已经是对颜听霜起了杀心。 “是。”颜听霜还是声色淡淡惜字如金。 他的这位小姑姑从未对他行过臣子之礼,平日皇帝倒是习惯了也尽力安抚自己不要去在乎这样的事情,今日却是想着他又可以自如的调动十万大军,只觉心中窝了一口火却还不能发作。 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道:“散朝。”起身拂袖而走。 公主府。 “战场上太过艰苦,路途又遥远,你的身体又才痊愈,便在这京中待着,去景之那住一阵子也可,没有人知道他的住处。”颜听霜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 “我是想同你去的。”白棠隐有些无奈道。 “战场上刀剑无眼……”颜听霜望着白棠隐道。 “好吧。”白棠隐不忍她为难。 “前些日子给你下毒的人是颜祉铭,我已经查到,他买通了府里的一个丫鬟,我已经料理干净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濒临离别,颜听霜的话愈发多了起来。 “那……我留在这儿岂不是也十分危险……”白棠隐道,还希望她回心转意。 “我会安排你秘密出京,去找景之,颜祉铭不会发现,且云芙是个好孩子,她似是对颜祉铭的事情十分了解,而且你的武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有她在我很放心。”颜听霜道。 自己这一去,不仅面临外敌,还有内患,皇上已经对她动了杀心,她看得一清二楚,想来这场仗打完,便是皇上料理她的时候了,所以仅仅是颜祉铭,远远比不上在外要冲锋陷阵,回到自己的国境内,还要提防内奸的危险。 但她不 会告诉他。 “既然你这般坚持,我便在这儿待着便是了,但是你一定要平安归来。”白棠隐道。 “嗯。”颜听霜似是已经交代完了所有事,又沉默寡言起来。 白棠隐瞧着颜听霜,忽然似下定决心一般,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低头,吻上了她的额头。 颜听霜一时怔住。 时间仿佛停了下来,只剩下心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白棠隐慢慢将环住颜听霜的手松开。 二人四目相对。 白棠隐淡淡地喟叹一声,又将颜听霜揽入怀中:“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颜听霜贴着他的肩膀,声音嗡动。 一日后。 玄武门外。 颜听霜身着盔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那马面上还系着一朵大红花。 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战士。 “长公主为国出征,朕敬你一杯。”皇帝站在城楼上,将杯中的酒一口饮下。 颜听霜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却不是回到皇上。 她的眼睛定定的落在一男子身上,他着琉璃白袍,站在一不易被人瞧见的拐角处,高洁的似是天上的谪仙,便是白棠隐。 白棠隐瞧她饮尽手中的酒,也将手中的 酒坛举起来,遥遥的对她举了举,仰头喝了下去。 颜听霜再无一丝留恋一般,驱马转身,那马儿便踏着铁蹄,愈行愈远。 直至颜听霜的身影已经被身后的大军覆过,白棠隐才收回目光,身形一动便不见了踪影。 将军府。 “小姐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可取到那宝物了?”青萝忙问道。 “取到了,”洛云芙将掌中东西往桌上一放,俨然是一副护心镜。 她喝了杯水又拿起道:“快去给公主殿下送去,希望来得及。” 青萝依言拿起护心镜朝外走去。 刚要走出将军府大门,迎面却是迎上了溪谷。 “别去了,公主殿下已经走了,城门刚关。”溪谷道。 “怎会走了不是说卯时才出发吗?”青萝急着道。 “不知为何突然提前了。”溪谷说道。 “哎白费小姐这番苦心了!”青萝哭丧着脸道。 她家小姐自知道长公主殿下即日便要出征,便匆匆赶了出去,说是要去给公主殿下寻一宝物。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 “小姐公主殿下已经走了?”青萝推门进去说道。 “走了?不是说卯时才出发吗?”洛云芙闻言也有些急道。 第七十一章 “溪谷说是不知为何提前了。”青萝道。 “把溪谷叫进来。”洛云芙道。 “小姐。”溪谷行礼道路。 “公主殿下都是身旁可有衣着白衣的男子?”洛云芙问道。 “不曾,公主殿下身旁无一人。”溪谷说道。 “白棠隐竟然是没有去吗?”洛云芙闻言喃喃道。 这京城中有颜祉铭虎视眈眈的盯着白棠隐,颜听霜怎会放心将他一人留在这儿,除非……除非是战场上比京城中更危险!而颜听霜身经百战,对战场再熟悉不过,屡战屡胜,只有外敌的战场想来她并不放在眼里,叫她如此忌惮,宁愿留白棠隐在京中,让他受可能受颜祉铭迫害的危险,都不带他在身旁。 皇上!是皇上要对她动手了! 既有内忧又有外患,这护心镜怎能不送! 洛云芙想着即刻起身:“备马。” 她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了公主府。 “叫你们府中的白公子出来。”洛云芙道。 因着洛云芙已经来了好几次公主服府外看门的下人已经认识了她。 “洛小姐白公子今日出去送了我们公主后便再未回来了。”那小厮道。 “不在这儿?”洛云芙驱马转身想城 门外奔了去。 不在公主府便是出京了。 洛云芙一路疾驰来到城外,她四处留意了并无人跟踪后,便一路往千仞峰赶去。 但她跃上峰顶后,白棠隐的住处却空无一人。 “也不在这儿,那会去哪儿。”洛云芙有些焦急的坐在马上在原地打转儿。 突然他灵光一现,颜听霜既然留白棠隐在京中,想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颜祉铭既能查到白棠隐同颜听霜关系非凡,定然也是已经查到了他的住处,所以颜听霜怎么还会让他来这个已经暴露了的地方。 对白景之,白景之的行踪素来成谜,只有白棠隐和自己知道他的住处,又是住在山涧之中,不易被人找到他定是去了白景之那儿。 洛云芙驱马朝着白景之的住处跑去。 白棠隐果然在白景之这儿。 “洛姑娘你怎么来了?”白棠隐问道。 “想来公主什么都没告诉你,但你同他是关系最亲厚之人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洛云芙道。 “什么?”白棠隐心中隐隐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皇上要对公主下手了,公主这一去不仅面临的是外忧,还有内患。”洛云芙严肃道。 “皇上要对 听霜下手了?听霜替他在外杀敌,他怎能行如此不忠不义之事。”白棠隐怒气待发。 “最是无情帝王家。”洛云芙冷笑一声:“为了皇位骨肉亲情根本不算什么,道德良心也可以弃之蔽履。” “她从未同我说过这些,我知道她是威风赫赫的圣御尊监国公主,却不知她竟被如此多人猜度和不满,甚至想要她的性命”白棠隐面露凄色,似是十分心疼颜听霜。 “怪不得,怪不得她临走之前执意不让我跟去,她是怕她出事会连累到我,我得去找她。”说罢白棠隐便急急往外走去,“等一下,我有些东西要给你。”洛云芙道。 说着他将背后包袱中的护心镜取出来,说道:“这是护心镜可帮公主护住心脉,它的坚韧程度非一般护心镜可比是我连夜从一高人那求来的。” 这是她前世之时,颜祉铭的手下进献给他的宝贝,她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得知公主要上战场的消息她才想了起来连夜去朝记忆里的那人求了来。 说着洛云芙又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拔开剑鞘便是往手上一划,鲜血倏地涌了出来。 “你这是……”一直在一旁并未 说话的白景之惊呼道。 洛云芙拿了一小瓶子来接:“我的血有奇毒想来你们应该可以用到。” 那血液很快便流满了一个小瓶子。 洛云芙盖上他的塞子,对白景之道:“可有清凉油,劳烦帮我取一些来。” 白景之依言给她拿来了一盒清凉油。 洛云芙接过来自眼下一抹,眼泪便涌了出来。 她又拔开一小瓶,一直往眼下抹清凉油,片刻那小瓶也接满了泪水。 “这是可以解天下毒的解药,你们一定可以用得到。”洛云芙做完这些将三样东西一并交到白棠隐手中。 “颜祉铭虎视眈眈,我还有将军府不能离开京中太久,所以便来寻你,你才是最有资格去保护公主的人,公主或许会怪我将这些告知于你,但是我希望你们的人生没有遗憾,你作为一个男人应该知道这些。”她说着拱了拱手:“等你们凯旋。” “多谢,若我和听霜能活着回来,今日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白棠隐也拱了拱手道。 “珍重。”洛云芙道。 白棠隐点了点头带上这三样东西,又带了些水,去门外牵了马,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手给我。”白景之 忽然开口道。 “啊?”洛云芙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便被白景之牵了去。 白景之替她仔仔细细的撒上药粉裹上纱布:“真是个对自己狠心的女人。” “换作是你,你也会如此。”洛云芙笑着道。 “给你师父的仇报了吗?”洛云芙问道。 “本想着等公主回来后在我这里搬走后便去杀了那毒妇,如今师父走了,她倒是可以少活些时日了。”白景之道。 “有把握吗?”洛云芙问道。 “你的血毒已经渗透了她的肌理,断不再是我的对手了。”白景之道。 “你在关心我?”他忽然有些揶揄道。 “是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当然关心你。”洛云芙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道。 落在白景之眼中便是她对自己完全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他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洛云芙显然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还是若无其事的拍了拍白景之的肩膀道:“天儿不早了我便回去了。” 知道她对自己并无那方面的想法,留她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罢了。 白景之点了点头道:“我送送你。” 说着同洛云芙走了出去,瞧着她翻身上马直到再也瞧不见她的身影。 第七十二章 端王府。 “废物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再去找。”颜祉铭怒道。 “殿下,公主府将军府还有白棠隐的住处,已经都派暗哨悄悄地搜寻过了,并无发现白棠隐的踪迹。”那人小心翼翼道。 “难道白棠隐是同颜听霜上战场了?方才颜听霜走时你们可有瞧见他身旁有没有白棠隐。”颜祉铭问道。 “不曾啊,殿下。”那人道。 “那一个大活人还能没了不成?”颜祉铭震怒道。 “或许是奴才看漏眼了,那白棠隐惑许真随颜听霜去战场了。”那奴才瑟缩道。 “罢了罢了,皇上要对颜听霜出手了,她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本王寻白棠隐只是以防万一罢了。”颜祉铭揉了揉眉心道:“滚出去。” 那人闻言极力不发出一丝声响得小心地退了出去。 宁王府。 “你是说白棠隐追着小姑姑出城了?”颜祉黎问道。 “是的殿下。”那属下道。 “派两名暗卫跟着暗中保护他。”颜祉黎道。 “罢了罢了,本王忘记小姑父的武功已经恢复了,派派暗卫去只是拖后腿罢了。”颜祉黎摇了摇头道。 “你说是云芙去找了小姑父,小姑父才 追出去的。” “是的殿下王妃方才刚从城外回来。”那属下恭敬道。 “她鬼灵精怪点子甚多,想来既是她去找了小姑父,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颜祉黎淡淡笑道。 京城外。 因着颜听霜走的并不久,又带着大军脚程慢,白棠隐快马加鞭很快便追上了他们。 但他并不敢上前去同颜听霜一起走,因为他知道现在离京城海景若是叫颜听霜知道他同她一起去战场定会人将遣人将他送回去。 因此他便混入了庞大的队伍当中,等着离京城远一些再去找颜听霜。 三天三夜的赶路现在已经离京城千里之遥了。 颜听霜正在帐中查看行军路线图,忽然觉得帘子一动。 “谁!”颜听霜转眼拔出了剑。 忽然只觉耳边空气一动,她回身刺去。 “是我。”白棠隐在她耳边道。 熟悉的声音让颜听霜微微一怔愣,连收剑都慢了几拍。 “怎么了这么想我,想我想的剑都不会收了?”白棠隐笑道。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答应我待在京城的吗?”颜听霜冷冷道。 “不放心你所以来了。”白棠隐依旧笑着道。 “你不该来这儿。”颜听霜转 过身去道。 “不来这儿难道看你一个人对外杀敌有一个人应对那些内奸吗?”白棠隐忽然有些严肃道。 颜听霜闻言皱了皱眉:“你知道了?” “谁告诉你的?”她不曾和任何人提起过,是谁竟能猜中她的心思? 颜听霜的眼前忽然浮起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来。 “是洛云芙?”颜听霜说道。 见白棠隐既没有否认又没有承认颜听霜心中便有了数。 洛云芙却是一聪明的女子,只是他不知聪明到如此地步。 “她真的多管闲事了。”颜听霜冷冷道。 “别怪她若是我因为被蒙在鼓里而你置于危险之地时我却还在这太平的地方享福,那我这一辈子都会过得分外折磨。”白棠隐道。 他忽然用力捏了捏颜听霜的肩膀,正色道:“你陪了我这么多年,我早已将你视为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知道你也是。” 他顿了顿又道:“我早已没有了亲人,你便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你若死了,你觉得我会独活吗,死不难,难得是生者要活着接受所有的折磨,而我很懦弱,没有你的世界将是暗无天日,见不到一丝太阳的。” 账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 片刻后,白棠隐又开口道:“在我武功才废的那几年,我只觉得人生无望,每日都似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看不到一丝光亮,如果这些年没有你的陪伴,我便早已经腐烂了。” “听霜,你知道吗,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而你,是我的生命之光。” 你是我的生命之光。 这句话似平地炸起了一道惊雷,在颜听霜的耳边轰鸣起来。 她素来平静无波的面上此刻有了极大的震撼的波动。 她只觉自己浑身被冻了二十几年的冰全被这轰鸣给震碎开来。 原来这世上是有人视她这般珍重的。 眸中的积雪薄冰,似是化了,在眼中氤氲开来,一滴顺着脸颊慢慢流了下来,那眼中的小湖越聚越满,最后如瀑布决堤了一般,争先恐后的自颜听霜的眸中淌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掉的这般凶,但她控制不住自己,也说不出话来。 白棠隐见之,却是有些怔住了,他呆立了一会儿,忙手忙脚乱的给她擦起眼泪来,却是怎么擦都擦不干。 “我第一次见你掉泪,怎么哭的这般厉害。”他叹了一口气将 颜听霜揽入怀中:“多哭点也好,将这些年的委屈和伤心通通都哭出来才好。” 他轻轻用手拍打着颜听霜的后背,只觉颜听霜趴着的肩头很快便被泪水浸湿了。 “我没想到,我方才的话对你有这般大的影响,只因它们在我心中已经徘徊了千次万次。”白棠隐轻轻地道。 “但现在才发现,还不如你的这些泪水沉重,谢谢你,听霜。”他又道他似是感觉到他怀中的女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此刻心中酸胀无比,只叫人开心快乐又惆怅落泪,白棠隐发现,他连死都不怕的人却怕这是一场梦,害怕他醒来,现在的一切便会消失不见。 他用力揽了揽怀里的人,再次确定,这不是梦。 不一会儿,颜听霜自他怀中睡了过去。 白棠隐察觉到她的呼吸平稳了下来,轻轻将她打横抱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榻上。 正欲起身,却发现颜听霜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角。 平日都是瞧她将千万事都自己笑话,面上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这会儿却是如一个小女孩一般,紧紧的握住他的袍子,似是害怕他跑了一般,眉头还微微皱着,可爱极了。 第七十三章 白棠隐只觉心中一软,他自颜听霜的榻边坐了下来,瞧着颜听霜已经睡熟的容颜,只觉心中被填得满满当当。 “真是要强又不擅长表达感情的姑娘。”白棠隐瞧着她轻轻说道:“不知因为这个受过多少委屈。” 不是谁生来都是这般强大的,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而像颜听霜这般什么事都自己消化,实际却性情真挚的人,她还没有这般强大之前定是吃了许多苦头。 她虽然面冷,但心是滚烫的。 京城,端王府。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那幕僚抑扬顿挫的念出这首诗来,他似乎是内心十分激动,在大厅内来回踱步。 “殿下!殿下!这便是我那日同你说的方卓涛做出的诗,名唤《山河赋》。” “旷世之作!旷世之作哇!”那幕僚以状似癫狂,想来这边是有才之人的惺惺相惜吧。 颜祉铭虽是阴险 狡诈之人,但在文学上也是颇有造诣之人,他也着实叫着这首诗惊到了。 “确是好诗,先生这方卓涛果然如你所说有惊世之才!”颜祉铭也赞叹道。 他先前还以为是这幕僚夸夸其谈,虽然面上允了却并未将去请方卓涛出山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他的心怦怦地跳着。 这样的奇才自己一定要尽快收入囊下若被旁人知晓,日后定是自己成就大业之路上的一大阻碍。 “来人,来人,去取前几日先生发给我的路线图来,你,立刻去备马。”颜祉铭大声喊道。 “先生我这便去亲自将方先生请回来。”颜祉铭道。 那幕僚闻言忙激动道:“我同殿下一起去,他定是要出题考验殿下的,兴许我能帮上一些忙。” “好,那先生便随我同去。”颜祉铭道。 颜祉铭只带了几个人跟随,同着幕僚一路快马加鞭,不多时便赶到了方卓涛的住处,却是已经人去屋空了。 “人呢?怎的一人都没有?”颜祉铭有些焦急地问道。 “世间尚未有方卓涛出世的消息,殿下不知,这人素爱到处游历,方才殿下看的那首诗看内容便知是他游历山川写 出的,想来是这回殿下来得不巧他出去游历了。”那幕僚忙道,“想来是不用担心的。” 颜祉铭这才一口气松了下来,有这般才情之人定不能被他人收入麾下。 将军府。 “你一十几岁的小姑娘,足不出户但会知道方卓涛是可用之才。”颜祉黎摩挲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瞧着洛云芙道,“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本事。” 他便如往常一般又在洛云芙将要睡下时晃来了将军府。 “若是叫全京城的闺女小姐们知道宁王殿下时常夜里随便出入女儿家的闺房,不知还敢不敢倾心于殿下。”洛云芙说着拿过颜祉黎手中的茶杯给他斟了一杯茶道。 她将那茶杯子桌上放定淡淡道:“我自有我的法子,王爷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同那个秘密有关?”颜祉黎深深地看着洛云芙。 洛云芙盯着手中的茶杯定定地瞧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道:“你早些回去吧我乏了,要睡了。” “你不想说我便不会再问,也不必这般无情。”颜祉黎有些调笑道。 他走上前。 洛云芙见状忙朝后躲了一躲,双手挡在头顶道:“别揉我头发。” 颜祉黎挑了 挑眉:“既是下了逐客令,我便是要走了,揉你头发作甚。” 洛云芙闻言抬将手从头顶拿下,走到门处道:“王爷请吧。” “嗯,今日本王便光明正大的走一回门。”颜祉黎施施然走到门前,却是突然伸手:“你不说我都忘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揉了洛云芙的头顶一把,转眼便没了身影。 只留一阵子胸腔中震出的愉悦笑声回到在洛云芙耳畔。 “颜祉黎!”洛云芙有些气恼地乱扒了扒自己的头发,转而又认命的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执起梳子细细梳了起来。 翌日。 “也不知白公子有没有追上公主。”青萝自一旁说道,“小姐可有白公子那边的消息?” “我也不知,但白公子追出去时公主尚未离开很久,想来应当是追到了,我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祁秦两国的边境之处了。”洛云芙一边朝湖中抛着鱼食一边道。 “希望他们一切平安吧。”青萝闻言道。 “嗯。”洛云芙点了点头将那鱼食放下起身朝自己房中走去。 她边走边说道:“青萝我准备去云麓书院。” 青萝有些诧异道:“小姐怎会突然想去上学? ” 上一世,洛云芙早早死了娘亲,父亲又常年征战在外,虽然是十分疼爱她,但却总也落下了许多,因此她启蒙十分之晚,便是连云麓书院的初试都没考过,她年纪小不懂事又是个心气儿高的,只觉自己是丢了大脸,便是连低一等的学院也不愿去上了。 故上回在太后寿宴上,认识她的人并不多。 “不说我日日在这府中实在是十分闲的慌,便是我们在外面有安排人手日打探京城中的事情,但很多事情因为身份的原因总归是有疏漏,云麓书院是京城中最有威望最大的学堂,凡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公子只要能过入学考试者,便无不在这里头上学的,我回去也能对这京城中的信息掌握的全面广泛一些。” 她有预感真正的战争就要拉响了。 她已经活过一世,对这一世的事情知道颇多,但她既能在这一世重生,保不准会有很多牵连出的蝴蝶效应,便如她明知道这次颜听霜出征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还会收编许多战俘养成自己的暗兵,在日后的皇位之争中,取得至关重要的作用,但这件事在前世并不是这个时候发生的,提前了很多。 第七十四章 这世上的一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便是对这个大局也产生了改变,许多事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发生了变化,所以她才放心不下,连夜求来了护心镜又去找了白棠隐。 所以她虽觉自己对颜祉铭了如指掌,但却不得不做万全的准备。 “可小姐……”青萝欲言又止。 她还记得她家小姐当年初试时未曾考过在府中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儿,想来也是伤到了自尊,便是连次一等的学堂也未曾去上了。 “这个无需担心。”洛云芙知道青萝想说什么淡淡道。 她上一世深爱颜祉铭,为了讨他欢心自知自己学识不高,便发了疯地苦学了好一段时间。 她还记得自己一改平日颜祉铭一同她说起这些文学上的事情支支吾吾的样子,大方应对时幻想着颜祉铭会十分惊喜,但却并未有什么变化,似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一般的时候她的失望。 洛云芙嘲讽地勾起唇角,自己上一世当真时为了颜祉铭活得不像骠骑大将军府出来的女儿。 “我不仅要过入学考试,还要做第一。”洛云芙轻描淡写道,仿佛这是信手拈来 的事情。 这京城中的贵人们惯会跟红顶白踩低捧高,她学识出众的名号打出去了,自是不用再用心结交打探消息了,自会有人巴巴地送上门来。 青萝虽不知为何她家小姐如此自信,但却莫名的相信,她家小姐自那场大病后,是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了。 “小姐可要奴婢准备什么东西。”青萝问道。 “准备好笔墨纸砚便是了。”洛云芙道。 “但小姐如今已经过了收新生的时候了。”青萝突然想起来又问道。 “云麓书院的每年招收学生在三月初,这是定给外人看的,达官贵人家易出纨绔子弟,可并非都会兢兢业业的每年三月初都去考试,故后门开的是不少的,不然得得罪多少人家,如今虽已临近五月,骠骑大将军的名号却是足以让书院开个后门的,我不做首例,便不妨事。”洛云芙淡淡道。 她又道:“况且,这个书院是给朝廷培养人才的,毕业的学生多半都会考取功名入仕,故更注重才学,只要入学考试成绩斐然,这些虚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便给小姐去准备要带的东西,小姐打算什么时候 入学?” 洛云芙点了点头,道:“我明日去云麓书院打个招呼,后日便直接去考试。” 祁国与秦国的边境。 颜听霜已经离目的地十分之近了。 大军安营扎寨在此休息。 “报,将军。”来人单膝跪于地上,行礼道。 “说。”颜听霜冷道,旁人前她又成了只扫一眼便能叫人不寒而栗的冷面女将军,手掌大权的祁国圣御尊监国公主。 仿佛前几日那个在白棠隐怀中哭的叫人心疼的人只是一个幻象。 “方才我们巡逻的侍卫抓住了敌国来的探子,不过已经服毒自尽了。” “嗯,想来是来探兵力的。”颜听霜说道。 “可要做些什么措施下回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下属问道。 颜听霜并未回答她的话我知走出帐篷,抬头道:“要阴天起风了。” “将军?”那下属显然不解颜听霜为何并未回答说而是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继续来探便叫他们探个明白。”颜听霜淡淡道。 那下属闻言更是不解但他并未出声等颜听霜下一步指示。 这位圣御尊监国公主虽然并不年长却是叱咤战场多年,鲜有败绩,整个大祁都对她十 分尊崇。 所以即便颜听霜还并未说什么他的下属也对她十分信任。 “既是起风,这是天公作美,便再借一些人力带走一些扬尘吧。” “将军的意思是?”那下属恭敬道。 “来探兵力无外乎四种方法,一是看军营驻扎,二是看灶台数量,三了解军队编制,查探对方首领数量,四便是通过兵马的扬尘来估算了。”颜听霜转身走回帐篷又说道:“祁国大军刚刚停驻在此处,方才来的不出意外便是第一批探子,但已经被抓住了,所以军营驻扎和灶台数量敌军还不知,立刻传令下去,将驻扎的帐篷和做饭的灶台减半,加强巡逻,不能放一只苍蝇进来,如此便只剩明日推进时的扬尘一事了。” 那下属听得心服口服,恭敬道:“是,将军。” “传令下去后召所有统领过来,商议减少扬尘之事。”颜听霜又道。 傍晚。 颜听霜帐篷内。 “想来今日我吩咐之事朱将军已同大家说了,现在便来说说扬尘之事。” “我方才又观了天象,几乎可以确定明日是阴天起风的天气。”颜听霜站在主帅的位置道。 “明日每列士兵当中都 有一人带上水壶,边走边洒水。”颜听霜看了众人一眼又道:“明日天气可视度不高,记着要洒细密的水珠,敌军远远的打探便不会察觉,且又有风可以吹散一部分扬尘混淆视听,帐篷和灶台已经减半,他们明日探得扬尘的范围和浓度所判断的兵力,同今日探得灶台和帐篷的数量对起来,定不会多生疑心。所以明日来探之人定会将我军的数量少于真实的数量向敌军报去。” “可有人有异议?”颜听霜环顾了四周一眼问道。 众人早已听得心服口服,新人只心道,这圣御尊监国公主殿下果然是大祁第一领兵打仗的将军,跟随颜听霜征战多时的老部下便是一幅你瞧我们将军就是如此厉害的神情。 第二日。 天气果然如颜听霜所说一般,阴阴的便如太阳快要落山之时的样子。 祁国大军休整了一日又开始向前推进。 步兵与骑兵轰隆隆的踏在地上,扬起一片片灰尘。 秦国的探子远远地瞧着,相互说道:“今日有风应当会吹散一些扬尘,但瞧现在这个样子便是同昨夜探得灶台和帐篷的数量对上了,这祁国撑死只有六万大军。” 第七十五章 他们似十分得意一般:“而我们确是有十万大军在等着他们,便是这传说中的圣御尊监国公主领兵打仗有多厉害,以少胜多也是极难之事,我们可是几乎倍杀他们,真是不自量力。” 众人纷纷嗤笑道,便是回去自方阵营报信了。 若是上前仔细看,定能瞧见地上并不明显的细细密密的水滴。 颜听霜敢赌,她也赌赢了。 大军又行了半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祁秦两国边境的战场。 颜听霜房内。 “这是云芙给我的护心镜,她是听闻你要出征的消息连夜从一位高人那里求来的,要我交于你。前几日我怕你还生她的气没有提她,今日我们已经来到了这战场之上,这护心镜你一定要日日携带,以防不测。”白棠隐将那护心镜交予颜听霜道。 颜听霜接过那被包裹住的护心镜,打开,只瞧它通体散发着暗暗的光泽,一看便知非凡物,拿在手里十分轻盈,却是瞧着都有坚不可摧的力量,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制成。 “我并未怪过她,反而那日之后我还有些感谢她。”颜听霜瞧了白棠隐一眼道。 自那日两人敞开心扉交流 过以后,颜听霜虽在旁人面前还是惜字如金,但只同白棠隐共处一室时,说话已经十分像个正常人的话语了。 白棠隐闻言微微弯起了唇角:“我也很感谢她。” 说着他又掏出了洛云芙的血毒和眼泪,道:“这是云芙当日来找我现取的血和挤出的眼泪,一个是世间奇毒,一个是可解万毒的解药,她说或许会用的上。” 颜听霜闻言有些感动道:“她真的有心了,云芙真的是个好孩子。” “或许可以给我做侄媳妇。”白棠隐忽然有些调笑道。 颜听霜还一时未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知白棠隐方才的话就是以自己的丈夫自居了。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隐隐红了起来。 白棠隐闻言眸中调笑意味更深:“为何不说话?” 颜听霜佯装镇定的用自以为十分冷厉的眼神扫了白棠隐一眼。 落在白棠隐眼中却是发了狠的小猫想装作大老虎的样子威慑别人的,只是软绵绵的,不觉害怕,倒是十分可爱。 他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天儿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说吧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只有颜听霜一人有些羞恼 地去梳头了。 不知是不是秦国派出来的探子探得的消息给了他们莫大的底气一般,祁国的大军英才到达这边境之地两日有余,秦国便是向祁国宣了战。 这日太阳刚刚升起,大雾尚未消散,沉寂数日的祁军出动了。 中央步军六万,两翼骑兵各是两万,总共十万大军,便如地狱里的修罗,乌压压的一片,大雾氤氲,叫人瞧不清数目。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秦军营垒的大军随之出动,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却是坐在马背上的骑军更盛,步军为数不多。 这是两支实力堪堪抗衡却是风格迥异的大军:中原自古发展水平都是高于边境游牧之地的,因此金属冶炼技术十分发达,祁军身着包裹十分周全的金属盔甲,持的是阔身长剑,机动性高,杀伤半径又大,而且轻而强韧,大大减少了持剑者的负担,适合施展各种剑术,使其灵活轻盈,杀伤范围变更大了。 秦军却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带有弧度的弯刀要比直刃刀剑杀伤力更大。骑士甚至不用挥舞马刀,只需要借助战马的冲击力,将弯刀把稳平端 ,就可以好整以暇的削断敌人的身体和头颅。如果挥舞弯刀,则会给敌人造成巨大的伤口,杀伤力极强。 骤然之间,两军鼓声号角大作,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秦军军两翼骑兵率先出动,祁军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班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 与此同时,群均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山谷,两翼骑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两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这是两支最为强大的铁军,都曾拥有常胜不败的煌煌战绩,都是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战争,却依然持续。 嘹亮的嘶喊惨叫,动人心弦。战场上到处都是兵士健硕的 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们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这种喊声,互相传染,互相激励,消褪了心中许多莫名的恐惧。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晴空,只见不断地兵士中箭倒地。 “怎么回事祁国不是只有六万大军吗?”那主帅身边的人嘶吼着问道。 他们本以为自己的十万大军对上祁国的六万大军必定是战无不胜,但如今战争已经过半,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不妙。 他们并未感觉出祁国的大军有多骁勇,但这六万确实是怎么杀都杀不完一般。 “他妈的!定是中计了!”一个副将愤愤骂道。 当时派出去的探子都纷纷来报祁国大概只有六万大军,他们便喜形于色,还并未好好制定战略,便宣战想将祁国一口吞下。 如今的祁国不仅战略完备,而且哪里是六万兵马的样子,分明最少也有十万。 千钧一发的战场却容不得他们多想又投入到杀敌之中。 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欲加地愤怒,战争越来激烈。 这次的战役,也似乎成了秦军入祁的最艰难之战。 第七十六章 熊烈战火仍是没有熄灭,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整个战场,到处都是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却无人向前清理,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一将攻成万骨枯。 这些士兵家中都有妻儿老小,他们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她们的丈夫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儿子回家,却是永远都等不回来了。 颜听霜站在城楼上,她的目光辽远而深沉。 看着一个一个被押解的战俘。 他们也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别人的儿子,却因为战乱被迫走上这刀枪无眼的战场。 “将军,这些战俘要就地诛杀吗?”一下属问道。 “先关起来,饮食上不要亏待他们,有重伤的同我们的士兵一起医治。”颜听霜说道,转身走下了城楼:“我们的士兵好好休养,后面还有得打。” “是,将军。”那下属恭敬道。 首战告捷,这场仗已经有了七分的胜算。 颜听霜心中却是有了一个疯狂的打算。 颜听霜回到他在这城中的休息之处。 “我第一回见你在战场上的样子。”白棠隐瞧着颜听霜笑着道,“熠熠生辉风华绝代叫人移不 开眼睛。” “打个仗而已,叫你说的我是去选美了一般。”颜听霜听着白棠隐的话后有些失笑道。 “你是大祁第一女将军,你便是为领兵打仗而生,战场是你的舞台,我不曾说一句假话。”白棠隐诚恳地说道。 “这回我只是在城楼上远远的瞧着你,下一回我想在你身旁,若是无法近距离一睹圣御尊监国公主领兵打仗时的风采,白某定会今生今生抱憾。”白棠隐颇有些贫嘴地说道。 “太危险了。”颜听霜道。 “我的武功还没人可以伤我性命。”白棠隐吐出这狂妄之话来,却是并无狂妄之色,因为他们二人都知道这是事实。 “武功再好的人也抵不过数万万人数的攻击,这不是开玩笑的。”颜听霜不为所动。 “我又没有入着祁国大军的编制,没有不能做逃兵的束缚,打不过便跑就是了。”白棠隐笑着道。 他又定定地瞧着颜听霜,有些认真地说道:“以前你一直是在一个保护者的姿态陪着我,但现在我的武功已经尽数恢复了,该换我来保护你了。” 颜听霜闻言抬头深深的看着白棠隐半响,她轻轻启唇:“好。” 白棠隐闻言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这才对,男人就是该保护自己的女人的。” 这话便是十分露骨了,非自那日两人认真的交流过以后这几日呆在一起,关系比以往近了一大步,但颜听霜终归是在感情之上十分青涩,不知如何处置是好。 所以听完这话,她便又微微红了脸颊,只是以他的性格是断断说不出谁是你的女人这样的话,只得一言不发转身背对着白棠隐坐了下来。 她的感情表达越来越丰富了,白棠隐暗道,自己一定要坚持徐徐图之。 京城。 颜祉黎听闻了洛云芙要去云麓书院的消息,微微有些诧异。 大祁民风开放,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们都是早早地送了学堂去启蒙,以为学习三从四德精通琴棋书画,将自家的女儿培养成一个温婉贤良的女子,是自己府上的脸面,也是整个家族的脸面。 洛云芙虽是年纪还不大,但也已经超过了初学启蒙的年纪。 虽然自己不曾听闻她上过哪家的学堂,但她不管是谈吐气质还是才情谋略都不是不曾上过学的样子。 但她既是去上,自己自然是支持的。 颜祉黎便取了自己几年前 去南方时偶然得的一套文房宝贝去了将军府。 这回他终于不是夜探洛云芙闺房了。 洛云芙便是大大方方地把他请入大堂之中,泡了好茶。 “你竟是要去云麓书院?”颜祉黎坐在同洛云芙平行的桌首自桌上慢慢地转着茶杯问道。 “殿下的消息果然精通。”洛云芙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淡淡道。 “那倒没有,那考考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的试题怎可能难倒你。”颜祉黎径自喝着茶摆了摆手道。 “承蒙殿下看的起。”洛云芙淡淡笑道。 颜祉黎闻言向前倾身,调笑道:“是我太了解你才对。” “这可不是我的闺房,注意一点。”洛云芙微微压低了声音道。 他们虽然早已互通了情意,但如今还并未有名分上的关系,家世又都显赫,在外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洛小姐的意思便是咱们去小姐闺房说话更好一些?”颜祉黎闻言彬彬有礼道。 只是说得却是骚话。 洛云芙扶额,她已习惯了颜祉黎性子上的恶劣。 她白了颜祉黎一眼,只作没听见,兀自喝起茶来。 “不逗你了。”颜祉黎淡淡笑道,打开了那拿来的盒子。 “今日是来送你这文具的,便当是祝你能在学堂之中如鱼得水,才情闻名之礼。” 洛云芙闻言超那文具瞧去。 只见这文具的毛笔杆和笔筒都是紫檀木所制,笔筒上还雕刻着极精致的花纹,那毛笔更是大小型号应有尽有。 那毛笔的毛看着像狼毫所制,想来蘸墨下笔之时是极顺畅的。 那笔洗是烧得冰裂纹瓷,十分打眼精巧。 砚台更是不用说了,是大名鼎鼎的端砚,磨出的墨又细又黑。 洛云芙瞧着这套行头,只觉像极了大户人家中慈母在不学无术的儿子临考前准备的文具,只盼着自家儿子用最好的行头考出一个好成绩。 这般想着,她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颜祉黎挑了挑眉,瞧着她,只觉十分莫名其妙:“我送的东西这般好笑?” “不,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哈哈哈……”洛云芙越说越想笑,颜祉黎若是做她的母亲,别的不说,倒是十分美的,便如被点了笑穴一般,笑得停不下来。 一旁颜祉黎瞧着更觉莫名其妙,只觉她笑得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笑意似是会被传染的一般,他瞧着瞧着便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大堂外站着的丫鬟们只以为她家小姐和宁王殿下是被点了什么笑穴,也是十分莫名其妙。 二人的笑声便如穿堂风一般,传出老远。 谁能说这一刻不是快乐的? 是他们给彼此的快乐。 翌日,洛云芙起了个大早准备今日去参加云麓书院的入学考试,青萝也是对平日里最爱贪睡的她家小姐起的这般早有些诧异的,起得这般早,想来便是一切都收拾好了。离云麓书院开门也还有好一段时间,但是青萝心下又想到,云麓书院规矩甚严,今日又是第一天,起早一些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好。 “今日不必施粉黛,打扮的素淡一些便是。”洛云芙瞧着镜中的自己道,“便还是梳垂云髻吧。” 青萝依言将她的发髻梳好,洛云芙并未挑发簪,而是自一个长奁子里拿起一条两根手指宽的淡青色缎带,缠入绾好的髻发上,那长长的,留在外面的缎带便同她披着长发一起自头上垂落,直坠到腰间。 后她又挑了一淡青色水雾裙着上。 整身行头趁得她既通透又灵秀,还隐隐带着些在书香世家浸淫许久的书卷气。 连青萝都不禁啧啧称奇她家小姐 的兼容性和可塑性。 可美艳可素雅,可灵动可书卷气。 云麓书院中的小姐们都是非富即贵,云麓书院收的女学生也是德才兼备,便是最差的放在平常人中也是不凡。 先前已有一些小姐不知在哪得了消息,知道今日洛云芙要来参加入学考试。 当年洛云芙并未考上云麓书院的事虽知晓得人不多,这会儿却是不知谁到处散播了消息。 那日洛云芙在太后寿宴颇为出彩,给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这会儿却是知道她当年竟是没有考上云麓书院,岂不是还不如自己? 人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即便是眼上已经见过了,但却又偏偏会偏向着自己,自圆其说自己耳朵听到的。 是以即便那日洛云芙在太后寿宴留下了美名,又在定宁阁中一曲琴音得到了很多赞赏,却也因近几日许多人都知道了她当年没有考上云麓书院的事,都在纷纷议论着骠骑大将军府唯一的女儿是个愚钝之人,就连那日在太后寿宴上的言行,想来也是有人指点。 如今还并未到上课时候,许多人今日却起了个大早。洛云芙人还未到云麓书院,这学堂里的小姐公子们 已是议论纷纷,对她十分好奇的样子。 “来了,来了,将军府那洛小姐来了。”一个性子有些跳脱的男学生喊道。 众人自门外瞧去,只见迎面驶来了一辆马车,看装潢花样是将军府的没错了。 众人正伸长了脖子,巴巴地往那马车瞧着,便见车帘掀了起来。 是只素白的手,那人自马车内走了出来。 青萝自幼同洛云芙一起长大,是以吃穿用度都是比寻常下人好上许多的,虽然不比名门小姐的矜贵,却也瞧不出是下人的打扮来。 只瞧这从马车中走出来的人着了一淡黄色衣衫,虽也清秀可人,但终归是没有将军府嫡女的气度的,而且,几位对吃穿用度挑剔的小姐撇了撇嘴,这也太寒酸了一些。 “这便是那洛小姐吗,瞧着也不过如此。”一个不知是哪家的并未去过太后寿宴的公子道。 “是啊,是啊,虽也算长得清秀了,但怎能与其他小姐相比,我也瞧着很一般。”旁边一人附和道。 “她可不是洛小姐,那日我虽只在太后寿宴上远远地瞧了她一眼,但绝非是这个容貌气度的。”一见过洛云芙的人替她解释道。 正说着 ,那马车里又走下一人,只见她着了一件淡青色的齐胸襦裙,胸前用白色的缎带绑了,外套了一见颜色略深一些的同色系的素纱衣袍,一行一动见尽是灵动飘逸。 头上并未缀任何发饰,只能瞧见散下的长发见那随风微微浮动的青色缎。 虽是远远的瞧着,却是也能瞧出肤白如玉。 她自远处走来,竟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出尘之感。 待洛云芙走近了,众人再定睛一瞧,只见她的脸上并未涂脂抹粉,却仍是生的明眸皓齿,尤其是那双眸子,甚亮,竟像是坠了两颗星星在里头。 她也是面上挂着淡淡的得体的微笑,直教人挑不出一丝气度上的毛病。 不愧是将军府的嫡出女儿。 便是方才那些对着青萝称不怎么样的人,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将军府的小姐外貌果然出众。 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只是相貌出众有什么用,连入学考试都过不了,不还是只是个花瓶。” 进了这云麓书院的公子小姐,不止家世显赫,自己也是十分出众的,因此难免都有几分心高气傲。 是啊,花瓶常有,但德才兼备又美丽的女子才是世间少有呢。 这整个京城里最貌美才情最出众的年轻女子便是都聚在着云麓书院了,自己何故像个傻子一般去啧啧称赞一个才占了美貌这一项,其余还未可知的女子呢。 于是方才在左右攀谈称赞洛云芙的人便都不做声了。 方才出言说洛云芙是个花瓶的女子见状慢慢勾起了唇角,是姜意婷。 这时洛云芙已经走了过来,跨入了这云麓书院的大门,姜意婷见状佯装亲近地走了过去,道:“云芙妹妹,昨日便听闻你今日要来云麓书院上学,我昨夜在家中都有些高兴得睡不着,今日起了个大早便来这等着了,怕你初来这里不认识人会有些不自在。” 这话便是不着痕迹地在暗示洛云芙和她们京城中的贵女圈子有壁了。 洛云芙却是只作并未听出姜意婷的言外之意,也得体地笑着道:“多谢姜姐姐这般关心我,只是朋友总是要结交的,我作为将军府的女儿,总归是要替父亲在京中广结善缘的。” 这话便是直接把将军府搬了出来。 骠骑大将军在整个大祁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有得大将军镇守边疆,才有这大祁上下所有黎民百姓的安居乐业。 第七十八章 是以,百姓心中还是十分爱戴这位戎马半生的大将军的。 所以便是在这京城官圈里,在朝堂之上,愿意巴结结交骠骑大将军的人也是数不胜数。 洛云芙这话一出,许多伶俐之人便是心思一转,收起方才少年人们争强好胜的心性,转而思索起与这将军府嫡女结交的好处来。 只是这伶俐之人中也有自小便娇生惯养,对人情世故不谙的蠢笨之人。 一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道:“姜姐姐,你可真是的,洛小姐连入学考试还没过的,怎的你就说她要来上学了。”说着她似是觉得有些好笑一般,以帕子掩住嘴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实在是让洛云芙十分下不来台的一番话,洛云芙正欲开口,却是一个长得颇为灵动可爱的女子出了声:“洛小姐只是还并未考入学考试,徐姐姐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第一回不过又来参加第二回的人又不是我,我这分明实在阐述事实,哪里有咄咄逼人。”那被唤作徐姐姐的人嗤笑道。 那长得灵动可爱的女子闻言正欲再张口同她辩论,却是洛云芙超那少女笑了笑,复转头对那对她发难的女子淡 淡道:“这位想来便是布政使司布政使徐大人家的爱女吧,幸会,只是小女幼时顽劣,爹爹请了教习师父来家中日日为我上课也未有法,便是折在了当年的入学考试上,云芙十分后悔,只得在家中勤学苦读,如今便再来二考,云芙虽是愚笨一些,但比在座的诸位公子小姐多学了这些年,想来应当是十分轻松了。” 她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是这般夸下海口,到叫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要知道云麓书院的入学考试虽只是他们进入这学堂的初试,却也是十分困难,每年不知刷多少人下去,他们能留在这的,都可以算的上是人中龙凤了,对于入学考试也不敢说,半分轻松,因为当年许多人都是堪堪过线,高分者实在是凤毛麟角。 那徐小姐冷笑道:“洛小姐的口气倒是大的很,如此我便拭目以待了。” 姜意婷闻言也是一怔后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开口道:“洛妹妹确是才情出众的,想来洛妹妹定能在入学考试中取得傲人的成绩。” 洛云芙既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自己便推她一把便是了。 刚才那灵动可爱的女子闻言有 些担忧地对洛云芙说道:“你可知这入学考试十分困难,如此夸下海口若是成绩不理想,你便在这群人前抬不起头来了。” 洛云芙闻言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女,倒是个心善的,她笑着开口道:“谢谢你,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小姐的名讳。” “我叫林可儿,是左右翼前锋营统领林则清的妹妹。”林可儿大大方方地道。 “显示林大统领的妹妹,我父亲在家时常常夸赞林大统领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官拜正二品官衔。”洛云芙笑着道。 这位林大统领,父亲曾不止一次夸过他为人刚正不讹,嫉恶如仇,又甚有领兵打仗之才,十分欣赏他。 如今瞧来他的妹妹也同他的长兄一般,是个可以结交之人。 二人又攀谈了几句,便是到了云麓书院上课的时间。 教书的夫子们已经都来了,众人会纷纷回到了平日读书写字的地方。 一个年轻夫子走过来,问道:“我瞧姑娘甚是眼生,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洛云芙闻言恭恭敬敬的弯下腰行了个礼说道:“小女是大将军洛霆苍之女洛云芙,今日前来参加入学考试。” “哦原来 是洛小姐,如此你便跟我来吧。”那年轻的夫子说道转身朝一处屋子走去。 洛云芙收了礼起身跟在那年轻夫子的身后。 “这边是你一会儿考试的地方。”那年轻夫子推开门对洛云芙说道。 洛云芙往里一看,这条这间屋子窗明几亮,桌子上隔了两个木板,想来是防止考试时到处乱看的。 那夫子复又关上门,边走边说道:“现在我带洛小姐去检查一下身上是否有带可疑之物,检查完毕后小姐便可在这里考试了。” 洛云芙跟着他来到了一天略微暗一些的屋子,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出来。 “小姐便在这里检查就是了。”那夫子说着转身退了出去。 那两个侍女说了一句请洛小姐多担待,便是左手脱去了她的外袍。 又摸了她的裙子腰带袖口和衣襟,甚至连发间都未曾放过。 一切检查完毕后又替她将那外袍穿上:“好了洛小姐。” 洛云芙走出门去便见那年轻夫子还在门外候着,瞧她出来,便道:“请。” 这回却是兀自走在了她的身后,想来是怕她有什么小动作。 洛云芙推门而入时便见屋内已经坐了 两位监考的夫子。 一位大概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一位瞧这应该如同方才给她引路的这位年轻夫子差不多年纪。 桌上也已经铺上了白纸,一旁的一个卷写着这次考试的题目。 洛云芙闻言不着痕迹的微微勾了勾唇角,到底还是来考这些未经人事的公子小姐的题目,对于她这已经活了两世之人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浅显了。 他略略思索了一番便提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监考的夫子们见他如此下笔如有神,也是好一番惊讶,这次的题目并不比往年的简单,以往他们在这监考都要瞧着这些公子小姐们冥思苦想一番,才敢下笔,便是下了笔也是十分滞涩,哪有洛云芙这笔走龙蛇之感。 写成,收笔,一气呵成。 洛云芙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先生我答好了。” 竟是这般快?饶是监考多年的两位夫子都有些面面相觑。 还是那位年下些的先反应了过来,结果洛云芙的试题,有些和蔼的笑着道:“如此你便先回家去,明日批好了卷子,便会有人去将军府下通知。” 洛云芙恭敬地福了福,推门走了出去。 第七十九章 剩下的,便只等明日出成绩了。 好巧不巧,正赶上学生们下课。 “洛妹妹考的怎么样?”姜意婷不知是不是有意在这儿等着,见洛云芙出来便迎了上来。 “还可以。”洛云芙淡淡笑道。 “那便好,我上着课时一直挂心着妹妹。”姜意婷笑着打量着洛云芙,见她并未愁眉不展或是有什么惊惶之色。 不知是在强装镇定还是真的心有成竹。 洛云芙心思一转,一丝恶趣味自心头升起,那日太后寿宴时,姜意婷摔断了太妃珍爱的笛子,本意是嫁祸于她的,偏偏自己那时被赶来的青萝喊走才免遭此嫁祸。 太妃发现以后想来也是知道了姜意婷的用意,狠狠地斥责了她,但终归是她的亲侄女,也不好真的罚她。 这些都是颜祉黎同她闲聊的时候说的。 想来姜意婷是十分记恨她的,从她踏入这云麓书院起便有意无意的笑里藏刀地针对她。 自己不同她一般见识,可整蛊一下叫她白高兴一场也不错。 只见洛云芙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道:“姜姐姐这么大的期望,我可别辜负了才好。” 果然,姜意婷见状,面上的笑意更甚,却 又十分体恤人的样子道:“妹妹不必太过担心,这云麓书院的入学考试自古便没有简单一说,即便妹妹考的不如意,也不会失了大面子的,只是……” 她犹疑了一下道:“妹妹今早在书院门口说了什么十分轻松云云的话,只怕会有有心人借这个做文章哇。” 想做文章的人是你吧,洛云芙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似乎听了姜意婷这话更慌张了:“今早是我失言了,但想来并不会有人将我这个才来学堂的人的话太放在心上吧……我……” “妹妹无需多言,我都理解的,妹妹被这般挤兑,自是想争一口气的,只是凡事未有定论还是不要先夸下海口的好。”姜意婷打断了洛云芙的话,十分语重心长道。 “哎呀,快上课了,本还想再安慰妹妹几句的,如此却是不成了,我先去上课了,妹妹无须太过担心。”姜意婷执起洛云芙的手,拍了拍,转身便走了。 洛云芙也走出了云麓书院的大门,青萝便忙迎了上来:“小姐,怎么样?” “还不错。”洛云芙一改方才的慌乱朝青萝笑道。 “那便好,那便好,奴婢真是在这担惊受怕了一上 午。”青萝闻言拍了拍胸口,又笑着道:“我们家小姐定是顶顶聪明的。” 洛云芙笑了笑并未说话。 将军府。 洛云芙同崔管家说了几句话后,便朝自己的闺房走去。 他推门而入,现在茶桌旁端坐着一人,证拿了他放在桌上的兵书来看。 正是颜祉黎。 又是这般私自进她的闺房,洛云芙已经习惯了,直接将颜祉黎视若无物,兀自也在书桌旁坐下。 “考的怎么样?”颜祉黎合上兵书抬头问她。 “还不错。”洛云芙悠然说道。 颜祉黎闻言点了点头又笑道:“想来你是见过你以后的同学了,他们人怎么样?” “都挺好的。”洛云芙淡淡道。 就是你的表妹因为你处处给我使绊子,洛云芙暗自道。 “好好学习,小同窗。”颜祉黎瞧着洛云芙笑着道。 他不说洛云芙都忘了,颜祉黎小一些的时候也是在这云麓书院上的学。 虽是性子有些顽劣,但却十分出类拔萃,倒也是这云麓书院的一段佳话。 只是如今他已毕业。 “真是遗憾。”颜祉黎摇头啧啧道:“不然日日同你一起上学下学想来也是极有意思的。” “颜 同窗上学时的优秀事迹我也略有耳闻,当真是精妙绝伦的人,佩服佩服。”洛云芙起身假意作了个揖道。 颜祉黎闻言却是挑了挑眉有些兴味道:“我上学时的事情你都知道?你在偷偷关注我?” 我只是前世关注颜祉铭在云麓书院上学的时候对你的事也略有耳闻罢了。 洛云芙在心中暗道,只是这话既是秘密,也不能说。 不然她怕会被颜祉黎的醋给淹死。 “你说是便是吧,只是宁王殿下,容貌家世品行皆出众,是京城一大半未出阁的贵女心中倾慕的男子,你身上精妙绝伦的事迹,自是到处流传的,我知道也并不奇怪。”洛云芙四两拨千斤的回答,不然她实在不知怎么跟颜祉黎解释她为何会知道二人还未曾认识之时的事情。 颜祉黎闻言淡淡笑道并未说话。 “明日成绩出来了再来找你。”颜祉黎留下这句话,便起身走了。 这回倒是走得门。 翌日。 “小姐云麓书院来人了。”青萝急急忙忙的推门进来。 “快请。”洛云芙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也跟着迎了出去。 “今日是昨日洛小姐入学考试的放榜之日,恭喜小姐。 ”来人拿着一卷筒,笑眯眯的递给洛云芙。 打开一看,只见上头拓着洛云芙作的文章,下面则画了五个圈圈和两个三角形,右下角落着云麓书院的印章。 大祁试卷的考评主要是圆圈和三角形,圆圈代表最高等级,而三角形比圆圈稍次。 “洛小姐学识果然过人,近几年有这般成绩的便是只有宁王府的宁王殿下了。”那人面带赞赏的笑道。 洛云芙行了个礼,笑道:“多谢先生夸奖,先生辛苦了进来喝杯茶吧。” 来人打量了一下洛云芙,只见她虽然取得不菲的成绩,但却并未喜形于色,便更是觉得此女的胸襟见识和气魄皆是不凡。 他笑着摆了摆手道:“喝茶就不必了,洛小姐记得明日准时去云麓书院上学便可以了。” 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 洛云芙送着他走到门口。 那来人登上马车,回首对洛云芙说道:“洛小姐请快快回去吧。” 心里却是对洛云芙又满意了几分,也十分之礼数并不狂大自矜。 “小姐真的好厉害。”等那人走了青萝才走上前来。 她兴奋的说道:“我方才去查了云麓书院往年的入学考试成绩。” 第八十章 她顿了顿又道:“小姐猜怎么着,寻常人都是拿三个两个的圆圈,四个都是极为少见了,没想到小姐一考就拿了五个,太厉害了!” “万事不喜形于色。”洛云芙淡淡道。 “这是大喜事儿我怎能不高兴高兴,不喜形于色以后再说吧。”青萝十分愉悦道。 “你呀……”洛云芙无奈的笑笑。 “小姐今日可要庆祝庆祝?”青萝开心的问道:“哦对了我立马去写了家书给老爷送去,想来他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青萝高兴得有些不知道该先干什么。 洛云芙瞧着她这副模样也是失声笑了出来。 “我去写家书吧,你去吩咐了小厨房今晚做点儿好的,我想来想去爹爹也不在家中没有什么可好庆祝的,变吃点好的吧。”洛云芙笑着说道。 “哎,我这便去。”青萝闻言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洛云芙瞧着轻轻摇了摇头便朝书房走去。 她铺好纸,执起笔正欲写时,却是书房里晃进了一人。 正是颜祉黎。 “你怎的来书房了?”洛云芙问道。 “刚才在你屋里一直等不着人,出来时便正巧看见你进了书房。”颜祉黎晃到她跟前 瞧着她面前铺好的纸说道:“在写什么?” “给我父亲的家书。”洛云芙兀自磨着墨道。 “那你写吧。”颜祉黎说着就拿书桌前走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洛云芙提起笔,便在纸上写了起来。 一时书房除了笔和纸摩擦的声音有些静默。 颜祉黎瞧着洛云芙放下笔,将方才写好的信折起来塞入一个信封之中,才出声说道:“考的怎么样?” “比你差一点。”洛云芙也自书桌前走过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五个圆圈两个三角。” 颜祉黎闻言啪啪的鼓起了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知道她厉害却没想到如此厉害。 “何时去上学?”颜祉黎又问道。 “明日。”洛云芙回道。 “挺快。”颜祉黎点了点头,笑着道:“好好享受同窗之谊吧。” 洛云芙闻言翻了个白眼,你的好表妹你还好意思说。 “怎么瞧你这样倒像是十分嫌弃的样子?”颜祉黎问道。 “那倒没有,我虽是采取他们对我并不甚友好,但也有值得结交之人。”洛云芙说着眼前浮起了昨日那灵秀可爱的脸。 “而且我在学堂之中接触各家各户的公 子小姐,想来是能拿到很多只靠布置眼线拿不到的消息。”洛云芙又瞧着颜祉黎道。 “原来你去学堂还为这个。”颜祉黎笑着摇了摇头。 “嗯,一是整日呆在将军府太闲了,二来便是为了这个了,不然你以为我费尽心思进云麓书院干什么。”洛云芙淡淡道。 颜祉黎闻言笑着道:“我竟小瞧了你的野心,不过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说罢他站起身来,道:“我先走了,有事找我。” 转眼又没了踪影,只剩窗子上的开关还在隐隐转动。 洛云芙上前关好窗子,推门走了出去。 “小姐饭菜快做好了,你是直接去厅堂还是先回自己的屋。”青萝迎上前来说道。 “直接去厅堂吧,想来不一会儿就好了。”洛云芙说道。 洛云芙来到厅堂便见这两天都没什么声响的倪雪妍正坐在那儿。 “恭喜姐姐。”倪雪妍见洛云芙走过来起身迎了上去。 “谢谢。”洛云芙淡淡道。 “妹妹一直都知道姐姐十分聪慧,却不知是这般厉害,竟能拿到这么高的分数。”倪雪妍笑着道。 若是细看便能看出她脸上的肌肉正在微微抽搐,想来这话说 的是十分勉强了。 倪雪妍自小便在辖郡长大,那里并没有京城中的贵门体面,连女儿家的学识都十分重视,也没有云麓书院这样如此像模像样的学堂。 她幸得生在官宦之家,她的父亲也是对这些略略重视的,才打小让她去了一个学堂。 可在辖郡的学堂能有什么底蕴和名声呢,因此她也是只在里面略略学过一些文书,唯一擅的书,还是她的父亲对这个颇有造诣,她自小便学起,才有了这般能拿的出手的才艺,便是她那个身份,也不过是自小被训教洗脑,这些高门贵女接触的东西,她是从不曾接触过。 但洛云芙,她那日在定宁阁的当真是抚得一手好琴,凡是听过,无一不赞叹有加的。 而如今她竟还以如此高的分数考入了云麓书院,而自己却只能日日在这将军府里,无人知道她,她也结交不上京城里的高门贵女。 自己同洛云芙的差距,如今已不是一星半点。 但自己是有哪里不如她吗,不是,自己不论是外貌还是才情都不输她分毫,只是自己不如她会投胎,能出身高,自小便被人艳羡拥簇。 凭什么这般不公平。 倪雪妍越想 越咽不下这口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便是这面对着洛云芙强颜欢笑都十分笑不出来了。 而且不知为何,她自洛云芙屋中投的毒便仿佛不翼而飞了一般,洛云芙既不像中毒的样子但也不似发现了毒药一般,因为那几日她都是格外留神将军府的,并未发觉洛云芙查投毒者是谁,洛云芙没有什么动作,她便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免得入了洛云芙的套。 她只得尽力装作面色还算平静的样子,对洛云芙道:“今日得姐姐的好消息,特来恭喜姐姐。” 洛云芙在一旁瞧着倪雪妍的面色有些微不可查的变了又变。 心里只有一阵冷笑。 倪雪妍这人倒也不算笨的,甚至还是有些聪明的,但因为家世不显她的自卑便是她最大的软肋,每每逢着这种事情,她平日遇事不惊的样子便全然不见。 生在辖郡有生在辖郡的好处,她不必自小便被这京中繁琐的规矩所累,她的父亲也不是朝中重臣,不必日日受着高官俸禄又要如履薄冰。 而倪雪妍却是削尖了脑袋想往这京城贵圈中钻,愈不能如愿愈成心结,心结愈大怨恨愈深,愈自卑,如此便成了一个死循环。 第八十一章 当真是赢了那句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的话。 洛云芙只觉瞧着也心烦,便淡淡开口道:“我见妹妹脸色似乎不好,倒也不必勉强的在这同我说话了。” 虽是语气并不怎么和善,却也是给倪雪妍一个台阶下了,倪雪妍忙道:“我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身子不怎么爽利,便不在这扫姐姐的好心情了,先行回房了。” “身子不爽利要快些找大夫的才好。”洛云芙闻言点了点头又道:“青萝,去给表小姐请个大夫来好好瞧瞧,可别误了什么毛病,拖成疾患。” 倪雪妍闻言忙道:“不必麻烦了,我只是觉得有些头晕,想来是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回房休息一下便好了。” “妹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既是觉得五十,我也不好多管闲事了。”洛云芙闻言道,似乎还有意无意的咬重了“自己知道”四个字。 倪雪妍也不想深思了,只觉自己是既没了面子又没了里子,忙匆匆走了出去。 洛云芙瞧着她的背影只觉无聊至极,这般忍受不了还非来同自己假模假样的聊上几句,还把自己气个半死,这样的人活得可真是累啊。 洛云芙叹了口气,自己重生 以来背负的东西也不能让她随心所欲的自在过活,但笔笔皆是血海深仇,不可不抱。 而倪雪妍,父母康健,每日便是些私欲和小女儿的心思作祟却也是活得这般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正想着,菜便上来了,总归不是什么欢欣轻快的事情,便所幸抛开不想,今日却是有喜事,总不能叫不值当的人扫了性质。 只是这一桌子的菜,却是只有自己一人享用,也没有父母亲人在侧同自己分享喜悦,到底是有些孤单的。 现时现刻,自己唯一能以信任之人,亲人相待的的便是青萝了。 “青萝,来,和我一块吃。”洛云芙扫了桌子上的饭菜一眼,收起心思同青萝说道。 青萝闻言忙摆手,道:“奴婢怎么能上桌,小姐虽对我同亲人一般,但奴婢自己是万万不能没有主仆之分的。” “无事,这里又没有外人,谁会知道。”洛云芙拉着青萝的手道。 “真的不行,小姐,太僭越了。”青萝连连后退。 “哎,你就当陪陪我,我自己一个人吃这一桌子饭菜多孤单。”洛云芙起身上前拉着青萝。 青萝闻言却是心中一软,道:“好……好吧。 ” 她自记事便是孤儿,从小便同自家小姐长大,没有享受过亲情的温存,便也了无牵挂,没有羁绊。 但她家小姐却是在幼年时有过父母皆陪在身边疼她爱她的快乐时刻的,如今夫人早逝,老爷又远在边陲之地不能回来,她家小姐自己一人确是十分孤单的。 她家小姐却是个有什么苦什么委屈都自己一个人消化的人,心中的苦楚孤独都是一个人闷着,着实叫人心疼。 若是小姐能快快成家,有个疼她爱她体贴入微的夫君便好了。 青萝脑海中浮起颜祉黎的脸,只是如今小姐的大业未成,想来是不会这么快便成家的。 她也不知道她家小姐为何年纪轻轻便要背负这么多东西,其中种种她家小姐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自己也只能追随忠心于她,让她不会这般孤寂。 青萝自心中叹出一口气,在桌旁坐定。 洛云芙拍着她的肩膀,笑着到:“这才对。” 可青萝不知为何,只觉这笑容里多少有些微不可查的心酸。 她心头一软,话脱口而出:“小姐,奴婢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洛云芙闻言怔了怔,却是想起了前世,自己自从被颜祉铭囚禁后 便再未见过青萝了,自己也曾质问过颜祉铭但他却永远都对她那时的话不做任何回答,想来是不屑吧。 洛云芙自心底嘲讽一笑。 但想想自己的下场,青萝自幼便跟在自己身边忠心耿耿,想来也是不得善终的。 洛云芙看着青萝真挚的眼眸,想到,上一世青萝是为自己所累,若不是自己眼盲心瞎,对颜祉铭这个机关算尽的恶心男人掏心掏干,错付了一切,青萝也定不会同自己一般落得那副下场,她还那么小,比自己还要小两岁。 是自己对不住这个追随自己一生的人。 还有将军府,她的父亲,还有颜祉黎,她亏欠的人太多太多了。 想着,洛云芙只觉眼眶一热,她忙转头眨了眨眼,才并未失态。 洛云芙伸手摸了摸青萝的头道:“谢谢你,青萝。” “小姐咱们不说这个,快,吃菜。”说着青萝夹了一筷子菜在洛云芙碗中。 “对,吃菜,今天是开心的日子,不该想一些难过的事。”洛云芙笑着道。 她们两人吃着笑着,这偌大冷清的将军府也似沾染上一丝温情了。 二人酒饱饭足便回了闺房,青萝伺候洛云芙洗漱好,两人便都休 息了。 今日虽是又喜又忧,夜里洛云芙却是一夜无梦。 云麓书院。 洛云芙的成绩不仅是被着人送去了将军府,因着是近年来少有的高分,便也拓了写贴,贴于云麓书院放榜的木栏处。 洛云芙今日起来便早早的来到了云麓书院,一踏进门便瞧见一群人围在张榜处议论纷纷。 也不知是谁瞧见了她,在人群中呼了一声:“洛小姐来了。” 众人纷纷转过头,朝她围了过来。 姜意婷先笑着往前拉起了她的手,皮笑肉不笑笑道:“妹妹可真是太厉害了,真出乎我们的预料呢。” “多谢姜姐姐夸赞,也没有姐姐说的这般夸张。”洛云芙笑着道。 “妹妹又在谦虚,那文章先生可都已经张贴出来了,我们可是都瞧见了,妹妹果然是文采斐然见,见解独到。”姜意婷拍了拍洛云芙的手夸道。 洛云芙正欲在同她你来我往的吹捧几句,便听见一人道:“洛小姐既是这般厉害,怎的那日考完试出来做得一副失意惊惶的样子,害得姜姐姐为洛小姐担忧了一夜。” 洛云芙超那说话的人一瞧,便是那日她第一回来书院时对她冷嘲热讽的徐小姐了。 第八十二章 那位徐小姐生得明眸皓齿,也是个清秀的小美人儿。只不过眼角眉梢带了些许的刁蛮任性,看起来不免有些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 徐小姐这几句话声音刚落,那些小姐公子看洛云芙的眼神就变了许多。 这个洛小姐的卷子上,笔走龙蛇,墨迹行云流水,想来答题时也是十分有信心。 可那日的情况她们也见到了,洛小姐出来的时候,的确是有些惊慌的模样。 难道这洛小姐是故意做出那副样子的?想不到骠骑将军的女儿竟如此有心机…… 洛云芙心下一琢磨,明白了这是徐小姐在给自己下马威,让大家以为她是个颇有心计之人,日后便不与她结交。 她轻轻抬起右手,温柔的掩面一笑,淡青色的宽大衣袖愈发映衬得她面若桃花,顾盼生辉,张榜处围着的小姐和小少爷们,看到这样的洛云芙也都忍不住为之一愣。 “徐小姐这是说得哪里话?姐姐有所不知,爹爹请到府上的先生颇为严厉,那日我作的那些试题,倘若是拿到先生面前,他虽不会罚我手板,但也是断断不会多夸我一个字的。” 徐小姐听到这话,也默不作声了,紧咬着嘴唇 ,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看到徐小姐吃瘪的样子,洛云芙心底泛起冷笑,不过面上还是一副娇憨的样子。 “所以啊,那日我才会如此惊慌,这卷子今日被张贴在这里,我还有些受宠若惊呢。” 旁边那些世家子弟,想来也是小孩子,很容易被旁人说的话左右。 刚才听了徐小姐的一面之词,便鄙夷洛云芙的虚情假意。 现在洛云芙的一番话,却对她生了敬佩之情。 没想到骠骑将军家的大小姐,才情竟如此之高,为人还这么谦虚,各世家子弟都难免生了想要与她结交之意。 徐小姐在一旁哑口无言,为了挽回面子,也只好重新摆出那副倨傲的大小姐姿态,一甩袖子,往别处去了。 瞧见徐小姐的身影已经从人群中消失,姜意婷难免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脸上带着虚与委蛇的假笑,轻轻的在洛云芙细嫩的小手上拍了几下,还点了几下头。 “徐妹妹素来是这样的,心直口快,洛妹妹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妹妹那日惊慌失措,姐姐我还真是担心的一夜没睡呢。” 本来洛云芙是不想予她难堪的,不过既然她主动寻衅…… 她秀眉微微蹙起,一双 明眸水波涟涟,担心的仔细端详姜意婷的脸。 姜意婷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眼神问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洛云芙长舒了一口气,收起了担心的目光,轻轻开口,语气颇为真心实意。 “听闻姐姐为我担心的一夜未眠,妹妹真的很过意不去呢,不过细细看来,姐姐虽一夜未睡,但还是肤若凝脂,眼下不见青色,气色比昨日还要好上许多,妹妹这就放心了。” 姜意婷不就是令她内疚,令她抬不起头么? 这下看看到底是谁抬不起头。 世家子弟们本来听闻姜意婷一夜未眠,都有点心疼,觉得她很善良。 经过洛云芙这么一说,她们一看,这姜家小姐并未有一丝疲态,还颇为用心的涂了脂粉,虽然嘴唇没有涂胭脂,但也是血色十足,气色很好的样子。 这下不仅没人同情姜意婷了,甚至还有小姐在私下讨论,姜意婷是选美来还是读书来的。 姜意婷这番败下阵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也受不了身旁那些小姐的指指点点。 她素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一句话没能给洛云芙难堪,她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她表 面上风轻云淡,微微一笑,好像没把那些小姐的非议放在心上一样。 “有劳妹妹担心姐姐了。” 洛云芙也报以微笑,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 一个俏皮甜腻的女声从人群背后传过来,洛云芙听着有些耳熟。 “哈哈,这题答得妙呀,不愧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 人群缓缓散开,只见说话那人穿着一身鹅黄色齐胸襦裙,长发在背后简简单单用发带束成了一条柔顺的辫子,五官清丽,如同出水芙蓉。 正是那林则清的妹妹林可儿,此时她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张榜处的卷子,眼里都是真心实意的赞叹之情。 洛云芙记得这个女孩,那天林可儿是唯一一个愿意出来替她说话的。 她对林可儿还是挺有好感的,这女孩落落大方,心也很善,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可儿妹妹谬赞了。”她哑然一笑,盯着那穿着鹅黄色裙子,仰头看榜的少女。 林可儿只是看卷子时觉得这答案实在太好,没想到竟直接把夸赞的话脱口而出了,而且声音还不小。 听到洛云芙的道谢,林可儿才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穿过人群走到了洛 云芙的身旁。 “洛小姐,这哪里是谬赞呀,我是真的觉得你答得很好!” “那可不,洛妹妹可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自然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统领妹妹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这有些刺耳的声音一出,洛云芙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说的。 除了那善妒的姜意婷还有谁?想都不用想,她又在使坏了,想要离间她和林可儿,乃至旁边一些世家子弟的关系。 骠骑大将军权倾朝野,虽说这里的各位,家父或家兄都是可以在朝堂说上话的人,可还是远远比不过骠骑将军这个位置的。 姜意婷这一番话,明显就是在划清界限,洛云芙是高官的女儿,而你们的家庭权势比不过人家。 这样一来,就算那些世家子弟有意与洛云芙结交,也会有所忌惮。 他们很怕会落得一个攀附权贵的罪名,听到姜意婷这么一说,他们以后肯定是会对洛云芙敬而远之的,久而久之她就会被孤立。 洛云芙表面如沐春风,心底的温度却愈加寒冷。 她原来只当姜意婷是小孩子心性,嫉妒她与颜祉黎交情好。 现在看来,如果不杀杀姜意婷的威风的话,日后指不定生出多大的乱子。 第八十三章 洛云芙得体的微微一笑,眼颦春山,这绝代风华任谁看了都要为之一愣。 “姜姐姐这说的哪儿门子话,咱们的父兄都是在朝廷上说得上话的人,一心辅佐圣上,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看到洛云芙这么落落大方,也并未把自己骠骑大将军嫡女的身份作为一个谈资,世家子弟们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一分,时不时的有几个性子耿直的小姐斜睨着姜意婷,看了几眼,都并未出言。 “各位小姐公子,我们先生有请——”一个穿着月白色常服的女书童,在一个打开门的房间门口盈盈而立,浑身充满了书卷气。 云麓书院名不虚传,就连一个小书童都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想来她将来不在云麓书院了,也能当个私塾先生罢,洛云芙心想。 林可儿悄悄牵住洛云芙藏在衣袖下面的手,狡黠的笑了一下,像一只小鹿。 两个人跟在人群后面走向教室,独留姜意婷一个人在身后,一口银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 好,很好,三番五次的用话讥讽这个洛云芙,结果每次都是她自己自食恶果,这女人怎么这么讨人厌? 姜意婷愤愤的在心里说道。 教室 里,两面墙上摆放得全是诗书或者卷轴,第三面是先生的书桌,第四面,唔,没有第四面,那面是落地窗户,此刻全是打开来的,窗外面的桃花开得正好。 一阵风吹过,洋洋洒洒的飘下些许桃花瓣,一些随风而去,一些落在了教室里的书桌上。 窗边的先生书桌旁,负手而立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身穿白色袍子,一根玉簪松松散散的插在如墨的青丝间,手里还拿着一本《诗经》。 他虽长得不似颜祉黎那般出众,但凭空多了一些书卷气,眉眼也温柔极了。 一瓣桃花飘飘然的落在他的发梢上,他并未发觉。 “各位公子小姐,以后的一段时日里,在下就是各位的先生,给大家答疑解惑。”先生眉眼弯弯,朝着人群说道。 “先生好。”这些世家子弟也是颇有礼貌的,公子们朝着先生拱手一拜,小姐们则是行了个礼。 那先生也温柔的回了大家一个拱手礼。 “那以后各位就是在下的学生了,挑个坐坐下吧。”那先生随手放下书卷,看着大家道。 这屋子里按排摆放着十多个矮桌,桌子下面是藕荷色绣着精致金线的坐垫,桌上摆着上 好的文房四宝。 洛云芙挑了一个靠前的桌子坐下,林可儿落座到了一旁。 她跪坐在垫子上之后,便伸手拿起桌上的白玉毛笔,仔细端详了起来。 不愧是各名门公子和皇亲国戚专用的书院,这里的笔管都是用上好的汉白玉打磨而成的,手感温润如水,虽然是玉,重量却又适中,不会让人感觉到拿笔困难。 那砚台里的墨块,虽还未研开,但在太阳光下泛着隐约的流光,想来里面掺杂了金粉,也是上好的墨。 洛云芙看着眼前的文房四宝,满意的微微笑了笑,这被身前不远处的先生尽收眼底。 洛云芙落座之后,那些世家公子们竟然抢着往她身边坐,小姐们倒是差了些,自找自的座位去了。 各自全部落座之后,她发现身边竟除了林可儿,都是各家的公子。 姜意婷一个人漠然的坐在最后排,看着这一切,恨得牙根痒痒。 同样都是名门望族的小姐,姜意婷以为,以她自己的才情是断然不在洛云芙之下的。 为何这些公子,还有宁王颜祉黎,眼里却全是洛云芙,而没有她? 这不公平。 她的眼光充满了嫉妒。 “各位能考取云麓 书院,想来都是少年才俊了。”白衣清秀的先生环视了在座的十几个公子小姐,温润的开口说道。 “那么今日我就来考考大家作对,如何?” 听到先生要让大家吟诗作对,这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颇为热闹。 他说得不错,这些十几岁就能进云麓书院的人,没有一个不学识过人的,大家似乎都对吟诗作对很感兴趣。 “稍安勿躁。”那先生笑着拿出几个酒坛。 “只作对断然了无乐趣,不如,我们用罚酒制罢。” 这罚酒,顾名思义,对子到了谁那断了,或是接得不好,就要饮尽一杯,以此自罚。 这些小姐公子都是对自己的才华颇为自信的,也就都点头应下了。 洛云芙心想,这男子小小年纪,看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能当上云麓书院的先生,必然不简单,而他竟然喜酒,上课时带着学生喝酒,也称得上是奇人一枚。 先生拨开酒坛上的塞子,顿时酒香飘出,桃花混合着酒的香气萦绕在她的周围。 这酒想来也不是凡品,里面带着三分桃花香,二分桂花香,甜而不腻,清而不涩,想必是先生酿了很久的佳品。 “上联,凤 落梧桐梧落凤,在座的谁可对出下联?” 先前出言讥讽洛云芙的徐小姐便施施然的站了起来,眼角眉梢带着大小姐的倨傲,缓缓回答道:“珠联璧合璧联珠。” 先生听过答案后,报以微微一笑:“不错,中规中矩。” 徐小姐颔首,轻蔑的看了看屋内的众人一眼,骄傲得尾巴似是要翘到天上去。 看到这样的先生,突然有一句话出现在了洛云芙的心中。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上联,鹦鹉洲洲上舟水推舟流洲不流,何人能对?” 此上联一出,却是鸦雀无声了,公子小姐们皱着眉想下联,想了半晌,也并未有一个人站出来作队。 看来这先生还是比这些小孩子读书多,这个对子,是把他们难住了。 “无人作出下联的话,我就要从你们之中选一个出来作答了,如若没作出来,”先生扬了扬手里的小酒坛:“桃花酒半坛。” 正是因为作不好要喝酒,这些十多岁的小姐公子都不敢当那只出头鸟,一杯还好,半坛恐怕是无人可以消受了。 先生清秀好看的眸子环视了一圈,看向最后一排的姜意婷。 “就最后一排的红衣小姐罢。” 第八十四章 这里只有姜意婷一人身着红色齐胸襦裙,外加一个黑色外袍,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并不像是个十七八岁岁刚及笄不久的姑娘。 她虽自诩才情过人,可面对先生的对子还是犯了难,半晌过去,也没有作得出来。 先生低眉微微一笑,只不过那笑意里并没有讥讽的意味,只是看小孩子一样的笑。 他款款走到最后一排,把一坛桃花酒放在了姜意婷的矮桌上。 “你是姑娘家,喝一口便好,免得我这个当先生的落人口舌。”先生一边转身回道自己的书桌前,一边笑意盈盈的轻声说道。 姜意婷便喝了一口那桃花酒。 桃花酒入口温润,并没有平常的酒那般辛辣,姜意婷便放松了许多,想来这酒并不浓。 可下肚之后,头却忽然变得有些许的晕。 这……属实有点上头,谁要是被这酒的表象所迷惑了,一下子喝掉一坛,那可就糟了。 “还有谁想对?谁作得好,我便把这一坛桃花酿赠予他。” “先生,小女有一下联,可否说来与先生听?”盈盈起身的竟是洛云芙,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大方的问道。 看到清水出芙蓉般的洛云芙 ,先生竟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先生颔首道:“作来听听。” “洛阳桥桥下荞风吹荞动桥不动。” 先生听到洛云芙的下联,眼底不免露出些许满意的目光。 这上联是他多年前偶然得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并未想出合适的下联。 洛云芙这下联对的,可称得上是完美无缺,意境也堪称绝妙。 一坛桃花酿呈弧线抛到了洛云芙的面前,她眼疾手快,伸手接住那一坛桃花酿。 先生转过头慢慢往落地窗那边的门口走去,默不作声的掩去了眼里的赞赏。 “今日的课就上到这,明日我要考《四书》,各位回府后要熟读。” 一个月白色修长的身影就这么慢慢的消失在了一片桃林里。 “洛小姐,可儿今天可算长见识了,你作得对堪称绝妙。” 林可儿小鹿一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洛云芙,眼神里的赞赏怕是差点要溢出来了。 听到林可儿的夸奖,洛云芙报以微笑。 “以后就叫我云芙吧,洛小姐却是怪生分的。” “好,云芙姐姐。” 姜意婷撑着有些发昏的头,看着间隔几张桌子前的洛云芙和 林可儿,嫉恨极了。 哼,洛云芙的对子暂且还称不上是绝妙,要是再给她姜意婷半晌时间,她定能作出比那好上百倍的下联。 骠骑大将军府—— 洛云芙回到府中,已经是傍晚了。 西边的云彩先是变得通红通红,然后慢慢暗了下来,等到最后一点光亮都消失之时,就是万家灯火亮起之时。 借着微弱的月光,青萝把院子里的所有灯都点起来,然后去小厨房给洛云芙取绿豆汤了。 洛云芙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散步,手里还拿着一本《中庸》,不过只是紧紧的在手里攥着,并未翻开来看。 黄色的灯光映照在她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暖色的光。 此时她并未身着白天的齐胸襦裙,而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准备喝完青萝拿来的冰镇绿豆汤便歇下。 最近暑热难耐,还好将军府内储存了许多冰块可以用,她的小院子里放了好几桶冰块用来消暑,所以也并未觉得热,此刻晚风徐徐吹来,甚至有些寒凉。 洛云芙把那本《中庸》放在了石桌上,正准备回屋披一件衣服,肩膀上却忽的多了点重量。 她低头一看,竟是一件绣着金线的男子外 袍,那袍子的主人正站在她面前,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你这人怎么鬼鬼祟祟的,进人家的闺房都不打招呼吗?” 她假装怒气冲冲的问着颜祉黎,其实心里早已乐开花了。 颜祉黎倒是自来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修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欣赏着此刻清水出芙蓉般的洛云芙。 “本王怎么不知道,进王妃的房间还需要报备?” 听到这带着些许调戏意味的话,就算是活了两世的洛云芙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她的语气竟有些娇嗔,埋怨道:“谁是你王妃?宁王休要口出狂言,丢了你们皇家的颜面。” “哦?不是吗?那本王走了,衣服还给我。”颜祉黎说着就从石凳上站起来,扯着洛云芙身上披着的外袍,就想走。 洛云芙抓紧了肩膀上的衣服,一个灵活的闪身,不着痕迹的躲开了颜祉黎的手。 “你把袍子拿走,我受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颜祉黎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看看洛云芙这表现,不是摆明了不想让他走吗? 一想到这,他就颇为高兴。 青萝端着一碗冰镇绿豆汤款款走来,看到宁王竟然也在,于是把汤放在石桌 上,又吐了吐舌头识趣的退下了。 “云芙,你这生活倒是颇为惬意。”颜祉黎看着青萝端上来的绿豆汤,走到了桌子旁边,拿着玉匙就往嘴里送了一口:“嗯,味道清甜,爽口而不腻,将军府的小厨房果然妙啊。” 看到颜祉黎的动作,洛云芙的身体突然有些僵,随后两朵可疑的红晕爬上了俏脸。 那是她专用的玉匙……从来没有任何人用过,更何况是个男人…… 颜祉黎倒是不见外,不一会儿的功夫,那碗冰镇绿豆汤就被喝得见了底。 洛云芙这才缓过神来。 “咳咳,你深夜造访怕不是专程来喝汤的?到底有何事。” 颜祉黎哈哈大笑,本就俊美无俦的五官被笑意晕染得更加好看,再加上暖暖的蜡烛光映衬在脸上,这样美好的颜祉黎是她从未见过的,多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当然不是来喝汤的,是来喝酒的。听说今日傅先生赠了你一坛桃花酿,还不拿出来尝尝?” 洛云芙对于颜祉黎的消息灵通并不意外,她知道她身边一直有他的人,来保护安全的。 不过她倒是挺意外,颜祉黎竟会为了一坛酒而夜访将军府。 第八十五章 “这桃花酿到底有何奇特,能让你亲自来取?”洛云芙不解的问道。 颜祉黎有些意外,如画一样的眉毛微微扬起。 “你竟不知道桃花酿的来由?” “不知。” 颜祉黎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给洛云芙解释。 “云麓书院的傅先生,五年前考上了状元,当了一年的尚书大人,便非要辞官回乡。皇上不肯放人,因为他实是世间罕有的人才。他却说他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不想在官场之上追名逐利,皇上便把他派去当了云麓书院的先生,为皇城里的各世家培养后代。” 洛云芙点点头。不曾想这傅先生是五年前的状元郎,难怪随口一出的对子就能难住十几个世家子弟。 “傅先生在云麓书院外种了一片桃林,桃花会开半年之久。他就会用那些桃花酿酒,这酒口感软糯馨香,可酒劲却很大,桃花酿的美名就这么在各世家流传开了。” 不知为何,洛云芙突然想到了姜意婷,如果颜祉黎所言非虚,那么姜意婷现在不是在耍酒疯,就是吐得翻江倒海了。 难怪先生当时只让她喝一口。 “想不到这酒还有如此美名,你想要?”洛云芙挑挑 眉,看着颜祉黎。 颜祉黎点点头。 “给你是可以,你也只我平日素来不善饮酒,只不过……”她把尾音故意拖得很长。 “你有什么条件?开出来便是,哪怕让本王以身相许,本王也是愿意的。” 洛云芙被调戏得哭笑不得,看着耍赖皮的颜祉黎,心底突然有一块地方变得更加柔软了。 “我才不要你以身相许。”她娇嗔的瞪了一眼坐在石凳上的男人,试探性的说道:“我倒是在这将军府待久了,甚是乏累,不如……” 还没等一句话说完,某人就读懂了她的心中所想,于是颔首答应。 “本王带你出门游玩。” 自从重生回来之后,虽说白天可以经常出将军府,可是夜晚出去却是少之又少,不管怎样,她还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女,凡事不可做得落人话柄。 但听说,这皇城的晚上颇为热闹,什么花灯,街头艺人,和各种稀奇好玩的东西她却是从未见识过。 看到颜祉黎微微颔首,应了声,洛云芙心下高兴极了,连眉眼都镀了一层温暖的笑意。 一刻钟后,一袭男装,带着紫金冠的“小公子”就出现在了颜祉黎的面前。 洛云芙本 就生得清秀好看,穿襦裙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其实男装也是极为好看的。虽说眼角眉梢还是有点像女儿家,不过好在现在天色已晚,不走近了看是断然不会发觉她是女儿身的。 嗯,不错,本王看中的女人竟是不管穿什么都如此好看。 又过了一刻钟,两人出现在了全皇城最热闹的地方——醉仙楼。 颜祉黎看着眼前的三层小楼,还有那块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的牌子问道:“洛云芙,你带我来这地方是要作甚?” 他并非不知道,这里是皇城最大的青楼。醉仙楼的名字,想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他只是不解,为何洛云芙一个女儿家要来青楼?来青楼作甚? 洛云芙却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及时行乐,快随我来。”说完就拉着颜祉黎的胳膊,欲往里进。 那门口有几位身着不同颜色裙子的姑娘,看到他们二位,赶紧迎了上来,姑娘们的身子都快贴上来了。 “哟,两位爷眼生得紧,想必是第一次来吧?里边请呀~”一个娇媚可人的姑娘,抱着颜祉黎的胳膊娇滴滴说道。 他眉头一皱,凛冽的眼神看着那姑娘,姑娘被他的 眼刀剜得颇为不自在,打了个寒战,识趣的松开了手。 这些青楼女子,想来很少会见到像颜祉黎这样俊美的男子,都想往他身旁凑一凑,可看到他漠然的样子,都知趣的不敢靠上前来。 而洛云芙就不一样了,她毫不排斥与这些姑娘近距离接触,有姑娘贴上来,她竟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还笑眯眯的。 那些姑娘没办法靠近颜祉黎,却可以拉洛云芙,于是就簇拥着洛云芙往醉仙楼里面走,颜祉黎无奈的跟在她们的身后,也一同进去。 洛云芙从腰间掏出几枚银瓜子,将姑娘们打发了,随后拉着颜祉黎在一个偏僻的位置落了座。 “姑娘家家的,这样子成何体统?”他压低了声线,皱着眉头问洛云芙。 身为骠骑大将军的嫡女,万千宠爱在一身,不仅人出落得亭亭玉立,才情和医术更是一绝,他暗暗爱慕了多年的女子,竟然喜欢这种地方?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方圆几十米内摆放得都是酒桌,皆是公子在喝酒作对,好不风雅。 几十米外有一个高台,上面铺着红布和花瓣,有歌姬和舞娘在表演,好一个歌舞升平的盛世画面。 虽然这一切都显得即为和谐,可他还是不自在,活了这么多年,他是从不曾来这种地方的。 难不成,洛云芙真有什么特殊爱好? 看着桌子对面的洛云芙,正在目不转睛的看表演,还时不时的咂嘴鼓掌,颜祉黎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算如何,断袖之癖? 他有些沉不住气,拉了拉她的袖子。 “云芙,你是不是有别的目的?”他颇为希望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洛云芙好像胸有成竹,盯着颜祉黎的眸子,轻声回答道。 “仔细听隔壁那一桌,可有什么内容?” 听了这番话,颜祉黎侧耳仔细倾听隔壁桌的谈话。 那一桌离这一桌并不远,堪堪几米的距离,而他因自小练武,耳力自然超乎常人。 “诶,你听说没,那女将军颜如霜最近的羽翼又壮大了几分,不知皇上可有什么动作?” “再如何终究是女流之辈,不足挂齿。在下以为,那宁王才是皇上的心腹大患,早晚有一日会……” 台上突然间琴声大作,掩盖了那两人谈话的声音。 颜祉黎的脸色果然不大好,虽没听完那两人的谈话,不过其中的意思已经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 第八十六章 洛云芙暗中仔细端详着他,见他额间青筋隐约跳了几下,手也攥成拳头,放在桌上微微颤抖。 她默不作声,素手轻抬,拿起小桌上的青玉茶壶,满斟了一杯,放在了颜祉黎的手旁,随即掩面轻笑。 “素来听闻宁王殿下是这皇城里有名的少年才俊,处事老练沉稳,如今却怎地如此沉不住气?”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喝下。 这茶叶倒是不错,清香扑鼻,回味悠长,不愧醉仙楼这个名号,连茶叶都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一尝便晓得全是最嫩的茶尖翻晒而成。 对面那人呼吸比平常都加重了几分,平复了半晌后,才拿起那杯龙井,准备要喝。 谁料那舞台上的舞娘却是表演完了一支舞,下台换衣服去了,一阵喝彩之后,舞台又重归了寂静。 旁桌两位公子嚼舌根的声音,又一字不落的尽数传入颜祉黎的耳朵。 “诶,兄台此言差矣,如何能说宁王是心腹大患,我看他倒不像是谋权篡位之人。” “非也非也,你可懂什么叫功高盖主?就算是他不想篡位,皇上也早晚给他安个名号,连那颜听霜一同除了去!” 一袭粉裙的花魁款款走上台,朝着台下几十位公子哥行了个礼,举手投足间的风姿绰约让他们疯狂。一时间,好几张银票被扔上了台,随之而来的还有公子哥们的喝彩声。 “花魁姑娘上台献舞,平日里可是千金难求啊,兄弟们有眼福了!” “是啊是啊!小美人快跳一支舞让爷们瞧瞧啊!” 台下起哄的声音一下就盖过了隔壁桌的谈话声,随后,台上又开始鼓乐齐鸣,好不热闹。 颜祉黎刚准备把那一杯好茶送入口中,却不曾想听到这些话。 他修长的手指握住玉色茶杯,此时却有些关节泛白,一眨眼的功夫,那上好的青玉制成的茶杯就被他捏了个粉碎。 滚烫的茶水一滴不落浇在了他手上,本来白皙的手指一下就起了三四个泡,他却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面色阴郁的低着头,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洛云芙虽是男装,但素来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看到他的手被烫得起了几个水泡,赶紧抽出怀里的帕子,小心翼翼替他擦了几下。 “为何如此不小心?”洛云芙压皱着眉头说道,出于心疼,话里多少带了一些质问的意味 。 颜祉黎还是默不作声,脸色阴沉,牙关紧咬的看着细心替自己擦手的洛云芙,然后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离了醉仙楼。 一出醉仙楼的大门,洛云芙就感觉双脚离地,耳畔吹过呼呼的风声。 原来是颜祉黎搂着她的腰,用轻功腾空飞起,不出半刻的功夫,俩人就到了一条比较偏僻的街上。 这儿离醉仙楼并不近,是直通护城河的一条街道。况且已经接近午时,所有的商户和住户全都闭门紧缩,街上并无一人。 感觉到脚落地了,洛云芙马上担心的拿起颜祉黎受伤的那只手,放在月光底下看,还好那水泡并没有变大,只不过还有些红红的,和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在一起,有些突兀。 颜祉黎低头看着她,把她担心的样子尽收眼底,却依旧默不作声。 洛云芙突然闭上了眼睛,两片桃花似的嘴唇轻轻抿起,好像在想什么一样。 “唔……”颜祉黎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向洛云芙,只见她拿起那只受伤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嘴边,伸出小舌头轻轻舔着伤口,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本来被烫伤的地方非常难受,感觉像是被千 万只蚂蚁啃噬一样。但那温热的触感一贴上来之后,感觉有些酥酥麻麻的,竟还有点舒服。 “好了,下次不要这样了。”洛云芙松开那只手,轻声嘱咐道。 那几个水泡在她的治疗下已经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颜祉黎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平时做事雷厉风行的他,却足足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脏。” “我不嫌你脏……是我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的。” 洛云芙垂下眼眸,小声表示着自己的歉意。 两个人并肩朝护城河那边缓缓走去,各怀心事,谁都没主动说话,只是有人悄悄的在用左手摸几下自己刚痊愈的右手。 来这街上就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二人在行走,所以只听得到他俩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偶尔的蝉鸣声音。 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护城河边,河岸边正有一打渔回来的白胡子老头,一身破破烂烂的蓑衣和斗笠,远远的朝着颜祉黎打招呼。 “公子,你来得正好,再晚一点我就要回家歇息了!”那老头子加快了划船的动作,把船停靠在岸边,对着几十米外喊道。 颜祉黎快步迎了上去,洛云芙也跟在后 面。 自从刚才在醉仙楼,到护城河边这一路,颜祉黎都没有露出过笑容,却在这戴斗笠的打渔老头儿面前放松了许多,想来俩人或许是老熟人。 “你回去就好,这里交给我。”他对老头说。 那老头点点头,目光转向旁边的洛云芙,只见她一身男子装束,一头青丝整齐的被一根簪子绾了起来,虽说个头有些差强人意,但整体看起来,却还是一副清秀贵公子的形象。 也许是夜已深了的缘故,那打渔老头并未看出,她其实是个女儿身。 老头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似乎在用眼神探索两人之间的关系。 “咳咳。”她尴尬的假装咳嗽了两声。 老头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得体,于是捻着自己的胡须,笑了两声。 “我说公子为何如今还不婚配,却不曾想来是有了心悦之人。”说完还不经意的瞄了几眼洛云芙。 也不给俩人解释的时间,转头就走,留下一个蓑衣斗笠的背影给原地呆愣的两人。 “喂……颜祉黎……这老头是不是,把你当断袖了?”洛云芙用胳膊肘碰了碰颜祉黎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第八十七章 “随他去。”他反应过来后淡淡开口回答。 他走到岸边,一手拿起船上的木浆,一手伸到了洛云芙的面前。 “干嘛?” “废话,快上来。” 没想到颜祉黎文武双全,还是划船的一把好手,不一会的功夫,这小船已经漂到了河面的中心上,不需要摇桨便可以随着水流慢慢滑动。 温柔的月光洒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洛云芙看向河岸,发现原来护城河是每条街的终点,船缓缓的向前漂着,有的街繁华,有的街寂静,这些都可以尽收眼底。 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坐船,而且还是颜祉黎带她来的。 颜祉黎的侧脸就像一幅画,只不过现在被月光映成了银色。 “你经常来这里?”洛云芙问道。 “小时候常来,后来被那些公务琐事缠住,就不常来了。” 这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坐在船上静静的享受,感觉很安心,没想到这家伙还挺会消遣的。 不过洛云芙有些疑惑,他是怎么想到来护城河划船的? “你小时候来这里做什么?皇子好像不能轻易出宫吧。” 颜祉黎好像突然被挑起了什么回忆,盯着月亮看了半天,也不回答洛云 芙的问题。 就在她已经快要忘记自己问过这个问题时,他却开口了。 “小时候宫里经常放莲灯,我很好奇那些莲灯会漂到哪里,便寻至此地。” “原来如此。”洛云芙点点头。 “莲灯顺流而下,漂到护城河里,再顺流而下到渭水,最终汇入大海,得到自由。” 颜祉黎的语气里竟带了些许无奈和落寞,这和平日里的杀伐果断的他有些不同。 她感受到了这种反常,便转头盯着颜祉黎,只见他虽还是那般好看,但眉宇之间的那股凌厉之气弱了不少,此时便更像一位寻常人家的公子,并不像是个王爷。 “我尽心尽力辅佐皇上,现在却难有好下场,只求……下辈子不要再出生于帝王家,做一盏自由自在的莲灯也好。” 想来也是,皇家表面上极尽奢华,酒池肉林,享有全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 但这一片歌舞升平下却是一滩浑水,并无出淤泥而不染这一说。 作为皇子,庸庸碌碌一生倒还好,若是像颜祉黎这样锋芒毕露,必会惹来杀身之祸。 洛云芙白皙的小手轻轻覆上他皱着的眉毛,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抚平了他蹙起的 眉毛。 “抱歉,我……”她的语气满带歉意。 先前听闻皇城热闹的地方就喜欢谈论有关皇室的一些事,所以她今晚确实是故意带颜祉黎来醉仙楼的,想要推波助澜一把。 不过她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颜祉黎听到她的道歉,释怀一笑,随后拉住她放在他眉头上的那只手,用力一拉,那面带错愕的人儿便落进了他宽厚的怀抱中。 “无妨,我懂。”头上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是他释然的原谅。 洛云芙突然间被拉入一个怀抱里,面上有些发烫,红着脸应了一声。 “嗯什么嗯?今天本王被烫伤了,这笔账可怎么算?”那人竟摆起了王爷架子,耍无赖般的揉了揉洛云芙的头发。 她翻了个白眼,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无奈的说道:“我都帮你舔伤口了,你还想怎……唔。”话音还没落,颜祉黎那张俊脸便在眼前快速放大,随后嘴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两人的唇瓣相贴,她稍微错愕了一下便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一刻。 上一世她对他不屑一顾,一心放在颜祉铭的身上,可万万没想到颜祉铭并非她 的良人,最后她被自己的妹妹和爱人做成了人彘,而他……为了她活生生被打断了脊梁骨。 没想到上天眷顾,她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真好,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多好,如果另一个时空的他们彻底消失,那一切痛苦的事情颜祉黎都没经历过该多好…… 一定要更珍惜眼前人,洛云芙心想。 颜祉黎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她一会儿,就轻轻的放开了她。 纵然是活了这么多年的洛云芙,也忍不住从耳朵根红到了脸颊,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眼前俊美的男人。 “你不知羞吗?如此耍无赖是要作甚?”她别别扭扭赌气的说道,可听起来,颇有些娇嗔的意味。 颜祉黎看着怀里奶凶奶凶的美人,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喜欢多年的人儿被自己吻到耳朵通红,还在自己怀里撒娇,他堂堂宁王殿下竟为了这点小事心满意足。 颜祉黎把她送回了将军府,当然,是走的小门,要是让骠骑大将军得知他宁王殿下半夜带他的嫡女出去鬼混,想来怕是要在朝堂上狠狠的参他一本了。 青萝守在院子里直打瞌睡,却还是一直强撑着没有去歇 息,就是为了等洛云芙回来。 看到小姐平安回来,青萝终于松了口气,伺候她歇下之后,自己便歇下了。 翌日一早,因为前一晚就寝有些晚,洛云芙还躺在雕花木的大床上熟睡,轻纱幔帐随着风轻轻摆动,划过她如凝脂般的肌肤。 “小姐,小姐,快醒醒。”青萝慌慌张张推开门,叫醒了洛云芙。 突然被青萝吵醒,她还是有些怨气的,懒懒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抱怨:“青萝,我今日又不急着上学堂,你匆忙叫我起来干什么?” “不是青萝……是慧美人,慧美人说许久未见,想念小姐您,召您进宫叙叙旧。”青萝双手不安的绞着自己的裙子,圆溜溜的眼里全是担心。 许久未见,叙叙旧?她一下子睡意全无。 上次她进宫距今并无很久,只不过堪堪几天而已,慧美人就这么急着召自己进宫,想来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翻身下了床,坐在了雕花红木的梳妆台前,细嫩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抚摸着自己的秀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淡定的说道:“紧张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青萝还是很紧张,满脸写着不安,咽了咽口水。 第八十八章 青萝想到了上次猫伤人的那件事,似乎只要谁跟慧美人沾上关系,都不会有好结果,她自然很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 于是小心翼翼的问洛云芙:“小姐,那咱们还去吗?” 洛云芙看着镜子里紧张的小青萝,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片刻后发觉有些不妥,便改成了掩面偷笑。 “青萝,你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何物?慧美人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儿,谁敢抗旨不尊?” 慧美人现在着实备受圣上宠爱,哪怕现在有了身子无法侍寝,皇上都愿意歇在她宫中。 若是抗旨不尊,不进宫陪她“叙旧”,皇上怪罪下来,别提她洛云芙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女了,就连父亲都有可能被连累。 况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眼下已经知道慧美人、倪雪妍和端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一直按兵不动的话,事态只会越来越失控,这趟浑水,她洛云芙必须要趟。 “别愣着了,过来给我梳妆。” 不一会儿,那个只着了一身白色中衣的少女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绾着垂云髻的明艳少女,当真称得上是一个眼颦春 山,眉蹙秋波。 这身正式却又不隆重,而脸上只是嘴唇稍微涂了一些桃花色的胭脂,不会抢了宫中娘娘们的风头,可洛云芙的眉眼本就十分优越,就算薄施脂粉都可以艳压六宫粉黛。 洛云芙满意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一身装扮,这张脸多么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做起坏事来都格外方便。 骠骑将军府本就离宫里很近,不出一刻钟的时间,马车便停在了那红墙黛瓦的宫门口。 马车轿撵不得进入皇宫,这是规矩。 青萝扶着洛云芙步行了一会儿便走到了慧美人的寝殿前,而慧美人早已在院子里等候了,看到前来的二人,赶紧迎了上来。 洛云芙看见这张和倪雪妍仿佛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脸,忽的有些不适。 不过忍耐力让她并没有表现出来,面上还带着得体的微笑,看向慧美人。 “臣女给美人请安,美人安好。”她微微行了个礼便在青萝的搀扶下起身,活脱脱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 “妹妹快请起,勿要见外,快进来吧。”慧美人脸上带着明艳动人的笑容,看向洛云芙和青萝两人。 看着笑得天真灿烂的慧美 人,洛云芙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倪雪妍那张小白兔似的脸。 上一世的倪雪妍也是如此,装得一副乖巧小白兔的样子,蒙蔽了她的双眼。 这一次,她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她和颜祉黎的机会。 慧美人拉着她的手进了寝殿。 想来她最近确实是十分受宠,各赏赐的物件儿摆满了寝殿,显得富丽堂皇,珠光宝气。 不过一进殿门,她便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看到身边的慧美人和青萝都一副平常的样子,想来她们并未发觉什么,她便也默不作声。 “云芙,快坐。本宫想着许久未见你,便派人去请你,没有叨扰到你吧?”慧美人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 洛云芙也回以微笑:“怎么会呢,我自然也是十分想念美人的。” 表面上一片和谐,背地里却各怀心思。 “阿锦,快把那些我特意让小厨房做的点心拿上来,给洛小姐尝尝。” 那名名唤阿锦,梳着双垂髻的小宫女不一会儿便拿了几个小盘子上来。 不出半炷香的时间,桌子上便摆了各式各样的点心,白皙嫩滑的云片糕,隐隐散发出桂花香味。翠绿可人的绿豆糕,月白色 的苏氏月饼,色香味俱全。 这些糕点越多,洛云芙的心越冷。 如果不是重活一次的她,换成任何一个姑娘家,恐怕都会沦陷在慧美人的这种蓄意讨好里,最后被给予重重一击。 呵,就凭这些就想让她放松警惕? 她不顾青萝袖子下不停拍着自己后背的那只手,兀自拿了一块苏氏月饼,细细品尝。 青萝紧张得满背白毛汗,小姐怎能如此心大,若是这糕点里有毒,岂不是要伸腿瞪眼了? 洛云芙却在心里默默取笑紧张的青萝,还有点感动。 她对青萝的担心了然于胸,但还是把慧美人精心准备的点心吃掉了一大半。 她敢笃定,这些东西里并没有毒。并非是因为她对于毒超出常人的感知力,而是确定这些点心的使命不在于害人,而是试探。 如果她今天一直推辞,那慧美人就会认为她还在设防,以后就会想出更毒辣的法子来对付她。 现在她吃掉了一大半,还一直赞赏小厨房的厨艺之高,慧美人就会觉得她并无心机,以后的手段必然就会变得低劣。 聪明的人都是让自己看起来蠢蠢呆呆,只有真正蠢的人才会让别人认 为自己很有心机。 洛云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充满了真心实意,面带喜色夸赞道:“慧姐姐这里的小厨房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以后云芙可否常来?” 慧美人的笑容里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得逞,这一切都被她尽收眼底。 “这深宫也是寂寞,如果有妹妹陪伴的话,想来是会有趣得多……唔……本宫的肚子……阿锦,快,快传太医……” 慧美人的一番话还没说完,便捂着小肚子,俏丽的五官瞬间拧成了一团。 洛云芙心里冷笑,终于要开始了? 宫女阿锦看到这状况大惊失色,赶紧大声喊了门外的宫女去传太医,自己则上前扶着慧美人,走到了床榻前休息。 慧美人还在一直捂着小肚子喊痛,还挤出了几滴眼泪,任谁看了这幅梨花带雨的样子不会心疼? 她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两圈,干脆将计就计,做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走到床榻前焦急的看着慧美人。 “慧姐姐……你怎么样了?”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抓住了慧美人的手腕,两根细嫩的手指仿佛在探寻着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太医便火急火燎的赶来诊脉。 第八十九章 “啊……好痛……”慧美人脸上挂着零星两串泪珠,眉头紧锁,半躺在床上,一只手紧紧捂住肚子,另一只手被洛云芙牵着。 洛云芙故作担心,眼里充满情真意切。 “慧姐姐,你再忍一忍,想来太医马上就到了。” “太医到——”门口把守的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随后门口传来扑通一声,她转头看向门口,原来是一个白头发的太医在下跪行礼。 “参……” 洛云芙美眸一翻,简直无语,这都何时了,这太医竟还不紧不慢的? “别参见了,快来看看慧美人又无大碍。” 阿锦放下了幔帐,太医赶忙上前来,隔着幔帐为慧美人诊脉,一边诊脉,一边眉头紧锁,另一只手不停的捻着自己的胡须,好似情况不大乐观。 “回禀小主,小主这是先兆小产……” 还没等一屋子的人反应过来,门口便传来一个盛怒的声音。 “你说什么?!” 洛云芙抬眼一看,原来是皇上。 自从慧美人方才小腹疼痛,寝殿中便有丫鬟去禀报了皇上,皇上匆忙赶来,一进寝殿便听到了太医传来的噩耗。 慧美人腹中的可是皇家血脉,还很有可能是小皇 子,况且慧美人现在也十分得宠,皇上自然担心又生气。 听到是皇上的声音,太医吓得一个激灵,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整个上身都匍匐下来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慧美人的确是有小产的症状,需要马上施针开药。”那太医说话的声音都微微有些发抖。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给美人施针!”那身穿金丝龙袍的男人一脚踹到了太医的身上,太医本来就年老且瘦弱,被这一踹踹得差点找不着北。 懵了一会儿,太医颤颤巍巍的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包银针。 一刻钟过后,经过太医的针灸,慧美人的腹痛已经明显减轻,靠在床榻上休息,唇色发白。 看见虚弱无力的慧美人,皇上赶紧坐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用手缓缓放在了她的小腹上,心疼的看着慧美人。 那身穿龙袍的男人一转眼,眼中的怜惜之情瞬间被怒气所取代,他怒气冲冲的看着跪了一屋子的宫女和太医,又冷冷的瞄了一眼洛云芙。 “朕问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语气中的威压让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皇上休要动怒……是妾身一个人发觉有 些寂寞,便寻来云芙妹妹来陪着说说话,没成想会突然小腹痛……是妾身……妾身没有保护好咱们的孩子……”慧美人眼里全是柔弱和可怜,说到最后,竟然还流了几滴眼泪,让人看了好生怜惜。 皇上果然是极为吃这一套的,本来还十分生气,听到这番话,便一心的安慰慧美人。 “都怪下人们没好好照顾你,是该换一批了。陈太医,美人现下状况如何?” 听到这,洛云芙偷偷用余光环视了一圈殿内的情况,却发现慧美人的贴身宫女阿锦竟然不在这里,随着阿锦一起消失的,还有一盏香炉。 她垂下眸子,默不作声,眼里的情绪让人有些看不透。 那陈太医还跪着不敢起来,回话也是颤颤巍巍的。 “回皇上,方才微臣的施针只是缓解疼痛,美人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随时有可能失去皇子……” “你说什么!” 听到陈太医慧美人随时可能小产,皇上龙颜大怒。 跪满了一屋子的下人全部把头低下,生怕皇上会降罪于自己。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方才微臣诊脉,慧小主是误吸了浓度极高的麝香才会得此后果……只能靠药物 来安胎,微臣,微臣这就给小主开药!” 陈太医一番话,似是在稳定军心,可洛云芙却微微蹙眉,发觉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从方才带着青萝进屋来,她就闻到这屋子里有淡淡的麝香味道,当时便有些警觉,这慧美人请她,必定是一场鸿门宴。 而那些糕点则是用来试探她的,如果她没吃,就证明她还对慧美人心存戒备,这接下来的计划便不会顺利进行。 刚才她抬眼瞟了一眼殿内的情况,发觉阿锦带着香炉一起消失了,想来是去销毁证据的。 如此一来二去,便好像是她故意熏了麝香,来看望慧美人,致使她先兆小产,险些失去龙子。 本来还没那么确定,直到这陈太医说出来后,她才把这个完美的局全部串联起来。 洛云芙的心又冷了几分,兀自在心底冷笑。 呵,果然又没安好心,这一局乃是死局,滴水不漏,目的就是为了治她于死地。 慧美人,你当真好狠的心啊,和你那妹妹倪雪妍如出一辙。 陈太医没得到皇上的命令,并不敢轻易站起来,于是从药箱里拿出宣纸和笔墨,匍匐在地上,在纸上写着什么,想来是在开药。 而皇上一脸盛怒,好似随时会爆发一样,屋内一片寂静无声,气压低得有些可怕。 “麝香?慧美人的寝殿内为何会出现麝香!”皇上质问道。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这十几个宫女外加几个小太监,竟每一个人敢答话,全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谁是慧美人的贴身宫女?给朕出来!” “回……回皇上的话,是,是奴才。”一个略微有些清瘦,穿着藕荷色宫装的宫女小声回答道。 洛云芙听这声音颇为耳熟,便斜睨了一眼,没成想竟是阿锦。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洛云芙心里冷笑道。 “朕问你,你是如何照顾慧美人的,寝殿内为何会出现麝香这种东西?如若今日慧美人小产,你该当何罪?来人啊,拉出去乱棍打死!” 听到皇上竟要处死自己,阿锦一下子就慌了神,本来就跪着的她便把整个身体都扣在了地上,不停地磕着头,面带哭腔求饶。 “呜呜呜,皇上饶命啊!并非奴才粗心大意,而是,而是……而是……” 阿锦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洛云芙这边。 皇上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用余光看了一眼盈盈而立的洛云芙,微微皱眉。 第九十章 “而是什么?快说!”他把目光转回到了跪着的阿锦身上,额头边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好像在隐忍着很大的怒火。 “是……是洛小姐……洛小姐她的身上似是有一股麝香味道,刚进来时奴才便闻到了香气,可奴才见识短浅并不识得那就是麝香……奴才有罪!奴才有罪!”阿锦一边带着哭腔说话,一边不要命的磕头,感觉马上要把自己的额头磕破了。 皇上危险的目光在洛云芙身上转了几圈。 “陈太医,你过来给朕看看,洛小姐身上当真有麝香?”他的语气不怒自威,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一个寒战。 那陈太医刚写完药单交给旁边的小太监去抓药,听到这话,便起身来到了洛云芙身边。 “洛姑娘,微臣失礼了。” 说完,便把身体凑近了些。 她也并不闪躲,面色无愧的站着,脸上便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陈太医转身朝皇上作了个揖,并没有跪下,想来是老胳膊老腿,总是跪下行李身体承受不住。 “回禀皇上,这位姑娘的身上,确实有很重的麝香味道,想来是来之前熏了麝香。” 陈太医还故意把最后一句加重了许多。 洛云芙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只是垂眸静静而立,可心底却止不住的冷笑。 这陈太医,想来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皇上眉头紧锁,看起来自然是极为生气,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洛云芙现下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洛云芙,谋害皇嗣,你该当何罪?”这质问掷地有声,他已经龙颜大怒了。 洛云芙自是好不惊慌,她早就想好了对策,可刚想张口回话,就被那病床上的慧美人抢了先。 “皇上……云芙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陈太医,你是不是闻错了,我相信云芙不可能做出这般狠毒之事的……” 慧美人情真意切,字字走心,眼神紧紧盯着皇上的眼睛,任谁都会被她真切的语气给说动。 可陈太医都已经说了洛云芙身上有麝香,皇上怎么可能信? 洛云芙心里冷哼一声。 慧美人这计用得妙极了,先是显示出自己的心地善良,又能给予她重重一击。 慧美人说不相信,无非就是想让陈太医再次查验,到时候不管用了什么方法,都能证明她确实是熏了麝香,到时候慧美人再出言装可怜落井下石,那时皇上必会盛怒。 谋害皇嗣这 个罪名,洛云芙一个人必是担待不起的,恐怕整个将军府都会受到牵连,想来,这就是慧美人的目的所在了。 如果她还是上一世的那个洛云芙,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死局,她肯定素手无策,到时候连累了父亲,将军府失势,那么端王颜祉铭便会一家独大,到时候这个皇位便是颜祉铭唾手可得的一样物件。 慧美人这枚棋子可真是十分重要呢,洛云芙心想。 “微臣行医几十载,如此这般的麝香味道,微臣还是不会闻错的。” 陈太医在一旁添油加醋道。 皇上看着楚楚可怜的慧美人,语气忍不住软下来不少,可说的话却字字诛心。 “你为何如此善良?陈太医颇有资历,他是不会说谎的,事情都明摆在你眼前了,你还不肯相信?” 慧美人依旧面色苍白,梨花带雨,哭哭啼啼的默不作声。 可就算慧美人这个时候不再说话,所有的矛头也已经指向了她,洛云芙。 她低垂眼眸,并不慌张,因为此时心头已经有了一计。 一抬眼,那沉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故作出来的惊慌和失措。 “阿锦胡说,我没有,我 没有啊,我怎么可能熏麝香呢?”洛云芙紧张的说道,眼神躲闪。 听到洛云芙的“狡辩”,阿锦也不甘退让。 “难道我还会诬陷你不成?” 慧美人看到两人就要吵起来,便又细声细气、可怜兮兮地在皇上身边小声说道:“阿锦……阿锦跟了我许久,诬陷别人这种事,阿锦是断然不会做的……” 洛云芙整张脸已经变得通红,就连耳根都隐约泛红了,可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沉着冷静。 “慧姐姐,慧姐姐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我真的没有!我没有要谋害皇嗣的意思啊,求你跟皇上求求情吧慧姐姐!”洛云芙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 慧美人面带痛苦,几滴眼泪顺着白皙的面庞缓缓滑落,双手紧紧捂住小腹。 “妹妹,事实摆在眼前,你还不承认吗……?可怜了我未出世的孩子,险些保不住,皇上……”说罢,可怜兮兮的扑进了那穿龙袍男子的怀里。 皇上也紧紧搂住慧美人,安慰似的在她柔软的后背上拍了拍,眼神冰冷,看向洛云芙。 “哼,谋害皇嗣,罪无可赦!来人!把她关进天牢,择日处斩!” 皇上早就对功 高盖主的骠骑将军颇有不满,这下好不容易抓到了把柄,罪名还是谋害皇嗣,便有意大做文章。 那居高临下的男人斜睨着洛云芙,眼神带着不屑。一声令下,便从门口进来几个带刀的锦衣卫,把洛云芙拉了出去。 她并没有反抗,只是低下头,任凭锦衣卫拉着她走出殿门,脸上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冷笑。 是夜—— 天牢就设在皇宫不远处。 虽是仲夏,但因皇城地域原因,早晚还是有些许的寒凉。 洛云芙只穿了一身薄薄的齐胸襦裙,此刻便瑟缩在阴暗的墙角,有些发抖。 这牢里不比府上,阴暗又潮湿,时不时角落里还会传出几声老鼠的声音。 牢里昏暗的灯光让她有些昏昏欲睡,突然听到门锁稀里哗啦的声音,一下子就清醒了。 十几米外的大门缓缓开启,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鱼贯而入,有序的站在了两遍,而中间那人身影修长,只着了中衣,外面随意披了一件宽大的外袍,如墨般的发丝并未扎起,一副急匆匆便出门的模样。 一开门,颜祉黎便看到了十几米开外,瑟缩在角落的洛云芙,一下子眼里的焦急就被点燃了。 第九十一章 上次见面,两人还在护城河月夜泛舟,这次见,便是一个身为宁王,一个成为了择日问斩的阶下囚。 颜祉黎有些略带匆忙地走向洛云芙的牢门口,她也缓缓起身,走到了铁栏的旁边。 “来,披上。”他脱下自己的外袍,顺着铁栏的缝隙,递到了洛云芙的手上。 那白色外袍上似乎还沾染着他身上的温度,落在洛云芙的手里,让她莫名的有些心安。 她垂下眼眸,微笑报以谢意,却并不说话。 “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他的眉宇间有些焦急,还有点担心。 洛云芙抬眼,丝毫不惧的撞上他担心的双眸。 “呵,你以为是我做的?”她轻哼一声,分不清到底是娇嗔还是嘲讽。 “我不是这个意思……难道真是慧美人陷害于你?” “可还有别的可能?”她赌气似的把眼神别开,不再看颜祉黎。 被慧美人陷害,这都在意料之中,她并不生气。 但被颜祉黎不信任……哪怕只是一念之间的,她竟有些莫名其妙的嗔怒,不知为何。 “你为何不多加小心,现在皇上大怒,我也很难摆平。”颜祉黎为难的说道。 她冷冷答道:“我如何小 心?我躲过一劫,还有另一劫等着我,人家设好局就等着我往下跳,我如何才能躲过?” 昏暗的烛光映照在颜祉黎的侧脸上,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心和心疼。 听到这番话,他也不作声了,只是默默看着洛云芙。 “不过你放心,我自有对策。”洛云芙静静说道。 听到洛云芙竟然有对策,牢门外站着的颜祉黎便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担心似是有些多余。 “云芙,你可有把握?” “七成把握,不过,需要宁王殿下助我一臂之力,便可达到十成。” 颜祉黎俊秀的眉毛微微一挑,好奇的问道:“如何?” “劳烦宁王殿下附耳过来。” 翌日—— 大理寺的殿上,皇上正襟危坐,旁边坐着楚楚可怜的慧美人,还有宁王,颜祉黎。 殿下跪着宫女阿锦,陈太医,大理寺卿,还有满身脏污的洛云芙,虽然有些狼狈,但却面色冷静。 “骠骑将军嫡女洛云芙,蓄意谋害皇嗣,大理寺卿,这该当何罪?”皇上冷冷开口,不怒自威。 大理寺卿头戴乌纱帽,跪着朗声答道:“斩首,株连九族——” 洛云芙依然沉静,面无表情,可颜祉黎 却有些着急,却又无法插话。 “好!那边拉下去,午时斩首!” 锦衣卫的手都碰到了洛云芙的胳膊,可她还是不为所动,沉着眼眸一言不发。 直到锦衣卫把她拉了起来,她才沉声开口道:“且慢!” 那些锦衣卫便停下了手。 皇上语气冷漠,居高临下的看着盈盈而立的洛云芙,没好气的说道:“罪女洛云芙,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一声冷笑,笑得慧美人没来由的一阵发慌。 “呵呵,铁证如山?请问皇上,仅凭陈太医和一个婢女的一面之词,你便可以处死骠骑将军的嫡女?” “洛云芙!你敢拿将军来压朕?好大的胆子?”殿上正襟危坐的男人大怒。 “臣女不敢。” “快拉下去,斩首!” 那些锦衣卫又想上手把洛云芙拉到殿下,颜祉黎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且慢!禀报皇兄,臣弟这有另一个证据,劳烦皇兄过目。”本来坐着的颜祉黎站起身来,朝皇上微微行了个礼说道。 皇上见马上能处死洛云芙,宁王却又从中插了一脚,不免有些生气,皱着眉头不说话。 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宫女被颜祉黎身边的侍 卫带了上来。 那小宫女穿着一身淡绿色宫装,眉目清秀,可却瘦得有些可怕,好像只一层皮包着骨头,浑身上下,一点肉都没有,那身宫装穿在她身上,便也显得有些不甚合身。 想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皇上,宁王都在殿上,而这殿上还有几十个锦衣卫,她也有些发怵,浑身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颜祉黎沉声开口:“说吧。” “奴才……奴才昨天看到,阿锦姐姐把一个香炉带出了慧美人的寝殿,扔到了御花园的后山处……” 这话声音虽小,可作用却不小,阿锦听到后面色慌乱,襦裙的后背瞬间就被汗水给打湿了,而那殿上坐着的慧美人,眼神中也闪出了些许的不安。 阿锦赶紧反驳道:“你信口胡说,是不是有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皇上听到这话,也斜睨了一眼颜祉黎,淡淡开口。 “空口无凭,让朕如何相信你?” 那小宫女便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物件。 那东西通体银色,俨然是一个小型的香炉。 看到小宫女拿出这东西,阿锦一下子彻底慌了,口不择言道:“我只是看这东西旧了,便拿去扔 掉?你捡回来作甚?” 那小宫女看到拔高声音说话的阿锦,明显被吓到了,像一只小鸟一样低着头不说话。 殿上的颜祉黎看到小宫女不说话,便朝皇上作了一揖,缓缓道出阿锦话中的漏洞。 “阿锦,本王问你,如果是看到香炉旧了,直接扔掉就好,为何要特意跑到御花园,扔到后山?” 阿锦张了几下嘴,也没能说出什么来,憋得脸红脖子粗。 “其次,你说香炉旧了,为何本王看着这香炉却还是新得很,难道慧美人刚得宠不久便要如此铺张浪费么?” 慧美人也冷汗连连,娇俏的小脸强装镇定。 她的语气强行冷静,缓缓狡辩:“不是这样的,是……”可没说完,便被颜祉黎无情的打断。 “还是说,这香炉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凌厉的目光扫向慧美人和阿锦,语气坚定。 听到这,皇上便也有些心生怀疑,毕竟这小宫女和这香炉的出现太过诡异。 看到默不作声的皇上,慧美人彻底慌了神,赶紧从自己的座位上下来,跪在皇上的脚边,眼角边流出几滴眼泪,看起来甚是怜人。 “皇上,这奴才蓄意害妾身,妾身冤枉啊!” 第九十二章 虽说皇上一直不甚喜欢洛云芙,但宁王出面,挑明此事疑点颇多,而洛云芙毕竟是骠骑将军的嫡女,还未定局便将她赐死,恐不能服众。 “皇上,妾身冤枉啊,只因妾身有身子前素来喜爱茉莉香,可最近却越来越不喜那甜腻的花香,而那香炉早已深深沾染了从前的香味不能散去,妾身这才命阿锦换了这香炉的。”慧美人一双秋水剪瞳柔柔地盯着皇上的眼睛,看得皇上有些迟疑。 阿锦又在一旁慌忙点头承认,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愈发苍白,一滴滴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流到地上。 “对对对,就是小主说的这样,自从怀上龙裔后美人的喜好便愈发奇怪,最近美人不爱茉莉香,便让奴才,便让奴才去换一个香炉来,奴才方把旧香炉扔掉的。” 洛云芙跪在殿下微微低头,可眼神却瞄见,阿锦拄在地上两只手分明在颤抖。 皇上明显被这主仆二人的一番话说动了,眼神看向颜祉黎,而颜祉黎也并不惊慌,仿佛一切都运筹帷幄。 “阿锦,你确定这香炉是你们家主子的,无误?” 慧美人皱着眉,有些不懂宁王的这句话是何意,方才 不是已经确认一遍了吗? 阿锦小声应道:“是……” 颜祉黎哼出一声冷笑,本就十分冷峻的五官此刻显得更加沉郁。 “你们可敢笃定这里是茉莉,而非其他?” 这冷漠的质问仿佛在慧美人的心上狠狠射了一箭,她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莫非,宁王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 可她看向殿下跪着的陈太医,便又有些冷静下来了,想来陈太医是断然不会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的,就算宁王发现了什么,现在也死无对证,毕竟这里是大理寺,又不是皇宫。 想到这,慧美人便自信开口:“宁王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让陈太医上前来验,妾身为何要说谎骗人呢?” 颜祉黎的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让慧美人看得有些莫名发毛。 “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把人带上来!” 洛云芙好奇的抬头,只见进殿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色官服,后背用银丝绣着走兽。他脸上皱纹许多,可头发却还是乌黑如墨,鹤发童颜。 他放下背着的药箱,跪下依次行礼。 “微臣林氏参见皇上,宁王殿下,参见慧美人。” 看见来人,慧美人差点跌坐在 地上,瞳孔涣散,嘴唇发白。 这精神抖擞的老头子正是太医院里医术最为高明的林太医,十多岁就成了太医,已经照顾了好几个君主,到现在,约莫有五六十年了。 如果光是医术高明和做太医的时间长,还并不可怕,最让慧美人绝望的是,这老头子是出了名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油盐不进,哪位娘娘,甚至是皇后,出多少银子他都不会说一句假话。 慧美人长处一口气,认命的闭上眼睛,轻轻一笑里包含多少苦涩。 “林太医,朕命你仔细查验香炉中的东西到底是何物,”皇上细长的眸子从慧美人和颜祉黎的身上划过:“不得有误!” “是。” 气氛滴水成冰,那林太医从瘦弱小宫女的手里小心接过香炉,打开后轻捻了几下里面的香灰,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几下,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启禀皇上,微臣需再次确认一下,请皇上稍等。” 林太医禀报完皇上,便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原来是一只小白兔。 那小白兔足足有林太医两个手掌那么大,肚子圆溜溜的,时不时的有些蠕动,好像里面有东西一样。 林太医把那肥兔子放在地上的香炉旁边,兔子好奇的嗅了几下,随后便不动了,趴在原地凄厉的叫了几声,身下缓缓流出殷红的血迹,在这大理寺的殿上显得格外刺眼。 “禀报皇上,这兔子乃是怀孕母兔,闻过香炉里的香灰后便立刻小产,这香炉里的东西原是麝香。”林太医正色说道。 皇上本来十分相信慧美人,马上要将洛云芙处死,可颜祉黎却从中来了这么一手,皇上是又气愤又难堪。 “慧美人,你给朕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凌厉的目光射向面色惨白的慧美人。 那呆坐在地上的俏丽美人此刻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语句,嘴里重复着:“不是我……不是……” 阿锦倒是十分的护主心切,跪着爬到皇上脚边,抓住那龙袍的一角,就开始哭哭啼啼的包揽罪名。 “皇上,皇上,是奴才做的,小主并不知情,是奴才……” “滚!”皇上重重一脚踢到了阿锦的怀里,阿锦本就瘦弱,被这一踹足足踹了几米远。 她眼含泪花的擦擦嘴角,袖子上留下了几点血迹。 慧美人见阿锦主动认罪,似是觉得自己还有一线 生机,赶紧出言为自己开脱。 “对……妾身不知道,妾身什么都不知道!阿锦,你为何要如此陷害云芙妹妹!”她竟开始指责阿锦。 洛云芙心底一阵冷笑,这场戏还真是精彩呢,称不称得上是狗咬狗? 阿锦的眼泪不要命一样的流,噼里啪啦的洒在地上。 “小主,那洛云芙一直仗着自己将军府嫡小姐的身份,每次进宫都要处处压您一头,呜呜呜,奴才,奴才实在是气不过,这才想出下策为小主出气啊……” 阿锦嘴角流出的鲜血和眼泪混合在一起,再用衣袖那么一抹,瞬间就成了个大花脸,好不狼狈。 洛云芙只觉得好玩,她何时仗着自己的身份压过任何人?更何况这慧美人是宫里的嫔妃,乃是皇上的女人,要说她压姜意婷或倪雪妍或许还有人会信,可欺负慧美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阿锦……你怎能如此糊涂!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太让本宫失望了!”慧美人心痛道。 皇上那细长深邃的眸子里温度遇见寒冷,看着阿锦一字一句道:“拖下去,杖毙!” 大理寺的殿外传出阿锦凄厉的叫喊声,洛云芙越听心越凉。 第九十三章 如若不是她有计来对付,那么今天被杖毙堂下的,十成便是她洛云芙了。 没想到这阿锦也是个忠心的,只是不知是一心护主,还是有何把柄抓在了慧美人的手里,让她拼死也要保护慧美人? 洛云芙抬眼望向跌坐在地上的慧美人,看到阿锦的死去,她竟暗暗松了口气,眉宇之间的紧张也少了许多。 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慧美人察觉到一股视线,便飞速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还挤了几滴眼泪,嘴里不停念叨着阿锦的名字。 那身穿绣金龙袍,一身华贵的男人多少有些失望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在失望洛云芙这次竟然逃过一劫,骠骑将军免去一难。 他转过身对地上的慧美人淡淡开口:“慧美人,管教无方,罚俸三个月,幽禁寝殿中,诞下皇子或公主之前不得外出。” 只是幽禁,看来皇上却还是个念及旧情之人,又或许他考虑的只是慧美人腹中的孩子罢了。 那慧美人听到自己得到了个幽禁的下场,眼神里满是绝望。 幽禁,这皇宫里全都是才情有容貌的女人,她被幽禁几个月,出来后复宠的几率微乎其微。 可 她又隐隐松了口气,好像在暗下什么决心一样。 不就是皇子么……只要有了儿子就等于有了靠山,到时候就算得不到皇上的宠爱,那么在后宫里,她也算是能有一席之地。 一切仿佛已经尘埃落定了,可这时,林太医又站出来了。 他朝皇上拱手一拜,说道:“启禀皇上,方才那兔子只是闻了香灰便小产,老臣担心慧美人腹中的皇子会不稳,老臣想帮慧美人诊上一脉,望皇上准许。” 洛云芙发自内心的轻笑一声,刚才那些只能算是开胃小菜,接下来的,才是拿手好戏。 果然,慧美人听到这话大惊失色,连话都说不好了。 “不,不,不劳烦林太医了,本宫现下小腹并无不适,想来,想来小皇子并无大碍,林太医,不,不必挂怀。” 皇上果然心系龙子,一心为皇家开枝散叶,听到林太医主动请脉,便颔首答应,全然不顾慧美人的拒绝。 眼看着林太医已经一步步上前来,慧美人彻底绝望了。 现下的情况来看,逃,是肯定不能逃的,她这么一跑就是坐实了罪名,可不逃,就只能这样任由着林太医的把脉。 林太医 把两根手指小心放在了慧美人的手腕上,触感湿湿凉凉,竟全是慧美人的冷汗。 他眉头紧蹙,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一眼那面色苍白的美人。 “回禀皇上,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林太医把手撤离了慧美人的手腕,拱手朝皇上说道。 皇上以为是自己的小皇子有恙,明显有些紧张,稍微有些急,却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可是朕的龙子不安?” 林太医摇了摇头。 皇上松了口气。 林太医正色道:“慧美人并无胎像,想来腹中也从未有过龙子,龙子当然不会抱恙。” 这一句话就像惊雷一样落在了皇上的耳朵里,他瞪大眼睛看向林太医,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大声问:“你说什么!” “回禀皇上,老臣方才说慧美人并无身孕。” 慧美人已经眼神涣散,半躺着倚在桌子上,铁证如山,这林太医行医几十年从未说假话,她现在解释什么都无用了。 皇上还是不相信自己这难得的孩子竟然从未存在过。 “林太医,朕问你,你确定自己并未误诊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林太医面对龙威倒是毫不惧怕, 好歹也是伺候过好几代君主的人了,况且太后太妃们年轻时多受林太医照拂,所以现在自是对他十分偏心,他根本就不怕皇上娘娘的降罪于他,因为太后太妃们是不会答应的。 林太医为人也是十分刚正不阿,虽说从来都拒绝和娘娘们的“私下交流”,但娘娘们也丝毫不敢动他。 而面对皇上的质疑,他也十分有自信,行医数十载从未出过纰漏,更何况是小小一个孕脉,他岂能诊错? “皇上,那兔子只是闻了香灰便小产,可见那香炉里的麝香纯度十分可怖,可慧美人吸了那么久却并未小产,老臣以为这有些离奇。老臣行医几十载,不会诊错一个孕脉,也不会说假话,皇上您素来是知道的。” 确实,林太医的权威是出了名的,皇上除了相信,并无他法。 寄托了无限希望的孩子从未存在,和爱人的欺骗,这对一个男人是致命的打击,更何况是天子,他的身上可还背负着延续龙脉的责任。 那明黄衣袍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洛云芙看不到他脸上的情绪,却还是能从背影中感受到他的落寞。 昨晚,天牢中—— 洛云芙朝着 牢门外身长玉立的颜祉黎说道:“宁王殿下附耳过来。” 颜祉黎毫不迟疑便把耳朵贴向洛云芙。 她便用只能两个人听清的语气缓缓道来。 “那慧美人用麝香陷害于我,可你想过没有,她为了让我的衣袍染上香气,那麝香的纯度必定极高,可为何她只是微微腹痛,并为见红,更未小产?” 颜祉黎心下一惊,深邃的桃花眼里闪出三分不可思议。 “云芙,你的意思是,慧美人本就没有身子,所以才没有见红?” 她轻轻点头,应了一声便有些娇嗔着说道:“刚进殿门时我便闻到麝香气味,知道这必定是慧美人的鸿门宴,所以便将计就计让她卸下防备,你倒好,上来便质问我为何不多加小心。”说完,美目在那牢门外的男人身上狠狠一剜。 颜祉黎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带歉疚地看着洛云芙问:“你是想引蛇出洞?” “是的,我想着这次是她慧美人一个对付我,就想着看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招。如果这次我侥幸躲过,万一她下次联合颜祉铭那个家伙,到时候我才是防不胜防。”洛云芙冷冷说道,眼前浮现出颜祉铭的模样。 第九十四章 没想到洛云芙竟如此有远见,颜祉黎不免有些佩服,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心想着,这不愧是他爱慕了多年的女子。 “所以你想将计就计,对付了慧美人再去对付端王?” “对,等到明天皇上拉我去大理寺审问,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如何?” 颜祉黎眉毛一挑,好奇问道:“云芙,你这个瓮中捉鳖到底是何方法?” 洛云芙掩饰不住眼里的精光和激动,自从重生以来,每到对付奸人的时候她都会格外心潮澎湃,不知为何。 她唇角一勾,缓缓说:“我对宫内的情况也不甚了解,宁王殿下可知道宫里说话最有力度的太医是哪位?” 颜祉黎想了想答道:“是林太医。” “很好,我便要你连夜去太医院请这位太医到大理寺,明日问审我之前必须赶到。” “你的意思是,叫林太医去确诊她根本并无身孕,到时身处大理寺,颜祉铭无法及时赶到,而林太医的话又十分可靠,慧美人便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此乃瓮中捉鳖?!”他的语气中不免也有些兴奋,因为洛云芙这一计实在是太妙了。 那慧美人以为把她洛云芙送到大理寺,便 会除掉她,可没想到最终害的是自己,她一个女流之辈,失去了颜祉铭的袒护,根本没办法斗过颜祉黎和洛云芙两个人,况且到时候还会有林太医从旁出言相助。 “宁王所言极是。” “本王的王妃果然冰雪聪明。” “颜祉黎,你知不知羞?” 于是宁王殿下便快马加鞭赶到了太医院,请了林太医到大理寺,而那只怀孕的母兔,便是他后半夜上山捉来的,为此一夜都未曾合眼,只不过这些,洛云芙暂时还不得知。 大殿上,那明黄衣袍的男子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背着身,出言质问陈太医。 “陈太医,是不是你一直全权负责慧美人的安胎?!看你办的好事!” 陈太医狼狈的跪着发抖,整个上半身和头都贴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皇……皇上……微臣疏忽,未曾发现慧美人早已小产……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皇上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度:“未曾发现小产?你还在为这女人打掩护,她根本未曾怀孕,你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吗!” “微臣……微臣……” “拉下去,立刻杖毙堂下!” 皇上一声令下,陈太医就像瞬间被抽去浑身的 所有力气一般,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子此刻竟带着哭腔求饶道:“皇上且慢!皇上饶命啊!并非微臣刻意隐瞒,是慧美人啊皇上!一切都是慧美人指示我的!” 听到这话,皇上一道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射穿慧美人那单薄的身体。 慧美人瑟瑟发抖,紧紧咬着嘴唇。 “慧美人抓了微臣的老母和唯一的女儿,关起来,威胁微臣,威胁微臣……要是不按照她的命令行事,她就会杀了我的家人啊皇上!”陈太医说到女儿竟嚎啕大哭,令人动容。 洛云芙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世上,难道真的非黑即白么? 这陈太医固然可恨,还联合慧美人来坑害她,可她现在竟然有些恨不起来陈太医,他也是个被慧美人利用的可怜人。 这世界上似乎根本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就像她现在所做之事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不去害别人,别人就会反过来害她。 她不想再当一次人彘,不想再被砍去手脚,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男人和妹妹在她眼前苟且,也不想看着颜祉黎再为了她被活生生的打断脊梁,所以现在只能反过来去报复慧美人和陈太医,把他们置于死地。 皇上现在的眼里几乎能冒火了,妃子和臣子合起伙来一起骗他,分明是没有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中。 他的目光扫向瑟瑟发抖的慧美人,一字一句道:“慧美人,生性善妒,行为恶劣,蓄意栽赃朝廷重臣之女,勾结太医还犯了欺君之罪,论罪当斩。” 斩字一落地,慧美人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此刻看起来竟和白纸没了什么区别。 “陈太医,念其也是受人威胁,即日逐出太医院,流放南疆。” 陈太医本以为难逃一死,可竟还侥幸捡了一条命,只是被流放。 “皇上,皇上……求皇上念及旧情,不要处斩妾身……不要……”慧美人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抱住皇上的大腿,声音微乎其微的求饶道。 想来皇上也是真心实意爱过慧美人的,从前就算慧美人的身子不便侍寝,他也依旧宿在她宫中,足可以看出他对慧美人是有多么宠爱。 听到慧美人的求饶,他便也有些不忍心。 “打入冷宫,择日……再议。”说完,他便深深看了一眼慧美人,一脚踢开了她,转身离去。 陈太医被锦衣卫拉了下去,想来择日便会发配南疆,受那流放之苦。 洛云芙低着头,心里有些唏嘘。 想必陈太医也是从小学医,因医术高超被请入宫里成了太医,一时间意气风发,可谁知世事无常,竟被贼人用家人加以要挟。 想来他也是个重感情之人,为了家人的安全,也只能去做那些违心之事。 从太医到流放,当真是人事易改啊。 慧美人也被几个太监拉走了,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想来现在的反抗也是于事无补了。 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在被拉出殿外的时候,绝望地望着天,也不知她在这一刻会想些什么。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摊开着放在了洛云芙的面前。 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这只手的主人面如冠玉,眉目疏朗,此刻正面带笑意看着她。 她便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那人的手上,站了起来,长舒一口气。 这跪久了突然一站起来,竟还有些不习惯,膝盖处隐隐有些酸痛。 刚想到这,膝盖处便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低头一看竟是俯下身的颜祉黎,正用手轻轻的揉着她的膝盖和小腿。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洛云芙忍不住红了脸,一双杏眼不好意思的别向别处,并不再低头看他。 第九十五章 “堂堂洛小姐也会害羞?如此小家碧玉将来如何做我的宁王妃,你说是吧云芙。”颜祉黎站起身来,看着脸红的洛云芙打趣道。 “谁害羞了,只是这大庭广众的……”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大理寺的殿门口还站着几个带刀侍卫,不过此刻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视他们俩如同空气。 正说着话呢,一辆马车便停在了洛云芙的身前。 “吁——”那驾着马车的便是颜祉黎的贴身侍卫了。 颜祉黎小心的扶了她上车,两人便坐着马车扬尘而去。 天牢是什么地方,那是关押重罪之人的地方,基本上是有来无回,所以那里面的环境也不必赘婿,看洛云芙此刻的样子便知。 她本来白细嫩滑的小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得有些暗淡无光,而那身精致刺绣的襦裙也脏得让人看不清本来的样子,和旁边坐着傅粉何郎一般的男子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看到洛云芙这副模样,颜祉黎无奈地叹了口气。 “云芙,下次休要再以身犯险,这次是我在,我若是不在你怎么办,难道真要被皇兄咔嚓一刀了?” 洛云芙却美眸一瞥,娇嗔着哼了一 声。 “哼,草民自有办法,下次便不劳烦宁王大人大驾了。” 颜祉黎知道,这是洛云芙在不满意他太过保守了,可天知道他是真的担心洛云芙啊,得知她被皇兄关进天牢后,也不知是谁只穿一件中衣,披了外袍便匆匆赶去探望。 可他也不甘心被这个小家伙怼得哑口无言,便眼疾手快,看准了时机,颀长的手臂便准确无误的搂在了那灰头土脸的姑娘的腰上。 那俊美绝伦的五官缓缓靠近洛云芙,直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洛云芙的耳根便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像刚成熟不久的樱桃。 “云芙,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颜祉黎继续靠近,头一偏,那冰凉的双唇便一下含住了她樱桃似的耳垂,含糊不清的说道:“王妃为何非要与本王置气呢?” 耳垂上突然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洛云芙忍不住浑身一颤,顿时瘫软无力地倒在了颜祉黎的怀里。 颜祉黎倒也没有继续欺负他,手上搂紧了洛云芙,嘴唇便离开了她的耳垂,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暗暗发笑。 表面上虽是放过了洛云芙,可某宁王殿下心里想的却是,这 大庭广众的不方便行事,等正式迎娶她的那天,便再狠狠欺负她罢了。 “谁,谁是你王妃……哦对了,颜祉黎,那林太医的兔子可真是一剂猛药啊,你没看皇上当时那表情,啧啧啧……” “嗯,林太医行医一向稳妥谨慎,断然不会出错的。”颜祉黎平淡的答道,可小腿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昨晚后半夜上山抓兔子,为了抓住一只怀孕的母兔,他可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而那深山老林里又荆棘颇多,他的腿不小心被划出了深深一道伤痕,幸得林太医处理,才缓缓好转。 他不想把这事告诉洛云芙,只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到了将军府外,洛云芙便在颜祉黎的目送下进了大门。 一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前,便看到青萝焦急的在院子里转圈圈,眼眶红红的,还有点肿。 看到一身风尘,稍显落魄的洛云芙,青萝再也抑制不住,飞扑上来一把抱住她,还哭哭啼啼的。 “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青萝有多担心你吗,呜呜呜呜呜,我以为你要被皇上杀头了,吓死我了呜呜呜。”青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尽数抹在了她名 贵的襦裙上。 她到也不在意,苦笑一下,拍拍青萝的后背。 “青萝,你还不了解你家小姐嘛,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可是不会做的。” “可是万一……万一……呜呜,那可让我怎么办啊……” 洛云芙看见哭哭啼啼的青萝,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青萝咋这么像一个哀怨的小媳妇? “好啦,”她拍拍青萝的后背来安慰她,笑着说道:“快去给我准备洗澡水吧,你家小姐啊,再不好好洗个澡,就要臭掉了!” 青萝停下了哭腔,仔细打量了一下灰头土脸的洛云芙,便赶忙去烧热水准备花瓣了。 她准备先把这身脏脏的裙子换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等等青萝的热水,可左脚刚踏进里屋的门,便听到一个尖细的女生。 “姐姐,你可回来了!” 这声音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噩梦中,是她所有痛苦的源头。 她转头一看,果然是倪雪妍。 倪雪妍着了一身浅粉色华服,头上插了三四支纯银步摇,举手投足间显得楚楚动人,一颦一笑都熠熠生辉。 此刻,她正站在小院子的门口,满脸都写着担心二字,缓缓的往屋门口走。 洛云芙是极 为不想看见她的,一看见她便会想到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去。 可现在倒也没有办法,人家都找上门来了,现下还不能撕破脸皮,那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见招拆招了。 洛云芙心里虽不耐烦,但还是顷刻之间便换上了苦笑,眼里还隐隐约约泛着委屈的泪光。 “雪妍。” 说话间,倪雪妍已经走到了房门口,赶忙拉着洛云芙的手走进了房间,双双坐在了茶桌的两边。 “听闻姐姐回府,妹妹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果然落了地,怎么样,姐姐没有受伤吧?”倪雪妍的眼里满是心疼,可还隐隐有一丝的探究。 洛云芙委屈的苦笑答道:“所幸没有受伤,差一点我就脑袋落地了。” 听到这话,倪雪妍的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和恨意。 “那慧美人呢,慧美人现下如何?” 呵,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倪雪妍显然十分担心真正的姐姐慧美人,得到机会便问洛云芙,慧美人怎么样了。 可她终究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再怎么掩饰也被洛云芙察觉到了,她真正担心的只有慧美人一个人,这个名义上的姐姐洛云芙,她是巴不得赶紧死的。 第九十六章 “雪妍,我回来了不就好了吗,你作甚如此担心那蛇蝎毒妇?”洛云芙假装着愤愤道。 倪雪妍听到后,便稍微有些眼神躲闪,颇有说谎话被拆穿的架势。 “姐姐,你误会了,雪妍并非担心那……毒妇,只是好奇她有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已。” 听到她勉强的解释,洛云芙心里一阵讥讽的笑,倪雪妍,亲口说自己的姐姐是毒妇的滋味,是不是很好受? 于是洛云芙便假装咬牙,似是要咬碎一口银牙般狠狠的说道。 “你别担心,她已经受到天大的惩罚了!” 天大?倪雪妍突然感觉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天大是多大,难道……真的…… 粉裙少女的心里突然开始打鼓。 “姐姐,天大……是多大……” 洛云芙冷哼一声:“哼,择日处死,你说这惩罚大不大?” 其实皇上念及旧情,并未直说择日处斩。可慧美人犯了欺君之罪,还没有皇子傍身,皇上下令赐死她也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那冷宫是何地方?在那里,就算皇上不赐死她,昔日那些被她欺压过的嫔妃也会刁难她的,更有甚者,一杯毒酒下去毒死那慧美人,只怕皇上都会睁一 只眼闭一只眼罢。 不过洛云芙这么说,也是有吓唬倪雪妍的成分在的,况且也想看看,倪雪妍会是什么反应。 果然,听到这话,倪雪妍呼吸一窒,瞳孔都在微微放大。 片刻的静默后,她的脸上又扯出一抹笑意,可看起来牵强了许多,好像这笑容是强撑着的一般。 “好……好……她罪有应得,罪有应得罢了……”倪雪妍似乎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额上一直冒着冷汗,轻声说道:“那雪妍先不打扰姐姐了,姐姐,你好生休息。” 说完,便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她的小院子。 洒满花瓣的红木浴桶里——洛云芙冷笑着,本来就十分好看的五官,在这笑容下被衬得更显冷艳,让人移不开眼。 想到刚才倪雪妍那跌跌撞撞的模样,还有惨败的小脸蛋儿,她就觉得十分可怜,真是好可怜的一个美人啊。 失去了亲人,却要在恨的人面前表现成毫不在意,这种切肤之痛发生在倪雪妍这种美人身上,真是让人心疼呢。 可她越让人心疼,洛云芙就感觉越解气,眼前不断浮现着上一世的模样,自己被做成人彘,眼睁睁的看着爱人和她的背叛…… 一 把玫瑰花瓣在洛云芙的手里,被缓缓的捏成了花泥,殷红的花汁从她白皙的手心流到水面上,然后缓缓散开,就像鲜红的血一样,有些刺眼。 翌日,洛云芙起了个大早,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没来由的感觉到浑身舒爽。 这是她重生以来,最为轻松的一次,也许是因为昨天刚解决掉一个心腹大患吧。 慧美人的出现绝对不简单,颜祉铭那家伙肯定是想搞一个内外联动,内外一起慢慢松动皇上的大权,扰乱皇上的心神。 但慧美人一除就不一样了,这意味着颜祉铭在宫里彻底失去了掌控力,接下来,洛云芙要做的就是溶解掉他手里的兵权和势力,这样下来他就毫无反抗之力了,完全成为了案板上的一块肉。 这么好的事,她能不开心么。 青萝面带喜色走进门,手里还端着一碗绿豆粥,放下后,笑意盈盈的着看向洛云芙。 “小姐,快把早膳用了,是消暑的绿豆粥。吃完了咱们要进宫,贤太妃有请小姐进宫用膳。”青萝柔声道。 洛云芙一边吃着绿豆粥一边疑惑,贤太妃这是请的哪门子客? 虽说之前在宫里偶然见得几次,贤太妃似乎也对 她颇有好感,可这突如其来的宴请…… 带着疑惑喝完了粥,再在梳妆台前任由青萝一阵摆弄,一个白衣胜雪,亭亭玉立的美人便出现在了青萝的眼前。 “青萝,你最近梳妆的手艺愈发精进了。” 看着铜镜里妆发精致的自己,洛云芙不停赞叹道。 青萝嘿嘿一笑,谦虚的说:“小姐本身就面如冠玉,我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还是青萝手巧啊,将来我必定要寻得一个靠得住的男子,方能把我们家心灵手巧的青萝许配出去。” 想来青萝还是年纪小,听到这话便有些害羞,脸红红的跺着脚:“哎呀小姐,人家才不要嫁人呢,人家要服侍你一辈子的嘛……” 贤太妃寝殿—— “臣女洛云芙,参见贤太妃娘娘,娘娘千岁。”洛云芙盈盈一笑,拜见端坐在主位上的贤太妃。 贤太妃身着一袭深紫色宫装,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保养的却颇好,脸上没有一丝褶皱,能看出来年轻时,必定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洛云芙不由得看贤太妃看出了神,此前虽见过贤太妃多次,但一直没有仔细打量,现下仔细一看,颜祉黎的眉眼倒是和贤太妃 有七分相似。 “云芙,别愣着了,快快请起。” 贤太妃在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洛云芙的身边,把她扶了起来,并牵着她走到了一个小圆桌前。 桌子上摆着十几道精致的菜品,洛云芙粗略一看,竟包含了各种菜式,而且色相俱全,看起来甚是用心。 最为让她惊讶的还是,那桌子旁竟坐着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他穿着白色长衫,一头如墨的发丝柔顺垂下,竟是连根发带都没有束,颇为随意,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正盯着洛云芙。 “颜……宁王殿下?”她忍不住好奇的看着颜祉黎问道。 “昨晚我宿在母妃殿中,今日母妃请你吃宴,本王可有不来蹭饭的道理?” 贤太妃慈爱的笑了笑,点点头。 洛云芙坐下后,欣喜的看着眼前的菜品道:“酥炸明虾?皇城可不临海,速来听闻宫里饮食颇好,可这海里的吃食竟也有?” 看到洛云芙脸上的喜色,颜祉黎便满意地笑了笑。 “这可是黎儿……” “咳咳,母妃,快吃吧,这道猪舌头很好吃的。” 贤太妃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颜祉黎强行打断,生硬的扭转开话题,让她去吃猪舌头。 第九十七章 贤太妃便也不再说话,眼神和洛云芙一对,无奈的笑了一笑。 看到贤太妃抛过来的无奈眼神,她心下便明白了大半。 想来皇宫里虽然锦衣玉食,可这明虾倒也是不好得到的,海边到这皇城,快马加鞭也要半月的时间,而为了保证明虾到皇城还是活的,只能在用大水桶养着,一个马车也才堪堪放下两个大水桶,两个水桶里也就放几十只明虾。 所以这东西基本是可遇不可求,就算皇上想吃了,也得等上半月有余,方才能吃上那么几只。 怕是颜祉黎知道她爱吃这口,特意让人带来的。 洛云芙巧笑倩兮,并不说话,只是故意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颜祉黎。 平日里那不可一世的宁王殿下,竟然被女子的一个眼神给弄了个脸红。 这眉目传情被贤太妃尽收眼底,心里想着,怕是颜祉黎这臭小子很快就会给自己抱上孙子了吧。 “多谢太妃娘娘款待,不知娘娘今日为何突然宴请云芙?”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实在是这突如其来的宴请颇为蹊跷。 贤太妃端庄一笑,缓开玉口:“还不是皇上。昨日宫内举行家宴,谈到云芙你和慧美 人那件事,皇上觉得对你心有亏欠,可他是一国之主,不能放下身段。黎儿便建议皇上,让本宫好好款待于你,就当是给你压压惊了。” 原来是这样,皇帝那种冷血无情的男人,也会觉得问心有愧?暗算姑姑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问心有愧呢? 不过想来也是,洛霆苍还在边疆浴血奋战,自己的女儿便被抓到了大理寺,险些斩首。 若是她真的害了慧美人倒还好,洛霆苍虽会惋惜,但也不会把皇上如何,但现在就不同了。 现下的真相水落石出,是慧美人蓄意陷害洛云芙,洛云芙受了无妄之灾,皇帝当然要安抚一下在打仗的洛霆苍。 所以,并不是皇帝对洛云芙心怀亏欠,而是为顾全大局才这么做。 一顿饕餮盛宴过后,洛云芙和颜祉黎拜别贤太妃,在这皇宫里漫无目的的闲逛。 红墙映衬着五彩琉璃瓦显得格外奢华,可谁知道这浮华的表面背后,隐藏着多少明争暗斗。 “颜祉黎,有的时候我倒是很佩服你,如果让我日复一日的生活在皇宫里,我怕是会疯掉。”洛云芙说道,一双秀美的眸子认真地盯着颜祉黎。 颜祉黎倒也不以 为然的说:“女子自然是要在这深宫步步为营的,可我是皇子啊,用不着勾心斗角。” “噗,你就逞能吧,也不知道是谁如履薄冰一般的在皇室挣扎哦……”洛云芙一脸戏谑的说道。 两人正互相开玩笑,可旁边的小道上却突然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 颜祉黎因为从小练武,听力自是十分敏捷,而洛云芙也同样听到了这奇怪的声音。 “谁?!”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问道。 “宁王殿下,宁王殿下饶命,奴才不是故意惊扰宁王殿下的。” 旁边的小道上突然窜出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求饶道。 看到小宫女放下的东西,洛云芙皱了皱眉头。 地上放着一个木色托盘,而那托盘上却只放了一个小小的瓶子,瓶口用红布紧紧塞住,看起来就像……就像什么药。 洛云芙对这些东西极为敏感,一眼就看出来了那瓶子是装什么药的瓶子。 而这小宫女鬼鬼祟祟的模样,怕是没什么好事儿。 颜祉黎面色冷淡却也带着些不解,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洛云芙蹲下身去,拿起那小药瓶,轻声对趴着的小宫女柔声说道:“不妨事,你起身说话。 ” 说罢,两人便先后站起身来,只不过那小宫女还是心虚的不敢抬起头。 “你是哪位主子宫里的宫女?” 那小宫女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看来是想要隐瞒,再结合那诡异的小药瓶,洛云芙几乎敢断定,那里面就是毒药。 如果是好的药,她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敢说话的,一脸被抓包的表情。 “快说!”颜祉黎横眉冷对,吓得小宫女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整个后背顿时渗出满满的白毛汗。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我说……奴才是乐婕妤宫里的奴才……” 洛云芙继续问道:“这两条道如此偏僻,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据我所知,没有哪位小主住在这附近啊。” 确实,太后和太妃们住的地方,离皇上的嫔妃们住的地方颇远,几乎是一南一北。 乐婕妤的小宫女为何会拿着一瓶奇怪的药,出现在离乐婕妤寝殿很远的地方? 那小宫女被逼问的哭了出来,断断续续的趴在地上说道:“奴才,奴才没事……姑娘,请你放过奴才吧……” 颜祉黎也感觉到此时颇为不简单,而这里恰好离贤太妃的居所不远,出现了如此诡异 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想要调查一下的。 “你来这到底有什么目的?本王命令你从实招来。”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其中的强大气场却让那小宫女有些喘不过来气。 小宫女被吓得浑身一颤,心里想着,这宁王殿下可是除了皇上之外,在这宫里权利最高的人,现在如果不从实招来的话,恐怕小命都难保。 “奴才说……是乐婕妤派奴才来的,让奴才去冷宫……” 冷宫这二字,一下子点醒了洛云芙。 对啊,太妃们的居所和冷宫距离不远,而贤太妃的居所附近好像确实就是冷宫。 冷宫……莫非是慧美人? 之前她就知道,乐婕妤和慧美人有过节,还设计用猫陷害过慧美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并没有得逞。 这次慧美人失宠,还被打入冷宫,想必是这乐婕妤心急了,还怕慧美人有朝一日出来后会复宠,于是就想把她置于死地。 那这样说来的话……洛云芙低头瞧了瞧自己手里的白瓷药瓶,晃了晃,里面装的似乎是某种液体。 如果她推测无误的话,这小宫女就是乐婕妤派过来解决慧美人的,而她手里这瓶药,就是毒酒。 第九十八章 想到这,洛云芙便了然于胸。 她冷冷一笑,神情犀利的盯着那瑟瑟发抖的小宫女。 想来这小宫女也是个经不住事儿的,说实话,她若是死鸭子嘴硬,颜祉黎和洛云芙便也不能将她怎样。 毕竟这是宫里,是皇上的地界儿,并不是宁王府,他们自是不会在宫里为难一个宫女。 可这小宫女被颜祉黎一嗓子吼得失了神,便一股脑的全招了。 乐婕妤啊乐婕妤,你下得一手好棋,可独独在这颗旗子上出了差错。 洛云芙把那小药瓶扔在地上,小药瓶便叽里咕噜的滚到了小宫女的面前。 “你和你家主子可知,毒杀妃嫔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洛云芙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冷漠,果然吓得小宫女又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小宫女的汗珠掉在地上,啪一声碎成了两半。 “奴才……奴才不知……姑娘,请你不要再为难奴才了……奴才只是奉命办事……” 小宫女一个字抖三抖,声音微乎其微的说道。 “哎,你可知这并不是我为难于你,只是,我要是禀报了皇上,别提你区区一个侍女,就连你家小主都自身难保了。” 洛云芙皱着眉 头,语气诚恳又担忧。 “奴才求求姑娘万万不要啊,求求你了……”小宫女说到最后,竟掩面而泣,低声的哭了出来。 洛云芙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不过转瞬即逝。 “让我保密也可以,不过。”她俯下身,把那地上的白瓷药瓶轻轻拾起,便站起身来:“我代你去把这个送去。” 那小宫女虽然有些疑惑,可也不动洛云芙到底要那鹤顶红做什么? 但现在不答应也得答应……她怯怯地抬头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王殿下。 “好……可乐小主那边,奴才如何交代……”小宫女小心翼翼的问道。 洛云芙美眸一转便计上心头,轻笑一声说道:“你回禀乐婕妤,药已经看着慧美人喝下便是。” 那小宫女应了声,便连滚带爬的逃出了这条小路,连头都没回。 洛云芙转头看向那面如冠玉的男子:“还劳烦你带我去趟冷宫。” “难道你真的要……” “休要废话。” 颜祉黎苦笑一声,心道,真是拿这小家伙没办法。 离冷宫还有老远,俩人便听到里面的惨叫声。 确切说,也不能说是惨叫,是一群女人时不时的尖叫声夹杂着摔碎瓷 器的声音,还有辫子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的声音。 听到这刺耳的声音,洛云芙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想难道这是人间修罗场么?还没进去便让人浑身不适。 冷宫两个字深深的刻在一个破败的牌匾之上,两人进了院子,便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这座宫殿里有好几座房子,不同于其他宫殿的金碧辉煌,这里反而显得破败不堪,甚至很多地方都结了蜘蛛网。 一座小房子的门口坐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洛云芙仔细打量她,似乎依稀能看出来她蓬头垢面下其实是倾国倾城的面容,只不过现在衣衫褴褛,就连青丝都狼狈的打了结。 现下这个可怜的女人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举着一个破烂的铜镜,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痴痴傻笑。 而另一边,一个红木门微微敞着,让洛云芙正好看见里面的情景。 “本宫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妃子,你们这些奴才就给本宫吃馊掉的饭菜?!本宫要吃荔枝!听明白了吗!” 啪——那高高在上的小太监一鞭子打在了那女人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女人发出了一声尖细的惨叫。 “你以为你是 个什么东西,敢在小爷面前摆谱,还以为你是那个受宠的妃子吗!对皇上来说你就是一个弃掉的敝履!” “唔……”眼前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洛云芙稍微有些懵,下意识的拨开眼前的障碍物,才发现自己触碰到了一个温热修长的手。 原来那是颜祉黎的手。 “别看。”他沉静的声音就像一剂良药,马上就抚平了洛云芙心里的波澜。 洛云芙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纤细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往下拉。 “我又不是小孩子,走吧,去那间。” 洛云芙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那间小屋子,那间屋子房门打开,里面的茅草垫上静静的坐着一个俏丽的美人,便是慧美人。 两人缓缓靠近,随后颜祉黎站在门口等待,只有洛云芙进了屋子。 刚进去,那慧美人便转过头来看向来人,看到门口站着的竟是洛云芙,嘴角便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眼里也满是讥笑。 “怎么,洛大小姐也是来看本宫的笑话的?” “哈哈,怎么会呢,云芙心疼慧姐姐还来不及呢。对了,姐姐可有用午膳?小厨房做的苏氏月饼很是好吃呢,姐姐何不去命小厨房做来吃?” 洛云芙的一番话,气得慧美人一颗心咚咚直跳。 她知道慧美人致命的弱点在哪里,享受惯了荣华富贵之人,猛然一落魄,心里是必定不能接受的,她还故意提起小厨房来刺激慧美人,果然就像一剂猛药,成效让她极为满意。 慧美人便咬牙切齿的放狠话:“呵,你这个贱人别在我面前狗仗人势!不就是仗着大将军和宁王给你撑腰么?等本宫出去,本宫必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洛云芙心里是颇为佩服慧美人的,真是一介奇女子,都被关到冷宫了,竟还想着有朝一日会复宠? 古往今来,进了冷宫的妃嫔,哪有几个能出去的? 诚然,也是有能出去的,不过是躺着出去还是站着出去,就不得而知了。 洛云芙便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一双小鹿眼缓缓睁大,目光在慧美人的身上故意转了几转。 随后,又在她那张美艳的脸蛋儿上停留许久。 “慧姐姐说的是,凭借姐姐的美貌,肯定是会让皇上回心转意的呢。” 慧美人倨傲的笑了一笑,丝毫不把洛云芙放在眼里。 “等我出去之时,便是那宁王殿下给你收尸的日子!” 第九十九章 面对慧美人的放狠话,洛云芙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心里很明白,慧美人出去了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搞惨她洛云芙。 不过,她洛云芙从来都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 第一次用麝香害她,她故意往圈套里钻,并不证明她傻,只能证明她是个胆子大的姑娘。 可这第二次……估摸着是不会有了,她放在背后的手紧紧攥着那白瓷小药瓶。 洛云芙的面上泛起诡异的笑容,让慧美人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 “可是,慧姐姐,你也明白的,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昨夜突厥使臣来访,还把他们最美貌的公主献给了皇上,皇上宿在公主殿里一夜,今早……” 说到这,洛云芙故意掩面一笑,那小鹿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今早并未早朝呢,哈哈。” 这些话虽是她凭空杜撰,可听在慧美人的耳朵里却是极重的打击。 “什么……什么……你说谎!皇上断然不是那么薄情寡义之人!你这个贱人为何要说谎话来激我……不可能的……啊!” 慧美人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本来油光水滑的发髻被自己弄得凌 乱不堪。 一声尖叫震得洛云芙耳朵生疼,可她却并不生气,只有心里的暗爽。 “慧姐姐,虽然你害过我,可我知道那是你一时糊涂才办了错事,我并不恨你,为何要骗你呢?”洛云芙认真的盯着慧美人的眸子,缓缓说着。 “我真的没有骗你,不然我今日为何突然进宫?你也道,大臣家眷没有皇命无法进宫,今天就是皇上册封妃子,来请我们观礼的。” 慧美人愣了,眼里写满了受伤和不可置信。 洛云芙看到这样的慧美人,心里只有冷笑,随后便给出最后一击。 “昨夜过后,皇上就把那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册封为妃,位列四宫之首呢。” 此话一出,慧美人的心理防线便彻底瓦解了,整个人趴在茅草席子上喘着粗气,眼神呆愣的望着洛云芙的绣花鞋。 “皇上……你为何如此绝情……”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趴着的美人,一双好看的眸子在那美人的身上停留许久,只不过眼神极为冷淡,还带着一丝讥笑。 心想着,这就绝情了?更绝情的怕是还在后面呢。 想到这,便轻轻开口道:“对了,姐姐,今天云芙来是为了一件 事,是端王殿下让云芙来的。” 听到端王二字,慧美人的眼底又浮现出一丝希望,抬眸期盼的看向洛云芙。 “端王,端王殿下所为何事?” 慧美人以为洛云芙是端王派来救她的,便瞬间又燃起了希望,期盼着洛云芙带着她出宫,彻底逃开这个随时能要了她命的地方。 “端王殿下让我给你一样东西。” “是何物?是何物?!” 她把一直被在背后的右手伸了出来,纤细的手指缓缓打开,露出手心里那一只精致的白瓷小药瓶。 她天真的一笑,眼里满是天真无邪,和发自内心的欢喜,如果是不认识的人,肯定会以为她是个纯良无知的少女。 可她说的话却让慧美人瞬间坠入冰窟。 “端王让我把这鹤顶红给你喝下。” 洛云芙如此说,其实是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就是确认慧美人实是颜祉铭的人,现在已经能肯定了。 第二个就是因为,如果说这毒药是乐婕妤的,或是皇上赐下来的,慧美人必定不会死心,她会寄希望于宫外的颜祉铭会来救她。 可若是这毒药是以颜祉铭的名义送到慧美人的手上,便不同了,她会以为 自己被彻底放弃了。 再加上放在洛云芙言语上的刺激,假意表明皇上已经有了新宠,是那突厥尊贵的公主,磨灭了慧美人复宠的希望。 现下,无论宫内还是宫外,她最后一点生的希望都被打消了。 可慧美人就是忘了,洛云芙是颜祉铭眼下的宿敌,端王殿下巴不得马上让洛云芙死,又怎会让她进宫来送药呢? 洛云芙玉指一松,那白瓷小药瓶便啪一声,落在了茅草垫子上,滚到了慧美人的身前。 慧美人苦笑一声,颤颤巍巍的拿起了那瓶药。 洛云芙面色冷漠的走出房门,只听见身后闷闷一声倒地的声音,便再无动静。 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快到将军府的门口时,洛云芙才沉沉开口。 “颜祉黎,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从慧美人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出来后,那刺眼的阳光有些晃得她睁不开眼,她突然感觉自己变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 这一路上仔细想来,自从重生之后,虽然一直有在暗地里用计谋,到处给颜祉铭使绊子,可这亲手杀人,还是头一次。 颜祉黎听到这话,眼里包含着一分心疼,深情的 看向洛云芙。 “云芙,若不是你机灵,眼下早就被慧美人害死了,今日之事,并不怪你,是她咎由自取。” 洛云芙叹了口气。 虽说是慧美人咎由自取,可她……心里还会有一些别扭,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因为自己而消失,这感觉难以言喻。 可却是又像颜祉黎说的那样,这慧美人存心害自己,如果不是早有戒心的话,估摸着现下死的并不是慧美人,而是她洛云芙了。 这样想来她便好受不少。 看到洛云芙的眉头仅仅皱着,一张清秀的小脸都紧紧揪成了一团,颜祉黎心疼的叹了口气,随后便计上心头。 “云芙啊,你知不知道那日我听到慧美人用麝香害你,本王心里有多急?” 洛云芙的美眸里稍微闪过一丝诧异。 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以往知道他爱耍无赖,时而爱撒娇,可这爱说情话的臭毛病又是从何而来? “嗯?”她低声疑惑道。 颜祉黎却认真的盯着她的眸子说道:“本王担心……你日后要是不能给本王生小世子,该怎么办?” 洛云芙听得是又气又急,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别过身子去,再也不肯说话。 第一百章 她本就出落的十分标志,那小脸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此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红色,让人看了就想抱在怀里狠狠怜爱一番。 虽说已经两次为人,可上一次她还没与颜祉铭圆房,便被双双背叛。 所以……虽然已经活了这么久了,她却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这猛然一听到颜祉黎说什么生小世子的事,她还真是有些害羞。 看到洛云芙这害羞的可爱模样,颜祉黎忍不住轻笑几声,还来的却是洛云芙娇嗔的白眼,某宁王殿下便妻管严一样的,乖乖不笑了。 “云芙,本王就是随便一说,莫要与本王一般见识。” 听到某个不要脸的小无赖出言认错,她便也慢慢的平复下了心情。 片刻之后,她嗔怪的开口问道:“难道我不能给你生小世子,你便不会娶我了?” 那面如冠玉的男子便一下子慌了神,素来沉稳的他,此刻的沉稳却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不,云芙,就算你不能给我生小世子和小郡主,我也一定会娶你的。”他深邃的桃花眼紧紧的盯住洛云芙,眼里全是坚定。 洛云芙佯装叹气,清秀出尘的脸上蒙上一层哀怨。 “罢了,我做正妃,一定是要给你纳几位侧妃,为你开枝散叶的……” “云芙!”颜祉黎一声低吼,有些恼怒的说:“我不纳侧妃!” “没孩子怎么行,那些大臣岂不戳断宁王殿下的脊梁骨?” “随他们便是,其实,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小孩子……”颜祉黎一双桃花眼竟然有些雾气蒙蒙的,认真的对洛云芙说道。 洛云芙心里忍不住发笑,第一次看到颜祉黎违背心意说出这些话,为了娶她,竟然连孩子都可以不要? 她实在忍不住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了,便轻笑一声,纤纤玉指轻轻的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你呀……你忘了我的体液能解百毒吗?区区麝香,才不能奈小姑奶奶何。” 她看到颜祉黎的眼里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 你呀你呀,心里还是喜欢孩子的不是么?为何非要违心的说自己不喜欢小孩呢。 洛云芙不知道的是,颜祉黎早已决定了,以后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永远只可能有她一个人,这无关她能不能生得出孩子。 这个想法,从很多年前就已经悄悄萌生了,此刻在这狭小的车厢里达到了顶点,尤其是听到洛 云芙说要给他纳侧妃的那一刻。 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让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接近他半步,他不喜欢也不允许。 “那我们以后就只生一个好不好?”他把洛云芙轻轻搂进怀里,就像触碰一件脆弱的羽衣那样小心。 洛云芙却颇为不解,好奇的看着身畔那俊美绝伦的男子问:“为何,难道你不想儿孙满堂吗?” 他不是不喜欢,只是,只是心疼怀里那瘦弱的姑娘。 在宫里生活到了十多岁,他早已见惯了那些妃子是如何难产而死的,她们死前那凄厉的叫声……他不想让洛云芙承受那种痛苦。 他已经决定了,不管是小郡主还是小世子,都只生一个,只生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洛云芙抬眸望向那五官冷峻的男子,不知为何,他现在的眉眼竟颇为温柔。 是错觉吗? “不想,本王不喜欢孩子。” 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马车缓缓停稳,抬头一看牌匾,正是骠骑将军府。 刚下下车,洛云芙便感觉被一个温热的手拉住了胳膊,回头一看,颜祉黎正吞吞吐吐的准备说些什么。 “怎么了,还有 事?”她又坐回到颜祉黎的身边,不解的问道。 平日里雷厉风行,处事老练的宁王,为啥会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话?洛云芙心里有些异样的预感,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只见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却紧紧的攥着手不肯打开。 看见他紧攥到已经发白的手心,洛云芙便更不解了:“这,这是什么?” 颜祉黎却好像暗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打开手心。 他好看的手掌上静静躺着一个绿色的翡翠镯子,一打眼便知成色上好,必是价值连城的玩意儿。 洛云芙轻轻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她是将军的女儿,从小到大,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见过不少,珍贵的玉器和翡翠也见过不少,可这么好的翡翠却是第一次见到。 那翡翠镯子通体碧绿,玲珑通透,就像水汪汪的清泉那么柔润。 看到这么贵的镯子,她突然有点懵,不知道颜祉黎所谓何意。 “这是……” 还没等话说完,颜祉黎便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镯子套在了她的手上。 “本王送你的。”他别开一双桃花眼,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看洛云芙的 眸子。 可就算不直视洛云芙的眼睛,他的耳根也不争气的冒出一丝粉红。 突然被套上镯子,洛云芙又懵了一下,不过片刻之后就反应过来了,轻轻抚摸着那翡翠镯子,另一边调笑的看着颜祉黎。 “送定情信物便大大方方的,宁王殿下如此拘谨,倒是不多见呢,哈哈哈哈。” 她毫不留情的嘲笑着别别扭扭的颜祉黎,换来的就是某人的耳根愈发粉红了。 洛云芙美滋滋的摸着这镯子,没想到他倒是真大方,这东西的价值,怕是换一座城池都够了吧。 价值倒也不重要,其中的情义却真的有些让她动容。 看到颜祉黎红着耳朵不说话,她便也停下了轻笑,认真的答谢道:“多谢你,心意我收下了,那我就先回府了。” 刚想起身下马车,结果又被拉住了。 “哎呦……你干嘛,难道要找我要钱?” 颜祉黎的脸红刚刚褪去,便理直气壮的答:“本王都给你镯子了,你却不与本王表示一下?” 表示?怎么表示?她突然有些不懂颜祉黎话里的意思。 “我府里也是有些上好的玉簪和摆件,要不你……”要不你自己挑?洛云芙心说道。 第一百零一章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颜祉黎那已经冷掉了一大半的俊脸。 洛云芙便乖乖闭嘴,默不作声了,只是心里还不甚明白,这个宁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钱也不要,上好的玉器字画也不要,难道他要的是…… 想到这,她便紧紧裹了裹自己的外袍,像一只警惕的兔子一般看向颜祉黎。 这下,颜祉黎的脸更冷了。 “你捂住衣服做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本王现在肯定不会吃了你,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听到这句话,洛云芙嘿嘿一笑,面色尴尬的放下了小手,好奇问道:“那你想要何物?只要将军府里有的,我……我征求一下父亲的同意便给你!” “上次你不是应允过,把云麓书院先生的一坛桃花酿给本王?” 洛云芙这才一拍脑门儿,猛地想了起来。 前几日却是答应过他,只要他带她逛皇城夜景,就把那一坛桃花酿赠与他,后来事情太多,给忙忘了。 “哦,对对对,你在这等着,我拿给你便是。”说罢便要下车。 结果被颜祉黎又一次的拉住了。 那狭长深邃的桃花眼悄悄瞥了瞥窗外,只见天色已晚。 “算了,不必 麻烦,我随你去取了便是。” 洛云芙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如果不想让她麻烦的话,他派个侍卫随她进府不就好了吗,为何非要费此周折? 不过却还是下了车,引他进了将军府。 进了自己的小院子后,便赶忙命青萝把那一坛桃花酿拿出来。 “喏,给。”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那一坛酒便完美的落在了颜祉黎的手上。 可他却一直拿着那酒愣在原地,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洛云芙便站在房间门前与他大眼瞪小眼。 “宁王殿下可还有事?” “……没事。” “天色已晚了,宁王殿下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我便不留你了。” “要留的,要留的。” 说罢,便一个闪身进了她的闺房,速度快到洛云芙只见到一个翩跹的白色衣角,一转身,那人便已经坐在茶桌前兀自倒茶了。 倒是个不认生的,她心里无奈道。 青萝也机灵,见到这场景,便掩面狡黠的笑了一笑,马上走到小院子的门前,看了看四下无人之后,便赶紧把门插上了。 “小姐,天色已晚,青萝先下去休息了。” 洛云芙忍不住扶额,这两个家伙,坏心眼还真是个 顶个的多。 她款款走到茶桌前,坐在了颜祉黎的对面,坏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大半夜的留在姑娘房中,难道是看本姑娘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想要对本姑娘投怀送抱?” 这番话让颜祉黎忍俊不禁,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差点全喷出来。 他擦擦嘴角的茶渍笑道:“你这地痞流氓的话是从哪学的?净不学好。” “那你是要干嘛?难道有要事与我相商?” “你把那桃花酿给本王倒上,本王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颜祉黎煞有其事的说道。 看他这认真的模样,好像并没有说谎,洛云芙有些心存狐疑,到底是啥事?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她便用茶杯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被她一饮而尽。 颜祉黎紧紧攥着另一杯,笑着看洛云芙一口气喝完一杯酒。 “这酒可后劲十足啊,你少喝点。”他嘱咐着。 洛云芙却不以为意,心道她现在可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想来这酒精也并不能奈何她吧? 当然了,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这点酒还不在话下。你看,我都敬你了,你快喝吧,喝完便告诉我是什么好事?” 颜祉黎 便也将那杯桃花酿一饮而尽。 果然是好久,入口甘甜,回味悠长,一杯酒下肚后他竟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现在还不是喝醉的时候。 颜祉黎认真的盯着洛云芙圆圆的杏眼说道:“你爹快要回皇城了,你可知?” 说罢,她的眼底便顿时闪过一抹喜色,连那精致的五官都似乎变得有神采了许多。 她惊喜的问道:“此话当真?” 之前洛霆苍被她劝去战场,本来就是为了让他去避一避风头,可这多日不见还甚是想念,听见颜祉黎说父亲快要回来了,她自然十分高兴。 颜祉黎在那自斟自饮,好像随着洛云芙的高兴,他的眼角眉梢也染上了一丝喜色。 “那是自然,本王何时骗过你?”说罢,一杯甘甜清冽的好酒便又下了肚。 只不过洛云芙突然间又有点好奇,她作为洛霆苍最宠爱的女儿,都不知道这个消息,颜祉黎是怎么得知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颜祉黎便开口解释。 “之前和皇兄议事,皇兄提到的。” 皇上? 洛云芙心里突然觉得这事好像并不简单。 洛霆苍眼下作为朝堂上最强的势力之一,皇上不可能对洛 霆苍没有忌惮,而皇上竟然主动透露出消息说大将军要回皇城了,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在洛云芙心里悄悄打了个结。 “我知道了。”洛云芙沉吟片刻继续问道:“父亲那边,战况如何?” “洛将军此次可是凯旋而归,你就不要担心了。” 竟然还是大获全胜,凯旋而归?这让洛云芙十分高兴,便也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父亲凯旋后,在朝堂上的位置必定会更加稳固,备受拥戴。 可……想到这,洛云芙却又突然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父亲的权利越来越稳固,这就证明着对皇上的威胁越来越大,端王那边也会再次尝试蓄意拉拢,如果失败的话那肯定会对父亲下手的。 她娇俏的五官显得有些不舒展,看起来愁眉苦脸的,眼里的一汪清水也变成了一汪苦水。 这一件事一件事来的,还真是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啊。 刚斗过慧美人,就得斗颜祉铭,以后说不定还有多少麻烦事儿等着她呢,哎。 看出了洛云芙的唉声叹气,颜祉黎好像明白她在担忧什么一样。 “放心吧,颜祉铭不敢对洛将军下手,至少现在还不会。” 第一百零二章 洛云芙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儿,现在颜祉铭对父亲下手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赔进去,因为现在父亲风头正盛。 想到这,她便稍微的放了一点心,可还是有些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颜祉铭那个阴险的家伙会对父亲出手。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让身边的任何人受到伤害,包括颜祉黎,青萝和父亲。 外面天色已晚,两个人边喝酒便闲聊,竟然已经快到了子时。 这傅先生酿的酒实在是好,用尽了词句都无法形容它的好喝,这俩人越喝越多,一坛酒便见了底。 洛云芙面色粉红,手里拿着那坛已经空掉的酒,倒过来拍了拍,可那酒坛里并未再流出一滴桃花酿。 “嗝……这就没了?”她双眼立了起来,横眉冷对那坛酒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看到洛云芙可爱的傻样儿,颜祉黎忍不住哑然失笑。 “你和那酒瓶子说什么话,它又不是人……你喝醉了……” 可定睛一看,颜祉黎的耳朵也微微泛红,眼里水波涟涟,好像和平常的状态有些不大一样。 这俩人竟然全都喝醉了,洛云芙的脸红红的,颜祉黎的耳 朵红红的。 洛云芙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喝醉,因为她的血可以解掉世间所有的毒,可她并未想过,这酒精……似乎不是毒。 而她一个女儿家,酒量自然是极差的,此刻便已经喝得昏昏沉沉,眼前那俊美的男子在她眼前都显得有些模糊,还晃来晃去的。 “颜祉黎,你怎么……晃来晃去的,别晃了!眼都花了!”她红着脸说道。 而颜祉黎虽然酒量好,但也架不住这桃花酿的猛烈攻势,此刻便也是有些迷糊了。 “云芙,你喝醉了……你看我这是几?”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洛云芙的眼前晃了晃。 “三……”她睁大了双眼,看了好久才幽幽吐出一个字。 颜祉黎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 “哈哈哈,你傻啊,我这明明是二!” “什么,你说谁傻?” 洛云芙一个小粉拳便要往他身上招呼。 虽是醉酒状态,但从小练武的颜祉黎反应力依旧很强,看到这扑面而来的一个拳头,他便火速伸出手紧紧握住,往自己身畔那么一拽。 但因为醉酒,他的平衡力却颇为差劲,一下子就把洛云芙连带着自己一同拽 到了地上。 所幸这地上铺着上好的波斯毯,二人并未摔得很痛,只是颜祉黎被摔得闷哼一声。 其实这点痛楚根本不至于他哼出声,可最主要的是,在刚才俩人双双摔倒的时候,洛云芙却完全把他当成了人肉靠垫。 “唔……”他低低地闷哼出声。 这小姑娘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瘦瘦弱弱的样子,怎么这么重?颜祉黎迷迷糊糊的心道。 洛云芙只感觉懵懵懂懂间摔到了地上,但并不感觉痛,反而好像摔在了一个软中带硬的靠垫上。 她伸手往下那么一探……可突然又被颜祉黎一把抓住了手腕。 虽然醉醺醺的,但颜祉黎的反应能力却还是颇好。 “云芙,你,你干什么呢……”他红着脸低声喝道。 刚才洛云芙将要下手的地方,分明就是…… 洛云芙却听得甚是发懵,什么叫她要干什么,她明明没干什么啊。 “啊?”她一抬眼,撞上了身下那男人俊美绝伦的一双桃花眼。 那双眼睛是极美的,和贤太妃有七八分相似,贤太妃当初就是靠着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深受先皇宠爱。 洛云芙的目光缓缓游移向下,看到了颜祉黎 高挺的鼻梁,下面是紧紧抿着的薄唇,再下面,是微微蠕动的喉结。 感受到洛云芙的视线,颜祉黎每一个被她盯着打量的地方都有些灼热。 那身上的姑娘一张俏脸肤若凝脂,一双美眸就像黑曜石一样嵌在脸上。 他突然觉得,衬着这昏暗的烛光,洛云芙显得格外好看,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她救他的那一天。 颜祉黎忽的咽了咽口水,一下子便吻了上去。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一样,洛云芙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俊脸。 “闭眼。”他温热的手指突然蒙在了她的眼前。 就在她想要加深这个吻的时候,颜祉黎却突然闷哼一声,彻底昏倒在了地上。 洛云芙愣愣的抬头看着站在她闺房里的男人,一时间傻了眼。 白景之?他为何会突然出现,还一上来就打晕了颜祉黎? 可此刻也容不得她想得太多,她的头痛得都要裂开了,昏昏沉沉的,就连那一袭白衣的白景之她都看不太清了。 忽的感觉身体一清,好像被谁突然扛起来了一样,随后耳畔传来一阵阵风声,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后,洛云芙感觉自己突然被扔进了一个满是冰 水的池中。 “嘶……”这突如其来的彻骨寒冷突然让她的身体清醒了一大半,本来方才全身还火烧火燎,现在就感觉像是置身世外桃源,好不享受。 白景之一脸鄙夷带着担心的站在寒潭的岸上,看着浑身湿透的洛云芙。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想的,为何深夜会与那宁王在闺房里喝到醉?!不知道很危险的吗? 刚才若不是他即使出现,恐怕他们俩到现在,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不知为何,白景之突然觉得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如何看洛云芙如何不顺眼,就想把这寒潭里的冰水泼到她脸上,让她清醒清醒。 洛云芙此刻虽然身体已经清醒许多,可只是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消失了,意识上倒还是像之前那么昏昏沉沉。 她昏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一个俊美无俦的白衣男子,站在岸上幽幽的望着她。 醒来后已是第二日的一大早了。 一睁眼,她便感觉身边的场景有些陌生,不是自己的闺房,可又好像在哪见过。 一转眼,便看到白景之坐在小桌前,桌子上放着清粥小菜,香气袅袅。 第一百零三章 见到床上的洛云芙幽幽转醒,白景之便一脸别扭的看着她。 “呵,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他瞥了一眼洛云芙便转开眼神,语气略微带着些嘲讽和吃醋的意味。 洛云芙只感觉头很痛,胃也火烧火燎的,看到自己不在家便更头痛了,不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 她纤细的手指缓缓抚上太阳穴,皱着眉头揉了揉。 “我怎么在你家?” 白景之冷冷的白了她一眼,开口道:“喝到自己为何在别人家都不知道,难道将军府家风如此?” 听到这话,她好像才隐隐约约想起一些昨晚的事。 她就记得,好像和颜祉黎在自己房中喝酒,可没想到那桃花酿后劲如此大,他俩便有些昏昏沉沉。 后来,好像颜祉黎亲了她一口…… 想到这,洛云芙的脸可疑的红了起来,久久不能散去。 这幅光景落在那白景之的眼里,他又冷哼了一声,别扭的转开头。 后来,后来好像颜祉黎被打昏了?而自己被白景之扔在了一个冰冷的湖里。 后来的事情,她便尽数记不得了。 洛云芙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 裙,还低头看了看。 这身月白色的襦裙她却是从没见过。 虽说她也颇为喜欢素色的襦裙,可裙子上却全是有精致的暗纹的。 现下自己身上穿的这件,面料虽是上好的,可却没有一点暗纹,明显不是她平日穿的。 她警惕的看了一眼桌子前坐着的白景之。 “我的衣服……” “是我让婢女帮你换的。” 洛云芙这才松了口气,小手微微的拍了拍胸口。 还算这小孩有点良心,没看人家喝醉趁人之危,可是他为啥要突然打昏颜祉黎,把自己带走? “你知不知道他是宁王?你昨晚把人家打昏了,以后就吃不了兜着走吧!”她笑着看着白景之,又忍不住做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教训了起来。 白景之实在是受不了她这副模样,明明才十多岁的年纪,怎么老跟个三四十岁的老女人一样? “我若是不带你走,你和那宁王便会,便会!” “便会如何?”她极力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故意问道。 “……” 白景之彻底闭了嘴,瞪了一眼洛云芙便再也不说话。 洛云芙只觉得好笑,他外表看起来一副俊美公子的模样,不知出门去会引 得多少少女为之痴迷,可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脾气,听到人事之事便闷闷不语。 她缓缓起身,坐到白景之对面,慢悠悠的用完了早膳。 饭桌上,白景之一直沉默不语,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洛云芙刚吃完,便忽的想到了什么事情,暗道不好。 颜祉黎昨晚被打昏在自己的闺房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 她匆忙起身,拜别了白景之便匆忙的往将军府赶。 将军府—— 青萝一大早便起来了,只是却并没有去洛云芙的房间唤她起床。 她心里想着,小姐刚从那天牢里回来,忽然受此无妄之灾,身体自然是十分疲乏的。 于是她便去小厨房,炖了一锅乌鸡蘑菇汤。 在灶台前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风,青萝满怀欣喜的打开盖子,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嗯,味道不错,不咸不淡,是小姐喜欢的味道。 她便小心的端着这一锅蘑菇汤进了洛云芙的闺房,放在了小桌上,准备转身去叫洛云芙。 可这一打眼,那红木雕花的大床上却并未有人。 青萝的心一下子便揪了起来,想着小姐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可低头一看, 却看到桌子下不远处,正衣衫不整的躺着一个俊美的男子。 定睛一看,竟是宁王殿下,颜祉黎。 “啊——!”青萝一下子便尖叫出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哪个丫鬟看到自己的小姐不在房中,而在小姐的闺房里竟然出现了一个衣冠不整满身酒气的男人会不惊讶? 这声尖叫,一下便把颜祉黎给吵醒了。 正半梦半醒间,颜祉黎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直接清醒了一大半,缓缓睁开了那深邃的桃花眼。 可这眼前的场景,却并不是自己的宁王府。 看这陈设颇为眼熟,这不是……这不是云芙的闺房么?! 他一下子就从地上翻身站了起来,可刚站起来,却又眼前一黑,只能用手拄着面前的小桌子,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颜祉黎站稳后,便看着眼前惊吓过度的青萝问道:“云芙呢?” 青萝却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瞪大了眼睛,指着他胸前,点了几下不说话。 他顺着青萝的手指,低头看去,之间自己胸前的衣服凌乱不整,好像刚和谁斗过武一般。 洛云芙的闺房……衣衫不整……难道? 他有些不可置信,可心底竟还有一 些莫名其妙的开心。 就在这时,洛云芙神色匆匆的跑进屋子,刚进来便看到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的颜祉黎。 她恨恨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小声嘀咕着:“我怎么能这么糊涂啊……” 她心里想道,昨晚就不应该和颜祉黎一起喝那桃花酿,结果喝醉了让他在自己的闺房里睡了一晚。 虽说她昨晚并不在房中,而在白景之的宅子里,可这万一传出去,终究是要落人话柄的。 她可以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可父亲马上就要回京了,她怎么能人心让父亲被人戳脊梁骨? 可这句话落在了颜祉黎的耳里,便又是另外一番意味。 他不仅不生气,反倒还有些美滋滋的,洛云芙这么说,难道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了? 因为睡了一晚冰凉的地板,虽然有波斯毯,可又冷又硬的地面,还是让他的四肢都有些酸痛。 想到这,颜祉黎便强行稳住自己的语气,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沉稳。 “你放心,云芙,本王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这话落在洛云芙的耳朵里,仿佛就像是一道惊雷。 她怀疑颜祉黎是不是酒喝多了,现在把脑子诶烧坏了。 第一百零四章 洛云芙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想来颜祉黎怕是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于是她赶忙解释道:“宁王……咱们之间真的没什么,昨……” “你别说了,我颜祉黎不是那等登徒浪子,我现在就进宫。” “进宫?”她似是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颜祉黎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把微微散乱的头发整理好了,便拔腿就要出房门。 见到他什么都不解释便要走,洛云芙急了,一下子便拽住了他的衣襟。 “等等!你还没同我解释,为何要进宫?” 他却一脸正色,一双桃花眼颇为认真的看着洛云芙的双眼。 “求皇兄给我们赐婚。” 洛云芙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模样。 要如何跟这死心眼的宁王殿下解释,昨天晚上他们两个之间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你听我说,咱们俩真没……” “云芙,你便在府上等着,我先进宫了。” “哎,哎!” 任由洛云芙在身后如何唤他,他还是头也不回的急匆匆走掉了,想来是真的进宫了。 洛云芙耷拉着眉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个宁王平常看起来行事老练,沉 稳冷静,怎么偏偏是个死心眼呢? 青萝也站在原地默不作声,想来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她的小脑袋瓜还没有转过来。 就在这时,有个眼熟的侍女款款踏入房间,给洛云芙行了个礼。 “小姐,大将军回来了,此刻正在正厅等着小姐呢。” 听到父亲回来的消息,方才发生的一切便全被洛云芙抛诸脑后,心下顿时被喜悦所充斥。 想来还真是许久未见父亲,心里甚是想念。 她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叫上青萝便前往正厅。 走了约莫一刻钟,便在正厅外远远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洛霆苍还穿着一身盔甲,腰里佩了一柄剑,正背对着洛云芙,不知在思索何事。 “父亲!”洛云芙远远开口喊道。 洛霆苍听到这久违的声音,一下子便回了头,只见愈发亭亭玉立的洛云芙一路小跑来到了自己面前。 他慈爱的摸了摸洛云芙的头发,虽一身戎装,可满眼尽是温柔。 可洛云芙看清了洛霆苍后,眼眶却湿润了一大半。 她看到父亲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疤,就在左边面颊最显眼的地方。 她突然忍不住去想那战场会是多么凶险,能让武 功高强的父亲被毁了容。 她伸出纤纤玉指,心疼的抚上了那道伤疤。 感受到洛云芙的担心,征战沙场半百之久的洛霆苍只能安慰似的笑着安慰道:“不妨事的,只是小伤。” 面对父亲的安慰,洛云芙突然如鲠在喉,她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把父亲支去战场这个选择真的是最好的吗?可为什么还是让她最在意的人受伤了呢。 一双好看的杏眼缓缓湿润,直至包了一包泪,却又坚强的不肯留下来。 看到洛云芙心疼到要掉眼泪,洛霆苍心里颇暖,还是赶紧岔开了话题。 “云芙,你准备一下,晚上随我进宫。” 她却有些不解:“父亲,进宫有何事?” 洛霆苍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我凯旋回京,皇上要给我接风洗尘,自然是带你进宫吃宴。” 听到又有宴可吃,洛云芙别提多开心了,虽说这将军府里的饮食也是上上等,可那宫里的珍馐美味自是更多。 想想上次贤太妃宫里的明虾,还真是让她吃了个爽快。 洛霆苍也颇为了解这个女儿的脾气秉性,知道她从小便爱好吃的东西,看到她这高兴的样子,洛霆苍也是毫 不意外,只是慈爱的笑着看她。 皇宫,御书房—— 皇帝端坐在主位上,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却看起来颇为成熟老练,也比常人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模样。 而端王颜祉铭正恭敬的站在一旁,两人似是在谈论着什么。 皇上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大将军今日凯旋回京,你如何看?” 颜祉铭稍微低下头,掩去眼里的神采,而皇上也在看着奏折,并没注意到颜祉铭的眼珠飞速转了一圈。 “大将军凯旋自是极好,只不过……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刻不是在朝堂上,我们便只是兄弟,并非君臣,祉铭,你有何看法坦白讲来便是。”皇上头也不抬的说道。 颜祉铭微微沉吟了片刻。 “洛将军虽战功赫赫,可之前却一心效忠于朝廷,最近,却……”颜祉铭故意吞吞吐吐的说道。 皇上眉头一皱,抬眼瞥了一眼好像要说什么似的颜祉铭。 “但说无妨。” 听到皇上的准许,颜祉铭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心的说道:“可是最近,洛将军却突然和祉黎愈发走近了。” 皇上批阅奏折的朱砂笔忽的一顿,那奏 折上便顿时出现了一片殷红。 看到皇上似乎对他说的话有些反应,颜祉铭心里冷冷一笑,便更加变本加厉。 他故作担心的语气说:“朝堂上下风言风语多了不少,都说……都说祉黎意图谋反……” “啪——”那蘸着朱砂的上好白玉狼毫毛笔,被皇上一下子摔在地上,断了个稀碎。 皇上明显盛怒万分,原本正盯着奏折的一双眼睛,也缓缓游移到了颜祉铭的身上。 颜祉铭眼底得逞的精光一闪即逝,可身体却直直的跪下,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皇上万万不要动怒啊!你我二人与祉黎从小便一起长大,我相信他断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只是,那些朝臣说得倒也不是空穴来风,祉黎最近确是与将军府来往颇密……”颜祉铭跪着情深意切的说道。 皇上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洛云芙那张娇俏的小脸。 最近,好像颜祉黎和洛云芙走得很近,难道真的是像颜祉铭说的那样,颜祉黎蓄意拉拢将军府,意图谋反? 他想起了前几日,在大理寺时的事情。 颜祉黎为了洛云芙能从宫里请动林太医,还处处为她说话…… 难道他真的心存反意?! 第一百零五章 他强行平复下心里的怒气,目光转向跪着的颜祉铭,长叹了一口气。 “你起来吧,都是兄弟,不要如此拘谨。” 听到皇上说的话,颜祉铭便缓缓起身,低下头,掩去眼里的精光。 “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祉黎最近确实是和那洛云芙关系颇近。”皇上冷冷开口说道。 颜祉铭便继续添油加醋道:“是啊……如果他能娶了洛云芙,整个将军府都成了他的势力,到时候……” 颜祉铭还没说完,便被皇上的一声冷哼打断。 “哼。”皇上轻蔑的说道:“是么?晚上的接风宴,我便命洛云芙明日进宫。”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一般,重重打在了颜祉铭的身上。 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只是想使一出离间计,离间宁王和皇上之间的关系,让皇上对他心生猜忌,可皇上竟说要让洛云芙进宫?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让洛云芙进宫,就是让她进宫为妃的意思。 颜祉铭张了几下口,可到最后也没说得出一句话。 这下可真是弄巧成拙了,如果洛云芙真的进宫,成了妃嫔,那么洛将军就会更卖力的为皇上效力,到时候他颜祉铭的机会 岂不是微乎其微? 可他偏偏又不能出言阻止皇上……那样说不准皇上会与他心生嫌隙。 他紧咬牙根,一双好看的手在背后紧紧攥住,直到骨节泛白。 同时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的,还有御书房门外的颜祉黎。 他深邃的五官愈发阴郁,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因为是皇上的兄弟,御书房殿外的侍卫并没有大声通报宁王殿下驾到。 他刚准备来找皇上求娶洛云芙,却听见皇上说要让洛云芙进宫,他刚要敲门的手便呆呆的僵在了原地。 门里门外的三个人,同时的静默无声了。 是夜—— 御花园里的一个楼阁张灯结彩,暖黄的灯光映衬着红墙绿瓦,尽显华丽。 身处夏末,花园里的许多花都开得甚好,随着一阵阵的夜风,花香飘到楼阁的第二层,让人忍不住闻了一下便陶醉其中。 皇上端坐主位之上,身后坐着的是贤太妃和几位太妃以及妃嫔,身畔坐着端王宁王二人。 只是一打眼便可以看出这主位身边的几个人,神态都各不相同。 皇上眼波沉潭,看不出在思索些什么,而端王颜祉铭便深沉得多,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为 何事发愁。 而颜祉黎浑身散发着冷气,五官和神态更是冷峻了许多,好像在隐忍着什么一样。 下面坐着十多个朝廷重臣以及他们的家眷,洛霆苍和洛云芙都在其中。 洛霆苍已经脱去戎装,换成了一身便衣,可眉宇间威严的霸气还是掩盖不住。 而在他身旁坐着的洛云芙,一身白色绣着精致暗纹的襦裙,如墨般的青丝只是在脑后用发带束成了一条辫子,长长的头发直到腰间,愈发显得温婉可人。 此刻她看着眼前小桌前陈列的一盘盘珍馐美味,忍不住喜上眉梢。 阁楼的中间有一方大大的舞台,上面正有三五个舞女在表演,还有七八个乐手在奏乐。 大臣们一边推杯换盏一边看着表演,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诸位爱卿。”皇上拿起侍女倒的一杯酒,缓缓起身说道:“今日骠骑大将军为我祁国立下赫赫功劳,凯旋回京,可喜可贺啊,来敬洛将军一杯!” 众臣闻言,便纷纷端起酒杯,朝着洛霆苍的桌子敬酒。 洛云芙便赶忙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洛霆苍,一杯拿在自己手中,搀扶着洛霆苍起了身。 父女二人均是拿着酒杯 朝众臣点头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洛云芙这有条不紊且落落大方的动作,落在了贤太妃的眼里,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贤太妃暗暗心道,黎儿还真是没有看错人,洛云芙这个姑娘,果然举手投足间都非常得体,一瞧便知是大家闺秀。 “素问洛小姐才情颇好,何不趁着大家尽兴时,为我们舞上一曲?” 听到这娇滴滴的女声,颜祉黎和洛霆苍几乎是同时眉头一皱。 到底是谁家的小姐,如此不知分寸,出言不逊? 洛霆苍是刚立下战功的将军,让他的女儿当众跳舞来取乐,如何思索都觉得似是有些不合适,好像有些侮辱人的意味。 洛云芙寻到那女声的源头,心里便泛出一声冷笑,这不是久违的姜家小姐姜意婷是何人? 倒是没想到姜意婷这个老仇人今夜也进宫赴宴了。 姜意婷正穿着一身正红襦裙,插了满头的金饰和珠翠。 虽说她本人也称得上是一个标志的美人,可这过分华丽的打扮,难免有些显得刻意。 她和落落大方的洛云芙显然不同,眼角眉梢都写着倨傲,让人觉得是个很难接近的姑娘。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皇上 竟也没有出言阻止。 他只是深沉的看了一眼洛云芙,眼里的神色说不清是何意味,竟好像带了一丝期待。 “那便让将军的女儿舞一曲,助助兴罢。”皇上开口道。 洛云芙这下倒也不明白皇上是何意了。 这姜意婷明摆着是想让她出丑,姜意婷在赌,万一她不会跳舞呢,岂不是出丑了? 可姜意婷的要求明显有些轻视人的意味,让朝廷重臣的女儿当众跳舞……难道把她当做舞女了么? 洛云芙本以为皇上会阻止如此不合时宜的想法,可他竟然顺水推舟? 可虽然搞不清楚皇上是何想法,但也不能违抗皇命…… 想到这,她便马上换上了一副温婉的笑容,款款走向舞台中间。 “那小女洛云芙,便献丑了。” 只见她曼妙的身影翩翩起舞,清水出芙蓉般的面容映衬着雪白的襦裙,莲步轻移,时而低眉抬腕,时而缓缓回眸,朝着主位边上的颜祉黎柔媚一笑。 这出尘如仙的一支舞跳完,所有人都静默在原地,无数惊艳的眼神投向舞台中傲世而立的绝美女子。 不知是从哪位大臣的席间传出掌声,瞬间所有人便跟着一起鼓起掌来。 第一百零六章 “好!没想到身为将军的女儿,不仅能考进云麓书院,竟还习得一身好舞艺,这才是大家闺秀啊!” 不知道是哪位大臣忍不住夸赞出声。 洛云芙款款欠身,微笑着低眉朝主位的位置行了个礼,随后又转过身去,朝着大臣们行礼。 可刚一抬眼,却又好似不经意的顺带往姜意婷的位置看了过去,抛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这一切都没被任何人发觉,只因洛云芙刚抬头看了一眼姜意婷,便又乖乖的垂下了头。 看到面如土色的姜意婷,她只觉得心里暗爽。 只见姜意婷像一只比美失败的花孔雀,恨恨地咬着牙关,可嘴角却要装模作样的上扬,手上不情不愿的鼓着掌。 洛云芙其实心里并不恨姜意婷,只拿她当做个爱吃醋且善妒的孩子罢了。 姜意婷不过是看颜祉黎在场,想要给她一点难堪。 而她洛云芙好歹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只要姜意婷没做出伤害她身边人之事,她倒是不恨这个小姑娘的。 只不过看着姜意婷吃瘪的样子,她心里多少有一些暗爽。 洛云芙转过身,眼神缓缓对上颜祉黎深邃的双眼。 不知为何,从方才进宫见 到颜祉黎的那刻,她便觉得颜祉黎今日有些奇怪,不知为何深沉了许多。 现在他的眼神依旧很深沉,只不过也多少带了一些惊艳,正定定的盯着她的双眸。 皇上只是自顾自的饮酒,不过余光却感受到了颜祉黎和洛云芙之间颇为暧昧的眼神交流。 他便清了清嗓子。 “洛将军教女有方,没想到云芙如此才情绝佳,难得,难得啊!” 听到皇上的夸赞,洛云芙突然有些莫名的不舒服,还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就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洛霆苍微微俯身作了个揖说道:“皇上谬赞了。” “敢问洛将军,云芙可有婚配?”皇上思索片刻,便出口问道。 不知为何,当皇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云芙看见那主位旁边的颜祉黎紧紧攥着手里的酒杯,眉头也微微蹙起,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洛霆苍显然也不明白,皇上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难道要给云芙指婚? “回禀皇上,小女洛云芙刚及笄不久,并未婚配。” “好,那明天便进宫来吧,即日举行册封大礼,封为宓嫔。” 此话一出,席间许多人便各怀心思。 洛霆苍 自是有些震惊,但心里有些隐约的不情愿,他不愿女儿进宫日复一日的过那尔虞我诈的生活。 而颜祉黎更是把手里的青铜酒樽攥得变了形,好像马上要忍不住爆发一般,连手上的青筋都分明可见。 而颜祉铭更是脸色阴沉的可怕,正为今后的棋该怎么下而发愁。 姜意婷则有些得意,洛云芙一旦进宫,就意味着她和颜祉黎缘尽于此,她便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更多大臣则是诧异。 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因为洛云芙的一舞便要接她入宫,而且一进宫便高居嫔位? 六宫等级制度森严,除了皇后,便是贵妃,妃,随后便是嫔。 而下面却还有贵人,美人,答应,昭仪,婕妤,容华,良娣等等数也数不尽的位分。 就算是众臣的女儿,刚进宫便也只是区区的一个婕妤,从来没有人一进宫便为嫔的。 皇上当真如此喜欢洛云芙……?可前几天不还把她关进天牢,差点斩首吗? 洛霆苍思索了半晌,才为难的开口道:“皇上……” 没想到他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个端庄温和的女声打断。 “皇上,本宫倒是觉得这样未免有些草率。” 洛云 芙循着这声音向上看去,正对上贤太妃那温柔却又坚定的眼神。 正是贤太妃。 贤太妃正身着端庄的深蓝色宫装,妆发精致的坐在皇上身后不远处的席间,慈爱的看着舞台中央的洛云芙。 皇上倒也是没想到,贤太妃竟会出言反驳。 可贤太妃毕竟是从小看他长大的,又是先帝的宠妃,他便也不好说什么。 “太妃何出此言?”皇上自己斟满一杯酒,下肚后,低垂双眸问道,眼里的思绪任谁都看不清。 太妃端庄从容的一笑,便得体的答道。 “洛小姐虽尚未婚配,可万一心里有了所倾慕之人,皇上再立她为妃岂不是有些不妥?不如先问过洛小姐,皇上再下旨也不迟。” 任谁都能听出,贤太妃这番话明显是在偏袒洛云芙。 自古以来都是皇命不可违,只要是皇上看上的女人,哪怕她已经嫁作人妇,都得乖乖的进宫为妃。 且不说皇上已经问过洛霆苍,洛云芙可否婚配。 就单单是一个嫔位,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洛云芙眼含感激的看了贤太妃一眼,贤太妃报以一个安抚的微笑。 其实贤太妃早已看出颜祉黎 对洛云芙的喜欢,方才皇上说要宣她入宫,贤太妃的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看到身前不远处的颜祉黎手里的酒樽都要捏碎了,贤太妃这才出言解围。 现下这种情况,洛云芙自然是不好直接拒绝,拒绝那就是违抗皇命,只怕会连累洛霆苍和整个将军府。 皇上虽说被贤太妃公开反驳,面上有些过不去,可还是不能失了皇家礼仪,便强压着怒气,看向台上的洛云芙。 “洛云芙,你可有心仪哪家公子?” 皇上能说出此话,便已经是天大的放下面子了。 自古以来哪有君王要纳妃,还问那女子可有心仪的公子? 洛云芙有些左右为难,一双美眸低低的垂着,现在出言说有了心仪的男子,只怕父亲今后的仕途便不好走了。 可真要她进宫为妃么? 先且不说她现在心仪之人乃是宁王颜祉黎,而并非皇上。 单单说她已经活了二世,上一世皇上被端王篡位下场凄惨,这辈子……她难道真的要嫁给皇上吗? 正进退两难之间,一道清冽的男声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 “回禀皇兄,臣弟与洛家小姐洛云芙两情相悦,皇兄万万不可召云芙进宫为妃。” 第一百零七章 洛云芙心下一惊,眼波流转间对上了那主位旁眼神坚定的男子。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宁王殿下颜祉黎。 此刻他正拱手朝皇上行礼,可隐约之间,洛云芙仿佛看到他的关节都有些发白,雪白脖颈间的青筋也微微有些明显。 可以看出他是隐忍了许久才终于决定出言阻止这一切的。 那身穿龙袍的男子两道剑眉微微一皱,犀利的眼神直直的射向颜祉黎。 他冷冷开口道:“宁王,你说什么?”那冷漠的眼神似乎要把颜祉黎生吞活剥一般。 面对龙颜大怒的皇上,颜祉黎非但没有丝毫住口的意思,反而还把目光从洛云芙的身上转开,无惧的对上皇上的那双冷眼。 “皇兄,臣弟和云芙两情相悦,望皇上成全我和云芙!” 颜祉黎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字字有力,虽声音不甚大,可那坚定的语气却让人毋庸置疑。 所有大臣、家眷和后妃们,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皆是鸦雀无声。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与宁王殿下会在接风宴上公开呛了起来,而起因却仅仅是因为一个黄毛丫头,洛云芙? 诸多视线一道道的打在了洛云芙的身上,她 却丝毫不惧怕这些眼光,只是担心的盯着颜祉黎。 他现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皇上的面子……洛云芙担心皇上会忍不住降罪于他。 可颜祉黎想的却是,别管昨晚是否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就单单他倾慕洛云芙许多年这一个条件,就足以让他出面摆平这件事。 他不能看着心爱的女人后半辈子都被困在四角的天空里,每天都过着朝夕不保的生活。 洛云芙一双美眸定定望着那人好看的背影,眼前逐渐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为了她被生生打断脊梁骨。 这一世……他一点也没变,为了她敢反抗皇上的旨意。 皇上一直冷着脸不说话,可下面的大臣们似是有些坐不住了,一直在暗地里交头接耳。 “这宁王殿下……胆子可是够大的,这是公开和皇上抢女人的意思?”礼部侍郎说道。 “依在下看,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没看是贤太妃先出言阻止的?说不定这母子二人早就串通一气了。”丞相大人说道。 “这洛家小姐的背后可是一整个将军府,手握朝廷重兵……老朽看呐,宁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某某二品大 臣说道。 这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充斥了整个楼阁,尽入了皇上耳里。 皇上从一开始的毫不动容,到后来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最后终于忍无可忍。 “都给朕闭嘴!” 短短五个字,吓得几十号人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刚才议论纷纷的那些人,也都霎时间闭上了嘴,低下了头。 皇上那双盛怒的眼睛缓缓转到了颜祉黎的身上。 他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说道:“臣弟,难道是要和朕抢女人?” 这一句话下去,洛云芙心下一惊,暗道不好。 刚才那些大臣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皇上听了个完全,这些话落在皇上的耳中自然又有另一番意味了。 看来现在皇上是已经铁了心认为,颜祉黎不仅要和他抢女人,而且还要和他抢权利。 毕竟谁得了将军府谁便得天下,朝廷的重兵大部分都握在了洛霆苍的手里,如果他联合宁王意图谋反的话,那后果对皇上来说不堪设想。 所以皇上这句话表面上是在质问颜祉黎,是不是在抢女人,实则是在暗指他意图谋反。 端王颜祉铭那张清秀却又带了点心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森的笑容。 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颜祉黎却丝毫不畏惧,正面迎上皇上那冷漠倨傲的目光。 他刚想出演反驳,便被洛云芙那清冷却又带着一些坚定的声音抢了先。 “宁王殿下并非诚心与皇上作对,只是臣女确实已经和宁王殿下互许了终生,望皇上见谅。” 洛云芙拱手朝皇上一拜,言语和礼仪皆是落落大方,颇为得体,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她一双杏眼流露出本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练和坚定,让在座的许多人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 这个洛家小姐,成熟得反常,让人有些心生忌惮。 可仔细一看,她的眉眼又极为温婉可人,和骨子里透出的高傲沉静颇为相反。 这种奇女子,也不奇怪皇上和宁王殿下会为了她而呛声了。 眼下的情况,却是让皇上十分生气又极为为难。 如果强行要洛云芙进宫,虽是把握住了将军府的政权,可宁王必定会心生怨恨。 这还好说,想来在座的各位大臣就会觉得现在的皇上是个可以为了女色,而去抢亲兄弟女人的人,是个昏君。 大臣们一旦觉得皇上是昏君,那皇权肯定会受到动摇。 毕竟有一句话 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是退一步,成全了宁王和洛云芙,皇上便会颜面扫地。 被那些大臣传出去,一定会变成“皇上看上洛云芙,可却又被宁王强行抢走”。 这样一来,就会显得皇上极无威严,任谁都可以欺负到他的头上来。 不同于座下的这些大臣们的屏气凝神,端王颜祉铭显得格外放松,甚至还自斟自饮了起来。 他拿起那名贵的青铜酒壶,好看的左手持着一酒樽,点点琼浆玉液落入酒樽里,又被他仰头饮下了肚。 低下头,隐去那阴谋得逞的微笑。 “报——”一声尖细的声音打破了这所有的寂静。 抬头一看原来是皇上身边眼熟的大太监,此刻他正迈着小碎步,双手捧着一个卷轴,神色匆忙的向皇上走去。 皇上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何事让你如此匆忙?!”他的语气极为不悦。 宫里素来有一条规矩,只要不是天大的政事,通通不得扰乱宴会。 想来若是这边正品酒赏花兴致正好,那边却突然因为朝堂上的事儿而扰了皇上兴致,确实是有些不得体。 可这太监急匆匆的赶来,想必是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第一百零八章 洛云芙暗自定睛一看,只见那卷轴上还插着一根鸡毛。 在祁国,只有最耽误不得的军报,才能在上面插一根鸡毛,皇上若是看到了就会先看此封军报。 她注意着皇上的申请,果然,皇上自从打开那卷轴,表情便越来越沉重,最后的眉毛紧紧团成了一团,好像在思索什么一般。 他看完后,便把卷轴合上,又丢给了大太监。 而那太监也是极为有眼力见的,什么话都没说,便拖着肥胖的身躯,自行退到屏风后面了。 皇上那一双丹凤眼冷冷的扫了一圈众臣,便正襟危坐在位置上,清了清嗓子。 “虽是接风宴,可在座各位都是朝廷重臣,朕便直说了。南疆传来急报,大理国又在肆意骚乱我祁国边疆,三日之间,已攻下了四座城池。” 皇上这番话,让本就气氛十分冰冷的宴厅,气温又下降了许多。 大臣们都在心里犯嘀咕,果然是争分夺秒的大事,这三天之内夺下四座城池,如果不赶紧派兵支援,南疆沦陷,其他边疆小国便也会暗自骚动,皇城唇亡齿寒,这足以撼动祁国的根基。 皇上继续开口说道:“大理国养精蓄锐多年 ,这是时隔二十年第一次向我大祁国宣战,战力又极强,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一个两鬓斑白,看起来已经六十有余的大臣,抖了抖衣襟,站了起来。 只见他鹤发童颜,虽白了头发可眼神里的精光却丝毫未曾减退,想必也是个极有主意,思维缜密之人。 他走到宴厅中央,对着皇上躬身行了个礼,然后开口说道。 “老臣以为,应赶快派兵支援南疆,一定要一举击溃大理国的军队,这对其他边疆小国也是一种威慑。” 诸位大臣听了他的话,都纷纷点头,就连皇上也微微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观点。 “丞相言之有理。” 没想到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人便是丞相,果然有风范,句句话都在点子上,洛云芙钦佩的心道。 可接下来,丞相便也不继续说话了。 只因这骠骑大将军刚刚回京,需要养精蓄锐,是万万不可派他出征的。 一位将军若是连续出征,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他的决策力和战斗力便会大打折扣。 所以洛霆苍眼下是绝不能去往南疆的。 可洛霆苍心系祁国安危,自从刚才皇上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以来,他就一直想请 缨出战。 “皇上,老臣洛霆苍愿代祁国出征,必将所有骚乱我国边疆之人全部手刃!” 那饱经风霜的老将军三座并做两步,走到了皇上面前,眼神坚定地望着皇上。 皇上却有些犹豫,不是不相信洛霆苍的实力,只是这刚刚打完仗,未曾养精蓄锐便再次出征,实在是有些……不大稳妥。 颜祉铭那双细长宛若狐狸一般的双眸却眼神一转,盯着颜祉黎,似是计上心来。 颜祉铭缓缓起身,对着皇上认真说道:“皇上,臣以为,洛将军舟车劳顿刚刚返京,再派到南疆去似是有些不妥。” 皇上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应该派祉黎代皇上亲征南疆,祉黎从小便熟读兵法,必能一举击溃那些南蛮子。再一来,派宁王出征能表明皇家对此一战的重视,也是极为能鼓舞士气的。” 端王这一番话,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可以想象得到,是多么思维缜密的人才能说出这些话。 说完后,他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得逞。 其实他说的那些都是表面上的,实则他是想把颜祉黎发配到那荒蛮之地,任由他自生自灭。 虽说颜祉 黎从小熟读兵书,还习得一身好武艺,可这次的情况可非同小可。 大理国上次骚扰边疆还是二十年前,这二十年间对方养精蓄锐,这次宣战可谓是卯足了劲。 光从三天拔掉祁国四座城池来看,就可以看出对方的兵力是多么迅猛,非一般之人可以招架。 这次祁国胜率并非十成十,而是五五开,也是极有可能守不住南疆的。 而刚才颜祉黎为了洛云芙,狠狠得罪了皇上,皇上正愁不知如何挽回颜面。 而颜祉铭这一番话可以说是正中了皇上下怀。 皇上只要同意他的提议,既可以找到合适的人选出征南疆,还可以出方才那件事的气。 可以说是绝世妙计,一箭双雕。 参透其中一切的洛云芙望着颜祉铭,心中冷笑。 这缜密的心计,他颜祉铭若是祁国第二,便没人敢称得上是第一。 可惜了,洛云芙早已不是上一世的洛云芙,这一世的洛云芙,必定会让颜祉铭付出血的代价。 果然,皇上一听这话,便也面无表情的轻轻点了几下头。 洛云芙隐约看到,皇上脖颈间的青筋已经消失殆尽,不难看出端王这一计是真的给皇上出了 一口气。 皇上那倨傲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颜祉黎。 “皇弟,朕命你带领洛将军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即日前往南疆。”说到这,皇上顿了一顿,冰冷的眼中射出两道冷漠的视线:“可有异议?” 颜祉黎一听便也了然,皇上这是在报刚才的抢妻之仇。 可他素来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为祁国卖命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是。”他只是坚定的抛下一个字,并无多言。 洛云芙心里一紧,好像是什么地方被拽得生疼一样。 她自是十分担心颜祉黎的,战场凶险,刀剑不长眼,受伤倒还好说,万一丢了性命可如何是好? 她已经失去过颜祉黎一次了,她真的不想失去第二次。 可这政事,她一个将军的女儿却完全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颜祉黎接下皇命。 所幸,一直到宴会结束,皇上都没有再说过要纳洛云芙为妃这件事。 皇上心里知道,如果再提必定也是一样的结果,颜祉黎那个死心眼,还会再一次的出言阻止的。 宴会散场后,各位大臣携家眷各自回府。 洛霆苍深深的望了一眼洛云芙和颜祉黎二人,没说话,便自己走了。 第一百零九章 洛云芙感激得看着父亲的背影。 果然父亲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知道此刻她必定有千言万语想要跟颜祉黎说,这才自己孤身一人回府的。 御花园到皇宫正门的这条路上,两人便趁着月色并肩而行。 “你为何要出言阻止皇上纳我为妃?公开顶撞皇上,这是大罪。”洛云芙小声的问道,眼里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感动。 颜祉黎只是看着前方不出声,半晌后,才闷闷的开口。 “宫里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听到这话,洛云芙说不上满意还是失望,却总觉得这答案她不甚满意。 好像缺了点什么一样。 于是便小心翼翼的问:“就这样?” 颜祉黎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迟疑了片刻后,便停下了脚步。 看到身畔的人停下,洛云芙便也停下来,转过身去抬头望着他。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显得愈发好看,就好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人一般,遗世独立,让人不敢直视。 颜祉黎的双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能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温热。 那双桃花眼眼尾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就 像蝴蝶的羽翼一般,在他的眼下投出一片好看的阴影。 他认真的盯着洛云芙那双水波涟涟的双眼。 “你是我颜祉黎的心悦之人,我怎能让皇上纳你为妃?” 这句话就像那傅先生的桃花酿一样,听得洛云芙昏昏欲醉,耳根也不争气的泛起了红晕。 她白玉一般的牙齿轻轻扣住下唇,一副害羞的小女儿模样。 可颜祉黎却也不像从前那样,出言嘲笑她害羞。 只因他刚才一番忍不住的真情流露,现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赶紧从洛云芙的肩膀上弹开,随后他便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两个人便继续往前走,前面不远处便是宫门口了。 洛云芙思索了半晌,才好像下决心一样的点了点头。 “颜祉黎……我要跟你一起去南疆。” 听到这话颜祉黎却是颇为意外,眼神缓缓看向身畔矮一头的清秀小姑娘。 那南疆自是十分凶险,而战场可谓是杀人不眨眼,她……竟然想随他去战场。 颜祉黎的心里突然不知从何处涌出一阵暖流,颇为感动。 虽说心里很希望喜欢的人随自己一同出征,可理智 却告诉他,万万不可。 “你可知战场十分凶险,连我都自身难保,如何护得住你?” 洛云芙咬着下唇,皱着眉头看着那兀自嘴硬的宁王。 明明心里很想,可嘴上却偏要拒绝?这个颜祉黎哪里都好,就是这点太过惹人生气。 “正是因为战场危险,你若是受伤了怎么办?” “军队里自然有大夫,你一个将军的女儿,不可能不知道。” 洛云芙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南疆善用毒,而刀枪里说不定也会沾了毒,你可别忘了,本小姐能解百毒……” 颜祉黎脚步一顿,想来是有些心动了。 可他心里却还是在作斗争,一会儿想着战场危险不能让洛云芙逞强,一会儿又想着万一洛云芙能派上大用场,给士兵们解毒呢? 眼看着颜祉黎心里已经有些动摇,她便不急不缓的再加上一把火。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的拽住了颜祉黎的衣袖。 那好看的杏眸里充满了款款深情,一股脑的投进了颜祉黎那深如沉潭的眸中。 “若是你战死沙场,我便只能草草嫁人了此残生……你忍心看着我嫁给别人?” 这句话就像一柄侵了毒的利剑一般, 狠狠的刺入了颜祉黎的心里。 眼见着他瞳孔一缩,洛云芙便心里泛起得逞的坏笑,果然这家伙软硬不吃,就吃这一套。 她故意引他去想,她日后嫁给别人的画面,就是故意在激他。 果然十分有用,那素日里沉稳老练的宁王殿下,此刻便也有些稳不住了。 他反手便抓住了洛云芙的纤纤玉指,紧紧的握在掌心,就像要把洛云芙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罢了,你跟着我去便是。” 洛云芙低下头,温婉一笑。 片刻的低头后又抬起那双好看的眸子,盯着呼吸急促的颜祉黎。 她用清甜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回来,我就嫁给你。” “此话当真?”颜祉黎的语气中明显多了三分欣喜,面带惊喜的看着洛云芙。 她只是笑了一下便低下头,就当做默认了。 其实她早就便决定了,这一世一定要嫁给颜祉黎,只是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 今天在宴会上,看到颜祉黎为了她,可以舍去一切,公然与皇上叫板,她心里就颇为感动。 刚才她说要随着去南疆战场,颜祉黎为了他的安全,虽然心里很想与她 同去,可依旧在拒绝她的请求。 这更坚定了她一定要嫁给颜祉黎的想法。 她心里释然一笑,罢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她要托付终生之人。 上一世他被打断脊梁骨,这一世,她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来,也要护他一世周全。 可这些颜祉黎却一无所知,他只想着,余生一定要保护好眼前这个姑娘。 宫外的一条路上—— 朝廷重臣的府邸大都离皇宫不远,也并不需要马车接送,一些大臣便结伴步行回府。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大臣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朽并肩而行。 “尚书大人,在下总觉得今夜之事颇有蹊跷,皇上怎能为了一个女子而把宁王殿下发配边疆?” 那被称作尚书大人的大臣,已经七十多岁,步履蹒跚,此刻正被那看起来年轻一点的大臣扶着走路。 “御史有所不知啊,咳咳咳咳……”尚书大人显然身患疾病,狠狠咳嗽了几下,抚了半晌胸口后才继续说道:“最近皇上确实是愈发独断专行了,哎,我也不知何故啊……” 两人正自顾自的谈话,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正是端王颜祉铭。 第一百一十章 颜祉铭那一双精明的狐狸眼微微一转,便快步迎上前去。 “林尚书,唐御史。” 那二位大人正悄声谈论,听到背后这熟悉的声音,皆是脊背一寒,顿下脚步。 还是那被称作唐御史的,稍微年轻一些的大人先行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颜祉铭,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参见端王殿下。微臣不知殿下也要出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唐御史一边说,后脑勺一边冒着冷汗,心里也直打鼓。 方才他和尚书大人那番谈论,莫不是已经落入了端王殿下的耳中? 若是端王真的听到了,他俩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林尚书也缓缓转过蹒跚的身体,朝着颜祉铭作揖。 颜祉铭微微点头就当做回了礼,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人便一同往前走,只不过林尚书和唐御史却很自觉的走在了颜祉铭身后不远处。 颜祉铭一手背后,一手放在身前,不停摩挲着手上上好的翡翠扳指。 他面上的微笑颇显深不可测,让身后二人都不甚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二位大人不必拘谨,刚才二位大人说的话,本王都听到了。”走在前面不远处的颜祉 铭缓缓开口说道,可语气却并无嗔怪的意味。 唐御史心猛地一跳,暗道不好,赶紧出言打圆场。 “王爷,方才尚书大人并无说皇上不好的意思,只是……只是……”说到一半,他也编不出来了,额头的冷汗不断的往出冒,脸都有些憋红了。 而那位年老的林尚书却冷冷的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唐御史。 “依老臣之言,皇上最近确实是有些反常,唐御史不必为老臣辩解。”林尚书操着老迈沙哑的嗓子说道。 走在前面的颜祉铭背对着二人,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就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可是他却又故作嗔怪的对林尚书说:“尚书大人,你可知这番话被我皇兄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林尚书那一张老脸已经沟沟壑壑,可深情依旧刚正不阿,听到颜祉铭这一番略带威胁的话,也并不像唐御史大人那样惊慌失措。 “王爷若想禀报皇上,但说无妨,大不了老臣告老还乡,再也不做这官便是!” 听这番话,想来尚书大人也是个极为正直之人。 可御史大人便不同了,听见尚书大人这么 说,紧张到白毛汗爬满了整个后背,结结巴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颜祉铭走在前面,微微一笑:“尚书大人果然刚正不阿。本王不会禀报皇兄的,皇兄……”他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皇兄这些时日做的事,确实有些过分了。” 林尚书和唐御史都一怔,没想到端王殿下竟会说出这种话,丝毫不维护皇上的颜面。 唐御史不敢说话,只有林尚书接下了话茬。 “哼,上次南方水灾眼中,老臣接了急报赶紧进宫想要禀报皇上,可皇上却只知宠幸慧美人,把老臣赶出了宫。” 林尚书从鼻子哼出一声冷哼,眼里写满了对皇上的失望和悲哀。 颜祉铭故作惊讶,侧头看向身后的林尚书问道:“确有此事?” “老臣何必故意骗王爷?” 颜祉铭眼珠一转,笑了一声。 “皇兄政事繁忙,便不可能面面俱到,还要林尚书大人多多担待。” 林尚书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不一会儿三人便走到了端王府,拜别了端王后,二位大人方才继续前进。 唐御史用那深蓝色的官服衣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向旁边步履蹒 跚的老人,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林大人方才为何要与端王殿下说那番话?万一他禀告了皇上,你我二人……皇上怕是要降罪于你我二人啊,大人。” 林大人那充满精光的眼神瞥了一眼唐御史。 “你有所不知啊,端王表面上看起来一心向着皇上,可他实际却是个野心勃勃之人,倘若刚才我也像你那样惊慌失措,便有把柄握在了他的手上。他刚才说那番话实则在拉拢你我二人,唐大人没看出来?” 唐御史震惊的看了一眼林尚书。 以前只知道端王在朝政上兢兢业业,今日听林尚书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 如果一心向着皇上,为何要说“皇上最近确实有些过分”这种话? 唐御史细细寻思了一遍,最后浑身冒冷汗,这端王殿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离间他们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啊…… 若是有朝一日,朝堂上大部分朝臣都与皇上心生嫌隙,到那时候,江山怕是要易主了。 将军府—— 洛霆苍坐在正厅主位上,手边摆了一壶刚泡好的西湖龙井,正袅袅婷婷的发着热气。 正值夏末,月朗星稀繁星点点,厅外 的花开得正好,映着月色,就像是一副意境深远的水墨画。 他皱着眉头,看着厅下跪着的洛云芙。 洛云芙跪在大厅正中央,头低垂着,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多少活人去了南疆都有去无回,更何况你一介弱女子!” 洛霆苍面带着薄怒,更多却是心疼,低声对洛云芙吼道。 方才洛云芙一回府,便说要随宁王殿下到南疆去,这可气煞了洛霆苍。 且先不说南疆本就是个善用毒还危机四伏的地方,正常人去了都要日日担心被下蛊。 更何况,这次那可不单单是南疆,还是战场。 大理国时隔二十年派重兵攻打边疆,到时候的战场该有多血腥可想而知。 这个女儿为何就这么不让他省心,哪里危险非要去哪里? 洛云芙抬头,那一双美眸里写满了坚定和毋庸置疑。 “父亲恕罪,可我已经答应了宁王殿下,您不希望女儿是个出尔反尔之人吧?” “你!”坐在主位上的洛霆苍气得紧紧捏住了茶杯,就像要把茶杯捏碎一样。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松开了手指,倒满了热茶的茶杯一下就跌落在了地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白玉接触青石地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罢了,你去吧。”洛霆苍粗糙却有力的手指抚上太阳穴,闭上眼睛揉了揉,继续说道:“女儿大了,我管不了了。” 看到洛霆苍这样,洛云芙的双眸忍不住蒙上一层雾气。 不管洛霆苍方才多凶,她都不曾生气,因为她知道,这是父亲在为她担心。 可他现在无奈的样子,和战场上雷厉风行的那个老将军的模样却大相径庭。 洛云芙突然有些内疚,父亲为她伤神,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父亲……”她柔柔开口道,眼里含了三分关心,看向洛霆苍。 洛霆苍睁开眼睛,走下主位,走到了跪着的洛云芙面前,那双厚实有力的大手轻轻抚向她如墨般的青丝。 “此去凶险,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好。”洛云芙小声却又坚定的答道。 就算为了父亲再也不被颜祉铭那奸人算计,她也得从南疆活着回来。 想到颜祉铭那厮,洛云芙的眼中突然浸出点点寒意,那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冰冷。 “小姐!” “姐姐——” 两个女声同时在背后响起,一个清甜好听,一个却尖细得让洛云芙眉 头一皱。 她在洛霆苍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转头一看,果然是青萝和倪雪妍。 两人面上皆带着担心和关切,和青萝却是诚心实意,而倪雪妍的表情则看起来有些虚伪僵硬。 倪雪妍快步迎上来,冰凉的手指触到洛云芙的手指,突如其来难受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暗暗皱眉。 “听说姐姐要去南疆?那地方极为凶险,姐姐还是不要去了罢。” 她脸上的担心夸张得过分,让人看了好生不舒服。 倪雪妍虽如是说道,可心里却巴不得洛云芙即日启程,死在南疆她才开心呢。 洛云芙冷冷一笑:“妹妹放心便是,我还没看到你成亲,怎么会不平安回来?” 倪雪妍一怔。 她继续说道:“等我从那南疆回来,便给你寻个世家子弟,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倪雪妍听到这番话,心里便又忍不住对洛云芙的恨意。 凭什么洛云芙便能被皇上和宁王殿下争来夺去,她却只能嫁一个世家子弟? 论容貌和才情,她倪雪妍明明样样都在洛云芙之上,凭什么受到的待遇却不同,难道只是因为洛云芙身份尊贵么? 倪雪妍的心里满是不甘心,对洛云芙 便愈发讨厌。 可洛霆苍又在旁边——倪雪妍用余光一瞟,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来。 她强撑出一个虚伪感激的微笑,感动的看向洛云芙。 “多谢姐姐。” 洛云芙看到倪雪妍吃瘪的样子,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她把倪雪妍看得透透的,知道倪雪妍就是个贪心又不知足的女人。 依倪雪妍的身份低微,嫁给皇城里的世家子弟,已经算是高攀,可她又偏偏不知满足。 颜祉铭和她苟合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了洛云芙的眼前。 这一世,我还会让你过上那么好的日子吗? 旁边的青萝一双小鹿眼里含了一包泪,却强行忍住不让它落下,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小姐……”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洛云芙不着痕迹的松开倪雪妍的手,看向一旁的青萝,纤纤玉指摸了几下青萝白玉一般的脸颊。 “放心吧,青萝,你家小姐我一定会没事儿的。”她开口安慰道。 青萝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两串珍珠似的眼泪从鹿一般的眸子里流出,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会好生心疼。 青萝哽咽的说道:“小姐,我要跟你一起去。” 洛云芙皱着眉头,一 双美眸差点立了起来。 她故作生气的说:“青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南疆异常凶险,你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 “别婆婆妈妈的!你家小姐我可没空再照顾你一个弱女子了!”说完,她还洋装生气的用手轻敲了几下青萝的头。 青萝吃痛,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头,眼带泪花的看向洛云芙。 能看出来,她是真的担心洛云芙的安全,不像那倪雪妍一样,做戏都满是虚伪。 “小姐……” “你要是再婆妈,本小姐现在就把你嫁出去。” 洛云芙抱着手臂,转头斜睨了一眼梨花带雨的青萝。 青萝便咬着自己的下唇,再也不说话了,每次刚想出声,便被她略带威胁的眼神给吓得憋了回去。 洛云芙不是不想带着青萝,上一世青萝的下场也是凄惨,她现在自然想把青萝日日带在身边。 可先别说南疆有多凶险,这一路上报不全颜祉铭就会忍不住下手,她和颜祉黎还好说,青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真是怕青萝会出危险。 眼下,将军府是极为安全的地方,她一定要把青萝放在将军府里,安全度过这段时间。 正厅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里面的四个人却是各怀心思。 洛霆苍和青萝都在为洛云芙担心,可只有倪雪妍一个人巴不得洛云芙马上去死。 翌日清晨。 颜祉黎刚找洛霆苍拿了虎符,便在将军府门外等着洛云芙出来。 等了半晌,却不见洛云芙,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男装,头发只用了一根发带高高束起的清秀公子走出了将军府。 颜祉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身着男装了,只是有些意外,为何她此次又要穿男装。 莫不是上瘾了?骑在马上的颜祉黎扁了扁嘴,悄悄腹诽,似是在为看不到她穿裙子的样子而遗憾。 她穿裙子的样子实在太过绝色,让他一不小心就记了好多年。 见颜祉黎一脸出神的样子,洛云芙望了一眼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亲兵,便翻身上了他旁边的一匹马,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颜祉黎。 “兄台,想什么呢?” 颜祉黎这才幽幽缓过神,似是不满意兄台这个称呼,傲娇的瞥了她一眼,转开眼神。 马和一行人缓缓前进,身后扬起许多尘土。 洛云芙有些搞不懂这个人到底在别扭些什么,只是颇为奇怪的看着颜祉黎。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怎么了?” “你为何……一身男装?”颜祉黎别扭的开口道。 洛云芙一怔,没想到,他刚才就是因为这个而不理人的? 她只觉得有些好笑,这还用得着解释么,这身后浩浩荡荡的几百号亲兵全都是大男人,她一个女子跟着自然有诸多方便。 于是她便哑然失笑解释道:“你看这里全是男子,我穿女装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的。” 颜祉黎转念一想,好像确实也是这番道理。 他的气便消了一大半,不过,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生气,或者说,为什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而生气。 不过……用余光这么一看,好像身着男装的洛云芙却别有一番韵味。 一身深紫色劲装,胸前平平毫无起伏,似乎是穿了裹胸。 她的个子在女子中也算高挑,所以穿了男装也并无太多突兀。 而她虽瘦弱,可衣服一穿便也看不出来了,只觉得有些清瘦,颇有少年感。 这幅样子,被哪家的大家闺秀看了,怕是要一见误终生了,颜祉黎心道。 二十万大军并不从京城出发,而是要从其他边疆处抽调到南疆,所以二人身后便只跟着几 百的皇家亲兵。 这几百人在身后远远骑马跟着,倒也是浩浩荡荡的一个队伍。 一群人快马加鞭赶了好几个时辰,便看到不远处的前方有一座城池,上面的黑色牌匾上提了两个金色大字。 金陵。 没想到这一天的快马加鞭已经到了金陵,这速度还是颇快的。 颜祉黎拿出了腰牌,守卫的士兵看了之后便大开城门,把一行几百人迎了进去。 当地知府给亲兵安排了住处,颜祉黎和洛云芙拜见过知府后,便到了当地一家小酒馆里,准备找点东西填填肚子。 这一天下来,只是中午吃了点干粮,这天色渐晚,月上柳梢头,洛云芙确是有些饿了。 这家小酒馆上下两层,因为天色已晚,所以客人并不多。 颜祉黎和洛云芙落座在一层,小二便赶紧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洛云芙拿过菜牌,点了十几样招牌菜后便狡黠的吐了吐舌头,看向颜祉黎。 对面那面如冠玉的男人无奈看向她。 “照你这么吃啊,咱们还没到南疆,本王就被你吃穷了。” 嘴上虽是责怪的话,可颜祉黎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眼神里反而满是 溺爱。 这一天下来,洛云芙是女子,体力消耗的少,可颜祉黎就不一样了,是个大男人,早就饿得不行了。 这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上来之后,颜祉黎便也放下了王爷的矜傲身段,低头吃了起来。 洛云芙也低头温婉一笑,夹了一口面前的糖醋鱼,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她早知道颜祉黎饿了,方才点这么多菜的,她一个女子胃口小,自然是吃不下这么多。 这鱼想必是秦淮河里刚打捞上来的,入口鲜嫩爽口,酸甜适度。 正想伸出筷子再夹一口,桌边就噌的闪过一个身影。 洛云芙狐疑的转头一看,原来刚才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男人从他们这桌路过。 她摇了摇头,心道自己似乎是太多疑了。 那男子一身布衣平平无奇,只是路过而已。 筷子上那口鱼肉刚想塞进嘴里,洛云芙就皱了皱眉,然后飞速用自己的筷子打掉了颜祉黎的筷子。 啪嗒—— 那双青瓷筷子落在地上,顿时碎了个两半。 颜祉黎皱着眉头抬眼看向洛云芙,不知为何他正吃得不可自拔,洛云芙要来这一出? 洛云芙一手撑着桌子,转眼间便飞身出去 ,顷刻之间就抓住了那男子的胳膊。 那男子却反手就要出拳打到洛云芙的要害,想必也是个练家子。 颜祉黎见状,赶紧用轻功跑了过去,一下就制住了那相貌平平的男子。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反应过来,那男子已经被颜祉黎踩在脚下,动也不能动了。 可就在这时,颜祉黎却突然皱了皱眉,暗道了一句糟糕。 他冷静的看向洛云芙说道:“菜有问题。” 刚才他还没感觉菜有问题,可是刚才突然用轻功跑了几步,还和这男子过了几招,嗓子眼却突然涌上一股血腥味,被他强压了下去。 这才感觉到,似乎刚才吃的东西有点问题,好像是被下了药! 感受到颜祉黎脚上的力气松了大半,趴在地上的那男子突然开始挣扎,想要逃跑。 可洛云芙却不给他逃跑的机会,马上伸出左手放在嘴里咬了一下,俯下身,把手上浸出的血液抹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顿时,他就不挣扎了,就像失去力气一般。 饭馆的小二哪见过这市面,只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上前。 洛云芙揪起那失去力气男子的衣领,便把他正面朝上扔在了地 上,颜祉黎便捂着胸口在一旁喘着粗气。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药瓶,打开红布塞子,取了里面一点透明的液体,点在了颜祉黎的太阳穴上。 颜祉黎这才慢慢的缓过来。 这是她随身携带的眼泪,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果然一出门就派上了用场。 刚才一转头看见那男人相貌平平无奇,穿得也是一副老百姓的模样,她便放下了警惕。 可刚低下头想继续吃饭,她却突然想到,如果真是普通人,怎么会走得那么快,分明是身怀轻功之人。 再仔细一想,刚才从背后看他,他竟是踮着脚尖走路的! 而她一闻刚夹起来的鱼肉,上面隐隐约约有一些药味,除了她洛云芙,怕是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会闻得出来了。 这男人自以为奸计得逞便放松了警惕,便没用轻功逃跑,结果还是被洛云芙发现了。 “说,是谁派你来的。”洛云芙一下掐住了他的脖子,冷冷的问道。 那男人却闭上眼睛一副认命的模样,一言不发。 此刻他已经在血毒的作用下彻底失去了武功,深知自己已经跑不了了,嘴里便微微动了一下,好像在咬着什么东西。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喉咙一动,似是在吞咽着什么东西。 颜祉黎暗道不好,赶紧伸出手,捏住那人的腮帮子,可却为时已晚。 只见他嘴角缓缓淌出几滴殷红到发黑的血迹,随后脖颈一歪,没气了。 洛云芙把手指伸到他的鼻子下方探了探,便抬眸与颜祉黎对视一眼。 “别试了,没气了。”颜祉黎叹了一口气,一张俊脸上尽是无奈。 她却是有些搞不懂面前的状况,还没开始逼问呢,为何这刺客要自尽? 洛云芙略带狐疑的眼神投向颜祉黎。 颜祉黎因为方才中毒刚解,身体还有些虚弱,坐定穿了几口气才开口解释。 “应该是死士,一旦任务失败就要咬毒自尽,这样才不会把正主给供出来。” 死士?洛云芙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却不甚了解。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乖乖自尽?” 颜祉黎看了看地下躺着的,早已没了鼻息的死士,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身体里有一种慢性毒素,每月都需要服下主人给的解药来解毒,这也是控制死士的一个方法罢了。若是任务失败不自尽的话,就算能 活着回去,也会被处死的。” 洛云芙刚才还很讨厌这个无名刺客,可听完颜祉黎这一番话,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可怜。 按照他的意思,这些死士只要离开主人一个月就必死无疑,所以逃跑肯定是行不通的。 如果任务失败,回去就要被处死,也并不是一条活路。 若是不仅任务失败,还落到了敌人的手里,为了防止严刑逼供,他们就会咬下早已藏在嘴里的毒立马自尽。 她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客人颇少,所以这一整层便只有他们二人和店小二。 那店小二早就被吓傻了,缩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洛云芙把眼光转向店小二,款款走了过去,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碎银子扔在了柜台上。 啪嗒—— 小二抖似筛糠,怯生生的看了看眼前这个清秀的小公子。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把那几枚散碎银两拿到了手上,还暗暗的掂量掂量。 “你也看到了,人不是我们杀的,是自尽的,对吧?”她虽面带微笑,可眼里却是刺骨的凉意。 仿佛店小二说一个不字,就会被当场解决掉一样。 店小二紧紧攥住手里的银子,诚惶诚恐的看向 洛云芙。 “是……是是是……” 洛云芙满意的笑笑说道:“叫官府来人验尸收拾收拾吧,到时候他们问你,你该如何说,可需要我教你?” “不用……不用……” 颜祉黎看向扮猪吃老虎的洛云芙,无奈的低头宠溺一笑。 小二便麻利的报了官,仵作来之后简单询问了几句,又看了看尸体,确认的确是自己吞毒自尽的,便把尸体带走了。 因而食客本就很少,再加上天色已晚,等到一切都重归平静时,店小二已经把大门紧紧关上,打了烊。 颜祉黎和洛云芙相对而坐,继续吃那一顿没吃完的饭,只不过气氛颇为沉重。 洛云芙闷闷的往嘴里塞着鱼肉,这方才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鱼,现在吃起来竟显得如同嚼蜡,也许是因为心境不同了罢。 半晌,她才小声开口:“还真是沉不住气,咱们这才离皇城多远,他就敢下手?” 颜祉黎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这茶半点也比不上宫中上好的西湖龙井,一入口便知道是便宜货,又苦又涩。 只喝了半杯他便再也喝不下去了,冷冷的放下了茶杯。 “呵,真是巴不得本王不能活着到 南疆。” 两人虽都默契的没有题名道姓,可心里都像明镜儿似的。 如果不是端王颜祉铭,那还能是谁?谁会这么心急的派死士给他们使绊子? 这死士明显是有明确的目标,就是他们二人,而且发现自己失败后火速吞了毒药自尽,摆明了的训练有素。 能养得起死士的人,除了颜祉铭还会有谁? 其实颜祉铭如此恶毒,洛云芙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想来他劝谏皇上派颜祉黎出征的那一刻起,便早已经想好了今日之事。 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的洛云芙可不是以前的草包洛云芙,若是她今日没有这一闻便能分辨毒药的本事,估计就真的中了他的圈套。 颜祉黎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眼前那半杯茶水,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攥成拳,骨节都有些发白。 他似是想什么想得出神,连洛云芙消失了都并没看到。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眼前那清秀俊朗的小公子却已经不见了。 他那一颗心便又像被谁揪起来了一样,匆忙跑去问值夜的店小二,看没看到方才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清秀少年,小二打了个手势,他才放下心来。 那店小二指的是后院的方向 。 二人来时把马停在了酒馆后院的马厩里,此刻洛云芙正若有所思的喂着她的马。 这略带赤色的马是洛霆苍的坐骑,临走前父亲对她说,这宝马跟了他好多年,此次一去必能保她一路平安。 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手仔细的挑了一些草料出来,放到马儿的面前,马儿便低下头乖乖吃。 “你说……我能平安到南疆吗?” 她低声嘀咕道,卸去了平常的倨傲和凌厉,此刻就像个不带任何防备的小女孩。 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洛霆苍的马说话。 “此行当真危机四伏,这才一天,我就差点归了西,此后必定更加防不胜防。” 马儿低头喝着水,红棕色的鬃毛在月光的映衬下仿佛发着点点流光。 “父亲一直劝我休要冒险,现在看来,父亲是对的。”她闷闷的说着,末了还加了一句:“可我怎么能看着颜祉黎独自冒险?毕竟他是为了我才……” 这些尽数落进了颜祉黎的耳朵里,他看着那瘦弱单薄的背影,眼神闪烁。 说不感动是假的,他倾慕了多年的女子,如今愿意为了他而冒险,他自然是十分感动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平日里谨言慎行,不苟言笑的宁王殿下,那好看至极的眼角处有些发红,好像要掉眼泪的模样。 可接下来洛云芙的一句话,却让他生生的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洛云芙赌气似的抓了一大把草料放在马厩里,还抬手想要敲马儿的头,可因为马实在太高,她够不到,还轻轻跳了一下去敲马的头。 “你看他今天那个蠢样子,没有本小姐就死翘翘了,憨得很!” 颜祉黎方才还一脸感动,瞬间就又变成了平日里那副冰块脸。 他无声的扯起嘴角冷哼一下,甩了下衣袖转头便走了,留下洛云芙一个人继续自言自语。 是夜。 这酒馆的三四层是客栈,环境颇好,虽比不上将军府和宁王府,但和普通的富贵人家比起来,却也是没什么差别的。 鸡翅木雕花的大床,屋里熏着上好的檀香,就连锦被和枕头都是蚕丝的。 洛云芙素来不是个挑三拣四之人,更何况这里环境真的很好,她便一扫刚才的不开心,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便睡下了。 这一日舟车劳顿,还发生了一些事,实在甚是乏累,她的头刚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 。 她梦到这日受贤太妃召请进宫看戏,戏台子搭在了御花园的旁边。 夜风带着花香飘到戏园子里,她闻得好不惬意。 可这惬意很快就消失殆尽了,戏刚唱到一半,便有宫女惊慌失措的说皇宫走水了,马上就要蔓延到戏园子。 果然,随着小宫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她马上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股味道说来奇怪,完全不像是东西烧糊的味道,而更像是……大烟的味道。 她近来研究各种医书,还买了许多药材来观摩,对这大烟的味道自是不陌生。 可小宫女不是说走水了么?为何不是烧糊的味道? 她刚想转头问贤太妃,就看见贤太妃的面孔慢慢崩塌,变成了骷髅的样子,一转眼间就连骷髅都不见了,贤太妃的头颅和四肢全部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躯干泡在水桶里。 她突然想起了那些痛苦的前尘往事,尘封已久的那些事突然像泄洪一样,从某处涌上心头。 心就像被钝器不停敲击一样,这痛感一下就把她从梦境中拽了出来。 一睁开眼,浑身冷汗,背后薄薄的中衣已经被汗水彻底打湿,粘糊糊的粘在了后背上。 她短暂的平复了一下心情,便想要下地摸黑点蜡烛喝口水,可不远处的一个小亮点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 片刻之后,她瞪大了眼睛,马上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浑身无力的感觉已经席卷了全身,现在别说下地倒水点蜡烛了,就连把自己是身子支撑起来都颇为困难。 刚才看到那小亮点,洛云芙有一瞬间的失神,可片刻之后便马上反应过来了。 梦境中闻到的大烟味,就是从哪儿散发出来的,此刻怕是有人在外面,捅破了窗户纸,用芦苇管往里吹迷药。 可等到她反应过来屏住呼吸时,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还有几道黑影闪过。 也就不到三招的时间,门外便重新归于寂静。 吱呀——那鸡翅木雕花的大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洛云芙用着仅存的力气紧紧抓住被子,一双眼睛用力的看向门口。 因为实在是太黑,她只能看到,那是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个男子。 冷汗已经从她的额头上浸出,打湿了蚕丝枕头。 洛云芙暗道不好,难道这就 是刚才对她吹迷药的人,现在进来,不是杀她灭口,便是要将她掳走! 她用剩下的一点点力气,把舌头移到了牙齿中间,准备咬舌自尽……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落到颜祉铭的手里,哪怕现在就死。 她再也不想被做成人彘了。 那身影走到桌子旁边,忽然点起了蜡烛,当满屋都灯火通明的那一刻,洛云芙才看清眼前的情况。 来的并不是此刻,而是颜祉黎。 颜祉黎衣服穿得好好的,一丝不苟,丝毫不像是刚从床榻上起来的样子。 洛云芙顿时满腹疑问,为什么出现的是他?三更半夜的,为何不早点歇息? 刚才门外那人到底是谁…… 洛云芙拼命的吞咽口水,果然,体液慢慢解了刚才的迷药。 她缓缓的动了动手指,接着又活动胳膊和腿,等到最后全身都能动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经全部被冷汗浸湿了,就连那鹅黄色的蚕丝锦被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掀起蚕丝被,却又尖叫一声赶忙捂上了被子。 因为出汗,薄薄的中衣紧紧的贴在了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勾勒出好看的曲线。 洛云芙刚掀起被子准备下床一探究竟, 便反应了过来,颜祉黎还在面前,似乎,有些不甚妥当。 “你,你给我转过去!”她红着脸吼道。 颜祉黎轻轻挑了挑眉,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却是带了点戏谑。 他坐在桌前,转过身去。 看到颜祉黎乖乖转了过去,洛云芙这才火速下床披了一件外袍,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眼下她还有些惊魂未定,毕竟刚才,差一点她就要咬舌自尽了。 “这怎么一回事?” 颜祉黎收回了方才戏谑的神情,显得严肃和沉郁了许多。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芦苇管子,放在了桌上。 洛云芙皱着秀眉拿了过来,放在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 这和梦境里如出一辙的大烟味,让她的眼皮忍不住一跳。 “这是迷药。”洛云芙笃定的说道。 研究了颇久各种药材,只要在祁国叫得上名儿的药材,她一闻便可知道是何物,更何况是极其常见的大烟味? 颜祉黎淡漠的点了点头,神色略微有些可怕。 他冷冷开口道:“我早就知道了今晚不会太平,便一直没睡,在门口听着动静,没成想到了三更天,我听到你门口出现了脚步声。” 洛云芙眉头一跳。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开门的时候他正专心往里吹迷药,我便趁着他不注意制服了他,现在。”颜祉黎眼神瞥了瞥紧闭的门:“被我放倒在门外了。” 洛云芙听了这番话,忍不住心里的后怕。 因为今日白天实在太累,所以她失了警惕,更多的是,她以为端王白天派了刺客出来,晚上便不会再有大动作。 没想到啊……她似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没想到颜祉铭真的这么心急? 还好颜祉黎心存警惕,不然她现在身处何处,便未知了。 如果真的落到了颜祉铭的手里,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经过两次让人防不胜防的暗算,洛云芙突然感到身边危机四伏。 甚至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她的双手紧紧拉住外袍的衣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心里说不上是恨意还是委屈。 这不停的明枪暗箭,让人有些防不胜防,她现在真的甚是乏累。 颜祉黎也看了出来她的不对劲,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肩膀,安慰似的拍了拍。 颜祉黎的眉眼甚是好看,极像被贬下凡的谪仙,此刻正认真的注视着洛云芙的双眼。 “别怕,我在。” 他的嗓音就像清 冽的泉水,干净,坚定,却又莫名的让人心安。 这简短的四个字却像救命的良药一样,她动乱的情绪马上就被抚平了一大半。 “那现在如何是好?”她就像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把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颜祉黎的身上。 想来歇息也得不到安生,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颜祉黎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却突然抽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洛云芙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块似的。 没想到他站起身后,却是走到了床榻边上,把那汗水浸湿的锦被扔到了地上,自己躺了上去。 他并未有脱衣的动作,穿着完整的一身外袍,连头发上的银冠和簪子都没摘。 颜祉黎安慰似的笑笑,拍了拍身畔的一大块空地方:“来。” 洛云芙说到底还是个女子,受惯了三从四德和女德的熏陶,虽然重生了一次,已经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腼腆,可…… 可和一个男子共榻而眠…… 她那张清秀俏丽的小脸忽的红了起来,粉红色一直蔓延到了耳垂和雪白的脖颈。 这,不成体统啊! 颜祉黎见坐在桌前的姑娘只是兀自红了脸,迟迟未有动 作,便摆出一副矜傲王爷的样子,翻了个身,面朝着墙。 “你不睡,本王便睡了,后半夜再发生什么事,可休要扰了本王清梦!” 听他这么说,洛云芙是又气又急。 气得是,他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好像孤男寡女同床共枕,在他眼里就是不足一提之事一样。 急得是,她真的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了,别管白天的时候警惕性多么好,晚上休息的时候,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任谁都能暗算她。 可……真的要一起睡吗? 洛云芙咽了咽口水,默默看着床榻上那修长好看的背影。 虽说他的背影里带着赌气和小性子,可就是能莫名其妙的让她安心。 她微微凸起的喉结一动,又咽下一口口水。 拽着外袍衣襟的手又紧了紧,她小心翼翼的迈步走到床榻边,轻轻躺下,动作轻到似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一般。 颜祉黎感受到床榻另一边明显陷了一下,无声的嗤笑了一下,可眼睛却紧紧闭上,好似在装睡。 “颜祉黎,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 洛云芙暗自松了口气,想来颜祉黎应该是已经睡了,这就让她自在多了。 若是真的要 和清醒的男子同床共枕,怕是还没发生什么呢,她便已经自己把自己给臊死了。 经过十几个时辰的折腾,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吃饭睡觉也不得安生,洛云芙终于架不住劳累沉沉睡去。 上下眼皮刚一关上,便忍不住席卷而来的睡意。 听到身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颜祉黎小心的转过身来。 只见洛云芙平躺着紧紧贴着床边,好像马上要掉下去一样,颜祉黎忍不住皱了皱眉毛。 本王就这么可怕么?离那么远做什么? 洛云芙紧攥着衣襟的手也已经软软摊开,那男子的外袍便松松垮垮的摊在了身侧,露出那一身薄薄的中衣。 被汗水湿透的中衣还没有晾干,还是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十多岁女孩玲珑有致却颇显少女感的身段便映入了颜祉黎的眼帘,他只瞥了一下,便转开眼。 他把自己的身体往那边靠了靠,手臂轻轻的把洛云芙搂进了自己宽厚温暖的怀里,放在了褥子上。 睡梦中的洛云芙便只觉得一阵温暖和安心,睡得愈发沉稳。 颜祉黎殷红的薄唇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之间。 “睡吧。”他的声音微乎其微,好似生怕打 扰某人的清梦一般。 翌日一早,洛云芙红着脸起了床,只因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颜祉黎的怀里。 她心道了一句流氓,穿上衣服绾上头发便冲到楼下用了早膳。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了金陵城,继续往南进发。 一路上,洛云芙都别扭的不肯和颜祉黎多讲一句话,而颜祉黎搭讪几句后,便识趣似的哑然失笑,再也不和她说话了。 罢了,让她自己别扭一会儿便好了。 远处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间,一个全身黑衣,带着黑色面纱的男子便骑着马停在了颜祉黎和洛云芙的马前。 “吁——参见宁王殿下,刚刚传来急报。”那黑衣人手拿着一个羊皮卷轴,递给了马上的颜祉黎。 颜祉黎接过仔细看了之后,神色一凛。 这突如其来的冷让洛云芙忍不住侧了侧眸,却看见颜祉黎的脸色愈发阴沉。 “如何?”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紧急军报上写的,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身后几百号亲兵全部停下了马。 颜祉黎冷冷的闭上了眼睛,沉沉说道:“南疆急报,罗平城怕是要失守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理国果然来势汹汹,派兵不过数日,算上马上要失守的罗平城,已经拿下了祁国四座城池。 洛云芙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颜祉黎,出言道:“正好已经午时了,便就地扎营吧。” 颜祉黎点点头便吩咐了下去。 她心想,这前方传来的并不是捷报,看样子颜祉黎的面色也是不佳,继续前行他必定会更加心烦意乱,不如临时修整一下,好商讨对策。 所幸,这儿虽是山道,但树木并不算多,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大片空地。 秦淮一带虽说潮湿,可此处远离河道,生篝火倒也容易。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亲兵们便就地扎营修整,颜祉黎和洛云芙被请到了军帐里面。 洛云芙一进帐篷,便看到已有几个年轻将士在等待。 这几位小将军便是皇上派来帮助颜祉黎的,想来也都是人中龙凤,青年才俊。 为首的一个看起来约莫不到三十岁的男子,身着一身铠甲,面色沉重的递过来一张羊皮纸。 颜祉黎接过看了看,便叹了口气,放在了桌子上。 洛云芙便好奇的把那张纸拿到了手上,仔细端详。 “宁王殿下,那大理军队来势汹汹,眼看 着罗平城马上就要失守,微臣有一方法。” 洛云芙抬眼看向说话的男子,身形魁梧一脸络腮胡,之前有所耳闻,乃是去年的武状元,姓薛,最近才被皇上任命为将军。 听到薛将军的一番话,颜祉黎沉沉的点了点头:“说来。” 薛将军自信说道:“传令下去,让那二十万大军尽快赶到罗平城,我们也快马加鞭随后赶到,这样一来,定能鼓舞士气,罗平城便不会失守。” 说完,还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一双细长的眼睛瞥了瞥旁边的几位小将军,满脸不屑。 洛云芙却暗自皱了皱眉,方才看到这几位还以为都是青年才俊,没想到这薛将军却是个鲁莽且目中无人之人。 颜祉黎抬眼睨了一下薛将军,又瞬间垂下某,脸色不见有好转。 “其他人,可还有其他计策?” 旁边一人把拳头放在手边,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 这人洛云芙是认识的,是洛霆苍身边的一个千夫长,名字且记不得了,只记得他姓魏。 “宁王殿下,我以为薛将军此言不妥,快马加鞭赶去也需要时日,到时说不定早已来不及了。”魏千夫长说道。 颜祉 黎沉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薛将军被区区一个千夫长当着几个人的面反驳,自然脸上有些挂不住,瞥了一眼千夫长,翻了个白眼冷冷的哼了一声。 “不如先抽调附近边防军队去支援罗平城,就近取水才好救火,宁王殿下意下如何?” 千夫长这一计乍一听确实有些道理,可颜祉黎却似是有些不满意,紧紧皱着眉头。 洛云芙却了然一笑,青葱玉指缓缓放下那一张羊皮纸。 她好看的杏眸先在颜祉黎的身上定格了一下,便缓缓转到薛将军和魏千夫长的身上。 那带着笑意的眸子流转在几个人的身上,随即用少年音说道。 “宁王殿下,我认为将军和千夫长的计策……”说到这,洛云芙眼里的笑意更甚:“都是下下策罢了。” 颜祉黎就好像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眼里的光亮一闪而过,看向沉静的洛云芙,示意她继续说。 可那薛将军本来就已经被千夫长驳了面子,颇为不快,这下又被洛云芙一个无名小卒给损了,气得面色通红。 “你这小子倒是说说还有啥办法,要是能说出来比俺俩好的,老子给你磕响头!”薛将军吹 胡子瞪眼,气急败坏的吼道。 都忍不住说乡土方言了,想来薛将军确实甚是生气。 魏千夫长虽有些不解,可还是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看着洛云芙。 洛云芙倒也不生气,还是笑着看着在座的各位。 “千夫长方才言之有理,就算快马加鞭,我们和大军也要十余日才能赶到罗平城,想来到时早就人走茶凉了。” 颜祉黎点点头。 “可千夫长的另一计倒也是不妥,若是从附近地方抽调军队,其他地方小国又来骚扰,你该如何是好?” 这大理国雄赳赳气昂昂的攻打祁国边疆,其他小国也皆是蠢蠢欲动,只是碍于自己国家或者部落的军队比不上大理,没有实力骚乱祁国,便都一直按兵不动。 若是从附近的边疆抽调军队,那些小国必定会蠢蠢欲动,到时候南疆守不住,反倒丢了一圈的城池。 魏千夫长被这个看起来才十多岁的小少年,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可仔细想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便也只好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薛将军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瞪了一眼洛云芙,不屑的说道:“那你说该咋办,难道要把城池拱手让人不成?” 洛云芙垂眸点了点头,掩去眼里的精光:“薛将军所言极是。” 薛将军一听,果然极为惊讶,一脸不解和疑问的看向洛云芙,眼神就好像看病人一般。 “你说要把罗平城放掉?!你疯了吧!莫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薛将军手按着佩剑,瞪大一双眼睛,嗔怒的看着洛云芙,活像个张飞。 看到眼前一个魁梧男子就要抽剑出来砍了她,洛云芙倒也是丝毫不害怕,反倒抽出了腰间的折扇,优哉游哉的扇起了风。 “薛川!”颜祉黎一声低吼,桃花眼冷冷的看向薛将军。 薛将军虽不甘心,但也只好把手恨恨的从佩剑上移开。 颜祉黎转眼看向洛云芙,眼里的冷漠少了几分:“为何要这么做?” 啪—— 她果断的收起折扇,就像皇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们一般风流潇洒。 “不知各位有没有详细的看过军报,军报上记载了罗平城的地理位置和粮草储备情况,你们没看又怎能贸然献计?” “罗平城地处盆地,易攻难守不说,还不是重要的塞外城池,大理国一旦拿下罗平城,除了能鼓舞士气,对作战来说根本没有丝毫用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而这军报里写得清清楚楚,城里粮草已经不多,将士也已经死伤过半,再如何负隅顽抗也只是徒增不必要的伤亡,最后还是要把城池拱手让人。” “如果要付出很多才能守住罗平城,而守住它却对我们的战况没有多大益处,为何不懂得取舍,先行放掉后再作打算?” 此话一出,整个军帐便鸦雀无声,只有颜祉黎暗暗点了点头。 薛将军愣了一会儿之后,却还是心有不甘,出言质问。 “我大祁国怎能将城池拱手让人,你这不是平白无故助长他人气势吗!粮草不够又如何,我大祁国将士一定要死守到最后一刻,绝不会像你这样一遇事就抱头鼠窜!” 洛云芙耳听着自己被嘲作老鼠,倒也不生气,只是心里暗笑薛川只是个有勇无谋之人。 她不紧不慢的反驳道:“死战到最后一刻又如何,不过是平白损失将士罢了,薛将军难道不知道此次大理国可是派出三十万大军吗,而我大祁国却只有二十万,难道薛将军舍弃掉几万将士去换取你口中的士气?” 薛将军被堵得说不出话,洛云芙又往上添油加醋。 “在下相信薛将军断然不是 如此草菅人命之人,再说,我们只是退居为将士疗伤等待重振旗鼓而已,何来的自损士气?” 洛云芙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再者说薛川只是一介武夫,并不懂什么行军打仗之计,便彻底不说话了,颇为尴尬的抱着剑,偏头立在一旁。 颜祉黎满意的点点头,那双极为好看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对洛云芙的惊喜和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自己倾慕了多年的女子竟然有如此杀伐果断的一面。 “陆都统!”颜祉黎朝着帐外唤道。 也就一瞬间的功夫,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身影。 他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身形虽有些瘦但能看出衣服下健硕的身材,显然是多年练武之人。 长得虽然颇为精致阴柔,可眉宇之间却是一股肃杀之气,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被称作陆都统的小少年靠着军帐抱剑而立,静待着颜祉黎的命令。 “飞鸽传书传令下去,罗平城的兄弟们即刻退守疗伤,切勿恋战!” “是!”陆都统接了命,便又一瞬间的消失在了军帐门口。 洛云芙暗道佩服,看他的衣服乃是皇家亲兵的官服,小小年纪便成为都统, 此人必定不得小觑。 而那出神入化的轻功,她眼看着却好像比颜祉黎都好上许多,显然是苦练了很多年了。 此人不简单啊。 战况紧急绝不能再拖,颜祉黎洛云芙便带着几百号人一路快马加鞭,不出十日,便赶到了南疆,昭阳城。 这一路风吹雨淋,烈日晒着,洛云芙从小娇生惯养,那一身好似凝脂似的肌肤也明显黑了一点。 不过好在并没影响到容貌,反而显得更健康了些。 为何落脚在昭阳城,这还是颜祉黎的决策。 他说此地紧邻罗平城,暂退的士兵们也修整在此地,而且按照洛云芙的思路,此处地势良好,易守难攻,也是南疆的一道重要关卡。 这里地处大平原,南临一条河,粮草充沛,城东还有一处大草原,正好驻扎祁国的二十万大军。 赶到昭阳城之时是傍晚,待到晚上,那二十万大军便也陆陆续续赶到了。 一阵阵的马蹄声都未吵醒宁王军帐里熟睡的洛云芙,反倒是一股浓郁的烤肉味把她的馋虫给勾了起来。 “什么味道……”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明显一副还未睡舒服的样子。 这一路舟车劳顿,一日下来 也仅有三个时辰可以歇息,甚是劳累。 刚到城东扎上营,她便在颜祉黎的军帐里沉沉睡去,直到深夜。 她蹑手蹑脚的循着味道出了帐篷,眼见着军帐中间围坐着几个身穿红缨铠甲的将军,有老有少,正围着一团篝火吃着烤羊腿,那讨人厌的薛川也在其中。 而颜祉黎便坐在离那篝火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沉着一张脸,独自琢磨沙盘。 薛川正对着洛云芙的方向,正吃得开心,一抬眼便看到头发有些凌乱的洛云芙,一张脸便沉了下去。 “哼。”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冷哼让其他几位将士也注意到了洛云芙。 他们停下手里翻动羊肉的动作,都直直看向洛云芙。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如何看,如何都觉得这个公子……怎么那么像女子? 虽然肌肤已经不像在将军府之时那么如冰似雪,可依旧嫩滑毫无瑕疵。 再加上那精致如雕刻一般的五官,和微微散乱的青丝…… 其中一两个稍微年轻的将军把眼神投向了颜祉黎。 世人都说宁王殿下俊美绝伦,才华和武功更是天下一绝,是皇城无数大家闺秀的心仪之人。 可他却迟迟 不纳妃,莫非…… 他们的眼神又转向洛云芙。 莫非宁王殿下是个断袖? 颜祉黎感受到几位将军狐疑的目光,便暗自叹口气,弃了沙盘,出面解围。 他拉了洛云芙到火炉前坐下,自己便也坐在了旁边。 “这是洛将军的远方侄子,虽然年纪还小但点子颇多,是个可塑之才。” 听见颜祉黎都如此介绍了,洛云芙便也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 “晚辈洛云,见过各位大将军。”她站起身来朝各位作了个揖,便又坐下了。 这几位将军一听洛云芙是关系户,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纷纷点头回礼。 除了薛川。 薛川倒是个硬气的,一直鼻子不鼻子眼不眼的看着洛云芙,一副不屑的模样。 几位将军便接着刚才的话题,讨论军情,洛云芙便在一旁一边吃着烤肉,一边专心听着。 原来这几位将军皆是洛霆苍的属下,从各地各带了几万大军而来,奉了皇命来支援南疆的。 而薛川虽然有点莽,但也是个带了五万大军的将军,只不过这五万大军,没和颜祉黎他们一起从皇城出发罢了。 这几位刚刚汇合到昭阳城城东,在讨论眼下的战况。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了一会儿,洛云芙便也把现下的状况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 自从几天前,大祁国主动放掉罗平城,一整座城池拱手让人,大理国便士气大振,雄纠纠气昂昂的进驻了罗平城。 这短短数日便丢掉四座城池,皇上甚是恼怒,更何况,这罗平城还是颜祉黎一手下令放掉的。 不过,这几位将军还是颇为赞同洛云芙的做法的。 因为这大理的军队才进驻罗平城短短几天,城内的粮草便已经供需不上,他们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目前粮食短缺,但要是从大理国运送来还需要一段时日,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而数十里外的其他三座城池,虽然已经被大理国占领,但粮草都是有数的,并不能分出多余的运送到罗平城。 这一战况被几位将军知悉后,都点点头,说放掉罗平城的决策是对的。 一个稍微有些年迈的老将军眼神赞赏的看着洛云芙说道:“洛将军的侄子果然有先见之明,若是我们死守罗平城,不但耗尽粮草,将士们也会损失惨重,现在焦头烂额的不是我们,而是大理的军队了。” 洛云芙谦虚的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只 是薛川在一旁脸色更差了,闷闷的吃着烤羊腿。 “宁王殿下,那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老将眼神转向颜祉黎。 颜祉黎的神情很是严肃,和平日与洛云芙在一起时的放松截然相反。 他走到不远处的沙盘前,认真思索了许久。 洛云芙虽然心里早有一计,可这几位老将军在眼前,自己也不好抢了宁王的风头,就一直吃着羊肉不说话,想听听颜祉黎有什么想法。 颜祉黎思考了一会才说道:“今晚我祁国大兵汇合,大理那边必定收到了消息,他们会做好充足的准备,所以,我们暂且按兵不动。” 几位将军点了点头。 他说得没错,二十万大军,这么大的动静大理肯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个时候确实不能硬碰硬,最好先消磨一下对方的耐心,这是一计。 “此次我们的目标是,罗平城。” 此言一出,几位将军便狐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座城市可以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对鼓舞士气有作用,为何要放掉后再打回来? 三日后。 二十万大军舟车劳顿,经过三天的修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而先前从罗平城暂退疗伤的两万大军,伤势 也好得差不多了,正是士气大振的时候。 探子来报,大理国的军队这三日以来一直严防死守,估计耐心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想来目前必定有些心烦意乱,疑惑祁国为何迟迟未有动作。 这是洛云芙第一次看到颜祉黎身着戎装的样子。 他一身金丝软铠甲,头戴着象征着皇权的头盔,这是只有皇室之人才能用的头盔,是先皇亲自赐给宁王殿下的。 那威武冷峻的男子跨坐在一匹赤兔上,身前立着十万将士,皆是大祁国的勇士。 洛云芙在他身后不远处,同样的骑在一匹马上,看着颜祉黎傲世而立的背影,忽的有一种一眼万年的错觉。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落在这练兵场上十万大军的耳朵里,极为振奋人心。 “蛮夷之人犯我祁国,敢问我祁国的勇士们该当如何!” “杀!杀!杀!”十万大军整齐的举起手里的长枪,喊声顿时响彻了整个练兵场。 这些声音落在洛云芙的耳朵里,她突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直冲,突然明白了,为何父亲要一直征战沙场。 她从未有一刻感觉父亲和颜祉黎是这么英勇无畏。 这几日,从罗平城退下来的伤员她救 了不少,每次看到鲜血淋漓的画面,她都会一阵后怕。 万一这些可怖的伤口出现在父亲或者颜祉黎的身上,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听着这响彻天际的呐喊,她却突然明了,什么叫做舍小家为大家,为了大祁国的疆土,他们每一个都在抛头颅洒热血。 十万大军留守驻地,另外的十万大军整整齐齐的朝着北面进发,为首的正是颜祉黎和洛云芙。 昨日颜祉黎苦苦相劝她千万不要上战场,毕竟她再如何鬼点子多也只是个女子,可她偏要上。 颜祉黎连暂时绑了洛云芙的想法都冒出来了,可是最后被洛云芙偷偷下了药,一下子便晕了过去,一觉睡到大天亮。 一醒来,洛云芙已经穿好盔甲了。 他实在没办法,只好把洛云芙牢牢的看在了身边,一会儿,怕是也不能亲自上战场了。 洛云芙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跟着去,依颜祉黎的性格,他肯定会不计危险的亲自上阵杀敌。 为了让他不豁出性命,她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只不过,这大军一路向北,却突然绕开了罗平城,直直的继续往北进发。 洛云芙心里突然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突然觉得,颜 祉黎的想法似是和自己不谋而合了。 大军快马加鞭的前进,直到看见路标上的东川二字之时,洛云芙才了然一笑。 果然…… 这十万大军,和身后的两位将军,都只被颜祉黎下令跟着他走,却并未提前知会战场是哪儿。 他们都以为目的地会是罗平城,可万万没想到会是东川城。 在距离东川还有几公里之时,颜祉黎摆一摆手,身后的大军便停了下来。 洛云芙身后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宁王殿下,为何不攻打罗平城,反而来了东川城?” 她回头一看,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方才一直骑马没看到身后跟着的两位将军,其中的一位竟然是薛川。 真是冤家路窄。 颜祉黎选的这驻军之地是极好的,既离东川只有几里之隔,还不会让城楼上的哨兵发现大军压境。 颜祉黎勒了马,沉声解释道。 “大理国必定在罗平城布下天罗地网,我们何必去钻?这东川无论地势还是粮草都比罗平城强了不止百倍,方才本王已经派了一小支去那骚扰了,此刻……” 他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此刻想必他们已经从东川派人去罗平城支援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罗平城外。 西南的天气素来有些阴沉,好像能见到太阳的时日并不多,更多的时候天色便是雾蒙蒙的,水汽氤氲。 此刻虽还不到正午,可天色竟然有些发灰,阴沉沉的。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眉目凛冽的少年,正跨坐着一匹黑马,那黑马一瞧便是匹良驹,浑身的皮毛油光发亮,就算天色阴沉也在熠熠生辉。 他的身后便是大祁国的两万兵马,战旗在烈风的吹动下飘扬而起,而那上面正是金色混合着朱砂色的“祁字”。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洛云芙眼中的少年才俊,陆都统。 洛云芙高看他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不过才十多岁的年纪,可临时被颜祉黎任命带着大军力压罗平城,他却没有丝毫的害怕。 城内—— 城楼上,一个手拿羽毛扇的军师正瞧着这兵临城下的两万大军焦头烂额。 这黑压压的将士一眼望不到边,而且士气高涨,这让军师十分狐疑。 “把罗平城拱手让给我大理国,祁国还能如此士气高涨?”他自言自语道。 “报——”一身苗疆打扮的探子匆匆忙忙上了城楼来报。 探子一身银饰叮叮当当,听得 人突然无来由的心烦。 挥着羽毛扇的军师本就烦躁,再听到这些声音,和那声匆匆忙忙的报字,心里突然有些慌。 他左手拇指轻轻在骨节上按了几下,怎么算都是凶卦。 “大国师,东川调的三万精兵已经到了罗平城,正在南城门进城!”探子面带喜色的报上军情。 这人原来不仅是军师,还是大理国的大国师,怪不得能掐会算。 大国师听到捷报,瞥了一眼城楼下黑压压的祁国将士们。 “呵。”他嗤笑了一声,收起了占爻的手指。 “今日不宜算卦,不宜算卦啊。”他不紧不慢的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胸有成足的说道:“东川派来的三万精兵,再加上罗平城的三万驻兵,我大理国可有六万兵马在这里!祁国区区两万废材,拿什么和我大理国打?” 探子也半跪着,随声附和道:“恭喜大国师,贺喜大国师,祁国这两万兵马,马上就要变成两万俘虏了!” 大国师睥睨着城楼下骑马立在大军之首的陆都统,轻蔑的笑了一声。 难道祁国已经没有人可以出战了么,竟然派个黄口小儿带兵征讨我大理国? 大国师看着陆都 统,满脸不屑。 在他的眼里,城楼下那年轻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兵力可有着三倍的差异。 城楼之下不远处的陆都统却盯着紧闭的城门,面无表情。 只不过他的心里有那么一杆秤。 那城楼上几百个弓箭手,齐刷刷的用剑对准了城楼下的祁国士兵,已经箭在弦上。 可这箭却发不得,只因祁国的将士们……在他们的射程之外。 眼看着祁国的兵马只是静静立在城楼下,却迟迟未有动作,大国师的心里便更加不屑。 呵,区区两万兵马,现在怕了我大理国了吧?他心道。 陆都统只是用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盯着城门,眼神中不带丝毫温度和情绪,好像一个冷血杀手一般。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腰间的佩剑,抽出后举过头顶。 这突如其来的剑芒,隔了老远却突然刺痛了大国师的眼睛。 大国师的右眼皮忽的一跳,让人忍不住心里打鼓。 陆都统的眼神里还是不带一丝感情,目光从那紧闭的城门,缓缓转到了城楼上羽扇轻摇的大国师身上。 “祁国将士听令。” 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瞬间便得到了身后将士们 的回应。 “末将在!” 这三个字同一刻在两万人的口中喊出来,气势汹涌,突然让大国师打了个冷战,手上摇扇子的动作也忍不住僵硬了下来。 陆都统冷漠的直视大国师的眼睛,手里的佩剑缓缓落下,锋芒直指大国师眉心。 他的眼神更冷了几分,虽是湿热的夏末,可却让人感到极为凌厉,好像此刻能滴水成冰。 “杀。” 此言一出,身后万马奔腾,直奔着罗平城紧闭的城门便冲了过去。 马蹄带起了滚滚狼烟,和灰蒙蒙的天气融为一体。 大国师慌忙摆了摆羽扇,城楼上便万箭齐发,每一滴箭雨都直直的朝着祁国将士们便飞了过去。 可祁国将士们都身穿着金丝铠甲,这简简单单的木箭并不能挡住来势汹汹的他们。 大国师看箭雨拦不住祁国人,赶紧又一摆手,城门便被缓缓打开。 吱呀—— 那朱红绛紫色的城门被十个大理国士兵合力从里面推开,随即里面便传来比祁国更加汹涌的马蹄声。 三万精兵便沸沸扬扬的从城门口鱼贯而出,一下就与祁国士兵战作一团。 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间竟然看不出谁更有优 势。 陆都统在马上奋勇杀敌,矫健的身姿所到之处,便是大理国士兵葬身之地。 他侧脸飞溅上几滴殷红的血迹,那极为冷漠的眸子里已经平添了几分杀伐之气。 可此刻他却突然夹紧了马肚子,那马便向受了惊一样拼命往战场外面窜。 就在他快骑着马跑到战场边缘的时候,大喝了一声:“撤退!”,祁国的两万兵马便立马突破了大理三万精兵的围攻,转头便往陆都统那边飞驰而去。 大国师正享受的看着城楼下的酣战与血腥,却突然发现了,祁国竟欲撤退。 他那血红的双眼里便充满了求胜的欲望,拿起旁边的鼓锤,便疯狂敲起了战鼓。 这急促的战鼓就像敲在了每一个大理国将士的心里一样,他们明白,这是大国师要让他们追上去。 眼看着祁国已经牺牲了两三千士兵,而他们的伤亡却寥寥无几,大理国的士兵便纷纷策马往祁国跑的那个方向追去。 可不知为何,陆都统带领的祁国将士却跑得特别快,就似是提前准备好了一般…… 大理国的士兵们追了约莫六七里地,便只能远远的望到祁国兵马的马屁股和一串扬尘了。 第一百二十章 看到这场景,大理国为首的将军便也只能掉头返回罗平城。 快马加鞭赶回罗平城,身着铠甲的大理将军便耀武扬威登上城楼,毕竟,是他带兵打退了祁国。 “大国师,祁国小贼已经带着残兵败将逃回昭阳了,跑得实在太快,不然,哼,我必让他一个人都没办法活着回去!” 大将军抱拳对着大国师作揖,嚣张的说道。 大国师显然对祁国死伤几千的结果十分满意,便也不纠结是否追上那残兵败将了。 他摇着羽扇,一身白色外袍穿在那四五十岁的干瘦躯壳上,显得格外不伦不类。 本来是十分仙气的一身装扮,穿在他身上,就像申公豹偷穿了龙王的衣服一般。 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张狂的仰天长笑,拍了拍大将军的肩膀。 “宁将军,你是功臣啊,不费一兵一卒便打退了祁国!” 大国师正嚣张且目中无人的笑着,突然那满身银饰的苗疆探子却又匆忙登上了城楼。 他粗犷的眉眼间满是焦急,丝毫没有战胜的喜悦。 “禀报大国……国……国师,不好了,不好了……”探子神色慌张,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大国师目空一切的张 狂笑容突然一僵,死死的盯住探子。 “你说什么?!” “不好了不好了,祁国宁王带着大兵力压东川城,差不多有十万兵马!” 方才的点点滴滴便被大国师瞬间串联起来。 那黄口小儿带着两万大军来到城楼下,可却迟迟不攻打,当时他以为是祁国怕了,可万万没想到,这竟是祁国拖延时间的办法! 故意落下风输给大理国,像溃军一样逃走,故意引诱大理国的士兵来追,目的也是拖延,给宁王攻打东川城留下足够的时间。 大国师恨到牙根痒痒,贼眉鼠眼的五官也扭成了一团。 好啊,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啊! 东川城外。 城楼上的驻军将军焦急地看向城下黑压压的大军,竟是有八九万人之多。 那五十多岁的老将军已经身经百战,可看到祁国这么多士兵,还有为首的那一身王者之气的男子,他却背后直直冒冷汗。 大国师的探子看到祁国的将士往罗平城那边去了,便急忙的禀报了大国师。 大国师以为祁国不甘心放掉城池,蓄意攻打罗平城,便紧急从东川城调遣了三万精兵。 这罗平城和东川虽不远,但一来一回也要一个上 午的时间。 此刻东川城内,却只堪堪有三万普通兵,精兵已然全部被大国师调到罗平城去了! 此时祁国大军压境,八万对三万,纵然他再身经百战,这一仗却早已注定了输局。 颜祉黎一声令下,洛云芙便感到身畔卷起一阵风,那是祁国的将士们齐齐策马带来的马蹄风。 城楼上开始放火箭,或多或少的打到了祁国将士的身上。 奇怪的是,洛云芙突然闻到空气中弥漫了一股莫名的味道。 颜祉黎骑在马上,却握着洛云芙的缰绳,双腿一夹,两匹马便齐齐飞奔到战场后方。 “唔……” 身畔的颜祉黎突然一声闷哼,可她却坐在剧烈跑动的马上,回头甚是困难。 两匹马一起停在了远离战场却能看到战场的地方,只见前方硝烟弥漫,虽看不太清战况,可洛云芙能感受到,是大祁国这边占了上风。 马刚一停下,她身畔便传来闷闷一声巨大响声,她回头一看,马上已经没了人。 颜祉黎被猛然停下的马给甩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响,吸引了洛云芙的注意。 她立刻便下了马,看到颜祉黎此刻的样子,大惊失色。 只见那利箭穿透了金丝铠 甲,深深的扎在了他的小臂上,那破掉的铠甲缝隙处正渗出点点血迹。 最让洛云芙暗道不好的,是那血迹并非殷红色,而是紫红色,越流颜色越深,片刻之后就已经变成了黑色。 那箭有毒? 方才自从大理国从城楼上射箭开始,她便闻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味道,好像是她从来没闻过的某种药材味道。 这是南疆,南疆善用毒,想来这箭上确实是淬了毒的! 眼看着颜祉黎跌坐在马边,捂着伤口明显十分痛苦,面上却强忍着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好像不怎么痛苦一般,可那紧紧蹙起的眉头却出卖了他。 洛云芙赶紧跑到他的身旁,跪坐下。 她轻柔的把颜祉黎搂到怀里,让他的头能安静的靠在自己的腿上。 青葱玉指紧紧握住了木箭的一头,她看了看怀里的人,还是一副强忍着疼痛的表情。 “痛就咬我。”洛云芙伸出一边的手臂,放在了颜祉黎两片已经失了血色的唇瓣之间。 她紧紧握着木箭,长舒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好像暗下决心一般。 噗—— 随着木箭被拔出,那黑色的血便飞溅到了洛云芙的脸上。 可她却丝毫不在意一般, 只是心疼的看着怀里的人。 颜祉黎已经痛到面无血色,那一双俊美绝伦的脸上满是冷汗,紧闭着双眸。 就算如此痛,他都并未出一下声。 洛云芙心疼极了,手便赶紧捂住他的小臂,可却丝毫堵不住那潺潺的血流。 这伤口处的血好像不会凝固一般,不要命的往出流。 随着血越流越多,洛云芙的手和衣袖全被浸染湿透,颜祉黎的面色也愈发苍白,就像一张白纸一般。 眼看着这血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这么流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洛云芙紧皱着眉头,一双杏眼里满是焦急,最后一咬牙,便低下头。 发苦的血腥味顿时充斥了她的整个口腔,她在卖力的给颜祉黎往出吸毒血。 颜祉黎因为流血过多,已经十分虚弱,面色泛白了,可看到洛云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很惊讶,忍不住往回收了一下手臂。 并不是因为疼,而是他不想让洛云芙以身犯险。 虽然知道她可以解百毒,可这毒血吸到嘴里,对身体的伤害也颇大。 洛云芙感受到颜祉黎挣扎着要收回的手,两只手便紧紧抱着他的小臂,一边吸毒血,一边用眼神威胁颜祉黎。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便任命却又担心的闭上双眼,任由她吸血。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血便慢慢止住了,颜祉黎的体力也恢复了大半。 他在搀扶下缓缓坐起身,半靠在洛云芙的怀里。 此刻洛云芙嘴上全是血迹,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有一种妖异的美。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由得看愣了神儿。 她解开铠甲露出一小块中衣,玉指抚上雪白的中衣,一下便撕了一大块下来,里面隐隐约约露出藕荷色的绣花肚兜。 肚兜和铠甲竟然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偏偏这人又是世间极为好看的女子,此刻嘴唇殷红,颜祉黎忽的喉结一动。 感受到某人灼热的视线,洛云芙赶紧系上了铠甲。 “就不应该给你解毒。”她嗔道。 那雪白的中衣碎片被她的巧手一圈圈缠在了他刚刚止血的小臂上。 紧紧系上之后,也并未渗出血迹来,想来已经彻底止住血了。 她这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吁——” 洛云芙悬起来的心刚刚落地,一阵马蹄声便又从不远的前方响起,随即眼前出现了四只乌黑的马蹄。 二人抬眸一看,原来是一身黑衣,脸上溅了几滴血迹的陆都统。 颜 祉黎的毒已解,体力也恢复了大半,看到陆都统前来,便神色一松。 “宁王殿下!”陆都统飞身下马,半跪在靠在洛云芙怀里的颜祉黎面前低头行礼。 他虽还是同往常一样冷漠,眼神却有些担心颜祉黎的伤势,可嘴上却丝毫不过问,只是禀报军情。 “罗平城那边已经中计,若是立马赶来还要比我们晚半个时辰才能到东川城,宁王殿下有何吩咐?” 这是洛云芙听过陆都统说话最多的一次。 他要么是不说话,要么是冷着脸只说一两个字,一次说这么一堆,可真是少见。 颜祉黎定定的望向远处浓烟滚滚的战场,浑身肃然而起了一股杀伐之气。 “杀。” 他的眼神比寒冬里的潭水还要冰冷百倍。 那些利箭虽是淬了毒的,可箭是有数的,祁国的兵马确是无数的,不一会儿,大理国的毒箭便被消耗殆尽。 而祁国以前便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祁国将士也善骑射和躲避,不仅中箭之人少之又少,反而却射箭伤了城楼上一大半的弓箭手。 大理国只有三万老弱士兵,而祁国这边却足足有八万,再加上陆都统带来的不到两万精兵,就是将近 十万大军。 这三万士兵倾巢而出,不出一个时辰便被祁国大军打得连一万都不剩。 将军带着几千残兵败将仓皇逃亡罗平城。 此次一役,祁国在罗平城下损失了二三千将士,换了一座城池,还有大理国的两万将士。 洛云芙骑着马进城那一刻,悄悄的瞥了一眼身畔手上还扎着绷带的男人。 这几日她心里一直思索着该用什么方法击败大理国,可颜祉黎却一直让她别再想了,他有万全之策。 可让她别想她也要想,没想到最后,她的想法却和颜祉黎不谋而合了。 她想的计策便也是调虎离山,四两拨千斤之计。 没想到他们二人之间,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这让洛云芙又惊又喜。 东川本就是大祁国的地界,数日前被大理国占领,直到如今一举收复。 城里幸存的百姓们都出来敲锣打鼓的迎接祁国军队,听着这锣鼓喧天的声音,骑在马上,她瞥了瞥旁边神色淡然的颜祉黎,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仿佛眼前不是百姓和锣鼓,而是十里红妆,她正要嫁给身旁的如意郎君。 十万大军扎了营之后,洛云芙也来不及换衣服洗脸, 满脸还带着血迹的沉沉在宁王军帐里睡去。 醒来却已是傍晚时分,她脸上的血迹不知被谁擦去,头发也被散开了。 难怪睡的如此好。 “醒了?” 她一醒来便撞上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 她却来不及干别的,挺着一双惺忪的睡眼,便急急看向他的小臂处。 颜祉黎薄唇微勾,带出一声轻笑:“已经上了药,无大碍。” 他已经换下铠甲,身着便服。从外表也看不出他受了伤,想必是把伤口包了起来,再穿的衣服。 看到颜祉黎已无大碍,洛云芙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一直在这?”她开口问道。 说实话她还真有些纳闷,一睁眼就看到这家伙坐在床边盯着自己,难不成这家伙一直在盯着自己睡觉吗? 颜祉黎却不回答,反而说了一句话。 “有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好消息?洛云芙狐疑地心道,这东川城已经收复,还有什么更好的消息? “说来听听。”她撑起身体靠在枕头上,好奇问道。 “罗平城里粮草耗尽,又接收了东川去的几千残兵败将,药品和粮食都不够,所以他们把罗平城给放了。” 洛云芙杏眼里满是喜色问 道:“此话当真?” 颜祉黎点了点头。 这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天大的好消息了,不仅拿下了东川,还顺带收复了罗平城。 那座城池虽地理位置不如东川,水草也不如东川丰富,可东川离那里不算远,来回运送还算方便。 再者说,这里是大祁国的地界,周围几座城池互相运送物资都很方便,在这一方面,那大理国明显不占优势。 这罗平城对于大理国来说已经是个累赘,他们便放掉了。 可他们似乎没有想到,这对祁国的士气会是多大的鼓舞。 宁王亲自出战,一日之内便只用了两千兵马换了两座城池,这话传出去,不仅大祁国二十万大军士气大振,周围小国也会把大理国嘲笑得一干二净。 眼下大理国便只占了祁国两座城池,按照目前的战况,全部收复指日可待。 带时候击溃大理国,祁国再派去使臣谈判,让大理国割让国土,上缴银两,就都顺其自然了。 颜祉黎和洛云芙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对方眼里的喜色。 等到十万大军全部驻扎到东川城外不远处时,已经是子时了。 军营里一片祥和喜悦的气氛,宁王军帐也正在举行庆功宴。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东川地处平原,粮草充足,还是祁国边疆的一个重要关卡。 先前连丢的三座城池里也包括了东川,成为了大理国撬动祁国根基的一个大把柄,现在只废了二三千兵力就夺回,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现在就只剩下西边的昭通,和南边的陵城还被大理国占住了。 大理国的三十万大军,眼下全部驻扎在了昭通和陵城,哪里离大理国边境几乎只有一步之隔,运送物资也很是方便。 虽然颜祉黎带领祁国拿下两城,可要用二十万大军打退大理国的三十万,却还不甚容易。 眼下整个军营都沉浸在打了胜仗的喜悦之中,十万大军正拿着发下去的山珍野味各自围起篝火来庆祝。 军帐里此刻也有大大小小几十位将领,正举着手里的酒碗,齐齐敬着颜祉黎。 “恭喜宁王殿下,不出一日便拿下两城!” “宁王殿下有勇有谋,属下们实在佩服,这碗酒鄙人干了!” 这些奉承之语,洛云芙听得甚是无聊,便用小指随意的扣了扣耳朵,躲到一旁去了。 人群中颇为喧闹,也没人注意到这个宁王身边的小白脸儿,到底到哪里去了。 她顺 了一块烤羊腿便慢悠悠的走到军帐门口,拿了个小马扎放下。 一边赏月一边吃东西,岂不是美哉,只是好像少了些什么,眼下要是有傅先生的桃花酿便完美了。 正如是想道,她却发现军帐门口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用一根黑色发带束起,一身飒爽之气。 他的眉眼本就十分精致阴柔,就算安在女子身上也不违和,还必定是个角色倾城的姑娘。可他眉宇之间的冷漠和肃杀之气,却是很多男子都没有的。 洛云芙稍微有些讶异,但还是坐在了小马扎上,看向不远处抱剑而立的那人。 “陆都统,为何不进去与他们喝酒庆功?”洛云芙语气轻松的问道。 陆都统神情淡漠的看了看喧闹的人群,又看了看洛云芙,转过头不出声,只是望着天上那一轮满月出了神。 洛云芙看见他的侧影,却突然感觉他身上多了一丝她从来未曾见过的东西。 是落寞吗? 她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其中缘由。 陆都统被颜祉黎临时任命,带着两万大军去骚扰罗平城,他明知道二万是如何都斗不过六万的,可是为了大局,却又 只能上阵。 除了他谁都不知道,那一行,有人能回来,有人便回不来。 由颜祉黎带领的八万大军几乎没费一兵一卒,可陆都统却是在心怀明镜的情况下,带着两千兄弟去送死。 此刻里面庆功会热火朝天,他却只能落寞的一个人赏月,以遣哀情。 洛云芙想到这,心里便也有些唏嘘,虽然全都是为了大局,可陆都统此刻心情不佳,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扯了一小块手中的肉,递给抱着剑的陆都统。 “那些兄弟们知道自己的英魂能为祁国换回两座城池,他们便死也瞑目了,自古英雄义士皆惊鸿,陆都统节哀善变。”她出言安慰道。 听了这番话,陆都统缓缓垂下眼眸,看了看那块肉,破天荒的接了下来。 他的嗓音已然有些沙哑,可还是能听出来原有的低沉和好听:“多谢。”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讶异的,本以为这个洛云只是宁王的一个小跟班,洛霆苍的远房亲戚罢了,没想到竟如此玲珑剔透,一下便猜透了他心里所想。 他便油然而生了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可他素来都是淡漠的,就算心里释然了,面上却也 不会表现出来,只是一口吃了那烤羊腿的肉,默默的望着满天星河。 洛云芙美眸一转,心想着,不能让这次的大功臣站在一旁如此落寞啊…… 她一声轻笑,朝着陆都统便搭话道:“陆都统看起来小小年纪,可却已经身居都统了,敢问陆都统今年年方?” 陆都统虽然语气还是一样的淡漠,可明显已经不排斥洛云芙了。 他沉沉答道:“十九。” 洛云芙对这个回答也是毫不意外,看他的外表也不过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只不过,才十八岁就当上了皇家亲兵的都统,这也算是个奇人了。 她便继续刨根问底,好似要把人家家里几口人,地理几头牛全问出来一般。 “祁国人成婚都早,敢问陆都统可有婚配?”她一双美眸询问似的看向陆都统。 那素日冷漠极了的男子,听到这问题,却破天荒的脸红了,这让洛云芙有些啼笑皆非。 没想到这人表面上看起来杀伐果断,可下了战场却暗自为战死的兄弟们缅怀,提到婚配这话茬却又脸红。 没想到某些人只是看起来冷淡,其实倒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陆都统眼神躲闪着摇了 摇头,两只耳朵染上了一丝粉红的颜色。 洛云芙倒是对他并无什么想法,她已经是活了两世之人了,才十九岁的陆都统在她眼里就像个小男孩一样。 再者说……她用余光看了看远处正不停被敬酒的颜祉黎,垂眸笑了笑。 她并非对陆都统有何想法,只是,将军府中不是还有人正待字闺中么? 想到倪雪妍,洛云芙心里冷冷的笑了笑。 陆都统这么好的一个男子,她自是不会让给倪雪妍的。 那个女人贪心不足,眼光又高得很,普通的皇亲国戚都入不了她的法眼,一心想嫁给哪个王爷或者皇上。 在她眼里,区区一个都统,哪里配得上她的绝世容貌与才情? 洛云芙考虑的正是青萝。 虽然只是丫鬟,但青萝自小跟在她身边,粗活累活也是交给下面的小丫头去做的,她未曾做过很多粗活。 纵然比不上皇城里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可青萝的容貌也是清秀可人,性格也温柔善良,她一直当做妹妹来看待。 洛云芙早已想好,如若有一天青萝出嫁,她便让父亲把青萝认作干女儿,这样到了将来的夫家,便不会受欺负。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她也决定了,等到青萝出嫁那一天,她便把自己的金银首饰和钱分给她一半,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洛云芙抬眸看向陆都统,依她看啊,眼前之人便不错。 虽然是冷了些,可是容貌和武功都属上乘,还有情有义,想必青萝是会喜欢的。 她试探似的开口说道:“在下有一位妹妹正待字闺中,出落的清秀可人,人也温柔,等我们打了胜仗回皇城时,我便介绍于你可好?” 陆都统还是不置可否,可那四处躲闪的眼神和红红的耳垂却出卖了他。 噗,真是个好生可爱的小公子啊,洛云芙心道。 正说着话呢,洛云芙突然感受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力量,随后就被拉出了军帐。 这突如其来的新鲜空气让她顿时清醒了许多,脱离了耳边那些嘈杂,感觉整个天地都清净了。 转眼一看,原来是浑身酒气的颜祉黎。 虽然被轮番敬酒敬到现在,可他除了浑身酒气也并不像个喝醉了的人,想来是那酒也并不烈吧。 洛云芙疑惑的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要把自己拉出来。 还没来得及问,她便又被颜祉黎拦腰抱起,等到坐定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 上了他的马,而他就在身后拉住缰绳,紧紧的抱住自己。 “驾——” 颜祉黎一声令下,这匹马便朝着军营外飞驰而去,留下一群正在喝酒庆祝的士兵大眼瞪小眼。 没看错的话,宁王殿下是抱着那小跟班小白脸骑马出去了吧? 那姿势……怎么看起来有些暧昧呢? 夜已深了,凉风瑟瑟的在洛云芙耳边呼啸,还带着些身后的酒气。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喝酒,除了那傅先生的桃花酿。 颜祉黎的浑身酒气让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她转头对着身后神情严肃的颜祉黎问道。 那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瞥了瞥怀里的人儿,吃味似的说道:“你和那陆十九聊得甚是开心啊,洛云芙。” 洛云芙心下有点无语,却还有点小开心,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吃醋呢?还是吃一个小男孩的醋? 军营离着东川城并不远,说话间,两人便已经到了城门口。 门口守卫的士兵一看到是颜祉黎,便马上开了城门,将他们二人迎了进去。 颜祉黎点头示意,马儿便被守卫拉倒一旁的马厩拴住了,两人下了马,不行进城。 虽是午夜,可着刚 刚收复的东川城却好不热闹,百姓大多穿着苗疆服饰,带着叮叮当当的银饰,正在当街庆祝。 市集到现在还开着,街上人满为患,有花灯有小吃,还有卖小物件儿的,当真热闹。 虽说灯火通明,可毕竟灯笼的灯光还是没法与日月齐辉,再加上他们二人已经换上了便装,并不是白天那副身着铠甲全副武装的模样,东川城的百姓便没有认出他们。 二人便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在摩肩擦踵间感受百姓喜悦的气氛。 “陆都统叫做陆十九?是因为他十九岁所以叫陆十九么?”洛云芙好奇的问道。 听到这名字,颜祉黎的脸色便又黑了一分,沉了许多。 “和人家聊得不亦乐乎,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嗤。” 说完,还没有感情的牵动嘴角,发出一声嗤笑。 看到如此别扭的颜祉黎,洛云芙忍不住一阵爆笑。 她捂着肚子,停下便不走了,弯着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宁王殿下,你在想什么啊,我是在给青萝物色如意郎君啊!” 末了又加了一句:“难不成你以为我看上他了?” 颜祉黎的脸色明显好转多了,虽说吃醋的情绪一 扫而空,可被洛云芙这么直接拆穿,他又摆上了王爷架子,冷着脸瞥了她一眼,自己往前走。 看到颜祉黎竟然没等她,洛云芙赶忙追上前去,拽住他的袖子。 “哎,你等等我!”她好笑的说道:“你给我说说嘛,陆都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当主子的还不是怕青萝嫁给他会受委屈?” 因明白了并不是洛云芙对陆十九有意,他的脸色便也缓和了大半。 “陆十九啊,年少有为,是个不错的人,回头我给他赐婚,让青萝嫁过去便好了。” 洛云芙嘴巴一嘟,好像对这个答案并不甚满意。 她埋怨似的看向身畔的颜祉黎说道:“就这样?没了?” 颜祉黎认命的叹了口气。 “他啊,是当时皇家亲兵的将军捡回来的孩子,是第十九个被捡回来的,所以叫陆十九。” 洛云芙倒吸了一口气,刚才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叫陆十九呢,原来就是因为他是被捡回来的孩子,编号十九而已。 “亲兵的主要作用是保护皇城以及皇室人的安全,他那一支从小便跟随我保护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跟我差不多大,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当时大将军捡到陆十九,他只是个小乞丐,但扔给他馒头,他又不吃,只是倔强的看着馒头,肚子咕咕叫。” “大将军一下就注意到陆十九了,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可这户人家被仇人屠了满门,就剩下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后来才流落街头的。” “被大将军捡回去训练之后,不出半年,他的武功便比很多练武多年的人强了许多,尤其是轻功。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只不过为人冷淡了些,若是青萝嫁过去,应该不会受委屈的。” 听了颜祉黎口中寥寥几句陆十九的身世,洛云芙却有些唏嘘。 虽然身居都统,可没想到他也是个可怜之人,连个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只用被捡回来的顺序来做名字。 从小便被杀光了全家,背负着血海深仇,怪不得如今这么淡漠,想必他的内心也很痛苦吧。 小时候的阴影,肯定给他带来了很大的痛苦。这样的人最怕刀光和血光,可他在战场上却也临危不乱,丝毫不胆怯。 只是在深夜会默默怀念自己的家人和战死的兄弟,这样的人……洛云芙突然很放心把青萝交给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只不过,还不太清楚陆十九是怎么想的,是否愿意,毕竟她也不想把这些强加给别人,如果他不愿意,把青萝嫁过去青萝也不会幸福的。 等回了皇城,这件事再从长计议。 前面不远处是一片大空地,这里沿着一条河,岸上正有几十个人在互相泼水。 洛云芙一看便来了兴致,原来这就是南疆的泼水节啊,原来只在话本子里看过,今天可算见到真的了。 几个年轻人热情的把颜祉黎和洛云芙拉进了人群,不停用水盆往他们身上泼着水。 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们的衣服便湿了个精光。 洛云芙的衣服已经全被浇湿了,好在她穿了裹胸,还穿着男人的衣袍,也并没有走光。 她面带喜色的的看向颜祉黎,只见他的头发湿了大半,正顺着好看的下颌线往下淌水,一滴滴水珠从发梢落下,流到锁骨,再流到衣衫里被彻底隐去。 虽然全湿了,但颜祉黎也并无不悦的意味,反而心满意足的笑着,看着眼前百姓们喜悦的互相泼水。 洛云芙突然看得愣了神,这样的颜祉黎……真是 极为好看。 月光映着他的皮肤,洛云芙突然感觉他比很多女子都要白上几分,多年练武加上最近风吹日晒,也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像水墨画一样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略带血色的唇瓣就像两片桃花一样,她心里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为什么上一世没有发现颜祉黎竟是个如此好看的男子,而她却选了颜祉铭那个油头粉面还新机颇深的男人。 一想到这么好看的男子被活生生打断脊梁骨,她的心就像被一万个人揪着那么痛。 颜祉黎一转眼,蓦地发现洛云芙正在出神,便赶紧把她拉着离开了人群。 浑身都是水,此刻一吹夏夜的风,有些凉飕飕的。 不过这感觉却并不难受,也不算冷,反而颇为神清气爽,好像从天灵盖到脚,整个人都彻底通透了一样。 颜祉黎以为她是受了凉难受了,可他自己的衣服也是湿的,没办法给她披,一下子就有点慌了神。 “云芙,你没事吧?”他担心的问道。 洛云芙这才反应过来,连道没事,看见颜祉黎慌乱担心的样子,她突 然感觉有些好笑。 一个战场上从来都不会慌乱的男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气定神闲,可却一次又一次的因为她的一点小事而乱了心神。 “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颜祉黎点了点头,两人便转头往来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虽说这集市也还算热闹,可比刚才人少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想必大多数百姓都回去歇息了。 刚走了没几步,颜祉黎便顿下脚步,嘴里发出一声稍显痛苦的闷哼声。 “唔……” 洛云芙赶紧回头,看见颜祉黎皱着好看的眉毛,修长白皙的手指按着自己右边小臂,好像正在强忍着痛苦一般。 她暗道不好,心里一颗石头又悬了起来。 颜祉黎按的地方分明就是白天中了毒箭的地方,难道现在又开始痛了?不对啊,明明白天那阵已经把毒血全部清除了,为何…… 糟了! 她看着头发湿哒哒的颜祉黎,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刚才的泼水,导致伤口恶化了? 洛云芙赶紧把手放到他的小臂上,担心的咬紧了下唇,心里还有点内疚。 她愧疚的开口道:“刚才不应该让你碰水的,我,我怎么就没把你拉走!” 颜祉黎在她轻轻的触碰下更疼了,眉毛更加蹙起,好像比白天的时候还要痛。 白天条件有限,连麻沸散都没有,硬生生的把那倒刺的毒箭从他身体里拔出来,他都没有哼一声,可现在…… 洛云芙心疼的看向颜祉黎,他现在好像已经忍不住痛苦了。 现在走到侍卫拴马的城门还要半个时辰,时间太久了,她怕他忍不了。 而骑马回去也要一段时间,而且途中颠簸,会加剧毒素进入体内,必是不可行的。 眼下街上虽然还有几个人,可医馆倒是全关门了,想来郎中们也在普天同庆庆祝打了胜仗。 到底该怎么办……洛云芙突然有些心烦意乱,好像重生以来,这些喜怒哀乐的情绪都是由颜祉黎带来的。 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眼神一亮,一双水波涟涟的眸子里尽是喜色。 南疆民风开放,就连皇城都是比不上的。若是在皇城男女二人当街亲吻,可能会引来一大群的污言秽语,说这二人不知廉耻 ,可在南疆,却没人会多看一眼。 只是时不时路过几个少女,害羞中带着一点艳羡的看着颜祉黎和洛云芙。 半晌后她才缓缓离开,可入了眼的却是颜祉黎那一脸坏事得逞的笑容。 她突然觉得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赶紧撩起颜祉黎的右边衣袖,发现早已没了什么绷带,利箭造成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小片疤痕。 自从白天她亲身吸去毒血开始,颜祉黎的伤口便以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直到晚上她睡醒之时,他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至于疤痕,自然是无可避免的,男子身上留些疤痕也并不是不可接受之事。 洛云芙的眼神从痊愈的伤口上转开,抬眸恼羞的看着颜祉黎,又急又气。 “幼稚!”她恨恨的撂下两个字,便头也不回的向城门走去。 颜祉黎这才收起那坏坏的笑容,草草把自己的衣袖放下,匆忙快步向前追赶洛云芙。 她气急败坏的转身看着小跑前来的颜祉黎,双手叉腰,杏眼微瞪,说不好是生气还是害羞的样子。 “宁王殿下,你耍人很好玩是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颜祉黎追上前去正要说话,却忽的听见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发出悉悉率率的声音。 多年习武让他的耳里非比寻常,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察觉,更别提那持续又怪异的声音了。 “救命……” 来自女子虚弱低微的呼救声从远远的地方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下意识的拉着洛云芙走进了那条深不见底的小巷,浑身充满了戒备,紧紧搂住洛云芙,似是怕什么伤到她一样。 虽大道上灯火通明,可着小道却是没有一点亮光,全凭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这里才得以被模模糊糊的看清。 两人走了约莫几十米,忽然一股传来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颜祉黎心存嫌弃的皱了皱眉,洛云芙则是用半湿半干的衣袖捂住了鼻子,睁大了眼睛想看前面到底是何情况。 在月色的映衬下,他们隐隐约约看到,前面不远处好像趴了一个人。 一个娇小的黑色影子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前来,才发出了一丝微不可闻的声音。 “救……” 洛云芙眼见着前面竟然是个还有一口气喘的大活人,匆匆忙忙跑上前去,蹲在了那人的身前。 趴着的 人穿了一身深色衣衫,在昏暗的月光下能看出来,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那股腥臭的血味就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 洛云芙转头,急忙对颜祉黎道:“过来帮我把他翻过来。” 颜祉黎闻言走上前来,两人合力才把这人给翻了过来。 他们这才看清这人的样子,竟然是个眉眼间颇有异域风情的貌美女子,此刻已经闭上双眼昏了过去,再也不出声了,好在一探还有呼吸。 方才她声音实在太过虚弱,也没听清楚是男是女,这么一看竟才看出来。 洛云芙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怀里,手指摸着黑摸到了她的手腕处,聚精会神的诊脉。 这人的脉象极为虚弱,她一边诊脉一边紧锁着眉头,这么虚弱的脉象,难道是受了什么重伤? 一个女子,到底是惹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才能被打成这样?洛云芙因为抱着这女子,浑身上下便也沾染了她的血污。 可她却没有丝毫嫌弃,只是抬眸对前面蹲着的颜祉黎道:“她受了很重的伤,必须马上带回去救治,不然会出人命的。” 颜祉黎却是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这女子来路不明,还出现的如此诡异, 他怕可能会事情有变…… 再者说,那军营里都是大男人,突然带回去个妙龄女子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些迟疑,在他的目光碰上洛云芙的眼神时,便荡然无存了。 趁着满月的月光,他看到,洛云芙的怀里被蹭得全是殷红的血迹,此刻正面色焦急的掐着那女子的人中,好像生怕怀里的人会醒不过来一样。 他便轻微的叹了一口气,在洛云芙的帮助下把这女子背在了后背上。 洛云芙的军帐外—— 因为这整整十万大军里,只有洛云芙一个是女儿身,且并不能然人发现,颜祉黎便在自己军帐的不远处给洛云芙建了一个专用军帐,平日里除了洛云芙,谁都不能进。 别人便也只以为这位大将军的侄子公子病发作了,不屑与其他将士住在一起,并没有当回事儿。 洛云芙拿了几样上好的草药,配以丹参鹿茸,仔细的在自己的帐外熬了一锅药。 等到苦涩的药香传出,她才拿起药罐子的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闻到药味正好,她才把药罐子从火上拿了下来,站起身来用头掀开帘子,一路小跑的跑到了屏风边临时搭建的小床边。 小床上,刚才救回来的女子半躺着,身上破烂还浸满血污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面色苍白,一脸虚弱的靠在枕头上。 她那张脸尽是异域风情,极为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和中原人有着极大的不同。 可这艳丽的小脸上此刻却一点神采也没有,连瞳孔里都没有一丝光亮,只是呆滞的看向前方的空气,眼神涣散。 看到她这满脸绝望的样子,洛云芙暗暗叹了口气,把药罐子放在旁边的平台上,被烫得有些难受的小手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被烫的感觉缓和了不少,洛云芙才轻轻坐在她的床边,神情复杂的坐在了那女子的床边。 “这位姑娘,你快把药趁热喝了吧。” 那女子涣散的目光缓缓收回,转到了洛云芙的身上。 她的眼前瞬间蒙了一层泪水,一下子便从眼眶中留了出来。 看见她无声的哭泣,洛云芙便更加神情复杂了,不知道该不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戳了人家姑娘的痛处,姑娘又要死要活的可如好是好? 她洛云芙是个善用毒善用计谋的人,可这安慰姑娘还是未曾涉猎的一个领域,她还不甚了解。 不过看这姑娘的眼泪流个不停,她也只好默默从怀里掏出来了自己许久不曾掏出来的手帕,上面绣着精致的绿萝。 这手帕还是青萝那个心灵手巧的丫头绣的,她看到这手帕心里便暖暖的,觉得远处的家乡还有一个人在默默记挂着她。 洛云芙轻柔的替西域姑娘擦了擦眼泪,语气温柔中带了一丝安抚:“好了,都过去了。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告诉我发生了何事,好吗?” 那姑娘的眼泪被洛云芙轻柔的拭去,过了一小会儿,便也停止了哭泣。 她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中原话,眼里含了一包泪,可却坚强的不肯再流出来。 “大理军队……无恶不作,我……我……我被他们……”说到这,两行清泪又顺着她带着些血污的面颊缓缓流下,一滴滴的滴在被子上。 洛云芙安慰的拍了拍姑娘的后背,心里有些微微的心疼。 这姑娘看样子应该是东川城的百姓,东川被大理的军队占了数日,听她刚才说的话,她应该是被那些天杀的士兵们强行逼迫做了什么事。 姑娘的样子惊为天人,可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儿,甚至为她自己招来了极大的祸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自古都说红颜命薄,洛云芙小的时候不懂是怎么个道理,等到长大后才明白过来。 因为长得好看,很多男人便会抱着一些目的故意来接近,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洛云芙何尝又不是一样,她虽不是因为容貌所以才落得凄惨的下场,可她父亲权倾朝野的势力却也为她惹来了杀身之祸。 某种意义上来说,前世的她和眼前的这位异域姑娘还有些同病相怜。 她因为洛霆苍的权势被奸人做成人彘,这个姑娘因为容貌招来了大祸。 洛云芙心里便隐隐有些共情,对这可怜的姑娘便更加怜惜。 她拍了拍姑娘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怯怯的看了一眼洛云芙。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一身男装,想来这姑娘对男人已经有了极大的恐惧,便不敢太多和她说话。 洛云芙玲珑心思,不过半刻便参透了姑娘的心思。 于是她素手一抬轻轻摘下绾着青丝的簪子,如墨般的青丝便散散的垂了下来。 她的头发因为长期绾起,散下之后便带了微微的卷,不过这些卷发却显得她那张脸愈发清丽好看,几 缕发丝垂在额前,分明是个绝色的女子。 那姑娘看见这样的洛云芙,明显微微一怔。 洛云芙笑着随便随口胡诌了一个解释:“我是将军的丫鬟,女扮男装的。” 那姑娘这才放下心来,小声怯怯的说道:“我叫,我叫阿幼朵,是东川人,多谢救……救命。” 阿幼朵的中原话说得还不甚好,很多词都不会说,想来她是想说多谢洛云芙的救命之恩。 洛云芙仔细打量着阿幼朵,她果然生得极美,这种皮相世间少有,南疆真是个孕育美人儿的宝地。 不过……她眼神往下一转,看见了阿幼朵满身血污的残破衣服。 洛云芙起身走到屏风后面,那是她平日就寝的地方。 她左翻右找,才找了一件干净的男子衣袍,还有一套干净的白色中衣,转过屏风,递给了阿幼朵。 这次前来她并没有带一件素日的衣裙,全都是男子服装,要么是劲装要么是盔甲,这身白色衣袍可是少有的便装。 阿幼朵感激的接过,便挣扎着坐起来,换掉了那身尽是血污的衣服,换上了洛云芙干净的衣袍。 因为中原的衣服样式和南疆有些区别,她研究了一会儿才穿 得上这身衣服。 阿幼朵虽是女子,可穿上这身衣服倒也有一种别样的美。 洛云芙轻笑一声,拿过她换下来的脏衣服,准备去外面扔掉。 刚出了营帐的门,她趁着月色低头看向怀里的脏衣服,却发现这衣服,似是有些蹊跷。 除了一件破破烂烂的深紫色南疆制式外衣,阿幼朵同时换下来的还有两件鹅黄色的里衣,只不过并不是长款的,而是半截的,照中原的中衣穿起来会凉快许多。 可这里衣裤子上的血迹却好像有些蹊跷,裆下的地方一丝血迹都没有,反而别处全是晕染的血污。 洛云芙心里生出一丝狐疑,阿幼朵不是说自己被大理士兵强迫吗,却为何裤子上连血迹都没有……? 她又想到那姑娘可怜悲恸的眼神,这些疑虑便被压到了心底最深处。 算了算了,南疆民风开放又不是一两天,可能阿幼朵本身就有相好之人,这都是很正常的,她又何必疑神疑鬼呢? 洛云芙抱着这些破烂的衣服,扔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熊熊燃烧的篝火堆里,那些疑虑也随着衣服烧成灰烬,荡然无存了。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已经是后半夜了。 洛云 芙安顿好阿幼朵住在屏风外面,她便躺在了屏风里面。 折腾一天已甚是乏累,洛云芙头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屏风外面似乎发出了点悉悉率率的声音。 洛云芙一下子便清醒了,心里战鼓大作,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可听到这短暂的声音后,外面却再也没传出过任何声音,平静到洛云芙有些心慌,好像连阿幼朵的呼吸声她都无法察觉了。 瞪大眼睛等了不到半刻钟,那股悉悉率率的声音又传进了洛云芙的耳朵。 就好像有老鼠在地上爬一样,声音极轻,一般人根本听不到。 也就是她警觉性高,一旦换个人,可能都会听不到如此小的声音。 这声音同样的,一瞬间便消失了,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二日,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好像休息得很好一样,双眸神采奕奕。 阿幼朵看见她的样子,却微微一怔。 只不过这神态太过转瞬即逝,根本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出来。 洛云芙还是像昨日一样,穿了一身男装走到帐外,给阿幼朵煮了一罐子的中药,眼看着阿幼朵喝下去,她才去颜 祉黎的军帐里用早膳。 这不远的一路上,却隐约有几个士兵在戳她的脊梁骨。 “这个洛云啊,仗着是将军的侄子就老大的架子,自己单独住一个营帐不说,还每日和王爷一起用早膳,他以为他是谁啊!” “诶,可不敢乱说,不然王爷降罪下来你死不死?” “对了,昨天这个洛云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去上茅房,你们猜我看到了啥……” “快说!别像个死娘们一样!” “他带回来了个老好看的娘们儿,就养在他的营帐里!” “啊?不会是娼妓吧,这也太嚣张了……” 十几个士兵正围在一起喝着粥,看见洛云芙在不远处经过,便小声的说她的坏话。 洛云芙却不以为然的掀起了颜祉黎的门帘,一转身便走了进去。 她并非没有听到,只是不去在意罢了。 这些粗浅之人只能看见表象,用片面的东西去断言一个人的好坏,她不想和这些人做一些无谓的唇枪舌战。 没有意义不说,还会影响将士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正大敌当前,还是先不要起内讧的好。 再说,她本来就隐瞒了自己身为女子的事实,这些士兵误解自己,也并无奇怪。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她这次来,本就是为了保护颜祉黎的安全的,对于这些风言风语,她并不在意。 转身看向帐内,颜祉黎正坐在门口不远处的矮桌上,面前摆着两份清粥小菜,面色不佳。 眼看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蛋一直黑着,洛云芙轻轻挑了挑眉。 “如何,宁王殿下吃不惯这清粥小菜了?”她轻佻的问道,一边说着,一边兀自坐在了颜祉黎的面前。 不出片刻,那白玉汤匙便落到了她的纤纤玉手之上,她盛了一口清粥送入口中,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粥入口丝滑,绵密细腻,还有些微微的发甜,显然和外面士兵们吃的那些粗粮粥和苞米面干粮不是同一种东西。 先前颜祉黎怕她吃不惯军营里的吃食,还特意从宁王府带了一个厨子过来,他们二人天天吃的便是宁王府里厨子做的饭。 “这粥不错啊,宁王殿下,你也不要端着了,快吃吧。”洛云芙满意的看着这粥,诚心实意的劝谏道。 颜祉黎的面色便又沉郁了几分,神色阴阴的看着洛云芙。 “没听到外面那些人是如何说你,还能吃得下去?” 她却有些意外的瞪大了一双杏眼,手还 在不停的往嘴里塞着东西,口齿含糊的说道:“我都不气,宁王殿下为何要动怒?你再不吃,我便不客气了,把你那份儿也拿来。” 颜祉黎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张俊脸上满是无奈,把自己的那碗粥推到了洛云芙那空空如也的小碗前面。 不知为何,他听到下面的士兵那样评价洛云芙,他便特别不悦。 不过看到洛云芙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除了无奈,却也别无他法。 洛云芙喝着第二碗粥,几样小菜也吃了个大半,有意无意的对着他说道:“别说,那姑娘还真的挺好的,我要把她带回皇城去,让我父亲把她认作义女。” 颜祉黎冷冷的瞥了正在吃饭的洛云芙一眼,开口质问:“你疯了?” 让大将军认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义女,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不仅疯了,还是失心疯。 “我为何疯了?”洛云芙放下那空无一物的碗,心满意足的用手绢擦了擦嘴,满不在意的回答道。 颜祉黎就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洛云芙,心道她今日怎么好像有些奇怪? 她接着说道:“不认义女也可,反正我是个男子,娶了她便是。” 颜祉黎 心里的狐疑便更多了几分,心里隐约有些警觉。 也就一瞬间的功夫,颜祉黎便把剑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甚至没有人看清他是何时拔的剑。 那冷冷的剑锋紧贴着洛云芙白皙细嫩的脖子,好像稍微一用力,那薄薄的皮肤便会被割破。 洛云芙只要稍微一动,就会被这锋利的剑割断喉咙,一招毙命。 可她的眼里却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似乎是满意,又似乎是害怕。 她好像就对这一切丝毫不意外一样。 洛云芙一双杏眼紧紧的盯着颜祉黎,眼含的笑意有些意味不明:“宁王殿下这是干嘛,弑妻?” 颜祉黎心里却更加疑惑。 她为何一会儿说自己是男子,一会儿说自己是妻子的……? 刚才他听到洛云芙说自己是男子,他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好像眼前的洛云芙已经不是洛云芙一般。 就似乎,眼前的人,除了样子和洛云芙长得一样,其他任何地方都变得让他极其陌生。 他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好像已经失去了洛云芙一样,这也是他为何要拔剑的原因。 可她现在却又突然说他要弑妻,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受 到颜祉黎眼里情绪混乱,洛云芙不紧不慢的说道:“慧美人,鹤顶红。颜祉黎,真是将军府嫡小姐洛云芙,别猜了。” 听到了洛云芙说出了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那件事,他这才放下心来。 莫名其妙,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可为何刚才的洛云芙却令他那么陌生? 锋利的剑又一瞬间被收回剑鞘内,颜祉黎一甩衣袖带出一阵手风,那柄利剑便被凭空甩到了一旁的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洛云芙仿佛一点没被吓到一样,还是坐着满意的拍了拍自己圆溜溜的小肚子。 颜祉黎却面色阴沉,不知从何问起,一张好看的脸蛋神色难以捉摸。 洛云芙兀自说道:“宁王殿下,有戒心是好事。你在这等着,我唤厨子再做一份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撩开军帐的门帘,只留下潇潇洒洒的一个背影。 这几日并没有出征,颜祉黎决定养精蓄锐,待周边城池的粮草运送过来,东川城粮草充足之时,再行攻打昭通和陵城。 整整三日,每日洛云芙都会早起亲自熬药,等到药味尽数散发出来,她才端到屋里亲眼看着阿幼朵服下。 她无微不至的 关心着阿幼朵,丝毫不管士兵们的风言风语。 每次她煎药被那些士兵看见,他们都会暗地里说,这个东川姑娘可真是手段高,能让公子病的洛云日复一日的亲自伺候。 每次洛云芙听见这些,都只是低头微笑沉默不语,不去与任何人争辩什么,只是在煎完药后轻轻的放在阿幼朵的床边。 颜祉黎的军帐里经常有将士进进出出,大多都是去商讨攻打昭通和陵城的计策的。 陆十九不经常进去军帐,只是抱着剑倚在门边,一张脸还是像寒冬的冰块一样冷漠。 洛云芙也时不时的进去听听他们的计策,却并不再出言出计策想办法,只是默默的听着,脸话都很少说。 眼看着他们推翻了一个又一个的谋策,画废了一张又一张的阵法图,在第三日的傍晚,才在共同商议下,商讨好了攻打昭通城时所用的阵法。 洛云芙对兵法略懂一二,心思也缜密,所以才想出放掉罗平城,和绕过罗平攻打东川这种一石二鸟的计策,可对这阵法,她还是不太懂的。 阵法图诡谲复杂,变化多端,她看着羊皮纸上毫无章法的图案只觉得头痛,并无一点头绪。 第一百二十八章 那些繁琐难懂的阵法图,洛云芙只是百无聊赖时看过一两眼,便马上扔回给颜祉黎,再也没看过一眼。 颜祉黎无奈宠溺的笑笑,继续撑着略有些疲惫的双眸研究战术。 大理国先前中过一次计,这次便会更加谨慎,不会轻易中计了,洛云芙又不善那些奇门遁甲的阵法,这次只能在一旁听着那些将军聊些她听不太懂的东西。 用二十万兵马强拼大理国的三十万大军,绝非易事。 并且祁国是攻,大理是守,昭通城和陵城这两座城池又极其易守难攻。 也怪不得颜祉黎几乎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只凭着一口仙气吊着命。 已经是第三日的深夜了,颜祉黎终于和几位将军们研究出攻打昭通的阵法图。 待到将军们都回帐休息,洛云芙才端了一罐子东西放在了颜祉黎的面前。 这药罐子里的东西黑漆漆的,可味道闻起来却并不苦涩,反而散发出一丝丝清香。 这味道让颜祉黎精神一振,按在太阳穴上的手也缓缓移开。 “这是何物?”他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东西问洛云芙。 洛云芙轻笑一声解释道:“这里面我加了首乌藤,合 欢皮和酸枣仁,能让人精神振奋,喝了它再继续研究战况,如何?” 虽是已经做出了一份初步的阵法图,可洛云芙默默合计,颜祉黎约莫着还要独自研究到后半夜。 眼下的情况,每拖一天都是对祁国士气的消磨,一切都需要速战速决。 颜祉黎倒是极为相信洛云芙说的话,听到她说这药能振奋精神,便放下手里的毛笔,端起药罐子三口两口的吞下了肚。 结果还没等放下小药罐,便昏昏沉沉的倒在了矮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洛云芙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就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一样,得意的看着颜祉黎熟睡的面庞。 他的侧脸极是好看,就像皇城里面那些雕刻大师手中的作品一般,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处。 洛云芙朝着门口轻唤了一声,生怕将刚睡着的人吵醒一般。 “陆十九!” 不出片刻,一个黑色的身影便从营帐顶上飒飒落下,掀开门帘走到了帐里,快得让人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陆十九抱着剑立在门口,冷漠的看着洛云芙,等待她下达命令。 “帮我把你家王爷扶到榻上去,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其 实刚才的药,里面的成分她并没有撒谎,她确是加了首乌藤、合欢皮和酸枣仁。 可这宁王不懂医术,不知道这些东西其实是安眠的,并不是像洛云芙所说的那样,能振奋精神。 如果这些药放到一般人的身上,要一个时辰才能发挥作用,使人缓缓睡去。 可颜祉黎大概已经三天未曾合眼了,这些药一喝进去便起了作用,让他马上就熟睡了。 和陆十九一起把颜祉黎安顿在了榻上,仔细的帮他盖好被子,洛云芙便走出了他的军帐,往自己的那边走去。 她亦知此刻战况刻不容缓,可若是颜祉黎累到了,亦或是病倒了,那这二十万大军失了主心骨,岂不是更误事? 任谁都知道,皇上这次派宁王来南疆并没有安什么好心,派给他的将军也没有狠角色。 这二十万大军,几乎是全凭着他一个人在撑着。 刚一进自己的营帐,便看到阿幼朵正在卧床养病,只穿着一身中衣,连被子都没盖。 洛云芙心下微微一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她的眼里一闪而过算计的神色,可这并没有被阿幼朵注意到。 阿幼朵对她报以感激的 微笑,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中原话说道:“为何,才回来?快休息。” 洛云芙却好像一点都不困一样,明明已经是三更天了,眼睛却瞪得和铜铃一样,神色里的兴奋就连阿幼朵都感受到了。 “阿幼朵,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一边高兴地说,一边走向阿幼朵床边的小桌子,拿着茶杯倒了两杯热茶。 一杯她自己喝了下去,喝完之后,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用小手扇了扇风。 “好烫啊,这要是洒在谁身上可能连皮都要烫掉一层……”洛云芙一边说,一边把另一杯茶递到了阿幼朵的手边。 阿幼朵正要接过,可洛云芙的手好像突然不听使唤一般,那杯茶一下子没拿住,眼看着马上要尽数泼在阿幼朵的腿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阿幼朵突然飞快的接住了那杯茶,只看见她的手臂从空中拖出一道残影,便稳稳的停在了自己腿伤不远的地方。 那杯茶,一滴水都没有露出来,稳稳落在了阿幼朵略有些粗糙的手掌心上。 洛云芙心里便更加冷了几分,好像确定了什么一样。 可她的面上却是滴水不漏的担心,赶忙把那 杯茶从阿幼朵的手掌心上抢了过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那粗陶茶杯便在地上分成了几个碎片,里面的茶水也全都泼在了地上。 “什么破茶杯,改天我让宁王殿下给我拿好的!”洛云芙气呼呼的看向地上的茶杯碎片说道。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阿幼朵那张美艳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可她还是马上反应过来了,用蹩脚的中原话说:“不打紧,不打紧,没烫我……” 洛云芙的脸色转的极快,这生气的神色马上又被兴奋取代了。 她坐在阿幼朵的床边,满脸喜色,就像个毫无心计的小女孩,让人看了都没法心存防备。 “阿幼朵,告诉你个好消息!”她的眼里星光闪闪的看向阿幼朵:“宁王殿下新画出来的阵法图我看了,堪称完美,过几天用那些阵法攻打昭通城,大理国那帮反贼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阿幼朵听了,便也惊喜的笑了一声问道:“真的?” 可她那深邃的眸子里,瞬间紧缩的瞳仁还是被洛云芙注意到了。 这些细微的表情根本逃不过洛云芙的眼睛,无论她多故作高兴,可眼里的情绪还是将她出卖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其实洛云芙根本看不懂那些晦涩难懂的阵法,她只懂兵法,对阵法可是一窍不通。 故意对阿幼朵说颜祉黎的阵法堪称完美,就是想确认一件事。 而现在,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暗暗心道。 虽然这一切已经成为了事实,可洛云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毕竟阿幼朵是她不计代价救回来的姑娘,没想到她竟然是…… 和阿幼朵打了个招呼,她就打了个打哈欠,还伸着懒腰,走到了屏风后面。 待一切都归于寂静,屏风那边的洛云芙也发出了均匀沉稳的呼吸声,一双深邃的眸子才缓缓睁开。 这帐里没有一丝亮光,可那双眸子竟然像黑猫一样,在黑暗中兀自发着点点亮光。 阿幼朵尽力让自己的动作不发出任何声音,她缓缓下了自己的床榻,矫健的身姿和平时病怏怏的异域美人判若两人。 看这模样,想必她的轻功是极好的,至少和陆十九不相上下。 阿幼朵转过屏风的同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黄纸包着的小包,紧紧攥在了手上。 黑暗中的洛云芙发出沉稳均匀的呼吸,好像还在睡梦中一样,别说阿幼朵这种微不可闻的脚步 声了,就算此刻有人叫她起床,她也不一定能听得到。 阿幼朵走到她的床边,在黑暗中,她平日里怯生生的眼神也变得极其冰冷,除了容貌一样以外,每一点都和白天的阿幼朵判若两人。 那包黄纸被飞快的打开,无色的粉末洋洋洒洒的飘在了空中,尽数落在了洛云芙的脸上。 阿幼朵屏住呼吸,尽力让自己不呼吸到已经掺杂了药物的空气。 待到这些粉末全部被洛云芙吸了进去,阿幼朵便伸手探了探洛云芙的鼻息。 她的鼻息显得比刚才更加缓慢了,阿幼朵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打了两巴掌,好像要使出全身的力气一般。 眼看着洛云芙的脸上出现了两个通红的手掌印,在白皙的皮肤下愈加明显,阿幼朵这才发出一声冷笑。 “呵,也就不过如此。”她冷冷的看着洛云芙,中原话说得比中原人还要流利几分。 洛云芙被打了两巴掌,竟也没有醒,就像……就像彻底昏过去了一样。 阿幼朵的那包东西,确实是九香迷魂散,能让人一直沉睡。 如果没有解药,人便会在这无尽的沉睡中慢慢死去,悄无声息。 除非下毒之人交出解 药,否则中毒之人必死无疑。 九香迷魂散是苗疆的一个小部落产出的,除了那个部落之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解药配方是什么。 可以说,如果中了九香迷魂散,就必须要下毒之人亲自交出解药,别无他法。 刚过子时不久,整个军营几乎已经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除了马厩中的马会时不时的发出点声音,将士们已经全都进入沉睡了。 洛云芙的军帐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那人着了一身男子衣袍,可还是能隐隐约约的看出来她那清丽脱俗的容貌和身形。 任谁一看,这人都是洛霆苍的侄子洛云。 可真正的洛云芙,却早已被阿幼朵藏在了她自己的床底下。 阿幼朵易容成了洛云芙的模样,经过三天的日夜相处,她连洛云芙的神态和声音都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仅是她身为男子时的神态,就连她身为女子时俏皮娇憨的样子,阿幼朵也是手到擒来,完全不在话下。 现在若是洛霆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也绝对不会被认出来是冒充的。 阿幼朵心里冷冷一笑,她可是部落里最善易容术的女子,就算放眼整个大理国,怕是也挑不 出一个比她更懂易容术的。 她慢慢靠近宁王军帐,却看见陆十九半闭着双眼,头枕着双手半眯着眼。 陆十九看到来人是洛云,便又闭上了眼睛,默认让她进去了。 只是有些不解,知道洛云素日里就和颜祉黎交情好,可这大半夜的…… 陆十九心里便有了个小疙瘩,眼睛虽半闭着,可耳朵却仔细的听着屋里的动静。 阿幼朵款款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看见颜祉黎正坐在案前,揉着自己惺忪的双眼。 看见她来,颜祉黎的脸色有些微妙。 “本王的王妃还真是愈发聪明了,知道给本王下药了?” 她听到宁王管洛云芙叫王妃,是丝毫不意外,因为先前的线报上已经写了。 宁王身边有一长相阴柔清秀的男子,实际上是将军的女儿,名字叫洛云芙,和颜祉黎有私情。 这些都是她早就了解到的,当初洛云芙骗她说是将军身边的小丫鬟,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可她听到下药,心里却微微一怔。 但不管心里怎样疑惑,她的脚步却没有一丝迟疑,缓缓的往颜祉黎旁边走去,面带微笑。 她极力模仿洛云芙平日女儿身时那副单纯天真的样 子,直接坐到了颜祉黎旁边。 “王爷,你不会怪我吧?”阿幼朵脸上带着纯良的笑容,眼睛亮闪闪的看向颜祉黎。 可颜祉黎心里却突然生了一丝奇怪的感觉……和前几日的感觉如出一辙。 洛云芙那丫头是不经常管他叫王爷的,最近要么直呼大名,要么便是酸酸的叫他宁王大人。 王爷……?这个称呼却是多久没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过了? 阿幼朵见颜祉黎有一瞬间的失神,以为自己暴露了,便赶紧要用美人计。 她整个身体几乎全都贴到了颜祉黎的身上,那张和洛云芙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也瞬间在他眼前放大。 颜祉黎也是个反应快的,马上就伸出双手,搂上了她软的腰肢。 可他却不动声色的错过了那主动献上来的嘴唇,头一偏,把她搂进了怀里。 “怎么,三更半夜的跑到我的营帐里,你是要投怀送抱?” 头上传来颜祉黎低沉的声音,这声音里竟还带了一丝隐约的情欲。 阿幼朵把脸埋在了颜祉黎的怀里,眼里的得逞一闪而过。 这大祁国的宁王殿下好像也不过如此,她对自己的易容术有十足的自信,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第一百三十章 他对她的身份没有一丝怀疑,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人家这不是担心你嘛,王爷~”她一边娇嗔的说道,还一边用手指轻轻的抓住颜祉黎胸口的衣服。 这温柔攻势几乎任何一个男人都抵挡不了,再加上她顶着的那张绝色的面庞,还有故作甜腻的声音,无一不在勾人魂魄。 果不其然,颜祉黎便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还用手指在她的手掌心里轻轻撩拨。 他的声音显然已经比刚进来时低沉了很多,还若有若无的沙哑了几分。 “担心本王什么?担心本王不行了?” 那张洛云芙的脸上泛起娇笑,娇媚极了。 颜祉黎一下子便把她打横抱起,便要往床榻边走。 “王爷,且慢嘛。”阿幼朵娇嗔的撒娇道。 颜祉黎一副难耐的神情,火热的眼神看向怀里的“洛云芙”。 “有什么不能明早再说?”他满脸情欲的看着怀里的美人儿问道。 阿幼朵双眸微微一动,突然又换了一副神色,正色说:“王爷,我这么晚来其实是突然想到一个绝好的阵法,你把那阵法图拿来,我给你加上 ,必定能一举攻下昭通城。” 颜祉黎脚步一顿,明显的迟疑了。 “这……”他好像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此刻应该先做什么。 一边是绝色美人的投怀送抱,一边是二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 阿幼朵见他迟疑了,便赶紧添了一句:“我先给你加上,咱们再做该做的事也不迟嘛,王爷~” 颜祉黎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皱着眉点了点头,猴急猴急的把她扔到床榻上,便转身走到案前,拿起了一张羊皮纸。 阿幼朵眼神一亮,眼看着阵法图便要到手了,她尽力的压抑住心里的狂喜,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副娇媚的模样。 她侧卧在颜祉黎的床榻上,本来这幅皮相就极为优越,在她的操控下更显得风流撩人。 阿幼朵眼神勾魂的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颜祉黎,缓缓伸出手,想要接过那张阵法图。 可眼见着那阵法图就快要得手,一个冰冷的剑锋就紧紧的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阿幼朵心下一惊,可眼前的颜祉黎却完全褪去那副情欲大作的疯狂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冰冷和漠然。 她心里暗道不好, 方才好像并没有哪里露馅了,宁王为何突然之间要这样,难道是在考验她? 颜祉黎看着她冷笑一声,右手还是拿着剑紧紧的抵住她的脖颈,左手一挥,那张阵法图便稳稳的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阿幼朵眼睛一转,便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那被剑架着的脖子却是丝毫不敢动。 “王爷,你为何要用剑指着人家,吓死人家了。”说罢,几滴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只要是男人看了就会心生怜惜,可颜祉黎却不为所动,眼里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冷漠。 “为何要冒充洛云芙?不说我便杀了你。” 他的语气不含一丝温度,整个人都沉稳冷静,和刚才登徒浪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阿幼朵只当颜祉黎在诈她,于是强行稳住心神,继续为自己辩解。 “王爷,我真的是云芙啊,你怎么不认识人家了?” 颜祉黎冷冷一笑:“你说你是洛云芙?那我便问你个问题,那天我们去看慧美人,你给她喝的是什么东西?” 阿幼朵彻底慌了神。 她怎么会知道洛云芙去看 慧美人给她喝了什么? 眼见着自己已经彻底暴露,她便也就收起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脸变得比天气还快。 “呵。”她瞥了瞥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柄利剑,却丝毫没有害怕:“不愧是祁国的宁王殿下,你是如何识破的?” 颜祉黎不屑的看着她,就好像看一个小丑一样。 “你的易容术确实很高明,只不过——云芙从来不会如此与我说话。” 洛云芙的身上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老练和沉静,仿佛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样。 就算临时出了变故,她也能依然保持沉稳,这是世间绝大多的女子所做不到的。 最重要的是,洛云芙会害羞,会娇嗔,可那只是偶尔,断然不会一直用娇媚的语气和神态和他说话。 刚才他故意握住这个人的手,发现她的手里全是老茧,和洛云芙的白皙细嫩一点不同,显然不是真正的洛云芙。 而之所以继续演下去,就是想看看这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颜祉黎的剑锋又逼近了几分,阿幼朵的皮肤已经被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殷红的血迹侵染了剑锋。 可她却不 躲,好像一切尽在把握一样。 说实话,她现在的神态,可比刚才故作娇媚的样子更像洛云芙了。 “杀了我吧,我保证宁王殿下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洛云芙。” 颜祉黎听到这话,瞳孔骤然一缩。 他拿剑的手也微微松了松,冰凉且沾着血迹的剑锋离开了阿幼朵的脖子,放在了离她脖子不远处的地方。 他攥着剑的手已经明显泛白,好像很用力一样。 “把她交出来,且留你个全尸。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本王必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他一字一句的放下狠话,眉目渐冷。 阿幼朵却毫不畏惧的对上颜祉黎的眸子,脸上尽是嘲笑和不以为然的神色,好像并不惧怕他的威胁一般。 “她就在床下,不过已经被我下了九香迷魂散,世间只有我能解。”说到这,她的脸上绽开天真纯良的笑容,和洛云芙故作单纯时的样子如出一辙:“王爷尽管把我抽筋剥皮,你相好的也不用醒来了。” 颜祉黎呼吸一窒,好像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紧紧地盯着阿幼朵那张和洛云芙一模一样的脸,目光好似能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第一百三十一章 颜祉黎担心极了,素日里处理公务的那些老练和沉稳,此刻尽数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天知道他听说真正的洛云芙被下了迷魂散之后,心里是多么的紧张。 可就算眼下他再担心都不能表露出来,不然你弱敌强,阿幼朵必然会进一步用它加以要挟。 “呵。”他神色骤然变得冷淡,漠然的哼了一声,好像丝毫不在乎洛云芙一般:“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真以为能吓住本王不成?” 阿幼朵那双和洛云芙如出一辙般的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下,有些捉摸不透。 这个祁国王爷,方才还好像很担心那个女人一样,现在怎么就变了态度? 不过看他淡漠无情的眸子,他好像还真的不担心那个真的洛云芙…… 难道上面的线报有误,这个颜祉黎根本就拿洛云芙当玩物? 阿幼朵有些恼怒,心道,这次的任务甚是棘手,可能有些难办了。 她看着眼前宁王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赶忙又换了一个方法相要挟。 “她可是祁国骠骑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若是一去无回,不知贵国朝堂上会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呢,哈哈哈哈哈。” 阿幼朵笑得近 乎发狂,眼神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就是拿定了,这宁王颜祉黎就算发现了她是假的洛云芙,也断然不敢将她怎么样。 毕竟洛云芙已经被下了九香迷魂散,这世界上除了她阿幼朵,无一可解。 九香迷魂散……颜祉黎忽然一怔。 随后他便释然一笑,那笑容里少了担心和冰冷,却多了一份对阿幼朵的讽刺。 冰冷的剑锋又一次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颜祉黎手上微微发力,那剑尖便有刺进去了几分,准确无误的停在她的血管外不远的地方。 此刻只要颜祉黎手一抖,阿幼朵便会小命不保,彻底归了西。 阿幼朵彻底慌了神,一动也不敢动,一张绝色的脸蛋慢慢失了血色。 洛云芙倒是从来不会露出如此慌张的神情的,这一点和颜祉黎有诸多相似。 这次看见属于洛云芙的脸蛋变得如惊弓之鸟一般,也实属一件奇遇了,颜祉黎笑眯眯的心道。 只是这笑容让阿幼朵看了却是心下一阵阵莫名的发寒。 眼看着剑锋慢慢深入她的血肉之中,阿幼朵已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这宁王好像丝毫不在乎洛云芙的生死一般, 手里的这个把柄洛云芙,便也完全失去了她的任何价值。 阿幼朵暗暗心道,祁国的宁王果然名不虚传,他的强势不是一般人能压制的住的。 她已经听天由命了,眼见着那剑再往里刺一分,她脖颈里的血便会喷涌而出。 “且慢!” 门口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好听极了,也熟悉极了。 颜祉黎听到这声音,忽的手一抖,人也怔住了片刻。 那柄剑一下子便砸到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留下死里逃生的阿幼朵半趴在床榻上,两手捂住不停往外飙血的脖颈。 颜祉黎不可置信的转身,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 陆十九还是那副老样子,面无表情的掀起帘子,抱着自己的宝剑站在门口。 而他身前的人,便是颜祉黎刚才心心念念的人,洛云芙。 她还是穿着平日里常穿的那件男子便装,只是现下头发没有束起,只是简单的垂下,显得多了几分慵懒,更衬得她那张脸清丽脱俗。 洛云芙面色平静,好像似笑非笑一般看着颜祉黎。 虽然上次见面只是几个时辰之前,和颜祉黎却突然凭空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刚才却是是想下手 杀了这个阿幼朵,他在想,洛云芙自身的体液肯定能解了那九香迷魂散。 可在想到这个办法之前,他确实真心实意的担心洛云芙担心了好久,不过还好最后没有中了阿幼朵的圈套,被她要挟。 眼看着洛云芙现在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是定定的盯着那盈盈而立的美人,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般。 “洛……”颜祉黎轻轻开口,似是有千言万语要与洛云芙说一样。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太过奇妙,他连话都不知要从何说起了。 洛云芙款款走上前,冰冷的手指按在了他好看的薄唇上,眼里的笑意好像在示意他“我都明白”一般。 颜祉黎便再也不说话,转身看向洛云芙走向床边的阿幼朵。 这两个人愈发靠近,画面也就愈发怪异,只因为她们俩的脸是一模一样的,若是与洛云芙不相熟之人,怕是顷刻间难以分出来,谁才是真正的洛云芙。 阿幼朵只是皮外伤,并没有触及根本,所以血便也慢慢止住了,凝固了一大半。 她一个手按在血肉模糊的脖子上,一手虚弱的撑着床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慢慢逼 近的洛云芙。 她神色似是有些慌乱,额头上也慢慢沁出了一层薄汗。 洛云芙,洛云芙不是被下了九香迷魂散吗!她自己特制的九香迷魂散,这世界上明明绝无第二人可解! 阿幼朵看洛云芙的眼神,就像看前来索命的鬼一样,充满了恐惧。 “你,你……”阿幼朵断断续续的说道。 随着眼前人的逼近,阿幼朵便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身体往后蹭,直到再也往后不了,她才恐惧的停下。 洛云芙停在了床榻前的不远处,和阿幼朵约莫七八尺的距离。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洛云芙,语气轻松的问:“我什么我,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还没昏过去?” 洛云芙虽神色轻松,可她出现在宁王的军帐里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了,此刻说得每一句话对阿幼朵都是心理上的打击。 眼看着阿幼朵的心理防线都要被击溃,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丝毫没了刚才威胁颜祉黎时那张狂的感觉。 看到阿幼朵这样,洛云芙的心里便一阵舒爽,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可这感觉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唾液能解世间所有的毒,早就含了一口在嘴里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洛云芙面带笑意满脸和善的说道。 虽然她满脸笑意,可阿幼朵就是毫无来由的心悸,好像眼前的人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而是个可怕的笑面虎。 片刻之前。 陆十九正眯着眼在军帐上打瞌睡,本来意欲听听洛云芙这么晚进来找宁王殿下所为何事,可转念一想,这不是趴人墙角么? 这种事一向是被他所不齿的,所以微阖双眼,眼看着便要睡过去。 陆十九从小练武,擅长的便是听力和轻功,这军营方圆几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刚睡下没有片刻,便听到宁王军帐不远处有轻轻的脚步声。 这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就算半夜出来上茅房也是粗手粗脚的,哪里有蹑手蹑脚的道理? 也就洛云一个人和他们颇为不同,干什么都是轻轻的,就连走路都像个世家公子一样讲究。 可洛云已经进了他身下的军帐,这人……? 陆十九警觉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 他略微有些不可置信,看这身形,分明就是那个洛云。 可……?洛云不是早就进去找宁王了吗,难道? 他瞬间便飞下了军 帐顶,皱着眉头,面色冷极了,眼里带了一些探究的堵住了洛云芙的去路。 洛云芙倒也丝毫不意外眼前为何突然出现了个人,只是低头轻笑一声。 “陆都统莫慌,你往里面听。” 陆十九闻言,狐疑的看了一眼眼前不知真假的洛云芙,颇为戒备的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剑柄之上。 可耳朵倒还是很听话的往军帐那边听里面的响动。 “把她交出来,且留你个全尸。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本王必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这声音洛云芙自是听不到,可她有一种预感,里面的颜祉黎肯定已经识破了那个洛云芙不是真的洛云芙,而是阿幼朵冒充的。 陆十九的听力却是极好,刚才在军帐上睡觉时故意不去听身下的声音,现在集中注意一听,就听到了颜祉黎略带怒气的声音。 他这才看了一眼洛云芙,那张常年冷漠的脸上也微微带了一点诧异,好像不明白为何突然出现了个人要冒充洛云芙。 那双紧紧握在剑柄上的手也放到了腰间,陆十九在确认了面前之人才是真正的洛云芙后,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 两人并肩快步向前走,走到宁王 帐前,陆十九下意识的掀开帘子让洛云芙先进。 此刻,阿幼朵眼看着自己拿来要挟颜祉黎的把柄已经不存在了,心里有些崩溃。 听到洛云芙说自己有解百毒的能力,她便更加害怕,额头上的汗一滴滴的往下掉。 颜祉黎的床榻上本来放了一床雪白的蚕丝被,现在上面混合了血污和汗渍,已经变得血迹斑斑狼狈不堪了。 想想他平常一副洁癖的样子,这上好才蚕丝被,怕是过了今晚就会被他扔掉。 洛云芙惋惜的看着那一床被子,心道,真是暴殄天物啊。 片刻后,她才将目光缓缓转回阿幼朵那张惊恐无比的脸上。 洛云芙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发现你不对劲的?” 阿幼朵面色苍白的点点头,她就算是死,也想要死个明白。 “今夜我故意递给你个根本不烫的茶杯,我说那里面是滚烫的热水,挨到便会烫掉一层皮。可我故意拿不稳它,你却飞快的接住了,生怕烫到自己,可是你忘了……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轻功呢?” 想到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阿幼朵的面色便更加发白了。 她道为何洛云芙飞快的便将那茶杯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呢? 原来那杯茶水根本不烫,洛云芙摔茶杯就是怕她发现端倪! 倒茶一事,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试探。 阿幼朵绝望的闭上眼睛,先前师父就说过她做事粗心,日后必成大祸,果然今日一语成箴。 “说到这……你刚被我救回来那一天,我要帮你把全是血的衣服扔掉,可是那日你说被大理军强迫,我却并未发现你的裤子上有一点血迹,只是衣服上有血,阿幼朵,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洛云芙笑眯眯的问道。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开始怀疑阿幼朵所言的真实性。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开始不断的试探阿幼朵,并且暗自设下防备。 阿幼朵在军营里的第一日晚上,她便听到了悉悉率率的声音,可瞬间却又消失了,直到一段时间后,那声音才又传出来。 当时,洛云芙闭上眼睛,稍微一思索,便推测出阿幼朵可能是用轻功跑出了营帐,而目的地就是宁王的营帐。 果然,她默数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炷香的时间正好就是从她的营帐,到颜祉黎营帐一来一回的时间。 那是她便推测出,可能阿幼朵刻意接近自己,最终目的是接近颜祉黎,想要从他那得到什么重要情报。 方才她明明看不懂阵法图,却要故意夸颜祉黎研究出来的阵法举世无双,必定能打得大理国溃不成军,实则是在用激将法。 果然,阿幼朵今晚便按捺不住行动了。 而她其实一直没睡,只是故意把自己的呼吸放慢,默默闭上眼睛在自己的嘴里含了口水,防止阿幼朵下毒。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她在赌,阿幼朵不会下手杀了她。 如果杀了她,这么大一个军营,尸体该如何处理?所以阿幼朵大概会悄悄潜入宁王军帐,去把阵法图套出来,然后全身而退。 而颜祉黎的武功自然不用多说,整个祁国也没有几个能与之匹敌的,阿幼朵并不一定能占到上风。 所以洛云芙推测,南疆有很多部落擅长易容术,阿幼朵很大可能会用易容术冒充自己的样子,去取得颜祉黎的信任,然后得到阵法图。 她那日用早膳时,故意说自己是男儿身,就是为意引起颜祉黎的怀疑。 当时其实她心里并未完全确定阿幼朵就是探子,只是为了敲个警钟。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万一阿幼朵真的用易容术来骗颜祉黎,他就会心里有戒备了,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她。 而刚才颜祉黎果然想起了那日用早膳时发生的事,一下便识破了眼前之人不是真正的洛云芙。 这几次和阿幼朵朝夕相处,她便特意换了一种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神态。 之前她平常是老练沉稳的样子,可在阿幼朵面前,她却故意作出一副小女孩清纯娇媚的模样。 阿幼朵果然学了个八九不离十,把这娇媚学了个完全,尽数用在了颜祉黎的身上。 若是单论模仿,阿幼朵模仿的确实是极好,可惜她如何也没料到,洛云芙本素来不是个会谄媚男人的女人。 而现在阿幼朵已经暴露了,她确实不是被大理军迫害的姑娘,反而轻功和易容术都很高明。 可惜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只要一动,脖子上刚止住的伤口便会裂开,流血过多可是会出人命的。 眼下能确定,阿幼朵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派来的,难道是大理国那边派过来的细作? 她费尽力气潜入祁国军营,取得洛云芙信任,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得到祁国 的战术,让祁国战败。 这一点就足可以证明她是大理国的细作。 可有一点却让洛云芙十分不解。 阿幼朵很明显知道她和颜祉黎之间的事情,还知道她是个女儿身。 可这军营上上下下只有颜祉黎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连陆十九都不知道这一切,阿幼朵又是如何知道的? 所以洛云芙敢确定,知道这一切的人,一定来自皇城。 她眼前慢慢浮现出一张令她恨之入骨的脸,每次做噩梦,那个人必定都会出现。 可是,这一切真的都是那个人做的吗? 就算那个人想要除掉颜祉黎,可又怎能忍心做出卖国这种事? 洛云芙对人性突然有了一丝的怀疑。 颜祉黎显然也想知道阿幼朵究竟是谁派来的奸细,于是用眼神冷冷示意了一下陆十九。 陆十九毕竟从小便跟着宁王,保护他周全了,他不用说话,只简单一个眼神,陆十九便可会意。 眼前寒芒一闪,阿幼朵便从心底深处感受到了恐惧。 大理国素来不兴刑罚,百姓要是犯罪,要么就是抽鞭子,要么就是打板子,罪行再重一点的,直接斩首示众。 祁国便不然,残酷的 刑罚多种多样,什么水刑刺刑车裂之刑,专门对付死囚的,还有凌迟之刑。 不过这些酷刑都颇为费力,还有个比较省力也比较常见的刑罚,民间对小偷强盗逼供时常用。 陆十九一挥手,手指间便凭空出现了几根银针,闪着点点寒芒,让阿幼朵莫名的害怕。 她不知道这些银针是要用来做何事的,可看着慢慢逼近的黑衣少年,她能感觉到,这些银针马上会扎到自己的身上。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些银针不仅仅要扎在她身上,还要扎在她的指甲缝里。 陆十九不知道又从那掏出来一根绳子,一下子便单手将床榻上奄奄一息的阿幼朵拽下了床。 他飞快的把坐在地上的阿幼朵两只手绑在了床榻的两边,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因为流血太多,阿幼朵也失去了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陆十九把自己的双手绑起来。 一根根银针被陆十九面无表情的插进了她的指甲缝里,刚开始她还会痛得尖叫,到最后,脸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颜祉黎看着眼前的场景暗暗皱眉,然后冷冷的唤了一声。 “陆十九。” 陆十九听到宁王唤自己的名字, 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待宁王下令。 可颜祉黎只是说了这三个字,接下来并未继续下令,他也只好静静站在一旁。 颜祉黎方才看着陆十九对阿幼朵用刑,心里却莫名的有些隐隐作痛,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到底是为何。 他当然不可能心疼阿幼朵,她可是敌国派过来的探子,若不是因为洛云芙,怕是祁国这二十万大军便要彻底不保,就连祁国的存亡都成了问题。 只是,阿幼朵顶着一张和洛云芙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又在痛苦的受刑。 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眼前痛的快要昏过去的不是敌国的细作,而是他心心念念的洛云芙。 他身上带着彻骨的寒意,一步步的逼近面色苍白,低垂着头的阿幼朵。 颜祉黎有力的手指毫不留情的把她的脸抬起来,那双桃花眼也冰冷的像一只没有感情的动物一样。 那冰凉的手指在阿幼朵的耳畔不停摸索,带来一阵凉凉的触感,让阿幼朵心里都泛起了寒气。 直到摸到一个似乎和皮肤不一样的地方,颜祉黎便一揭而下,果然,揭下了一张面皮。 这人皮面具被他毫不留情的扔在了地下,露出了 一张颇为美艳的异域脸蛋。 可这张脸蛋就算是能让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动心,颜祉黎却连看都不稀罕,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便转身走到门口,挥一挥手,示意陆十九继续。 洛云芙看着这一切,突然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颜祉黎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么稳重,可心里却好像住了一个小孩一般,只会在她的面前显露出来。 他心里明明了然,受刑的人是阿幼朵而并非洛云芙,可他就是不想看到洛云芙受到一丝痛苦,哪怕那个人只是长得像洛云芙。 她看着颜祉黎的背影,忍不住低头莞尔一笑。 阿幼朵倒也是个刚烈的女子,那些银针拔了又插,插了又拔,她只是紧咬着牙关再也不出声。 直到陆十九一狠心,拿着银针在她的指甲缝里不停搅动,她才有松口的迹象。 “啊——” 这凄厉的叫声从那极为美艳的美人口中发出,确实能让好多人看了都心生怜惜。 阿幼朵满头大汗,连嘴唇上的血色都消失不见了,若是寻常男人,肯定会奋不顾身的替她受刑。 可惜了,这军帐里却没有一个是寻常人。 “啊!我说,我说是谁派我来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说……是……是……” 阿幼朵苍白着一张脸,断断续续了好几次,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颜祉黎浑身冒着寒气,一步步逼近那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美人,眼里没有丝毫怜惜。 他身形一闪,便从几尺外闪身到了阿幼朵的身前,依稀只能见到一丝残影。 两根冰冷的手指无情的卡在了她的脖子上,仿佛一用力,那纤细的脖颈便会被掐断一般。 “说。”颜祉黎冷冷说道。 陆十九非常配合的把手里的银针更往里插了几分,阿幼朵的指甲缝便不要命似的往出流血。 阿幼朵白眼一翻,似是要痛得晕过去了,可脖颈上巨大的压力却让她想昏却昏不过去。 “是……巴图……”她十分费力的说道。 颜祉黎这才松了那只手,阿幼朵便贪婪的呼吸了几大口空气。 洛云芙在一旁的矮桌上静静的喝着茶,一边冷眼旁观,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颜祉黎转身走到帐边,静静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思索着阿幼朵说出的那个名字。 巴图……他总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了。 陆十九闻言,停下了用刑的动 作,转身站起来朝着颜祉黎门口的方向拱手一拜。 “禀告殿下,巴图乃是那次镇守罗平城的军师,也是大理国的大国师。” 颜祉黎醍醐灌顶,猛然想起了巴图是谁。 先前的军报里有提过这个人,可是这几天日夜颠倒研究阵法图,他已经记不清这人的名字了。 大理国的国师巴图,乃是土生土长的大理人,据说非常仰慕三国里的诸葛孔明,便也日日拿着一个羽毛扇。 其实他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十多年前,大理国还只是一个小国,经过他的几番变法,大理国已经能强到和祁国相抗衡了。 但自从他当上大国师以来,权倾朝野,便慢慢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也是他罗平城一役惨败的原因。 把阿幼朵安插进祁国军营这一计,属实为妙计,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洛云芙已经不是上一世的那个洛云芙了。 可颜祉黎还是紧紧皱着眉毛,好像对阿幼朵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洛云芙知道颜祉黎在疑虑着什么,因为她的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 “陆十九,继续。”颜祉黎冷冷的下令道。 陆十九点点头,便要继续用银针折磨阿幼 朵。 可阿幼朵已经招供,见自己还要受刑,便用自己仅存的力气死死挣扎。 她的声音已经沙哑极了,就算用尽所有力气也没办法发出多大声音:“我已经招了……为何还,还要折磨我……” 颜祉黎转身看着奄奄一息的阿幼朵,她那张绝世倾城的脸蛋,此刻已经变得狼狈不堪,苍白的就像一张白纸。 他抬了抬手,朝陆十九示意了一下,陆十九便停下了那根马上要刺进阿幼朵指甲缝的银针。 颜祉黎走向洛云芙落座的矮桌旁,随手拿了一个茶杯,定定的看向阿幼朵。 “若是再不说实话,你的下场就与此物一般。” 说罢,他手上微微一用力,那粗陶茶杯就被捏了个粉碎,只剩下一把粉末,从他的指缝间缓缓落下。 阿幼朵看向那些飘扬在空中的粉末,不停喘着粗气。 她虚弱的说:“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许久不曾说话的洛云芙,看到阿幼朵这个样子,低头莞尔一笑。 她就像说着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语气轻松。 “对了,本公子忘了告诉你……”洛云芙眸中带笑看着惨兮兮的阿幼朵说道:“你每日服下的药里,被我 下了血毒。你要是说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我便给你解药,否则……” 洛云芙的笑容纯良无邪,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单纯的十多岁小女孩,可她说的话却让人感到寒冷彻骨。 “否则,就会活受七七四十九天的蚀骨之痛然后死去,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她又倒了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才小口小口的咽了下去。 阿幼朵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落下,四十九天的蚀骨之痛…… 洛云芙第一日便对阿幼朵心生怀疑,于是每日亲自煎药,还要亲眼看到她全部服下。 旁人都以为是这个纨绔的洛公子看上了这个美艳的异域女子,才对她如此无微不至,可只有洛云芙自己知道,那药里被她下了自己的血毒。 不过每次只有一滴,若是日后确定了阿幼朵并非探子,她就会用自己的眼泪帮她解毒。 可今日确定了她是大理派过来的探子,这血毒可就起作用了。 不过七七四十九天的蚀骨之痛,全是无稽之谈,是洛云芙想出来吓唬阿幼朵的。 这种从小便受过训练的探子不怕死,但是任谁都怕折磨,要是折磨上四 十九天,还不如给他们来个痛快。 洛云芙见到阿幼朵真的害怕了,便心生一计,把手指送到了嘴边。 她用小虎牙在中指上咬了个小口,殷红的血迹一下就渗了出来。 她不紧不慢的拿了自己刚刚喝茶的茶杯,把手指递了过去,直到接了一小杯,才笑着抬眸看向陆十九。 “既然美人儿不说话,那就劳烦陆都统让美人儿感受一下这蚀骨之痛吧,只是这毒发作了就无药可解,只能生生受到第五十天才能解。” 陆十九快步走到矮桌前,拿了那杯血液便转身往阿幼朵身边走。 洛云芙身畔的颜祉黎目光深不可测,好像有些心疼似的看向洛云芙的手指。 阿幼朵浑身颤抖,好像那蚀骨之痛还未发生在她身上,她便已经提早感觉到了一样。 还没等陆十九那杯血送到嘴边,她的眼泪便不要命的流了出来,疯狂的摇着头要拒绝。 “我说,我说!” 陆十九的手便停在了她的嘴边不远处,神色冷冷的等阿幼朵继续招供。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只是……只是……” 陆十九眉宇间顿时生了几分肃杀之气,看起来和颜祉黎有七八分相似。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陆十九不愧是从小就在颜祉黎身边长大,就连动作神态都和颜祉黎相似极了。 这股莫名而来的冷气,吓得阿幼朵浑身一颤。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只是用信鸽传信……巴图知道他到底是谁,可是巴图从不告诉我……” 洛云芙和颜祉黎都在心里默默盘算阿幼朵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片刻后,两人默默对视,同时点了点头。 阿幼朵说的话,十成九都没在撒谎。 阿幼朵这种探子,想来是不能知道最上面下令的到底是谁,若是幕后黑手谁都能知道,那探子若是被抓住,一屈打成招岂不是全完了。 而巴图肯定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了。 可巴图是大理国的大国师,如果不打败大理国生擒巴图,恐怕这辈子都别想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了。 可颜祉黎却突然冷冷的说道:“信鸽?召出来。” 听到这话,洛云芙有短短片刻的怔住,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颜祉黎意欲何为。 她满意的看了一眼颜祉黎,心道,这个宁王殿下,不愧是本小姐心悦之人。 既然是用信鸽通信,那么只要传个假消息回去,就能印证那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了。 现在他们二人都在怀疑,与大理国勾结卖国,意欲害死颜祉黎之人,就是颜祉铭。 阿幼朵用了仅剩的一点力气,唱了几句晦涩难懂的苗疆歌谣,不过半晌,一只雪白的信鸽便闻声非进了军帐。 待到那信鸽进来后,阿幼朵便再也没有力气,沉沉的晕死了过去。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颜祉黎便捉住那只信鸽,走到桌子旁边,拿起笔墨写着什么东西。 一张纸被绑在了信鸽的爪子上,颜祉黎手拿着信鸽,走到营帐门口,那信鸽就挣脱了他的手指,慢慢飞远了。 东边的天空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没想到这一折腾,便是整整一个晚上。 两日后。 颜祉铭正在端王府中用着早膳,旁边还有几个美人相伴,突然飞进来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在了桌子上。 他赶忙吩咐美人和丫鬟们退下,才摘下了信鸽腿上的纸条,缓缓打开。 “阵法图已交给巴图大人,宁王被下了九香迷魂散昏迷不醒,为稳军心,此事除了几位将军均不知情。” 颜祉铭看后果然大喜,一张还算好看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本来这张脸与颜祉黎还有三分相似, 算是个俊朗的男子,可惜城府太深,略显油腻。 “颜祉黎,没想到你也有今天。”颜祉铭面带喜色的低声嘀咕道。 这宁王昏迷不醒,九香迷魂散除了阿幼朵之外无人可解,估计这辈子是醒不来了。 而那几个草包兴许是以为宁王还有救,为了稳定军心,所以才不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洛云芙那黄毛丫头肯定压着这事不准任何人往外传,现在怕是到处求药呢。 颜祉黎这么一死,他端王在朝堂上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之匹敌的了,等到洛云芙回来,要么娶了她,要么弄死她,将军府便也不足为惧。 就算他得不到洛云芙,他也不准让任何人得到洛云芙。 将军府这个大势力,他不允许任何人得到。 到时候只要和皇上联手铲除颜听霜一派,把公主的兵权握在手里,皇上便再也不能奈他何…… 这天下,终究还是他颜祉铭的。 颜祉铭的眼中闪现出一丝精光,好像已经看到了日后自己君临天下的样子。 眼看着已经到了上朝的时候,他便连早膳都不用了,一桌子的珍馐便被丫鬟倒进了泔水桶。 他在丫鬟的伺候下穿了一身黑色蟒 袍,头戴紫金发官,一身的雍容华贵。 朝堂上——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站在帘子后尖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 颜祉铭站在百官前排,缓缓走到大殿中央,朝着皇上毕恭毕敬的拜了一拜。 “臣弟接到秘报,南疆战事焦灼可宁王……宁王他……”颜祉铭故作迟疑的瞥了瞥大殿上正襟危坐的皇上。 皇上听到宁王儿子,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皱。 “如何?” “祉黎他……中了大理国探子下的药,此刻已经昏迷不醒了!据说此毒,无药可解……” 颜祉铭短短一番话,整个朝堂上上百号文武百官几乎炸了锅。 一时间,朝堂上尽是嘈杂。 就连不远处站着的颜听霜,都忍不住皱着眉头,那张常年不见任何情绪的脸上也好似有些微微的动容。 大太监尖着一副嗓子大声说道:“肃静,肃静!” 文武百官这才各自闭上了嘴,可还在忍不住默默用眼神和身边的人做着交流,好像都不太相信宁王殿下会真的中毒。 皇上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若论私心,他自然希望颜祉黎战死沙场,这样他的龙位便会 稳固,再也没人觊觎这个位置。 可这正值战时,宁王却突然出事,这对祁国极为不利,很有可能会丢了整个南疆。 南疆一丢,皇城便处于唇亡齿寒的危险地位,这龙位还是有可能不保…… 皇上沉沉的问道:“此话当真?” 殿下的颜祉铭满眼故作的慌乱和焦急:“皇兄,此话千真万确!臣弟怎会用国家大事来开玩笑?” “皇上,臣愿出战。” 这站出来主动请战的不是别人,正是监国公主颜听霜。 她一身深色朝服,却并不显得违和,反而英姿飒爽格外好看,衬着她英气十足的一张脸,显得极为意气风发。 颜听霜倒还是像往常那样惜字如金,无论说什么话,脸上永远都好似面无表情一样。 皇上沉吟片刻,才点了点头。 眼下颜祉黎已经昏迷不醒,总不能靠洛云芙一个女流之辈去攻打被大理国占住的那两座城池。 而派颜听霜前去代替颜祉黎带兵出战,是极为合适的。 至于皇城这边,留下洛霆苍镇守便好。 而颜听霜虽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她的心里还是略有些担心颜祉黎的,这也是她为何要主动请战的缘由之一。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者说,她一介监国公主,绝不允许大理那帮蛮夷之人肆虐大祁国的边疆。 洛云芙那丫头还在南疆,此次一行正好带上白棠隐,想来再过不久,白棠隐的毒就会全部解掉了。 皇上点头下令道:“监国公主颜听霜,即日带一千亲卫队快马加鞭赶往南疆,代替宁王带军作战,务必打退所有大理军队,夺回我祁国城池!” “皇上且慢!” 颜听霜刚刚准备领旨谢恩,就被颜祉铭几个字给打断了。 颜祉铭情真意切的看着皇上,拱手说道:“臣弟担心祉黎,请求一同前往南疆!” 皇上垂眸一思索,这多一个人去帮颜听霜也是极好的,至少祁国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于是便说道:“准,端王颜祉铭随监国公主一同前往。” 公主府。 白棠隐正面带笑意的躺在院中自斟自饮,就像被贬下凡的谪仙一样逍遥自在。 近日,他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大半,等到洛家小妞回来再给一瓶眼泪,约莫着他的武功就能恢复的差不多了。 正倒了一杯酒准备喝,却远远的看着一身朝服的颜听霜走了过来。 这世上若颜听霜是第二英气的女子,便无人敢称第一 了,尤其是她穿上朝服和戎装的样子。 颜听霜面若寒冰似的走到了他面前,兀自坐在了石桌前若有所思。 白棠隐倒是很少见她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好奇。 “听霜,出何事了?” 颜听霜沉思了半天,才冷淡开口说道:“端王禀报,祉黎被探子下药,昏迷不醒。” 颜听霜这几句话虽简短,可白棠隐与她相识了许多年,已经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 这端王今日在朝堂上禀报,颜祉黎被大理国的探子下了药,此刻昏迷不醒…… 白棠隐也不免有些意外。 看到白棠隐略微诧异的样子,颜听霜问道:“你也觉得此事蹊跷?” 白棠隐放下酒杯,正襟危坐,肯定的点点头。 “先不说宁王殿下绝非如此粗心大意之人,且说他旁边的洛家丫头可精明着呢,绝不会放任探子接近宁王。” 白棠隐看着颜祉黎沉思着的脸,继续说道:“再说,你我二人都晓得洛云芙的眼泪能解世间所有毒,宁王如何可能昏迷不醒?所以我认为此事必有蹊跷。” 颜听霜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表示认同。 “听霜,我有个想法。” 颜听霜的目光转到白棠隐的眸子上 ,略微有些询问的意味,却并不直接问,只等着白棠隐说话。 他早就习惯了颜听霜这惜字如金的样子,便继续解释。 “晓得洛云芙能解毒这件事,除了宁王和我们几个,便再无他人了。所以……这次可能是一个局,宁王特意设下的局,想要引谁上钩。” 颜听霜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颜祉铭在朝堂上极为担心的样子。 此事为何皇上不是第一个知悉的,而是颜祉铭,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 一个可怕的想法慢慢在两个人心中滋生,难道宁王是为了引端王上钩,故意放出消息说自己昏迷不醒了? 不过,目前的真相还难以捉摸,此次南疆一行是必然要去的了。 颜听霜淡然开口说道:“皇上派我带兵。” 白棠隐点点头,好像若有所思一般。 过了半晌,他才盯着颜听霜的眸子说:“我也一同前去。” 颜听霜那张万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情绪,却是极其严肃的神色。 她冷冷的瞥着白棠隐,语气毋庸置疑。 “不行。” 若是普通人,肯定是要被这监国公主严肃的语气给吓到了。 可白棠隐毕竟与她相识很多 年,知道她心里所想的一切,他知道,这是颜听霜在担心自己。 现在他的武功还没有恢复到十成十,南疆那个地方凶险无比,还是战场,颜听霜必然不希望他也去跟着冒险。 可他要跟着,自然也有跟着的道理。 宁王这次设计肯定是意有所图,他虽然现在武功还没恢复完全,可脑子倒还是好使的。 也正是因为此去凶险无比,他才要寸步不离的跟着颜听霜,这样他才放心。 他……还是不想让颜听霜离开他身边太久,也可以说,他不想离开颜听霜的身边。 白棠隐微微一笑,轮廓分明的脸上尽是温柔。 “听霜,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我都不会再离开你半步。” 颜听霜生性冷淡,听到这话好像没有多大感觉一样,只不过心里有些微微的动容。 思索了片刻,她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同意了白棠隐和她一同去南疆。 白棠隐只是低头笑了笑,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世人都说监国公主英姿飒爽,是世间最为英勇的女子。 也有人说颜听霜穿上女子衣裙之时好看极了,只不过神色偏冷,让人不敢接近。 可只有白棠隐才知道,她不单 单是外表看上去冷,她还好像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一般,终日只知道研究兵书和兵法。 两人未曾耽误,让下人草草收拾了行装,便快马加鞭的赶往南方。 一同前去的除了一千皇家亲兵来护驾,还有端王颜祉铭。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出十日便到了东川城外的军营。 这十日里,阿幼朵被藏在了军营中的一个地窖中,洛云芙不忍看她一副惨兮兮的样子,还让人给她每日煎药。 当然了,这药里却并未再给她下血毒。 阿幼朵已经插翅难逃了,下一个目标是巴图,便没必要再去为难她一个女子。 说到底,她也只是被巴图和颜祉铭利用的一个旗子罢了。 而颜祉黎下令让下面的将士们练兵修整,随时准备进攻昭通城。 他没在等别的,而是在等人。 直到十日后,他终于等来了日思夜想的人。 几位将军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自然是十分疑惑的,这宁王殿下不还是好好的吗,为何颜听霜和端王要来带兵打仗? 接到圣旨不久,公主便带着端王殿下来到了军营门口。 这一千号人浩浩荡荡的就停在了军营门口,让接驾的几位将军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几位将军中,就属薛川官位最高,他身穿铠甲,腰上挂着佩剑,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身后站着几位小将军和都统、千夫长。 薛川此人虽说鲁莽,并不善计谋和兵法,但作战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 上次东川一役,是他带着将士们冲锋陷阵,这才为大祁国打了场胜仗,下面的人也算尊敬他。 眼见着前面传来滚滚浓烟,监国公主和端王殿下在前面骑着马飞驰而来,离祁国营帐还有段距离,下面的将士们开始有些骚乱。 “薛将军,你说皇上这是何意?咱们打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让公主和端王接替兵权?” 薛川听了这话,心里也有点犯嘀咕,皱着眉左思右想也琢磨不出缘由来。 正说话间,一身便装的颜听霜便在营帐前勒了马,冷冷的看着这几个接驾的将军。 薛川连忙下马,把缰绳递给了旁边的小兵,小兵便听话的把马拴了起来。 “微臣拜见监国公主,拜见端王殿下。” 随着薛川的弯腰行礼,身后的将军们也都纷纷朝着颜听霜行礼请安。 颜听霜和身边那位出尘脱俗的白衣男子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 颜祉铭的神色略微有些不对劲。 也不知道他是着急还是兴奋,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好像总是在往军营里面不停的乱瞟,好像在看什么一样。 不过颜祉铭城府极深,这点小表情并没有人看得出来,更别提薛川一介莽夫了。 薛川见颜听霜对他的问安并没什么反应,便也不再继续自讨没趣。 早就听说这监国公主颜听霜就像她的名字一般冷若寒霜,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薛川连忙为几人让开一条路,微微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公主和王爷随我前来,宁王殿下已经等候二位多时了。” 听到这话,三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同。 颜听霜和白棠隐似乎有些放心的点了点头,而颜祉铭却是眼神有些狐疑。 不是说颜祉黎被阿幼朵迷晕了么,为何又“等候多时”了…… 三人在薛川的带领下走到了军营的正中心,宁王军帐。 薛川掀开了营帐的帘子,便知趣的退下了,晓得这皇亲国戚之间的谈话他一介莽夫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三人刚一进营帐,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同。 白棠隐心满意足的微笑点头,颜听霜虽还是像 往常一样冷若冰霜,可不难看出她的眼神中彻底放下了担心。 而颜祉铭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慌乱,却被他自己匆忙镇压下去,古井般的眸子沉静的可怕,静静的注视着主位上端然而座的颜祉黎。 主位之上,颜祉黎只穿了一身月白色便装,虽说宽松可还是能隐约看出他修长的体型。 他的头发并没有想平常一样整齐的束起来,而是随性的散在身后,连一根发带都没有系,像极了话本子里的那些谪仙。 最重要的是,他面色红润,眼角眉梢还带着一丝撩人的粉红,若是姑娘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必定会被撩拨的乱了心神。 这哪里像是一个中了毒的人,这分明就和皇城里那些个悠闲自在的俊美公子哥没什么区别。 他旁边的小垫子上坐了一个同样清秀的小公子,让颜听霜和颜祉铭看了极为眼熟。 反应了片刻,大家才认出来,这不是洛云芙么。 主位上的颜祉黎带了一丝复杂的笑意,看向进来的几个人。 他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但也并未走下主位,只是站在台阶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几个人。 “拜见监国公主,不知公主此次前来 所为何事?” 洛云芙看见这情景忍不住心里的笑意,这人还真会扮猪吃老虎。 这几个人为何来,他会不知道?阿幼朵的的信鸽可是他亲手放出去的啊。 颜听霜微微点头,便在下面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颜祉铭见颜祉黎并未向他行礼,也没和他搭话,片刻间眼神都冷了几分。 可这颜听霜还在面前,他还是得做做样子的,于是露出一个笑容看向主位上的颜祉黎。 “皇弟,我和公主是奉了皇命。”说到这,他顿了一顿:“皇上让公主取代你的位置,带兵攻打大理。” 颜祉黎冷冷的瞥了一眼他,并没有说话。 营帐内的气温好像都下降了一些,似是要滴水成冰一样。 他默默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这屋内清净无声,就连倒茶的声音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一杯茶下肚,颜祉黎才缓缓开口。 “那皇兄,不知皇上为何突然下令,让公主取代本王的位置?” 颜祉黎的眼神若有若无的瞟着下面的颜祉铭,似乎意有所指。 颜祉铭却一下陷入了两难。 方才他便才疑惑,为何宁王没有昏过去,难道是探子的报信有误,亦或是 他真的中了毒,但是眼下已经解掉了。 现在疑惑还没解开,便被宁王质问为何突然前来。 他若是实话实说,肯定会暴露自己在祁国军营内安插了眼线之事。 可若是不说实话,这颜听霜还在旁边…… 见颜祉铭半晌不说话,坐在旁边品茶的白棠隐垂眸一笑,出言打破了寂静。 “宁王殿下,是端王殿下在朝堂之上禀报了皇上,说是宁王殿下身中剧毒昏迷不醒,听霜怕这二十万大军群龙无首,这才赶来战场的。” 此言一出,就连素日里定力很强的颜祉铭,脸色都不由得黑了几分。 颜祉黎闻言,并不说话,只是轻勾嘴角笑了一笑。 果然,和巴图勾结的祁国人就是端王颜祉铭了。 不过端王现在似乎还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颜祉黎这边已经败露,只以为是阿幼朵的毒,已经被解掉了。 他虽黑了脸,不过还是颇为镇定:“皇弟眼下没事便好,想必是下面的人传信有误了。” 颜祉铭虽然一副故作放心的模样,可心里却是恨透了颜祉黎。 本来一路上他极力掩饰着欣喜若狂,想着到军营便可目睹颜祉黎昏死过去的狼狈模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可万万没想到,这真的到了军营却是空欢喜一场。 想来是阿幼朵得手以后便匆忙逃走了,后来不知是谁给颜祉黎这个家伙解了毒。 中毒一事便被端王以下人传信有误的理由打哈哈过去了,谁都默契的没有追究下去。 白棠隐一副看透一切的笑容,颜祉黎则是面色沉郁的坐在主位上。 颜听霜则是惯然的面无表情,任谁都看不出来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就连洛云芙,都只是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可她的心里似是也对某事有了答案。 白棠隐笑着摇了几下折扇说道:“既然没事就好,我们此次前来也正好助宁王殿下一臂之力,好尽快打退大理军,还祁国边疆一个安宁。” 颜祉铭眼珠微微一动,似是心生一计。 “白先生说的极是。臣弟,事不宜迟,赶紧商议一下如何攻打昭通城和陵城吧。” 洛云芙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冷笑。 攻打被大理军侵占的城池?颜祉铭连勾结敌国国师卖国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此时竟然着急商议如何攻打昭通城和陵城。 估摸着颜祉铭十有八九是想要亲自套出计谋和阵法,到时候亲自交给巴图罢 了。 也不知道巴图和大理国许诺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洛云芙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这个颜祉铭前世便心心念念的想要那个皇位,为了登上皇位无恶不作,杀了多少无辜的人才成就了他的大业。 这一世,难道通敌也是为了他登上皇位做的准备? 毕竟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让出祁国疆土给别的小国,若是他日后真的登上了皇位,这对他也是不利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现在颜祉铭和巴图达成了共识,祁国战败后让几座城池给大理国,等到他要篡位之时,大理国便派兵助他一臂之力夺得皇位。 一定是这样的! 这对双方基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日后颜祉铭若是真的登上了皇位,依照他过河拆桥的性子,应该会派重兵灭了大理国,以此稳固自己的江山。 而大理国已经和祁国和平相处了二十载,如今突然攻打祁国,约莫着也是颜祉铭暗中撺掇才得来的结果。 可怜巴图是个只图眼前利益的人,也不了解颜祉铭的为人,殊不知这一举会给自己和大理国惹来多大的灾祸。 这真是好大 一盘棋啊,只不过洛云芙身在其中,却突然之间看破了这一切。 是夜。 这日白天,几人并未商议战事。 因为洛云芙出言说大家路上奔波了数日,想必已经甚是乏累了,今日便先安顿下来,战场上的事改日再议也是不迟的。 此刻已经是子时了,将士们最近白天辛苦练兵,一到晚上便鼾声如雷。 只有两个营帐的油灯还昏黄的亮着。 颜祉铭把头悄悄探出军帐,眼看着四下无人,就连马厩里的马都昏昏沉沉的睡了。 他用很小的声音默念了几句什么话,一只雪白的信鸽便盘旋而来,正是他先前在皇城里收到情报的那一只信鸽。 把事先准备好的纸条绑在了信鸽的腿上,手一撒,那信鸽便远远的飞了出去。 颜祉铭眸色深沉,那纸条上他写了许多,无非是询问阿幼朵是不是下药时放得太少,还有问阿幼朵现在是否安全的话。 可那信鸽偏偏在这军营上空来回徘徊,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军营上空。 颜祉铭看着信鸽,脸色愈发深沉。 这信鸽……难道是鼻子不好使了? 信鸽是在它们刚刚破壳而出之时就被人带回家训练的 ,他们认主需要有两个条件,一个是气味,还有一个便是特定的口诀。 阿幼朵先前召唤信鸽时唱的歌就是口诀,颜祉铭刚才召唤信鸽时念念有词便也是在念口诀。 但单单只有口诀信鸽是不会贸然飞来的,他们要闻到那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味,才会听他们的话。 这气味的来源便是一种药粉,只不过这药粉的味道只有鸽子能察觉到,别的生灵和人是闻不到的。 这信鸽盘旋在军营上空不肯走,莫非是阿幼朵得手之后躲起来了,信鸽找不到? 眼看着和阿幼朵失去了联系,颜祉铭只好沉着一张脸召回了信鸽,把绑在他腿上的那张纸条卸了下来,转身一扔,准确的扔到了蜡烛上。 那蜡烛上昏黄的火焰便一跃而起,瞬间便吞噬了那张纸条。 陆十九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宁王的营帐里,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从何而来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突然出现的。 洛云芙每一次看到突然出现的陆十九,都会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身好轻功啊。 陆十九一五一十的禀报了刚才看到的事情,在座的几位全都沉 默着不说话。 半晌,颜祉黎才沉郁着问道:“当真?” 陆十九的语气淡漠而笃定:“那日阿幼朵的信鸽微臣看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看错,端王刚才召的便是阿幼朵的那一只信鸽。” 颜听霜冷着一张脸,反而白棠隐的面色带着些好奇的探究。 白棠隐出言问道:“宁王殿下和洛家小姐这么晚了还留我和听霜在这,就是为了一只信鸽?” 洛云芙微微一笑,起身端庄的朝着颜听霜和白棠隐的方向行了个礼。 “云芙知晓公主殿下和白先生心里有诸多疑问,既然我们都是自己人,云芙便将这一事给二位如实道来。” 颜听霜看了看身畔坐着的白棠隐,目光转回洛云芙的身上,虽还是一样冷淡,可却能看出来眸色中并无恶意。 先前洛云芙用自己的眼泪亲自为白棠隐解毒之时,她就已经确定了洛云芙和颜祉黎是自己人,她的心里对洛云芙还是颇为信任的。 她点了点头,示意洛云芙继续说下去。 “先前云芙救了一位姑娘,可那姑娘却在得到我的信任以后给我下了迷魂散,易容成我的样子,半夜来到了宁王殿下的营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宁王聪慧,一眼便看出那姑娘是易容而成的,便将计就计看她想要做什么,没想到她的目的是攻打昭通城的阵法图。” “不过她并未得手便被宁王殿下给戳穿了,之后我们逼供,她招供说是大理国国师派她来套取军报的。可有一点让我们十分纳闷,若是巴图派她来的,她为何知道我是女儿身,还知道我和宁王殿下……” 说到这,洛云芙有了一瞬间的迟疑,不过她飞快的掠过了这里,继续往下给颜听霜解释。 “我们便推测,莫非是皇室中有人给巴图通风报信?便让那姑娘召出信鸽,传了一个假信回去,上面故意写了宁王殿下中毒昏迷不醒。后来的事情,公主和白先生也知晓了。” 颜听霜听完这一切,脸色沉下了不少,本就看起来十分漠然的她此刻更显得不可侵犯。 而白棠隐却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笑容里全是意料之中。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为何端王先得到的情报这点就可解释了。”白棠隐点头说道。 颜听霜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颜祉铭通敌?” 她的神色十分严肃,想来也是,一个叱咤风云一心为 国的女将军,竟然得知皇室中有人通敌叛国,自然要恨到牙根痒痒。 只不过先前她知道颜祉铭心怀不轨,却一直没有想到,他的心思能坏到这种程度。 竟然连叛国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她虽说心里愤恨,可却没有怀疑洛云芙说的话,她还是很相信洛云芙的为人的。 就洛云芙救白棠隐这一点,就足可以让颜听霜相信一辈子洛云芙说的话。 洛云芙肯定的点了点头。 白棠隐在心里暗自梳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便继续问道:“那洛姑娘希望我和听霜怎么做?” 颜祉黎和洛云芙对视一眼,两人的眼里不约而同划过一丝腹黑。 “首先,白先生还不能暴露武功已经开始恢复了的事情,然后……” 第二日一早,颜祉黎便召集了众将士,在营帐内商量如何攻打昭通城和陵城之事。 当然了,颜听霜,白棠隐和颜祉铭也在其中。 大家商议了几乎一天一夜,连饭都没吃一口,终于在太阳第二次升起的时候敲定了最终的计划。 既然上次已经用过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这次便不能再用,于是一致决定用阵法,四两拨千斤。 颜祉 黎几乎画了三十多种阵法,待到攻打昭通城和陵城之时,大理国的军队倾巢而出,就用这些阵法和对方周旋。 大理国素来不善阵法,只有中原人研究阵法研究的透彻。 这阵法图一出,整个营帐内的将军们眼神都亮了,这琢磨了许多次的阵法图,完全有了十成九的胜率。 宁王神色威严,颇有一身王者之气,此刻似乎皇上站在他面前都要失了颜色一般。 他坚定的眼神扫过帐内每一个将士的脸,低沉的说道:“此次一役,必须背水一战,只可胜,不可败,都听懂了吗!” “是!” 将军们齐齐答道,斗志昂扬。 只有洛云芙悄悄注意到了,颜祉铭在一旁对颜祉黎说的话甚是心不在焉,满眼似乎只有阵法图一样东西。 很显然,他在极力的想要把这画了三十多种阵法图默记下来。 洛云芙故作好奇的问道:“端王殿下为何如此钟情于阵法图?连眼神都不肯移开片刻呢。” 颜祉铭微微一笑,表面上根本未有一丝慌乱。 他温润得体的看向洛云芙:“皇弟阵法精妙,本王佩服不已啊。” 皇家子弟从小便由太傅教书,而太傅 是何人,都是往年的状元,是才学极高之人。 而太傅教导下的皇子们也少有草包,全都是人中龙凤,过目不忘之人。 颜祉铭虽说心眼儿坏,可善用计谋,脑子灵光,记忆力也是颇好。 待到宁王遣散了众人,他便快步回到自己的营帐,研磨便在纸上把那阵法图完完整整的画了下来。 三十多个阵法,一个都未错,连顺序都和颜祉黎的如出一辙。 待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他才悄悄的召唤出那只信鸽,把阵法图小心翼翼的绑在了信鸽的爪子上。 殊不知,这一切已经被穿着夜行衣的陆十九尽收眼底。 陆十九又一次的出现在了颜祉黎的面前,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房间里多了颜听霜和白棠隐。 他淡漠的拱了拱手,好像没有一丝感情一样说道:“端王已经送出信鸽。” 颜祉黎和洛云芙相视一笑,没想到颜祉铭上钩的这么快。 他们不是不知道颜祉铭白天之时在默背那张阵法图,可却依然让他把那张阵法图送了出去。 至于送到谁的手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与东川城距离不远的大理边境。 大国师府奢华无比,虽和中原 的建筑不太一样,可这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却也算是大理国里极为豪华的了。 小鼻子小眼的巴图独自坐在楼阁上自斟自饮,还一边摇着自己的羽扇扇风,便远远的看到一只雪白的信鸽朝自己飞来。 他的身上也有吸引信鸽的药粉,看这信鸽飞过来,想必是阿幼朵的线报到手了。 他像只狡猾的老狐狸一样一笑,笑容中满是算计。 祁国的那毛头小子颜祉黎算计了他一回,让他惨败丢了两座城池还仓皇逃窜,这一次,他非要让颜祉黎血债血偿,把欠的都还回来。 他看着那由远及近的信鸽,用苗疆话阴险的自言自语着:“颜祉黎,你别得意的太早了,还不知道你的军报已经到了本大人手上吧,哈哈哈哈哈。” 巴图伸手接过飞来的信鸽,小心翼翼的取下那张纸并打开。 没想到这纸竟然这么大,而且字迹并不是阿幼朵的,而是一堆阵法图,和晦涩难懂的中原话。 他找来看得懂中原话的人,这才弄懂这张纸上的意思。 原来这是颜祉铭亲自写的,而上面的那些图,都是中原的阵法图。 巴图一阵阵侥幸,脸上的笑容也愈发阴险。 第一百四十章 若不是他早有先见之明,祁国用这些阵法来围攻大理,大理是绝对没有反抗之力的。 而现在他已经提前拿到了祁国的阵法图,这样一来,就算他眼下还不懂,但经过研究肯定能找到应对的方法。 这让他十分兴奋,连忙着急心腹,连夜研究中原的阵法图。 而大理的这些将军,便不像颜祉黎麾下那般全是草包,他们个个是精英,甚至其中还有不少精通阵法的。 不出一个晚上,这三十多个阵法便已经被巴图研究了个透彻。 三日之后,便是祁国兵临城下之时。 颜祉铭的线报上写了,祁国会动用二十万大军,合力攻打昭通城。 若是巴图没有提前接到线报,昭通城内便只有十五万大军驻守,陵城离这里颇远,支援是肯定来不及的。 若是这样,祁国便会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回昭通。 可现在,巴图得知了祁国的动向,便提前连夜将陵城的大部分兵力都调到了昭通城。 结果祁国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之时,昭通城内足足有三十万大军。 这三十万大军早已骑上马把昭通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薛川看到这一幕,下巴几乎要全掉下来。 他磕磕巴巴的对着前面不远处骑着马的颜祉黎问道:“宁王……宁王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我看这不止十五万大军啊,难道大理国把三十万大军全都集结到这了?!” 颜祉黎和颜祉铭的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丝笑意。 只不过颜祉黎是发自内心的冷笑,颜祉铭则是阴谋得逞的笑意。 颜听霜前几日在宁王的营帐里听洛云芙解释这一切时,早就听过洛云芙的推测。 洛云芙推测说,颜祉铭必定会把祁国的动向泄露出去,到时候昭通城肯定就会是三十万大军而非十五万大军。 今日一看,果然正中洛云芙下怀。 颜听霜征战沙场多年,以少敌多的仗也打过不少。 今日虽是不怕用二十万大军攻打三十万大军,不过看到洛云芙一语成箴,她的心还是凉了不少。 她从不担心自己的生死,现在若是能用她的性命还来祁国边疆的安宁,她宁愿现在就捐躯。 可……她现在有些担心白棠隐的安全。 白棠隐和颜祉黎正在几里外的一个小山上暗暗观察着局势。 这里是临时军营,战场上的伤员都要送到这里来治疗,以免祁国的战力损失过多。 白棠隐站在阁楼上,摇着折扇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不是如此没有定力之人,可是看着远处两队黑压压的人,那是整整五十万军队,而他此生最重要的人,颜听霜便在其中。 “洛小姐,此一战……听霜当真能全身而退?” 洛云芙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显得沉着冷静多了。 不过她并非不担心颜祉黎的安全,而是她对颜祉黎有十分的信任,她相信,这一战颜祉黎必定会打得很漂亮。 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到了白棠隐的身前。 白棠隐略微一怔,接过了那个小瓶子。 一打开红布瓶塞,这瓶子里并不是白棠隐想象的眼泪,而是一颗棕色的小药丸。 他把这小药丸倒在掌心中,看向旁边坐着的洛云芙。 “这是何物?”白棠隐问道。 洛云芙莞尔一笑说道:“你只管吃了便是,吃了我便告诉你是何物。” 白棠隐甚是相信洛云芙,洛云芙必是不能害他的,于是便狐疑的看了一眼身畔的清秀佳人,一口便把那小药丸咽了下去。 这药丸不像想象的那般苦涩,反而有一丝清甜,还有一些熟悉的味道。 “这是用很多 眼泪练成的药丸,你吃下之后有没有感觉体内有什么变化?” 起初白棠隐还并未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可片刻之后,就感觉丹田之处有些发热。 之前吃了洛云芙给他的药,药效都极慢,就算已经过了很久,武功也没恢复到先前的三成。 可这小药丸吃下去,竟然感觉丹田久违的发热,这是多年之前,还未中毒之时他练武功才会有的感觉。 白棠隐催动内力,一掌拍在了身旁的石桌上。 那石桌桌板应声而碎,一下子就多了好几道裂痕。 他的脸上忍不住现出一丝惊喜,这药丸吃下去,武功竟然已经能达到鼎盛时期的一半。 他虽年龄比洛云芙大一些,可毕竟是受了人家的恩惠,他还是朝着洛云芙微微感激的点头。 “多谢洛姑娘。” 这药丸确实是用了很多眼泪才炼制而成的,这些日子,洛云芙几乎每日都要给自己强行催泪,攒下了满满一小碗的眼泪,才炼成了这小小的一颗药丸。 不过她却并未居功,只是淡淡的达到:“无妨。” 静默了半晌,她又好奇的开口问道:“白先生,不知云芙可否冒犯问个问题。” “你问 便是。” “若是白先生有一日恢复了武功,你会做什么?报仇么?”洛云芙问道。 白棠隐怔了半晌,好像从未想过此事。 过了半天,他才喃喃自语,用极小的声音说:“如果有那一天,我会带听霜去云游四方……若是她愿意的话。” 昭通城下,五十万大军对峙而立。 这几乎是近几十年来祁国最大的一场战役,整整五十万大军,今天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颜听霜一身铠甲,英气十足,丝毫不比那些男将军失了威风。 而颜祉黎站在二十万祁国将军的最前面,在颜听霜旁边骑马而立,也是威风凛凛,能让世间女子一见倾心的模样。 巴图手里拿着羽毛扇,站在城楼上,俯首看着颜祉黎一脸轻蔑。 他在城楼上不屑的喊话道:“祁国王爷,想打老夫一个措手不及,你还嫩了点!” 好听的中原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变得即为拗口,不过虽然难听,这下面的祁国将士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颜祉黎故作狠戾的看向城楼上贼眉鼠眼的老头子:“老贼,你是何时在我祁国安插的眼线?!” 洛云芙若是看见这场景,怕是会忍不住笑出声。 第一百四十一章 颜祉黎演戏的能耐,可比街上那些卖艺之人强了许多倍,现在这幅样子,任谁都会以为他颜祉黎是一个只好看却没有脑子的草包王爷。 巴图在城楼上笑得猖狂无比,好像今日的仗没打便已经胜利了一般。 “哈哈哈哈哈,你自己无能,为何要怪别人?哈哈哈哈哈哈。上次我中了你的计,今日便是你们祁国二十万将士的忌日,哈哈哈哈哈哈!” 这已经兵临城下,今日一场恶战便是无可避免的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颜祉黎冷冷的看向巴图,这眼神没来由的让他感觉一阵背后发凉,就和那天被陆十九声东击西是一样的感觉。 巴图狠狠的摇了摇头,今日一战必顶是大理国胜,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一下就扔掉了手中的羽扇,从身后的士兵手里抢过鼓锤,一下一下的重重敲在战鼓上。 大理国将士听到这激昂的战鼓,一下子就像被点燃了一样,喊着杀就朝着不远处的祁国军阵冲了过去。 一时间马蹄大作,尘沙滚滚。 颜祉黎连忙大喝一声:“结阵!” 身后的祁国将士就像先前演练了千百次的那样,结成了阵法图的中的第 一个阵法,意欲抵抗大理国的强兵冲击。 颜祉铭的脸被战盔遮掩了大半,依稀能看出他眸中嗜血的笑意。 一切都像他预想的那般进行着,等到一会儿祁国便会大败大理国,到时候他趁乱逃跑便是。 他趁着士兵结阵时,赶紧策马跑得远远的,离祁国结阵处有几百米远,冷眼旁观着战局。 这一盘棋他可是下了很久了,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受伤啊。 颜听霜和颜祉黎几乎是同时骑着马疾驰进入敌军中拼死厮杀,因为两个人的武功极高,所以即便是一群大理军围攻,他们也可以全身而退。 而另一边,祁国的军阵一次次的被大理国破开,眼看着节节败退。 巴图已经双眸泛红,不要命的敲着军鼓,大理国士兵便愈发勇猛。 眼见着祁国军队一下便损失了两万多,而大理国却几乎不费一兵一卒,祁国军队不停撤退,好像要临阵脱逃。 巴图在城楼上对着下面大声嘶吼:“去两边!把他们围起来给我全杀光!” 大理士兵便赶紧堵住两边和去路,不让祁国跑掉一个人。 祁国军队便越缩越紧,在最外层的将士们高高的举着自己剑, 死死的保护着里面的兄弟们。 就在这时,颜祉黎的目光悄悄瞥了瞥一侧,那正是昭通城城门的位置。 眼看着大理国军队只知道堵住去路,城门那边却几乎无人把守,颜祉黎猛然拽紧了缰绳,胯下的马便好似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不要命的往城门那边飞驰而去。 而随着马的狂奔,祁国将士们一改刚才萎靡的模样,飞速结成了另一个阵型。 巴图的脸猛地发白,这个阵型,颜祉铭的那张纸上并没有出现过! 祁国军队突然分成了两半,而随着他们的位置变动,中心位置却突然出现了两个投石车,正对着昭通城城门的方向。 这两辆投石车刚才在阵法的掩护下,隐蔽的极好,甚至到现在才现出原形。 随着颜祉黎的一骑绝尘,他的身后也跟了一队骁勇善战的士兵,直直的就往城门这边冲。 巴图一下子脸战鼓都忘了敲,连忙朝着城下嘶吼。 “追!给我追!堵住城门别让祁国进来!” 大理的军队也赶紧往颜祉黎的这个方向追,可早有一些祁国士兵又另外结了阵,困住了一些大理士兵。 另外一些大理士兵也赶紧往这边跑,意 欲堵住城门。 可祁国的投石车却突然启动,颜祉黎的头上便不停飞过大块的石头,那些石头无一不准确的砸在了城门上。 眼看着城门便要被砸开,颜祉黎和身后的几千士兵便也到达了城门前。 投石车已经不再投石,而大理国的军队也追到了颜祉黎的军队屁股后面。 颜祉黎身后的士兵们便训练有素的从阵法中央抬出一个巨大的柱子,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城门。 大理国军队一看便彻底急了,不要命的便扑上来。 大理国的人数占优势,若是硬拼,祁国必定不占上风。 可颜祉黎带的这一队好像已经提前演练过千百遍一样,一瞬间全部冲到了大理国的士兵人群中央厮杀起来。 他们纷纷从怀里掏出一包黄纸包,右手尚还拿着剑或戟战斗,左手一抖,那药包里面的粉末便顿时弥漫了整个战场。 大理国的士兵暂且还没事,可他们的战马却是像接触到了什么毒药一般,一瞬间就全部倒下了。 没了战马的士兵就和失去武器差不多,基本上是任由祁国杀戮。 这时,撞城门的那一对也成功的撞开了城门。 颜祉黎带兵飞驰进城,这 城里几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没有一个兵把守。 这也不意外,因为全部的兵力,全被巴图调到城外去抵抗祁国攻打了。 而祁国将士几乎人手一包的药粉把大理国打了个溃不成军,整整三十万大军,成了案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 这城外的土地已经变成了血泥,而沁湿它的全是大理国士兵的血液。 巴图看着城外哀嚎一片的惨状,已经被吓傻了。 他输的猝不及防,不知道为何提前说好的阵法,颜祉黎却突然变了卦。 而那人群中的颜祉铭也满脸震惊,不知道颜祉黎为何突然改变了阵法,刚开始那几个阵还好好的,直到祁国退败开始,颜祉黎的策略一下子全变了。 而那些投石车和药,完全是蓦然出现的,此事之前,他毫不知情。 不仅城楼上的巴图面色惨白,颜祉铭也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巴图身后的士兵们早已被吓得各自逃命了,可还是被登上城楼的祁国士兵杀了个一干二净。 昭通城牌匾旁边的大理国军旗,也被无情的扔到了战场上,瞬间便沾满了殷红的血迹。 此刻,城楼上飘扬的旌旗上只写着一个字,祁。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陆十九就像往常一样神出鬼没,谁都看不到他是从何出现的,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出现。 他只是冷着脸,一身漠然,右手缓缓的搭在了巴图的身上。 巴图正看着战况满脸绝望,殊不知身后已经突然出现了个大活人,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他浑身一颤,差点吓得尿了裤子。 他面色苍白的缓缓转头,正撞上陆十九那张熟悉的脸。 巴图看见陆十九,就像看见了地府判官一样害怕。 真是时移世易啊,上次还是他把陆十九打得节节败退,这次就成了陆十九手下的俘虏。 陆十九手上微微一用力,他的肩膀便痛不聊生,只能乖乖的跟着陆十九走。 他被押着走下城楼,城楼两边正立着几个人,而转眼一看,城外已经不再喧嚣,仅剩的几万士兵已经仓皇逃窜回大理。 而祁国士兵,正在浓烟滚滚中清点着俘虏和战利品。 巴图一瞬间便老泪纵横,全完了,这一切全完了。 城门旁站着几个人,颜听霜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脸上被溅了几滴血,身上的盔甲也满是血迹。 颜祉黎则是略带些矜傲的看向这边,身旁站着惊魂未定的颜祉铭。 颜 祉铭本还能压住自己心中的慌乱,可看到巴图的那一刻,心中的慌乱几乎已经写在了脸上。 他怕巴图恼羞成怒把他供出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但巴图只是恨恨的朝这边瞪着,嘴上却是对此事只字不提。 直到陆十九把他押了下去,他都没有把颜祉铭供出来。 这让颜祉铭忍不住松了口气,面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巴图被押下去的方向便传来一阵阵惨叫。 大家不约而同的往那边看,陆十九正站在一片火光旁边,而那片火光中似乎有人影在不停扭动,嘴里还发出凄厉的叫声。 过了一会儿,等到那人影不再扭动,越变越小时,陆十九才转身走到人群中。 “禀报宁王殿下,叛贼巴图已经烧死了。” 颜祉黎满意的点了点头,颜祉铭这才这地放下心来。 巴图这下死了,便是死无对证了,谁都不知道他曾经勾结巴图的事情了。 这次祁国战胜也不免为一件好事,虽然少了大理国日后的相助,可这次回皇城,也能向皇上邀功。 只不过,关于颜祉黎为何突然改变了计策这一件事…… 颜祉铭心一沉,暗自决定要把这件事彻查到底。 大理的败寇已经仓皇逃了回去,就连陵城也抛下不要了,也是,就那几万个残兵败寇,再守陵城也必然是守不住的。 而这一仗,祁国完胜,从头至尾只损失了两万多兵马,便打败了来势汹汹的大理军队,让他们白白折了二十多万兵马。 大理国元气大伤,想来是再也不会不知天高地厚的骚扰祁国了。 皇上得知南疆大胜,便也龙颜大悦。 可他倒是对颜祉黎愈发不悦,只因颜祉黎这一仗回皇城后,朝堂上必定会有更多人拥护宁王一派……到时候他的皇位便又不稳固了。 不想着如何犒劳功臣,反而一个劲的想着怎么稳固自己的地位,铲除异己,这种君王倒也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说到祁国大胜,夺回了所有城池,当晚便在昭通城内张灯结彩,与民同乐。 深受大理军残害的百姓也是高兴极了,几乎整整一晚都在军民同欢。 只有颜祉铭一个人故作喜悦,几杯酒下肚,眸中全是喜色,可心里却是极为憋屈,不懂为何他精心策划的一盘好棋就这么被颜祉黎给废了。 洛云芙和白棠 隐在小山上看到祁国胜了,便赶紧骑马前往昭通城和大军汇合。 城门口,白棠隐看到身上血迹斑斑的颜听霜那一刻,放下了所有的担心,但也多了一些心疼。 他突然想起了洛云芙问他的那句话。 “若是白先生有一日恢复了武功,你会做什么?报仇么?” “如果有那一天,我会带听霜去云游四方……若是她愿意的话。” 看到满脸都是血迹的颜听霜,白棠隐几乎暗下决心。 倘若日后武功恢复到了鼎盛时期,他一定要带颜听霜走,下半辈子过逍遥快活的生活,绝不再这样有今日无明日。 而颜祉黎和洛云芙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先前,颜祉黎、洛云芙、颜听霜、白棠隐和陆十九已经在秘密策划了。 而这一切,都是瞒着颜祉铭在进行的。 表面上设计出一套阵法,故意让颜祉铭泄露给巴图一方,让他们去准备应对方法。 而祁国这边刚开始按照那阵法布阵,等到时机合适,便用他们密谋的方法来进行。 大理国见到祁国节节败退,肯定会上前来围堵他们的去路,而等到大理国倾巢而出之时,正是城门处防守薄弱 之时。 巴图太过相信颜祉铭,他人又狂妄自大,必定不会想到颜祉黎这一边会突然来这一手,所以当时肯定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投石车和大石柱已经破开城门。 而大理军就算这时追上前来,他们的怀里还藏了药,那药是洛云芙没日没夜研究出来的,对人没什么用,但是能让马失掉所有力气。 而祁国这边的马早已服下了解药,所以那毒药对祁国的马并没有用处。 这一切都是瞒着颜祉铭悄悄下达的,而颜祉铭狂妄自大,在大军中并没有安插眼线,所以也并不知道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切。 晚上的庆功会上,他自然一个人喝着闷酒,却还要故作开心的样子。 洛云芙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可是心里却在暗爽。 她不仅在暗爽颜祉铭吃瘪,这点挫折,是远远不够的。 前一世颜祉铭把她做成人彘,她必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她。 洛云芙的手中还有一个利器,如果放在最后关头用,便能一下让颜祉铭溃不成军。 那就是巴图,巴图并没有被陆十九烧死,陆十九白天烧死的只是一个大理战俘罢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城楼上,大理国的战旗早已易主,换成了祁国的军旗。 陆十九冷冷的押着快要吓尿裤子的巴图。 “如果还想活命,下去之后一个字都别说。”陆十九往外冒着寒气的话语传进了巴图的耳朵。 如今巴图已经成了祁国的败军之将,再也没了那不可一世的傲气,陆十九说给他活命的机会,他自然不住的点头。 若是巴图按照以往有仇必报的性格,必会当众揭发颜祉铭和他勾结的事实。 不过陆十九承诺他若是不说话便可活命,他还是为了留一条贱命而闭口不谈与颜祉铭苟且那档子事。 押下去之后,陆十九趁着众人还没注意的功夫,片刻间就把巴图交给了一个心腹,再把一个大理国的战俘当做替罪羊推下了火坑。 待到颜祉铭看到旁边火光冲天,便也就彻底相信了巴图已经死了。 这一计是颜祉黎视线交代好的,正好也和洛云芙的想法不谋而合。 巴图是关键的证据,如果在有用的时候拿出这枚棋子,证明他端王颜祉铭是个通敌叛国之人,那么扳倒他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他们自然不会把巴图这枚关键的棋子给扔掉。 祁国的二十 万大军只留下一部分驻守南疆,而剩下的被发配到其他驻地去继续修整了。 那晚的庆功宴过后,众人修整了一日,便班师回朝。 回程的路上不同于来时,来时急匆匆的,生怕晚了一刻便耽误了战局。 可回程时大家却不紧不慢,带着一千多亲卫军,足足晃悠了半个月才走到金陵城。 金陵一到,便离那皇城只有一日不到的路程了。 亲卫军被颜听霜打发回京,几个人在金陵城里策马同游,一切都显得很和谐,除了颜祉铭。 洛云芙暗自腹诽道,这么好的光景,若是没了颜祉铭,那才叫真的开心。 眼下已经是初秋了,可金陵城却还郁郁葱葱的,好像夏天从来都没消失过一般。 这里有山有水,亭台楼阁就像画里的一样,洛云芙感觉这是重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刻,好像心里复仇的念想都被放下了大半。 可是转头看看那一副衣冠楚楚的颜祉铭,她还是会心一沉,又生出不少恨意来。 这条街上游人并不多,树木却倒是不少,把初秋的烈日遮了个大半。 颜听霜一个人骑马走在最前面,她今日竟是少见的穿了一身女子的衣裙。 虽说 穿了一身月白色襦裙,可背影却还是英气有余,脊背挺得比寻常女子直了不少,一看就是常年骑马的人。 不过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白棠隐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洛云芙寻思了半天,也没上去问颜听霜,白先生去哪儿了。 毕竟以她惜字如金的性格,问了也不一定回答。 洛云芙偷偷低下头扁扁嘴,心道,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过了半晌,白棠隐才手里拿了一幅画,慢悠悠的骑着自己的马赶来和大家汇合。 洛云芙心里倒是有些诧异,白棠隐离队这么久,就是为了买一幅画? 白棠隐回来之后并未看身后的宁王端王一行人,而是直骑着马走到了颜听霜的身边。 他邀功似的,手一松,那副卷着的画便直直的垂了下来。 “听霜,这幅画如何,是不是和你有九分相似?” 仔细那么一看,他手里那副画上画的竟是一个穿铠甲的女将军,而眉眼间的确像极了颜听霜,说是八九分相似都不为过。 颜听霜还是一副淡漠的态度,只不过目光稍微在那幅画上停留了片刻。 “确实。” 颜听霜倒是一样的惜字如金,这么好的话也只是用 了两个字打发过去。 白棠隐也习惯了,知道得到颜听霜的二字评价已是不错,便沾沾自喜的把那幅画卷了起来,宝贝似的抱在自己的怀里。 洛云芙用脚微微夹了夹马肚子,马便稍微的加快了一些脚步,直到走到白棠隐的身边,她才拽住缰绳。 白棠隐见是洛云芙,似乎不懂她为何突然上前来,于是问道:“洛姑娘?” 洛云芙低头莞尔一笑,单手指了指他怀中的宝贝。 “这画确实和公主殿下相似极了,不知白先生是从哪位名家手中求来的?” 白棠隐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看着洛云芙。 “倒也不是什么名家,刚才咱们路过一个街头艺人摆的小摊,只需要一两银子就可画一幅画。” 洛云芙也是有些诧异,惊讶于街头艺人中也有如此高人。 皇城中倒也有许多画画名家,将军府内也收藏了不少名家名画,可从未有一幅画能让洛云芙感到惊叹。 方才那幅画,说是栩栩如生也不为过,而且估摸着白棠隐只是形容了一下颜听霜的样子,那人便可画的如此相似,说是高人也不为过了。 洛云芙笑着向白棠隐点点头,就 算是道谢了。 她拉住缰绳将马转了个方向,停在原地,静待后面不远处的颜祉黎。 颜祉黎身穿一身深紫色绣花蟒袍,面庞如雕刻般完美,贵气中还带了一丝霸气,一看便不是寻常世家的公子。 所幸这条街上人少,若是走到大街上,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会用手绢砸他。 祁国民风虽然不如南疆开放,但也要比之前的一些朝代要开放一些。 祁国的女子若是在街上看上了哪家的公子,便会含羞带臊的把自己的手绢扔给他,若是公子也有意便接下手绢,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 洛云芙看着远远骑马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颜祉黎,忍不住心里偷笑。 颜祉黎若是敢这幅样子走在大街上,怕是转一圈回来就会收获上百条姑娘的手绢。 再转眼一看旁边的颜祉铭,虽说也继承了皇室优秀的血脉,可明显不如颜祉黎俊美。 而且他的眼神太过深沉,一看就是个城府极深之人。 鼻梁虽说也颇为挺直,可下面的唇却过于薄,让人觉得此人可能是个心肠狠毒之人。 这样一对比,颜祉黎就显得完美多了,五官就像被天神精心雕刻般的精致。 第一百四十四章 颜祉黎远远的就看到洛云芙驻马朝这边定定的看,于是拍了拍马屁股,加快了几步。 走到洛云芙的身边,这才停下来。 他修长的五指轻轻张开,在洛云芙的眼前晃了晃。 “病了?”他语气淡淡的问道。 洛云芙这才好笑的把他的手打开反驳道:“并未。” 她并非是病了,只是刚才突然看着那俊美无俦的男子,猛然愣了神而已。 就算是重活一世,比上一世要稳重的多,可颜祉黎的模子还真是完美到不可多得,让她一不小心就盯着看了好久。 真不知道上一世她到底看上颜祉铭哪里了,他虽然也算好看,但却明显不如颜祉黎。 不过现在倒不是愣神的时候,她赶紧想起了正事。 她伸出手摊开在颜祉黎的面前,理直气壮的对上了那些稍微有些迷茫的眸子。 “有钱吗,给本小姐。” 颜祉黎听到她要钱,便摸出腰间的荷包。 这荷包落在洛云芙的手上倒是手感甚好,一摸就是上好的进贡绸缎做的。 黑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隐约的流光,上面用金丝线绣了精致的莽纹,掂量一下,沉甸甸的。 见洛云芙还掂量掂量,颜祉黎虽不 知道她要做何事,但还是担心不够。 “若是不够,我让陆十九去拿银票。” 谁知道洛云芙却并未作答,只是俏皮的一笑,对他眨了眨右眼。 她转身便策马奔腾而去,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谢了,宁王殿下。” 这摄人心魄的一笑让颜祉黎许久不曾缓过神来,脑海中全是她那张绝美脸蛋上的俏皮一笑。 他心中的洛云芙,素来都是一副不同于她年龄的成熟,无论遇到何事都沉稳的可怕,一点都不像个十多岁的姑娘。 可刚才那一笑,他突然觉得,洛云芙无论多善用计谋,但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看到两人相处的如此和谐,身后不远处的颜祉铭脸色愈发阴森。 这初秋的天气暖洋洋的,可他的目光却冷的可怕。 这麻烦的宁王好像和洛云芙关系很亲密,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二人成亲,到时候将军府就是宁王的势力了…… 颜祉铭看向颜祉黎背影的眼神愈发冰冷。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哪怕毁了她,我都不会让你得到! 洛云芙照着来时路一路寻回去,才找到了白棠隐口中的那个小画摊。 画画的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姑 娘,一袭绿衣青衫,虽算不上是美人,可一双眼睛却灵气十足。 她正百无聊赖的叼着毛笔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身后挂着一块布,上面写着清隽的几个大字。 “一两一幅,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洛云芙看完这几个大字险些忍不住笑。 这一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哪有几个普通老百姓为了画一幅画像肯花一两银子? 她下了马,牵着缰绳走到了那姑娘的旁边。 姑娘看见来了客人,明显就来了兴致,清了清嗓子看向洛云芙。 “这位公子也是来画画的?” 洛云芙点了点头,摸出颜祉黎给她的荷包,这一打开却傻了眼。 皇亲国戚出门都是带金子的? 刚开始她掂量起来沉甸甸的,琢磨着这一包银子不知道能买多少画了,这一打开才发现是金子。 她为难的拿出最小的一块金子,放在了绿裙姑娘的桌案上。 姑娘看见这块金子,眼睛几乎都要放光了,就和一只猫看小鱼干的眼神别无二异。 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于是习惯性的清了清嗓子,视线恋恋不舍的转开那块金子。 “咳咳咳,公子,小女子这怕是找不开金子,不然 这样,我给你画两幅画可好?” 洛云芙点点头,觉得这姑娘的眼睛甚是可爱,说话时的样子也很是招人喜欢。 反正这钱是颜祉黎的,堂堂一个王爷,必定不缺这点金子,那就如此,借花献佛吧。 姑娘见洛云芙点头,这才连忙把那块金子揣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洛云芙这才注意到,这姑娘的荷包也是用上好的云锦布做的,难道这姑娘是哪家的大家闺秀? 再说了,画技如此精湛,想必也是有名家教导,搞不好这姑娘还真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姐,来找乐子的。 不过这些倒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于是赶紧对那姑娘说了几句话,不出半炷香的时间,一张空白的卷轴上便栩栩如生的出现了一个绝色女子。 洛云芙看着这幅画,满意的点了点头,很是期待颜祉铭看到它后会是什么神态。 想到这,她的脸上又露出了那不符合年龄的腹黑笑容。 可这只是第一幅,第二幅要画谁呢?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朝着姑娘仔细形容。 “劳烦姑娘再画一张两人像,一个是我……嗯,我有一个妹妹,和我长得一样,你照着我画个女子便好,另一个人… …” 又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洛云芙对那姑娘道了谢,便拿了两个卷轴快马加鞭的回去找颜祉黎他们。 所幸,因为他们走得并不快,洛云芙顺着刚才那条路,终于在金陵城的北门口找到了他们。 一家酒楼的门口正停着几匹上好的良驹,一看便是颜听霜和颜祉黎他们的。 洛云芙也在门口把自己的马好好拴上,这才抱着一幅画走进了这间酒楼。 这一层除了他们几人,就再也没有其他客人。 只有一个白了胡子的掌柜在那边静静的拨着算盘,时不时的还拿笔在本子上勾画几下。 颜听霜和白棠隐正相对而坐,桌子上全是好菜,白棠隐却一口不吃,只是不停的拿小碟子给颜听霜布菜。 颜听霜现在倒是完全不像一个女将军,毕竟没有将军吃饭还要配一个貌若谪仙的小厮来布菜的。 她现在真是比任何人都要像公主。 不过白棠隐倒好像乐在其中一般,似乎只看着颜听霜用膳,他就能饱了一样。 吃了几口,颜听霜才放下筷子,皱着眉头看向白棠隐。 白棠隐还以为是哪儿惹得公主殿下不高兴了,于是垂眸浅笑,温柔的轻声问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可是哪儿不合听霜的心意了,我的公主殿下?” 她漠然的摇摇头,轻轻吐出几个字:“你吃吧。” 白棠隐这才噗嗤一笑,原来这是公主在担心他是不是饿了。 颜听霜啊,哪里都好,就是太不爱说话了。 洛云芙目睹了这一幕,心里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酸酸的。 倒并不是嫉妒他们二人的感情好,只是替上一世的他们惋惜。 目光一转,转到了旁边一桌。 那桌子上坐着三个人,颜祉黎,颜祉铭和陆十九。 洛云芙有时候还真是纳闷,这皇家的传统是不是就是面无表情和惜字如金。 颜祉黎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柔软下来,话多一点,其他时候也是绝不说一句废话。 而颜祉铭倒没那么冷漠,只是他已经差不多和颜祉黎撕破了脸皮,此刻虽坐在一张桌上,但也热络不起来,脸上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让洛云芙看了莫名心烦气躁。 而陆十九,若是不知道的,说他是颜听霜的亲弟弟都有人信。 他还真是把颜听霜的那种冷淡漠然学了个十成十,终日一副冰块脸,比颜祉黎还要冷淡。 洛云芙还是见过颜祉黎的各种样 子的,可她却从未见过陆十九脸上出现过其他任何表情。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迈步走近了众人。 颜祉黎见到她来,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她却并未理颜祉黎,只是坐到他的旁边,颜祉铭的对面。 其中一幅,早就被她藏在马鞍下面的小空隙里了,她现在拿的只是其中的另一幅。 颜祉黎看到桌子上卷着的一幅画,才知道她刚才跑去干什么了。 只是不懂,这幅画里画的是什么。 洛云芙朝着对面的颜祉铭微微一笑,笑中似乎掩藏了不少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她手指一推,那幅画便静静的展开,卷轴的一头落在了桌子的桌檐下。 颜祉铭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便翻江倒海。 可他脸上还是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无论心里多惊讶,面上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颜祉铭轻笑一声问道:“本王不知此举何意。” 洛云芙只是心里嘲笑颜祉铭虚伪,到现在还有脸装疯卖傻。 颜祉黎和陆十九看到这幅画,皆是若有所思,后者悄悄瞥了一眼旁边颜祉铭的神色,便飞速收回自己的眼神。 这画上不是别人,正是阿幼朵。 洛云芙只 是简单扼要的形容,那画画姑娘便把阿幼朵的样子画了个八九不离十,一个异域女子的绝色面孔便浮现在了白纸之上。 她这么做,就是要给颜祉铭一个下马威。 颜祉铭虽然表面上还虚伪的笑,可约莫着他心里早在暗自腹诽了。 颜祉铭一看到这幅画上的面孔,心里便一惊,难道阿幼朵的事情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不对啊,若是他们发现了,为何不把阿幼朵拉出来对峙…… 他强行让自己静下心来,微笑的看着洛云芙。 “素来听闻端王殿下喜爱美人,前些日子我在东川救了个绝色的美人,还带回来修养了一阵,可惜她不告而别了。今日送给端王殿下这幅画,只是投其所好,借花献佛罢了。” 颜祉黎这才长舒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原来阿幼朵并未暴露,洛云芙只是以为她不告而别了。 洛云芙注意到了他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心里便极为暗爽。 不知为何,戏弄颜祉铭能让她如此开心,比戏弄狗来得还要快乐百倍。 这端王心里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这滋味想必很好受吧。 洛云芙的眸色渐冷,纤纤玉指 轻轻的把那幅画合上,推到了颜祉铭的那边。 颜祉铭,这只是开始,以后还有比这难受百倍万倍的等着你端王殿下。 上一世你在我身上做的,我一定会加倍的还给你。 颜祉铭感激的点了点头,把这这幅画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上,似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本王就笑纳了,多谢洛姑娘。” 洛云芙也客气的摆摆手。 这下轮到旁边的陆十九摸不到头脑了,这段时日都面无表情的他不免有些诧异。 不过虽说是诧异,但也只是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而已,总得来说还是面无表情。 “洛姑娘?”陆十九小声道,皱着眉头看着一身男装的洛云芙。 颜祉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泄露了洛云芙的真实身份。 洛云芙心下一琢磨,这眼看着明日就能回家了,再隐瞒下去,倒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她娇俏一笑,伸手把发上的一根青玉簪子摘了下来,一头青丝便如泼墨山水画一般飒飒散落下来。 乌黑柔顺的发丝映衬着她清丽脱俗的一张脸,微微一笑间还隐约露出两个梨涡,这才让陆十九反应过来,这个自称洛云的公子,其实是个女扮 男装的。 陆十九忽的想起前些日子还在战场之时,洛云芙总管他叫作兄弟,现在如何想如何别扭。 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何宁王会与她走得那么近,先前还以为宁王有断袖之癖,现在看来…… 那日晚上庆功宴,旁人都在庆祝一下便拿下两座城池之喜,只有他在默默缅怀战死的兄弟。 当时洛云芙出言安慰他,他虽然不善言辞,但心中早已把洛云芙当做了知己。 可现在他看洛云芙的眼神却突然变了,不免多了几分恭敬。 说不定,她就是以后的宁王妃了,还是应当恭敬些…… 洛云芙落落大方的自报家门:“陆都统以后唤我云芙便好,家父乃是骠骑将军洛霆苍。” 陆十九的眼神又多了三分恭敬之色,拱了拱手,淡淡的开口道:“在下拜见洛小姐。” 先前他还以为他只是洛将军的远房侄子,是个机灵点子很多的人而已,这次跟着出征,也只是为了长长见识。 没想到她不仅是个女子,还是威名远扬的洛将军的女儿。 心里不由得对洛霆苍生了几分敬重,没想到将军竟然如此教女有方,身为女子,在战场上竟也能出谋划策。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行人并未在酒馆楼上的客栈留宿,各怀心思的吃完这顿饭,便连夜快马加鞭赶回皇城。 到了皇城,已经是太阳初升的十分了,洛云芙看着东边渐渐翻起的鱼肚白,不知怎地有些困倦。 待到各回了各的府上,洛云芙也在陆十九的护送下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接到大小姐即将回府的消息,许多人都彻夜难眠。 洛霆苍在书房翻看了整整一夜的兵书都未曾合眼,直到在昏黄的烛火旁熬到哈欠连连,才把洛云芙给盼了回来。 “父亲!” 书房被猛地推开,清晨的光有些晃到了洛霆苍的眼。 洛云芙一身男装都来不及换,听下人们讲父亲在书房,她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书房保平安。 看到这身装束的洛云芙,洛霆苍却是突然怔了怔。 虽说她临走时也是穿得这身,可毕竟已经分别一日有余,这么突然一见女儿,他竟徒生一种错觉。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磨砺,洛云芙的眉宇之间明显多了一股英气,颇有些颜听霜的风范。 也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一开门风太大吹花了眼,洛霆苍的眼前突然有些模糊。 他低头掩饰的用衣袖抹了 抹眼角,最终只是眼眶有些湿润,并未落下泪滴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任凭当初在战场上受了多重的伤,他都不曾哼一声,可现在看到许久未见的女儿却是有些眼眶酸酸的。 洛云芙许久未见父亲,倒也甚是想念,尤其是这战场上走一遭,才明白了父亲每次出征是多么的危险。 她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洛霆苍的面前,蹲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父亲……云芙平安回来了。” 洛霆苍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已经爬上了好几道皱纹,记忆中乌黑的头发也不知何时多了些白色,小时候那威风凛凛的将军早已不复年轻时的意气,只剩下满身的威严之气。 他慈爱的笑笑,放下兵书,满是老茧的手在洛云芙的后背上轻拍了几下。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在自己的小别院睡得正香的倪雪妍,听到下人来报,洛云芙回来了,一下子便睡意全无。 可恨的洛云芙竟然活着回了皇城……颜祉铭不是说她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吗? 在下人的伺候下,她草草的梳洗了一番,才被丫鬟搀扶着走向书房,一步一扭胯。 一进书房的门,便看到洛 霆苍满脸慈爱的摸着洛云芙的头发,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胖了还是瘦了。 倪雪妍那张艳丽的脸蛋上突然闪过一丝嫉恨。 这个洛云芙明明什么都不如她,只不过是好命罢了,投胎到了这将军府。 不过,这些嫉恨很完美的被她掩饰了过去,转眼便是满脸的担心和惊喜。 她的声音媚态天成,可就是平白无故的让人听起来不舒服。 “姐姐。”倪雪妍故意惊呼道。 若是男子听了她软软的呼唤必定会浑身酥软,可不巧的是洛云芙是女子,听了这扭捏的声音只觉得满脑子的不耐烦。 洛云芙转头看向门口的倪雪妍,摆出一个端庄大方的笑容,缓缓站起身来。 “雪妍妹妹,你怎么来了?” 倪雪妍迈着风情万种的小碎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担心的说道:“妹妹听说姐姐回府,便赶忙来看望姐姐。这战场凶恶至极,姐姐能平安回来……” 说到这,倪雪妍的眼里含了一包泪,却不停的在眼里打转不肯掉落下来。 这梨花带雨的一番情景,真是让人看了心生怜爱。 她抽噎了半天,才从腰间抽出锦缎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 “ 姐姐能平安回来,妹妹每日诵经祈福便也不算白费……” 她微微上挑的媚眼里雾气蒙蒙,认真的盯着洛云芙的眼睛,仿佛真是个担心姐姐安危的妹妹一样。 若不是洛云芙已经经历过一次,倪雪妍这超乎常人的演技,怕是这世间没几个人会识破她的面具。 洛云芙也认真并感激的看着倪雪妍,好像很感动她能日日诵经为她祈福一般。 洛霆苍倒是看不出这故作情深的虚假姐妹情背后有多暗潮汹涌。 他只是看这两个晚辈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心里不免开始柔软下来。 洛云芙感激的说道:“真是辛苦妹妹每日为我祈求平安了,你看。”说到这,她还转了一圈:“我一点伤都没受呢,每日吃好喝好,还圆润了几分。” 倪雪妍眼中含泪,却强忍泪意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只不过,心里却是恨极了眼前的洛云芙。 也不知为何偏偏是洛云芙如此好命,投胎好不说,就连上战场走一遭都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先前端王明明说了,已经在使绊子了,可她硬是逃过端王的刻意设计,平安回来了。 虽说洛云芙倒也是真的没 胖,反而瘦了几分,但听她故意那么说,倪雪妍心里就已经恨极了。 倪雪妍心里冷冷一笑。 虽说命好,但奈何是个傻子,洛云芙还真的把她当好姐妹了?看她那副感动的样子。 这傻子还不知道她来的目的是什么呢,等到时机成熟时,她就让洛云芙再也当不上这个尊贵的大小姐。 倪雪妍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洛云芙的心里自然跟明镜似的。 只不过现在还需要再装装傻,于是她继续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目的就是为了让倪雪妍不对她设防。 正做戏做得脸都快酸了,一袭绿裙的少女恍然出现在门口,满脸担心的看着屋里。 看到一身男装的洛云芙,青萝先是楞了一下,随后瞬间便飞扑到了她的怀里。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青萝好担心小姐啊呜呜呜呜呜。” 青萝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哭哭啼啼,像个小泪人一样,洛云芙胸前的衣襟便一下子湿了大半。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青萝的小脸,本来就很瘦弱的青萝,现在看起来竟是又清瘦了不少。 眼看着青萝瘦的都要脱相了,就连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下面都明显黑了一圈。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想来这些时日,青萝确实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似乎日日都不得睡一个好觉。 洛云芙悄悄用余光,默不作声的瞟了一眼倪雪妍。 她倒是白皙滑嫩容光焕发,也不知道她的日日诵经,是不是在祈求菩萨让她青春永驻。 洛云芙盯着青萝的脸蛋,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 她拜别了洛霆苍,又和倪雪妍打了个招呼,拉着青萝就往自己的闺房飞奔。 青萝一直在问她,这么急做什么,她就是不说话,只是一脸喜色的紧紧拉着青萝的小手往前跑。 终于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闺房,她就把青萝按在了梳妆台前。 昔日都是青萝伺候她梳妆,今天她便破例当一次小丫鬟,伺候一次青萝。 青萝惴惴不安的盯着镜子里的洛云芙,不解的问道:“小姐,你要做什么?快让我起来,这不和体统……” 说罢,便想要从红木雕花的椅子上起身。 可还没等站起来,就被洛云芙给按了下去。 洛云芙这阵子行军打仗,别的没学到,身体倒是好了不少,手上的力气也比青萝一个弱女子要大许多。 青萝眼看着自己站不起来,便无奈的看着镜子。 不出一 会儿,一个小家碧玉般清秀的女子就出现在了洛云芙的眼前。 她素来心思机敏,手也灵巧,虽然从小绾发梳妆这种事都不需要亲自来做,可耳濡目染这么久,倒也学会了一些皮毛。 青萝的头发已经被她绾成了一个灵蛇髻,却不完全绾在脑后,反而留了一些柔顺的垂在了腰间。 这乌黑的青丝显得青萝的腰更加盈盈一握,弱柳扶风。 上好的水粉薄薄的敷了一层在她的脸上,洛云芙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胭脂盒里沾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点在青萝的唇间。 动人的胭脂色便在她饱满小巧的唇间晕染开来,有些像云麓书院桃花林中翩然落下的一瓣。 再一看镜子,洛云芙已经是这皇城里寻也难寻的美人,此刻青萝坐在她身前,虽还远不及她的美貌,但也是个让人忍不住回眸的小美人。 青萝是个丫鬟,就算洛云芙待她再好也只不过是个丫鬟,平日鲜少梳妆打扮。 今日这么一装扮,没想到她还是个标志的美人呢。 洛云芙满意的看着青萝,就像一件蒙尘的珠宝,在她的手里变得熠熠生辉一般。 青萝看向铜镜里的人,好像不认识 自己了一样,左右照了好几次。 在确定铜镜里的人确实是自己之后,她那双大眼里满是娇羞,不好意思的看向身畔的洛云芙。 她本就美,眼睛是她脸上最有灵气的地方,这么一害羞便更显小女儿的娇态。 洛云芙不等她说话,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件青色的襦裙出来,轻飘飘的扔在了青萝的身上。 青萝换上之后,果然又美了几分,活脱脱的一个大户人家小姐。 不像倪雪妍爱极尽奢华的锦缎,洛云芙一直喜欢低调的丝绸,衣裙也大多数没什么花纹,只是有一些精致的暗纹。 这身青绿色襦裙上隐约绣了一些暗纹,显得青萝肌肤胜雪,虽有些清瘦,可在绿色的衬托下只显得柔弱,而非病态。 主仆二人坐上马车便前往宁王府。 青萝显然是过惯了丫鬟的日子,突然打扮成大小姐,全身都是不自在。 她别扭的扶了扶头上的翠玉簪子,又看了看手上的翡翠戒指,眼里有些不解。 “小姐,你把我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哪儿啊?”她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询问的看着洛云芙。 洛云芙倒也不肯说实话,若是说这次是要给她介绍个公子, 这腼腆的丫头铁定不去。 先给装扮上,直接带去,到时候就不由得她了。 再说了,陆十九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若是因为青萝害羞执拗便不去,那便太可惜了。 所谓肥水不留外人田,就是这个道理。 洛云芙狡猾的笑笑,一脸坏笑的看向无辜的青萝,就像个要拐卖小孩的老爷爷一样。 “本小姐最近没银子花,把我的小丫鬟卖青楼去,你看如何?” 青萝听了满脸惊恐,竟然当真了。 她惊恐的看着满脸坏笑的洛云芙,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屁股下忍不住蹭了蹭,好像要远离这个坏小姐一样。 可这马车里地方狭窄,她再努力往后也没用了,已经到头了。 青萝急的眼泪差点都要出来了,含着泪水可怜兮兮的看着洛云芙,眼里全是绝望。 “小姐……不要啊……求你不要卖掉青萝。”说罢,泪水眼看着就要啪嗒一声掉下来。 看到自己好像有些过火,洛云芙赶紧收起坏笑,拿出带着香味的手帕,在青萝的眼下擦了擦。 青萝的泪水被这手帕吸了个一干二净,但还是害怕的看着洛云芙。 洛云芙安慰的笑笑,恢复了原本的大家闺秀 模样。 “当然是骗你的,本小姐有很重要的事情,给你打扮,就是想撑撑场面。” 青萝这才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小姐以后可不要骗青萝了,人家胆子小。”青萝娇嗔着说道。 这马车不一会儿便停在了一处恢弘的府邸面前,这府邸大极了,约莫着是皇城最气派的住所。 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宁王府。 青萝先行跳下车,然后伸出手,仔细搀扶着洛云芙下了车。 洛云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幅画,宝贝似的抱在手上,就算下车时也要一手抱着那幅画,生怕磕碰。 青萝看向头上的宁王府三个大字,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大场面…… 这宁王府她也不是没来过,可以前送药的时候,倒也没特意打扮成现在这幅模样啊。 两人穿过亭台楼阁走到了正厅,颜祉黎正皱着眉头,看着手里握着卷宗。 陆十九正穿着那身熟悉的黑色劲装,站在颜祉黎的身前,好像在禀报着什么。 颜祉黎不经意间的一抬眸,猛然撞进了一双水波涟涟的眼中。 洛云芙正穿着一身素白衣裳,巧笑倩兮的站在正厅门口看着他,怀里似乎还抱了一幅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这惊世美貌虽说他已经看了无数次,可也经常会为之一怔,暗自叹服洛云芙的脸庞实在太过完美。 他赶忙放下手中的卷轴,陆十九正禀报着什么事,看到颜祉黎突然盯着自己身后愣住了,便也停止了禀报,回头一望。 刚这么一回头,就看到了两个极为好看的女子,其中穿着白裙的女子眉眼间竟然有些似曾相识。 只消片刻,陆十九便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洛家小姐洛云芙么。 先前还跟他称兄道弟,互为知己,一直以为他是洛霆苍的远方侄子,没想到是将军府嫡小姐的那位小姐。 他微微躬身,拱手拜道:“洛姑娘。” 再一抬眸,目光就被旁边那位绿裙女子仅仅吸引住了。 她虽不如洛云芙貌若嫦娥,可也极为标致,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面透出纯良和俏皮,这和洛云芙的沉稳极为不同。 若把洛家小姐比作一直冷静骄傲的猫,永远心思灵敏考虑周全,那么这位绿裙姑娘就像兔子一样的不谙世事。 为皇室当差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多美的美人陆十九都见过,可如此清澈的眸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洛云芙看到 陆十九的目光长久滞留在身边的青萝身上,心里便极为满意,刻意的清了清嗓子。 “咳咳。” 这一咳嗽,陆十九的思绪才被拉回到正道,发觉了自己的失礼。 他恭敬的拱手,腰几乎快弯到地下,淡漠的说道:“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洛云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就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根本不在乎陆十九是不是失礼了。 可身为将军府的嫡小姐,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一做的。 那副大家闺秀的做派,她做的是淋漓尽致,落落大方,一看便是从小就很有教养的姑娘。 她微微一笑:“不妨事……啊,对了。” 洛云芙故作惊恐,用小手绢微微捂住下唇,转身看向青萝。 她故意说道:“青萝,爹爹说退朝后想吃我做的桂花酥,你快去集市上买些桂花和冰糖回来。” 青萝一愣,老爷要吃桂花酥?家里的厨子不是会做么,而且从来不知道小姐会做糕点这种东西…… 她抬眼看向洛云芙,没想到突然看到洛云芙的左眼娇俏的一眨。 洛云芙是右脸对着那二位公子的,左眼的小动作他们自然是看不到,只有青萝看到了。 虽 然不懂小姐为什么这么说,可青萝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右手攥着手绢,左手的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右手上,微微下蹲,点头要轻。 这是祁国女子的惯用礼仪,一般女子见面打招呼,或是丫鬟答话时都要行此礼。 青萝标准的行了个礼,落在了陆十九的眼里,便愈发觉得她好看,却也说不出到底哪里好看。 她刚转身要走,衣角便被洛云芙偷偷拉住了。 洛云芙转头看向陆十九,莞尔一笑说道:“陆都统,青萝一个姑娘家,我担心她独自去集市会出事,可否劳烦陆都统随行一趟?云芙在此谢过陆都统了。” 陆十九思索了片刻,便冷冷的点头应下了。 洛云芙虽不是他的主子,可她和宁王的关系,只要是明眼人谁能看不出来? 况且,先前洛云芙开解他,也算是有恩于他。他也颇为欣赏洛云芙。 虽然表面上还是一贯的冷漠,可他还是点了点头,便回头看向颜祉黎。 颜祉黎默认的看了陆十九一眼,陆十九便走到了青萝的身边,不过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眼看着两人一先一后的慢慢走远了,洛云芙这才长舒一口气,露出 了满意的表情,就像一只小猫吃饱喝足了一般。 她倒是不见外,像在自己家一样跑到颜祉黎身边的另一个主位上坐下,两人只有一桌之隔。 这颜祉黎倒甚是会享受,茶桌上放着一个纯金的精致雕花小香炉,上面盘龙凤舞,一看便是时间不可多得的好物件。 而这熏香炉里正飘飘袅袅的往上冒着青烟,衬着大上午艳阳高照的天气,让人看了就心情舒畅。 洛云芙用几根手指轻轻扇风,然后就一脸陶醉的闭上眼睛。 过了半晌,她才像刚抽完大烟膏一样,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睛。 “宁王殿下府上好物件就是多,这上好的龙涎香,可是高丽进贡来的?” 颜祉黎笑盈盈的盯着洛云芙看,眼前的姑娘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他点点头答道:“正是,本王的王妃真长了个好鼻子。” 洛云芙眼睛一瞟,语气满是嗔怪:“谁是你的王妃,爱找谁找谁去。” 颜祉黎看洛云芙这有些不好意思的别扭样子,一时间憋不住笑,低沉的笑了好几声才作罢。 “还敢说不是本王的王妃,这才分别了几个时辰,就迫不及待的来 见本王了。” 洛云芙眼睛一立,故作怒气的看着颜祉黎。 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颜祉黎竟然只穿了一身中衣,头发也懒懒的披在了脑后,又慵懒又贵气十足。 想来他刚一回府便有要事处理,洛云芙刚才忙着拉郎配,都没反应过来,颜祉黎回来后竟也没有去歇息。 她心里不免有些心疼,可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劝他去歇息。 “谁说本小姐是来见你这个不知羞的淫王爷的,本小姐是来做红娘的!”她理直气壮的说。 颜祉黎若有所思的瞥了瞥刚才陆十九和青萝走的方向,一双桃花眼里浮现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好像是惊讶,又似是带了一些感动。 他点头认真的低声说:“也是,陆十九跟了我许多年都未曾……青萝甚好。” 刚说完,他似乎忍不住睡意了,天知道要不是洛云芙的出现,他现在早该打瞌睡了。 上眼皮下眼皮一个劲儿的想往一起磕,颜祉黎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强行赶走这烦人的睡意。 大家都是一天一夜未曾歇息了,洛云芙看见这样的颜祉黎倒也心酸酸的,于是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完,就让他回房好好睡上一觉。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想到这,洛云芙赶忙摸了摸怀里抱着的那幅画,却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颜祉黎看着她便一脸笑意吟吟,眼角眉梢都是暖洋洋的。 “你拿的是哪位名家的名画?本王鉴赏鉴赏。” 他还以为洛云芙突然生了什么闲情逸致,不睡觉跑来宁王府和他赏画便是,不过这次倒还真是猜错了。 洛云芙垂眸思索了片刻,才大方说道:“上次你送我的镯子,我很喜欢,只是上了战场不方便才在家叫青萝妥善保管,一回来我便戴上了。” 说完,还抬起了左手,宽大的袖子缓缓滑落了一截,露出白嫩的手臂。 莲藕一般的手臂上戴了一个上好的翡翠细镯子,一看便价值不菲,正是颜祉黎上次在将军府门口赠她的。 “想来将军府的东西没什么稀奇的,殿下也看不上眼,所以……”洛云芙眼波有些闪烁,脸蛋也渐渐染上绯红。 她抬手把那幅画放在了桌子上,又轻轻的展开。 这画纸又戏又白,一见便知道是上好的纸,断然不是一般读书人家能用得起的。 而这画上画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剑眉星目,甚是俊美的少年,另一个是眉眼如画的 女子,正是洛云芙。 颜祉黎看见画上正在一片桃林里坐着秋千的洛云芙,还有她身后推着她笑意吟吟的自己,突然感觉心里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画上的两人惟妙惟肖,就连场景都像真的一样,想来是画技高超的名家笔下之作。 洛云芙虽然有些害羞,不过还是很大方的说:“所以,这幅画便送给殿下,聊表心意。” 颜祉黎自是十分喜欢的,他突然很羡慕画里的自己,能那么无忧无虑,身边还有自己倾慕许多年的姑娘作陪。 他邪气的一笑,这一笑似乎让世间的所有事物都失了颜色。 “王妃送本王的定情信物,本王自然很喜欢。” 洛云芙本来还很害羞,看他不正经的样子,便也不害羞了,直接翻了个白眼送给颜祉黎。 看到洛云芙的小表情,颜祉黎只觉得可爱,也不再调侃她了,小心翼翼的把那幅画卷起来,一会儿便挂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毕竟是洛云芙送的,还是答谢他所赠镯子的一个物件儿,上面画的还是他们二人,他自会好生收藏妥善保管的。 上午正是集市上人多的时候,百姓们都用了早膳,趁着 太阳正好出来散散心。 街边上的小摊卖什么的都有,包子花卷,姑娘家用的水粉首饰,还零零散散的有一些卖菜的小摊。 青萝和陆十九漫步在街上,和路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是清秀佳人,一个是冷着脸一身禁军服饰的男子,好像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青萝走在陆十九身前,陆十九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身黑衣,手紧紧的扶在剑柄上,好像时刻都保持着戒备一般。 青萝走了许久才敢勉强和这个冷着脸的陆十九说话。 “劳烦公子护送奴婢了,若是公子……”青萝有些迟疑,小心翼翼的说:“公子先行回去,等奴婢买完桂花再回王府接小姐便是。” 虽然陆十九一路都站在她身后,可她也能感觉到身后那冷冷的气场,还以为陆十九是不想陪她买东西,只是迫于洛云芙的命令才来的。 她又是个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况且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见笑容,她向来胆小,不免有些发怵。 不过,陆十九倒是没有不乐意,至于冷着脸,他只是习惯了这样了。 从小到大只是一直训练,出任务,后来被派到宁王府 给颜祉黎做下属,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朋友。 一直以来也甚少和不必要的人讲话,久而久之,自然就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不会笑也有可原。 陆十九淡漠的看着眼前的绿裙姑娘,说道:“无妨。” 青萝抿抿嘴,轻轻的耸了耸肩,这动作落在了陆十九的眼里倒是十分可爱。 不过他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心里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两人走了一会,才走到一个小摊前面,摆摊的人是个老大娘,摊子上有现成的桂花糕,旁边还摆着一篮子白白的桂花。 看到青萝驻足在小摊前,那头发灰白的老大娘赶紧出言招揽生意。 “姑娘公子可是要买桂花糕尝尝?一文钱两块,大娘亲手做的,可甜了。” 青萝摇摇头,眼神看向老大娘摊前的满满一篮子桂花。 她甜笑着开口问:“大娘,我要买你的桂花,多少银子?” 老大娘见她浑身的衣着和首饰,看起来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小姐,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两三圈。 “这可是我留着做桂花糕的哩,你要买的话,就一钱银子吧。” 一钱银子?青萝听到后觉得有些贵,可 这城内没有桂花树,要摘便要到城外几十里处才有。 况且……她的眼神四处瞟了瞟,这集市上逛了很久都没有一个卖桂花的,错过了这个小摊,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买到桂花。 她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到了老大娘的摊子上,便想伸手拿筐。 可筐没拿到,却碰上了一只冰凉的手。 那手指虽干净修长,可手背上却有好几道狰狞的刀疤,寻常姑娘见了都会有些害怕。 青萝也一惊,目光顺着往上一看,撞进了陆十九那双淡漠却好看的眸子里。 陆十九显然是想帮她拿篮子,没想到却被青萝温热的小手触碰了一下。 他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不过却依然面不改色。 一直以来都是和男子打交道,倒是极少接触女子,突然被青萝碰了一下,陆十九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还是很快的回过神来,看着眼睛忽闪忽闪的青萝,他拎起篮子,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走吧。” 青萝也站了起来,娇俏的一笑说道:“多谢公子。” 心里对陆十九也改观了不少,本来看他一脸冷漠的样子,还以为是他不情愿和自己来集市这种地方。 第一百五十章 不过看他倒是很会照顾姑娘家,生怕她拎不动还主动上前帮忙拿东西,想来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吧。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宁王府的方向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到宁王府了。 王府离皇宫不远,青萝已经远远望见了前方红色的城楼,那便是皇宫了。 一看见皇宫,就知道宁王府快到了。 眼见着转过一条街就能到王府,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快马的马蹄声,还有一些鸡飞狗跳的声音。 十多匹马在这皇城的大道上疾驰,卷起一阵阵尘土,马队的最后面竟是一个马车,却不比寻常马车,而是飘着红色的纱幔,看起来不像是中原的马车。 仔细一看,十多个骑马的人长相还真和中原人有些不同,虽说不像西域那么夸张,但他们的瞳色都比中原人要浅上很多,就像清澈的琉璃一样。 而且他们的服饰也不是祁国服饰,大多数人的衣服都是深紫色的,上面带着精致的印花。 快速的马蹄响声间还有一些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们的身上还挂着一些银饰,有的戴在脖子上,有的戴在耳朵上。 他们全是男子,却身上挂着银饰,甚至耳朵上都戴了,街 上的百姓们可从没见到过这种打扮的人,都纷纷侧目。 可这群人的马却是极快,还不小心掀翻了好几座小摊,这才一时间弄得有些鸡飞狗跳。 “驾!” 青萝听到这声音便赶快回头看,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领头人的快马就要撞到她的身上。 那马离她几乎只有几尺之隔,骑马的人就算此刻想拉住缰绳都来不及了。 眼看着马蹄就要踹到青萝的身上,她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完全失去了躲避的本能。 很多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瞬间失去意识,更何况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可预想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在青萝身上,她只感觉耳畔突然传来一阵风,然后她就被谁轻飘飘的放在了地上。 一睁眼睛,眼前不远处便是陆十九那张俊脸。 她一时间看失了神,只觉得世间竟有此般风华堪比宁王殿下的男子。 陆十九两手紧紧的搂着青萝将她放在地上,身后的空中飘着细小的花瓣,原来刚才事态紧急,他为了救青萝,不小心把那一篮子桂花给扔了。 可这场景却让青萝忽然心里一动,陆十九配上这满天飞扬的花瓣,她突然想到 了一个词。 小姐读书的时候她曾在旁边伺候,里面有个词她一直不解其意,那个词叫做一眼万年。 她好像突然懂了是什么意思。 陆十九反应的倒是极快,赶忙起身把青萝拉了起来。 青萝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眼里的神色分明还有些惊魂未定。 想到刚才是陆十九救得她,她赶忙道谢:“多谢公子搭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 陆十九突然有些期待,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青萝的眼里满是感激:“青萝欠你一条命,来生当牛做马都会报答公子的。” 陆十九的神色突然微不可闻的暗了暗。 先前他在宁王府夜巡的时候,抓到过两个侍卫喝大酒说闲话。 一个侍卫说,你知道现在的姑娘们有多聪明吗? 另一个侍卫说,不知,老兄何出此言啊? 先前那个侍卫便说,你若是救了个姑娘,姑娘看你生得俊俏,便会说,奴家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若是你救了个姑娘,那姑娘见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长得也平平无奇,便会说,便会说…… 另一个侍卫赶忙问:便会说什么? 那侍卫打了个酒嗝 说,那姑娘便会说,奴家无以为报,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公子,哈哈哈哈哈! 说完,两个人笑成了一团。 陆十九抓到这两个侍卫不好好巡逻,在这喝酒还说闲话,便把他们绑了起来,每人十个大板。 这番话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今日青萝说的话却突然勾起了这几年前的回忆。 他神色漠然,好像世间一切都与他五官一样,可心里却有些怪异。 倒也说不上是哪里怪异,就是有些不舒服……对,就是不舒服。 先前看别人总会开心难过他并不理解,因为他的生活太过简单,也不愿意与人接触,自然没有情绪可言。 可今天,他倒有了种特殊的感觉,好像终于做了一回人。 陆十九看着青萝真挚的表情,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他冷冷的答道:“当牛做马就不必了。” 青萝吐了吐舌头,也不继续自讨没趣,只是心里默默记下了这恩情,想着万一什么时候,说不定可以报恩。 想着想着,还暗自腹诽了几句这个冷面侍卫。 人倒是长得仪表堂堂,可惜可能是小时候着凉了,现在不会做表情了。 身畔突然安静了不少,刚才的 那些嘈杂喧闹好像过眼云烟一样散了个干干净净。 青萝往左边一看,只看见那马队已经远远的赶到了皇宫门口。 从她的方向看,只能看见队尾一个挂满了红色幔帐的马车,颇有异域风情。 她忍不住开口向陆十九问道:“公子,你是宁王的人,可知道这队人进宫要做什么?这一路上毁了不少小摊,也不怕引得民愤吗。” 陆十九还真的没接到消息说皇城会来这么一队人马,看样子,像是什么不速之客。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惊鸿一瞥间那群人穿的一副,深紫色带印花,还有叮叮当当的银饰。 最后面的马车是个圆形马车,红色纱幔,一切都不像是中原人的打扮,却还有些熟悉。 陆十九思索了片刻,便淡淡回答:“是大理人。” 宁王府。 颜祉黎皱着眉头,好像在想什么一样,半天才开口问道:“大理人?” 陆十九带着青萝回了王府,一回来便把刚才发生的事禀报了颜祉黎和洛云芙。 洛云芙正吃着小厨房做的糕点,听到这话,便喝了一口茶水压了压。 她狐疑的看着颜祉黎问:“大理人又来干什么,不是已经兵败收场了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青萝听不懂这些事,只是乖巧的站在洛云芙身后,是不是瞥两眼神情严肃的陆十九。 陆十九继续说道:“王爷,那队人的最后还有一辆马车,我看着不像是男子坐的。” 红色幔帐,怎么看怎么妖异,说是青楼女子坐的都有人相信。 若是大理国当官的来祁国朝拜,怎么说也不会做那么精致的马车吧。 说到这,颜祉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 “马车,莫非是……” 洛云芙见颜祉黎好像有了头绪,连忙问他想到了什么。 可他又摇摇头,就是不肯说。 洛云芙看到他不肯说,便也不继续追问,她相信他不说肯定是有理由的。 她带着青萝和颜祉黎辞了行,还嘱咐他今日不必赶着去上朝,现在去回房歇息。 颜祉黎点头答应后,她才带着青萝回了将军府。 马车上,青萝支支吾吾的把刚才在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了洛云芙,毕竟那一篮子桂花就这么没有了,还是要给小姐一个交代的。 可洛云芙听了,却是笑眯眯的,仿佛一点都不在意桂花一事。 青萝小心的问道:“小姐,可是老爷说下朝要吃桂花糕,我们该 如何是好啊。” 洛云芙一脸的风轻云淡,好像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街边买咯,就算买稻花坊那个很贵的桂花糕,一钱银子能买一屉呢。”她满不在意的说。 其实洛霆苍根本没说过要吃什么桂花糕,全是她随口胡说的。 洛霆苍常年征战沙场,最爱吃的是大鱼大肉再加上滚烫的烧酒,这些姑娘家吃的点心,只有逢年过节时洛云芙相劝他才会吃上一两口。 她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为了能把青萝和陆十九支出去久点而已,因为这皇城里卖桂花的确实很少。 听到陆十九英雄救美的故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在意什么胡诌出来的桂花桃花牡丹花? 宁王府里,颜祉黎正单手揉着太阳穴,一身中衣加上散落的头发尽显慵懒和贵气。 他放下手指,冷冷的开口道:“事情最好不是本王想象的那样,若是大理国真要那么做的话,哼。” 陆十九站在他身畔点点头,思索了一下才问道:“王爷是说和亲?” 这两国和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大理国这次来是否是真的要和亲。 颜祉黎冷冷的看向东边皇宫的方向 ,若有所思。 听陆十九的形容,那身装束明显就是大理人才会穿的,他们是大理人这个推测肯定是准确无误的。 还有队尾的那个红色幔帐的华贵马车,在大理,那是只有公主才能享用的最高礼制…… 颜祉黎点点头,默认了陆十九的问题。 “若真是和亲,本王就推给端王。”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邪气的笑意,好像在想着什么计谋一样。 这大理国现在是败军之将,虽然之前在巴图的几次变法之下已经变成了强国之一,可这一战直接损失了几十万士兵,大理再也不是之前的强国了。 放眼天下,如今只有陈国能有实力和祁国一战,先前祁国陈国大理国三足鼎立,现在大理国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没落了。 若是没有洛云芙,他说不定还会为了巩固势力娶了大理的公主。 现在且不说他已经一颗心都放在了洛云芙的身上,就算是要和亲,也远远轮不到已经没落的大理国。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推给端王那家伙,或者直接让皇上收了大理的公主。 颜祉黎又伸手揉了揉额头,拿起桌子上那副洛云芙送给他的画,从正厅走到了书 房。 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幅画展开,挂在了书房最显眼的一面墙上,又坐在椅子上定定的盯着那幅画,紧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换成了释然的笑意。 很好,是一抬头便能看到的位置。 将军府。 洛云芙和青萝一回府,紫菱和白菱就赶紧迎了上来,把洛云芙按在了梳妆台前。 说是刚才宫里派人过来传话,宫里今夜设宴,给宁王端王和监国公主论功行赏,各大朝臣和家眷必须到场。 洛云芙一边被紫菱和白菱上下其手,一边暗自思索。 其实她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最讨厌的都是宴会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 没有人说的话是没有心机的,说是宴,可谁能真的吃好一顿饭? 不过这一世她明显比上一世的心态要好了很多,虽然讨厌,但也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皇上最近在端王的调拨下,对颜祉黎很是有成见,一直觉得他要谋权篡位。 还有颜听霜,他们为了把控颜听霜的兵权,暗自对白棠隐下手。 这次宴会说是论功行赏,但洛云芙怎么也不相信,皇上会真心实意的赏赐颜听霜和颜祉黎。 万一这期间讨人厌的颜祉铭又要从中作 梗,徒生麻烦,那又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勾心斗角。 洛云芙长叹了一口气,看向铜镜里的绝世佳人。 要不是将军的女儿该有多好,这一切便不用经历两次了。 若是可以,她还真想成为画中的那个洛云芙,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一片桃花林里。 想到那幅画,她突然摸了摸腰间……掏出来一个黑色锦缎做的小荷包。 那里面满满登登塞的全是金子,放在手里沉甸甸的。 本来准备今儿揣了去顺便还给颜祉黎,谁知道只顾着送画,连钱袋都忘了还。 她用两根手指头捏着那钱袋,晶莹透亮的粉色指甲和黑色的锦缎有着极大的反差。 仔细端详端详,这钱袋虽然布料是极贵的,绣工也颇为精湛,一看便是那个富家子弟用的。 可仔细一瞧却是有些沉闷,听府上的老仆人说,最好不要用黑色的荷包…… 洛云芙心下一动,突然生了一计。 她对着正给窗户上的兰花浇水的青萝轻轻喊了一声,便把青萝给唤到了梳妆台前。 青萝手上还拿着小茶壶,想来浇花的水是喝剩下的茶水。 “青萝,你去云锦阁买一尺月白色的锦缎,还有蚕丝绣线。”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云锦阁是这城里世家小姐们最爱去的地方了,那儿不仅卖上好的锦缎丝绸,还有祁国最好的胭脂水粉。 云锦阁的裁缝也是祁国手艺最好的,就连后宫娘娘们的许多衣物,都是在那量身定做的。 只不过,因为慕名而去做衣服或买东西的人太多,时常要在门口等上三四个时辰,才能买到想要的物件儿。 青萝一听要发派自己去云锦阁排队,一张小脸便惨兮兮的。 她放下手里的小茶壶,轻轻放在了桌子上,无奈的看着洛云芙。 “小姐好狠的心啊,竟然忍心你的青萝去云锦阁买东西,不如……” 她刚想问洛云芙,其他的锦缎行不行,库房里还放着很多皇上赏赐下来的上好布料呢。 虽说可能不会胜过云锦阁的锦缎,可至少也是其他小国进贡来的,比一般的布料要好上千百倍。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洛云芙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洛云芙故作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青萝问道:“不如……不如本小姐去找来陆都统陪你一同前去?” 这话果然好使,青萝一边应声,一边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门。 虽然陆都统好像没表面上那么不近人 情,但和他相处几个时辰,她怕自己会无聊的疯掉。 洛云芙看着铜镜里一下子便跑没了影儿的青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傻青萝啊,陆十九根本没那么可怕……”她小声嘀咕道,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轻捻起脖颈间一缕碎发。 这头发被紫菱和白薇折腾半天,只梳了一个垂仙髻,却是一个钗子步摇都没戴。 紫菱纠结的看着洛云芙的头发自言自语:“金钗太过隆重,可银钗又太素,今夜如此重要的场合到底要如何是好……” 白薇笑着瞪了一眼紫菱,拿起桌子上红木雕花的首饰盒里一个珠钗,轻轻插在了洛云芙的发间。 半束半散的青丝,配上这根镶嵌了东珠的银簪显得恰到好处,不像戴金饰那般张扬,也不像银子那样素净,那颗剔透的东珠给洛云芙平添了几分清艳。 白薇又拿起一对青豆大小的珍珠耳饰,小心却温柔的戴在了她的耳垂上,映衬着那支东珠银簪,更显得明艳生辉。 洛云芙满意的点点头。 又换上了白薇拿来的一套淡青色襦裙和配套的褙子,整个一活脱脱的清水出芙蓉的美人。 螓首蛾眉,青丝红唇 ,洛云芙和洛霆苍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却只是继承了父亲的精致五官,洛霆苍的威严之气她倒是没有半分,洛云芙的眉眼间倒全是端庄和温柔。 白薇一边帮她整理腰带一边轻声解释道:“宫宴不适宜打扮得太招摇,小姐若是太花枝招展肯定会招来非议。但若是太素净却又像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也是不妥的,这身正好。” 说罢,白薇轻轻推了推洛云芙,让她直面着铜镜。 洛云芙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甚是满意,就若有所思的把目光转向白薇。 先前倒是没发现,白薇竟是如此沉稳和心思细腻的一个丫头。 上一世白薇和紫菱都没有背叛她,白薇做事如此妥帖,日后倒是可以当做心腹来用。 待到傍晚,青萝还没回府,想来还在云锦阁排着呢。 她便带着白薇进宫了,让紫菱留下来看院子,顺便等青萝回府。 马车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从将军府赶到了皇宫门口。 刚下车,洛云芙便注意到了今日皇宫门口的不寻常。 宫门口,停着一辆红色幔帐的马车,纱帐在傍晚的微风下吹拂的飘扬起来,晃动间,洛云芙看到里边并无 人影。 皇宫内不让进马车,想来这马车的主子应该是进宫去了。 上午听陆十九的极其简短的形容,她并未想象到这辆马车的好看,现在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拉着马车的马一看便是良驹,皮毛呈着深朱砂色,在傍晚的夕阳下照得锃亮发光。 而整个马车是一个圆形,车身似是用银制成,精致镂空的车顶上有八个角,每个角上都挂着叮叮当当的银饰,若是这马车一动,必定会随风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红色的纱帐从精致的马车上垂下,里面若是有人,便可透过纱帐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这马车是男人坐的,洛云芙是打死都不会相信。 若是这车是姑娘家坐的……她突然左眼一跳。 她转过眼,直直的盯着几人高的宫门,让自己不再去看那辆精致的马车。 “不能迷信。”她小小声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嘀咕着。 嘴上说是不迷信,可洛云芙倒是比谁都迷信,毕竟重生这种事,说出去都嫌太玄。 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左眼一跳,让重生以来便波澜不惊的她,突然有些发慌。 门口的侍卫一一看过白薇手里的腰牌,便把 她们放行了。 洛霆苍退朝后便一直没回家,下午传信回将军府,说是他到时候自行进宫,让洛云芙带着侍女进宫便是。 主仆二人一路穿过重重宫殿,终于到了中极殿。 先前设宴要么是在哪位太妃的寝宫,要么就在御花园的阁楼上,在中极殿设宴,却是几年不见一次的。 平日里,中极殿是皇上召集大臣秘密议事的地方,皇后和皇贵妃的册封礼也是在这举行。 上一次在中极殿设宴,是几年前收复突厥的庆功宴,再上次,便是十多年前祁国立太子时的事儿了。 还没走到殿门口,就远远看到有十几个穿着官服,头戴雀翎的大臣,或是结伴而行,或是携带家眷,都在爬台阶走向殿门。 中极殿建在几人高的高台上,足足有一百多个台阶,台阶和栏杆全是用汉白玉制成的,上面皆是雕满了威严的龙纹。 她用手轻轻的提起了裙角,免得裙子沾上灰尘,便一步步的款款走上台阶。 前面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身穿官服的大臣被一个白裙少女搀扶着上台阶,那背影洛云芙看着颇是熟悉。 那白裙少女似乎感到了身后的视线,便回过了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少女明眸善睐,眉宇间尽是明媚,朝着身后的洛云芙轻轻一笑。 洛云芙也是满眼惊喜,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十分喜欢的林可儿。 先前在云麓书院,林可儿三番两次帮她解围,洛云芙也和林可儿甚是对眼。 只不过后来事情多,书院的事儿便耽误了下来,想来也是月余未见她了。 林可儿只是回眸一笑,就赶紧回了头专心扶着旁边那穿官服的男人上楼梯了,想必那就是她当官儿的哥哥了。 这场景人多眼杂,林可儿并未与她过多寒暄,想来是怕惹上不必要的事端。 洛云芙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便垂眸专心的盯着脚下上台阶,免得摔倒。 直到走到殿门口,洛云芙转头一看,徒生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下面往上走的人们在她看来就像蝼蚁一般渺小,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她突然清醒了许多。 一双杏眸缓缓抬起,望向了天际。 日头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宫墙外,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可却突然映衬着西边的云彩火红一片,就像被一把火掠过一样。 她的左眼又不合时宜的跳了一下,天边血红的颜色映在侧脸上,那种不好的预感又 上了心头。 不知为何,今日洛云芙总是心慌慌的,就好像等会儿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一样。 她强行稳下心神,长舒了一口气。 “走吧。” 洛云芙带着白薇走进了中极殿,这殿内果然恢宏气派,雕龙画凤,和后宫的奢华精致完全不同。 而殿里已经有了上百号人,要么是穿着官服的朝臣,要么是他们的家眷。 她草草的环视了一圈,眼下皇上还没来,各位大臣许多都不在自己的座位上,而是三两成群的围在一起低声寒暄。 想来也是,这种场合正是结交的好时机,他们自然会抓紧一切能巩固自己势力的机会了。 洛云芙只是匆匆看看,便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洛霆苍的身影。 中极殿内按排摆着上百张桌子,而洛霆苍就在靠近主位的附近,正被几个朝臣簇拥着谈话。 她带着白薇,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到了那群人的旁边,先跟洛霆苍行了个礼,便转身向那三五位朝臣落落大方的低头行礼。 “小女洛云芙拜见各位大人,这厢有礼了。” 说完缓缓抬起头,波澜不惊的带着体面的微笑看着这几个中年男人和他们带的家眷。 洛霆苍看见自己的女儿如此端庄得体,便也满意的点点头,把洛云芙拉到自己身后。 而那几位大臣看见洛霆苍的女儿竟如此落落大方,十足的一个大家闺秀的做派,也连连夸赞。 “洛将军的女儿果然大家闺秀啊,还是洛将军教女有方。” “是啊是啊,听说先前还上了战场呢,洛小姐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老臣佩服。” 洛云芙连道过奖,却不经意间在这群人的身后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 那人正面带不屑的看着她,就像一只倨傲的野兽一样,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她的眼角眉梢都微微上挑,虽也称得上是个美人,但终归还是个凌厉美人,不是大多数人喜欢的样子。 而她正穿着一身深紫色宫装,头上的金钗银钗多到差点压弯了腰,生怕谁不知道她家首饰多一般。 这骄傲的眉眼和惯然花枝招展的打扮,再加上那嫌恶的眼神,洛云芙只是惊鸿一瞥便知道她是谁。 不是姜意婷还有谁? 想必姜意婷的父亲也是这三五个穿着官服的其中一个,只不过她爹的官职洛云芙实在是看不上眼,也就不认得她爹是哪个。 仔细看来,这群人 里倒也没有身居高位的。 也是,身居高位的都被簇拥着拍马屁呢,哪有功夫脱身来拍骠骑将军的马屁? 而这姜意婷素来都不喜欢姓洛的,想必这次来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她父亲来了,她才不会来摆放洛霆苍。 姜意婷注意到洛云芙一闪而过的眼神,却突然变了一副和凌厉完全不沾边的神态,这速度之快实在是让人叹服。 也就一转眼的时间,她连上挑的眉梢仿佛都柔和了下来,慈眉善目的走了上来,故作笑意,两眼直直的盯着洛云芙。 洛云芙心里倒是有些戒备,不知道这女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姜意婷手里拿着一个纯银做的酒盅,再拿起洛霆苍桌子上本就有的一个酒盅递给洛云芙。 “洛妹妹呀,云麓书院一别竟是好久不见了呢,姐姐我甚是想念,来,姐姐饮下此酒聊表心意,妹妹就随意了。” 说罢,拿着酒盅的手就要抬起往嘴里送。 可这杯酒刚要碰上嘴唇,就被一只冰凉的小手给握住了手腕。 方才洛云芙结果她拿的酒,却不知她想搞什么幺蛾子,便假装要喝酒,实际上却在酒杯里闻了闻。 这一闻不要紧 ,这里面不知道是何时被掺了巴豆。 虽然味道极淡,可她现在鼻子十分敏锐,只要是药她就能闻出来,更何况是巴豆的味道。 想来又是这个姜意婷干的,这个姜意婷,知道她和宁王走得近便屡次三番的下绊子。 今儿应该是姜意婷趁着人多偷偷下了药,现在再主动敬酒让她喝下去,等下人多的时候可就丢脸了。 她嘴角的一边勾出一抹邪气的笑容,快速伸出手握住了姜意婷的手腕。 洛云芙假惺惺的看着姜意婷手中精致的纯银酒盅,心生一计。 忘了什么时候她听这皇城里的八卦事儿,听到过姜意婷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去哪赴宴都要自己带着杯子,外面的杯子她是一个都不碰。 她悄悄瞥了瞥自己手里的酒盅,这酒盅上面雕龙画凤,明显就是皇宫里的物件儿。 而姜意婷手里酒盅的材质明显都和宫里的有很大差别,况且,上面的雕花仔细一看竟是并蒂莲。 许多姑娘家都喜欢并蒂莲,可在宫里,这并蒂莲可是大忌。 若是哪个备受宠爱的妃子看到并蒂莲,都要生气的命令丫鬟去剪掉其中一朵花的,若是两朵花长在了一起啊,不吉利。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代表着会有人出现分了皇上的宠爱,所以久而久之,这宫里没有一件东西上是敢出现并蒂莲的影子的。 所以,这杯子是姜意婷自己带进宫的,那就好办了。 洛云芙故意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满眼亮晶晶的看向姜意婷手里的杯子。 “姐姐的杯子好生精致,可以借妹妹看看么?” 姜意婷微微一愣,不懂她突然要自己的杯子做什么,可这么多人看着呢,却又只能递过去,心下满是不情愿。 不过姜意婷还是微微一笑,努力装出一副心胸宽广的大家闺秀模样。 洛云芙小心翼翼的接过杯子,可刚拿到手,却好像不听使唤一样,那杯酒一下子便被她洒了一大半。 她内疚的看着还剩一点点酒的杯子小声说道:“哎呀……抱歉姐姐,我这就重倒一杯来。” 说罢,就转身背对着所有人默默倒酒。 片刻间那酒盅便又满上了,她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转身递给了姜意婷。 若她此刻是抬头的,必定会有人发现她的笑容诡异,可她现在偏偏是低下头的,好像在为刚才打翻了酒而内疚一般。 姜意婷接过那杯酒,一下子一饮而尽,然后就 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她在姜意婷的注视下,微笑着喝完了酒盅里的酒,随后对姜意婷报以和善的微笑。 不过洛云芙的心里,此刻已经冷笑了很久了。 方才她转身的一瞬间,就把自己酒盅里的酒倒在了姜意婷的酒盅里。 而身后的姜意婷却只看到她抬手拿酒壶然后倒酒,却丝毫没想到,洛云芙确实是在倒酒,可那是在往她自己的杯里倒酒。 而现在,原本那杯被下满了巴豆粉的酒已经全被姜意婷喝光了,一滴都不剩。 这种东西见效慢,得等个一炷香的时间才会发作。 洛云芙的笑意已经染上了脸蛋儿,嘴角不受控制的开始上调。 姜意婷啊姜意婷,你千错万错就是不该和活了两次的人耍心眼,等下你就等着出丑吧。 善哉善哉,她洛云芙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姜意婷还傻傻的以为自己得手了,满脸得逞的笑容,那眼角眉梢的跋扈劲儿又回来了一大半。 “皇上到——” 一声尖细油腻的男声从殿后传来,人群霎时间便鸦雀无声了。 喊话这人的声音明显很娘,就是太监的声音,他喊了一嗓子皇上来了,大臣们便 赶紧找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不再寒暄。 姜意婷和她的父亲也落座在了离洛霆苍洛云芙不远处的地方。 不一会儿,皇上就从殿后的屏风处走了出来,浑身充斥着威严,可违和的却是眼下带了些轻微的乌青。 洛云芙现在甚是喜欢看人家的脸色来默默诊断,若是在街上看见个人面色蜡黄,头发潮湿,便晓得他是阴虚肝火旺。 若是看到个一脸赤红还长着络腮胡子的人,一年四季都出汗如下雨,那她就晓得了,可能是气虚,需要补补身体。 而皇上这种眼下乌青,走路还多多少少透着些无力的,没猜错的话应该是…… 若是洛云芙没猜错,皇上最近肯定是流连六宫而疏于朝政了。 她一边行着叩拜礼,一边心不在焉的琢磨到。 在意抬眸,眼前不远处竟是除了皇上又出现了几个人。 她净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连那几个人何时出现何时落座的都不知道。 现下皇上坐在主位上,稍微有些弯腰,而身边凭空多了几张桌子,旁边几个人便席地而坐,坐在了皇上的身边。 在皇上左边的是监国公主颜听霜,而右边的两个位置,分别是端王颜祉 铭和宁王颜祉黎。 颜听霜是公主,这里是中极殿正在举行宫宴,所以她久违的穿上了一身浅色宫装,褪去了女将军的杀伐之气,变成了一个神色冷漠不爱讲话的绝色公主。 颜祉铭那家伙,洛云芙是一眼都不想看,只怕这看了一眼,连三天后的饭都省下来了。 而颜祉铭倒是和往常一样好看,正穿着一身黑金蟒袍,显得人格外贵气。 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就这么在一百多号朝臣的灼灼目光之下,两人的目光相接,带起心里一阵狂跳。 看到这俩人的眼神交流,姜意婷更是醋意横生,恨恨的盯着身侧不远处的颜祉铭。 不过,她转念一想,便再也不生气了,只是眼里一闪而过狡猾的算计。 等会儿宴席马上便要正式开场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堂堂洛家大小姐如何憋住! 买那巴豆粉的时候人家说这是药效极高的,只要一吃必定会出丑,到时候看宁王殿下还会不会喜欢你。 皇上看着底下叩拜的朝臣和家眷,居高临下的发话。 “平身吧。” 得到皇上的准许,这浩浩荡荡的一百多人才缓缓起身,再次落座在席间。 不停的有宫 女开始端上水果和酒,随后就是一样样精致的宛如雕刻的菜品,上面或是雕天女,或是画图腾,极为精致。 不过,没有皇上的命令,席间一片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先动筷子。 就连坐在主位上的皇上,都眼前摆着一群山珍海味却没动筷子,他们怎么能先动筷? 等到菜都上来了,皇上方才开始说起今天的正题。 “今日的宫宴乃是庆功宴,庆祝我祁国一举击溃了来犯的大理国,来,诸位爱卿与朕共饮一杯。” 说完,他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殿下的大臣们也没有一个不举杯干杯的。 一杯琼浆玉液下了肚,皇上这才环视了一圈四周,又用余光瞥了两眼身畔的三个人。 小宫女又满上了一倍放在桌子上,可他却没有伸手,只是清了清嗓子。 “咳咳,此次平叛之征,监国公主,端王和宁王可谓是尽心竭力啊,依诸位爱卿之高见,朕是否应该论功行赏?”说罢,又环视了一圈殿上的大臣们。 从古至今,皇上说的问题却并非是问题,只是要听到朝臣们肯定的答案罢了。 大臣们都是摸爬滚打才到了今日的位置,又岂能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启禀皇上,依老臣之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官服穿得妥妥帖帖,雀翎也一丝不苟的戴在乌纱帽上,正缓步走到大殿中央说道。 “依老臣之见,监国公主和端王、宁王殿下劳苦功高,必须重重赏赐啊。” 皇上的眼圈有些发青,满意的看着那穿着官服的老头。 “陈爱卿言之有理啊,来人。”他说完便侧身朝着身后点点头,身后不远的太监便拿着圣旨走上前来。 那细皮嫩肉的小太监踏着小碎步走到皇上身后,面对着殿下的众人。 兰花指轻轻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小太监故作姿态的扬起头,眼睛却低垂着看着上面的字。 “监国公主颜听霜,端王颜祉铭,宁王颜祉黎领旨。” 这尖细的声音几乎震破了洛云芙的耳朵,可却又不得不皱着眉头听下去。 坐在皇上身后不远处的三人皆是走下了自己的席位,到了台阶下的地方跪下接旨。 小太监这才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国危难之际,监国公主颜听霜,端亲王颜祉铭,宁亲王颜祉黎英勇杀敌,最终完胜大理国,理应重赏。现,赏监国公主封地五座,宁王封地五 座,赏端王……” 说到这,小太监轻轻的顿了顿,虽暂停极短,但还是被洛云芙听出了端倪。 这太监宣旨前一般都不知道圣旨上写的是什么,如果私自打开圣旨那可是要杀头的罪名。 这小太监微微一愣,难道说? “赏端王城池十座,良田百倾,赏朝马,钦此。” 小太监说完,便规规矩矩的把那圣旨合上,又退到屏风边上去了。 此言一出,殿下瞬间就归于平静,甚至有些安静的可怕。 按理说此次出征,三个人的功劳都是一样的,先前说是宁王病危,后来也证明了只是个乌龙,怕是传信的时候出了差错,可为何如今却是端王的赏赐最多? 那些朝臣并不知道此次平叛的计策都是宁王想出来的,还以为是三人共同出谋划策,可按照眼下的形势看,难道说平定叛乱都是端王的功劳? 这皇上赐端王的城池是公主和宁王加起来的数量,还另有良田百倾和朝马。 皇宫里是不允许除了皇上以外的任何人骑马的,而这赏朝马就是给了颜祉铭可以在宫里骑马的特权,形同天子。 这…… 洛云芙悄悄侧了侧目光,看到身畔的洛 霆苍也是眉头紧锁,显然不明白皇上此举何意。 虽心有疑虑,可他毕竟也为朝廷做了许多年事,知道现在不是出言质疑的时候。 皇上下的命令,尔等臣子只要听着即可,万万不可去质疑皇上。 挨得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还是小,万一皇上这龙颜大怒下令株连九族,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这个道理,倒也不是人人都懂。 离皇上大老远,靠着殿门的一处传来了一个粗犷却又熟悉的声音。 “启禀皇上,微臣有一事不大懂啊,为啥公主和宁王大人受的封赏加起来还不比端王大人多?” 这声音洛云芙前些日子在军营可是日日听,都不用转头便知道是谁。 不是薛川还能是谁,薛川那有勇无谋的将军虽说是个打仗的一把好手,可这脑子确实不太好使。 任这一百多位大官小官都无人敢出言质疑圣旨,他却敢站出来打抱不平。 洛云芙转眼看向门口,薛川并未穿铠甲,而是穿上了一身官服,上面绣着花鸟,乃是六品将军的官府。 而这深蓝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却很是让洛云芙不习惯,或许是看惯了他穿戎装的样子。 薛川正站在 自己的桌后,别别扭扭的拱手行礼,一张带着络腮胡的脸有些微微发红,不知是不是心里在为了这件事生气。 皇上稍微有些疲态的眼睛盯着薛川,眼神很是危险,好像下一刻就要安上个忤逆犯上的罪名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将军给发配边疆。 所有朝臣都屏住了呼吸,有的甚至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好像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一样。 谁不知道皇上甚是独断,惹了皇上生气还想有好果子吃? 可没等皇上说话,一个低沉却清澈的男声却突然发言。 “皇兄,薛将军常年驻扎军营不明事理,还望皇兄不要同莽夫一般见识。封赏一事,端王出力甚多,皇兄如此赏赐是为明君啊。” 听了这话,洛云芙才稍微定下心来,心里也在暗暗佩服颜祉黎的反应之快。 一来说薛川不明事理,让皇上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皇上再追究就会显得小肚鸡肠。 而来说赏赐合理,还显得皇上明察秋毫,是个明君。 皇上就算是有气,这么多朝臣还在看着,便也不能发火了。 他脸上的肃杀之气算是消了一点,可依旧僵硬,配合着那张似乎有些气虚的脸,洛 云芙怎么看怎么别扭。 “将军薛川刚受提拔便出言不逊,罚俸禄三月!”皇上一甩衣袖,臭着一张脸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薛川红这一张脸领命谢恩,气鼓鼓的坐下了。 罚俸禄三个月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若是颜祉黎刚才不曾为他开脱,估计今天他的小命今儿就留在中极殿了。 跪着的三人,颜祉黎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就好像没有情绪一般。 而颜听霜则是一贯的冷冷的样子,而颜祉铭低着头,谁都看不到他的面色。 只有洛云芙知道,他肯定在低着头阴险的笑,今天的事情,怕也是他捣的鬼。 两个时辰前,御书房。 颜祉铭跪在正批阅奏折的皇上身前,声泪俱下。 “皇上,都是臣弟的错,臣弟的探子被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这才传回来假信故意误导,臣弟有罪啊……” 颜祉黎哭得那是凄惨极了,情真意切,为了让皇上不怀疑他,他只能想出这办法为自己洗脱罪名了。 皇上赶紧放下正在批阅的奏折,迈下两个台阶把正在哭的颜祉铭给扶了起来。 他的眼圈有些发黑,不知道是因为公务繁忙还是些什么旁的原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皇弟这是说得哪里话,朕早就不追究了。此次大获全胜实是可喜可贺啊,不过……” 皇上明显十分信任眼前的颜祉铭,根本不吧之前的事儿放在心上,颜祉铭这么一打哈哈,这件事便过去了。 既然已经大获全胜,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便也失去了追究的必要。 不过皇上的迟疑,还是被心思机敏的颜祉铭给捕捉到了。 他眼神坚定的看着皇上,表忠心道:“皇兄有何疑虑不妨说出来,臣弟愿永远为皇兄分忧解难。” 这一番话,更加深了皇上对他的信任。 皇上现在觉得,最能信任的人便是端王了,至于别人……他心里冷笑了一声。 监国公主颜听霜手握重兵,眼下要紧的就是把她的兵权给夺过来,不然就是心腹大患。 而颜祉黎,先前没觉得怎样,但最近经过颜祉铭这么一提醒,他确实发现了颜祉黎在刻意拉拢洛霆苍。 接近洛云芙,那就是想要拉拢洛将军,至于拉拢洛将军要做何事,那必定是拉帮结派意图篡位了。 这偌大的皇室竟然只有颜祉铭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皇上心里甚是悲哀。 他摇摇头,走向了桌子旁 ,伸手招了招,把颜祉铭也唤来了。 “祉铭,这今夜的夜宴上朕要论功行赏,可这赏赐……”皇上有些为难的看着桌上的明黄锦缎,疑虑道。 这黄色的圣旨还一片空白,看来皇上是真的很头痛了。 颜祉铭那双狐狸眼微微一转,心里又有了阴谋。 他认真的看着皇上的眼睛说道:“皇兄,这公主和宁王对皇上来说都是很大的威胁,我们不如来一招指鹿为马?” 皇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亮了亮,赶紧问。 “如何指鹿为马?” 颜祉铭道:“这公主和宁王必定私下拉帮结派意图谋反,今日皇兄不如把赏赐分出等级,若是有人出言打抱不平,那么皇兄不就知道,哪个大臣是对自己有威胁的了么?” 皇上就想听到了什么锦囊妙计一般,欣喜若狂的拍了拍颜祉铭的肩膀。 “妙计啊,妙计啊!如此一来朕就知道谁居心叵测了,哈哈哈哈!”皇上面色狂喜一边说一边坐在龙椅上。 他激动到手都有些发颤,用毛笔沾了朱砂在圣旨上奋笔疾书,丝毫没注意到,身前站着的颜祉铭早已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一计表面上是指鹿为马, 可实际上,颜祉铭的私心远远不止表面上的这些。 若是皇上在宴上公然把赏赐区别开来,那么那些朝臣肯定会觉得,他端王才是受皇上信任的,所以赏赐才那么多。 而公主和宁王,皇上已经对他们心生成见了,这样一来,他们拉拢大臣便难上加难,日后自然也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颜祉黎眼里带着诡异的笑,看着奋笔疾书的皇上。 这皇上竟然如此好蛊惑,他三言两语便可让皇上按照他的想法办事,祁国江山落在这种人手里,岂能稳固? 他端王颜祉铭才是坐上那把龙椅的最佳之选。 中极殿内。 三人各怀心思领旨谢恩,便坐回到了皇上身后不远处。 颜祉黎的脸上并未出现不悦的神色,但洛云芙看了还是很担心。 他心思敏捷,必然想到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虽然面上并未黑脸,可心里必然是不舒服的。 这场胜仗,可以说全是他和自己的功劳,可却在上百大臣面前被另一个人抢了功劳。 洛云芙突然有些心疼这样隐忍的颜祉黎,却又觉得他这样做的对。 如果说将来想要有一番作为,不把自己的情绪写在面上是 必然要做到的。 而薛川,先前洛云芙一直以为他是个莽夫,不过他今日所做之事虽然也很莽撞,但却血性十足,刚正不阿。 此人是个可塑之才,在攻打那几座城池时一直都是他英勇带兵突围,他带出来的士兵也是一等一的能打仗,虽然没什么计谋,可却真是个骁勇善战的好苗子。 他虽然对自己有些成见,只是因为他有些一根轴罢了。 日后可以好好培养一下,说不定到重要的时候,此人能起到一些作用。 这宴上的一个小波折表面上已经过去了,可皇上却不知道,这圣旨就像一枚小石子,把平静的湖面给搅的不得安生。 很多大臣都在犯嘀咕,难道端王已经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了?不然皇上今日为何有如此的举动。 不过大多大臣都觉得,皇上最近愈发独断专行了,他们心里都颇有不满。 前些日子慧美人死在冷宫,皇上便夜夜宠幸乐婕妤,还要封她为贵妃。 可乐婕妤出身并不高贵,此言一出便遭到了许多大臣的反对。 皇上虽说因此作罢了,可那几位极力反对的大臣都或多或少遭到了他的惩罚。 那件事就已经引起 了诸多不满,再加上今夜这个…… 颜祉铭看着殿下朝臣们的脸色,沉沉勾起嘴角一笑,眼中泛起邪气的精光。 他的计谋不仅仅要让这些大臣知道谁才是势力强的人,还要让他们对皇上心生不满。 这一计可以说是一箭三雕,而且不费一兵一卒。 他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爽快的一饮而尽。 小太监又从屏风前面上前了几步,兰花指捂着嘴角无声的清了清嗓子。 “此次我大祁国完胜大理国可喜可贺——大理国特派使臣前来归顺祁国,献上朝礼,宣大理国使臣——” 洛云芙眸色一沉,这该来的终于来了。 大臣们听到太监说的话,自然都是十分喜悦。 之前只以为打退大理国的几十万大军便已经是结局,没想到大理国直接归顺祁国了,以后大理国的皇上就自然退位成王,每年还要交税和朝拜。 这一下子,祁国的劲敌就成了裙下之臣,只剩下陈国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国家了。 十余个穿着苗疆服饰,带着叮叮当当银饰的男子抬了几十个大箱子放在了大殿中央。 这些人,就是先前陆十九和青萝上街买桂花时遇到的那群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洛云芙假装不经意的往他们的队尾瞥了瞥,可这群男子上来之后,便再也没人进入大殿了。 为首的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紫色头巾的男子挨个打开大箱子,等到三十多个箱子都被打开后,殿上的百余大臣无一不惊叹。 就连洛霆苍这种沉稳老练纵横沙场的将军,眨眼都忍不住慢了几分。 那些箱子里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有几个箱子里放了满满的晒干了的五毒兽。 这些五毒兽虽说看着可怕,可洛云芙研读医书的时候知道,这些五毒兽从小在剧毒里长大,但可以用作药中以毒攻毒。 例如说只要晒干了的蝎子一条尾巴,就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功效。 只不过五毒兽需要用很贵的毒药喂养三五年才能晒干制成药,自然是十分昂贵的。 平常时日里这些东西都是千金难求,一整只的五毒兽都颇为罕见,更别说这满满几箱子了。 看来大理国这次还真是诚意满满啊。 不过这也不奇怪,大理国几乎损失了所有兵力,若是不归顺祁国便只能被其他小国欺负,与其看着国土慢慢被其他小国蚕食殆尽,不如归顺祁国寻求庇佑。 识 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用在大理皇帝身上甚是合适。 那为首的男人右手轻轻搭在左肩上,带着身后的人朝皇上鞠躬,这是苗疆特有的礼仪。 “参见皇上。我大理今日降于祁国,今后大理皇帝自愿成为大理王,为祁国皇帝治理国土。大理王每年愿献上所有赋税,每年进京朝拜献上进贡,还望皇帝陛下笑纳。” 穿着苗疆服饰的使臣毕恭毕敬的说道。 皇上听了自是龙颜大悦,突然感觉好似全天下都成了自己的江山。 一时间心情大盛,便哈哈大笑,对着殿下的使臣说道:“好,好啊!下去吧,几位使臣全部重重有赏!” 为首的男子却微微一笑,依然鞠躬并未起身。 他得体的说道:“多谢皇帝陛下赏赐。我们大理王还有一物要进贡,那就是……” 使臣一直弯着的腰终于起来了,而他刚站直了身子就远远的望着殿外,好像在看着谁一样。 洛云芙心里一打鼓,目光和大家一样,猛然转向殿门口。 一个红色的身影就像飞一样,从殿门口闪进了殿内,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那红色的身影到底是男是女。 洛云芙定定的盯着这红 色,感觉有些明艳的刺眼,和宫门口的红色幔帐一样刺眼。 那人好像轻功颇好,一下子就飞到了大殿中央,用窄窄的衣袖掩面蹲下。 这一动一静见,洛云芙才能仔细打量她。 她的红色衣裙不像是中原服饰,而是苗疆女子的服饰,红色纱质的衣料微微有些半透明,中原姑娘保守,断然不会露出一点肉给外人看的。 不过虽然是半透明的纱衣,却还是能看见姑娘里面穿着红色肚兜和长裤,只是外面蒙着一层轻纱罢了。 姑娘身形婀娜的蹲在地上,虽说双手掩面,但在洛云芙的方向还是能看到她的头饰。 和那群苗疆使臣一样,姑娘头上的银饰一样很多,不过大多数是串成链的小银珠子,一根一根的挂在她的长发上,除了银珠子,还有一些红色的南红玛瑙和琉璃。 这些头饰一根根的夹杂在她长及大腿的长发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悦耳的琵琶声,姑娘终于缓缓把挡在脸蛋前面的双手拿开,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 棕黑色的黛眉下面是又大又圆却含情满满的眼睛,此刻正眼波流转,目光一一掠过 殿上端坐的几人。 高挺小巧的鼻梁,一张嫣红的嘴唇薄厚正好。 中原女子喜欢粉色的胭脂轻轻点在唇上,而这姑娘虽然皮肤不算极白,却大胆的用了正红色的胭脂涂在唇上,显得别有一番风情。 待到百余位大臣都看清了姑娘的长相,她便随着琵琶声和古典翩翩起舞,跳的正是苗疆特有的舞蹈,豪放却又张弛有度,和中原含蓄的舞蹈极为不同。 随着动作的开合,她姣好的身材在轻纱的包裹下一览无余,很多人都不由得看的痴了。 一曲舞跳完,很多大臣还的目光还呆呆停在她身上,像是回味无穷一般。 姑娘对着殿上明媚一笑,露出几枚雪白的玉齿,极为明艳动人。 凭心而落,洛云芙若是个男子,怕也要栽倒在这一颦一笑之下了。 “大理王之女乌秋桑,拜见皇上。” 她的中原话虽说得还不是十分好,可已经不错了,不仔细听倒是听不出来她是苗疆人的。 而声音更是清甜无比,相比起来洛云芙冷清贵气的声音,她更多了一丝娇媚。 一边站着的使臣把手搭在肩上行礼道:“我大理王为显诚意,特意献上我们唯一的 秋桑公主,以表归降诚心。” 大理皇帝姓乌,这个秋桑公主之前洛云芙打探情报时听说过,确实是唯一的公主。 她心里的温度愈发冷了,这个大理王还真是生怕祁国不庇佑大理,连唯一的女儿都献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公主到底是要嫁给谁,难道是皇上,或者端王…… 亦或是宁王?洛云芙想到这,脸上的寒气简直要结成霜了。 身侧正在给洛云芙布菜的白薇看到她的面色,便偷偷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白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提醒道:“小姐,这是皇宫。” 洛云芙被白薇这么一提醒,才变回了正常的表情。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自是十分喜悦,这一和亲,大理必定就被祁国吃的死死的了,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皇上伸出手拍了几下,喜笑颜开的对着使臣下令。 “非常好,回去转告大理王,这个礼物颇好。下去吧,全部重重有赏,公主留下。” 秋桑在殿上大方的站着,对旁边的使臣微微一笑。 可这笑容中仿佛夹杂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洛云芙的方向看,似乎还能看到她眼中点点泪光。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看秋桑公主的眼神,洛云芙觉得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 这大理国的使臣虽说看起来比公主要大上一些,但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难道? 公主和亲想来是大理王为了寻求庇佑而做的决定,说不定公主心里有千般不愿,但也不能表现出来。 使臣深深的望了乌秋桑一眼,便行礼退下了中极殿,那眼神让洛云芙看了有些难受。 好像是诀别,又好像有一些留恋。 再看公主,已经恢复了端庄大方的微笑,好像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悲戚从不曾存在一般。 皇上看着公主,忍不住满意的点头。 这大理国看来已经被祁国吃的死死的了,皇上何尝不高兴? 不过,这公主到祁国来,是要嫁给谁,这个问题倒是颇为难办。 皇上素来爱美人,只不过最近很是宠幸乐婕妤,乐婕妤就好像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一般。 当初皇上甚是宠爱慧美人,但现在他对乐婕妤的宠爱,完全不亚于当初的慧美人。 以至于外人都能看出来皇上眼圈乌青,走路也不如以前矫健了。 皇上的脑中一闪而过,要把这个公主纳入后宫的念头,可一想 到爱耍小性子的乐婕妤…… 罢了罢了,若是真的把公主纳妃,那指不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于是他用余光瞟了瞟身侧不远处的两位王爷。 “秋桑公主果然是绝色之姿,倾城之貌啊,大理王得女如此,甚是有福,甚是有福啊!” 皇上的语气中难掩赞叹之情,对乌秋桑不停的夸赞。 而秋桑也是像极了曾经的一国公主,一颦一笑都落落大方。 她明艳一笑说道:“皇帝陛下谬赞了。”说罢,还把右手放在肩膀上俯身行礼。 这一行礼,头上的玛瑙和银珠子叮叮当当的摇晃,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时间很多大臣也忍不住看呆了,要说京城中的第一绝色当是洛云芙莫属,而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能与洛云芙有一比的姑娘。 皇上微笑点头道:“公主此次来我大祁国和亲,心中可有人选了?说与朕来听听。” 乌秋桑浅琉璃色的眸子在殿上几人身上流转了一遍,在看到颜祉黎的一刻忍不住稍微一怔。 在她顿住的同时,洛云芙的喉咙莫名其妙的哽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的把眼神转开了,柔媚的答道:“我大理已经归顺皇帝陛下,大 理的公主成亲一事自然该由皇帝陛下定夺。” 这话答的是滴水不漏,大方得体,估摸着是来之前有人教她如此说的。 洛云芙能看出来,这公主明显就是看上颜祉黎了,觉得他是最英俊的,只不过碍于礼法只能把这个权利交给皇上。 皇上听到这个答案自是十分满意,不免愈发喜欢这个大理的公主。 他的眼珠微微一动,好像要侧眼看谁一样,可是最终却还是没有转头。 刚才他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乌秋桑的眼神,想来这两位王爷里,论长相那肯定是颜祉黎更胜一筹。 最近颜祉黎很是不安分,想尽办法要拉拢将军府一家,他正愁如何疏远颜祉黎和洛云芙呢。 这次可是天赐良机啊,虽然说大理已经亡国,乌秋桑只是一个亡国公主,但若是把乌秋桑指婚给颜祉黎,那他就不能再和洛云芙暗通款曲了。 这样一来,将军府他必然是不可能拉拢的到了…… 皇上眼中精光一闪,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啊!那朕就把你指给我大祁国的宁王爷如何?” 洛云芙的神色忍不住沉了几分,本来很是清秀的脸蛋此刻显得 略有些阴冷,让人看了就心里发寒。 呵呵,这皇上的算盘打得够响,一箭双雕啊。 她把目光转向殿上的颜祉黎,颜祉黎也是面色越来越深沉,攥在桌子下的拳头仿佛都要攥出血来了。 还不等乌秋桑答话,颜祉黎也还没出言反驳,颜听霜便站了起来。 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颜听霜,这是让洛云芙万万没想到的。 颜听霜迈着大步一步步走向乌秋桑的旁边,朝皇上拱手一拜,虽是女儿身但每一个动作都英姿飒爽。 颜听霜冷冷道:“皇上,依本宫之见,公主刚到宫里难免认生,不如让她先在皇宫里住下,再择意中人成婚也不迟。” 洛云芙悄悄的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些感激颜听霜。 刚才的场合,若是颜祉黎自己站出来抗旨,那还不知道皇上要给他安上一个多大的罪名。 而颜听霜想必也是洞悉了皇上的小心思,这才出来为颜祉黎说话的。 此言一出,皇上倒也没办法反驳了,毕竟颜听霜是长辈,还是战功赫赫的将军。 况且,她说的也确实是有道理。 让乌秋桑先安顿下来,过一阵子后,她喜欢谁,皇上再行指婚也不迟。 可没想到,皇上竟然被颜听霜给激怒了。 他脸色极为沉重,怒气难掩的看着颜听霜说道:“监国公主,这宁王还没说不同意,你好大的胆子!” 先前经过颜祉铭的一番挑拨离间,皇上早就对颜听霜和颜祉黎心生嫌隙了,觉得他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今日他蓄意要削弱颜祉黎的势力,想要用和亲来阻止颜祉黎和将军府联姻,没想到颜听霜马上就出来抱不平了。 这在皇上的眼里,明显就是大逆不道,意图谋反。 端王坐在皇上身后不远的地方,深沉的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 可洛云芙知道,他的心里怕是早已经乐开花了,巴不得皇上和颜听霜颜祉黎二人斗得起劲。 那样他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颜听霜却毫不惧怕,全然一副巾帼女将的模样。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皇上,淡然说道:“本宫不知何罪之有。” 皇上本就气急,看颜听霜这副模样,也不管她是不是公主或者女将军了。 他怒气冲冲的低声吼道:“你!朕念你劳苦功高今日先不降罪,朕可以当你没说过这番话,哼!” 颜听霜却毫不在意,丝毫不怕皇上会将她怎样。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上看到颜听霜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便与愈发生气,觉得她自视甚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一手指着颜听霜微微发抖,嘴唇一直动,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你……你!”他似乎是在想到底要给颜听霜安上一个什么罪名。 看到这殿上剑拔弩张的样子,好几位素来和颜听霜走的近的朝臣,都赶紧走到了大殿中央。 “皇上消消气啊,老臣觉得公主言之有理啊!” “是啊皇上,公主言之有理,绝非刻意和皇上作对,皇上三思!” …… 皇上强忍住怒气,可心里的怒火还是难以平息。 眼看着好几个大臣上来劝谏,若是再想以此缘由降罪于颜听霜,恐怕难以服众。 他紧闭双眸,狠狠的一拂衣袖说道。 “罢了,朕且不再追究了,只不过……”他微微一顿,目光看向一侧,那侧的后面正是颜祉黎的位置。 洛云芙本来就紧紧悬着的心,便更加七上八下了。 皇上阴恻恻的一笑,笑容中仿佛有阴谋得逞的算计,和颜祉铭如出一辙,不愧是亲兄弟。 “朕感念宁王爷颜祉黎此次出征劳苦功高,特赐大理公主乌秋桑给宁王爷, 择日成婚!” 屏风旁边的太监见颜祉黎只是低着头,久久未曾抬起,赶忙出言提醒:“宁王爷,还不快领旨谢恩?” 这尖细的声音正正好好的传进了颜祉黎的耳朵,他紧紧攥着的手愈发泛白了。 皇上微微一挑眉,危险的转头看向颜祉黎,语气已经带了一丝威胁。 “臣弟莫非是对朕的决定不甚满意?大可说出来,朕不会治你……”说到这,皇上语气一顿。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阴森,让人看了就觉得诡异可怕。 “朕不会治你忤,逆,犯,上之罪的。”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让这大殿上的数百号人听得清清楚楚。 洛云芙的心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样。 皇上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整治颜祉黎的机会,肯定会牢牢把握,为了把乌秋桑嫁给颜祉黎,竟然连威胁都用上了。 表面上说不会治罪,但看他刚才训斥颜听霜的模样,还有他威胁的话语,若是颜祉黎真的反驳这门亲事怕是会死无全尸啊。 颜祉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下都未从皇上那边停留,而是直直的落在了洛云芙的身上。 他的眼中似乎有痛苦,有 迟疑,这些都是洛云芙从未见过的。 她见过雷厉风行的他,也见过撒娇无赖的他,可唯独就是没有见过如此痛苦的他。 眼下宁王府的势力还不足以直接端了皇上老巢,若是可以,她相信颜祉黎绝不会如此隐忍迟疑。 不过,她刚才好像发现了乌秋桑的一个秘密…… 她秋水涟涟的眸子坚定望向颜祉黎,好像能说话一样,认真的点了点头。 颜祉黎不舍的转开眼神,又恢复了素日里那副沉稳的模样。 他走下台阶,走到了颜听霜的旁边,二人眼神相接那一刻,颜听霜看到了他眼里无奈的感激。 可他却是一眼都未看那能令许多花朵黯然失色的乌秋桑,直直的转头面相皇上。 “皇兄这是说得哪里话,能娶秋桑公主,臣弟三生有幸。” 颜祉黎的脸上带着得体却疏离的笑容,短短一句话把所有的不愉快全部粉饰太平。 宴会照常进行下去,一会儿载歌载舞,一会儿酌酒对诗,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为曾发生过一样。 待到所有的一切都平息,大臣们也都在家眷的搀扶下走下中极殿时,洛云芙才扶着醉醺醺的洛霆苍打道回府。 这一 路上都并未看到姜意婷那丫头,白薇一打听,才知道宴席开场还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姜意婷就悄悄的回府了。 洛云芙忍不住腹黑的笑笑,姜意婷那个臭丫头,这次就该知道什么叫做自食恶果了。 本来想给别人下巴豆,结果最后出丑的还是自己。 等到把洛霆苍交给府里的小厮,她才带着白薇回自己的房间,此刻已经快到子时了。 刚推开房门,就看见屋里灯火通明,而青萝正抱着一个精致的包袱,趴在桌子上小憩。 听到房门发出的吱呀一声,青萝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门口。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包袱,站起来倒了一杯茶。 洛云芙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拿起青萝刚刚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方才宴席上她喝了不少酒,虽说一直没失掉神志,可总觉得有些晕乎乎的,这一杯茶下去才觉得有些清醒。 洛云芙忍不住小声赞叹道:“好茶,好茶啊,小青萝,这是什么茶?” 青萝却惊恐的把手贴在洛云芙的脸上,轻轻拍了好几下。 青萝把眼神转向不远处在准备洗澡水的白薇,问道:“白薇,小姐这 是喝了多少酒,脸都热了,脑子也不大清楚。” 说罢,又不停用自己冰凉的小手给洛云芙的脸蛋降温。 白薇一边往热乎的洗澡水里撒花瓣,一边无奈的摇头,秀气的脸蛋在热气袅袅的衬托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青萝,不是我故意不看着小姐,而是实在拦不住啊,不知道怎么了,小姐一直喝酒……喝了能有好几壶……” 青萝顿时就花容失色了,倒茶的手都抖了一下,差点把价值连城的白玉茶壶给摔碎。 她把茶杯塞到了洛云芙手里,转头有些怒气的对白薇说道:“谁不知道那宫里的琼浆玉液是烈酒啊,怎么能放任小姐喝那么多?!这茶叶是小姐从南疆带回来的,她自己都认不出了!” 白薇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并不生气青萝对她发火。 青萝也只是说说罢了,这几个丫鬟谁不知道,若是洛云芙想要做什么,谁能拦得住? 转眼看小脸蛋红彤彤的洛云芙,正半趴在桌子上,一下子便把一杯茶倒进嗓子眼里,眼神迷茫的看着怒气冲冲的青萝。 洛云芙看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觉得,好像一直盯着姑娘家看不太好,是失礼的。 第一百六十章 从小爹爹和教书师傅就教导自己,无论男女,都不能直直的盯着人家看,这样别人会感到不舒服。 于是她便乖乖的把眼神转到别处,一下子就看到了茶壶不远处,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缎包裹。 这包裹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好像,好像是从云锦阁买了物件,云锦阁就会用锦缎小包袱给包起来…… 上一世她倾慕颜祉铭,知道颜祉铭喜爱美人,她便总去云锦阁为自己做衣裳,这云锦阁的包裹她还是很熟悉的。 她眼神迷离的伸手抓住了那小包裹问道:“这,这里面是什么呀,青萝……” 青萝赶紧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打开之后拿出了一块卷着的锦缎和一些蚕丝绣线。 “小姐,这是你命我去买的东西,傍晚的时候啊,我终于买到了。”青萝有些邀功似的说道。 这云锦阁买东西真是个力气活,要在那排上一小天的时间,才可能会买到想要的物件儿。 洛云芙迷茫的看着桌子上的雪白锦缎和一团团的蚕丝绣线,就好像断片了一样。 想了半晌,才想起来,确实是她晌午时分去让青萝买回来的,是要给宁王重新绣个荷包…… 她红着 脸,糯糯的自言自语道:“对,对,给颜祉黎绣荷包……” 此刻的洛云芙,和军营里那个运筹帷幄的洛云芙仿佛判若两人。 青萝就像哄小孩一样,摸了摸洛云芙的青丝说道:“原来小姐是要给宁王绣荷包啊,那小姐先沐浴更衣,咱们明天再给宁王殿下绣荷包可否?” 洛云芙甜甜的笑着点了点头,可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恐的摇了摇头,瞪大了一双杏眼,如临大敌似的看向桌上的白色锦缎。 “好……不,不能绣了,他要娶公主了,本小姐点过头的……不能绣荷包了……” 颜听霜自被皇上当着群臣的面,不留情面的呵斥了几句,整场宴席下来她都是冷冷的样子。 不过也正常,她平常便也一直是冷漠的样子,从来都不曾有过笑容。 待到繁华散去,一切都归于寂静之时,她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颜祉黎。 颜祉黎似乎是特意来找她的,从身后快步赶来,还低低的喘着粗气。 “公主留步!” 颜听霜淡漠的回头,一看果然是颜祉黎。 颜祉黎穿着一身深色的蟒袍,贵气又矜傲,身上的王者之气比皇上多了不知多少。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冷淡的问道:“何事?” 颜祉黎虽不善表达自己的情绪,可还是认真注视着颜听霜的眼睛说道:“方才多谢公主替我说话了,我确实是不想娶那南疆公主的。” 颜听霜的脸上露出鲜少见到的微笑,只不过转瞬即逝。 她淡淡答道:“无妨,本宫知晓云芙那丫头早就和你定下了终身,云芙有恩于我,我又从小看着你长大,于情于理都该替你挡一挡,只不过。” 说到这,颜听霜便恢复了冷淡的样子,再也不说话了。 在月光的映衬下,颜听霜就像一尊神女雕像一般,冷漠又威严的静静站着。 颜祉黎倒是很释然,他心里清楚的很,颜听霜刚才在中极殿说的那些话,已经是她力所能及做的最多的了。 若是再说下去,想来必然会激怒皇上,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他低沉一笑,笑容中包含了些许疲惫。 自从回了皇城,就再也没用过轻功,但他再次飞身而起的时候,身体还是一样的轻盈。 明黄色闪着亮光的瓦片上,一个身穿蟒袍的男子闪身而过,没经过侍卫的盘查,颜祉黎就悄悄离开了皇宫。 而不消片刻,他就落在了一户人家的房顶上,悄悄揭开了一片黛瓦。 这人家也是庭院重重,甚至房檐上都雕刻着精致的瑞兽,比皇宫也差不了多少。 而这院子里飘来阵阵玉兰花香,趁着初秋的夜风钻进他的鼻腔。 顺着这一小块的洞,他坐在屋顶上看着屋里的情况。 洛云芙好像有些惊恐,又有些委屈的说道。 “好……不,不能绣了,他要娶公主了,本小姐点过头的……不能绣荷包了……” 青萝显然有些讶异,一双灵动的眼睛疑惑的看着洛云芙问道:“小姐,你说宁王殿下要娶公主?什么公主?” 但洛云芙只是委屈的看着桌子上一块白白的东西,默不作声。 颜祉黎从未看过这样的洛云芙,他记忆中的洛云芙一直都有着不符合这般年纪的沉稳和谋略,活像个诸葛亮一般。 可现在的洛云芙,倒也不像十多岁的姑娘,而是像七八岁的小姑娘。 颜祉黎有些心疼,还有些自责,攥紧了拳头狠狠的砸向房顶的瓦片。 他低沉着声音小声说:“本王刚才就不该答应!” 还好将军府的瓦片安得牢固,这一拳下去并未损坏。 方才他看到洛云芙点头才答应,本来以为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计谋,没想到他应下之后,洛云芙却在一旁暗自买醉。 这让他很是担心,一来就看到她委屈巴巴的模样。 下面的青萝眼看着洛云芙不说话,便只能转头问正撒花瓣的白薇。 “白薇,这是怎么回事?那宁王怎么又要娶公主了,哪里冒出来个公主?” 白薇把花瓣篮子稳稳放在窗台上,摇了摇头。 “大理降于祁国,还送来公主和亲,皇上就把公主指给宁王了,当时的情况你不知道,若是宁王殿下胆敢抗旨不尊,那肯定是要掉脑袋的!” 青萝点点头,心疼的看着洛云芙。 青萝就像哄小孩一样轻声趴在洛云芙耳边说道:“小姐,我们先不想那事了好不好?先沐浴更衣,好吗小姐?” 洛云芙迷茫的点点头,任由青萝和白薇把她扶了起来,慢慢褪去她身上繁琐的层层衣裙。 颜祉黎不留痕迹的转开眼神,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灰黑色的瓦片,又把它盖回了远处。 虽说他早已抱着洛云芙睡过觉,可当时却是一点都未曾不老实,今日他也不想趁人之危,看什么不该看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那片黑色的瓦片被重归原处,颜祉黎若有所思的躺在屋顶上,望着夜色有些出神。 待到下面已经没了青萝舀水的声音,他才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 青萝温柔的声音若隐若现说道:“小姐,时辰很晚了,先歇下吧,我扶你去榻上。” “好……等等。”洛云芙的声音明显已经清醒了许多,随后他听到下面传来开门的声音。 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身下的屋子里彻底归于寂静。 屋里的火烛被青萝一一吹灭,贴心的给洛云芙盖好被子,她便推门出去了。 临走时,还仔细关了门,生怕半夜吹的冷风进屋冻坏了小姐。 末了,颜祉黎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后就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待到下面再无风吹草动,约莫着青萝也已经在一旁的耳房歇下,颜祉黎才轻飘飘的落地,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冷白色月光的映衬下,门口静静的躺着一尺白色锦缎,一看制式便是云锦阁的。 他伸出手把这块锦缎轻轻的拿起,看着上面的云纹仿佛有些出神。 洛云芙那醉醺醺的声音似乎挥之不去。 “绣荷包……才不……” 俊美无 俦的脸上泛起一抹无奈的笑,仿佛还透露出一些身不由己。 颜祉黎轻轻的推开门,又轻轻关上,这一切都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他放轻脚步走到洛云芙的塌边,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早已熟睡过去,完全没察觉房间里已经多了个人。 洛云芙杏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就像蝶翼一般柔软的搭在上面,脸蛋和嘴唇比往常要红一些,想来是因为喝多了。 他情不自禁把自己冰凉的手贴在了洛云芙的脸上,触感有些微微发烫。 “眼见你这个小机灵鬼点头,本王才答应了这门亲事,本以为你有什么鬼点子,没想到……”他的眼神深沉的看着洛云芙的睡颜:“可是因为怕皇上降罪于我,才点头答应的吗?” 颜祉黎沉着嗓子说道,声音中带了些许沙哑。 “本王这辈子只会娶一个王妃,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娶那个公主。” 说完,一个薄如蝉翼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不带任何杂念。 他小心的关上了门,生怕一丁点响动弄醒了自己心尖尖上的人。 一道残影在将军府的上空翩然飘过,最后落到了宁王府。 第二日早上,洛云芙早早的便 起了,甚至东边的鱼肚白还没露出来,天色还微微有些发暗。 她坐在小桌前,一边用着早膳一边想的出神。 眼前摆的是五菜三汤外加五样清粥,可这一切在洛云芙看来全部如同嚼蜡。 她定定的盯着桌子对面打瞌睡的青萝,脑子里全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昨日那乌秋桑上来献舞,之后赢得满堂喝彩,但旁边的大理使臣被皇上命令退下的时候,明显非常不舍的看了那公主一眼。 而从她的位置看,正好也能看到公主的表情,公主也仿佛有一瞬间的无奈和痛苦。 虽说这一切都转瞬即逝,可她毕竟也是活了很久的人了,确认自己不会看错。 但后来皇上让乌秋桑选想要嫁给谁,她在看到颜祉黎的那一刻,似乎眼睛亮了一下,这难道是错觉吗? 洛云芙面色狐疑的往自己的嘴里喂了一口鸡汤,也不管它是不是还烫着。 “唔……” 这鸡汤是刚出锅的,还是滚烫滚烫的,洛云芙吹都不吹就往嘴里放,果然被狠狠烫了一下。 她拿汤匙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剩下的鸡汤全部打翻在了面前的粥碗里,那甜甜的桂花粥混了咸鲜味的鸡汤, 也不能喝了。 青萝听到洛云芙的一声哼哼,也不打瞌睡了,赶紧揉揉眼睛站起身来。 她一边用自己的手帕帮洛云芙擦着嘴,一边小声唠叨:“小姐,你怎地如此不小心呀……” 洛云芙也已经吃了个半饱,索性放下了那白瓷汤匙,拿过青萝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嘴角。 “昨日我是想到了那公主可能和使臣私定了终生,所以才……”洛云芙小声嘀咕着,放下手帕,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皱眉道:“明明是本小姐点过头的,昨夜还喝那么多,真是丢死人了,青萝。” 青萝点点头,眨着大眼睛应声道:“诶,小姐,青萝在呢。” “青萝,我昨晚喝醉了,没做什么出格之事吧?” 青萝的圆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试探的说:“唔,好像没有,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 青萝好像很迟疑似的,一张俏皮的脸蛋儿也变成了苦瓜脸,嘴角拉了老长。 “如果说有的话,小姐昨天把青萝排了一整天才买到的云纹锦缎给扔出去了。” 青萝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好像能拧出水一般。 洛云芙闻言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懊悔无比。 和谁过不 去都别和钱过不去呀,没想到自己喝醉了竟然把云纹锦缎给扔出去了,那一尺可就一两银子呢。 虽说偌大的将军府倒是不缺这一两银子,可白白浪费掉,她心里还是有些惋惜。 虽说她好像是抓住了公主的把柄,而且当时的情况,颜祉黎若是不答应下那门亲事,皇上极有可能降罪于他。 所以她才用眼神暗示颜祉黎答应下来,可是等到颜祉黎真的领旨谢恩之时,她心里的醋坛子却像被打翻了一般。 哎……洛云芙又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瓜,你啊你,活了两世的人,能不能大度一点? 都是演戏,都是演戏嘛,为何要那么较真呢。 眼下的要紧事就是先去摸清楚那个乌秋桑到底和使臣是什么关系,才好进行下一步。 可是这说来容易,自己在皇城认识的人并不算多,到底找谁…… 江湖上,有门路的,能打听事儿的,那就是…… 她眼睛一亮,草草扒了几口被混了鸡汤的桂花粥,等到吃个九分饱之后,紧忙命青萝为自己简单的梳洗打扮。 她穿的极为简单,只是一件鹅黄色的齐胸襦裙,连褙子都没有披,便匆匆的出了将军府向北走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洛云芙连青萝都没有带,让她同白薇和紫菱一起看家,一个人便前往公主府。 这些皇亲国戚的府邸都在皇宫周围不远处,她趁着刚露头的微薄日光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走到了公主府门口。 这些侍卫认得洛云芙,恭敬的行了个礼,就让她进去了。 公主府大极了,她又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正厅。 方才自己进府来访,想必已经有人通报上去了,所以现在她远远的就看到正厅里有个人影负手而立。 透过影影绰绰的树叶,她看不清那人到底是谁,只因颜听霜和白棠隐都爱穿白衣,那个白色的身影她还真一时间分不清是谁。 等到走进了正厅,她才看出来,那背影正是白棠隐。 白棠隐听到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温柔的笑着回头,静静的站在大厅中央,宛若谪仙一般傲然而立。 “洛姑娘这么早便到访,可是有何事?”白棠隐笑意盈盈的说道。 洛云芙心里很得意,就知道白棠隐在公主府里,今天可是来对了。 虽说颜听霜也很有门路,想要打听个异域公主的前尘旧事完全不在话下,可颜听霜毕竟也是个大将军 ,有要事在身。 找这白棠隐帮忙,也是一样的。 洛云芙大方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上前去,白棠隐接在手里掂了掂。 白棠隐感受到小药瓶里仿佛有水声流动,于是略有些感激的说道:“多谢洛姑娘。” 洛云芙倒也没接这话,只是垂着眸摇摇头,仿佛在说不用多谢。 片刻后她才抬头说道:“白先生,其实今日云芙来访还有一事相求。” 白棠隐好像已经料到了一般,微笑着点点头。 “可是为了宁王殿下之事?昨夜的事情,听霜已经与我说了。”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仿佛一切都在把握之中。 洛云芙倒是没料到,颜听霜会把这时都一五一十的交代给白棠隐。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开眼神,没想到却在这屋子里的正中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儿。 最显眼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的人栩栩如生,乃是一个英气和美貌并存的女子,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 这不就是白棠隐送给颜听霜的那幅画么?她还找了同一个画家画了两幅的那个? 没想到当时颜听霜爱理不理的样子,回府之后倒是很宝贝的挂在了 这府上最显眼的地方。 洛云芙忍不住低头一笑,但马上意识到了,这似乎有些失礼。 于是她转开注意力说道:“是的,白先生,我与宁王殿下……” 她突然不知如何开口,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和颜祉黎的关系。 白棠隐却低沉的笑了笑,好像早就看破一切似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那幅画下面的桌子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盏摇了摇头。 “罢了,我早就看出来宁王殿下心系洛姑娘,可是这样的?”说罢,他轻轻用茶盏盖子拂去了茶上的茶叶末,小啜了一口。 茶盏被他轻轻放下,他抬眼看向洛云芙,洛云芙竟耳根有些发红。 不过洛云芙倒还是和往日一样的沉稳得体,虽然耳朵有些红,但好歹没失了礼仪。 看到面前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白棠隐虽没大她太多,但突然有了一种当长辈的感觉。 他点点头说道:“先不说这个,你今日前来,想要我帮你做何事?” 他适时的解了围,不再拿她和宁王的关系打趣。 “白先生,云芙想拜托白先生帮我查查,乌秋桑和大理使臣的关系,劳烦白先生了。”洛云芙柔声 说。 白棠隐闻言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他同洛云芙一样,是心思灵巧之人,只稍微一琢磨,便明白了个大概。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说,大理公主其实和使臣有牵扯。” 洛云芙倒也不是十分确定,只是看出了一些端倪,这才请白棠隐来帮忙查清楚。 她轻轻摇了摇头:“八成是这样的,所以还烦请白先生帮我彻查此事,云芙在此多谢了。”说罢双手放在腰际,微微蹲下行礼。 白棠隐刚要拿起茶盏来喝,看到洛云芙竟要行礼,赶紧放下茶盏,也不管里面的茶水溅了他一手。 他扶着洛云芙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无奈的笑着。 “洛姑娘送药于我,我本就十分感激,不必多谢了,我一定帮你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将军府。 刚进屋来,便看到一个穿着生面孔,这人白面粉唇,眉毛细细的,一时间让人分不出是男是女。 这白皙的皮肤,甚至比一边的白薇和紫菱都要白嫩几分,再看看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比很多女子都要娇媚。 直到看到他一身太监的深蓝色衣服,洛云芙才知道这人是个小太监。 小太监见 到门口站着的洛云芙,赶紧走上前去跪下说道:“哎呦,洛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我们贤太妃有请呢。” 这声音尖尖细细,语气声调也和宫里的娘娘差不多,让洛云芙听了就浑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比这让她更不舒服的就是他说的话,贤太妃有请? 这种关头,不知道贤太妃为何要请她进宫,她心里好一阵琢磨。 “这位公公起来说话,贤太妃请我有何事?”她款款走到桌子前坐下,正对着那公公。 小公公站起身来,还捏着兰花指,轻轻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尘土,谄媚的说道:“我们太妃许久未见洛姑娘,说甚是想念呢,这不,准备了一桌子的明虾等着洛姑娘一同进午膳呢~” 洛云芙听后,倒是端庄大方的笑了笑,朝着小公公说道。 “劳烦这位小公公回去转告贤太妃,今日实在是不巧,云芙要去书院了,等过段时间我带着自己做的点心亲自进宫看望太妃。” “这……”小公公显然有些为难的样子,思索了半天才说:“好,那奴才今儿就回去了,奴才告退。” 说罢,小公公便弓着身退后几步,便转身踩着小碎步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洛云芙望着公公那一步一扭腰的背影,不由得失声发笑。 这位小公公八成是懂事开始就在宫里当差了,做派语气和宫里的娘娘们可真是如出一辙啊,就连声音都是雌雄莫辨的。 白薇和紫菱出去做杂活儿了,青萝也不见外的坐在了洛云芙的旁边,疑惑的问道:“小姐,贤太妃有请你为何不去?明虾诶……” 她转头看着满眼冒精光的青萝,感觉青萝现在就像是一个看到肉的饿狼,就差满眼冒绿光了。 抬手给了青萝额头一记轻敲,青萝吃痛,委屈的捂住了额头。 “唔,痛。” 其实倒也不怪青萝跟个小馋猫似的,皇城并不临海,而且还离海边甚远,明虾这种东西几乎是千金难买。 别说青萝一个小丫鬟了,就连她洛云芙也是鲜少能吃得到这种东西。 不过……她心里稍微一沉,正是因为明虾难买她才不去的。 并不是不想吃,她可以说是颇喜欢吃的,可是这明虾难买,都不用仔细想,便知道这次一定又是颜祉黎借着贤太妃的名头来请她用膳。 要是搁在平常,她倒就去了,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去了容易落人口舌。 因为上次她被慧 美人陷害,颜祉黎出面请太医为她脱罪那件事,城里已经有了些风言风语,说是颜祉黎看上了洛家小姐。 出征前那一次,皇上为了不让颜祉黎和将军府联姻,于是出言要娶洛云芙,颜祉黎也是不顾后果的出言阻止。 昨夜皇上刚刚给他和大理公主赐下婚约,第二日他和母妃便在宫中设宴邀请洛云芙,而不邀请大理公主,这怎么说,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颜祉黎,我知道你是想与我解释,可是不用解释,我都懂。若是我去了,那才真的是落人口舌……” 这个宁王殿下,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战场上都是八面玲珑,可不知为何,却在这种小事上考虑不周。 洛云芙只是在心里如是抱怨,可她却不知道,颜祉黎不是考虑不周,而是生怕她会误会他而乱了心神。 “青萝,备轿,去云麓书院。”她朝着一旁的青萝说道。 青萝倒是有些讶异的说:“小姐,云麓书院乃是皇亲贵胄的书院,并不用每日都去的,傅先生已经命人把诗词典籍都命人送到府里来了。” 刚说完,头上又挨了一记轻敲。 青 萝双眸水波涟涟的望着洛云芙,似乎不知道小姐为何又要敲自己:“小姐……” 洛云芙对这个心大的小丫鬟有些无奈:“方才都对那小太监说了,今日要去云麓书院,做戏要做的真一些呀。” 青萝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小跑着出去准备了。 洛云芙笑着看青萝的背影,心里想道,青萝这个考虑不周全的毛病也不知何时能改改,这三个侍女里,就属白薇最沉稳老练。 不过青萝现在年纪还小,也就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等到再大几岁历练历练,说不定能好一些。 上一世她自从嫁给了颜祉铭,就再也没见过青萝,青萝忠心对她,想必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心里总是对青萝有些亏欠的,于是这一世便格外宠爱青萝。 等到洛云芙坐着一步一颠的轿子到了城郊的云麓书院,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东边的天上了。 不过,这云麓书院里既是皇亲贵胄多,上学的时间也不算长,而且并不需要早起。 各位小姐公子有空便来,没空便不来。若是决定了这一天要上学,上午到书院就好,中午便能打道回府了。 等到洛云芙进了那间紧紧挨着桃林的书 屋,同窗们也才来了一半,傅先生也并不在。 这屋子里十多个位置,只来了五六个人,这五六个人三两成群,只有一个人似乎像个另类一般,脸色苍白的坐在最后的地方。 洛云芙一见她,就兴致满满的挑了挑眉。 那人见到洛云芙出现在门口,本来苍白的脸色变得甚至有些铁青了,和她那花枝招展的装扮颇有些违和。 洛云芙款款走进屋子,一进来便闻到满室的书香,和窗子那边飘过来的桃花香。 她坐在先前选定的位置上,转头朝着不远处的姜意婷甜甜一笑,笑容人畜无害。 “姜姐姐今日看起来脸色并不好,可是昨晚没有睡好?”她故意朝着姜意婷问道。 姜意婷穿着黑红相间的襦裙,外面披了一件黑色褙子,头上插了几支金色钗子,这华贵的颜色更显得她面色有些虚弱。 姜意婷嘴唇苍白的狠狠答道:“本小姐好得很,不劳云芙妹妹费心了!”说罢还冷冷的剜了一眼洛云芙。 她心里实在是恨极了,昨天宴席上,明明那巴豆粉全都倒在洛云芙的酒樽里了,谁知宴席开场后洛云芙却面色镇定,她自己却开始肚子疼。 也不知道 洛云芙这个奸诈的女人是什么时候把酒给调换过来的! 可怜她只能趁着肚子还不太疼的时候赶紧打道回府,回府之后整整折腾了一晚上都没睡觉,今日肚子还在疼,腿也是站一会儿就打颤。 姜意婷看着一脸纯良的洛云芙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捂着肚子转眼不看她。 谁知道洛云芙越嘲讽越起劲了。 洛云芙看见姜意婷吃瘪,心里就开心极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甜笑着说道:“姜姐姐今日打扮的甚是美艳动人,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姜姐姐要上台表演歌舞呢。” 姜意婷脸色又沉了几分,眼珠子转了转,恶狠狠的转头看向洛云芙,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她娇媚的声音今日听起来有几分虚弱,僵硬笑着说:“呵呵,姐姐再美也不如那大理公主美,那公主一舞就把宁王的魂儿给勾走了,不知道洛妹妹作何感想?” 府里的丫鬟早就知道她姜意婷倾慕宁王殿下,宁王被赐婚这种大事,自然是连忙禀告了她的。 当时她听到丫鬟的话之后,上吐下泻的更厉害了,一边吐一边流眼泪,本来娇艳的脸蛋,一时间变得狼狈不堪。 第一百六十四章 身体上的病痛倒不足以击溃这个大小姐,可听到这噩耗之后,姜意婷几乎不可置信。 可爹爹又非让她每日上书院来,所以不管她身体是否不舒服,今儿还是准时到了云麓书院。 正愁着这火没处撒呢,洛云芙就主动撞上来,她当然得好好编排一通洛云芙了不是? 先前洛云芙仗着宁王爷喜欢她就为所欲为,没少明里暗里的和她斗,她心里都清清楚楚。 这下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姜意婷见洛云芙不说话,便讥笑着说道:“不过我劝妹妹也不要太过伤心,那些皇亲国戚哪懂感情的可贵呀,不过是玩玩罢了,妹妹不必挂怀的。” 洛云芙倒是没生气,只是觉得现在的姜意婷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好笑。 颜祉黎看都不曾看姜意婷,她本就把这一切都怪罪于洛云芙,现在好容易有个机会,便狠狠的嘲讽。 洛云芙不想与她这种不懂事的小姑娘争辩,便面无表情的转过身,长叹了一口气。 “这种场合和她争论,倒是有失本小姐的身份。”她低声说道。 刚翻开桌上的书卷想要看看,头顶上便传来一声冷冷清清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 。 “姜姑娘有空说闲话,还不如先照照镜子,琢磨琢磨那宁王为何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她正看到书卷上《赠汪伦》那一行,便听到这声音,心里纳闷是谁替自己说话。 抬眼一看,一身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少女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手上正不急不缓的摇着一柄团扇。 那少女虽长相不是极好,只能算个眉清目秀,但身上却是有一种端庄大方的气质,是一般的小家碧玉不能比拟的。 看到竟是林可儿替自己说话,洛云芙会心一笑,赶忙起身朝着林可儿点了点头。 姜意婷一听林可儿说宁王殿下看都不看她一眼,明摆着是被戳到痛处了,本就脸色难看,一下子变得更铁青了几分。 微微颤抖间,头上的金钗步摇被晃得叮当响,她伸出手指着洛云芙和林可儿二人。 “你,你们!”她气急败坏的吼道。 洛云芙看到狗急跳墙的姜意婷,突然生了捉弄人的想法,于是掩面娇俏一笑,顺势用宽大的袖子捂住了嘴巴,转头贴着林可儿的耳朵。 林可儿也是颇为配合的把耳朵贴近了几分,不急不缓的摇了几下扇子,面上却是微微瞪大了眼 睛,作出好奇的样子。 洛云芙虽假意掩面,可声音确实一点都不小:“且不说我和宁王只是好友关系,就先看看那大理公主的长相,啧啧啧,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岂是靠着叮叮当当的步摇和花枝招展的衣服可以比拟的?”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了姜意婷的耳中,听着就让她难以喘息。 这叮叮当当的步摇,和花枝招展的衣裙,不是说她姜意婷又是在说谁。 姜意婷穿着粗气,已经涂了胭脂的嘴唇却还是隐约有些发白:“你,洛云芙,你好一个指桑骂槐啊!” 这尖细的吼声吸引了其他同窗的目光,都停止了讨论,看向这明争暗斗的三个女人。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再加上这三个女人都不是好惹的,这场戏的精彩程度可见一斑。 洛云芙丝毫不惧怕旁边投来的几道目光,而是冷静的站着,和姜意婷的狗急跳墙完全不同。 她嘴角牵扯出一丝天真无邪的笑容:“妹妹并未说姐姐,姜姐姐又怎地对号入座,迁怒妹妹呢?” 姜意婷一下子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指着洛云芙和林可儿两个人,干瞪着眼睛。 她的长相本就 不像个善类,这样一瞪眼睛,残存的美貌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刁钻。 一个穿着宽松蓝色衣袍的女子走了进来,朝着屋里的各位世家子弟作了个揖,大方说道:“今日傅先生抱恙,各位公子小姐们请回吧。” 说罢,她还让开了门口的地方,微微福了福身。 姜意婷这种刁钻之人毕竟还是少数,世家子弟们大多数从小就很有教养,虽说今日白来一趟,但也都并未动气,只是站起身来朝着门口的女子简单作揖,随后便一个个的走了。 本来来的人就并不是太多,只有不到十人,待到他们全走光了之后,姜意婷才瞪着眼睛,气呼呼的甩了甩衣袖走了。 临走还狠狠的瞪了瞪门口的女子,那女子看起来像个书童的样子,不过也并未与她置气,只是微笑着低下了头。 一个小小的书童,都要比姜意婷行为得体,可惜啊可惜,某些人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小家子气。 林可儿冷冷的剜了剜姜意婷的背影,伸手拍了拍洛云芙的手道:“云芙,不用与她一般见识,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就是上不了台面。” 洛云芙倒是真没放在心上,不 过林可儿敢出面和姜意婷呛声,她还真的有些感动。 两人一同往书院门口走,她一边说:“可儿,多谢了。” 林可儿性格直爽,行事也端庄,只是微笑着说:“无妨,我们是朋友啊。” 听到朋友这个词,她的心好像被突然触动了一下。 自从重生以来,她几乎不敢信任任何人,生怕会像上一世那样重蹈覆辙。 至于为何和颜祉黎与颜听霜他们走得近,那是因为她早就知晓上一世发生过的那些事,这些都是可以相信的人。 反倒是新结识的陌生人,她从未真心相信过他们,心里总是留着一点防备。 听到林可儿把她当朋友,洛云芙心里不由得涌起阵阵暖流。 林可儿一双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拉着洛云芙的手小声说话。 “云芙,至于宁王殿下的事……你不必挂怀,这世上多得是俊俏有才的男子,咱们不缺他一个!”林可儿安慰似的说道。 不过她只是昨晚有些想不开,今日已经不再因为这件事而难过了,但听到林可儿的安慰,她还是很感激。 洛云芙的眼里泛起了点点的水光,本来是出于感激,可被林可儿看到却似乎理解错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林可儿看到洛云芙那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蛋上,竟然浮现出一种类似委屈巴巴的神色,赶忙抽出手绢来胡乱的在她眼角处抹了几下。 她以为自己说的话刺激到了洛云芙,于是愧疚的柔声说道:“云芙,是我失言了,不提那个人了好不好?” 洛云芙只是感动于有个人和她掏心掏肺,可却被误解成了因为宁王殿下而伤心,一下子便破涕为笑。 “噗嗤。”好看的笑颜顿时绽放在了她的脸上,林可儿也笑了。 林可儿收回手绢,小巧的双手把手绢折了几下,又系在了腰间。 待到那藕色丝绸的手绢老老实实的被别在了衣服上,林可儿才浅浅一笑,露出唇盘若隐若现的小梨涡。 她刮了刮洛云芙挺翘的鼻子,温柔的说道:“就知道你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哭鼻子的,宁王爷也没什么好,要么你今日跟我回府吧,我介绍我哥哥与你认……” 听到这话,洛云芙的笑容突然淡了几分,心里也有些发冷。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多了,林可儿刚才说的那番话,突然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说介绍林大人给她认识,难道也是想要借助将军府的势力达 到什么目的?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看向一旁满脸温柔笑意的林可儿。 这姑娘柳眉杏目,一颦一笑间都是大家闺秀的端庄和大方,还总是替她说话,她怎么能这样恶意的揣测林可儿? 洛云芙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从前那个相信任何人,对任何人都充满善意的洛云芙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的是疑心重重的洛云芙。 虽然这样的她,步步为营,为自己免去了颇多危险,可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看着笑意盈盈的林可儿,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歉疚。 坐着林府的顺风马车,洛云芙回了将军府,刚坐下想喝杯茶解解渴,就看到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白衣翩跹的男子像是谪仙般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吓得青萝一声惊呼。 他倒是毫不见外的直接坐在了洛云芙对面,还翘起了二郎腿。 洛云芙让青萝先下去,顺便关上门,片刻之后,房门紧闭,只剩下一扇敞开的窗户,透出院子外的玉兰花香。 白景之和白棠隐都爱穿白衣,可白景之却丝毫没学到他师父的淡然随性和温柔。 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虽然外表是个 俊美的成年男子,但心里却总是腹黑的。 白景之邪气的一笑,不正经的把身子往桌对面靠了靠:“洛云芙,怎么我一来你就紧闭房门,难道是怕别人看到咱们俩以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嘴角浮现出一丝坏笑。 洛云芙无奈的看着白景之,心道,若不是你长得好看,本小姐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白景之却还是用一双眼角微挑的桃花眼注视着洛云芙,眸色潋滟,若是寻常女子被这么盯上一盯,必然会沦陷在他的双眼里。 不过她可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不同,她是活了两次的人,虽说白景之好看但她也能做到坐怀不乱,女子中的柳下惠是也。 更何况,见过颜祉黎的姑娘怎么会看上别家公子呢? 她无奈的笑着,就像看一个没长大的小公子一样:“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不正经,赶紧说正事。” 白景之一下子就收起了那波光涟涟的眼神,叹了一口气。 “又来了,明明咱们年纪相仿,我怎么总觉得洛小姐像我奶奶?是吧洛奶奶?”白景之一脸索然无味的说道。 洛云芙低头给自己倒茶并不说话,深知白景之性格的她知 道,她要是沉默一会儿,这人肯定就憋不住先说话了。 果然,白景之看她兀自喝着茶,也觉得逗她没趣,于是悻悻的转入正题。 “师父知道你急着想知道那公主的旧事,马上就让我师兄去打听了,你猜怎么着。”他饶有兴味的看着洛云芙问道。 她冷冷的瞥了白景之一眼,淡然说道:“不猜。” 白景之努了努嘴,觉得这样的洛云芙真是没劲透顶。 不过,他倒也不继续卖关子,把这来龙去脉都和洛云芙说了一遍。 这个乌秋桑果然和使臣关系匪浅,而恰巧就像洛云芙推测的那样,他们两个已经私定了终身。 若说白景之的这个不知名的师兄还真是好本事,只是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就把这么多事都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那日夜宴之上,长得还算清秀的使臣名字叫艾黎,已经三十有余了。 他的义父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贼眉鼠眼自作聪明的大国师巴图。 巴图不只是看起来没有男子气概,实际上他和夫人已经成婚了快四十年,却始终一无所出。 因为义父是大国师的原因,他自己也聪明好学,所以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成了太傅。 白景 之说了个晦涩难懂的苗疆词句,然后又跟洛云芙解释,这个词是苗疆话,可以理解为中原的太傅。 大理国的国主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便是乌秋桑,而大理国民风开放,公主继位成为女皇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所以大理国主就一心培养这个女儿,就把博学多才的艾黎请进宫来,成了公主的师父。 当时的乌秋桑还小,堪堪不到十岁的年纪,日日与艾黎待在一起,再加上艾黎十年前时正是年轻的时候,模样也不差,两个人之间就徒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这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说是男女之情,倒也不完全是,说是师徒之情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等到公主长到十多岁的年纪,朝堂上就开始有风言风语,说是孤男寡女再做师徒就有些不合适了。 但乌秋桑是大理国唯一的公主,娇惯无比,她喜欢的男子,岂能因一群老古董的谏言就放他出宫? 巴图一直野心勃勃,看着这个义子和公主走得近,便一直明里暗里的劝艾黎更主动一些。 若是艾黎真的成了公主的驸马,那将来公主也要管他叫义父,有朝一日公主继位,那他的权利可就不可撼动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但艾黎倒是一直把义父巴图的话当做耳旁风。 他喜欢的是乌秋桑而已,并不在意她是尊贵的公主还是平民,就算她不姓乌,他的感情也不会改变一分一毫。 不过大理国主倒是一直对这个野心勃勃的国师心有防备,虽然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喜欢艾黎,但国主一直不赞成公主和艾黎走的太近。 但乌秋桑自小被宠着长大,岂能依照父亲的意思,就此疏远艾黎? 于是她使出了中原女子那些法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别人也就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两人就这么日日相伴了十余年,虽说没有名分,但情分也是很深了。 巴图勾结祁国的颜祉铭,率军向祁国的边疆进发。 艾黎身为太傅没资格上战场,只是每日在宫里盼望着义父能凯旋归来,等到占领祁国那一天,义父就是大功臣,到时候他要求娶公主,就不相信国主会不答应。 可是他们在宫里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不是凯旋的号角,而是巴图被俘的噩耗。 大理三十万精兵几乎全军覆没,此时除了委曲求全没有任何法子。 只能委身于祁国,寻求祁国的庇佑。 而祁国此时士气正盛,就算是要继 续出兵彻底占领大理也不是什么难事,大理的国主眼看着自己就要成了亡国的罪臣,愁得一夜白头。 想了几乎整整一夜,大理国主才想出一个委曲求全的办法,那就是自己退位成王,让大理成为祁国的疆土,这样才能免去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涂炭。 为了保证祁国的皇帝能答应,他只能把这个掌上明珠拱手献上以表诚心了。 他召见艾黎说清了想法,并且说,若是不送公主去和亲,那么祁国必定会血洗大理,最后还会侵占他们的国土。 艾黎自然不希望自己心尖上的姑娘被送去祁国,但另一边又是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他毅然决然的反对大理国主这个决定,收拾好了盘缠细软,就等着夜深的时候带走乌秋桑。 可那天晚上他偷偷潜入公主的寝宫时,却看到乌秋桑正泪流满面的收拾行装。 艾黎上前去问她,是不是要逃出宫,可乌秋桑告诉他,她要为了大理国的子民去祁国和亲。 她身为亡国公主,如果牺牲掉她一个人,能换取整个国家的百姓安康,那她必定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虽然心里也很舍不得这个自己从小爱慕到大的师父,但她更 放不下大理国的几十万百姓。 就当做是送乌秋桑最后一程,艾黎主动要求作为使臣,护送公主去祁国和亲。 国主也许是为了让他亲眼看到公主嫁给别人,好让他死心,便也就答应了这个请求。 这才有洛云芙在夜宴上看到的那一幕,两人依依不舍的眼神,还有乌秋桑眼里的决绝。 说完这一切,白景之轻轻的摇摇头,好像有些唏嘘似的。 他惋惜的说道:“可惜了啊,就因为那么一个草包国师,拆散了这么一对神仙眷侣。” 他上一世被女子骗了感情,才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现在就甚是容易为了这种真心实意的感情而动容。 洛云芙也是有些可惜,但也对公主徒生了一种敬佩之情。 先前她想到乌秋桑,总是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平心而论,如果换做是她和颜祉黎的话,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和颜祉黎亡命天涯,天下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乌秋桑竟然能为了自己的国民来豁出自己的一生来,这种勇气是寻常女子没有的。 惋惜的同时,洛云芙的心里也有了计谋的雏形。 既然确定乌秋桑和艾黎是一对儿亡 命鸳鸯了,那接下来事就好办了。 公主在意的不过是子民和国土,若是她知道了,自己不和亲,大理也会安全得到祁国的庇佑之后,那她肯定就不愿再和亲了。 这时候艾黎再要带她走,那几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若是公主都不和亲了,那皇上的指婚自然就作废,到时候颜祉黎就不用娶她了。 洛云芙心里清楚的很,颜祉黎根本就不愿娶公主,那天是迫于皇上的威压,在她点了头并且眼神示意后他才答应的。 眼下就算是不为了她自己的儿女私情,为了颜祉黎的信任她也该把他救出来。 颜祉黎这个人,她心里清楚的很。 他是为了自己心中所爱能被活生生打断脊梁骨的人,若是真到了让他迎娶乌秋桑那一天,指不定做出什么让人不可把控的事情。 洛云芙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三分把握:“白景之,替我回去多谢你师父,还有。”她拿出一个小瓶子,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子便割开了食指:“把它带走。” 食指上渗出点点殷红的血色,一个小药瓶很快就被装满了,深色的木塞被塞到了瓶口处。 她神色淡然的 把小瓶子放到了桌子上,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慌乱的双眼。 白景之看着她自行放血,不知为何,心里某处在微微的作痛。 发觉到洛云芙要抬头,他又突然想要收起自己不受控制的眼神,可却被洛云芙捕捉到了慌乱。 白景之便更不知说什么好了,总感觉有些心疼和愧疚。 他把小瓶子小心的握在手里,就像在拿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生怕不小心掉到地上磕碎了。 一个深深的作揖过后,那一袭白衣便又一次的消失在了洛云芙的眼前,好像一切都没有存在过。 皇宫里,贤太妃的寝宫。 自从小太监回来,尖声尖气的禀报道洛云芙今儿要上学堂之后,宁王的表情便一直阴郁极了。 那双如同雕刻般完美的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上的一盘盘菜品,表情愈发冷淡。 洛云芙近日是愈发的野了,谁不知道云麓书院那个地方,她只去过一两次,怎地今日就非要去书院不可了?明明就是在刻意冷落他。 他堂堂宁王殿下,无数深闺女子的倾慕之人,多少大家闺秀都想着当宁王妃。 她洛云芙倒好,偏偏不走寻常路,他精心准备一桌子菜,洛云芙说不来就不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确实是头一次遇到如此不把他宁王殿下当回事儿的女人。 颜祉黎面色沉郁的紧紧盯着那一桌子菜,旁边坐着的贤太妃看了也心急。 只因大半辈子都在宫里,况且现在也才不到四十的年纪,贤太妃年轻时又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倒也不像其他太妃那般显得苍老,看起来似乎就三十有余。 贤太妃叹了口气,仪态万千的抬了抬手,抚摸了几下自己左手上的银质雕花指甲套。 她劝解道:“黎儿,洛姑娘不来想必有她自己的理由,眼看着下个月就是你大婚的日子,宫里头耳目众多,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不是?” 颜祉黎的脸色便更加沉了几分,本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都变得冷冷的。 他一拳实实的砸在了自己的腿上,惹得贤太妃好一阵心疼:“本王现在就去跟皇上退婚。”说罢便要起身往门口走。 贤太妃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管什么规矩仪态了,冲到颜祉黎的身边按住他的肩膀。 她叹气道:“黎儿,你休要胡闹!虽说母妃也喜欢洛云芙那姑娘,可皇命不得违抗啊,难道你想要掉脑袋吗?!” 听到这话,颜祉 黎冷冷的哼了一声。 掉脑袋?倒也不一定。这些年他手里已经积蓄了不少势力,再加上暗中已经拉拢了一些朝臣,现在和皇上撕破脸皮,也不是没有胜算。 只不过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才迟迟没有动手。 皇上昏庸,根本不善治理国家,耳根子又软,净听信端王那种奸臣的妄言,那个龙椅他早就不配做了。 “生也好死也罢,本王绝对不会辜负了洛云芙。”他眼神坚定的看着贤太妃,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自从小时候被洛云芙搭救,他就心心念念了好多年,后来好不容易洛云芙也喜欢上了他,他怎么能背信弃义去娶别的女人? “儿啊,你先别急。”贤太妃死死拉着颜祉黎冰凉的手,就把他往熏香炉前的长凳上拽:“母妃不是不让你去,可是你先想想,当初战场上想出假意放掉城池再打回来的人是谁?” 颜祉黎坐下怔了一下,似乎不甚明白贤太妃这是何意。 战场上的事是战场上的事,和现在的事有何关系? 贤太妃接过旁边嬷嬷递过来的银耳莲子羹,用勺子小啜了一口,才继续说道。 “这些事陆十九都与母妃 说了,还有奸细一事,是不是洛家姑娘发现设计的?”贤太妃问道。 颜祉黎好像隐约明白了母妃是什么意思:“这……” 贤太妃大方一笑,安慰拍了拍颜祉黎的后背:“那洛家姑娘是个心思机敏之人,说不定人家姑娘正想着法子呢,你却去找皇上退婚了,到时候她一个姑娘家,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把你从皇上手里捞出来,你说是不是,黎儿。” 他思索了片刻,觉得母妃说得甚是有道理。 刚才他实在是有些考虑不妥当了,一心想着去退婚,却对洛云芙少了信任。 那日她点头,他本该静心等着她的消息,不该如此心急。 只不过因为那日晚上他夜访将军府,看到洛云芙喝的烂醉,这才徒生了愧疚之意。 “黎儿啊,你现在就少和洛家小姐接触,小心落人口舌才好。就算是要见,也无需像今日这般……可否?”贤太妃试探的说着,好像话里别有深意。 颜祉黎素来是个玲珑剔透之人,除了因为洛云芙而心急的时候,他考虑事情还是很周到的。 贤太妃这番话他也明白了个八九分,今日让母妃请洛云芙进宫之事确实有些 不妥,如果要见,也只能私下见。 最好不被任何人发现,那样就不会落下话柄,说宁王和大理公主大婚前夕还和洛云芙偷偷私会。 他一个大男人又是王爷,自然不会有人把他怎么样,可洛云芙毕竟是姑娘家,还是将军的嫡女,若是传扬出去可就难做人了。 他眼神里的温度也逐渐缓和,慢慢变得沉静起来,看着贤太妃点了点头。 看来以后啊,他这一沾“洛云芙”三字便着急的毛病,可是得改改了,多学学母妃的波澜不惊。 不过……颜祉黎突然做了个和自己外表极为不符的举动,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如同雕刻一般的鼻子。 “本王从来遇见任何事都波澜不惊,不知为何对她的事却……” 半个时辰后,将军府。 等到洛云芙坐了林府的顺风马车回到将军府时,已经是午时了。 用完了午膳,她刚想在院子里小憩一会儿,一本诗经盖在脸上,身上晒着初秋的日光,忙中偷得半日闲也是极好的。 初秋的日头并不烈,再加上凉丝丝的风吹过一院子的玉兰花,偶尔掉下一两个白色的小花瓣落在她身上,她倒也懒得去理 。 白色贴身中衣外面只罩了薄薄一层水绿色纱衣,更显得她体型纤细,弱柳扶风。 纱衣在风的吹拂下泛起波澜,摇椅上的姑娘虽用书卷遮住了脸,可看身形便知道是个清秀的美人。 洛云芙正睡到半梦半醒之间,便突然觉得周身的温度降下许多,透过薄薄的纱衣,竟突然有些发凉。 慵懒的抬起手把脸上的书卷往下稍微拉了拉,正想唤青萝来给她拿个毯子,就看到不远处的石桌旁坐着一个人,而他的身旁又站着一个浑身黑衣的带刀侍卫。 这主仆二人面色如出一辙,甚至坐着的那位比站着的还要冷。 颜祉黎坐在石凳上,远远的盯着小院那头用书卷半掩面容的洛云芙,神情漠然。 陆十九一身黑色劲装,扶着腰间的佩刀,眼神也是冷冷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而桌子上放着一个红木贴花的食盒,里面传出阵阵香味,饶是洛云芙离那边还远,都闻到了里面那股鲜香的味道。 颜祉黎看到她醒了,这才淡淡的开口道:“洛姑娘倒是悠闲,躺在院子里睡大觉,无忧无虑啊,本王好生羡慕。” 说罢,还微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 第一百六十八章 洛云芙心里明白他在别扭什么,他肯定是正忧愁乌秋桑那件事,却看到自己在这睡大觉,心里发酸了。 不过,她重生以来就变了性子,就喜欢捉弄别人,对于仇人她是捉弄的越惨越好,对于熟人呢,也喜欢故意逗人家。 她假意打了个哈欠,又伸出袖长细嫩的手指,把那本蓝色封皮的诗经缓缓拉了上去,盖住自己的美眸。 白皙的皮肤映衬着蓝色的书卷,更显得吹弹可破。 打了个哈欠,学着颜祉黎的样子故作冷漠道:“宁王爷此时应在宫里准备大婚事宜,没想到还有这功夫跑到我们小门小户来,和本姑娘我斗嘴。” 感觉到周身的温度又冷下来了几分,洛云芙掩在书卷下的小脸,才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坏笑。 她拿下那本诗经,一双杏眼无辜的看着颜祉黎,戏谑的说道:“不过本小姐也不全是在睡大觉,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宁王殿下那个未过门的王妃,果然啊,啧啧啧……” 洛云芙故意卖了个关子,眼珠缓慢的转了一圈,最终又落在了颜祉黎的身上。 颜祉黎心里得意,可却又不表现出来,只是在心里暗暗道,洛云芙果然 没有光在府里睡大觉,想来她还是在乎这件事的,不然为何要托人打听乌秋桑?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来与本王听听。” 洛云芙蓦然从躺椅上起身,那本诗经也早被她扔在了一边。 突然一阵风吹过,她头上的花树上徒然被吹掉了一些花瓣,飘飘洒洒的落在她水绿色的纱衣上,映衬着她绝色的脸蛋。 她得意的一笑,笑容就像一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一般狡黠,更显的愈发娇俏。 “我说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本小姐一个条件。” 半晌之后,洛云芙送走了这两位大爷,又唤了青萝过来,让她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去灶台上再热一遍。 不一会儿便也就到了晚膳的时间,颜祉黎带过来的吃食被青萝热了一遍,端进了她房间中央的木桌上。 待到几样菜全上完,竟然把一旁干活的白薇和紫菱全都吸引来了,想来是闻着这鲜香的味道来的。 这些菜全是洛云芙心心念念的明虾做的,有菜有汤,光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青萝和紫菱白薇都是丫鬟出身,哪里吃得起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只敢在一旁闻着味道,艳羡的看着洛云芙。 她刚 拿起白玉筷子,想要夹一个尝尝鲜,就瞥到了身畔三个小姑娘的眼神。 一声清脆又细小的响声,那双白玉筷子被她轻轻的放在了青花瓷的小碗上。 她轻轻垂眸一笑,复看向她们:“青萝,白薇紫菱,你们坐下同我一起吃吧,这些东西太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丫鬟自然平时干的都是粗活,都是小姑娘,自然也都是馋嘴的,洛云芙能理解她们。 既然她们三人一直都忠心耿耿的跟着她,那她也不能亏待了不是? 听到这句话,青萝的眼神好像徒然亮了几分,兴致勃勃的看着洛云芙,一屁股就坐在了她对面。 青萝的小拳头紧紧攥了起来,放在桌子上,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小姐,真的吗?小姐真是太好了!” 洛云芙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朝着青萝点头。 看到青萝开心她便也开心,就算是对上一世她们忠心待她,最后却没有好下场的补偿吧。 可白薇和紫菱却为难的对视了一眼,白薇为难的开口道:“小姐……这,这不合规矩。” 白薇素来都是个行事妥帖之人,说话做事也都考虑周全,比青萝要成熟许多,她现在 为难,洛云芙倒也不意外。 洛云芙故意端起小姐架子,斜睨了一眼白薇和紫菱道:“本小姐让你们坐下吃饭便吃,难道你们不把我这个小姐放在眼里?” 她们二人又对视了一眼,只好为难又感激的坐下,小心翼翼拿起筷子。 白薇知道,洛云芙这是假意发怒,其实就是想让她们尝尝从来没吃过的东西,给她们开小灶。 青萝吃得两颊都鼓起来了,就像洛云芙小时候在林子里看到的小松鼠,娇憨极了。 而白薇一边眼含热泪一边小口吃着,心里感激极了。 洛云芙倒是没吃几口东西,只顾着看这三个姑娘了,心里不免有些暖暖的。 无论外面的人怎么算计她,算计将军府,但她一想到父亲,颜祉黎,颜听霜他们二人,还有忠心耿耿待她的几个人,就觉得自己是不幸中的万幸。 诚然有人居心叵测要害她,但还是有人真心实意的待她。 洛云芙突然感觉自己在她们面前像个慈母,却又无奈的笑笑摇摇头,明明是相仿的年纪,自己怎么会这么觉得? 她看着腮帮子鼓鼓的青萝笑道:“慢点慢点,别噎着……对了,青萝,刚才你 可看见是谁把这东西送来的?” 青萝听到这话,脸忽然一红,差点噎住。 匆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进嗓子眼,这才觉得噎住的饭菜被彻底吞了下去,青萝长着粉嫩的樱桃小嘴喘了几口粗气。 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用拿筷子那只手挠了挠头:“啊,没看错的话,似乎是陆都统……?”她试探着说道。 刚才洛云芙唤她过来,她只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熟悉背影,并没有看到别人。 光看背影就能感觉到心里一阵阵发寒,不是宁王身边的陆都统还是谁? 看到青萝这娇俏的小女孩模样,洛云芙又像慈母长姐似的笑笑:“对,就是陆十九。” 青萝不明白洛云芙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放下了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 “小姐何出此言,难道陆都统出了什么事?”青萝一双灵动的双眼里面不免有些疑问。 如果不是陆十九出了事,她还真不知道小姐突然说起他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有出事的可能,青萝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突然变得有些着急。 看见洛云芙不作答,她语气不免有些变快:“难道真出事了?等等,这顿饭不是辞阳饭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青萝有些心乱如麻,越想这顿饭越可能是陆十九的辞阳饭,要不为何这全是大鱼大肉呢? 难道说陆都统犯了什么事儿,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洛云芙嗔笑着用指节轻敲了下青萝的额头,突然把她吓得一激灵。 “什么辞阳饭啊,那是给马上要斩首的人吃的,就算陆十九犯了什么事儿,也是咱们给他送辞阳饭,哪轮得到别人给咱们送饭?” 这辞阳饭,也就是那些重罪的犯人们,拖到午门斩首之前吃的最后一顿饭。 犯人们每日在牢里吃糠咽菜,为了死也能做个饱死鬼,狱卒一般都会在他们临死之前给吃顿好的,这是祁国的风俗。 不过虽说是好的,也就是一些普通的鱼和内脏而已,还真不是和大户人家一样的大鱼大肉。 这一桌子价值连城的明虾和海鲜,肯定不是辞阳饭了。 再说了,就像洛云芙说的那样,哪有犯人临死前给别人做一桌子大鱼大肉,再送到别人府上的? 青萝这下莫名焦急的心,总算是有了个着落,拿着手帕的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前胸。 “吓死人了,青萝还以为陆都统怎么了呢……”她惊魂未定的说道。 这下,不 仅洛云芙笑着看她,就连一旁吃饭的白薇和紫菱都放下了筷子,饶有兴味的盯着青萝。 青萝突然感受到三道目光,有些傻了,挨个看了她们三个一人一眼。 看完之后她才有些发愣的问道:“小姐,紫菱,白薇,你们看我作甚,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小心的在自己脸上抹了几下,又看看手心,雪白雪白的啊,并没有什么脏东西。 她心思不像白薇那般细腻,只觉得三人都看她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是为何。 白薇用手绢轻轻的捂着嘴,似是有些调侃的说道:“青萝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为何对人家公子之事如此心急?” 紫菱虽不说话,但也低着头默默的嗤笑,点头认同白薇说的话。 青萝一听,一下子脸就红了,连着耳朵都一起红了。 她面红耳赤的反驳道:“不,不是这样的,你们不知道,陆都统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才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可这苍白的解释却并不能说服白薇,她不罢休的继续调笑:“哎呦~没看出来啊青萝,英雄救美,这是梨园里才会有的桥段吧,啧啧啧。” 青萝这下脸蛋彻底红的像要滴血一样, 小手带着手绢捂住了自己的小脸,手指都能感受到脸上皮肤的滚烫。 她支支吾吾的辩解道:“没有,才没有。小姐,你管管白薇,她又欺负我!” 洛云芙只觉得青萝甚是可爱,偷笑了一阵才假装板起脸来:“白薇,你可不要拿青萝寻开心了。” 白薇和紫菱相视一笑,都低下头不说话了,眼角还在悄悄瞟着一旁脸红的青萝。 青萝可真是不好意思极了,现在就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半晌之后,洛云芙又柔声说道:“青萝和陆都统的事啊,本小姐做媒了,有本小姐牵线搭桥他肯定会娶你的。” 青萝刚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准备压一压自己过快的心跳,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她强行捂住嘴巴,把那口水咽了下去,随后急忙说道:“小姐,不是,你误会了,我和陆都统没什么的!” 洛云芙却对她辩解的话毫不在意。 她早就看出来了,青萝是心悦陆十九的,本来还摸不透陆十九的意思,但刚才他正好和宁王一起来了,她就悄悄的试探了一下陆十九的意思。 洛云芙和颜祉黎商量好接下来的对策之后,她就把目光转向了陆十九。 这个人虽然表面冷冷的,但她知道,他只是因为从小身边没有朋友和亲人,又终日练武功当暗卫,才养出了个这么漠然的性子。 但他啊,其实是个特别稳重又靠谱的男子,把青萝的后半生都托付给他,洛云芙是放心的。 遥想之前那一世,因为自己的错误决断,导致她身边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得到善终。 这一世重来一遍,虽说她铁了心的想要报复颜祉铭和倪雪妍,但这一步一步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扳倒颜祉铭。 虽然一直在尽力,但是没有到最后的时刻,她不能也不敢妄下定论,最后颜祉铭一定会死在她手里。 万一有那么一点的可能,她失败了,那她身边的人必定又要遭殃。 她一个人遭殃无所谓,但不能让关心她的人们和她一起被连累。 洛云芙面色沉静了几分,认真的看着眼前的青萝。 陆十九是个可以靠得住的人,这一世先把青萝托付出去,再慢慢的给身边所有人找到一条合适的后路,到时候她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和颜祉铭斗。 若是胜了,那是极好的,若是败了,死的也只是她一个人。 片刻之 间,这些想法在洛云芙的心里已经过了一边,她嘴角扯起一丝笑容,竟有些莫名的凄美。 “你放心吧,我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她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白薇和紫菱,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一划过:“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白薇心思缜密,一下子就察觉出了她话中竟好像有些别的意思,再看洛云芙的笑容似乎确实有些不对劲,于是焦急的出言劝道。 “小姐,你这说的事什么话啊,可千万别想不开啊!”白薇皱眉急切的看着洛云芙。 洛云芙忽然哑然失笑,没想到白薇竟然是个如此八面玲珑之人。 她自诩刚才的话已经没什么破绽了,但还是让白薇察觉出来了不对劲。 这个白薇,忠心耿耿又老练沉稳,虽说也是十多岁,但比寻常的小姑娘要妥帖许多。 不过她还是说句话随便糊弄了一下白薇:“哪有,本小姐坐拥千金家财还有胜人之貌,怎么会想不开呢,小妞。”说完还学着浪子那样,邪气戏谑的朝着白薇坏笑。 洛云芙这调侃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学纨绔子弟也是极像,白薇一瞬间感觉眼前的不是自家小姐,而是哪家男扮女装的贵气公子。 第一百七十章 倪雪妍的闺房里甚是冷清,除了她便只有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丫鬟在侍候她用膳。 小丫鬟长相平平,扔到人群中便再也捞不出来,只是梳着的双丫髻能看出来她是将军府的丫头。 倪雪妍猛然摔了筷子,眼神凌厉的在小丫鬟身上剜了一眼。 “这是什么破饭菜,偌大的将军府就拿这些东西来打发本小姐?!”她烦躁的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品说道。 这十几道菜中不乏山珍海味,既有清淡的,也有下了油锅炸过的。 小丫鬟面色为难的看着这桌子菜,有些踌躇,不知怎么办才好:“小姐,要不奴婢通知厨房给您换一桌,您看可以……” “唔……”话还没说完,小丫鬟便猝不及防的挨了倪雪妍一个巴掌。 小丫鬟眼含泪光,心里甚是委屈,可却不敢问为什么,只是捂着脸低着头,使劲忍住眼泪不让它掉下来。 倪雪妍若是不说话,还算是个美人,只是眉眼之间攻击性强了一些,一说话便更显得她不好招惹,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声音尖细的说道:“洛云芙晚膳吃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整个将军府都传遍了!现在就给本小 姐上这些破东西,这便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吗!” 她看起来是真的气急了,愤愤的盯着那一桌子好菜,眼神却像看清粥小菜一样。 按理说她并不姓洛,将军府却一直待她甚好,完全不像是对外人,知道她嘴刁,每日三顿膳食从来都是摆了满满一桌子的。 可她却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是洛云芙的晚膳是一桌子海里的活物,醋劲儿就一下子涌上心头。 听说,她还请了丫鬟一起用膳。 倪雪妍嫌恶的看了看面前捂着脸抽抽搭搭的小丫鬟,心里泛起一股恶寒。 “这种整天干粗活的下等人,也配跟小姐一起吃饭?”她想了想继续小声说道:“也是,洛云芙本来就是下等人,只不过投生得好罢了。” 小丫鬟听到倪雪妍说自己是下等人,只是目光委屈的闪了闪,却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你莫要生气了,奴婢听到一个好消息,说是,说是……” 可她却一直支支吾吾,眼神闪躲的不肯说。 倪雪妍那是心急如焚,穿着绣花鞋的脚一下子就踹在了小丫鬟的身上。 小丫鬟吃痛,闷哼了一声, 生怕再被打赶紧说道:“小姐有所不知,洛小姐只是逞威风罢了,实际上,实际上昨夜皇宫里的宴席上,皇上可给宁王殿下赐婚了!她现在怕是表面云淡风清,实则关上房门哭呢!” 闻言,倪雪妍一双娇媚的狐狸眼突然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小丫鬟。 这几日她身体抱恙,一直未与刚回京的颜祉铭通信,一下子就听到这么大的一个消息,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有些纳闷,可心里却没来由的喜悦。 “你说的是真的?既然是昨夜发生的,为何今日才禀告给本小姐?”她狐疑的问小丫鬟。 小丫鬟赶忙又磕了一个头解释:“奴婢可不敢骗小姐啊,小姐不信可以出门打听打听。奴婢也是今儿在外面干杂活的时候,听到别的姐姐谈论才知道的。” 一瞬间狂喜便涌上她的心头,刚才因为饭菜的不悦也一扫而空。 她像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一般,眼神转了几下,好像又在背地里算计谁。 洛云芙前些日子和宁王走得很近,这下宁王被皇上赐婚了,而王妃不是她,想必她心里很不痛快吧? 而先前端王殿 下还在暗自恼火,宁王和洛云芙走得近,害怕将军府的势力最终会落入宁王的手里。 眼下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了,宁王若是娶了别人便更不足为惧,到时候端王的大业岂不是又离成功近了一些。 一想到洛云芙现在有可能在偷偷抹眼泪,倪雪妍的心里就一阵快活。 一时间,她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好像也变得有胃口了许多。 于是伸出芊芊玉指,柔弱的拿起筷子,斜睨了一眼小丫鬟:“还不快起来给本小姐布菜?” 小丫鬟眼见着自己免于一难,窃喜着摸了摸眼泪,赶紧站起来,把沾满灰尘的双手在身上蹭了蹭,然后就拿起筷子不停往小玉碟里夹菜。 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普普通通的清蒸玉蹄,倪雪妍吃着也甚为高兴。 她饶有兴味的看着小丫鬟问道:“宁王被赐婚了,那宁王妃是谁?” 小丫鬟放下筷子,努力回忆:“听外面干活的姐姐们说好像是公主……哦,对了,是大理战败后送来和亲的公主!” 倪雪妍的脸色一下变得很怪,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公主……呵,这宁王还挺好命的,能娶到大理的 公主啊。”她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她有些嫉妒人家的出身高贵,能轻而易举的嫁给王爷。 不像她,明明心里喜欢惨了端王殿下,却只能屈居在洛家为他做事。 不过,端王殿下说过,将来他成就大业,一定立她当皇后,并且整个后宫只有她一个,再也不纳妃。 想到这,她才得到了些许慰藉,眼神放空的在想象日后和端王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对了,小姐,半月后便是三年一度的求雨大典了。”小丫鬟小声的提醒道。 倪雪妍眼神忽然一亮,心里好像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 是夜。 倪雪妍打发了所有丫鬟小厮,紧闭房门,一个人坐在梳妆镜前。 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张口红纸,丰满的嘴唇在上面抿了一下,一双唇便变得更加鲜红诱人。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粉白色纱衣,若隐若现露出里面绣着的粉色莲花。 这一身更显得她整个人娇艳无比,怕是这城里最好看的花魁都不如此刻的她风情万种。 毫不意外的,房门被一个男子轻轻推开。 他进来后便小心关上房门,再转过身,那古井无波的双眸紧紧盯着房内娇艳的美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来人身穿一身深紫色窄袖衣袍,乌黑的青丝用一个紫金钗子一丝不苟的绾起,下面是一张俊朗却略显心计的脸。 他的眼神总让人捉摸不透,似乎永远都看不清他的心里在盘算什么。 透过铜镜,倪雪妍看到颜祉铭推门而入,一下便绽开一个娇媚的笑容,转头含情脉脉看向颜祉铭。 颜祉铭眼神在她身上丝毫不客气的打量了一遍,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看一个姑娘家,是颇为失礼的。 不过倪雪妍倒甚是享受这如狼似虎的眼神,甚至还在沾沾自喜。 白细嫩滑的皮肤在淡粉色纱衣下若隐若现,每时每刻都好像在撩动颜祉铭的眼神。 她的眼神愈发娇媚勾人,从梳妆台前站起来走到床榻边,竟还看着颜祉铭,勾了勾手指。 颜祉黎宛如一波沉潭似的眼神很明显的闪烁了一下,就像被勾了魂一样走到她身边坐下。 刚一坐下,一股女人的脂粉香味就不讲理的钻进了他的鼻腔。 颜祉铭的眉毛,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可这一切似乎都转瞬即逝,倪雪妍并未注意到这么微小的表情,还用那勾魂的眼神紧紧盯着颜祉铭的双眸。 颜祉铭一下子就 伸出手圈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把俊脸埋在了她的脖颈窝里,点点温热鼻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阵战栗酥麻的感觉。 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雪妍,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本王只心悦你一人。” 倪雪妍觉得今夜的颜祉铭有些奇怪,有些过于热情了。 先前虽说两人也会夜半私会,可他却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的。 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她给勾了魂魄一般。 不过虽说奇怪,倪雪妍心里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的,这证明端王殿下已经彻底被自己给迷住了。 一夜春宵,第二日的倪雪妍走路都需要丫鬟来扶。 半个月的时间,颜祉黎几乎夜夜都要来,在日头还未升起的时候回到端王府。 皇上也是愈发宠爱乐婕妤,眼圈也越来越乌青,疏于朝政,有些朝臣心里便又有了些微词。 洛云芙倒是奇怪,再也未提过颜祉黎这三个字,这个人仿佛从未存在于她的生命中一般。 她循着记忆来到白景之的府邸,在一处清冷的山脚下,是个不大的院子。 上次她与某人喝醉了,就是白景之给她掳走带到这儿来的,虽说来的时候她 已经昏昏欲睡,完全失去意识了,可走的时候她却记住了路线。 这在皇城外的不远处,看来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虽说盛夏已过,再过一两日便是中秋,可白景之的府邸却好似比皇城要更加凉快一些。 白景之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衫,悠闲无比的坐在院中的一颗参天大树上,半倚着树干,饶有兴味的俯视院中的姑娘。 这些日子,洛云芙不知道是脑子里的哪根儿筋搭错了,隔三差五的就从将军府,远远的跑来他的小院子里。 洛云芙三天两头的带他上山捉兔子,要么就是下河摸鱼,一点都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不前几日下河摸鱼之后,她得了风寒,在家休养了几日这才好,又没皮没脸的跑来找他逍遥快活。 洛云芙长了记性,不肯再下河摸鱼,却发现了他院子里这片小池塘。 小池塘上飘着几片莲叶,而荷花已经败了,还好池塘里还有几十条小小的锦鲤。 她便看上了这些红色和黄色的小锦鲤,不知道从哪儿带来一个短竹竿,上面系了一根细绳子,又弄了一块小馒头放在池塘边上。 白景之半靠在树枝上,在他的方向 ,只能看到洛云芙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荷叶,正撅着屁股趴在池塘边上,手里拿着一根短竹竿。 白景之有些无奈,平日里总觉得洛云芙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唠叨,就像个老奶奶一样,最近越来越觉得她像个小孩了。 “诶,洛大小姐,本公子要是没猜错,过一两日便是中秋节和求雨祭典了,将军竟还能放你出将军府?”白景之无奈的看着身下的荷叶帽问道。 洛云芙小心翼翼的在细绳子上绑上一小块掰碎的白面馒头,然后轻轻的伸出竹竿,待到细绳子垂到水里,她便再也不动弹半分。 清泉一般似的少女声音在身下发出:“父亲日日忙于练兵,哪有功夫管我一个废柴小姐呢。” 阵阵秋风吹过小院子,吹得人突然有些心猿意马,像一辈子都停在这一刻。 白景之突然叹了口气,不再看拿着小鱼干钓鱼的洛云芙。 他翻了个身躺在枝繁叶茂的树杈上,好在这树年头够久,宽大的树枝足够躺一个身材精壮的男子。 “洛大小姐,你的老相好都要娶别人了,你怎么还不为所动。”他的语气好像有些隐约的醋意。 只不过醋得并不明 显,那张美似谪仙的脸蛋朝着天空,他稍微扯了一下嘴角也没人看得到。 洛云芙不知是专心钓鱼没听出来醋味,还是听出来了,却懒得应付。 她专心的盯着小池塘,看有没有小鱼上钩:“你也知道他要娶别人了,那本小姐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有何用?” 白景之那双凤眼,突然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片叶子被风吹到了他的脸上,因为是深秋,所以叶子都变成了深绿色。 他捞起那片叶子,放到了两片薄唇之间。 这树的叶子是可以吃的,味道稍微有些甜,不过他并未告诉洛云芙。 不是因为旁的什么,只是怕洛云芙一晚上便能把这棵树啃个精光。 他试探似的说道:“洛云芙,你问我师父那公主的事情,还以为你要想办法拆散宁王和公主,为何迟迟没有动作,只是日日找我来消遣。” “得嘞!” 身下不远处突然传来少女惊喜的声音,白景之翻身往下一看,那戴着荷叶帽的少女正拿着一节短竹竿,而那鱼钩上正吊着一只挣扎的小锦鲤。 这池塘里的锦鲤都是他刚买来不久的,还未长大,都没一个小姑娘的手掌大。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可洛云芙却兴致冲冲的看着那只红色的锦鲤,好像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宝物一样。 她撅着屁股举着短竹竿,笑眯眯的看了一会儿,就把短竹竿收了回来。 白皙细嫩的手指轻轻抚在那只小锦鲤的身上,抚摸着它浑身细细的鳞片。 小锦鲤在正午的日光线泛出点点金光,这些光映衬在她的眸子里,仿佛是这世间最美的东西。 看了片刻,洛云芙轻轻把鱼钩从小鱼的嘴里拽了出来,生怕弄伤小鱼一般。 双手捧着那只锦鲤,复又放归了小池塘。 “小鱼啊小鱼,弄伤了你的小嘴是本小姐的错,呐,这个给你吃。”她小声自言自语道。 一边说,一边拿起池塘边上的小馒头,掰下一块来,又把那一小块搓成许多碎块,撒到了池塘里。 那几十尾小锦鲤好像闻到了什么美味的样子,一下子全浮上来争抢碎馒头,一时间就把这些抢了个精光。 白景之不知何时从树上下来了,轻飘飘的落在了洛云芙的身边,她甚至一点声响都没听到。 直到偶然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秀气淡然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衣。 她轻轻拍着自己的前胸嗔道:“白景 之,你们练轻功的人都这么来无影去无踪?走路连个声音都没有,吓坏本小姐了。” 此刻的白景之好像比平常柔软了许多,他的五官本就十分精致,温柔下来便更显得像个女子。 不过他那比洛云芙高上许多的个子,还有略微发宽的肩膀,都能看出他是个男子。 他没理刚才洛云芙岔开话题而说的话,而是继续试探道:“洛云芙,你真的放弃宁王爷了?” 看着身后傲然而立的白景之,洛云芙心里一阵阵惊叹,叹这么美的男子竟是个活物,而不是天上的神仙。 不过颜祉黎也是俊俏到少见的男子,她只消片刻便回过神来,转身放下竹竿,望着这片没有莲花的莲池。 她若有所思,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一些缥缈:“是啊,我是打听过公主和她的使臣,可皇上的圣旨就是天命,不是谁可以违抗的。” “若是能再活一次,我不想做洛小姐了,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每日清茶淡饭就好。”她轻轻的呢喃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白景之听到她这么说,心里突然有一丝喜悦。 她说放弃宁王了,是不是代表他有机会了? 白景之慢慢从身后走 近那个戴着荷叶帽的背影:“若是你想做普通人,我……” “糟了!这馒头是我从厨房偷出来的,怕是隔夜了,这些小鱼不会生病死掉吧!作孽啊作孽啊!” 洛云芙突然一惊一乍的站了起来,打断了白景之的话。 刚才岁月静好的样子一下就被毁个精光,白景之有些失望,还有些释然的笑了笑。 方才他想说,若是你想做普通人,我可以马上就带你走,把复仇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 他是个重活一遍的人,但这一世却有幸遇到了洛云芙,他可以为了洛云芙不再做危险的事情,只要她说愿意。 可她却这么突然一打岔,把什么都给弄乱了,白景之好不容易骨气的勇气也一下散了个精光。 洛云芙背对着白景之的脸蛋上,泛起一丝无奈的笑容。 白景之刚才一开口,她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但她现在不能放弃复仇,她不可能轻易放过颜祉铭的,她的身上还有血海深仇。 况且,颜祉黎那边……洛云芙蓦然嘴角一勾,神色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颜祉黎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那日他和陆十九探访将军府,洛云芙和他说了些什么 ,从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找过洛云芙。 就和洛云芙一样,他几乎也把这个名字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颜祉黎时不时的进宫一会儿,和那大理公主或吟诗作对,或饮酒赏花,似乎丝毫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旧爱。 这日颜祉黎进宫拜见了贤太妃,走的时候,又主动去了乌秋桑暂住的宫殿。 乌秋桑还是像刚进宫时那样,穿着苗疆的衣服,只不过保守了许多,并未再穿像舞衣一样的衣裙。 苗疆带过来的侍女兴冲冲的禀报了乌秋桑,说宁王殿下求见,她便笑着款款移步到正殿,看到颜祉黎正坐在正殿喝茶。 “宁王殿下。” 穿着紫色苗疆服饰的少女,笑意盈盈的站在颜祉黎的不远处说道。 颜祉黎突然有些恍惚,好像透过乌秋桑看到了别人一样。 不消片刻,他就换上了客气却疏离的表情,垂眸低声说道:“秋桑公主。” 乌秋桑身上倒全是异域女子的豪放和明艳,娇艳一笑,又靠近了几分颜祉黎:“殿下,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直接唤我秋桑便好,叫公主的话。” 一双秋水剪瞳笑意满满的看着颜祉黎:“叫公主的话未免太过生疏, 半月后就是大婚的日子,难道成亲后,宁王殿下也要叫本宫公主吗?” 颜祉黎听到成亲这二字,心忽的一沉。 乌秋桑继续说道:“本宫已经是亡国公主了,殿下若是再叫公主,本宫就以为殿下是在取笑本宫了。” 她幽怨的望着颜祉黎的一双桃花眼,透露出点点忧愁更显得她美艳动人了几分。 可颜祉黎却不为所动,对她的姿色似乎完全不感兴趣一般。 颜祉黎周身都充满了距离感,可说的话做的事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淡漠又疏离的说道:“那本王便不唤你公主了,以后都叫你秋桑,可好?” 乌秋桑就好像没感受到他的淡漠一样,笑容愈发美艳。 “好。” 也不知道她是感觉不到颜祉黎的态度,还是感受到了却装傻。 只要是个心思机敏的,想来都能看出来,颜祉黎对她并没有兴趣。 皇上并未下令让他探视乌秋桑,他却隔三差五的约见她,甚至有时还会带来一些讨姑娘喜欢的小物件,比如中原的胭脂水粉和金钗步摇。 可他的态度却又并不热络,乌秋桑心里有些犯嘀咕,难道这个宁王殿下本性如此?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待到颜祉黎出宫之后,乌秋桑坐在寝殿里,手里拿了个小物件看得出神。 她一身苗疆衣裙,和古朴精致的中原寝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似乎也有些别样的美感。 十指不沾阳春水使得她的手格外纤细瘦弱,手心里正攥着一个银钗子,上面还镶了一块精巧的翠玉。 流苏顺着那块翠玉的顶端柔顺的垂下,这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件,她在大理国从未见过如此巧夺天工的钗子。 诚然苗疆姑娘不经常戴钗子,但乌秋桑还是能看出来,这银钗子绝对算得上是中原的好东西。 眼前忽的浮现出颜祉黎那双淡漠的双眼,还有淡淡的笑容,这种相敬如宾的感觉让她很是不舒服。 “哎。”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就连美艳有余的眉眼间都染上了些许愁色。 那支精致的银钗被她轻轻放在了铺了大红桌布的桌子上,再也不看一眼。 一旁身着苗疆服饰的侍女拿过一个小盒子,那根银钗被侍女妥当的放在了盒子的最上面。 乌秋桑的目光缓缓转向那个首饰盒,看到里面不仅有刚被放进去的银钗,在它的下面还有许多首饰和胭脂。 这些东西无一不 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连胭脂水粉都是皇城里能买到的最好的。 颜祉黎对她好得天衣无缝,可她却总觉得他的眼神冰冷。 小侍女机灵,想来也是自小便跟着她的,看到自家公主愁容满面,赶紧收起了小盒子放到一边,又回到她身边出言安慰。 “公主殿下。”侍女的手轻轻搭上乌秋桑的肩膀,拍了拍:“公主殿下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好歹宁王心里还是有您的。” 可她听到这话却并未高兴起来,而是愈发愁容满面了。 她稍微有些悲戚的说道:“那是祁国皇帝赐的婚,他不这样做还能怎样呢?” 想来她心里也知道,颜祉黎并不是真心实意喜欢她,只是在对她好罢了,毕竟是皇上的圣旨。 若是这些日子颜祉黎并不来看她,难免外面会出现一些风言风语。 一滴清泪悄然滴落在她的衣裙上,趁着侍女还没发现,她赶紧转过头去用袖子拭了去。 随即她的愁容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坚定。 “就算宁王不喜欢本公主,本公主也要嫁,我还有我的子民……” 侍女心疼极了,她自小便跟着公主,眼看着公主长大。 若 不是因为大理的国主说,公主如果不去祁国和亲,祁国就会派兵踏平大理国,公主才不会放下一切跑来和亲。 而现在宁王殿下又对公主不冷不热的,侍女自然是十分心疼。 侍女小声安慰着乌秋桑:“公主殿下,你能嫁进祁国的皇室便是我们大理百姓的福分了,想必百姓们都会对公主感恩戴德的。” 乌秋桑点点头,沉默不语,一张美艳的脸上尽是坚定的神色。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踌躇了一下,还是目光转向侍女:“你知道太傅现在身在何处吗?” 小侍女闻言有些为难,收回了手,低头沉默不语,眼神时不时的抬头瞟瞟乌秋桑。 乌秋桑叹了口气:“哎,别吞吞吐吐的,你告诉我,太傅现在在哪里。” “这……公主……”小侍女吞吞吐吐的说道。 侍女并非不知道艾黎现在身在何处,只是……艾黎和公主的事情,大理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更何况她是公主的贴身婢女。 侍女心里明白,公主还是舍不得艾黎的,眼下公主好不容易被祁国接纳了,怎么能去见艾黎呢? 到时候二人若是死灰复燃,整个大理岂不 就水深火热了。 侍女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在哪儿,她知道公主的性子,公主若是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 当初在大理国的时候,国主都不能把公主左右,更何况现在还是在祁国的地界。 “这,太傅……” 侍女的冷汗都要打湿了自己的淡紫色衣裙,看得乌秋桑一阵焦急。 她连忙开口催促道:“说啊,太傅现在在哪里?” 小侍女一闭眼睛,似乎在下定决心一般。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眼神却有些闪躲的看向乌秋桑:“公主,艾黎回大理了,您就不要再为难奴婢了。” 乌秋桑深邃的双眼却好像能穿透人心一般,一下子就看出了侍女是在说谎。 这个侍女打小便在她身旁侍候,是就连来和亲都带着的心腹,她怎么能看不出来,侍女说的话是真是假? 她淡淡的开口,语气却充满威压:“本公主再问一次,太傅在哪里?” 侍女叹了口气,眼神也不再闪躲了,一脸认命的表情。 又输给公主了,从小到大,公主的武功学得不怎么样,可分辨人是否说谎的本领可真的愈发炉火纯青了。 侍女无奈的说道:“艾黎正在城 边上的驿馆,等到公主和宁王大婚之后他再回大理。听说,皇……不,大理王封他做国师了,袭了巴图的爵位。” 听到这话,乌秋桑的心里越来越冷。 竟然被下令,看了她的大婚再走,这岂不是杀人诛心吗? 她很明白父皇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就是让艾黎亲眼看着她十里红妆,嫁作人妇,好彻底死心。 回去之后,承袭巴图的爵位成为大国师,他便会一心扑在朝政上再也不想远在皇城的那个人。 父皇真是好手段啊,乌秋桑想道。 她站起身就往寝殿外走,丝毫不管侍女在身后拼命的求她,让她不要出宫。 奈何她从小便是个不服任何人管教的人,区区一个侍女当然干预她的抉择,只能面带担心的跟在她身后,随她出了宫。 皇宫门口的守卫都认识这个来和亲的公主,互相点点头就把她放出宫去了。 他们当然不担心这个和亲公主跑掉,她若是真想跑就跑,除非她想让大理国陷于危难之中了。 大理若是不送来这个公主,祁国倒也真的不会踏平大理国,可这公主来都来了,最后却在大婚前夕跑了,到时候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乌秋桑便如此没有任何阻拦的出了宫,一路往城边的驿馆走去,步伐匆忙。 眼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渐行渐远,守门的几个侍卫才各自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一声三长两短的口哨响起,便突然从天而降一抹黑影,定睛一看,来人一身黑衣,额头上还带着一个练功时才会戴的黑色抹额。 侍卫并为说话,只是朝着他点点头。 转眼间,那人便又不见了,只剩下一抹残存的黑影能看出来,他是往城郊去了。 洛云芙正撅着屁股钓鱼,可旁边却没有准备木桶,钓上来一条就放归一条,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乐趣。 白景之面色阴沉的拿着几个小石子,在小池塘的旁边打水漂玩。 刚才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对洛云芙表明心意,谁知道那个死丫头突然搭茬,把一切都给搞乱了。 现在他有些郁闷,水漂也打不好,一个小石子扔下去,只能听到一声响罢了。 专心钓鱼的洛云芙被白景之打乱了节奏,于是气急的吼道:“白景之你别扔了!姑奶奶的小鱼刚要上钩便被你吓跑,你是何居心啊?” 白景之诚心和她对着干,看她气急的样子 便觉得心里满足。 他带着玩味的笑意,故意在下一次洛云芙快要钓到鱼的时候,一下子把手里攒了好久的石子,一股脑的扔进了小池塘。 一把石子下去,池塘里的锦鲤被吓得疯狂逃窜,没有一条鱼再有闲心去吃洛云芙的鱼饵了。 她气急败坏的收起那根短竹竿,把细线在那根竹竿上草草缠绕了几下,便抄起杆子想要去打白景之。 与她只有几步之遥的白景之却纹丝不动,好像根本不怕洛云芙揍他一样。 就在竹竿离他的头只剩下短短距离的时候,洛云芙突然怔了怔,拿着竹竿的手也停下了。 杆子轻轻的落在了白景之的头上,一点都不痛。 白景之转过头,在洛云芙看不到的地方得逞一笑。 小院子里气温骤降,本来还暖洋洋的,突然变得有些冷飕飕。 白景之警觉的抬头一看,只见池塘的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穿着一身黑,额头上还戴着一条黑色抹额,手持佩剑,显得颇为飒爽。 这身皮他认得,是皇室的走狗才会穿的一身衣服。 那人淡淡的看着洛云芙,把配件别在腰间,双手拱在身前示意了一下。 洛云芙轻轻点 头开口道:“陆都统,可是有动静了?” 陆十九冷冷说:“出宫了。” 洛云芙转过身,朝着白景之大方一笑,手里朝他扔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白景之常年练武,反应倒是很快,一把伸出手就接过了她抛过来的东西。 低头一看,原来是那根她自己做的鱼竿,上面还有些温热,仿佛残存着她的体温。 头上忽然一阵阴凉,刺眼的日光也一下子消失殆尽。 原来是洛云芙突然靠近了几分,伸手在他的头上放了什么东西。 那个大荷叶做成的荷叶帽,被端端正正的戴在了白景之的头上。 他戴着荷叶帽,拿着钓鱼竿,身穿一身慵懒仙气的白袍子,更显得像个出尘的谪仙。 洛云芙满意的点点头,朝着他眨眨眼睛,转身就走到了陆十九的旁边。 一转眼的功夫,陆十九就带着她,踏着这院墙赶去城内了。 远远的飘过来清冷的女声,可却显得比平常多了些温度,多了些烟火气儿。 “谢谢你,白景之。” 白景之的小院子,离这城郊的驿馆几乎只有一个城墙之隔。 刚意识到这,洛云芙就顶着耳畔呼啸的风,对旁边的陆十九说道 :“陆都统,我们还是走城门进去吧,我怕高!” 因为陆十九的轻功速度实在太快,耳畔的风声也极大,洛云芙不免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的大小。 陆十九皱了皱眉,好像有些嫌弃洛云芙太过聒噪。 耳边的呼啸突然消失,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又回来了。 陆十九嫌弃的揉了揉刚才被洛云芙吼过的那边耳朵,冷冷吐出一个字:“吵。” 洛云芙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仅不生气,倒还觉得这样的陆都统甚是可爱。 眼看着眼前不远处便是皇城的东门了,此刻正城门大开,进城的人络绎不绝,正在两名守门的侍卫面前排着长队。 洛云芙突然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 刚才她只是觉得,能走城门干嘛要用轻功飞过去呢,现在,她看着面前长长的队伍,突然明白了陆十九的良苦用心。 一只小手不由得在陆十九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洛云芙投过去几眼赞许的眼神。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陆都统,你心思缜密十分有前途啊。 陆十九的眼神冷冷的撇开,心里尽是无奈。 “跟我来。”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的说道。 洛云芙 便款款的跟在陆十九的后面,直接走到了那长龙的最前方。 旁边进城的百姓,看到有人竟然不排队,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不看还好,有的少女一看到陆十九的脸,便再也移不开眼了,顺带着看洛云芙的眼神都充满了艳羡。 守门的两名侍卫穿着和陆十九一样的衣服,看见陆十九突然出现在面前,一瞬间站得笔直,不约而同的朝他拱手作揖。 “陆都统。” “陆都统!” 陆十九淡漠的点点头,那两名黑衣侍卫便侧身让出一条通道。 二人畅通无阻的通过了城门,留下身后一堆少女爱慕的眼神。 感受到身后炽热的目光,洛云芙心里得意的很,甚是满意自己给青萝挑选夫婿的眼光。 一想到青萝…… 她清了清嗓子,一边走,一边向身侧的陆十九问道:“陆都统,你觉得我的贴身丫头青萝如何?” 陆十九皱了皱眉,不懂为何洛云芙忽的提起青萝。 不过一想到青萝,他的眼前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那日,青萝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还有她身上清香自然的香气。 没注意到脚下有个小石子,这片刻的失神差点把陆十九给绊倒。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个踉跄,他飞速的站稳继续往前走,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甚好。” 洛云芙知道他是面冷心热的那种人,便掩面偷偷的笑了笑。 起先,陆十九以为她着急去见乌秋桑,就用轻功准备带她翻过城门去驿馆。 虽说用了轻功,但搭在她腰际的那只手,她能感觉到,一直是紧紧攥着拳头,掌心一点都没有接触到她的衣服。 而她说怕高,他就赶忙不用轻功了,转而走正路。 虽然当时陆十九一脸嫌弃的样子,但洛云芙还是能看出来,他是个很心细的男子。 洛云芙笑完了便柔声问:“陆都统,你说的甚好是何意啊?我若是要把青萝嫁给你,你也说甚好?” 陆十九刚被小石头绊了一下,才刚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到洛云芙说要把青萝嫁给他。 他的步伐不免有些加快,也不管什么礼数了,就兀自走到了洛云芙身前,不让洛云芙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这下意识的动作,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洛云芙偷偷在心里发笑,陆十九不上前去还好,这突然走到前面去,表面上她是看不到他的表情了,可却能看到他微微泛红 的耳根。 没想到陆十九表面上冷得吓人,可心里却还是个害羞的小男孩罢了。 前方传来淡淡的一句话:“洛姑娘莫要在拿下属取笑了。” 洛云芙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桃花瓣似的两片唇微微扁了扁。 她佯装嗔怒的说道:“本小姐问你话,你休要所问非所答!” 眼前不远处便是驿馆了,两人看着那块牌匾,不约而同的停驻下脚步。 陆十九在她身前不远处的位置,轻轻的转过身,认真的看着她。 他一直是冷漠淡然的表情,就连向颜祉黎禀报情报时也是冷冷的,像现在这样认真的神情,洛云芙也是第一次看到。 “洛姑娘,终身大事应由自己做主,洛姑娘虽身份高贵,但属下知道洛姑娘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断然不会轻易替别人做了主。” 陆十九如是说道。 洛云芙也是有些意想不到,他平日里传达消息都是言简意赅,今日竟一次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属实罕见。 这话细细想来也是有点道理,她琢磨了片刻便感受到了,原来陆十九的意思是,青萝的事情应由青萝自己做主,她这个当小姐的最好不要随便指婚。 这个陆十九,难道是在害怕青萝不同意? 战场上以一敌百的陆都统,也会有害怕姑娘不喜欢他的这一天。 洛云芙心里偷笑,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喜悦感。 这两个人竟然都在担心对方会不喜欢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这世上怕是只有她洛云芙一个人知晓这俩人的内心了。 可她却深沉的点点头,一副端庄大家闺秀的样子。 “陆都统言之有理,此事便就再议吧,正事要紧。”她平静的说道。 陆十九点点头,带着她进了这间驿馆。 南来北往的商户都聚集在了这家皇城最大的驿馆,此刻一楼正放着十几张饭桌,而这些桌子几乎全都坐满了。 虽然有些嘈杂,但洛云芙认真一听,还是能听出来这些人的口音各异,一听都不是当地人。 这家驿馆的生意颇好,几个肩膀上搭着抹布的小二正穿梭于其中,或是上菜,或是倒茶,忙得不亦乐乎。 其中一个头上戴着粗布帽子的店小二,一看到洛云芙和陆十九站在门口,便赶紧放下了手中的茶壶迎了上来。 “哎呦,是陆都统啊,草民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小二一边把抹布 搭在肩膀上,一边卑躬屈膝的朝陆十九行礼,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远处的楼梯。 看到小二的眼神,陆十九低声问道:“来了?” 小二眼露精光的点点头,也降低了声音小声说:“三楼离楼梯最远的那一间。” 陆十九点了点头,带着洛云芙就往楼梯那边走。 洛云芙实在是佩服陆十九的办事能力,甚好,甚好。 她只是出了个计策,其中的一切都交给他来办了,没想到他能安排的如此细致。 陆十九本就走路没有声音,洛云芙又特意踮起脚尖来走路,两人便这么悄无声息的摸上了三楼。 好在此刻正是大白天,客人们都在一楼吃饭喝酒,并没有几个人在楼上的客栈里歇息,二楼和三楼都一片安静。 离楼梯最远的房间,那就是最隐秘的一个房间。 两人刚走到三楼,还没转过长廊,陆十九便站住不肯往前走。 他转过头来用唇语轻轻说了几个字,洛云芙便站住不动了。 陆十九悄无声息的探头看向长廊的另一边,看到最远的房间门口正站着一个侍女。 侍女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服饰,一看便不是中原姑娘,她的头发并不 像中原姑娘一样梳成精致的发髻,而是柔顺的垂在肩膀上,额头上带着一串银饰。 侍女正有些忧心忡忡的左右张望,转头的一瞬间,远远的对上了陆十九仿佛猎鹰般冷漠的双眸。 视线往下,看到他穿的竟然是官服,赶紧就想转头推门进去通风报信。 可一切都太迟,就在侍女转身的一刻,陆十九突然伸手指向她,而在他的指尖射出一根细细的银针。 “唔……” 侍女闷哼一声,便悄无声息的跌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彻底晕过去。 陆十九转回身子,朝着洛云芙点点头,两人便走到了长廊的最尽头,离楼梯最远的位置。 他蹲下身子,轻轻把那根银针从姑娘的脖颈间拔了出来。 这根银针上被淬了迷药,只要针扎进去,这姑娘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洛云芙露出了赞许的神情,看来陆十九的轻功和暗器都练得不错。 若是在江湖门派,这样的人必定会成为杀手,来无影去无踪。 房间的门和窗都被三层精细的白纸给紧紧糊上了,连个影子都透不出来,自然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可里面谈话的声音,洛云芙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乌秋桑刚刚急匆匆的赶到驿馆,就发配侍女去把门,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 怎么说她也是皇上刚刚赐婚给宁王殿下的准王妃了,在这个时候偷偷与其他男人私会,皇上惩治她不要紧,怕是自己的子民都要跟着遭了殃。 小侍女也算是忠诚,站在门口时不时的便左右张望一下,谁知道却还是着了陆十九的道。 她刚刚悄无声息的昏迷过去,洛云芙就和陆十九对视一眼,偷偷的在门口趴墙角。 洛云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在一个驿馆趴人家的墙角。 里面传来一个小声的叹气,听起来像是一个女子的。 “哎,师父,你还是走吧,回大理,不要留在中原了。” 这声音洛云芙听着耳熟,正是前些日子晚上,一支舞惊艳了众人的乌秋桑。 她的声音清澈中又带着一些小女儿的娇憨,十分好认。 里面并没有人回答,只是隐隐约约传出来乌秋桑的啜泣。 她小声的哭了一会儿,这才有个低沉的男声回答道:“好,为师这就启程,回去。” 一听艾黎要回去,洛云芙和陆十九皱着眉头对视一眼。 陆十九悄悄的把手 放在门上,整个胳膊肘都贴在了上面,冷冷的注视着这扇门,似乎下一刻就要发力把这扇门给撞开,然后破门而入。 洛云芙赶紧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的眼神坚定的盯着陆十九,随即摇摇头,似是在阻止他这么做。 陆十九也就收起了那股子力气,继续靠在门上趴墙角。 里面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声音,好像是谁一下子抱住了谁,发出衣衫摩擦的声音。 那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乌秋桑恋恋不舍的开口挽留道:“师父,师父,你,你还是看了我成亲再走吧,也不辜负你我师徒一场。” 洛云芙就像料到了乌秋桑会这么说一样,眼神得意的看了看对面的陆十九,似是在耀武扬威。 她的眼神就好像在说“看吧,陆都统太过莽撞,还是本小姐运筹帷幄”一般。 只不过,她只顾着得意,却不小心碰了窗台上的花盆一下。 虽然动作极小,只是碰到了花盆上的兰花一个花叶,但是花叶摩挲的声音却传进了屋里。 艾黎武功极好,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听得清楚,刚才因为洛云芙二人声音极轻,再加上乌秋桑还在说话, 他才没感受到屋外有人,但现在安静下来,这声音可就显得格外刺耳了。 他猛然挣脱开乌秋桑的怀抱,警觉的把手放在腰间缠着的鞭子上,犀利的看向屋外的方向。 乌秋桑看到艾黎的动作,也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忙唤小侍女的名字。 “阿兰,阿兰?” 这试探性的两声呼唤却并未得到小侍女的回应,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慢慢逼近门口。 门骤然从里面被推开,还好陆十九闪身的及时,不然那根从门里甩出来的软鞭,可就尽数打在陆十九的身上了。 那根鞭子打了个空,直接甩在了地板上,而木头做的地板经过这一下击打,直接裂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 洛云芙门边难免看得一阵皱眉,不敢想象这根卯足了劲的鞭子,方才若是打中了陆十九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陆十九神色冷峻,站在洛云芙身旁,淡然的盯着那扇敞开的门。 屋里的乌秋桑看见自己的侍女阿兰正昏迷倒在门口,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冲了出来跑到阿兰身边,伸出手摇晃了昏迷的阿兰好几下。 见她没有动静,就像昏死过去了一般,她 小心翼翼的用手探了探阿兰的鼻息。 感受到阿兰的鼻息尚且平稳,她一颗悬在空中的心才算堪堪放下,却又很纳闷,到底是谁迷晕了阿兰。 她往右一张望,便看到了门后冷冷站着的两位不速之客。 其中一个是气质不凡的小姐,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长相也是极为可人。 在那位小姐的旁边,正有个黑衣侍卫漠然而立,正冷冷的盯着她和昏迷的阿兰。 乌秋桑想要惊叫出声,却又怕引来别人,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便惊讶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面色恐惧的盯着这两个人。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黑衣侍卫,穿的竟然和皇宫里的禁军一模一样。 眼看着她私会艾黎的事情就要败露,她这才惊恐万分。 艾黎站在门内,刚要收起鞭子就看到身畔的乌秋桑已经冲了出去,想要提醒已经为时已晚,只看到乌秋桑面色恐惧的看着门口的某个位置。 他赶紧又抽出那根已经被缠在腰上的鞭子,警觉得像一只老鹰,无声的走出了房门。 等到他看到一身黑衣的陆十九时,也是很明显的楞了一下。 片刻失神之后,那根鞭 子突然朝着陆十九甩了过去,破空声音极为刺耳的传进了洛云芙的耳朵。 洛云芙怕这跟鞭子上是沾了毒的,于是就想替陆十九挡下这一鞭。 若是陆十九受了伤那可就糟了,如果是她自己挨了这一鞭,哪怕上面有毒,她也能自己解掉。 可还没等她闪身挡到陆十九身前,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猛地一受力,就被陆十九往后推了好几尺远。 洛云芙刚刚扶着窗户站定,就看到陆十九猛然出手指向艾黎的手腕,就在那根辫子马上要狠狠落到他身上时,艾黎的手腕就像突然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给扼住了一样,猛然松开,那根鞭子便就这样脱了手。 而陆十九轻飘飘的一个转身,就完美的躲过了那根鞭子。 鞭子落到了地板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随后整个走廊便鸦雀无声,只能隐约听到艾黎吃痛的声音。 原来他的手腕上被陆十九甩上了三根银针,正均匀无比的扎在上面,让他的右手只能维持张开的样子,动弹不得。 他的左手拖着右手手腕,正愤恨的盯着满脸云淡风轻的陆十九。 陆十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然的看着他。 第一百七十七章 艾黎四处环视了一遍,看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恨恨说道:“不知二位今日到访有何贵干,一来就把秋桑的侍女给迷晕了!” 站在陆十九身后的洛云芙一声轻笑,面对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完全不虚的样子:“艾先生也算是大理国中的佼佼者,难道如此不懂礼数,来了客人也不请进去喝杯茶吗,在这说话……就不怕把别人招过来?” 陆十九是皇室的人,又浑身充满了威压,艾黎害怕自己私会乌秋桑的事败露,便咬牙切齿的看着洛云芙和陆十九二人。 思索了片刻,似乎觉得在这走廊里说话,确实不大妥当,若是招来了别人,那就算是彻底完了,这才一个转身,恶狠狠的盯着洛云芙和陆十九。 洛云芙便气定神闲的,像回自己的府邸一样大摇大摆走进了这间屋子,陆十九也紧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艾黎让乌秋桑先行进屋,然后便把阿兰也拖了进去,小心翼翼的安置在墙边,这才伸出头左右张望,关上了门。 他总觉得这二人前来,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目的。 虽说那个黑衣冷面的男子穿的是皇室亲兵的衣服,但若 真是皇上的人,那就应该马上把他们二人抓起来,而不是还要进屋说话。 艾黎又狠又疑惑的看着他们,眼神不停的在二人的身上流转。 洛云芙云淡风轻的坐在了桌边,这态度让艾黎十分不爽。 “这位姑娘难道是认为抓住了我的把柄,便可要挟我和公主?哼,你们若敢做出伤害公主一个汗毛的事情,我姓艾的必不会善罢甘休!” 艾黎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低声说出这些威胁的话语。 他本来皮肤就有些黑,这个神态更像是某座山上占山为王的土匪。 乌秋桑站在门口,一边担忧的看着自己的侍女阿兰,一边注意着那边三人的动静,眼里泪光闪闪的,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一切突然变成了这样。 洛云芙此刻比谁都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军师,她的嘴角牵扯起一丝邪气的笑容。 她盯着艾黎充满怒火的双眼说道:“虽说我们二人并不想威胁你和公主,但你若是敢动手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再吃几根陆都统的银针。” 这句话虽语气极为平淡,但落在艾黎的耳里,却又充满了未知的威胁。 艾黎右手手腕上的银针已经被他拔掉了, 可却还不停传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就好像正在被一万只蚂蚁啃噬那样,又痒又痛。 若是身上再挨几下那黑衣毛头小子的暗器,他怕是真的要一命归西了。 眼看着右手的手腕已经肉眼可见的有些发黑了,而那啃噬的感觉也越来越重,艾黎有些慌了神。 他赶紧走到床边放着的几个小箱子旁边,用左手左翻右找了半天,才拿出一个黑色的圆形小瓶子。 那上面还贴着一张扎眼的红纸,上面写的是苗疆字,洛云芙和陆十九都看不懂。 可他却能看懂,那上面写的是三个字“万毒解”。 顾名思义,这个小药瓶里面装的东西,是从苗疆的五毒兽身上提取出来的,能解这世间绝大多数的毒。 艾黎用左手颤颤巍巍的打开小药瓶,把里面乌漆墨黑的药粉倒在了那三个针孔处,那股撕咬啃噬的感觉才慢慢缓解。 其实陆十九暗器上面的毒,也不是什么功效太强的毒药,只是能暂时使人失去使用武功的能力罢了。 毕竟他的主要职责是保护皇室之人,一切暗器都以自保为主,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会使用攻击力很强的暗器的。 现在 用的只是银针,若是等到他用到飞镖或是血滴子的那天,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不过,虽说万毒解很有用,也只是暂时缓解了一下,不消片刻,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万毒解只对奇奇怪怪的毒物格外有用,对这种常见的毒物却是不太有用,只因万毒解产自苗疆。 洛云芙看着仅仅皱眉的艾黎,从怀中掏出装着自己眼泪的小药瓶,递到了他的身前。 艾黎有些怀疑的盯着洛云芙,似乎不相信她会好心到给自己解毒。 他恶狠狠的瞥开了眼睛,尽力压低声音说道:“拿走,谁知道这东西会不会把我毒死!” 啪的一声,那小药瓶被洛云芙毫不在意放在了窗台上,便又走到桌前坐下。 她面色淡然,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我若是想毒死你,不给你解药看着你慢慢被疼死便是,为何要多此一举故意拿药毒死你?原来国师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艾黎很明显的迟疑了一下,看着窗台上那雪白雪白的白瓷小药瓶。 似乎洛云芙的话说动了他,他小心的拿起了白瓷小药瓶,把里面无色的液体轻轻倒在了伤口上。 起 初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就好像倒了辣椒油在伤口上一样。 可慢慢的,火辣的感觉却逐渐转变成了清凉,就像一片薄荷叶敷在伤口上一般,竟然有些让人心旷神怡。 等到那清凉的感觉彻底消散之后,他再看自己的手腕,乌黑发青的颜色已经彻底消失了。 而那蚂蚁啃噬的感觉,也消失殆尽。 艾黎甩了甩自己手腕,和受伤前一样的活动自如。 他突然有些心生抱歉,却又很纳闷这个人为什么要给他解药。 “不知二位到底此来何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沉声放着狠话。 虽说刚才洛云芙给他的小药瓶解了毒,可他还没患上失忆症,还清楚的记得那三根银针也是拜他们所赐。 明知道他身上的功夫不是那黑衣男人的对手,他也只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旁边的乌秋桑猛然冲到窗户旁边,挡在了艾黎的身前。 她的一双泪眼有些悲戚的看向陆十九:“这位小将军,你把我带回去吧,是本公主思乡心切这才来找使臣的,不关使臣的事啊!” 乌秋桑竟是为了保全艾黎,连自己都豁出去了,把一切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陆十九冷冷的站在一边不说话,洛云芙看向心切的乌秋桑,心里竟是突然有些心疼她。 其实她一直都不讨厌乌秋桑,只是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之人罢了,一个掌上明珠却突然沦为了国主私心的祭品。 今日乌秋桑能豁出自己来保护自己的心爱之人,更让洛云芙心生佩服。 乌秋桑其实有些地方,和颜祉黎颇为相似,比如可以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不顾一切。 洛云芙长叹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公主,若我说我们二人不是为难你们的,你可相信?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们二人可以双宿双飞。” 听到双宿双飞这四个字,乌秋桑面色为难,艾黎却是猛然出言制止。 他的声音比刚才拔高了几分:“你这个黄毛丫头休要胡说,玷污了公主清白!” 艾黎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洛云芙,似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若不是陆十九在旁边,他说不定都会撕烂洛云芙的嘴,让她不要再说了。 艾黎倒不怕这事情败露自己被处死,他是怕乌秋桑会受到牵连。 洛云芙却毫不在意,其实她早已明白艾黎心中在想什么,可是他不让说,她就偏要说 。 “我早已知道你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你也不必再隐瞒了。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你们能全身而退,如何?” 艾黎愤怒的瞪着洛云芙,可又无可奈何,乌秋桑却好像有些心动。 她做梦都想和师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更不想嫁给祁国王爷,失掉了一辈子的自由。 若是嫁给一个不爱她,她也不爱的人,还不如用蝎子蜇自己一下死掉算了。 可一切都不是像她想象中那么容易的,她一个人逃脱很容易,就像今日出宫一样,都没有任何人阻拦。 可父皇说了,她不和亲大理就会生灵涂炭,她怎么能走? 乌秋桑的面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是可怜又绝望:“这位姑娘,我一定要嫁给宁王殿下,我要是不嫁给他,我的百姓就彻底完了!” 见洛云芙不说话,乌秋桑继续凄惨的说道:“姑娘,我虽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可能看出来你并无恶意。我还是劝你快离开这里吧,今日的事请你不要说出去,我们二人一定感激不尽。” 洛云芙还是轻笑着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见洛云芙不肯走,乌秋桑双膝一软,竟是向她跪下了。 艾 黎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拉住乌秋桑,可是为时已晚,她已经跪了下去。 一个尊贵的公主,今日竟然为了保护艾黎而给一个平民女子下跪。 艾黎的心就像滴血一样,心一横便也直直的跪在了洛云芙的面前。 乌秋桑一张美艳的脸上也是泪水涟涟,那日跳舞的明艳模样早就在她身上找不到半分影子。 她抽泣着说道:“姑娘,我和艾大人被降罪砍头不要紧,皇帝陛下一发怒,我的百姓就全完了,请你回去吧,我为了百姓一定要嫁给宁王殿下……” 洛云芙看见她这个样子,只好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若想皇上不降罪于你的百姓,你们二人还能双宿双飞,我倒是有一计。” 艾黎和乌秋桑对视一眼,一个满眼心疼和狐疑,一个泪水涟涟,绝望里突然燃起一丝希望。 虽然他们不知道洛云芙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她明明可以立刻把他们交给皇上,现在却没有,还想帮他们想办法逃开这一切。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姑娘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什么坏人,说的话也似乎很有说服力。 乌秋桑慢慢收起了抽泣的声音,尽力憋住泪水问 道:“姑娘,请问是哪一计?” 洛云芙突然狡黠一笑,清丽可人的脸蛋上突然绽开一个邪气的笑容。 她不急不缓颇有条理的说了一番话,说到最后,乌秋桑彻底不哭了,好像要喜极而泣一般。 乌秋桑和艾黎感恩戴德的送走了洛云芙,阿兰也缓缓醒来,两人依依不舍的告别后,乌秋桑带着阿兰回了宫。 回宫的路上,她的脚步似乎都轻巧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阿兰倒是满脑子的问题不知从何问起,不知为何自己突然就昏过去了,等到自己醒来之后,就看到公主满脸欣喜的样子,前几日那些愁容似乎一扫而空。 可任凭她怎么问,公主都不肯多说一句话,这让阿兰捂着自己酸痛的脖子颇为郁闷。 等到二人回到皇宫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夕阳的暖红色光映照在云朵上,就好像要把那些雪白燃烧殆尽一般,照得整个大地上都镀了一层暖暖的光。 林尚书拖着老迈的躯体站在御书房前,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嬉笑声音。 这嬉笑娇媚至极,就像妲己一样勾人魂魄。 “哈哈哈哈,皇上,来追臣妾呀~” 乐婕妤的 衣衫半褪,露出一半雪白的肩膀,而她正眼神引诱的看着皇上,勾了勾手指。 整个御书房一团乱,皇上也并不在案前批阅奏折,而是站在桌子的一边,如狼似虎的看着另一边娇媚的乐婕妤。 自从慧美人被洛云芙扳倒之后,这乐婕妤就算是彻底翻了身,也不知用了什么计策,使得皇上独宠她一人。 皇上就像鬼迷心窍了一般,比宠幸慧美人之时还要愈发宠爱乐婕妤,以至于让她进御书房。 乐婕妤勾人魂魄的本事可真是一等一,皇上也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思,一心的在这和她玩躲猫猫。 她每次都故意被皇上抓到一下,又像只狐狸一样的快速挣脱,每次衣服都会故意的被她褪下几分。 皇上看到这情景,便更加卖力的去捉乐婕妤。 “皇上,林尚书大人求见,说是要禀报旱灾事宜。” 尖细的娘娘腔从门口的方向传进来,皇上面色不爽的看向门口,发现大门已经被身边的大太监从外面开了一道缝,正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禀报。 “啪嗒——” 他气急败坏的抄了一方砚台便扔了过去,大太监识趣,赶紧关上了门,让他和乐婕妤继续玩闹。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想来大太监是见惯了这种事,关门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这才免得那砚台砸到自己的额头上。 这大太监已经四五十岁,藏在帽子下面的头发也早就发灰,还有这样的好身手也是颇为不容易。 他的额头早就被汗水浸湿了,刚才差一点可就要得罪了皇上。 “林大人啊,这您也看到了,今儿,就请回吧。”他细着嗓子好心劝说道。 林大人鹤发童颜,虽已经是古稀之年,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但他的眼神却还全是精光,犀利极了。 林大人的眼神徒生了一些悲戚和失望,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耳边还隐约传来御书房里打闹的声音,还有乐婕妤妖媚温柔的笑声,这让林大人的神情愈发犀利。 良久,他叹了口气,拄着拐杖的右手也缓缓抬起,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顿了顿地面。 “陈公公,这中原的旱灾已经让百姓民不聊生了,可否代劳陈公公帮老朽把奏折送进御书房去?”林大人悲哀的问道。 今年的日光似乎比往年要热烈许多倍,夏日又格外漫长,雨却极少。 一个夏天过去,民间的庄稼早已快要死光了,秋 天到了,百姓们几乎颗粒无收。 前些日子百姓们还能靠着余粮过活,可是眼见着已经到了一年收成的时候,他们却颗粒无收,家里的囤粮也吃得差不多了。 这粮一少,价钱也是水涨船高,本来一些穷苦的百姓都是勒紧了腰带过日子,这下更买不起米和面了。 这些日子,林尚书已经就这件事写了好几次奏折上来,可却一直未得到皇上的批阅,这次他才亲自进宫来呈上奏折。 可没想到,却看到了这种情景,这让为官了几十年的林大人颇为失望和不满。 听到林大人说的话,陈公公也是一阵为难,按理说太监是不准碰奏折的,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林大人似乎也想起了这条宫规,于是仰天长叹了一口气,那只拿着奏折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 他怀着歉意的看了一眼陈公公道:“老朽也不为难公公了,多谢公公。” 说罢,就蹒跚着拄着拐棍慢慢往远走了。 起初,陈公公见他走路颤颤巍巍的,还扶他往前走了一段,可眼见着已经离御书房很远了,怕皇上要下令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便让林大人一个人走了。 陈公 公虽说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可那张脸还是白皙细嫩的,此刻站在御书房前,火热的日头已经晒得他满头大汗了。 听着耳畔的淫靡之声,他也由不得叹了口气,又往房檐下靠了靠,省得那日光把自己给晒伤了。 林大人艰难的挪着自己老迈的身躯,走了良久,才到宫门口。 他今年已是七十有四的岁数,俗话说这已经是古稀之年,眼下确实很多人都不能活到这个岁数,大多是五六十岁便撒手人寰了。 林大人已经七十四竟还能自己走路,这已是很罕见的了。 就御书房到宫门口这么一段路,寻常人走上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到了,可他确是活活走了半个多时辰,这才看到宫门口的守卫。 将腰牌递给侍卫一一查阅后,他便杵着拐棍往自家马车那边走。 可没想到,临头撞上了正要进宫的颜祉黎,颜祉黎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林尚书好奇的看了好几眼。 都知道这个宁王殿下是个做事的人,并不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物件,不知道他拿这东西进宫来,到底所为何事。 虽说宁王并不是皇上,但他是亲王,也算得上是 君臣有别。 林尚书颤颤巍巍的刚要弯腰行礼,但颜祉黎快了一步走上前来,扶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不用多礼。 林尚书心里对颜祉黎隐隐多了些对后辈的赞赏之意。 虽免了礼数,但礼仪却还是要做到,林尚书沙哑着嗓子低头说道:“多谢宁王殿下,老臣参见殿下。” 颜祉黎淡淡的点点头,那双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眸却突然注意到了林尚书手里拿的东西。 那是一本明黄色的册子,颜祉黎稍微一加思索,便已经参透了个大概。 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最近确实有说皇上最近的动静,说是他沉迷于乐婕妤的温柔乡,愈发不理朝政。 看着林尚书唉声叹气的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奏折,颜祉黎便知晓了,想来是林尚书有事启奏,皇上却又在和乐婕妤嬉笑玩闹。 想起皇上进来眼圈乌青的样子,颜祉黎冷冷的摇摇头。 注意到颜祉黎看奏折的眼神,林尚书连忙双手奉上这本奏折问道:“不知宁王殿下可否将这奏折交到皇上手里?灾情严重,可是不能再拖了啊!” 颜祉黎倒是皱了皱眉头,颇为好奇。 他淡淡问道:“大 人,不知是何灾情让大人忧心忡忡?” 林尚书叹了口气,指了指天上有些不同寻常的日光。 林尚书操着沙哑的声音说道:“宁王殿下有所不知啊,今年多地发了旱灾,到了秋天还是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啊,还有很多灾民一路来到了咱们这,怕是要出乱子。” 旱灾?颜祉黎的眼线目前还并不多,再加上皇城一直未发生旱灾,他倒是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灾民有一些已经到了皇城,那想必灾情已经很严重了。 他接过林尚书手里的那本奏折,点了点头。 林尚书对颜祉黎自是感恩戴德,又想弯腰行礼,可是被颜祉黎给扶起来了。 两人辞别后,林尚书便上了马车,走了。 看不清哪里闪出一道残影,偌大的宫门口突然又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抱剑而立的影子。 陆十九刚从那驿馆回来,一路上见到许多蓬头垢面的乞丐,刚想找颜祉黎禀报,便在宫门口看到了正要进宫的颜祉黎。 颜祉黎已经习惯了陆十九如此神出鬼没,倒也没当一回事,只是把手里的那本奏折交给他。 “找个时机,把这奏折送到御书房去。” 第一百八十章 陆十九是个影卫,头一次接到这样的任务,一时间有些疑惑。 按理说他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宁王爷的安全,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交给普通的侍卫做就好了。 虽说他也替颜祉黎干过一些其他的活,比如说打听情报之类的,可这送奏折的活儿,随便抓个侍卫去做就好了,为何要他亲自去送? 不过这是颜祉黎下的命令,他只要做就对了,没有那个身份去问为什么。 陆十九冷冷的点头答应,刚准备走,就看到了颜祉黎手上精巧的小盒子。 虽说两人一主一仆,但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陆十九罕见的叹了口气,深深的望了一眼眼前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贵气的颜祉黎。 “若是让洛姑娘知晓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他只是冷冷抛下一句话,便跳上宫墙,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颜祉黎听见洛云芙的名字便哑然失笑,无奈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盒子。 “这个陆十九,是云芙让我这么做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颜祉黎小声说道。 陆十九跟在他身边的这些时日,没少替他跑腿买胭脂香粉和钗子,云锦阁的 老板娘都快认得陆十九了。 他也不想买,可是没办法,颜祉黎下的命令那是必须要做到的。 方才他看见这个雕花首饰盒,一眼便看出来了,怕又是颜祉黎从哪儿弄来的好东西,要送到大理公主那儿去。 陆十九现在和洛云芙的关系更像是没说破的知己,看见颜祉黎这么做,总是有些替洛云芙鸣不平。 他一边游刃有余的在宫墙上穿梭,一边暗自腹诽。 虽说那日洛云芙交代了,说是让宁王把表面功夫稍微做一做,让外人以为他很喜欢大理公主的样子。 可颜祉黎未免也太过殷勤了,这么三天两头的送东西…… “非奸即盗。”陆十九冷冷的抛出一句话。 他的轻功极好,所到之处几乎不留下一点声音。平日里小宫女也是低着头走路,并不能看到他。 而这轻轻的四个字,吓坏了一个人走路的小宫女。 小宫女满脸惊恐的抬头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左右环视,随即尖叫一声,撒开腿跑走了。 这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冷漠的男声,一环顾却又四下无人,也难怪小宫女会害怕了。 没用得上多久,他就到了御书房。 此刻御书房正 房门大敞开,陆十九禀报后就走了进去,把奏折放在了桌子上。 “禀报皇上,这是一位大人让我代送的奏折。已经送到了,微臣告退。” 皇上正怀抱着乐婕妤,时不时的用嘴给乐婕妤喂樱桃吃,听到陆十九的话虽心生烦躁,但却没有像对太监那样凶狠。 他只是不耐烦的摆摆手,随即又拿起一枚樱桃,半咬在自己的嘴里,缓缓凑近乐婕妤。 陆十九冷冷的行了个礼便走出御书房,刚才那画面他就像是丝毫没看到一样。 乐婕妤柔柔的推开了皇上,想要做出一幅体贴依人的样子。 她娇媚的说道:“皇上还是先看奏折吧,省得又有老头子说臣妾狐媚惑主呢~” 乐婕妤一双上挑的凤眼含情脉脉注视着皇上,让他好一阵的意乱情迷。 听见乐婕妤这么说,皇上便装模作样的翻开了那本奏折,草草看了几眼。 才看了片刻,那本奏折便被他扔在了一旁,一双大手又不老实的在坐在腿上的乐婕妤身上游走。 乐婕妤怕痒,被摸得好一阵咯咯笑,皇上这才眯着眼睛停了下来。 乐婕妤娇媚的掩面一笑,问道:“皇上,奏折上写的是何 事呀。” 皇上面色一沉,一想到奏折上的内容,心里又生了许多烦躁。 那上面写的不是别的,就是旱灾的事情。 可这天灾他怎么管的了? 皇上烦躁的搂紧了怀里的乐婕妤:“最近旱灾,许多灾民都逃难来了皇城。” 乐婕妤却好像丝毫不关心那些灾民一样,只是嫌弃的用帕子捂了捂嘴说道:“灾民……”继而,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皇上,后天便是三年一度的求雨大典了,这一求雨百姓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也就回乡去了。” 皇上这些日子和乐婕妤厮混了个昏天黑地,确是早已把求雨大典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求雨大典每三年一次,在中秋节的当天举行,要去城外的寺庙进行祭祀。 皇上思索片刻,竟是觉得乐婕妤此计甚好。 这灾民留在皇城也没粮食吃,正好要举行求雨大典了,正好可以用求雨大典堵住百姓的嘴,到时候他们就不会说朝廷不作为了。 求雨大典都办了,再发旱灾那谁都没辙。 皇上心中的烦躁一时间便一扫而空,喜悦的刮了刮乐婕妤精巧的小鼻子,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乐婕妤一下 面色粉红,映衬着她精致娇艳的五官,愈发显得勾人魂魄。 第二日一大早,洛云芙就带着青萝上了街。 昨日她去驿馆找了乌秋桑,也算是了却了心头一直压着的一件事,今日她便格外的心情大好。 不过,回府时却看到城里多了许多乞丐,几乎走几步就能看到沿街乞讨的人。 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丐帮进京了。 揣着心里的怀疑,她准备上街一探究竟。再加上明日便是中秋节,她带着青萝顺便置办采买一些东西。 这大道直通皇宫,也是全城里最为繁华的地方,所有小商小贩都沿着这条街在摆摊做生意。 同时,这里也是乞丐最多的地方。 他们蓬头垢面,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好一点的身上有几块补丁,差一点的就那么裸露着一大片的皮肤。 每走几步就会有一个乞丐,洛云芙刚带着青萝买完月饼和糯米粉,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竟然聚集了十多个乞丐,围在一起,像是在争抢什么一般。 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穿着破烂,手里正捧着一块白面馒头吃得香甜,而她身边正围着十几个小乞丐,问她的白面馒头是哪儿来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甚至有的像是饿了三五天的乞丐,饿极了便什么都管不了了,想要上手抢那块白面馒头。 小女孩赶紧把白面馒头藏在怀里再也不肯拿出来,就像怀里揣着什么宝贝一般死死护着。 一边护着馒头,她一边口齿含糊的说道:“你们别抢老娘的,去那边领啊,是一个大善人发的,再晚点可就没有咧!” 小乞丐们一下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互相疑惑的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和小女孩年纪相仿的乞丐问道:“你耍我们的吧,你就是从哪儿偷的想要自己独吞,快拿出来给大家分分,大家伙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小女孩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死死的护着白面馒头就是不肯撒手。 “我骗你们就死了娘!你们快去吧,顺着这条巷子往东看,就是那边在发的!” 这时早就有乞丐顺着小女孩说的方向走去了,在那条宽宽的巷子前往东张望了一阵,便兴冲冲的把脏手放在嘴边,朝着这边大声叫喊。 “真的,她没骗你们,那边围了一群人,手里都有一个大白面馒头!” 听见这话,十多个小乞丐一下子便蜂拥而去,再也不围着小女孩 了。 小女孩见人群散去,这才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馒头拿出来,大快朵颐起来。 洛云芙目睹了这一切,便也疑惑的往东边的巷子看过去,只看到一群群的灾民往那边跑。 她心里疑惑到底是谁在做这个散财童子,便也想要过去看看。 青萝卖力的站在洛云芙的身侧,不让那些身体脏脏的灾民蹭到洛云芙,结果却把自己的半边身子蹭得灰突突的。 这巷子里几乎是摩肩接踵,直到穿过这条巷子,走到另一条大道上时,才算宽敞一点。 就像那个乞丐小女孩说的一样,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府邸,而那座府邸的门口正围着一百多灾民,有人往里凑,有人往出走。 而往出走的这些灾民,无一手里不拿着一个大大的白面馒头。 这地方对洛云芙来说再熟悉不过,她抬头一看,果然是鎏金的三个楷书大字,宁王府。 那群乞丐正围在宁王府的台阶前争抢白面馒头,而人群中传出来的那个冷冷的声音也让洛云芙很是熟悉。 踮脚尖一看,果然隐约看到了人群里那个深黑色窄袖袍子的男子。 陆十九正冷着一张脸站在人群正中维持秩 序,他本就气质淡漠,怀里还抱着一柄宝剑,本来嘈杂喧闹的人群也不由得安静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但一百多个灾民都听得清楚:“每人一个,宁王保证你们都能吃饱,若是敢抢,杀无赦!” 此言一出,站在前排的那几个男子便再也不敢争抢了,老老实实的退后了几步。 而人群也慢慢开始排起了队,挨个领馒头,领到馒头的无一脸上不泛着喜悦。 他们都饿了很多天了,饿极了甚至可以吃泥土和树皮,突然吃到白面馒头,也顾不上好吃还是难吃,自然是十分感激的。 洛云芙正垂眸浅笑,身边却传来中年男子刺耳的声音。 “呸,这什么东西啊,硬死了,宁王这是在打发谁啊!” 洛云芙转头一看,一个头上稀疏没几根头发的胖男人正嫌弃的把咬了一口的馒头扔在地上,随后恶狠狠的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 胖男人一看便凶神恶煞的,十分不好欺负:“我们就算是要饭的,也是有尊严的,用这种破东西打发算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前面的人群里突然不约而同的传出好几个男声,无一不是在说这馒头干硬 难吃。 这些人集结在一起,竟然硬生生闯进了人群,闯到了陆十九的面前。 正要领馒头的灾民面面相觑,却不敢走上前去,因为这十多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凶神恶煞了。 洛云芙稍微眯了眯眼,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为首的胖男人甚至想要出手掀翻陆十九面前放着的三四个木桶,那里面装得全都是热乎的馒头。 可是他的手刚刚放在上面,陆十九就飞速出手扼住了他肥腻的手腕,随即就听见咔哒一声,胖男人便捂着手腕尖叫起来。 他恶狠狠的看着陆十九喊道:“宁王的侍卫打人了,宁王的侍卫打灾民啊!还有没有王法!宁王的侍卫殴打灾民!” 他身后的那十多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也不约而同的跟着他喊了起来。 “宁王的侍卫殴打灾民!有没有人管管啊!” 旁边围成一圈的灾民们也面面相觑,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领食物。 而领到了馒头的,也捧在手上不肯再吃一口。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陆十九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没想到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股玉兰花的香味,就这么悄然的钻进了他的 鼻腔。 “这位大叔,本小姐看你怎么和大家伙如此不同?这灾情当道,大家伙饿得都是饥肠辘辘,你却肥头大耳的,难道你天天吃肉?” 洛云芙带着青萝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边说边走到陆十九的身边。 这番话一说出来,灾民们全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带领闹事的胖男人,有人开始在私下嘀咕了。 “对啊……咱们都快饿死了,他咋还这么肥?” “这人从哪来的,这么面生,我好像没见过他。” “我也没见过……”“我也没见过!” 为首的胖男人恶狠狠的盯着洛云芙,看她身板赢弱,便不屑的笑了笑:“哪里来的死丫头,少在这妖言惑众!你怕不是宁王请来蛊惑大伙的妖女吧,小心我一巴掌抽死你!” 说罢,便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想要上前抽洛云芙。 青萝和陆十九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想要护住洛云芙,不过最终还是被陆十九抢了先,一脚踹过去就把胖男人踹得生生退后几步。 强大的力量让他忍不住的咳嗽,站在他身后的那几个男人也朝着人群叫喊。 “宁王的狗腿子又打人了啊,你们都看到了!快报官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时间,边上层层围着的乞丐和流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全都在低声议论。 陆十九冷眼看着众人,周身寒气愈加冰冷,眸中多少闪过一丝嫌恶的神色。 宁王好心好意接济这些灾民,结果竟然有人恩将仇报,真是活生生的白眼狼。 洛云芙倒是面对那十几个大汉依然波澜不惊,唇角微微挑起,似是在质疑那个捂着胸口喊痛的胖男人。 “在场的各位都看到了,是他屡次三番想要上来捣乱,陆都统这才还手的,说陆都统对灾民动手,压根就是无稽之谈!不信你们看他的手。”她微微提高音量说道。 此言一出,挤在前面的灾民都有意无意的看向那胖男人的手,却又不懂洛云芙说的是什么意思。 手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只手吗,除了比他们这些灾民要胖一些,其他的并无什么异常。 洛云芙猛然上前一步,抓住了胖男人已经被折断的右手,高高的举了起来。 那男子因为手腕已经受伤,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任由洛云芙把他的手抬起来,嘴里发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哎呦,你放开我,放开我啊!”他凄厉的叫喊着。 可洛云芙就像没听到一样,冷冷的看着他。 旁边一直闹着起哄的那十多个乞丐赶忙想上前来对洛云芙出手,可冷不防听到耳边利剑出窍的声音,都不约而同往后退步,不敢再上前来。 原来是陆十九眼见着这些人要对洛云芙不利,黑着一张脸拔剑出鞘。 刚才他的本事,这些人也是见识过的,一下子就把那个胖子的手腕给打折了,况且他穿的衣服那可是皇室侍卫才能穿的,一般人惹不起。 围观的灾民好奇的看着胖男人的手,还有一些小孩子坐在大人的脖颈子上探头观看。 洛云芙冷冷瞥了一眼那满头大汗的男人,对着众人说道:“各位都是土里刨食吃的农民吧,谁的手上不全是老茧,而这个人的手却一点老茧都没有,和大姑娘的手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大家伙漂泊已久,谁的手还能如此干净?可他……” 她把那只手轻轻晃了几下,胖男人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可他的指甲缝里连点泥土都没有,若说他是逃难来的,在场的有谁敢信?”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里瞬间全是窃窃私语。 有人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污和老茧的 双手,又看了看人群中那个胖子的手,赶紧和身边的人嘀咕道:“对啊,他的手怎么那么干净,一点都不像我们……” 洛云芙放下胖子的手,朝着众人道:“王爷不收任何钱财为大家发粮食,对很久没吃一顿饱饭的大伙本就是一件大喜事,若是有人觉得不好吃,大可以扔掉不吃。”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多,有刚领到馒头的乞丐,试探性的咬了一口馒头,却发现根本不像那些闹事之人所说的那样。 一个已经过了古稀之年的老婆婆,穿着一身灰色打满补丁的粗布袍子在人群中走出来,连脚步都有些蹒跚。 她穿过那些闹事之人,走到那个胖男人身边虚弱的骂道:“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东西,宁王是个大善人,给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发粮食,我们应该感恩戴德,你还在这闹事,真是,真是……” 老奶奶越说声音越小,好像真被这群人给气到了一样。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见状赶紧扶住这个不认识的老奶奶,狠狠瞪了一眼胖男人。 “这个阿婆说得对啊,真闹到没人发粮食了你们才高兴?!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对啊 对啊,狼心狗肺……” “宁王大善人啊!” “宁王大善人!” 一时间,灾民们都忍不住称赞宁王是大善人,刚才那场闹剧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那些人灰溜溜的逃走了,连带着为首的那个胖男人,也捂着手腕,给洛云芙留下一个愤恨的眼神,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洛云芙盯着那胖子的背影,神色愈发阴沉。 这件事绝没这么简单,看他们的背影,全是往一个方向跑了,一看便是早就串通好了的。 刚才他们的默契程度也有些高的令人讶异,若不是她出现,陆十九那个冷面侍卫,说不定没办法平息这场乱局。 以她的推测,有可能是有谁看到颜祉黎在王府门口布施粮食,看眼红了,这才想要搞出点乱子来,让颜祉黎不能落下个好名声。 这人可真是阴险得紧。 待到又过了半个时辰,这城里的几百个乞丐全都领到了馒头,陆十九面前的大木桶里正好也没剩几个了。 人群缓缓散去,王府前又重新归于寂静。 洛云芙站在不远处,用胳膊肘碰了碰青萝的胳膊。 主仆二人眼神相对,青萝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 洛云芙看了一 眼青萝,又瞟了一眼旁边的陆十九,示意她过去帮忙。 青萝害臊的看了一眼那边满脸淡然的陆十九,还是拗不过自家小姐,害羞的过去帮他收拾残局。 她和王府里的小厮把这些剩下来的吃食和木桶全部搬回去后,猛然看见了陆十九对她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陆十九,没有上一次见面时冷漠了,刚才的微微点头,甚至还有些感激…… 青萝拍了拍自己的手,又掏出手绢擦了擦,走回到了洛云芙的身边。 陆十九也走上前来,郑重的对洛云芙作了个揖:“多谢洛姑娘今日出面解围。” 洛云芙倒是没把今天帮忙之事放在心上,只是还在疑心刚才那几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她点头柔声道:“只是小事,不足挂齿。陆都统,云芙还有一事想要劳烦陆都统。” “何事?” 她的眼神不由得看向陆十九身后的某个方向,那是刚才那群人仓皇逃窜的方向。 陆十九的眼神也不由得往旁边瞥了瞥,似乎明白了她口中的一事相求到底是何事。 “劳烦陆都统彻查那群人的来历,我怀疑他们背后之人想要对宁王不利。” 第一百八十三章 洛云芙这么一提点,他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怕还真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有人故意闹事想要蛊惑民心。 陆十九冷冷点点头:“是。” 回府的路上,青萝一手挎着装了月饼和糯米粉的篮子,一手暗地里绞着自己的小手绢。 她时不时的抬头看看身侧的洛云芙,张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洛云芙转头朝着她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休要吞吞吐吐的。” 青萝这才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怨念的看着洛云芙。 “小姐,你不是都和宁王恩断义绝了么,为何还要帮他们。”青萝埋怨的问道。 其实青萝心里虽说有些爱慕陆都统,但她知道小姐已经和宁王不再来往了,不明白小姐今日为何还要帮宁王府说话。 若两人是好聚好散也还说得过去,但眼下是宁王不日就会和其他女人成亲,小姐等于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青萝不知晓洛云芙所做的一切,便一直在为她抱不平。 洛云芙虽然听这话有些好笑,但也不免有些感动,因为她发现无论何时,青萝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虽说青萝喜欢陆十九, 可她认为陆十九的主子背叛了自己,于是就不想帮他。 这个青萝,真是一根轴得有些可爱。 两人一回将军府便一股脑的扎进了小厨房,这时青萝才知道这些糯米粉是用来干嘛的。 洛云芙早就命厨子准备好了桂花馅,两人忙到将近傍晚时分,才做出了许多冰皮月饼来。 在去南疆的路上,路过中原的南方,那边有一样点心叫做冰皮桂花糕,外皮又甜又糯,一问店家才知道是用糯米制成的。 眼见着很快就到中秋节了,洛云芙就想,能不能把普通的月饼也做成冰皮的,于是今儿才要上街买糯米粉,顺便散散心。 这一下午的辛勤劳作,冰皮月饼终于做出来了。 起初青萝见这半透的外皮还不敢吃,可等到真的尝了一口之后,才惊为天人的看着洛云芙。 洛云芙得意洋洋,满脸的骄傲。 “小姐,这也太好吃了,甜而不腻,你快尝尝!”说罢,青萝拿起另一个还热乎的小月饼递到洛云芙的嘴边。 这月饼被做得极小,只要不是小孩子,几乎都可以一口吞下一整个。 而月饼虽小,但上面还是被印上了精致的印花,白色 透亮的外皮透出里面的桂花花瓣和花生碎,看起来可口极了。 洛云芙张开两片粉嫩的薄唇,一口便吃掉一整个小月饼。 她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手上残余的面粉道:“不错,把这些月饼包成几份,送一份到公主府去,再让白薇送一份到倪小姐的房里去。” 她脸上的笑容沾染了些许邪气,却又转瞬即逝:“让白薇盯着,一定要让倪小姐吃完才能走。” 青萝点头称是,便又开始忙忙碌碌的用油纸把这些小月饼包起来,一边干活一边感叹洛云芙的鬼斧神工。 中原的月饼大多数都是咸的,这甜甜的月饼,她还是头一次吃。 白薇拿着沉甸甸的油纸包,趁着天色还没全黑,走到了倪雪妍的房门口。 咚咚咚——她敲了三下门框,这才有个丫鬟出来开门。 一见是大小姐房中的白薇,小丫鬟这才客客气气的把她请了进来。 白薇一进门便看到倪雪妍正在梳妆台前描眉,虽疑惑这大傍晚的她为何要梳妆打扮,但她还是识趣的没问出声。 白薇懂得规矩礼数,这当主子的无论做什么,下人都不能多嘴。 倪雪妍穿着一身粉白 色纱裙,自顾自的对镜梳妆,丝毫不管身后是不是有人来了。 直到白薇恭恭敬敬的把那一包东西打开才说道:“倪小姐,这是我们小姐特意给您送来的月饼。” 倪雪妍的眼中突然多了几许嫌恶,头也没回的笑着说道:“我知道了,替我回去多谢云芙姐姐吧。” 白薇却站在原地不肯走,脸上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倪小姐,我们小姐有令,说这是她亲手做了一下午的月饼,让奴婢看着倪小姐全部吃完才能走。” 倪雪妍往头上插簪子的手突然一顿,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妙。 虽然这个洛云芙平常看起来傻傻的,没什么心机,也很相信她,但她就是没来由的一股恶寒。 倪雪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步一扭的走到桌子边上坐下,皱眉看着油纸包里的东西:“这是云芙姐姐做的月饼吗?” 油纸包里的月饼并不是黄色的,而是雪白透亮的,虽说好看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头。 洛云芙该不会是在里面下毒了吧? 倪雪妍轻轻摇摇头,这个念头马上就被排除出了脑海。 现在洛云芙似乎还是在把她当做好妹妹,也没识破 她的身份以及和端王的关系,再说了,洛云芙看起来傻兮兮的,为何要下毒害她? 确定了这月饼没毒后,倪雪妍便用染了蔻丹的手指轻轻捻起一块月饼,放入口中。 就在她刚嚼了第一下的时候,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这月饼虽说甜而不腻,散发着阵阵清香,可她生来就是不吃甜食的,一丁点甜食都会让她很恶心! 她刚张嘴想要吐出来,但抬头看到白薇脸上得体的笑容,突然感觉白薇好像笑里藏刀似的。 洛云芙才是这个家的嫡小姐,而她充其量只是一个外姓的小姐罢了,这嫡小姐亲手做的月饼,她若是吐了,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而洛云芙知道了,怕也是会对她心生嫌隙,要知道女子的心眼可都是很小的。 想到这,倪雪妍强忍着那股反胃的感觉,嚼都没嚼,生生吞下了一整个月饼。 吃掉一个之后,她赶紧抚着胸口给自己倒茶喝,这才算是勉强喘过气来。 这口月饼下去,几乎要了她的半条命,就像硬生生给一个不吃鱼的人塞嘴里一整条活鱼一般。 看着桌子上的油纸包里还有十多块月饼,她的心里恨极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也不知道洛云芙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就这么与她天生相克,做个月饼都是甜味的。 这中原的月饼按理说都是咸的啊,先前在陈国她都早有耳闻了。 看着白薇期盼的目光,倪雪妍心一横,把这一整个油纸包里的月饼吃了个精光。 到最后她几乎全是咽下去的,这一包月饼吃完,她也没有嚼几下。 这些月饼太小,不能充饥,可她吃完却是饱得不能再饱了,光是茶水她就喝了好几壶不止。 苦涩的茶水也不能冲淡桂花和花生甜腻的香味,她感觉眼前的人似乎都在天旋地转,连白薇是何时走的,她都不曾知晓。 直到丫鬟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倪雪妍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吐在了地上。 白薇趁着夜色回了洛云芙的院子,见洛云芙还在房中等着青萝归来,便上前去伺候洛云芙。 白薇的手劲轻柔极了,一下下的按揉在洛云芙的肩膀上,让她这一下午的劳累一下便消去了大半。 她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得白薇是一阵阵的心发慌,好像眼前的不是自家小姐,而是哪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一般。 民间有个传说,说是华山中 有个老妖婆,她要吃人的时候就幻化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凡人女子,这样就没人对她心生防备了。 看着洛云芙俊秀可人的脸蛋,白薇突然生了一种错觉,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哪个城府颇深的妖精一样。 白薇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哑然失笑道:“小姐,你笑什么?” 洛云芙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连忙从白薇的小手下面逃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榻旁边,一下子就把自己埋在了锦被里。 她好笑的裹着锦被打了好几个滚,这才慢慢缓过来。 “白薇,我问你,倪小姐吃我做的月饼时是什么表情啊!”洛云芙忍住笑意问道。 白薇便努力回想了一下:“嗯……好像是皱着眉头,难道那月饼不好吃吗,奴婢都没尝过呢。”她有些怨念的看着床上躺着的洛云芙。 洛云芙指了指梳妆台上,那上面还有几包被包起来的月饼。 白薇试探的走过去,打开油纸包尝了其中的一块。 结果这月饼不仅看起来玲珑可爱得紧,吃起来更是清新诱人,让人吃了一块就想吃下一块,和外面卖的那些月饼一点都不同。 白薇就算平日里再 沉稳,也忍不住心里的疑惑了。 这月饼这么好吃,为何刚才倪雪妍的表情很痛苦呢,以至于要喝好几壶苦涩的茶水? 洛云芙早就知道,倪雪妍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上一世,倪雪妍为了取得洛云芙的信任,可以算是不顾一切代价,变着法的逗她开心,最后俩人才成了好姐妹。 还记得上一世两个人一起进宫时,倪雪妍见到桌子上甜腻的糕点,便把自己不吃甜食的事情当做笑谈告诉了她。 而今日她之所以想做桂花馅的月饼,不仅是为了自己吃,还想要作弄一下倪雪妍。 虽然这点痛苦,与被砍掉四肢受虫子撕咬的痛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倪雪妍吃亏生气却又只能憋在心里不说的样子,洛云芙想起来就忍不住的要发笑。 等到彻底平复下心情,洛云芙的面色也渐渐的转冷。 “放心,这只是本小姐给你的开胃小菜而已,不足挂齿……” 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就连站在梳妆台前的白薇都没听清楚她说得是什么。 公主府。 进来白棠隐都在公主府居住,一是洛云芙派人送药过来时,他能及时用到,二来就是…… 青萝笑意盈盈的把月饼送到了公主府便走了,颜听霜看起来虽是淡淡的,但还是用眼神示意门口的侍卫把青萝送回将军府。 因为眼看着日头便要下山了,想来她是担心青萝一个人走回将军府会不安全。 第二日便是中秋节了,到时候想必公主府的门槛会被那群大臣给踏破,到时候啊,洛云芙的月饼可就不好送进来了。 想必洛云芙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让青萝天黑也要把东西送到。 白棠隐谢过青萝之后,便目送着侍卫和青萝的背影,直到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颜听霜穿着一身藕荷色敞袖外袍,宽宽松松的系着,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和一点胸口,正冷着脸擦自己的佩剑。 此刻的颜听霜真是又飒又美,若不是白棠隐看得时间长了,想来也是要楞上一愣的。 白棠隐轻轻的打开那两层油纸包,里面的东西还是完好无损的静静躺着。 青萝这一路上都小心极了,知道糯米做的外皮怕碰,一路上都是捧着拿来的。 油纸包里放着十几块小巧的月饼,而外皮不同于普通月饼,竟然是晶莹剔透的白色。 想 到刚才青萝说是洛云芙亲自做的,白棠隐便也不意外了,他知道洛云芙一直是有一颗玲珑心的人,这月饼的味道想必也不同于寻常月饼。 白棠隐捻了一块月饼送入口中,没想到竟然入口即化,露出了里面天天的馅料。 那馅甜中透着些许清香,顿时就像置身于一片桂花林里一般,让人流连忘返。 一时间他便又惊又喜的捻起一块,送到了正在拭剑的颜听霜嘴边。 天已经黑了,正厅里被布满四处的蜡烛照得灯火通明,这烛光暖暖的映出些许黄色,照在颜听霜英气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温柔。 虽然她还是一贯的漠然样子,但那飞扬的眉眼似乎确实不像往日一般凌厉。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块月饼,不想辜负了洛云芙的一片心意,便张开口叼住了小月饼。 白棠隐感觉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一块温温热热的地方,耳根蓦然有些发红。 刚才,好像是颜听霜的舌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颜听霜也是没吃过这种甜甜的月饼,淡淡赞许瞥了一眼那包油纸包。 她冷冷的开口吐出几个字,语气还是平淡冷漠的可怕。 “不错,继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白棠隐忽然神色一滞,似乎还在细细思量颜听霜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颜听霜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正在擦着剑刃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抬眸看着他,冷冷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喂。 白棠隐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了一丝窃喜,看来洛云芙这小月饼做得是真好吃,连颜听霜这种冷淡的人都能主动要求他喂食。 没有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把油纸包里的冰皮月饼吃了个精光。 马上就要十五了,天上的月亮愈发圆了,冷白色的月光照在地上,似乎连白日里的暑热都消去了不少。 果然,中秋节这天一大早,公主府的门槛几乎都要被朝臣们给踏破了。 谁让颜听霜现在是得势的女将军,骨子里还流淌着皇家的血脉?除了皇上和几位王爷,她就是大臣们巴结的第一人选。 不过,颜听霜向来生性冷淡,这些前来送贺礼的大臣和家眷,她尽数闭门不见,只让白棠隐出去应付。 等到上午时分,公主府才稍微得了点安宁。 刚刚消停下来,便又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准备一下求雨大典之事,晚上皇上要带着 大臣们去城外的万国寺祭拜。 将军府也接到了同样的圣旨,于是洛云芙还没睡得舒服,便被青萝给唤醒了。 “小姐小姐。”青萝急忙忙的,“小姐,快起来,午时宫里的马车就要来将军府了,我和白薇服侍小姐梳妆打扮。” 洛云芙睡眼惺忪的揉了揉头发,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丝毫不理会焦急的青萝。 青萝见状,急得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眼见着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宫里就要来马车接小姐去城外了,小姐怎么还不急不缓的? 洛云芙昨日做了一下午的月饼,现在整个人都腰酸背痛的,不睡到正午怕是起不来,这猛然一杯青萝扰了清梦,她自然是烦躁极了。 她兀自背对着青萝,还把锦被蒙到脸上,假装听不到青萝在耳边聒噪。 青萝赶紧伸出白嫩的手臂,一把便把那床鹅黄色柔软的锦被拽了下来,露出一头青丝和一片雪白的后背。 看到这一片肤如凝脂的后背,青萝才忽然想起,昨日小姐是穿着肚兜就寝的,于是又把被子稍微往上拉了拉。 “小姐,若是误了求雨的时辰,皇上怕是要降罪下来啊。”青萝柔声催促 道。 听到求雨这俩字,洛云芙才一下子从床榻上弹了起来。 惺忪的睡眼慢慢转到青萝身上,她的小脑袋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求雨……难道今天就是三年一度的求雨祭典,要去万国寺的那种? 先前都没听到一点消息,她还以为皇上昏庸所以不办今年的求雨祭典了,便没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是为何,皇上突然又想办了。 求雨祭典是要皇上以及皇室的各位宗亲全部到场,为了表示对天神的尊敬,朝中大臣和家眷也要到场。 洛云芙赶忙从床榻上起身,在青萝和白薇的服侍下擦了脸和身子,这才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们摆弄一通。 今日的场合,和平日都不同,必须要穿深色的宫装以表示对天神的尊敬,如果穿戴上出了差错,难免会被人戳脊梁骨。 落下话柄倒也事小,若是求雨大典结束之后,这旱灾还是迟迟未走的话,那说不定就要有人把天神不降雨的事情归罪到人的身上了,说是穿戴太过随便惹怒了天神和龙王,这才惩罚人间不下雨。 洛云芙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被绾上头发,一边慢慢理着事情的大概。 今年旱灾, 民间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看来皇上也并没有抚恤百姓,不然为何那些灾民愈来愈多,都进了皇城? 自从从战场上回来,她见皇上的几次都发现皇上的眼圈发青,走路也不如原来那般器宇轩昂了,眼神总好像有些呆滞似的。 这面色一般都是身体虚的人才会有,估计皇上又是宠幸哪位妃子宠过了头才这样的。 要不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皇上怕是又被哪个女人给勾了魂,现在怕是都疏于朝政了。 而今日的求雨大典,想来也是皇上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而做出的举动罢了。 洛云芙看着镜中越来越美的人儿,悄声叹了口气。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颜祉黎已经在慢慢接近将军府了,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着了他的道,那个时候,皇上似乎没有如今这么昏庸。 今日一看,如今的皇上竟是比上一世更加昏庸无能。 难道说,因为她的选择不同,事态也会往不同的方向去改变? 虽然面前的局势变得更加不可控制,琢磨未定了,但至少有一点她是清楚的,皇上和颜祉铭是她必须要铲除的,不然肯定会重蹈覆辙。 洛云芙悄悄叹了口气, 小声嘀咕道:“皇上的势力岂是那么容易扳倒的,除非借用颜听霜麾下的大军……” 青萝和白薇只是听到她小声嘀咕,说话的内容却是没听清半分。 白薇细心的在洛云芙绾起的发髻上别了一根白玉雕花簪子,便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已经弄好了头发。 看着镜中朱颜青丝的自己,洛云芙突然觉得,这一世的自己好像真的变了很多。 她穿着一身深紫色对襟宫装,窄窄的袖子行动起来倒也不算麻烦,满头青丝上只用一根精致的白玉簪子绾起,显得干净利落,又不失韵味。 深色的衣服显得她的皮肤愈发雪白,就像刚刚晒好的白纸那样,白中透着光泽。 而她的五官本就十分好看,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朱,只需回眸一笑便可让皇城里的各位世家小姐都失了颜色。 青萝拿了一把团扇,替洛云芙挡了头上的阳光,主仆二人这才款款走到将军府门口。 一条宛如长龙的马车队刚刚走到将军府门前,这马车队一眼看不到头,是从皇宫那边驶过来的。 想必这队马车要在皇城里转个圈,待到把各位大臣和家眷全都接到了,一起前往万国寺。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想来这队尾的马车都是空着的,随着一阵风拂过,那些马车的帘子被缓缓吹开,里面确实还没有人坐。 “吁——”一声沧桑却沉稳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洛云芙偏头一看,从将军府的大门口走出一匹她颇为熟悉的马,可不就是跟了洛霆苍多年的那匹良驹? 而洛霆苍正身着一身深蓝色朝服,头上戴着镶了孔雀翎的乌纱帽,整个人苍老却又隐约有几分不可侵犯的气息,正拉着缰绳坐在那匹高头大马上。 洛云芙忍不住看着父亲哑然失笑。 青萝在一旁仰着头,一边看着洛霆苍,一边对身边的洛云芙笑道:“小姐,老爷还是一样坐不惯马车呢。” 洛云芙无奈的摇摇头,不置可否。 父亲确实是这样的,战场上骑马骑惯了,每次回京都坐不得马车,若是让他坐马车,他别提多难受了,非要骑马才舒坦。 洛霆苍正色看了一眼洛云芙,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便骑着马走到队伍最前头去了。 于是她就想拉着青萝往队伍后边的马车走过去,谁知道刚走到半路,边上的一个马车忽的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她这辈子都不想多看的脸。 颜 祉铭的脸上正挂着得体的笑容,彬彬有礼朝着洛云芙说道:“洛姑娘留步。” 洛云芙并不想明面上和他撕破脸皮,于是强忍心中的厌恶,堆起一个冷淡的微笑。 “端王有何贵干?” 颜祉铭却好像完全没感受到她的冷淡一般,温柔极了:“今儿宫里派出来的马车不多,后边那些还要接其他大臣和家眷,所以只能委屈洛姑娘同本王一辆马车了。” 洛云芙心里更加不悦了几分,满心就想着该如何推脱颜祉铭的邀请。 这个人,心里不一定又在打什么黑心小算盘呢,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 可她刚想出言拒绝,灵敏的耳朵就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不用看也能知道是谁的。 她脸上那冷淡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眉眼间全是柔顺的神色,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 洛云芙努力回忆着自己前世的样子,柔声对马车里的颜祉铭说道:“既然端王殿下盛情邀请,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特意放大了自己的声音,这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让身后的那人听得一清二 楚。 倪雪妍脚步忽然一顿,在侍女的搀扶下往洛云芙这边望过来。 当倪雪妍望见马车里的竟然是颜祉铭之后,眼神猛然凌厉起来,两道目光恨恨的照着洛云芙的背影。 洛云芙在青萝的搀扶下走上了马车,在帘子快要被青萝放下的一瞬间,她瞪大了双眼轻轻拖住了青萝拿着帘子的手。 帘子就这么又被她掀了起来,她看向不远处的倪雪妍露出一个温柔端庄的笑容说道:“原来是倪妹妹,快来我和端王这座吧……” 洛云芙顿了顿,好似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身旁端坐的颜祉铭,转头向外面的倪雪妍:“不好意思啊倪妹妹,这马车有些狭小,似乎容不下第三个人呢……妹妹后面找马车自己坐吧,宽敞。” 在最后一个笑容消失的片刻,那锦缎做的门帘也被洛云芙缓缓放下,彻底隔绝了外面正假笑着的倪雪妍。 既然颜祉铭现在在刻意接近,那她就故意激一激倪雪妍好了。 洛云芙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了瞟身旁端坐着的颜祉铭,心里暗暗思考着。 皇上已经下令让颜祉黎娶公主了,想来颜祉铭还是不想失掉将军府这个势力, 想要刻意拉拢她。 虽然之前两人多有不合,颜祉铭也知道她和颜祉黎走得近,但现在表面上她已经和颜祉黎恩断义绝了,所以颜祉铭想要再蓄意勾引她也不奇怪。 而倪雪妍顶多只能是个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远远比不上她这个将军府嫡女来的重要。 倪雪妍并不是洛霆苍生的,靠倪雪妍来拉拢洛霆苍肯定是行不通的。 洛云芙面上端庄大方,心里却是渐渐发寒,对身边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男子恶心透了。 颠簸的马车缓缓的在皇城里绕圈,绕了一圈之后才开始驶向城外。 颜祉铭的眼睛和颜祉黎长得有三分相似,整个人也算得上是俊朗好看,此时正像个翩翩公子一样摇着折扇。 上好的折扇带起阵阵龙涎香味道钻进了洛云芙的鼻子,可这味道却让她有些作呕。 上一世,她最是迷恋颜祉铭身上的这股味道,可如今闻来却是让人心烦意乱。 一阵香风吹得他的广袖黑色外袍微微浮动,修长秀气的眉毛飞扬入鬓,下面是似点漆一般的眼眸和挺直的鼻梁,怎么看都是个一表人才之人。 可这世间怕是只有洛云芙一个人知道 ,身边的男人是个多么心肠歹毒之人。 马车缓缓驶出城外,沉默许久气氛这才被颜祉铭给打破了。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洛姑娘可知道,身后的马车里坐着谁?” 洛云芙只是心里冷笑,不用多加思索便知道他想要使哪门子坏。 可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道:“云芙不知。” 颜祉铭惋惜的看了一眼洛云芙的眼睛,又故作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哎,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和那大理的公主。” 洛云芙本不想与他过多搭话,只因说一句话便觉得恶心,但既然都说到这了,她也想故意从颜祉铭的嘴里套点东西出来。 她的演技极真,险些自己都相信了自己是一个失意的闺阁小姐。 “端王殿下休要与我提那人的名字,云芙这辈子都不想听……”她悲戚的说道,眼睛定定的盯着摇晃的车帘,眼里还雾气蒙蒙的。 她假意把身子扭过去了些,却又让身边的颜祉铭能看得到她的动作。 一双小手飞快的把手绢捧到眼睛下面,空拭了几下,好像在擦眼泪一样。 颜祉铭看到她擦眼泪的动作和失望的神色,心里不免有几分窃喜。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眼下好像两人在比到底是谁演戏的本事更加高明一些似的,洛云芙便更加来劲。 她不动声色的用牙关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那瞬间的刺痛感一下子便让她精神了几分,同时眼里的雾气更加浓重。 几滴眼泪瞬间就冒了上来,她看准时机,转头凄凄的盯着颜祉铭的眸子,似乎要透过目光把自己的悲伤投到他的心里一般。 一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轻轻的从她左边眸子缓缓低落,啪嗒的落在了她的深紫色宫装上。 颜祉铭见她是真的悲伤,心里愈发的快活。 “洛云芙好像是真的被颜祉黎伤了心……不如趁这个时候彻底断了她的念想。”颜祉铭暗暗在心里道。 他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怜惜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姑娘:“哎,本王劝洛姑娘还是不要过分伤神了,不值得,你可知道我那皇弟日日都在宫里作甚?” 洛云芙懵懵懂懂的摇了摇头,有些呆滞的问道:“作甚?” 颜祉铭便又是一声长叹:“他啊,日日都买些稀世珍宝进宫逗那公主开心,听公主殿里的侍女说是宁王买的宝贝,满满装了一大盒。” 他故作安慰 的朝着掉眼泪的洛云芙道:“皇弟早就改变心意了,洛姑娘也早日另觅良婿才好。” 洛云芙心里一阵暗爽,没想到这些日子,颜祉黎还真的去讨乌秋桑的开心了。 她当然不伤心,不仅不伤心,还生怕颜祉黎不去和乌秋桑密会。 倒也不为什么,只因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出的主意。 不过颜祉铭要看的却不是她暗爽的样子,于是她赶忙做出一副弃妇的表情,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一次的在眼眶里打转。 眼下这情况说什么都太过苍白,只有一哭方能取得颜祉铭的信任。 她悲戚的把整个脸都埋到了手绢里,发出低低的啼哭声,一时间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让人看了就心生怜爱。 半晌后,她才把脸蛋从手绢上抬起来,露出哭得红红的鼻头和眼眸。 看着她哭得像个红眼兔子,颜祉铭假意拍了拍她的后背,心里却满是阴谋得逞的得意。 看来洛云芙是真的伤心,打算再也不和颜祉黎当一路人了。 不过虽然心里得意,老谋深算的颜祉铭心里倒还是隐约留了个心眼。 先前这两人在一起可没少算计他,现在不能凭着颜祉黎 变心的举动,和洛云芙凄惨的眼神就能断定这两个人已经彻底陌路了。 万一这俩人是在合起伙来骗他呢? 他的眸色不由得深沉几分,看着啼啼哭哭的洛云芙,默然一语不发。 洛云芙心里也清楚,这三言两语的并不能完全得到这只老狐狸的信任,但也不准备再说什么。 有一个词叫做过犹不及,现在已经恰到好处,今儿若是说得太多,肯定会引起颜祉铭的怀疑。 这个老狐狸,心思机敏得很,要斗他可是得步步为营。 一路颠簸,便到了此次祭祀的地点,城外的一个寺庙,万国寺。 这可以算得上是近年来城边最大的寺庙,太后妃子们若是想清修,皆是来万国寺修养。 还离山脚下远远的,洛云芙便透过马车的门帘,闻到一股香火气息。 待到马车缓缓停下,青萝从外面掀开帘子,洛云芙才把手搭上去,在青萝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眼前不远处便是一座恢弘的寺庙,正建在山脚下,顶上是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木。 万国寺的规模果然极大,只是一个门面,就比将军府的门面还要大上许多。 明黄色的墙面映衬 着红色的瓦片,显得庄严又肃穆,而此刻那扇大大的,上面镶满了圆形铜块的寺庙门已经敞开了,门口还站着几个披着袈裟的僧人。 洛云芙下了车后,便见到远处的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个人,看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洛云芙便知道那是皇上。 只不过,皇上身边竟还带着乐婕妤。 乐婕妤今儿穿得也甚是端庄,一身月白色宫装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在身上,素来喜欢散下的青丝也尽数绾起了,正挽着皇上的手臂下马车。 想来皇上近日确实是太宠爱乐婕妤了,宫里比乐婕妤位分高的嫔妃大有人在,而皇上偏偏要带她出宫,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偏爱还是什么? 洛云芙心里腹黑道:“若是皇上知道乐婕妤就是杀害慧美人的凶手,会做何反应?” 这乐婕妤也算是翻身了,先前慧美人宠冠后宫之时想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下可算是体会到了独宠是何感觉。 各家大臣和家眷也从各自的马车上下来,洛云芙往后一看,竟是足足有几十上百人,甚至一眼望不到头。 每次求雨祭典,为了表示君臣们对天神和龙王的崇敬,重臣们和家眷 都几乎倾巢出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求来雨水似的。 正感叹着大家伙对求雨祭典的重视,身后的马车便掀开了帘子,一席淡红色的俏丽身影就出现在了洛云芙面前。 乌秋桑没用阿兰的搀扶,一下便跳下了马车,见身前不远处站着洛云芙,连忙报以一个娇艳无比的微笑。 洛云芙怕乌秋桑的表情被颜祉铭看到,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就淡淡的转过头,不再看身后。 说来也巧,就在她刚转过头之时,颜祉铭便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颜祉铭用余光瞟了瞟身后一席红裙满头银饰的乌秋桑,正好看见颜祉黎也刚好下车站在她身边。 颜祉铭似是有些炫耀的与刚下马车的颜祉黎对视一眼,眼神有意无意瞥向身边洛云芙的背影。 他似乎在得意,宁王错手失掉了将军府这一块大肥肉,而这块大肥肉已经掉到了他端王殿下的嘴里。 颜祉黎那一双微微泛着粉红的桃花眼只是淡淡看着颜祉铭,便马上转开了,就像没看到一般,神色都没有丝毫改变。 颜祉铭心里不免有些不悦,看着自己的炫耀竟然被他人无视,他的面色不由阴沉几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那站在寺门口翘首以盼的住持看见长长的车队,连忙从寺门口走到车队最前面接驾。 大住持留着白白长长的胡子,眉毛也是白花花的垂下来,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慈眉善目的,一看便是潜心修习佛法之人。 他只身走到皇上身前,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走在前面开始引路。 一行百八十人就这么走进了寺庙里,浩浩荡荡的好生壮观。 洛云芙刻意放慢脚步,走到了人群的最后头,被夹在人群中央的感觉实在令她不舒服,走在最后面果然要自在的多。 前面那些人的背影好像各有各的故事,就好比正在和乌秋桑结伴而行的颜祉黎,始终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既不失了礼仪,又让人感觉他与大理公主很是亲密。 倪雪妍身为一个将军府的一个外姓小姐,自然是应该走在后面的,可她却非要快步的走到人群中去,轻轻的拉了拉颜祉铭的袖子。 光是看倪雪妍的背影,洛云芙好像都能感受到她委屈又不敢说的心情。 颜祉铭的袖子被她拽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面色深沉的看了一眼倪雪妍。 倪雪妍的嘴巴微微开合 了几下,那紧锁着的眉头好像是在抱怨着什么,可颜祉黎并未理会,只是脸色又黑了几分,快步走到皇上跟前去了。 距离实在太远,中间隔着的人又多,洛云芙并未听清倪雪妍在说什么,只是心里琢磨着,她可能是在抱怨颜祉铭为何要与别人同乘马车了。 进了那道大门,前面便是一个大大的庭院,里面稀稀疏疏种着几颗松柏。 这庭院是极大的,容纳这一百多号人都并未显得拥挤,反而还有很多富余之地,想来平日里容纳几百个香客也不是不可。 顺着庭院的石子路再往前走,就是大大的正殿,正殿虽还离这远远的,可洛云芙的眼前却突然被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闪了一下。 定睛一看,原来是正殿中间放着的一座鎏金菩萨像,至少能有三个成年男子加起来那么高。 洛云芙心里暗暗感叹这尊佛像的巧夺天空,这么大,不知要多少工匠耗时多久才能建成,而上面的鎏金看来也是纯纯的真金白银。 庭院的左边和右边都各有一座副殿,里面供奉着地藏菩萨和金刚罗汉,副殿的旁边都有一个小门,门口有僧人在把守, 似乎是不对香客开放的。 求雨大典向来都要进行三日,每日都要在良辰吉时在这前方的正殿,由皇上亲自上香,群臣朝拜,如此三日才算是礼成,其中不能出现一丝差池。 想必现在大正午的天,并不是良辰吉时,住持在最前面合十双手,和皇上说了些什么。 皇上也是合十双手,对住持点了点头。 最令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是,平日里狐媚惑主的乐婕妤,如今正宫娘娘的派头也是不小,娇滴滴的合十双手,对着住持恭敬的微笑,好像平日里妖言惑众的不是她一般。 洛云芙懒得看别人虚与委蛇的样子,便把目光转向了一边。 这万国寺果然是中原第一大寺庙,此时此刻就算她站在庭院的正中间,离旁边的偏殿也有几十米的距离,偏殿里的佛像她都看得不甚清楚,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罢了。 而无论是正殿还是偏殿的门前,都摆着几樽大大的青铜鼎,里面装的香,都要比普通香粗上许多。 三面的宫殿里传来袅袅婷婷的香火味道,让洛云芙很是受用,感觉心里都安宁了不少。 住持又和皇上说了几句什么, 皇上便示意太监带各位大臣与家眷先在寺院住下,待到傍晚时分,再举行祭拜大典。 洛云芙和青萝被一个看起来约莫才十多岁的小和尚,带着走进了东侧偏殿旁边的小门,穿过一片阴凉的竹林,才看到一排排用竹子搭建而成的房子。 这些房间看起来极为清凉典雅,四周全是茂密的竹林,随着风轻轻吹过,竹林还时不时传来沙沙的声音。 “常年都有香客居住在此清修,东边是女施主的住所,西边是男施主的住所。” 光头的小和尚走在洛云芙身前不远处正在引路,声音听起来甚是洪亮清晰。 小和尚指着前面第一排房间的第二个门,对洛云芙说道:“这是二位女施主暂住的房间,若有何难处,可以来找小僧。” 洛云芙倒是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很是感兴趣,打发青萝先去收拾房间,便转身对小和尚行了个佛礼。 小和尚便也如此,还轻轻唤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可头顶上已经有了六个圆圆的戒疤,想来是从小便在这山脚下的万国寺出家为僧了。 洛云芙对此甚是好奇,毕竟中 原的百姓,生个小公子可个个都是喜欢的紧,怎么他就从小出家了呢。 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别人的家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稍稍迟疑了一阵,她才看着面前那个垂眸立手的小和尚问道:“这位小师父,请问这万国寺周遭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若是这三日都让她在这竹林里“清修”,她还真怕这小小年纪的,就成了一个真尼姑。 这小和尚看起来年纪尚小,说不定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果真,她还真的问对人了,那小和尚本来垂着眸子,秉着佛家礼仪并不正眼看女施主,可听到这话,小和尚就好像找到了同类一般,眼睛忽然就亮了。 小和尚那双合十的双手悄悄放到嘴边,又瞥了瞥旁边几条路来来往往的女眷们,看到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小声说道。 “这位女施主你可是问对人了,今日是中秋节,你从后门出去绕到大路上,顺着山脚走上那么二三里路有一条河,河边有一个小集市!对了……”小和尚警戒的看了看远处正在引着女眷们前来住处的师兄弟们,目光又转回洛云芙的裙角。 第一百八十九章 “若是被抓包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师父要罚我的。” 洛云芙被他憨憨的样子逗笑了,于是用帕子掩着面,笑着点了点头。 她是将军府的小姐,谁敢抓包她?她又不是偷跑出去疯玩的小和尚,谁会管她啊。 “多谢小师父。” 小和尚像模像样的称了声“阿弥陀佛”,这才转身隐进深绿色的竹林,最后穿着淡蓝色僧袍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洛云芙觉得这小和尚还蛮有意思的,虽然一副凡心未泯的样子,但说到底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子罢了,并不算是什么大过错。 传说中道济还酒肉穿肠过呢,只要佛祖心中留,其他的都可以原谅。 洛云芙款步走到第一排第二间的门口,轻轻推开了门,正看见青萝在收拾床铺。 转身面对门外,眼前不远处正有几位小师父,正在引着各位大臣家里的女眷往自己的房间去,看了一会儿没看到倪雪妍,她便把门关上了。 这里的环境果然不一样,就连门窗都散发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味道。 门虽被关上了,可宽敞的窗户还是开着,洛云芙正走到窗边去准备关上,就看到窗外 是一片幽幽的竹林,看起来让人莫名的静心。 扶在窗框上的手一下便松下来,最终还是没关上那扇窗户。 屋子里的陈设极为简单朴素,全是淡色的木头做的,屋子两边是两方矮塌,上面铺着竹席,看起来很有禅意。 而屋子中间也只是简单的放了一个圆木小桌,上面几盏茶杯,旁边摆了两方小凳子。 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挂了一幅山水画,虽然不像是什么名家所作,可黑白的颜色与屋子里简单的陈设却颇为相配。 这里的环境倒是甚合洛云芙的意,突然感觉,好像在此静坐上三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这等避世桃源,暂时远离了皇城中那些纷乱嘈杂和勾心斗角,她此时的心情莫名轻松。 本来这次也没带几件行礼来,青萝没一会儿便收拾好了,正巧那小和尚送来两碗素面过来,二人吃完后便犯了愁。 这秋高气爽的下午,她自然不想用昏昏欲睡来草草度过,可小和尚说的集市也离这有两三里路要走,并不能用马车,那样太招摇…… 若是走着来回,说不定就会误了两个时辰后的祭典了。 不过在这小房 间里闷着也不是个事,她便带着青萝,穿过一片竹林找到了后门的位置,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这后门倒是没有人在把守,想来也没人在这深山中的后门进寺院吧。 寺院极大,后门已经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了,门前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山脚下,头顶上的树木郁郁葱葱的,日光只能颇少的照进来几分。 “若是这个门用得少便堵住吧,若是有人悄悄从后门潜入寺院呢?”洛云芙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 青萝便嗤笑了一声:“小姐,有谁那么闲,会潜进寺庙里做坏事?那里面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贼可没那么有雅兴。” 洛云芙点点头,想着青萝说得也不无道理。 这条小路始终被枝繁叶茂的树叶给挡住,脚下的泥土见不到阳光,变得有些潮湿,两人走过,身后留下四个小巧的脚印。 洛云芙注意到了自己的脚印,便开始像个小孩一样,重重的踏在地上,把脚印变成各种各样的。 不过,这条路上竟然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女子脚印,想来是有别人也知道这条小路,从这出了寺院吧。 走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两人才悠悠的 转到了大陆上,一转头,寺院的正面就在旁边不远处。 虽说皇上带了大臣们前来祭祀,但万国寺并未被封起来,此时还陆陆续续的有人顺着这条路往寺门口走,想来要在良辰吉时,才会拦下香客不许进入。 中秋节了,每逢初一十五,寺庙就会格外热闹,今日也是,善男信女们三两结伴正在这寺门口来来回回。 “香兰,香兰你等等我啊。” 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突然从寺院那边传过来,随后还没等洛云芙反应过来,面前就略过了一个淡紫色的身影,后面还追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 看来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这两人匆匆忙忙的在她面前经过,她并未看清这两人的模样,只是好奇的盯着两人的背影。 淡紫色衣裙的姑娘被公子紧紧拉住手臂,姑娘的力气小,一时间甩不开公子的手。 不过看来那公子除了拽着姑娘的手臂,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洛云芙心里取笑道,看来又是在打情骂俏的有情人吧。 姑娘赌气似的背对着公子不说话,公子只好低声出言安慰道:“你不要相信那算命道士的话,谁不知道他们 那些人都是骗钱的罢了!他说你我八字不合你便相信,便想要与我恩断义绝?” 洛云芙和青萝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难掩的笑意。 看来这姑娘是听信了算命道士的一番话,说是和身边这位公子不合适,所以伤心的跑了,怪不得那公子刚才那么急匆匆的追赶。 淡紫色衣裙的姑娘竟然掩面低声哭泣了起来,抽抽噎噎的声音让人听了便心生怜爱。 那公子赶紧把姑娘搂在怀里,柔声安慰着,并说一些类似海誓山盟云云的诺言。 这些话啊,那说书馆里的先生说得都要烂了,话本子也全都是这些话,洛云芙并无什么兴趣再去听,于是就带着青萝往寺院门口走。 青萝本以为小姐要带自己去别处快活,可没想到洛云芙转头又往寺门口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诶,诶,小姐!” 洛云芙只是觉得刚才那两个人口中的江湖骗子有些意思,又暗自好奇到底是哪位大仙敢在寺院门口坑蒙拐骗,想要去一探究竟罢了。 走了还没几步,便看到寺院门口有一处地方,正围着三四个人,透过人群洛云芙看到那几个人的面前有一面幡子。 第一百九十章 就像那些江湖骗子一般,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算命消灾,童叟无欺。 这八个大字就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人一看心里便觉得摆摊的是个江湖骗子。 那几个大姑娘陆陆续续的算完了命,有的兴致冲冲,有的唉声叹气,扔下几个铜板或是一块散碎银子便走了。 待到这算命摊前重新归于寂静,洛云芙才看清那人的面容。 不同于外面那些江湖骗子,这个骗子却是格外的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没有头发,整个脑袋光秃秃的,长相平平无奇,扔在人群里便再也找不到了。 只不过穿了一身道袍,让人勉强能记住他罢了。 虽说穿着一身白色道袍,但那光秃秃的脑袋却好像和道袍一点都不相匹配一样,看衣服像是茅山来的道士,看光头,却好像是个出了家的和尚。 不仅是个光头,上面还有整整齐齐的八个戒疤。 这让她有些啼笑皆非,笑这江湖骗子连骗人都不会。 那男子并不抬头看她,只是低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佛珠,目光瞥见面前远远的有两个女子的绣花鞋,懒懒说道:“两位女施主,看姻缘二钱银子。” 洛云芙本想一 笑置之,不予理会,可这两不像的假道士不经意间一抬头,看清了洛云芙的面容,忽然一怔。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洛云芙,瞥了瞥旁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姑娘绝不是世间之人,而且今日会有灾祸临头啊。” 洛云芙左眼一跳,背后突然生了薄薄一层冷汗。 她并不是怕最近是否有灾祸降临,可这道士竟一眼看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难道他并不是个假道士? 她拉着青萝,待到面前的行人过去之后,这才坐在了那道士小摊前的矮凳子上。 “这位师父,我若不是这世间之人,难道是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她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故意试探着光头道士。 光头道士愣愣的观了半天她的面相,一改刚才的懒散模样:“女施主,可否借手掌一看?” 洛云芙伸出右手,把本来攥着的手绢放到了左手上,掀起一段袖子送到光头道士的面前。 那道士并不直接用手触碰她的手腕,而是攥着那串佛珠,用佛珠抬起洛云芙的手掌,送到自己面前。 他皱着眉头看了半晌,这才嘀咕似的出言道:“从掌纹上看,姑娘绝活不过二十岁,可看这条手 纹却……却是母仪天下之相,不对啊……” 青萝耳里极好,听到这句话,蹲下就把洛云芙的手给拉了回来,戒备似的看着光头道士愤愤道:“呸呸呸,你这个江湖骗子休要胡言乱语,我家小姐是长命百岁的贵人,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洛云芙翻转手腕,一下便按回了青萝的小手,用眼神示意让她不要说话。 “贫道看姑娘的面相时,竟是影影绰绰有两道魂魄,其中一道并不属于这世间,其中缘由怕是只有姑娘本人知晓了。” 光头道士用高深的眼神看着洛云芙,并不把话说透,青萝也是听得迷迷糊糊的。 洛云芙却是确定了,这道士还真有点真本事,看他头上的结疤和光溜溜的光头,怕是先为僧后为道,现在云游四方的高人。 她并不想让青萝知道这一切,于是笑得落落大方,眼神对上道士的双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洛云芙好奇的问道:“师父为何说我最近有灾祸临头?万国寺可是有万佛庇佑的风水宝地,想来我这等命大之人,也没那么背运。” 道士却只是高深的看着她的脸,好像能透过她的身体看破魂魄一般。 道士看得她 满身不自在,可却又不好动身。 “天机不可泄露,姑娘只需要明白,消灾解难的契机就在不被常人发觉之地,切记切记。” 说完,道士便再不说话了,收回了那只悬在空中的手,两只手缓缓的盘着那串一百零八颗晶莹剔透的佛珠。 他闭上眼睛默不作声,好像在示意洛云芙可以走了。 洛云芙看他不想再说话,便也无奈的摇摇头,拉着青萝就要走,不过,总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 两人刚走出两三步,便又被身后那道士叫住:“姑娘,二钱银子。” 青萝不情不愿的扔给那道士一块碎银子,道士虽然并未睁眼,可却准确的用一只手接住了那块银子,还放到嘴边咬了咬。 这银子极软,一放到嘴边就被咬了两道牙印,道士这才谢道:“多谢二位女施主。” 青萝看着洛云芙脸上的笑容,也不搀扶着她了,一个人赌气似得往回走。 洛云芙觉得赌气的青萝甚是可爱,于是学着刚才那位公子的样子在身后喊道:“青萝,你等等我啊。” 三步并作两步,她拉住了青萝水蓝色的衣角,青萝便回头瞪了一眼洛云芙,委屈巴巴道:“小姐,那江 湖骗子胡言乱语,还要二钱银子,你还笑!” 洛云芙知道青萝是在生闷气,讨厌算命的说自己活不过二十,可她心里才知道,上辈子的洛云芙还真的没有活过二十。 于是出言安慰:“你别听他的胡言乱语便是,他不就是说……” 洛云芙刚想说,他不就是说本小姐不能活过二十吗,本小姐非要活到一百岁给他看看。 可话还没说完,身边就传来一个娇媚尖细的声音。 这声音比宫里的太监还要细,隐隐约约还透着些许刻薄。 “他不就是说,你家小姐没福分做宁王妃么?还是认命吧,本小姐听说那道士算得准得很呢。” 姜意婷和洛云芙一样穿着一身深紫色宫装,简单的打扮并未把她身上刻薄的气息减弱分毫,反而更显得不近人情。 姜意婷站在洛云芙身前不远处,方才已经把洛云芙算命的过程尽收眼底了。 她特意找和尚打听,和尚告诉的她,门口常年有一个算命的,算得颇准,于是就从后门溜出来,想要算算姻缘。 谁知道还没走到算命小摊,就迎头撞上了洛云芙从那算命道士的小摊上走过来,侍女青萝还一脸气冲冲的样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姜意婷完全不用多加思索,便觉得方才洛云芙是在算姻缘,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可能。 这眼看着半月之后宁王殿下就要娶了别人,虽然姜意婷心里也是又气又急,但想必洛云芙会更加恼火吧。 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洛云芙也有今天,姜意婷心里便一阵阵的暗爽。 身边的侍女乖乖的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扶着身边的姜意婷,她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居高临下看着对面不远处的洛云芙。 “妹妹不必太忧心,天下两条腿的男人岂不是多得是?这宁王殿下变了心呀不重要,妹妹如此冰雪聪明,害怕会嫁不出去吗?” 姜意婷尖酸刻薄的说道,眼睛半眯着看向洛云芙。 洛云芙只是冷冷一笑,便想要从她身侧走过去,并不想与这种人多费口舌。 可姜意婷好像并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个嘲讽洛云芙的机会,上次她被坑喝了自己下的巴豆,上吐下泻了一整晚,这个仇一定要报。 姜意婷快步往侧面走了一步,挡住了洛云芙的去路。 洛云芙倒是不气也不恼,只当做没看见眼前的人儿,便想转头换个方向。 可洛云芙刚刚转头走了还 不过三步,就又看到一个深紫色的身影晃到了自己面前。 姜意婷还是那副刁蛮任性的神色,似乎不想要轻易放过她。 洛云芙只是落落大方的一笑,看不出来丝毫敌意道:“傍晚时分,皇上便要带着群臣开始祭祀大典了,姜姑娘不想去便罢了,别误了本小姐的时间,到时候本小姐若是被皇上降罪下来……” 她顿了一顿,继续笑眯眯的说:“若是皇上要杀我的头,妹妹绝对会拉上姐姐一起上路。” “你!” “要不然,黄泉路上又冷又饿,妹妹一个人害怕可要如何是好?” 姜意婷气呼呼的看着伶牙俐齿的洛云芙,手指颤抖的指着她的鼻子,却想不出对付的话。 没办法,只能狠狠的甩开袖子,往洛云芙相反的方向走。 在和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身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洛云芙,上次的帐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说完,便狠狠瞪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洛云芙,带着侍女走了。 洛云芙云淡风轻,可青萝却是转头望着姜意婷的背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全是愤恨的神情。 青萝恨铁不成钢道:“小姐,那姜家小姐 如此无礼,小姐为何不教训教训她!” 洛云芙只是摇摇头,带着青萝慢慢往来时的那条小路上走。 看自家小姐不说话,青萝长叹了一口气。 “哎,你看那姜家小姐说得是什么话,什么叫男人多的是,难道我们将军府金枝玉叶的小姐能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青萝还在一旁暗暗讨厌姜意婷,可看自家小姐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往前走,她唠叨了几句便再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一边绞着手绢一边往前走。 两人已经转到了刚才出来的那条小路上,气温似乎比刚才来时要冷了一些。 毕竟是中秋节了,秋末就快来了,就算是正值旱灾,傍晚时分的天色也难免有些清凉。 刚才在道士哪儿耽误了太久,眼看着太阳就快下山了。 此刻只有两炷香的时间,便要到良辰吉时了,到时若是赶不回去,皇上降罪下来,可不是好对付的。 于是洛云芙就加快了脚步,连带着青萝也急匆匆的。 正走到一半,洛云芙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停下脚步,拉了拉青萝的衣角说道:“青萝,你看。” 她一手指着前面的泥土小路,眼睛询问似 的看着青萝的眼睛。 青萝倒是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这光秃秃的泥土路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怎么了?” 洛云芙喃喃自语似的说道:“我们两个时辰前走的这条路,当时身后留下的脚印还很深,可是你看。” 青萝又认真仔细的端详了几眼路上的脚印,这才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小姐,你是说现在的脚印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洛云芙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继续往前走。 她总觉得这些脚印在暗示着自己什么,却又摸不到头绪。 两人加快脚步,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走到了竹林里的小屋子前。 进屋后青萝又仔细的给洛云芙的头发梳了梳,直到一丝不苟,这才又小屋,顺着竹林里的道路走向正殿。 路上稀稀拉拉有几位被丫鬟扶着的女眷在走,想来还没误了时辰。 待到穿过一整片竹林,走过一道小门后,金碧辉煌的正殿便出现在了右手边。 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远处那尊鎏金的大佛正闪闪发光,成为了很多人注视的焦点。 正殿前已经有几十位大臣携着家眷正按官职大小站着位置,洛云芙一眼 便看到了穿着官服的父亲。 洛霆苍的身形,就算是在武官中也是颇为高大的,更别提各位文官了。 他站在颜祉黎身后的那一排,正背对着洛云芙,朝着正殿站立。 洛云芙悄悄穿过人群站在了洛霆苍的身边,看着前面颜祉黎和乌秋桑的背影,眼睛突然被乌秋桑身上那一抹淡红色刺了一下。 她便赶紧转开眼,再也不看身前的地方。 颜祉黎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心里总是蠢蠢欲动着想要回头,可场合并不合适,强忍了半天,最后也没有回头去看。 “吉时已到,群臣跪!” 黑压压的人群一下子便跪倒一片,正朝着远处的鎏金大佛和大佛身边的一尊蓝色佛像。 洛云芙恭恭敬敬的跪在了身前的黄色蒲团上,趁着皇上背对群臣往前走的时候,探究似的看了一眼蓝色佛像。 这尊蓝色佛像,正午来时好像并未看到,如此扎眼的蓝色若是当时就摆放在这,她一定会注意到的。 因为离得确实远,洛云芙半天才看得清楚,那尊佛像人身龙首,身上穿着白色云纹长袍和披风,几根黑色的龙须随着风微动,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这龙王像雕得还真是惟妙惟肖,若是不注意,还真以为是龙王现世了。 龙王像正摆在殿里那尊大佛的旁边,皇上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头上罕见的戴了一个黑色的帽子,上面垂下长长的花翎,正一步一颤得往殿中走去。 皇上的手里拿了几根长长的香,那香好像是从门口的青铜鼎里拿的。 三根香被旁边站着的大太监点了火,一股幽幽的香气便从大殿中间飘了出来。 待到那三根长香被皇上插在了龙王面前的香炉里,他这才恭敬的在龙王面前的蒲团跪下,群臣见状,赶紧俯身叩头。 天子站着,群臣就得跪着,若是天子跪下了,那群臣就得趴下叩首,这是祁国的老规矩。 按照规矩,皇上要对着龙王像拜上三拜,才算是礼成,在皇上拜龙王时,大臣和家眷需要一直维持着趴着的状态,谁都不能擅自起来。 没听到太监发话,洛云芙也只好弯腰趴着,脸朝下后脑朝上晒着太阳。 这衣服的布料实在太厚实,她屈膝趴着十分不爽,可也只能忍着罢了。 就在走神之时,突然一阵奇怪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子。 这股味道和 寺庙的香火气味极为相似,可其中却隐约埋藏着几分妖艳的香味,和耳边不停的木鱼声颇为违和。 寺庙里为何会出现如此怪异的香气? 身边的人似乎都没闻出来,她自重生后嗅觉就极强,这才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丝不同。 “一拜祈求祁国风调雨顺。” “二拜祈求祁国国富民安。” “三拜祈求祁国五谷丰登。” “礼成,诸位起。” 听到大太监下令,洛云芙这才在青萝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皇上也正从蒲团上站起来。 周围木鱼声突然变大了起来,转眼一看才看到,正殿里正坐着二三十个淡青色僧袍的小和尚,正闭着眼睛敲打木鱼,嘴里还念念有词。 那声音虽然又低又模糊,但她却能听出来,这群小师父正在念的是大悲咒。 低低的吟唱伴着整齐的木鱼声,听起来很能让人心安,刚才奇怪的味道引得她一阵阵烦躁,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感受到正殿里似乎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她,她一个个搜寻过去,这才看到那些敲木鱼的人群中坐着一个年轻的小光头,正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朝着她俏皮的眨 了下眼睛。 原来是正午时分那位小师父,洛云芙也报以一个浅浅淡淡的微笑。 这些和尚要从傍晚时分念经直到第二日朝阳升起,如此往复三天,才算是礼成。 待到太监宣布今日的礼成之后,太阳也正好下山了,各位大臣和家眷随着人群井然有序的散去,洛云芙也随着女眷的人群,往东边的竹林走去。 这一路上,她都盯着自己的鞋面默默思索,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那味道总像是她闻过的一味草药,可猛然一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送晚膳的和尚已经不是那个可爱的小和尚了,而是换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僧人,留下两碗素面,说声阿弥陀佛便带上门走了。 这万国寺不愧是中原最大的寺庙,做的素面也颇为符合她的口味,虽说只有寥寥几根小青菜漂浮在面汤上,但这碗面入口却很香,口感也劲道极了。 不过这碗面吃的也是心不在焉,她一直在思索刚才闻到的味道是什么。 这一走神,差点把手里的筷子都掉在地上,洛云芙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青萝见状,连忙放下了手里的筷 子,把手绢递给洛云芙,想让她擦擦被面汤溅到的手,还关切的问道:“小姐,你在想什么?” 洛云芙摇摇头,接过青萝递过来的小手帕,胡乱擦了擦自己的手。 “青萝,刚才长跪不起之时,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她试探似的问道。 洛云芙重生之后便偏爱研究草药,隔三差五的就往家里买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青萝也跟着长了不少见识。 洛云芙问青萝,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闻出来了那股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 青萝眼睛忍不住向上转了转,仔细思索了一阵,也只是摇摇头,并未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小姐,那时不就是皇上上的香的味道吗?青萝没闻到其他味道啊。” 洛云芙也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那碗素面。 她饭量不大,一碗面便可把自己打发的饱饱的,放下筷子就不停的抚摸自己圆溜溜的肚子。 开着的那扇窗栩栩吹进一些竹林风,让饱餐一顿的洛云芙甚是惬意,看向窗外,外面的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青萝收拾好碗筷便起身掌灯去了。 洛云芙走到窗边, 想来现在天色渐晚,旁边房间那些姑娘们也都不在外面闲逛了,偌大的竹林一个人影都没有。 环顾了一圈,眼看四下无人,她才轻轻把手放在嘴边,学着杜鹃叫了两声。 青萝刚点好蜡烛,正想端着蜡烛放在桌子上,一转头便看到两个人影齐齐的顺着窗户跳进了房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顺着烛光和残存的一点日光,她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正是颜祉黎和陆十九。 看到陆十九的那一刻,青萝目光微微一滞,随后便怯生生的转开了,脸上闪过一分小女儿的娇羞。 这鸟叫是洛云芙与陆十九约定好了的暗号,可不知道为何出现的却不止陆十九一个人,还带上了颜祉黎。 洛云芙显然看见颜祉黎,也稍微有些诧异,不过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她微微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对着颜祉黎问道:“宁王殿下此时不陪着那公主,何故光临寒舍啊?” 颜祉黎却罕见的出现了几分讨好的神色,深邃的桃花眼在洛云芙身上不停流转,才示好道:“云芙,你就别拿本王打趣了。” 洛云芙娇嗔似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别开那撩人的眼神。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宁王马上就要大婚了,还是与寻常女子有些距离得好,还是唤本小姐洛姑娘吧。”她撒娇似的道。 青萝是满脑子的疑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家小姐发烧烧坏了脑子,这昔日的老情人都要娶别人了,小姐怎还能心无芥蒂的与他打闹? 青萝也只好诧异的看着洛云芙,把蜡烛上放了灯罩,轻轻安置在桌子上。 这一盏灯还是有些昏黄,得三盏灯才行,青萝便又忙着去点蜡烛找灯罩去了,看着洛云芙反常的样子微微摇头,便再也不理会了。 颜祉黎倒是自来熟,一下便坐在了小桌子旁边的凳子上,与洛云芙坐了个对面,而陆十九便冷冷的站在一旁。 颜祉黎嗤笑一声,竟然有些安慰似的说道:“好了,姑娘心胸宽阔,万万不要与小王置气。这么晚了,你找陆十九做什么?” 一阵清风伴着竹叶沙沙的声音吹过,洛云芙刚要说出心中的疑惑,便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傍晚时分那正殿传来的香气到底是何物。 小时候她随着父亲去别的将军府上串门,那家里的熏香和方才的味道极像,是他的一个姨太太喜欢点的,好像叫……对了,好像叫 犀角! 这种东西极为罕有,价格也很昂贵,然而它的味道却有些浓郁妖艳,有些人并不喜欢。 所以,用犀角做熏香的人家,要远远少于用檀香沉香的,甚至没有,反而用犀角入药的比较多,因为它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若是在寻常地方闻到犀角的味道,洛云芙还会认为是人家偏爱这种香气,可在寺庙里闻到,确实是很奇怪。 毕竟给佛和菩萨上的香只是用普通的檀香做的,绝无可能加这种奇怪的中药进去。 “犀角。” 洛云芙小声嘀咕道,惹得颜祉黎一阵纳闷。 “你说什么?”他狐疑问道。 洛云芙满眼精光的看着面前的颜祉黎,就像一只白狐偷到了肉一样的眼神,邪气又可爱。 她把下午闻到可疑香气的事情和盘托出,可却换来了颜祉黎和陆十九的一片沉默,就连青萝也在为难的挠头发。 见大家没有反应,她才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故作玄虚的说。 “犀角虽然只是熏香,可是,我怀疑有人要谋害皇上。” “谋害皇兄?”颜祉黎皱眉说道。 这犀角只是熏香罢了,如何用区区一介熏香来谋害皇上?未免太像是无稽 之谈了。 从进门起便一言不发的陆十九却脸色又黑了几分,淡淡道:“洛姑娘说得也不是没有可能,中药环环相克,若是有人用和那相克的东西再熏香让皇上闻了去,岂不就是杀人于无形之中。” 这一番话让颜祉黎和青萝醍醐灌顶,洛云芙也赞赏的看了几眼陆十九。 她点点头道:“没错,陆都统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颜祉黎不停的摩挲着手上的翡翠扳指,传来一阵阵温润如水的触感。 他沉着脸思索了半晌:“有这个可能,不过若是靠香气来下毒,那不仅仅是皇兄,就连在场的大臣们也全要遭殃了,这……” 洛云芙却突然打断了颜祉黎的话正色道:“与犀角相克的只有川乌,川乌点燃后会散发出一种及其难闻的香味。” “那如何下毒?” “虽点燃后会有味道,可若是研磨成粉抹在什么东西上面,却是无色无味,一点都看不出来。”洛云芙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抹在什么东西上面……只有皇上一个人能摸到的东西…… 青萝神色兴奋,似乎受到了洛云芙的启发:“我知道我知道,抹在乐婕妤身上就好了啊!” 剩 下的三人均是沉默不语的看着青萝,似乎在为她的脑子发愁。 半晌后,青萝才迟迟的发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得体,羞臊的红了脸颊。 陆十九那冰冷的神色有了些许动容,无奈的看着青萝害羞的样子。 洛云芙面上带着端庄大方的微笑,可那大大的白眼却暴露了她心中的无奈和嫌弃。 “青萝,乐婕妤盼望着皇上长命百岁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是乐婕妤?若凶手另有其人,便更无法接近乐婕妤了,她可是皇上的宠妃啊。” 虽面上嫌弃,但她还是耐心的给青萝解释了几句。 青萝这才缓缓明白过来,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觉得自家小姐真是神机妙算的神人。 “这样东西只有皇上才能碰到,所以那就是……”说到这,洛云芙还故意卖了个关子,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三人,“那就是皇上上的香。” 颜祉黎想了想,沉沉的点了点头,觉得洛云芙说的甚是有道理。 若是将川乌抹在香上,再把犀角融与香内,这两样相克的中药便能同时进入皇上的体内,并且神不知鬼不觉,任包拯在世恐怕也想不到这一招。 可这一切就算是再说得通, 也只是洛云芙一厢情愿的推测罢了,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颜祉黎的神色有些不好看:“凶手实在是太有城府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虽说皇上最近愈发荒淫无度,还听信那颜祉铭的话总是刁难于他,可他就算心里动过杀念,却也如何都想不出如此歹毒的办法。 若皇上真的接连三日都用寺院里的香来祭祀的话,那么三日后怕是就会一命呜呼了。 虽然这样的草包皇上再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可若是皇上现在驾崩,他与颜祉铭就会陷入分庭抗衡的状态,现在两人的胜算几乎是五五分。 朝堂上的大臣一半是亲端王的,另一半是亲宁王的,若是楞要争个高下出来,也不知最后会是谁赢。 况且颜祉铭那么诡计多端,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留了一手。 所以眼下必须保全皇上的性命,待到时机成熟那一天再行打算。 洛云芙和颜祉黎对视了一眼,分别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不用言语便心照不宣。 洛云芙望了望窗外,见没人经过才贴近了颜祉黎些,示意身边的陆十九靠近一些。 “现在先查清楚香火要经过谁的手,说不定凶手就在其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陆十九在一旁淡漠的开口道:“寺庙里的香火都是提前制备好放在库房的。” 洛云芙点头表示认同,便转头吩咐青萝,让她把自己头上的玉簪子都取下来。 青萝虽是未解其意,但还是把洛云芙头上插着的两根白玉簪子全都摘了下来。 一时间,青丝如瀑般散下,直直的垂到腰际,额前更是散落了几缕乌黑的碎发,为她平添了几分动人的颜色。 颜祉黎忍不住开始有些心猿意马。 她撩起了一小节衣袖,露出白皙嫩滑的手臂,手腕上竟然系了一根黑色的发带。 满头青丝被高高的束起,虽然想换一身更加方便行动的夜行衣,但此行却并未带来。 洛云芙对一旁站定的陆十九道:“走吧,去仓库。” 作为宁王的贴身护卫,主子要去哪儿,做护卫的都要提前摸清楚地形,所以洛云芙这次还真是问对人了,陆十九知道仓库在哪儿。 颜祉黎也站起身子,轻轻开了房门,没发出一点响声。 青萝也想跟着洛云芙出去,可洛云芙刚走出房门便回了头,将房门关上了大半。 透过窄窄的门缝,青萝一脸被抛下的委屈神情:“小姐…… ” “乖,好好看家。”洛云芙笑眯眯道,转身便把房门关上了个彻底。 青萝不会武功,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一会儿若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或者遇到什么人,她怕青萝会被吓到或者出危险。 关上门后,三人却并未往前走,月光下陆十九的面色沉得吓人。 他放低声音道:“这只有一条路可以到正殿后的仓库,但有和尚把守,所以。”他扬了扬下巴,眼神瞥向一边,“用轻功翻过一道围墙便可。” 洛云芙点点头,便跟在陆十九的身后在竹林间穿梭。 茂密的竹林上方只有一轮圆圆的月亮,好在今儿是中秋节,月亮的光还算能照清前路。 不过,因为走的不是寻常路,脚下也常常有碍事的东西阻挡前行,洛云芙突然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 失重的感觉刹那间便从脚下往上袭来,洛云芙的身体忍不住往前倾倒,本以为便要摔个一命呜呼,一瞬间,所有可怕的想法都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过了一遍。 或许,前面的地上就有一个尖锐的小石子,正静待着自己摔倒,准确无误的割断喉咙。 又或许,自己会脸蛋着地摔个破 相。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不过等待她的并不是冰凉的地面,而是一个暖暖的怀抱,还隐约有几分崖柏的香气。 那味道格外沉静深远,让人闻了便不由自主的安心。 “小心些。” 一个低沉却又好听的男声从洛云芙头顶传来,她猛然抬头一看,便借着清冷的月色望见了颜祉黎的俊脸。 只有片刻的失神,她就反应过来了,左右警惕的张望了几眼,不过幸好并未有人看到。 她脸红着挣脱颜祉黎的怀抱,不过下一刻自己的手腕就被一个温暖有力的大手给扣住了。 颜祉黎不动声色的拉着洛云芙的手往前走,似乎是害怕她再次摔倒。 陆十九虽听到了身后悉悉率率的声音,不过却很是配合的并未回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的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三人便走到了一道高高的围墙旁边。 透过这道朱红色的围墙,能看到墙的那边就是傍晚朝拜时的大殿,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偏殿旁边小门的围墙。 果然,洛云芙顺着墙的一侧目光延伸,看到了远远的一边似乎有几个光头在把守侧门。 陆十九还真说 对了,这唯一的侧门都有和尚把守,要从门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 陆十九冷冷的眼神正好接触到了洛云芙看远处守门和尚的目光,于是声音低低的解释道。 “别小看他们,为了保证君臣的安全,他们可全是寺里武功一等的武僧,就连我和他们正面打都不是对手。” 洛云芙面色有些深沉的点点头,若是陆十九都说自己的武功比不过这些武僧,那可就是真的比不过了。 虽然他擅长的是轻功和暗器,洛云芙暗暗在心里道。 这些日子,她的轻功也是时不时的就练练,虽然比不上颜祉黎和陆十九,但翻个围墙但还是没问题的。 身上穿得这身裙子虽然繁琐,但是倒也没多大的影响。 三人陆续翻过那道围墙,洛云芙也小心翼翼的从那道墙上跳下来,努力放轻自己的脚步,确保不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落地之时,还是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股崖柏的香气又猛地袭来。 洛云芙小心的瞥了瞥周围的情况,眼前便是大殿的侧面,里面传来几十道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 而身侧几十米远的地方便是侧殿旁边的小门,门口把守着 的武僧正背对着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而对面的那道小门肯定也有武僧在把守,好在一个偌大的正殿横档在中间,洛云芙看不到对面那道门,那道门口的人自然也看不到他们。 三人相视点头,顺着墙根慢慢绕到正殿的后方。 趁着周围没人,三人赶紧用轻功快步跑到了正殿的正后方。 大殿的正背面自然没有灯笼,所以有些黑漆漆的,还好今夜的月亮够大,洛云芙能勉强看清眼前的陈设。 在面前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矮矮的房子,上面的木门被一道铜锁紧紧锁住了。 陆十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颜祉黎和洛云芙,意思是,这就是放香烛的那个仓库了。 走到了矮房子的前面,三个人却开始面面相觑。 这木门上锁了一个这么大的锁头,完全有一个婴儿的头颅那么大,这锁不拿掉,他们就只能干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成。 可是,这大半夜的,到哪儿去找能开锁的人去……? 颜祉黎皱着眉头盯着那铜锁看了良久,给陆十九使了个眼色。 洛云芙怎么也没想到,陆十九一抬手,一根细细的银针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她只是在话本子里看过,说是有一些江洋大盗能用银针或者簪子撬掉金库的锁头,可是却没想到陆十九这种宫里的侍卫也有这种绝活? 陆十九黑着一张脸,用银针在那锁眼里捅了几下,便听见啪嗒一声,锁开了。 那锁一开便直直的往地下砸去,而陆十九刚才却专注着开锁,并未注意到,眼看着那婴儿头颅般大小的铜锁就要砸到地上,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却把它稳稳的接住。 洛云芙看颜祉黎的眼神便不免多了几分赞许,这么快的反应和出手速度,竟是比擅长随机应变的陆十九更胜一筹。 若是刚才,那锁头砸到地上引来武僧,后果必然会不堪设想了。 虽然说三个人都有轻功,可是万一被捉住可就百口莫辩了。 陆十九收起银针,推开了那道木门,瞬间一股粉尘袭来,洛云芙便皱着眉头捂住了口鼻。 这屋子里放的是香烛,自然粉尘多,而且没有窗户终年不见阳光,想来也没人会打扫仓库,所以呛人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屋子里摆的全是粗粗细细的各种香,不过正殿里用到得那种粗香却是不多,只是在屋子正中间的 地下摆了一捆。 洛云芙兀自走到那捆香的前面蹲下,先是捏下一块黄色的粉末闻闻气味,又拿到嘴边想要舔一舔。 可手却被突然出现的颜祉黎给攥住了,他的眼里全是抑制不住的担心。 洛云芙可是说过川乌和犀角相融会产生剧毒的,刚才只是闻闻还好说,若这香这是有毒的,那她岂不是危险了? 不过洛云芙却微微摇头,贴近了颜祉黎的耳朵,呼出的热气都喷在了他的耳垂上,惹来一阵战栗的感觉,似乎他精壮的腰际都有些酥酥麻麻了。 “不妨事,一点点不会怎样的。”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这么小的声音说话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她不是在说正事一般,而是在说什么情话悄悄话,让人不免有些多想。 颜祉黎也不知为何,耳垂一下便红透了,那张俊俏的脸上也染上旖旎之色。 恍然间他才想起来自己是个王爷,会上战场打仗会处理公务的那种,便马上恢复了一脸正色。 他抓住洛云芙手腕的手也只好松懈下来,注视着洛云芙把黄色的粉末放在唇边舔了一下。 只见洛云芙摇摇头,小声说道:“没有 毒。” 这些香是要每天早晨更换一遍的,所以说凶手要是想在香里做手脚,就必须要大半夜的潜进万国寺,用下了毒的香替换掉没有毒的香。 而现在这些香里没有毒,就证明凶手虽是有可能来这个仓库做手脚。 颜祉黎和洛云芙似乎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互相对视了一眼。 陆十九还在门外放风,颜祉黎轻轻的清了清嗓子,陆十九便往屋里看过来。 颜祉黎没说话,只是稍微使了个眼色,陆十九便会意,从外面关上了仓库门。 只听见铜片触碰的几声闷响,才刚撬开的锁便又被陆十九从外面锁住了,而他纵身一跃便跳上了房顶埋伏。 等会要是有人来了,就可以来一个瓮中捉鳖,若是他们的推测有误,也只是在这闷闷的仓库里睡上一觉罢了。 这仓库没有窗户,蜡烛更是无稽之谈,谁敢在存放香烛的房间里放蜡烛? 于是,在这黑黑的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一粗一细两道呼吸声。 洛云芙也学着颜祉黎那样,背靠着墙角的香烛席地而坐。 这里能看到屋子正中间,可若是有人站在屋子正中间,如果不回头是看不 到这里的。 如果来的人不特意环顾四周,是看不到墙角那边坐着两个人的。 这秋天的晚上还稍微有些凉,没坐一会儿洛云芙便感觉到一阵凉意袭来,突然打了个哆嗦。 坐在她身畔的颜祉黎只能悄无声息的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宽敞的袍子似是能将洛云芙娇小的躯体装下一般,不过上面传来一阵阵清香的味道让她的心沉稳了不少。 眼下里子时还早,至少要两个时辰后才会到子时。 若是有人要潜入这里,也只能到子时后夜深人静才好下手,所以她便不害怕现在会有人来,便靠近了些颜祉黎,在他耳边呢喃似的轻声言语。 “宁王殿下把衣服给了我,不怕你那没过门的王妃知晓后生气吃醋?” 洛云芙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调笑,不正经的问道。 颜祉黎知道她口中未过门的王妃是乌秋桑,顿时甚感无奈。 可不知是不是这黑漆漆的环境能让人大胆起来,还是因为许久未见,在外面碰见了也要装作冷淡,他心里突然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洛云芙的两边肩膀突然被擒住,颈窝旁也传来一阵男子温热 的呼吸声。 想来是颜祉黎那家伙抑制不住自己,把她搂进怀里了。 不过,倒也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他只是霸道的小声说:“你不要再说了,本王的王妃只可能有你一人。” 平日里不近女色的冷面王爷,却频频在她面前表现出不一样的神情,这让洛云芙有些哭笑不得。 她突然玩心大起,想要知道颜祉黎能和平常不一样到何种程度。 “可王爷半月后就要迎娶乌秋桑了,还是先放开臣女吧,若是传出去……臣女的清誉可就被王爷毁了。”她假装可怜巴巴的说道。 黑暗中,颜祉黎的脸色更加深沉了几分,可是闪烁的眼神和微微颤动的喉结却表示着他并不是在生气。 他只是鲜少见到洛云芙装委屈的样子,突然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他咽了咽口水,强压下心里那禽兽的想法,可鼻尖却一直萦绕着脂粉混合着清香的气味,让他更加无法自拔。 “洛云芙。”他的嗓音比刚才低沉了不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很想欺负你。” 洛云芙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只是想逗他玩玩,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玩大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这黑暗的环境能让人的心底滋生出许多平常没有的东西,就连片叶不沾身,任何女人都不多看一眼的宁王殿下都有些反常起来。 虽然她活了两世还未经世事,但加起来也算是二十岁的人了,不会不明白颜祉黎口中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能让他兽欲大作的竟然不是别的,而是装可怜,难道他就这么喜欢欺负人吗? 于是她只好讪笑着收起委屈的语气说道:“宁王殿下天人之姿,怎会对我一介凡夫俗女动心?人仙殊途,宁王殿下还是不要欺负我的好。” 颜祉黎其实刚才也只是一时忍不住才脱口而出,细细想来确实有些失礼,于是便再也不说话了,把俊俏的一张脸埋在了洛云芙的颈窝里,手臂紧紧搂着她娇小却丰满的身躯。 手臂内侧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在这黑暗的环境里更容易让人想多。 可他却强行清空自己的大脑让自己放空,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就算是有那么一天,他也希望是在宁王府里,名正言顺的,而不是在这又黑又小的破仓库里。 过了一会儿,颜祉黎才低声问道:“半个月后那个计划就要开 始了,若是我以后再娶你,你会介意吗?” 洛云芙想了片刻,才摇摇头,可是却忘记了在这黑暗中谁都看不清谁。 他口中的那个计划其实不是别的,是和乌秋桑大婚的那件事。 自从洛云芙参破乌秋桑和艾黎是一对苦命鸳鸯之后,就让颜祉黎先假意答应下来,再找机会说服乌秋桑让她和艾黎私奔。 上次在驿馆,洛云芙说出了一个万全的计策,那就是让乌秋桑在大婚前夕诈死,然后就可以和艾黎改头换面浪迹天涯了。 同时颜祉黎也按照她的意思,买一些小物件进宫,或者带着乌秋桑逛御花园,为得就是日后不被人落下话柄。 若是乌秋桑突然一下就死了,而颜祉黎先前还一直是冷冰冰的,难免有人会认为是他下的手杀了没过门的王妃。 这一切几乎天衣无缝,既不会惹怒皇上,还能不娶公主,只不过…… 只不过这个计划也有一点不好,日后颜祉黎若是再想迎娶洛云芙,说出去不好听,因为那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娶妻了。 虽然第一任妻子未过门就死了,但已经有了王妃的名号,难免有人会说洛云芙是“续弦”。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颜祉黎并未看到洛云芙摇头的样子,见她迟迟不说话,便觉得她是心生嫌弃了。 洛云芙也反应过来了,于是就想捉弄他一下。 “我……”她故作为难的吞吞吐吐道。 虽说看不到颜祉黎的脸,但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失望一样,搂紧自己的双臂也忽然间松下来不少,似乎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样。 颜祉黎的声音低沉却又清澈,就好像一个义无反顾的少年一样。 “若是你真的嫌弃,我就不做王爷了,到那时再娶你过门可好?” 这句话完全失了他平日的杀伐果断,就像一个平常人家的公子对心仪姑娘说话的语气一般,试探又小心,生怕哪句话便惹得心尖尖上的姑娘不开心了。 没想到他竟然可以为了娶她,放弃王爷的身份。 不过仔细一想也算正常,毕竟上一世他也可以为了她,被活生生的打断脊梁骨。 这人间变了这么多,就连时光都可以倒退,她也从一只小白兔变成了今日面目全非的样子,可他就像在时光里岿然不动一般,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洛云芙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还有点自责 ,自责自己不应该玩心大起逗他玩。 “别说了。”她把自己的身体往颜祉黎的怀里钻了钻,似乎要把自己嵌进去一般,“我愿意嫁给你。” 颜祉黎先是有些不可置信,随后便又惊又喜的低声问道:“真的?” 他的胸口突然遭到了一下轻轻的袭击,原来是洛云芙娇嗔着用粉拳打了他一下。 “不然我为何送你画?” 送那幅画本来就是当做定情信物的,既然颜祉黎送了她镯子,她自然是要回礼的。 颜祉黎想到了那幅画,想到了那幅画上两个人在桃林里荡秋千,美得就像个梦境。 中秋的夜凉凉的,这屋子照不到一点月光,可两人的心却好像又近了几分。 突然,颜祉黎的呼吸一滞,又恢复了往日那般面无表情的冰冷样子,比颜听霜的冷淡是只增不减。 门外某处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这让他突然打起了十分的精神,刚才那个小心翼翼的小男孩好像突然躲在了暗处,现在的是谨慎沉稳的宁王殿下。 那脚步由远及近慢慢的靠近这间仓库,随后便是一阵悉悉率率撬锁的声音。 果然有人来了。 不一会儿, 木门便被打开了一道缝,顺着月光,一个穿着夜行衣,身材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陆十九并未从房顶上跳下来,没有接到宁王的命令,他是不会轻易的动身的。 颜祉黎和洛云芙屏住呼吸,刚才打开的门正好把两人的身影掩去大半,而穿夜行衣的男人也并不怎么警惕,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也许是他并未想到,这三更半夜的竟然会有人躲在又黑又呛的仓库里,更没有想到,此刻暗处正有两道视线盯着自己。 他的背上背了一个黑色的包袱,形状很是奇怪,待到他站在屋子正中间把那包袱打开的时候,洛云芙和颜祉黎才借着月色看到了那东西是什么。 包袱里装着的是一捆粗粗的香烛,和原本摆在地下的看起来一模一样,而那黑衣人正把自己带来的放在了屋子正中间,而原来就放在这的那捆,被他悄无声息的放在了自己的包袱里。 就在他马上要把包袱系上的时候,身后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洛云芙只觉得身边一阵风吹过,身畔就已经空空如也了。 几乎是刹那间,颜祉黎就闪到了那黑衣人的身后,用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第一百九十七章 颜祉黎身轻如燕,动作更是迅雷不及掩耳,那黑衣人也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就被从身后伸出的一双手捂住了嘴巴。 黑衣人手上的包裹也跌落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发出呜呜呜的响声。 陆十九及时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随后戒备的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见仓库旁边并未有人,一片黑漆漆的安静模样,他这才迅速走进仓库,从里面带上了门。 霎时间,仓库里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听见黑衣人极力挣扎的呜咽声。 陆十九随身带了火折子,他点燃了火折子,这房间内也就出现了一点光亮。 面前的一个侍卫和一个姑娘的面容在微弱火光的映衬下,让黑衣人觉得颇有些误入了地府的错觉,眼前的二人仿佛就是阎罗王派来审问他的牛头马面。 颜祉黎冷冷的声音在黑衣人的头上响起:“别出声,不然本王立刻掐死你。” 黑衣人想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一听这话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眼神惊恐的在洛云芙和颜祉黎身上来回瞟动,最后才安静下来,再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见黑衣人再也不出声 ,颜祉黎才放开那双捂在他嘴上的手,修长的手指一动,便把他遮面的那块黑布给拽了下来。 这黑衣人甚是面生,以前从未见过,长得倒是普普通通,看起来黑黑瘦瘦的,面颊略微有些凹陷。 他似乎已经三四十岁了,看身板像是个练武的,刚才被颜祉黎擒住是因为颜祉黎实在是太快了。 颜祉黎面色沉郁的走到黑衣人的身前,像个修罗一般盯着他的双眼,不带一丝感情。 “大半夜的,潜进寺庙的仓库做什么?” 他的声音虽小,可却掷地有声,让黑衣人听了便背后一阵发寒。 看着颜祉黎那冷漠无情的眼神,黑衣人忽然感觉好像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猛然咽了一口口水这才颤抖着答道:“换……换香……” 看来洛云芙仅仅凭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就完全推测出了背后的阴谋,最重要的是一点都不差,果然是有人会半夜潜进仓库换掉明日要用的香烛。 颜祉黎猛然出手扼住了黑衣人的脖子,那黑瘦的脖子在他手里显得不堪一击,好像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捏碎一般。 他的眼神似乎可以冷到黑衣人的内心深处:“说,是谁 派你来的。” 黑衣人面色痛苦极了,不一会儿就因为喘不上气而变得满脸青紫,在微弱的火光下显得甚是可怖。 他本就面颊凹陷,这么一窒息,更像是一只被憋死的孤魂野鬼了。 眼看着黑衣人马上就要被颜祉黎掐断脖子,却还是没有出声的迹象,洛云芙赶紧伸手抚上了颜祉黎的那双手。 这冰冰凉凉的触感让颜祉黎松懈下来不少,捏着黑衣人脖子的手也没那么大力气了。 他转头看向洛云芙,只见洛云芙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这才放开了黑衣人的脖子。 黑衣人被放开后,就像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一般,眼里全是爆红的血丝,正弯着腰喘粗气。 仔细一看黑衣人的脖子,五道黑紫黑紫的手指印在上面,足可以看出来颜祉黎手上的力气有多大。 待到黑衣人把气儿喘匀之后,他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不停祈求着。 “各位大人小姐们,你们就别问了,我的父母妻儿都被人抓起来了,我要是把那人供出去,他会杀了我父母妻儿的啊,我的女儿才不满周岁!”黑衣人一边告饶一边叩首道。 这重重的几个头磕下去,他 的印堂之上都是鲜红的血印,正缓慢的往下流。 洛云芙突然有些动容,原来他也不是真的想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有人拿他的父母妻儿来要挟他,若是被人抓住了他也不能供出背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谁。 难怪他刚才马上快要被颜祉黎活活掐死了,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颜祉黎蹲下身子,修长却有力的手指卡住他的脸颊两边,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你今夜的任务已经露馅,你以为你回去后,背后指使的人不会将你怎样?”颜祉黎淡淡的说道。 黑衣人的瞳孔猛然缩紧了一下,随后便是一脸绝望的神色:“他还是会杀了我的……但他保证过,绝对不会杀掉我女儿的!” 颜祉黎冷冷的笑了一声,俊俏的脸上满是讥讽和不懈。 洛云芙倒是蹲下开始好言相劝道:“你知道,派你来的那人目的是什么吗?” 黑衣人一脸茫然的摇摇头,他只知道要每晚拿东西进来换,却不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干他们这行的,只要完成任务就好,对于金主的目的,他们无需多问。 见黑衣人摇头,洛云芙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香是 有毒的想必你是知道的吧,但你难道不知道,这香只有皇上才能碰到?指使你的人是想要谋杀皇上。”她柔声劝着。 黑衣人一张黑瘦的脸霎时失了血色,凭空的苍白了几分,那被黑布包住的额头也慢慢开始冒汗。 指使他的那个人,确实没有告诉他,把有毒的香换进来是要谋害皇上的。 谋害皇上……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他只是一个江湖门派里替人卖命的习武之人罢了! 想到这,他满脸惊恐,感觉喉咙一阵阵的发紧,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洛云芙见如此劝说还是颇有成效的,于是继续说:“若是这香连换三天,皇上就没命了,到时候肯定要彻查此事,你以为你,和你的家人都能逃过一劫吗?” 黑衣人听了这番话,彻底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慌慌张张喘着粗气。 颜祉黎抽回卡着他脸的那只手,皱着眉头在衣摆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黑衣人一手撑着身后的地面,满脸绝望的神色:“难道我家人横竖都是一死……爹娘,娘子,小荷,是我害了你们……” 洛云芙清冷的声音传来,她只是坚定的说了一个字。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 她的话语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让陷入绝望中的黑衣人蓦然看到了一丝希望,连滚带爬的爬到了洛云芙的脚边,一下便伸出双手抱住她的一只小腿。 颜祉黎见状,便一脚踹在了黑衣人的肩膀上,虽然只用了三分力气,但身怀武功的黑衣人还是被踹飞了几米远,闷闷一声响,倒在了另一面香烛垒成的墙上。 那些香烛猛然一受力,不免散落些许烟尘下来,落在黑衣人的身上显得狼狈极了。 “不要碰她。”我的王妃只有我能碰,只不过后半句颜祉黎冷冷的皱着眉头并未说出口。 黑衣人也明白了个大概,再也不敢碰洛云芙一根手指头,只是远远的靠着那些香烛,吃痛的捂着自己被狠踹了一脚的地方。 他乞求似的开口道:“女菩萨,救救我的家人吧,我可以死,但她们不能死啊!” 洛云芙点点头,定定的看着黑衣人的双眼。 “我有办法救你的家人,只要你把是谁指使你的告诉我,到时候他。”洛云芙指了指身边举着火折子的陆十九,“这位都统是大内高手,他能找到你的家人把她们救走。” 黑衣人有些 担心,但眼下除了交代便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无论怎样他都难逃一死,只求面前这位姑娘能真的救了他的父母妻子和小荷。 黑衣人咬紧牙关似是在下定什么决心一样,便艰难的开口说道:“是端王,端王殿下颜祉铭。” “颜祉铭?” 颜祉黎和洛云芙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这个名字,随即对视一眼,都没想到颜祉铭竟然如此心急。 想来这次的确是天衣无缝的好机会,皇上外出身边的守卫并不森严,而且用得还是这么隐秘阴险的办法,一般人绝对都发觉不到,竟然是香上出了问题。 香烛摆在明面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但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如何中的毒,这果然很像是颜祉铭阴险的作风,刺激且狠毒。 也就是洛云芙重生后嗅觉比平常人灵敏了许多,就连青萝那样机灵的小丫头都没闻出来香里有丝毫其他的味道,别人就更不用提了。 只是没想到,颜祉铭竟然如此心急,这就要弑兄上位了,想必最近宁王和她出征的这段时间里,颜祉铭一直在拉拢朝臣为这一天做准备吧。 看着颜祉黎和洛云芙一直对视着不说话,黑衣人 又强撑起身子跪在了地上,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位大人和姑娘,我已经说了是谁指使的,求你们救救我的父母妻儿啊,我女儿还不满周岁,她不能死啊!” 洛云芙款步走上前去,在微弱火光的映衬下,她拉起了地上跪着的黑衣人承诺道:“知道是谁指使的就好办了,你父母和妻子孩子肯定关押在端王府里,我会让他去救的。只不过这两天要先委屈你一下了。” 陆十九识相的步步靠近黑衣人,黑衣人顿时一阵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 陆十九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块黑布,迅速的蒙在了黑衣人的口鼻上,上面似乎是浸了迷药,黑衣人只是挣扎了三两下便彻底昏睡过去了。 这个黑衣人是不能放走的,若是他心存戒备不相信他们,转身就去给端王报告了,那接下来的计划就没办法进行了。 洛云芙对陆十九点点头,转身看向站在几步外一言不发的颜祉黎。 一对修长的眉毛斜飞入鬓,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此刻正如一波沉潭一样,让人看不清他在思索着什么。 洛云芙对颜祉黎道:“搞定了,现在你想怎么办?” 颜祉黎的 目光看了看地上拿两捆一模一样的香烛,思索了片刻,才低声说道。 “将计就计,你和我留在万国寺静观其变,陆十九趁着颜祉铭不在王府,守卫松懈悄悄潜进去,找到他被抓的家人被关在何地了。” 洛云芙仔细想来,颜祉黎的计划确实可行,而且堪称完美无缺。 他们二人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谁不在万国寺都会引起怀疑,而陆十九本来就是暗卫,他走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洛云芙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还继续拿有毒的香给皇上用?” 颜祉黎默不作声,代表默认了,只是心里还不确定皇上连用两天有毒的香火会不会死。 现在皇上可不能死,得等到宁王府这一边的势力足以压到端王那边了,皇上才能死。 洛云芙也看出来了他的顾虑,于是看着地上那些一模一样的香烛说:“我试过毒性了,用两天不会死,但会让人身体虚弱大不如前,很有可能会吐血呕血。” 颜祉黎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随后睁开眼睛对陆十九使了个眼色。 陆十九很识相的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收拾地上散落的香烛,不一 会儿,没有毒的香都被他装进了包袱里,背在背上。 眼看着地上还有个昏迷的黑衣人要背,洛云芙机灵的接过了陆十九左手的火折子,让陆十九去背黑衣人。 颜祉黎担心洛云芙走夜路不安全,于是把她送回了她的小竹屋。 而陆十九,先是把黑衣人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一块布扔在了颜祉黎的屋子里,又背着那些香烛回到皇城,把那些东西全部销毁掉了。 端王身在万国寺,身边的守卫也大部分都跟着他,端王府的守卫明显比以前宽泛了不少,陆十九轻功数一数二,几乎只有颜祉黎能与之匹敌,所以很容易的就潜进了端王府身处。 在绕过了端王府大牢的守卫后,陆十九潜进了牢里,果然看到其中一个牢房里关了一家四口,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三十多岁的普通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婴儿,想必就是黑衣人口中的女儿小荷。 此时夜已深了,这一家四口已经在破旧的牢房里相拥而眠了,远远不知等待着自己的可能是死亡。 陆十九确定了牢里有这一家后便悄悄的潜了出去,暂且先不把他们救出来,以保证不会打草惊蛇。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一夜,洛云芙睡得并不安稳,虽然这竹林安静极了,但她却总是重复做一个梦。 梦里皇上七窍流血,青筋暴起,手里正拿着三柱香想要插进香炉里,可还没等插进去,他就口吐白沫驾崩了。 虽然她很讨厌皇上,讨厌他的昏庸无能,但若是真看到他死相凄厉的样子,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因为做噩梦,她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便醒了,刚醒的时候,天才刚刚见亮。 青萝还在屋子对面的那张榻上睡得安稳,洛云芙便放轻了走路的声音,悄悄的打开门去打水。 她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便走出了房门,迎面吹来一阵沙沙的竹林风,合着天边刚刚亮起的鱼肚白,天色有些发灰,可却莫名的让人心灵舒畅。 这竹林边上有一口井,这是她昨晚去仓库时趁着月色看到的。 果然,顺着一条小路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了昨日那口井。 不过,井边却摞着几十个水盆,叠得高高的,在微微的亮光下可以看出来是铜做的盆。 而那些水盆的后面有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似乎是寺院里和尚们的衣服。 那道穿着僧袍的身影,只从高高的盆外 面露出一个浑圆的屁股,正撅着在井边打水。 打完一盆便放在一边,继续换另一盆,如此往复了好多次,那些水盆才慢慢的变矮,露出和尚的侧脸。 原来是那个十多岁的小和尚,洛云芙会心一笑,敲了敲手中的铜盆。 “铛——” 手里的水盆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吓得小和尚一个颤抖,差点跌进那深不见底的井水中。 待到他好不容易稳下身子才转头看,原来是昨天那个好玩的女施主,正穿着一身中衣,连外袍都没披一件的站在眼前不远处。 小和尚就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一样,瞬间转过头去,就连手中才打了一半的水盆都当啷一声跌落在土地上,发出闷闷一声响,里面的水也洒出来不少。 小和尚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念着非礼勿视,如此念了七八次,这才红折耳根低头说道:“女施主,你是要打水洗脸吗,水盆拿过来,我帮你打。” 说罢,便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一看便是小孩子的手。 洛云芙觉得这小和尚甚是可爱,虽然她只穿了中衣,可胳膊和腿都没露出来一节,这小和尚就满口的非礼勿视,倒是挺 有意思的。 她笑着把水盆放在了小和尚的手上,小和尚便拿着盆,撅着屁股在井里打水,不一会儿那小盆就被打满了。 洛云芙接过小和尚别着头送过来的小盆,抑制不住的笑意:“多谢小师父。” “阿弥托佛,阿弥托佛,女施主还是快走吧。”小和尚别着头急急忙忙的说道。 洛云芙便也不再逗他,只是满脸带着笑容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刚一回去,就看见青萝睡眼惺忪的醒了。 “醒啦?”她宠溺的轻声问道。 青萝一时间没有反应得过来,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把水盆放在桌子上的洛云芙。 她家小姐一直不是个勤快人,平日里起床都很是费劲,更别提自己打水洗脸漱口了,怎地,今儿的太阳怕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青萝狐疑的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好像确实是从东边升起的,便纳闷的掀开被子走到了洛云芙的旁边。 青萝柔软的小手贴在了洛云芙的额头上摸了几下,眼里就更诧异了,连忙又摸了几下自己的额头。 “小姐没发烧啊,怎么如此勤快,难道是……”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她心里 萌生了。 难道是小姐昨晚半夜出去,许久才回来,夜深人静的时候招了鬼附身了? 青萝惊恐的看着正在洗脸的洛云芙,害怕的后退了几步:“你,你快别附身我家小姐了,快下去!” 洛云芙满脸无奈的睁眼看着青萝,脸上还挂着一些水珠,正不停的滴落在脸盆里。 她扯起身边的手帕擦了擦脸,这才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没被附身,昨儿做噩梦了,这才起的有些早。” 青萝这才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看看洛云芙脚下确实有影子,才确定了面前站着的,是真的自家小姐,而不是哪个勤快鬼附身了的。 青萝猛然一拍脑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匆匆忙忙的到包袱里拿了一件鹅黄色的齐胸襦裙和白色的褙子出来,还一边嘀咕着什么。 “坏了坏了,小姐,赶紧过来换衣服吧,今儿的良辰吉时是一个时辰以后,我们要赶紧去大殿等着了。” 洛云芙点点头,换完那件衣服之后,又淡淡的擦了些胭脂,并未擦水粉,因为她的皮肤已经够白皙嫩滑了,完全不需要水粉的加以修饰。 只不过,因为肤色太白,所以嘴唇也 是粉粉的,要擦了口脂才会更加好看。 刚做完这一切,就有管事和尚来送早膳了,是两碗粥和一些素食菜,用完早膳,两人便赶紧起身前往正殿。 这每日朝拜的时间都不一样,确实有些让人心烦意乱,还要连续三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求雨祭典过后,中原的旱灾便真的能得到缓解。 不知龙王真的会开恩,还是皇上的一厢情愿罢了。 洛云芙格外注意皇上的举动,果然在叩首的时候,她又闻到了那股味道,浓浓的香火气息里透着一丝犀角的味道。 等到太监操着尖细的声音宣布大臣们都可以起身之后,她才在青萝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皇上正被乐婕妤搀扶着起身,可刚转过来想要对大臣说什么话的时候,他的身形却突然恍惚了一下,乐婕妤赶忙抓住他的手臂,皇上这才没摔倒。 皇上身边的太监见状,连忙宣道:“皇上身体不适,先行摆驾回暂住的寝殿,来人,宣太医来寝殿!” 说罢,便和乐婕妤一左一右的扶着皇上,往侧殿旁边的小门那边走了,转身闪进了那道小门,身后呜呜泱泱跟着的宫女和太监也消失在了那道门后。 第二百章 洛云芙突然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虽说她相信自己的医术,重生回来也多多少少看了些医书,但看方才皇上马上要晕倒的样子,她还是有些担心,恐怕会生出什么事端。 若是皇上眼下真的出了什么好歹,会不会有人追查到她与颜祉黎身上暂且不说,就光想想皇位之争,想必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宁王府的势力并不稳固,若是真的和端王一党起了争执,她也不敢保证颜听霜会帮宁王这边。 虽然她救了白棠隐,但…… 等到白棠隐的武功真正完全恢复的那天,想来颜听霜才会真正的帮颜祉黎吧,洛云芙心想道。 她微微低头,隐去嘴角一抹苦涩的笑意,看来还真得多挤点眼泪出来,再加上些名贵的药材,好生治着白棠隐吧。 “这一世的皇位决不能再落到颜祉铭的手里。”她小声嘀咕道。 青萝扶着她的手臂,两人穿梭在小竹林里,不一会儿便到了住处。 推开小竹屋的门,洛云芙看着眼前干净古朴的陈设,突然觉得无聊起来。 前几年她尚且年龄小,所以也没参加过求雨祭典,今年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若是早知道这三日会 如此无聊,她就叫青萝带些话本和能消遣时间的小玩意儿来了。 可是青萝只是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而已,勉强才装满一个包裹。 洛云芙才在屋子里坐了半炷香,看着门外被风吹动的竹林,觉得甚是乏味。 耳边若有若无的传来一些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又缥缈极了,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这声音,她在随颜祉黎出征时,在收复了的城池中似乎听过一模一样的。 当时,那些百姓们感念祁国将士们骁勇善战,一举收复几座城池,曾经自发的到军营门口来表演过歌舞,其中好像就有这种铃铛的声音。 洛云芙纳闷的把头探向窗外,却并未看到什么想看到的东西,于是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这是中原不是苗疆……难道我幻听了?” 她赶紧唤过正在一旁收拾东西的青萝,把她拽到窗边,一主一仆便趴在窗户上侧耳倾听起来。 “小青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洛云芙问道。 青萝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确实也听到了那种清脆的响声,于是赶忙点点头。 “听到了,好像是谁一直在摇铃铛呢。”青萝答。 洛 云芙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种声音有可能是从哪里传来的。 乌秋桑作为马上要嫁进祁国皇室的准王妃,这次祭典她也来参加了,而且位置还正好站在她的前面。 第一日刚到万国寺之时,乌秋桑还对着她笑了呢。 洛云芙轻轻敲了好几下自己的脑门,似乎在恼火自己才想起来这一茬儿。 她对着旁边还在侧耳倾听的青萝问道:“你知不知大理公主住在哪间屋子?” 青萝懵懵懂懂的点点头,随后下一刻就被洛云芙拎着袖子给拉出了房间。 青萝不懂洛云芙是何用意,看见洛云芙兴冲冲的模样,只好急忙顿住脚步问:“小姐,你拉着我干什么去?” 洛云芙狠狠的点了一下青萝的额头,似乎在笑话青萝的反应慢。 她嗔道:“快带我去乌秋桑的房间,我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 青萝只好带着身后的一只跟屁虫,走出自己的小院子,穿过一条短短的林间小路走到了第二排小竹屋的前面。 乌秋桑恰巧就住在洛云芙房间的正后面,青萝也是听其他小姐的丫鬟们闲聊时才得知的。 这些小竹屋的院子都只有一个矮矮的围栏,不需要进 院子就可以把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乌秋桑带来的丫鬟小兰正拿着一个小巧的乐器,轻轻晃动间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而乌秋桑正趁着那乐声翩翩起舞。 她一身淡紫色齐胸襦裙,虽穿着中原女子的服饰,可眉宇间的明艳和傲气是中原女子中罕有的。 她跳的正是苗疆舞蹈,热情又娇媚,想来若是个男子看到这种情况,必定会一见倾心,心向往之吧。 就算洛云芙是个女子,看到如此情景,也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她们二人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苗疆民风开放,有句话叫做美人爱美人,洛云芙觉得甚是有道理。 美人本就是不分性别的,就比如说白景之,虽然是个男子,但也可以称之为美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从洛云芙劝服了乌秋桑在大婚前和艾黎私奔之后,她也就彻底放下了心里的芥蒂,愈发能欣赏乌秋桑的美了。 洛云芙一边看着翩翩起舞的乌秋桑,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小心眼。 梳着双丫髻的侍女小兰忽的发现了门口不远处站着的两人,正摇着乐器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乌秋桑正在忘我的跳舞, 听到突然停下的铃铛声音,也疑惑的看向小兰。 看到小兰的目光停在了门口某处,她便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小兰的眼神往门口看去。 看到来人正是洛云芙和她的侍女,乌秋桑一双浅琉璃色的美眸里突然多了几许喜色。 “洛姑娘!” 乌秋桑几乎是飞奔着跑到了洛云芙的面前,并且还一把抱住了她。 一双柔软到似乎无骨的双臂就这么贴在了洛云芙的腰际,乌秋桑比洛云芙要矮了些许,洛云芙一垂眸便能看到怀中女子乌黑的青丝。 甚至,还能隐隐约约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也就是还好洛云芙是个女子,是个只喜欢男子的女子,不然乌秋桑这么热情,她怕是都要爱上她了。 苗疆人向来热情,民风也开放,人们见面打招呼时,为了表示好感经常会拥抱对方,乌秋桑是极喜欢洛云芙的,所以才献上了最高礼节。 轻轻的抱了一下,乌秋桑便放开了洛云芙,看见洛云芙的面色有些粉红,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拽了拽自己的衣襟。 乌秋桑心里是很感激她的,虽知道她与宁王殿下的事情,但也很感激她能出主意成全自己和艾黎。 第二百零一章 “快请进吧。” 乌秋桑从小便是养尊处优的公主,说起请字来还十分别扭。 不过既然对方是洛云芙,她自然恨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都拿来报答洛云芙了。 阿兰拿来苗疆带的茶叶,细心的替洛云芙和青萝沏了茶,苗疆向来主仆之间的分别比较模糊,所以阿兰也带了青萝的份。 洛云芙暗自佩服乌秋桑某方面的先见之明,明知道此次一行也许会很无聊,所以屋子里摆满了各种有趣的玩意儿。 什么各种苗疆见也没见过的小玩具啊,什么中原女子喜欢的女红啊,这屋里摆的满满当当的,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来乌秋桑虽然长了一副艳丽大美人的模样,但说到底还是个童心未泯的小公主罢了。 乌秋桑不好意思的攥着裙角,对小兰吩咐道:“快将那个小盒子拿来。” 洛云芙不知道她口中说的是什么小盒子,于是只能乖乖坐着,等着一睹其容。 不一会儿,小兰就翻找出了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捧了过来。 乌秋桑接过那满满装着金银首饰的盒子,递到了洛云芙的手上。 她有些愧疚的说:“洛姑娘,这些虽然是王 爷给我买的,但我一开始便知道他不是真心的,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一般。我知晓他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才这么做的,这些东西,劳烦你帮我转交给王爷吧。” 洛云芙倒是毫不意外,因为是他让颜祉黎把面上工夫做足的。 不过,洛云芙还是把那个精致的红木雕花盒子递回到了小兰的手上,善解人意的安慰着内疚的乌秋桑。 “无妨,颜祉黎倒也不缺这些买小宝贝的钱,日后你和艾黎重新生活,用到钱的地方还很多,你且当掉换钱便好。”洛云芙柔声说道。 乌秋桑感激的看着洛云芙,很感动于她的善解人意。 要是放在普通女子身上,怕是知道自己心仪的男子给其他姑娘买了这么多东西之后,不哭闹上吊也会醋上好一阵儿。 可是洛云芙不仅不吃醋,还很是识大体,知道颜祉黎此举的用意是什么。 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女子能做到如此落落大方,行事潇洒了吧。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洛云芙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面上沉稳实则活泼的小女孩,于是便提议带她出去玩。 这深山老林里实在是太无聊了,若是让她在这 憋上整整三日,她宁愿去白景之的院子里钓上三日的鱼。 乌秋桑一听说可以出去玩,便兴致冲冲的问她去哪儿。 洛云芙煞有其事的摸了摸下巴,学着那些江湖骗子的高深模样:“本小姐听说这附近有一个集市,你还没逛过中原的集市吧,我们去看看如何?” 乌秋桑激动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了,赶紧拉着洛云芙就往外走。 今儿已经祭祀过了,此时她们若是假装成香客,说不定也能悄悄混出去。 走后院那条隐秘的小路自然好,可那一路上荒无人烟,她们一行人四个女子总是有些不安全的。 平日里需要一炷香才能走完的林间小路,只走了半炷香就走完了。 门口守着的武僧看了一眼她们,便将她们放行了,武僧们只管看着门不让眼生的人进去,若是里面的人想出去,武僧们是不会管的。 幸运的是,小竹林里的大臣女眷们都是保守的人,进了屋就不再出来,所以直到她们出了寺院的大门,也没看到相熟之人。 这样是极好的,省得那些人在背后议论,一个是宁王的新欢,一个是旧爱,她们怎么搞得关系这么好的? 若是让姜意婷那个妒意很强的女人看到了,又该扯着长舌头到处胡说了。 不过,虽然没看到那些相熟的小姐们,洛云芙还是在门口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青萝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那人,一身黑袍,仿佛天神下凡般的面容,只是似乎有些许的疲惫。 陆十九奔波了一夜,才算办完了所有事情,精力消耗得实在是太多,他也不想用轻功了,所以便从正门走进了,准备去向宁王汇报情况。 青萝见了他,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羞涩,面上就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陆十九有些意外竟然迎面撞上了洛云芙,而且还是和乌秋桑在一起,一向淡漠的眼神也闪过一丝瞬间的诧异。 他恭敬的抱着剑,走到洛云芙的身前,依次淡淡的行礼。 “卑职参见公主,参见洛姑娘……青萝。” 青萝见陆十九竟然也叫了自己的名字,于是有些受宠若惊,于是也把双手放在腰间低头行礼。 陆十九倒还真是有些私心的,他心里也对青萝颇有好感,若是此刻忽略了青萝他怕青萝会多想。 洛云芙在一旁已经看透了一切,心里偷笑陆十九的外冷内热。 明 明就是个很在意别人感受的人,干嘛要一直冷冰冰着一张脸呢? 不过,虽然心里八卦,但洛云芙表面上还是一副端庄大小姐的模样:“事情办好了?” 陆十九点点头,表示已经办好了:“嗯,公主和洛姑娘这是要出寺?” 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不知道洛云芙这个鬼点子多的姑娘今儿是要作什么妖,心里有些担心她的安全。 要是洛云芙出了什么事,王爷不得疯魔了? 乌秋桑听见这问题,便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喜气洋洋的用拗口的中原话答道。 “云芙要和本宫去集市玩!” 陆十九便再也不多话了,于是便依次告辞了乌秋桑和洛云芙……还有青萝,便大步走了。 陆十九往前走了几步,竟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谁知正对上青萝一双小鹿似的眼睛。 四目相对了片刻,青萝便不好意思的回了头,跟着洛云芙走的远远的了。 只是剩下陆十九,在原地楞了片刻,心里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耳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个青衣姑娘清秀的面容,和蝴蝶翅膀一般的睫毛都一刻不停的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 第二百零二章 陆十九冷冷的摇了摇头,走到了武僧把守的小门旁边,出示了腰牌后便被放行了。 他这一夜都未曾合眼,来来回回的赶了几十里路,还要绷紧精神潜进那危机四伏的牢里去打探情况。 不用轻功的好处便是节省体力,走着去颜祉黎的住所虽然会耗费些时间,但陆十九虽是暗卫也是人,并不是什么时间,再用轻功怕是要大病一场了。 轻车熟路的摸到了颜祉黎的住处,敲过门后还没等他应答,陆十九便推门进去了。 这么多年的形影不离,两个人比起主仆来更像是兄弟,只要不在外人面前,陆十九一向这么随意。 颜祉黎正皱着眉头处理桌子上厚厚一摞的公务,眼下皇上不作为,为了保住大祁命脉,他只好暗地里多卖卖命了。 端王那家伙一心觊觎皇位,只想着怎么拉拢大臣,这些公务他向来都是走个过场而已,并不尽心尽力。 看见陆十九进来,颜祉黎也不客套,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一边看折子一边问道。 “情况怎么样?” 陆十九冷淡的回答道:“牢里确实有他说的人。”他指了指一旁还被绑在柱子上的 黑衣人:“按照你的意思,我没把他们救出来,现在先守株待兔。” 颜祉黎点了点头,便再也不做声了,专心看着手里的折子。 那黑衣人被陆十九的蒙汗药给迷晕了,估计明儿这个时候才能醒过来。 陆十九还真是个宝藏,溜门撬锁暗器轻功无一不精通,就连他的蒙汗药都是不知道哪儿弄来的秘方制成的,没个两三天谁都起不来。 颜祉黎正看着折子暗暗想着对策,这是林尚书递过来的折子,自从上次在皇宫门口遇到林尚书,他似乎对皇上已经失望至极,有重要的奏折再也不递给皇上了,而是暗暗派人送到宁王府。 这本奏折上写的就是旱灾事宜,林尚书在上面写了,中原多地旱灾并未好转,问颜祉黎该如何是好。 “只能先从王府里抽调一些银子救济灾民了。眼下饥荒,让灾民们去临河的城池种一些成熟快的东西吧,从苗疆回来路过金陵旁的秦淮河,那里的何还并未干涸。” 他似乎在小声自己对自己说话,想出来的对策倒是很可行。 轻轻长叹了一口气,宁王府虽然有银子,但也是有限的,灾民只能看着救济 了。 要让皇上开国库,不知道是不是可行的,眼下皇上对他心存芥蒂想必是很难消除了,有端王在一旁作梗,何愁皇上不针对宁王府? 只是皇兄昏庸啊,竟然被奸人蒙在鼓里看不得真相。 颜祉黎的眸色渐冷,只觉得自己应再杀伐果断些。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暗地里拉拢大臣们,他相信这偌大的朝堂上,还是明眼人多的。 不过端王实在隐藏的太好,一般人看不出他埋在淡然外表下的狼子野心。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了自己的额头,轻轻的揉了几下,头疼的感觉便缓和了许多。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也罕见的出现了些许放松,一切便等到从这鸟不拉屎的寺庙回朝后再说吧。 陆十九在桌子旁坐了一会儿,便突然想到了来时看到的洛云芙和乌秋桑。 “王爷,我刚才看到洛姑娘带着公主出去了。”陆十九漠然的提醒道。 果然,颜祉黎就像他想的那样,那根看不见的弦,好像刚刚松懈下来就又紧绷起来了。 颜祉黎低沉的声音轻轻问道:“那丫头又去哪儿野了?” 虽然担心,但还是忍不住带了一些宠溺的意味, 一想到洛云芙,他那颗心就好像解冻了一样。 陆十九如实回答:“集市。” 颜祉黎闻言便草草在折子上写了一行字,便折起来放到一边了,准备起身推门出去找洛云芙。 推门前,还甚是关心的嘱咐了一句陆十九:“奔波一夜了,你就在这休息,不必跟着了。” 可陆十九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强撑着劳累的身子站起来走到了门口,兀自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颜祉黎俊秀的眉毛不由得挑了一下。 先前那些年,陆十九出完那些很劳心费神的任务回来后,都要休息上一天才能恢复元气,今儿怎么这么反常? 陆十九一边在前面走一边自圆其说,只留下一个倔强的黑色背影给颜祉黎看。 “我担心王爷你的安全,必须跟着你。” 颜祉黎的眉毛便又挑了一下,觉得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 一双眼角微微带了些粉红的桃花眼不停在陆十九的背影上流转,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他们俩其实有很多地方都相似,比如说大多时候都是冷冷的样子,比如说,害羞的时候左边耳朵都会红。 陆十九的左边耳朵,分明在日光的映照 下发出淡淡的胭脂色。 “这么反常……?”颜祉黎沉沉的自言自语道。 直到两人到了两三里外那个河边的小集市,看到那几个正玩的不亦乐乎的女孩子后,颜祉黎才明白过来。 青萝刚刚穿过人群走到洛云芙身边,似乎要告诉她什么话,可一转头却瞥见了颜祉黎正一脸宠溺的站在远处,身旁还站着一身黑衣神色冷漠的陆十九。 青萝一时间便停下了想要拍洛云芙肩膀的手,眼神有些闪躲却又憧憬的看着陆十九,面色娇羞无比。 颜祉黎侧头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陆十九,只见他的左耳红得快要滴血,脸上却还是不咸不淡面无表情的样子。 颜祉黎向来是个聪明人,便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便不再管陆十九了,径直穿过人群走到洛云芙身边去了。 洛云芙正背对着他,就像好姐妹似的拉着乌秋桑的手,正弯腰在一处小摊上看着什么东西。 走近后他才看到,原来那是个卖簪花的。 卖簪花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手艺不错,那些簪花上面有的带着灵动的流苏,有的镶嵌着珠子,颜色皆是清新淡雅,看起来便赏心悦目。 第二百零三章 那妇人见洛云芙和公主穿戴皆是低调华贵,身上也是气度不凡,便知道自己开张的机会来了。 洛云芙刚捻起一根白色流苏的簪花,妇人就开始谄媚的介绍。 “哎呦,这位姑娘。”她满脸堆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是城里的小姐们最喜欢的样式儿了,上面的花儿是玉兰花呢。” 洛云芙觉得这淡雅又不失高贵的簪花很是适合乌秋桑,于是温柔地把它别在了乌秋桑乌黑浓密的发间。 白色流苏的玉兰簪花映衬着乌秋桑一身淡紫色的襦裙,显得多了几分含蓄和淡雅,自是十分美的。 洛云芙满意的微微颔首,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小碎银子就递给了卖簪花的妇人。 卖簪花的自然是喜不自胜,这河边的小集市虽然人也算是多,但远远比不上城里的集市,卖的东西自然也没城里那么贵,一根簪花可用不了这么多钱。 不过那妇人见洛云芙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脸上的堆笑便又多了几分,想来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并不在意这一两块三碎银子罢。 洛云芙刚拉着乌秋桑要走,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好听低沉的男声,似乎多少还有点酸溜溜的意 味。 “洛小姐为讨姑娘家欢心果然出手阔绰,若是男儿身,想必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吧。”颜祉黎说道。 洛云芙回过头来,这才看到了颜祉黎,他正抱着双臂站在那簪花铺子前面,身边还站着一个老熟人陆十九。 青萝的眼神便从陆十九的身上移开了,回过神来后连忙走到了洛云芙的身边,与她低声耳语了几句。 洛云芙点头后就不再与青萝说话,而是饶有兴味的看着身前不远处的那个醋缸子王爷。 她心里觉得好笑,这个颜祉黎,怎么连女人的醋都吃起来了? 一时间,她突然玩儿心大发,想要捉弄一番颜祉黎。 于是便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一双含水的杏眸微微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珠便又浑圆了几分。 她惊恐的说道:“王爷您误会了,您马上就要娶我身边的这位公主了,臣女帮公主打扮打扮难道有错?” 听了这番话,颜祉黎知道洛云芙是又故意作弄他,本来就吃醋的心情愈发不可言说。 他黑着一张脸,一双眸子危险的盯着洛云芙:“你这丫头……” 乌秋桑见事情不对,于是主动出来解围,捂着嘴偷笑了一番 后便用一双小手抚上洛云芙的后背,趁其不备一下就把她推了出去。 洛云芙正看着颜祉黎生气的样子暗自窃喜呢,倒是真没想到身边的乌秋桑会给自己来这一手。 她便踉踉跄跄的往前跌了几步,可忘了颜祉黎还在自己身前站着呢,于是就在乌秋桑的一手策划下,猝不及防的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笔尖顿时有一股清新却沉稳的气息围绕四周,这味道熟悉极了。她抬眼望去,忽然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瞳里。 她的脸颊便蓦然之间红了一大片,干咳了几下,连忙从颜祉黎的怀抱里挣脱。 颜祉黎怀中的温香软玉突然消失,让他有些不自在和恋恋不舍。 洛云芙气呼呼的回头,只见乌秋桑正大笑着看着他们俩,若要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此刻的乌秋桑就和看自己的两个晚辈谈情说爱一模一样。 明知道乌秋桑是在有意撮合他们俩,洛云芙心里有些欣慰和无奈。 “云芙才是你的王妃,我嘛,我只是一个小公主罢了!”乌秋桑笑着喊道。 这下,换到颜祉黎和洛云芙一起不好意思了。 要让颜祉黎不好意思,那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他经 历过很多大风大浪,是个基本不会害羞的人,只有和洛云芙有关的事,才能见到他冰山融化时的表情。 洛云芙正在一边害羞,一边在心里感叹乌秋桑的可爱,却突然远远的望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刚才跟过来想要扶她的青萝也看到了那人,于是俯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来了。” 那熟悉的人影就像和他们这群人心有灵犀一般,在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人群中,一下子就瞄了过来。 他的眼神忽然明亮了几分,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秋桑!”他站在笑颜如花的乌秋桑背后喊道。 乌秋桑正笑着看颜祉黎与洛云芙二人别扭的样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免为之一愣。 那声音就像远隔千山万水般缥缈,却又真实的近在眼前。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眼泪汪汪的回头看去。 眼见着来的是穿着中原服饰的艾黎,她便激动的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飞奔着跑到了敞开怀抱的艾黎怀里。 “师父……我以为我这段时间都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把脸轻轻的埋在了艾黎温暖的怀抱 里,委屈的抱怨着。 过段时间便是她与颜祉黎大婚的日子了,到时候要演一出戏来诈死,成功还好说,若万一不成功,那她可就真的见不到艾黎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艾黎,难免喜极而泣。 这下,轮到洛云芙像慈母一样,满意的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不住的点头了。 刚才出寺庙时,洛云芙暗自吩咐青萝,让她去找父亲带过来的暗卫回城里去传个话,说是洛姑娘让使臣艾黎来城外河边的寺庙一见。 所以青萝方才就是传话去了,这才来到集市与小姐她们汇合。 艾黎一听是洛云芙相约,就明白了必定她是与乌秋桑在一起的,于是便急匆匆的用轻功赶到了集市。 果然,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洛云芙也很明白他们二人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如今相思心切,所以才背着乌秋桑把艾黎找过来,这个结果让她很满意也很感动。 颜祉黎看着眼前的一切,便也想到了这一切都是身旁那个娇小的姑娘一手策划的,心里对洛云芙的喜欢便更深了一层。 这个姑娘啊,就算一直被别人算计,但心底却还是保存着最纯真的那一份善意。 第二百零四章 两人相拥了片刻,艾黎就主动放开了怀中的人儿,远远的对洛云芙用拗口的中原话说道:“多谢。” 洛云芙默不作声,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乌秋桑也颇为动容的深深望了一眼洛云芙,心里既感激又感动。 洛云芙不想当那个妨碍别人谈情说爱的人,于是就故意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让他们两个自己去逛,拉着颜祉黎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颜祉黎一张俊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嘴角微微扬起的样子倒是吸引了不少未出阁姑娘的视线。 不过,他对来自姑娘家的这种眼神倒也已经习以为常了,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权当这世间除了洛云芙便再也没有一个女子。 他觉得洛云芙坐红娘的样子甚是可爱,于是微微俯身,贴近了身边洛云芙的耳朵低声道:“洛姑娘什么时候成洛媒婆了?” 这声音全是难掩的宠溺笑意,低沉的气息酥酥麻麻喷在了洛云芙的耳畔,不由得撩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洛云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稍微对颜祉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身边的青萝和陆十九。 颜祉黎便随着她一闪而 过的眼神,用余光向旁边看去,果然看到侧后方陆十九正和青萝并肩而行,陆十九还是一副淡泊名利冰冷无比的表情,可左耳几乎已经红透了。 颜祉黎的嘴角突然抽了一抽,陆十九左耳红的样子几乎几年不见一次,可今天才短短的一个时辰,他的耳朵就没正常过。 于是,他煞有其事的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王爷的高冷做派,轻轻的瞥了一眼陆十九。 此刻的颜祉黎真是颇有威严,比任何时候都要像个身份尊贵的王爷:“陆十九,没见我和洛姑娘同游吗,还不快把侍女带走,不要扰了本王与洛姑娘的雅兴?” 陆十九越听神色越冷漠,可那只耳朵却越来越红。 “微臣失职,这就按王爷说的办,跟我走吧。”陆十九对着青萝说道。 青萝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便跟在陆十九的身后乖乖的走了,活像一只跟屁虫。 直到望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淹没在熙攘吵闹的人群里后,洛云芙才望了一眼身边那张天神似的脸蛋忍不住笑出声。 她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才喘匀了气:“王爷,什么时候我们无数深闺少女都想嫁的男 子变成红娘了?不不,是红郎。” 颜祉黎正望着陆十九的背影,一脸嫁女儿的神情,听见洛云芙取笑他的话,便没好气儿的敲了一下洛云芙的额头。 “你这小丫头。” 这河边的集市虽不如皇城繁华,但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人也很多,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桥上挂着无数花灯。 想来这是为了庆祝中秋节而挂的吧,看起来倒是颇有节日氛围。 洛云芙拉着颜祉黎的手就走到了桥上,看着桥上与河边挂满的花灯。 身边有一对小姐妹正拉着手游玩,其中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对身边的姐妹说道:“姐姐你看这个灯。”姑娘指了河边挂着的一个花灯道:“好好看的盘扣啊。” 相比起这姑娘,她身边的那位姑娘显然沉稳得多,正无奈的看着刚才说话姑娘的头顶。 “三妹,那是同心结。” “那你看那边那个!一对小鸭子,可爱吧!” “……那是鸳鸯,象征着……” “对对,妹妹看错了,就是鸳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那个鸳鸯嘛!” “……” 洛云芙憋笑憋得很是痛苦,手上的力气 也不由自主的大了些,也没注意到长长的指甲正紧扣着颜祉黎手背上的肉。 可颜祉黎却还是一脸宠溺的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姑娘,就像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一般。 就这么听那个陌生姑娘耍了半天的宝,正意犹未尽呢,陆十九便一脸严肃的带着青萝走了过来。 他冷着脸双手抱拳禀报道:“王爷,姑娘,刚刚接到秘报,万国寺出乱子了,请王爷和洛姑娘赶紧带着公主回去吧。” 出乱子了?洛云芙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正在前面等待着自己。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也就这么紧绷了起来,这感觉让她愈发不舒服,愈发的不安。 找到乌秋桑后,一行人便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寺庙,可是刚走到门口,大家就感觉气氛有些奇怪。 最奇怪的是,今儿的祭祀明明已经完成了,此刻正快要到傍晚时分,是一天中香客最多的时候,可远远的他们却看到寺庙门口一个往来的香客都没有,反而门口正有五六个穿着和陆十九一样衣服的人把守。 他们的腰间全都别着刀,神情戒备的把守着门口,让人摸不到头 脑。 洛云芙手拉着一脸疑惑的乌秋桑,跟在颜祉黎的身后走上了万国寺门口的台阶,门口那几个侍卫便一脸冷淡的挡住了去路。 陆十九见他们竟然挡住去路,于是从三人身后闪身出来,那几个侍卫看到竟然是陆都统,便也不再拦着,放下了拦着去路的手。 洛云芙对着其中一个守卫问道:“守卫大哥,请问出了什么事儿了,怎地戒备如此森严?” 那个守卫认得陆都统,知道他是掌管王府守卫兵权的都统,于是就琢磨着,前面这几个人想必就是王爷和他的朋友们了。 见王爷的朋友朝他问话,守卫也不得不如实答道:“这位姑娘,卑职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皇上下午时分咳血了,怀疑这寺里有刺客,就临时调来禁军来驻守万国寺,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出。” 洛云芙的右眼皮猛地跳了三四下,心里开始咚咚的打鼓。 她预料的果然没错,皇上连中了两天的毒,虽然没死但也是元气大伤,以至于现在都咳血了。 不过,那黑衣此刻现在还被藏在颜祉黎的房中,眼下只好祈求皇上不要搜查房间才好。 第二百零五章 虽说这黑衣人是端王派出去的,可是端王那人诡计多端,到时候倒打一耙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好先前让陆十九打探了一番端王府的情况,确认了那黑衣人的家人都被端王给关起来了,若是端王真的倒打一耙,他们就把端王挟持黑衣人家人的事情说出来。 想到这,她的心才隐隐约约的安定下来几分,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算命道士的话,一切真相都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现在想来,那光头道士还真是神算子,正是因为这句话,她才会注意到香里不起眼的味道,从而提前想好对策。 颜祉黎面色阴沉的迈进了寺院的大门,洛云芙便也拉着乌秋桑紧随其后了。 陆十九和那几个侍卫点了点头,便走在了青萝的身后,随着几人一起进去。 皇上的临时寝殿。 万国寺自从祁国开国以来,便是皇室祭拜的地方,所以这竹林最隐蔽的深处还有一间宫殿,不同于其他屋子的简朴,这间宫殿和皇宫里的宫殿没什么区别,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 上午祭拜过后,皇上便在乐婕妤和贴身太监的搀扶下回了住处,休息了一会儿,算是暂时恢复了精 力。 可谁知刚一过正午,用完午膳不久后,皇上就咳血了。 皇上这些日子虽然身体越来越虚,可是却断然不会出现咳血的情况,乐婕妤见了简直要吓晕过去了。 要知道皇上就是她的靠山,如今好不容易得宠了,若是皇上就这么一命呜呼,她岂不是要随葬被活埋了? 皇上也是颇为震惊,于是就请来了林太医,又叫人去传唤了他最为信任的皇弟,颜祉铭。 林太医一边捻须一边诊脉,最后的结果竟然是皇上中了剧毒。 颜祉铭大惊失色,面色都白了几分,看起来似乎极其担心皇上的身体安危:“中毒?皇兄,难道有人要暗害皇兄,夺权篡位?!” 颜祉铭一脸情真意切的模样,就差亲自把那个下毒之人给亲手抓主来,除之而后快了。 皇上也是龙颜大怒:“是谁,是谁竟敢要谋害朕!” 林太医皱眉思索了半天,又伸手诊了好几次皇上的脉象,可从始至终都只能看出来皇上是中毒了,却不知道是如何中的毒,中的何毒。 林太医也算是太医院中医术最为高超之人了,但也只能皱着眉头答道:“启禀皇上,下毒之人甚是 狡猾,老臣生平从未见过这种毒,难道是下在皇上的饮食之中了?” 坐在皇上身边的乐婕妤听了这话,赶紧不可置信的摇摇头。 “怎么可能是下在皇上的饭食之中呢,本宫日日都与皇上吃同样的东西,却是没有中毒的。” 偌大的宫殿内陷入了一阵吓人的沉默中,几乎一根头发丝掉在地上都能听清楚。 皇上知道林太医不是庸医,但林太医竟然也看不出来这是何毒,这让皇上又无奈又后怕。 他问身前跪着的林太医道:“那可有药物可解朕的毒?” 林太医点点头,复又摇摇头,半晌后才纠结的开了口。 “哎,皇上,此毒颇为奇特,老臣不知要用何药才可解,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毒虽奇,但还未深入骨髓,想来只是会伤了皇上的元气,并不会有更大的危险,老臣先给皇上开些解毒散煎了喝,用来调养。皇上这些日子的膳食一定要严格检查,断然不能再中毒了。”林太医道。 皇上听了自己不会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就连身边的乐婕妤都放松了几分,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林太医禀报过后,便走 到远处的桌子上,掏出笔墨开始写药方了。 颜祉铭甚是担心的看着皇上,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说:“皇兄是天子,自然是深得上天眷顾的。可是,到底是谁在皇兄的膳食里下毒,好大的胆子啊!” 这颜祉铭竟然贼喊捉贼起来,演得还天衣无缝。 皇上甚是相信这个皇弟,一点都猜不到就是身边的这个人害得自己快要丢了一条小命。 颜祉铭也是个老狐狸,故意顺着林太医的话,误导皇上也认定是饭菜里有毒,这样就不会怀疑到其他下毒的方法了,他就会隐藏得愈发安全。 皇上此刻简直龙颜大怒,可却中了毒,不敢动气,只好恨恨的说道:“来人啊,命人封锁整个万国寺,没找到刺客,不准任何人进出,连一只鸟都不行!” 颜祉铭低头,隐去眼里老谋深算的得意。 片刻后,他又抬起头,故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长得算是清秀,一表人才,装作正直的模样很能让人信服:“皇兄,有句话,皇弟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好不容易抑制住心里的怒意,让颜祉铭想说什么便说。 “皇兄,皇兄的身体虽说虚弱,可明 天的祭典,希望皇兄也能亲临,省得在文武百官中落下话柄,皇兄意下如何?”颜祉铭诚心劝谏道,其话语中尽是诚恳。 可谁都没看见,他的心底隐藏着多少老谋深算与恶毒狠辣。 这两天的毒并不足以弄死皇上,只要明天皇上再上一天的香,连续三天,就算是华佗在世,就算是多少个神医,也再救不会来皇上的那条命了。 而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之中进行,直到皇上死的那天,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更不会知道是谁杀了自己。 正是他这个极其信任的皇弟,颜祉铭。 颜祉铭心里的小算盘可是打得噼里啪啦响,也很满意的见到了皇上点头的样子。 皇上那么稍加思索,确实觉得颜祉铭说的有道理,若是明儿的祭典不去,求雨大典就算是失败了,到时候可是要惹了龙王与天神发怒的。 他欣慰的看了看旁边恭敬站着的颜祉铭,觉得这个皇弟不失为一个可塑之才。 “皇弟甚是识大局,言之有理。朕身为天子,必定要将百姓富足国泰民安作为己任,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朕就算身体不适,也一定会亲临给龙王上香叩头的。” 第二百零六章 皇上倒是非要把自己说成一副在世明君的样子,明明昏庸透顶了,却还要当自己是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若心里真的记挂灾民,何不开了国库救济一下? 颜祉铭心里越来越觉得,只有他自己配的上这个皇位,可是眼下既然皇上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只好装作感动的样子。 城府颇深的他一瞬间就涌上了几滴眼泪,又假装擦了擦:“皇兄真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付出了许多,真乃明君是也。” 皇上因为中毒已经唇角发紫,可听见颜祉铭如此夸他,还是硬生生的扯起嘴角满意的笑了一下。 不一会儿,林太医的药方就开好了,留下后便先行告退了。 他虽是医术高深的太医,中药相生相克的药理不会不懂,但这世间哪有几人故意吃错药中了毒?所以林太医也一时之间没有判断出来皇上中的是何毒。 嘴唇发紫和咳血,皇上中的究竟是什么毒?林太医一边回住所一边思索着。 宫殿里的颜祉铭还在卖力的演戏,皇上天资愚钝,并没有看出来这个信任的皇弟有什么不同,反而对他的夸赞甚是受用。 颜祉铭心里的小算盘愈发打得 起劲,眼看着皇上已经中了圈套,便知道已经到了拿出替罪羊来顶罪的时候。 他心思缜密,光光下毒这么粗糙的手法他是不屑于去做的,要做局就要做一个天衣无缝。 想到这,颜祉铭便正直的劝谏道:“皇兄最好尽快排查一下身边之人,这饮食里下毒必定是哪个宫人做的,不绝后患,皇弟担心皇兄的安全难以安心啊。” 皇上一手搂着怀里娇弱无骨的乐婕妤,一边认真的听着,还时不时的点点头。 皇上觉得颜祉铭说的甚是有理,这下毒之人必须除掉:“皇弟所言极是,来人啊!” 一大波太监应声后便鱼贯而入,跪成了一片等待皇上下令。 “朕这几日的膳食都经过谁手了?把他们通通叫过来!”皇上睥睨的看着跪了一片的太监正色说道。 颜祉铭的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还好此刻是白日,若是夜晚看到这可怖的笑容,说不定会吓出失心疯来。 不过,皇上只是专心对着下人颐指气使,并没有注意到站在身边的颜祉铭。 不一会儿,七八个御厨和三四个宫女便排成排的走到了大殿之上,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犯 了什么事儿,都有些畏畏缩缩的抬眼瞟皇上。 不过,皇上却并未马上亲自审问他们几个,而是叫太监去传了大理寺少卿与颜祉黎以及几位朝廷重臣来寝殿。 过了片刻,大理寺卿以及颜祉黎就先行到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年迈的大臣,以及洛霆苍和洛云芙父女二人。 皇上倒是对洛云芙的到来颇有些意外,不过眼下并不是和洛云芙作对的时候,便也没有计较太多。 他清清嗓子,板着一张脸开始发话:“诸位爱卿,方才林太医来为朕诊脉,说朕是中了毒!为了排查到底是谁给朕下了毒想要谋害朕,特意请诸位爱卿前来作证,若是下毒之人就在这群人里,杀无赦!” 那些御厨和宫女听了这番话,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全部都被吓到浑身发抖。 皇上中毒的事情,他们也是刚刚听说,却没想到下毒之人就在他们当中?若真如此的话,大家全都逃不了干系。 洛云芙眼尖,就在皇上发话的时候,她却注意到那群下人中有两人颇为反常。 其他人都在面面相觑,面色惊恐,可其中却有一男一女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 这 让洛云芙不免多留了个心眼儿。 大理寺少卿是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竟比颜祉黎大不了多少,似乎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相也是十分清秀。 大理寺卿的官职向来都是世袭的,想必他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大人,上次慧美人那一事洛云芙还见过陈大人。 这位陈少卿接了令,便开始审问已经跪成一排的御厨和几位宫女。 “皇上中毒咳血,能接触到皇上膳食的人已经都在这了,你们在为皇上做吃食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看到谁鬼鬼祟祟的往饭食里放东西?”陈少卿一边踱步,一边严肃的审问道。 那些人都面面相觑,瞪大了惊恐的眼睛,都纷纷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奇怪的。 陈少卿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看见没人承认,便加重了语气,严肃到让人害怕。 “你们若是执意包庇罪人,全都逃不过一死!只有及时提供线索才能保住小命,你们给我考虑清楚!” 这番话掷地有声,威慑力也是十分的大,谁都不想莫名其妙的送掉性命,终于人群中出现了一丝裂缝。 刚才洛云芙看着奇怪的那一男一女中, 那个女子颤颤巍巍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似乎要禀报什么。 她吞吞吐吐的看着陈少卿,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心一横似的小声说道:“禀告……禀告少卿,奴婢早上去取早膳的时候,好像看到夏御厨正背对着我好像……好像在弄什么东西,现在回想起来,难道是夏御厨在下毒……” 陈少卿眼色瞬间又严肃了许多,浑身散发着冰凉的感觉,对跪着的那群御厨扫视了一眼:“谁是夏御厨,给我出来!” 洛云芙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预感,好像知道了谁是夏御厨。 果然,那个宫女口中所说的夏御厨,就是洛云芙刚才看着可疑的男子,正一脸害怕的神色从人群中站起来。 夏御厨看起来就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胖子,满肚子的肥肠,正惊恐的对陈少卿说:“我……我姓夏……” 陈少卿倒是把他父亲断案时的风范学了个十成十,让人看了便心肝发颤,就算是没犯案的普通人看他猎鹰一般的眼神都要害怕几分,更别提是进了大理寺的人们了,全都是犯过事儿的。 他大声说道:“说,为何要给皇上下毒!” 第二百零七章 夏御厨只是个宫里的厨子,哪儿见过这阵仗啊,看见陈少卿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便全都招了。 他一下就噗通的跪在了皇上的面前,还用膝盖跪行了几步。 “皇上饶命啊,我爱慕乐婕妤已久所以,所以……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啊……求皇上不要杀我啊!”夏御厨大声哀求道。 他一边求皇上饶命一边开始不停磕头,不一会儿,整个额头上便沾满了鲜血。 皇上的嘴唇也越来越紫,不知是被气的,还是那毒深入骨髓造成的。 颜祉铭的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亮,似乎一切尽在把握之中。 只有殿下冷眼旁观的颜祉黎和洛云芙悄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冰冷和深沉。 这夏御厨果然就是颜祉铭找来的替罪羊,颜祉铭实在是太坏了,竟然策划得如此滴水不漏。 若是明儿皇上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到时候大理寺肯定会彻查,虽说他下毒的方法不留痕迹,但还是有万一的可能性被查出来的。 若是找个替罪羊来领罪,明天皇上驾崩,所有人就会把皇上中毒的事情归罪于夏御厨。 高啊,真是高明极了,这样他颜 祉铭就可以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专心于宁王抢夺皇位。 现在阿幼朵和巴图都被颜祉黎关起来了,只等着最后给颜祉铭一击,若是皇上真死了,那两个人也没什么用了。 颜祉黎与洛云芙显然都想到了这一层,但都准备先沉住气,静观其变。 夏御厨正在苦苦哀求皇上饶他一命,可这是谋杀皇上的重罪,皇上怎么可能放过他,只是冷冷的不发一语。 颜祉铭倒是皇上的好狗腿,便怒气冲冲的指着身前不停磕头的夏御厨说道:“快来人,把他给本王拉倒寺院外去乱棍打死,竟敢谋害皇兄,真是不想活了!” 乐婕妤也是在旁边帮腔起来,很是恶心夏御厨一般。 “快打死他,竟敢觊觎本宫,不知天高地厚。” 奇怪的是,夏御厨的眼神里竟有一丝悲凉,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 被太监拉走的时候,也是没有一丝反抗,身子软软的垂在地上。 洛云芙的心里便愈发寒冷,知道这夏御厨想必是和黑衣人一样的遭遇,家人被端王挟持了,只能他去送死,若是他不认罪,他的家人就全遭殃了。 洛云芙长叹了一口 气,有些犹豫这时该不该救救夏御厨。 可还没等到夏御厨被拉出大殿的门口,身边不远处就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 “皇兄且慢,此时有蹊跷。”颜祉黎冷冷的对着皇上说道。 洛云芙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一丝动容,本来没想到颜祉黎会出言救这个替死鬼,但他还真的救了。 想必这个时候,他就该把黑衣人拉出来了,不出差错的话,黑衣人就会把端王供出来,将端王打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是洛云芙第一次失算,这是后话了。 皇上不满的瞥了一眼颜祉黎,似乎很不高兴他在这个时候为夏御厨说话。 先前端王就一直说颜祉黎想要谋反,谁知道颜祉黎如今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连谋杀皇上的罪人都要包庇? 颜祉黎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十九,陆十九便会意了,一转身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不一会儿就带回来一个人。 黑衣人明显刚刚清醒的样子,眼神还有些涣散,满脸的水渍,看来是被陆十九强行泼醒的。 陆十九把黑衣人嘴里的破布条拿开,就拖着他走到了大殿上。 黑衣人失去了陆十九的支撑,一下子便软 趴趴的倒在大殿之上。 几位重臣和陈少卿皆是疑惑的对视一眼,就连门口摊着的夏御厨都不明白这一出到底是要干嘛。 颜祉黎看了一眼黑衣人,淡淡的对皇上说道:“皇兄,昨日我抓了一个刺客,看到他偷偷换了皇兄每日要用的香烛,而那香烛之上沾染了剧毒,这就是皇兄中毒的理由,并不是谁在皇兄的饮食里下了毒。” 皇上身边的端王,见了这黑衣人,连眼神都变得不可捉摸了,似乎呼吸都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不过他城府深,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威胁似的看着那刚刚清醒的黑衣人。 皇上有些摸不到头脑,这都有人承认是自己下毒的了,怎么颜祉黎还找出个黑衣人,说是他给自己下的毒? 这一下子便出现两个凶手,纵然是精明老练的大臣们也都搞不懂谁真谁假了,只有陈少卿还勉强留了一些镇定。 陈少卿走到黑衣人面前,恭敬的对着身前不远处的颜祉黎行了个礼,然后询问道。 “请问宁王殿下为何如此断定,是这黑衣人给皇上下的毒?” 颜祉黎便把洛云芙先前说的那些说了一遍,却故意隐去这 是出自洛云芙之口的事实。 洛云芙知道,这是颜祉黎想要保护自己。 皇上本就不喜欢颜祉黎和她走得太近,现在这个风口浪尖若是把她拉出来,可能会出别的问题。 既然颜祉黎想要一人解决这件事,那她便静观其变吧。 可颜祉铭听了颜祉黎的一番话,却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玩的笑话一样。 他不屑的看着颜祉黎:“皇弟你说什么?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奇特的下毒方式,皇弟怕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颜祉黎却风轻云淡的,似是把端王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径直对地下瘫坐的黑衣人问道:“你那日对本王说,是谁派你在香火里下毒的,再说一遍。” 端王闻言,威胁似的看了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的眼神接触到端王的那一刻,突然浑身一震战栗,想起了自己的家人还在端王的手里…… 没想到,他竟然临阵倒戈了,这让洛云芙背后一凉。 只见黑衣人的眼神从端王身上收回,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颜祉黎。 “是他……是宁王故意买通我想要嫁祸给端王殿下……是他让我故意下毒毒害皇上的!” 第二百零八章 洛云芙还真没想到黑衣人会临时反悔,本来已经说好,到时候指认端王的,谁能想到他会反咬一口。 黑衣人刚才接触到端王威胁的眼神,直接被吓得心里一颤,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还在他的手里,生怕端王会把自己家人撕票。 他实在是愚钝,只想到了表面上的东西,却没想到若是他实话实说的话,他的家人肯定会被颜祉黎这边第一时间救出来的。 那夜陆十九不把他的家人救走,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若是那夜他的家人在大牢里凭空消失,巡视的侍卫肯定会第一时间报告给端王,端王就会反应过来了。 洛云芙心里又气又狠,不知这黑衣人为何如此愚蠢。 颜祉黎冷冷一笑,虽然被反咬一口,但还是淡然沉稳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惊慌。 他不理会黑衣人,只是对皇上说道:“皇兄,是不是端王下的手,查查端王府便知。他用刺客的家人来威胁刺客,所以刺客才会说是受了我的指使。” 本以为端王会慌乱而露出马脚,可更令人没想到的是,端王竟然邪气的笑了笑,似乎一切都尽在把握之中,丝毫不害怕会有人去搜 端王府的牢房。 洛云芙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 眼看着这两个皇弟竟然是两种说法,颜祉黎说是颜祉铭下的毒,而刺客却说凶手是颜祉黎。 皇上虽然先前一直信任颜祉铭,讨厌颜祉黎,但此刻心里也是有点儿犯嘀咕。 于是便下令让人彻查端王府,找出颜祉黎口中所说的家人。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皇上身边的侍卫就来报,说端王府的牢房里并没有宁王所说的一家人,只是有一些犯了罪被关起来的下人侍女。 颜祉黎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不仅不气馁,甚至还隐约透出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若是寻常人遇到这种百口莫辩的情况,早就慌乱得不行了,谁还能像他这么沉稳? 洛云芙也暗暗惊奇,为什么到了这种情况他还能如此震惊,难道还留了后手吗。 皇上恼怒极了,歉疚的对身边的端王小声说了什么话,便用嫌恶的眼神看着颜祉黎。 皇上本就不喜欢颜祉黎,这下竟然抓住了这么大的把柄,于是狠狠的说道:“颜祉黎,你下毒谋害朕还要嫁祸给祉铭,其罪当诛,来人啊,拉得远远的给朕杖毙!” 洛云芙有些沉不 住气,眼看着颜祉黎都要被皇上处死了,她怎么还能坐得住。 别说此事是因她而起,就算不是因她而起,难道她就能看着颜祉黎被活活打死吗。 不过陆十九却先一步的走到了颜祉黎的身边,拔剑出鞘,漠然的看着那些想要把颜祉黎拉下去的太监。 那些太监自然是忌惮兵器,只好把他们二人围在中间,没人敢再走上前去了。 皇上自然是气急了,这个陆都统还是当年他亲自派给颜祉黎来保护他周全的,没想到今儿竟然要造反?! 皇上气得一下抄起座位旁边的瓷瓶子,摔在地上成了粉碎。 乐婕妤听到这一声巨响,吓得赶紧更加窝进了几分皇上的怀抱,两只柔嫩的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弱不禁风似的。 “姓陆的,你要造反吗!来人,来人,禁卫军何在!” 随着一声令下,门口的禁军便鱼贯而入,足足有十多个,团团围在了颜祉黎和陆十九的身边。 陆十九身上的肃杀之气便更甚,冷冷的环视了一圈这些与自己穿得一模一样的人,甚至其中还有一些老相识,彻底把自己的剑鞘扔在了地上,冰冷 的剑芒发出诡异的光泽。 虽然他是一等一的高手,可皇上的身边禁军也全都是有真本领的,要是真打起来,他不一定能护住颜祉黎的周全。 可是已经箭在弦上了,他断然不能看着颜祉黎去赴死,颜祉黎不仅是他的主子,还是兄弟。 眼前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似乎那些禁军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情景。 还记得陆十九十多岁的时候,已经被禁军的统领训练了几年,成了一个出色的暗卫和杀手,武功极好。 他被皇上亲自派去保护颜祉黎的安全,住进宁王府的当晚,就遇见了刺客。 当时他和刺客打得不相上下,不小心受了伤,不过好在那刺客被他打跑了。 谁知道一直在一旁惊魂未定的颜祉黎竟然追了上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满身是血的回来。 颜祉黎从小就是个冷漠的人,但最见不得的就是身边的人因为自己手上,看到陆十九刚刚进宁王府,就被刺客给打伤了,一时气不过就追了上去。 刺客也是没想到会有人追上来,于是就在放松警惕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颜祉黎给刺了一刀。 当年冷冷的月光之下 ,刺客猛然转过头,自己的胳膊就被冰冷的剑刃贯穿了,喷薄而出的血把两人的衣服全都溅脏了,透过这些喷出来的红色液体,刺客猛然看到一张俊俏却冰冷的脸蛋。 后来长大后,两个人也是出生入死无数次,谁也记不清了,到底是谁救谁的次数更多。 陆十九只知道,决不能让颜祉黎死。 皇上气急败坏,那群禁军也慢慢包围的越来越紧,洛云芙终于坐不住了,在陆十九出手的前一刻站了出来。 “皇上且慢,此事实在有异,夏御厨就是最好的破绽!” 洛云芙穿过层层人群,皱着眉头走到皇上面前说道。 颜祉铭微不可见的瞪了瞪眼睛,想起了来之前洛云芙在马车上与自己所说的话。 当时洛云芙都因为颜祉黎要娶别人的事伤了心,没成想现在竟然还会站出来为了颜祉黎说话。 这让他十分不爽,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浑身都难受。 皇上也是很不耐烦的样子,就想赶紧把颜祉黎拉下去斩了,彻底以绝后患。 可洛霆苍还站在下面,他的女儿不能不给面子…… 皇上强压下心中的不耐烦,对着洛云芙说道:“有何破绽?” 第二百零九章 “夏御厨说毒是他下在皇上的膳食中的,但黑衣刺客却说是宁王殿下指使他在香火里下毒,那毒到底是谁下的?”洛云芙凌厉的说道,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端王事先安排了御厨当替罪羊,可万万没想到黑衣人却凭空出现了,虽说黑衣人现在冤枉宁王才是背后主谋,但只要深究就会发现,这大殿之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两个下毒之人。 所以说,这两人里必定有一人是在说谎的。 说谎之人到底是揽罪的御厨,还是指认宁王的黑衣人?大殿之中几位朝廷重臣皆是面面相觑。 想来刚才颜祉黎也是想到了这点悖论,这才不慌不忙云淡风轻的吧。 皇上听了这话,也有些许的犹豫,虽然他迫不及待想要杀了颜祉黎,但洛云芙所说之事确实有蹊跷。 他不希望自己身边时刻潜伏着危险,对皇位有任何的威胁。 皇上踌躇了一会儿,这才眼神飘忽不定的说道:“这……” 眼看着自己的好戏就快要穿帮,颜祉铭终于坐不住了,一脸正色的站出来劝谏皇上。 “皇兄,或许这两个贱人都对皇兄起了杀心,这才一前一后给皇兄下了毒啊 !”颜祉铭说道。 洛云芙心里暗自冷笑,这个颜祉铭,反应倒是不慢,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出了应对的理由。 现在明面上看是在分辨真假刺客,可实际上,却是洛云芙与颜祉黎和颜祉铭之间的明争暗斗,皇上只不过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罢了。 果然,皇上极容易被外人的话所左右,一会儿觉得洛云芙说的话有道理,一会儿又开始相信颜祉铭的话。 皇上一瞬间便又对洛云芙横眉竖眼起来,怒气冲冲的说道:“洛云芙,你就别再为颜祉黎开脱了,祉铭言之有理,他们二人同时对朕起了歹心,这才先后下毒!来人啊,通通拉下去斩了!” 眼看着那群禁军包围颜祉黎越来越紧,里面的两人马上就要拔剑战个你死我活了,刚才皇上派出去的人却又回来了。 洛云芙记得他,他就是奉旨去搜查端王府有没有黑衣人家人的那个侍卫,乃是皇上的心腹。 此时,他正三座并做两步的小跑进正殿,跪在了皇上面前,大声说道:“禀报皇上,刚才在端王府搜查的兄弟们刚要走,就听到了奇怪的响声,结果在密室里发现了他们,带上来 !” 侍卫一声令下,门口处便被其他侍卫押进来几个人,那几个人中有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小孩子,正在哇哇大哭。 颜祉黎轻轻一笑,俊美无俦的脸上顿时又添了几分好看,眼神穿过层层的禁军包围投向了外面。 外面不远处,是洛云芙又惊又喜的神色。 颜祉黎刚才就想到了,若是搜查端王府没有搜到那一家人,必定是被临时藏起来了,可是他们中有孩子,孩子可是不会控制自己发出声音的。 到时候,露馅就是迟早的事情了,自己只需要拖延时间便可等到这一刻了。 那小孩的哭声,黑衣人再熟悉不过了,本来还没过迷药劲儿的黑衣人,听到孩子的哭声,竟然强撑着身体爬到了门口。 那妇人见自己的丈夫竟然这幅虚弱的模样,想问却又不敢问,只是苦着一张脸,蹲下身子,让黑衣人更能看清自己怀里的小荷。 “小荷……爹爹对不起你啊……”黑衣人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心中对女儿是万般歉疚。 黑衣人此刻就算是再想袒护端王也无力回天了,自己的家 人都被押上来了,他就算说不认识她们,她们也会说认识他。 皇上看到这情形,半晌才缓过神来,待到他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件事之后,抄起旁边的一个古董花瓶就往颜祉铭的身上砸,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和震怒。 “你,你!咳咳!”皇上瞪大眼睛指着颜祉铭,一时间急火攻心,那股毒素又升上心头,忍不住的咳嗽起来,带出一股股黑红色的鲜血。 皇上的嘴边沾满了黑红的血迹,但也没心思擦了,他真没想到真的会在端王府里搜出了黑衣人的家人。 这不就证明了,这黑衣人真是他无比信任的弟弟,颜祉铭派出来的吗? 颜祉铭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可又被他强行镇压下来,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颜祉铭敏捷的躲过了那砸过来的古董花瓶,上好的花瓶越过他的身子,直直的砸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碎成了无数个晶莹雪白的碎片。 他连忙跪在皇上身前,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皇兄,臣弟怎会谋害皇兄!这些禁军素来与陆都统交好,谁知道……谁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指使啊皇兄!” 围在颜祉黎身边的那 群禁军也早就散去了,纷纷退到门口去,看这场皇族的闹剧。 颜祉黎也与洛云芙对视一眼,开始坐山观虎斗。 这个结果他们甚是满意,皇上对颜祉铭的信任终于开始剥离,看来颜祉铭今天怕是难以收场了。 皇上咳了好半天的血,这才在乐婕妤的照顾下缓和了些,气急败坏的看着颜祉铭,就差活生生剥了他的皮了。 陈少卿也是十分拎得清,见局面逆转的如此之快,反应也同样的很快。 陈少卿远远的指着门口正在看女儿的黑衣人问道:“你!实话实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给皇上下毒的,是不是端王挟持了你的家人你才为他卖命?!” 黑衣人很是为难,可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现在他的家人都脱离了端王的控制,自己若是认罪了,只是自己一死,他的家人们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若是真的指认了端王,那他被皇上惩处之后,肯定也没力气和心思再去对付他的家人和他的小荷了。 想到这,他点点头,强行撑起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跪在地上的颜祉铭。 “是他,就是他用我的家人和女儿胁迫我……我这才替他卖命的。” 第二百一十章 颜祉铭被这么一指认,更是面如死灰,嘴唇也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土色。 黑衣人似乎还不罢休,把一切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刚才我指认宁王殿下完全是怕端王把我的家人杀了啊!我的小荷还那么小,我的父母还没有享上一天的清福,我,我对不起宁王殿下啊!” 皇上的恼怒达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信任的弟弟竟然会挟持一个杀手的家人,来让那个杀手给自己下毒! 陈少卿走到了门口不远处跌坐在地上喘粗气的夏御厨旁边,开始审问。 “夏御厨,你主动揽罪,是否也和黑衣人一样,受到了谁的威胁?”陈少卿意有所指的问道。 夏御厨为难的点了点头,陈少卿这才转头看向皇上道:“皇上,端王颜祉黎蓄意谋害皇上已是定局,望皇上定夺。” 皇上不停喘着粗气,无力的瘫坐在主位上,旁边的乐婕妤一脸疼惜的用手绢帮他拭去嘴角的血痕。 颜祉铭似乎还要垂死挣扎一番,于是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几位大臣。 那几位大臣已经被他拉拢过去了,他们断然不会看着自己的主子就这么被皇上处死。 果然,他们几个轮番站出来为颜祉铭说话,一会儿说他劳苦功高,一会儿说这些人是别人故意找来陷害颜祉铭的。 这轮番的劝说下,皇上果然动容了。 或许是心里还念及旧情,最后皇上竟然只关了颜祉铭一个月的禁闭,罚俸禄三年,并且收回赏赐给他的朝马,他身上的公务暂时也不用继续做了。 洛云芙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对颜祉铭来说,已经是巨大的削弱了。 等到确定他永无翻身之日的那天,就是他们把巴图拿出来,控诉颜祉铭通敌叛国的那一天。 到时候,颜祉铭就会彻底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不过当然不是现在,看现在皇上对他的处罚,也知道皇上不是彻底相信颜祉铭会下毒害自己的,先前颜祉铭给他洗脑得太过火了。 现在的惩罚,只是给外面的人看而已,以免落下口舌。 皇上现在只是一点点的不信任颜祉铭,如果让他彻底厌恶颜祉铭,约莫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皇上已经知道了香火里有毒,于是在严格把关下,最后一日上了没有毒的香,身体上的创伤这才没有继续 加重。 不过,两日的毒量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自从回宫之后,他的面色就肉眼可见的差了许多。 虽说传召乐婕妤的次数还是没有减少,但更多的是与乐婕妤和衣而眠,却再也没有其他的经历了。 短短半个月过去,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竟然多了不少白头发,也愈发的面黄肌瘦起来。 林太医得知皇上是中了川乌与犀角相克的毒之后,便一直在太医院闭关潜心研究解药,可却一直没有成效。 不过,这世间并非没有解药可解那毒,而是有解药之人不愿救他罢了。 洛云芙的眼泪可解一切毒,可她巴不得这昏庸的皇上有朝一日下了台,好用将军府的势力扶持颜祉黎上台,又怎会拿出解药去救皇上? 况且,她的眼泪还要制成药丸拿去救白棠隐,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给一些闲人了。 话说白棠隐这半个月来,用洛云芙的药又恢复了不少武功,如今几乎能达到从前的七成武功了,可这七成却好像始终突破不了八成,无论用多少药都别无他法。 洛云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能劝说白棠隐多加练习一番,说不定会慢慢恢复过 来的。 得等着白棠隐彻底恢复的那一天,她才有十足的把握能得到颜听霜的帮助。 皇宫里倒是再没了其他动静,只是皇上最近传召颜祉黎的次数多了许多,似乎对上次误解他一事有些许的愧疚。 皇上一想到先前竟然在颜祉铭的闲言碎语下误会了颜祉黎这么久,最后竟然还错杀他,就对这个弟弟很是心情复杂。 颜祉铭的公务全都被交给了颜祉黎来处理,他大婚在即,却还一日日的彻夜处理公务,让洛云芙多少有些心疼。 一转眼就到了颜祉黎和乌秋桑大婚的前一天。 宁王府与将军府本就都在皇宫不远处,相隔很近,这天还没蒙蒙亮,洛云芙就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一阵阵锣鼓喧天的声音。 她侧卧在床榻上,柔顺的青丝顺着枕头滑落到床边上,随着窗子吹进来的微风轻轻飘动。 还有几缕碎发被吹到了她的脸颊上,那双微微向上的杏眼便俏皮的眨了眨,用蝴蝶羽翅一般的睫毛把碎发推到别处去。 她知道,明儿就是颜祉黎迎娶乌秋桑的日子了,皇室有规矩,只要是亲王王爷或者郡王娶亲,头一日和后一日都要片刻 不停的敲锣打鼓,加上大婚那一天,要连续三日才得罢休。 颜祉黎先前说过,让陆十九像对他一样听从洛云芙的话,陆十九答应了。 所以,乌秋桑今儿的诈死计划,就是由洛云芙一手策划,陆十九来包办的。 不过此时倒还没有到开始行动的时候,她只是被远处的锣鼓声音给吵醒了。 人一放空就爱胡思乱想,她突然想到半月前在万国寺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她看见颜祉黎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急的不得了,没想到却在关键时刻扭转了事态,后来才想到,原来颜祉黎早就想到了事情会因为小荷而反转,这才那么沉稳的,这份谋略几乎世间没几人可以做到。 这样一看,颜祉黎虽然是个话不多的人,但是在关键时候还是很经得住考验的。 还有以前在苗疆的时候,很多计划也都是颜祉黎来想的,当得上一个有勇有谋。 洛云芙想着她果然没看错人,颜祉黎是个堪当大任之人。 想到这儿,她一个矫捷的翻身就下了床,并未叫青萝起床,自己洗过脸后就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梳了个简简单单的发髻,却并未多施粉黛。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她一个人偷偷从将军府的后门溜了出去,一番周折后才转到了大路上。 “啧啧啧。”洛云芙一边打量着焕然一新的街道,一边小声嘀咕着。 宁王府果然是出手阔绰,还离宁王府有一段距离呢,这将军府旁边的街道上都被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一片喜庆的模样。 越走离宁王府越近,那锣鼓喧天的喜庆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到了洛云芙不能接受的程度。 直到她一路慢悠悠的走到宁王府门口,在看到了那些声音的来源——几十个拿着各种各样乐器的人,正在王府面前坐成两排,不停的或弹或吹或打着手里的乐器。 而那宁王府的牌匾上也被挂着几条鲜红色的彩绸,随着秋日的微风正微微的飘在空中。 “也不知道颜祉黎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洛云芙盯着牌匾上的红绸,喃喃自语道。 此刻,颜祉黎正处理了一宿的皇上扔给他的折子,痛并快乐着。 虽说这些折子是皇上懒得处理才扔给他的,但他也乐得批阅,已经熬了好几天的通宵了。 刚趴在桌子上想要睡一觉,可门口的锣鼓声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这下他才算想起 来,明儿就是所谓的迎娶王妃的日子了。 想到这,颜祉黎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烦躁,不知为何,眼前浮现的全是洛云芙的样子。 “是本王不好。”他长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一丝困意了。 是他那时的能力还不足以反抗皇上的赐婚,这才让洛云芙费心来策划一切,他心里感觉对洛云芙总是有一些亏欠。 这乐声明明这么喜庆,可他却愈发的不自在。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眼角微微泛起了粉红,高挺秀气的鼻梁在微光下透出一层薄薄的白色,越来越显得颜祉黎俊美如天人一般。 他烦躁的将手里的折子甩在桌边,站到窗边负手而立。 也不知道洛云芙那个贪睡的丫头,被这乐声吵醒会不会发大小姐脾气。 想到这,颜祉黎的嘴角一勾,透出无限的宠溺。 洛云芙正呆呆的看着牌匾上红绸,就感觉腰间一紧,随后脚下便传来一阵失重的感觉,等到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腾空而起了。 身边的白景之少见的神情严肃,那张阴柔清秀的脸上也尽是严肃的神色。 洛云芙不满的在他的怀里嘟囔道:“快放开我,你做什么。” 白景 之这才把她放下来,面色不善的看着洛云芙。 这地方离宁王府已经很远了,那喜庆的乐声也完全听不到了,洛云芙的心里便顿时觉得安宁下来。 她对白景之这突然出现,突然把自己带走的行为很是不满,于是嘟囔着嘴低声抱怨:“发神经……” 白景之本身就是个小孩子心性,虽然身体上已经是个成熟的男子了,可心态还和小孩子别无二致。 他去公主府路过宁王府,看见洛云芙呆呆愣愣的站在王府面前,还以为她是想起宁王伤心了,于是就要把她带走。 谁知道,他把她解救出来了,她反倒倒打一耙,说自己发神经! 白景之气不过,蜷起手指就伸到了洛云芙的额头上,眼看就要重重的敲下去给洛云芙一个教训,但他手上的力气还是莫名软了下来。 到最后,只是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在洛云芙的脑袋上拍了拍。 白景之释然一笑,也不生气了:“你啊,从来都不讲道理。” 洛云芙扁扁嘴,双手一摊,欠揍的看着白景之,一脸你不敢打我的表情。 白景之也觉得这样的洛云芙很是好玩儿,之前只是觉得洛云芙唠唠叨 叨像个老奶奶,还总是喜欢用长辈的语气说话,今儿她竟然这么可爱。 难道是被宁王刺激到了,转性了? 他的一袭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头发也随风飘舞,映衬着那张精致的脸蛋儿,一时间有些难辨雌雄。 他正有些探究的看着洛云芙脸上的表情,似是想在其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洛云芙知道白景之是觉得自己受刺激了,于是只好无奈的笑笑,又摆出了长辈样子说道:“你们年轻人啊,日日情情爱爱的,也非觉得别人就会为了情情爱爱而伤心,还是太年轻了。” 白景之闻言真的很不屑,瞥了瞥洛云芙。 看看,又拿出长辈的样子来了。 白景之甚是不解,为何洛云芙明明与他年龄相仿,却总是一副老奶奶的模样,竟然说他是年轻人。 若是算上上一世,恐怕他比眼前这个只活了一次的丫头要大上许多吧。 只是白景之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只是彼此之间都没想到对方也是同类。 洛云芙百无聊赖的和白景之走在皇城里这条偏路上,因为不是大路,行人倒也是很少。 顺着小路走了一会儿,萧萧瑟瑟的 街道似乎慢慢的开始热闹起来,虽然还是远远比不过将军府旁边的那般繁华,但也比刚才好上许多。 皇城是很大的,这条路她也从未来过,也不知道为何刚才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却越往前走人越多了。 人多倒也不算很奇怪,最奇怪的是,轿子也很多。 要知道就算是皇宫周围,皇城里的百姓也大多数是步行,除非那些大臣们上朝的时候才会坐轿子。 还有一些家底厚实的大世家,里面的小姐公子们出门也会坐轿子。 不过,住在城边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小户人家和寻常百姓,他们怎么可能会坐得起轿子? “奇怪,轿子好像都往一处去了。”洛云芙朝着某个方向,低声言语。 那个方向明明是一条更加偏僻的小巷子,而且路口都十分窄,那些轿子去小巷子里是要作甚? 洛云芙不由自主的拉住了白景之的袖子,带着白景之往那偏僻的小巷子里走。 起初这巷子昏昏暗暗的,但随着那些轿子走了一会儿之后,就有了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前面是一大片空地,而那片空地上建了一个三层的小楼,门口正停着十几辆轿子和马车。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这就让洛云芙很是纳闷了,见这座三层小楼连个牌匾都没有,隐约间却看到里面的人络绎不绝,门口还这么多辆轿子车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白景之稍微顺着大门往里看了几眼,脸一下就红了个透,拉着洛云芙的胳膊就想把她往外拽。 “诶,你拉我作甚?”洛云芙挣脱了白景之的手臂,纳闷问道。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白景之一边瞥开眼神不再看里面,正色对洛云芙说道。 可是洛云芙天生有反骨,别人越是不让她去,她越要去一探究竟。 眼看着洛云芙大步流星的就往那大门里走,白景之只好叹了口气,快步跟在后面。 那些轿子上也陆陆续续有人下来,她还没走到门口,便好奇的侧目驻足。 陆续从不同轿子上下来的三五个人,竟然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女子。 只不过,她们的年龄倒是都不太相同,有四五十岁生了白头发的,有二三十岁风韵犹存的大姑娘,不过打扮得都甚是华贵,一看就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她们之中似乎有的人是老相识了,从自家轿子上下来之后,看到熟人还忍不住点头打招呼。 洛云芙疑惑的瞄了瞄前面不远处那道大门,望着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想到这,她拉着白景之的袖子就跟着那群人往里进,不过却被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给挡住了。 那男子穿了一身风雅极了的白色长袍,虽然已经两鬓斑白了,但似乎还能从眉宇之间看到他年轻时的模样,想来也曾经是无数闺阁小姐日思夜想的人。 不过,却还是能看出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柔弱之气,好像个女子一般。 走路也是迈着小小的步伐,站在门口里面不远处,迎接那些小姐妇人时也是轻声细语的,比许多女子还要温柔上许多。 直到他看到洛云芙,这才面带微笑的迎上来。 “这位小姐甚是面生,是头一回儿来?”那男子一边说,还一边用袖子捂住了半个嘴唇。 这股小女儿的作态让洛云芙很是不舒服,仿佛浑身上下一瞬间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白景之更是凭空生出一阵恶寒,背后的凉意更甚。 不过洛云芙还是不想失了小姐的仪态,只好点点头,任由这男子将自己带到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 不一会儿,那男子 又带进来三五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无一不是长相俊美,体态端正的。 虽然比起颜祉黎和白景之还是差得远,可是在寻常人里也算是极好看的公子了。 那五六十岁的男子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就关上门走了。 白景之黑着脸,看着眼前站成一排各有千秋的小公子们,只想狠狠的锤一下洛云芙的脑袋瓜,看看她的脑袋瓜里装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满肚子看好戏的态度,瞥了瞥嘴,对坐在自己对面的洛云芙说道:“将军府的千金还有这种爱好,人不可貌相啊……” 说罢,还很是骚包的打开自己很久未曾拿出来的折扇,倚在桌子上给自己扇风。 洛云芙望着他的这幅样子,只觉得白景之似乎比这群小倌还要俊俏上许多。 唔……她忍不住干笑了几下,拼命的转开眼神,让自己的眼神从白景之身上偏开。 看着眼前的洛云芙盯着自己看了半天,还莫名其妙的笑了几声,白景之有些不好的预感。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把你卖给刚才那个老大爷,本小姐似乎能赚不少钱……”她说着说着,看白景之 的眼神似乎都能放光了。 白景之有些气急败坏,不过也只好作罢,洛云芙这个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姑娘,说不定等会儿真要把他卖给那个老板了。 一想到那个老板娘里娘气的模样,他就凭空生出一股恶寒。 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不过若是真将他和那老板关在一间屋子里,可真够他受的了。 洛云芙仰天大笑了好一会儿,把自己的肚子都要笑痛了,这才看向身前那几个一直安静站着的小倌。 这三五个人说起来都有些不一样,比如说那个站在最前头的,一身黑红色衣袍,手里还握着一柄长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冷淡禁欲的气息,有点儿像颜祉黎。 不过嘛……洛云芙心想道,虽然长得也是有棱有角,不过比颜祉黎那张脸还是差远了。 第二个,倒是有点像白景之,总是爱穿一尘不染的白色衣服,长相也是清秀精致,不过身上没有白景之那种话多的劲儿,不行不行。 剩下的几个嘛,有的油头粉面,有的平平无奇,不过就是一些庸脂俗粉罢了。 “奇怪,就这种姿色,怎能吸引来皇城里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来找乐 子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她心里暗自腹诽道。 最后,她将那些人遣散了,只留下了那个像白景之的小公子,一脸淡然与世无争的样子。 那小公子恭恭敬敬的给洛云芙伺候喝茶,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只是脸上一直带着淡然的微笑。 要不是洛云芙知道这是什么地界,就要误以为这只是个清净的茶馆了。 她修长细密的睫毛上下扇动了几下,那一双秋水剪瞳直直的望着小公子问道:“小哥,你们这没有别的一些什么……什么好玩的吗?” 白景之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洛云芙,轻轻叹一口气。 小公子虽是对这种虎狼之言已经习以为常了,但猛然之间被如此好看的一个女子盯着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要知道,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啊,无一不是府中富贵然而自己的外貌却不尽人意的,要么就是人老珠黄丈夫厌倦了的,这才来这种地方找乐子。 小公子脸红的看着洛云芙:“当然有,不过小姐得先让家丁出门候着。” 白景之刚接过那小公子递过来的茶,才喝了一口,就听见他说自己是家丁,差点没收住把茶水吐出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洛云芙已经瘫倒在椅子上,笑都变得无声了,只好拿起手绢铺在自己的脸蛋上,掩住了自己因为狂笑而泛红的脸颊。 笑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旁边一脸黑气没好态度的白景之。 要是这世间真有这么俊美如谪仙般的家丁,那那些女人又何必出来鬼混?天天窝在家里还来不及。 不过,她倒也不想和这小公子多解释些什么,很快便收起了那副女流氓的样子,颇为正经的对那小公子问。 “小哥,你说你手脚健全,还年轻,为什么要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小公子一怔,似乎从来没有被问过这种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要做小倌……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云淡风轻的说道:“我自小便在这里长大,还能到哪里去呢?” 这个答案有些令洛云芙意外,没想到这个清秀的小公子,竟然是那个老头儿从小养的? 她突然想起一个词,名字叫做娈童……看小公子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悲悯。 小公子继续说道:“还有些人,他们好吃懒做,又生得一副女子喜欢的模样,便如此了。” 洛云芙唏嘘的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银 锭子,便打发小公子出去了。 小公子这是头一次遇到来这不是来玩儿的女子,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看的女子,走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洛云芙。 直到他把门带上,洛云芙还在止不住的摇头。 白景之不屑的看了门口一眼,调笑道:“怎地,想要给他赎身带回府上去了?” 洛云芙一把夺过白景之手里的扇子,反手就往他头上敲了一下。 “本小姐是在想,若是本小姐也开一间……”她一边在房间里踱步,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道。 她这段日子一直在想,若是做个什么买卖,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不能就这么一直依靠着将军府。 以后若是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儿,她不想做一个只能摆着看的小姐。 想到这,她的眸色又深沉许多。 白景之叹了口气,赶紧把她拽出了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小姑奶奶,就算是宁王移情别恋了,你也别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白景之没好气的说道。 那白头发老头儿见洛云芙走了,还恭恭敬敬的送到大门口,这才回去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出了那道大门,她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那里面实在是乌烟瘴气的,她这种好人家的女儿在那待着浑身都别扭。 但要是真开一家同样的,说不定还真是个好的生财之道。 两人还没走几步,刚要走进那狭窄的小巷子,前面就忽然闪出一道黑色的人影,几乎在瞬间就挡住了去路。 陆十九正抱着剑,黑着脸看着两人。 洛云芙突然浑身别扭,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住了一样…… 陆十九眯着眼睛盯着她身后不远处的三层小楼,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转回来。 “洛姑娘,事情已经安排好了。”陆十九说道。 洛云芙心虚的点点头,又目送着陆十九在一瞬之间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奇怪,她到底是在心虚和白景之在一起,还是去那种地方被陆十九看个正着? 她摇了摇头,想要把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出自己的脑袋瓜。 “本小姐行得正坐得直,才不怕那个冷脸怪。” 宁王府—— 明日就是颜祉黎大婚的日子,府中的侍卫更是比平常森严了好几倍,生怕出什么乱子。 陆十九行走在王府的小道上,身旁偶有侍卫走过向他行礼,他也权当人家是空气。 不过 那群侍卫也都习惯了这个都统黑脸的样子,纷纷知趣的走开了。 陆十九虽然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和心里几乎已经翻江倒海,正在纠结要不要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给颜祉黎。 本来他只是想找一下洛云芙,告诉她晚上的情况安排好了,可以随时行动,没想到看到了那么尴尬的场景…… 正在神游间,他就走到了颜祉黎的书房门口。 这些日子,颜祉黎几乎不出书房的大门,就连睡觉都是在书房里的小榻上和衣而眠,整个人粗糙了不少。 但颜祉黎似乎还乐在其中,似乎处理公务批阅折子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陆十九轻叩了三声书房的大门,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慵懒低沉的男声,似乎还有些许睡意。 一打开门,果然见到颜祉黎散乱着外袍,露出胸口一片雪白的肌肤,头发也垂在脸颊旁,正半倚着床榻,边上还放了几本折子。 不仅床上有没批阅完的折子,就连地上都掉了基本,似乎是颜祉黎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地下去的。 陆十九面无表情,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大手一捞就把地下的那些折子一瞬间全扔到了床上 。 想来颜祉黎又是彻夜处理皇上这段时间看都没看的公务了。 “再如此下去,身体就完了。”陆十九淡淡道。 颜祉黎露出继续无奈的神色,又躺平了几分,让自己更舒服些。 随着他的动作,衣袍便愈加敞开了几分,隐约可见小腹处有棱有角的形状,那张俊美又不失男子气的脸蛋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旁边那些本折子,桃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张开,下面不远处是喉结正在微微颤动,颜祉黎就像是画中走出的人。 刚刚躺得舒服些了,他便慵懒回答道:“皇上无能,我这个王爷决不能置祁国不顾。” 陆十九又罕见的轻轻叹了口气,冷淡的注视着一切。 颜祉黎这样好看的男子世间罕见,洛云芙怎能…… 纠结了好一会儿,陆十九才试探似的说道。 “我刚才看到她与白景之走在一起。” “他?” “嗯。”陆十九点点头。 颜祉黎稍微有些不快,烦躁的用一本打开的书蒙在了自己的面上,赌气似的转过身子,面朝着墙壁。 他低沉着声音,似乎有些危险的说:“白景之……” “我还看到,洛姑娘去了小倌馆。”陆十九沉声说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颜祉黎愣了一刻,飞速的把那本刚盖在自己脸上的书拿下来,转过身,眼神就像一只犀利的猎鹰。 向来如沉潭一般的眼眸此刻就像突然被扔进一块小石子一样,瞬间惊起波澜。 陆十九被这眼神盯得往后退了一步,许多年了,他从未见过颜祉黎这般神色过,突然有些后悔把刚才看到的东西说出来了。 那本书被颜祉黎一甩手,就飞到了远处的柱子上,瞬间摔得散了架,那些书页便飘飘扬扬的从高出落下,就像下雪一般。 颜祉黎一字一顿的低声道:“洛,云,芙。” 他紧紧攥住拳头,就连骨节都被捏的泛红了,手掌也被自己的指甲按出了血迹,正一滴滴的滴落在名贵的地毯上,留下一片殷红的痕迹。 颜祉黎很是恼火,不知为何洛云芙要去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难道还……? 一想到他都舍不得碰的姑娘,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他的心就一阵一阵的揪着疼。 此时天色已晚,西边发出一片火红的日光,映衬着他府上的这些张灯结彩,显得甚是妖异。 他想也没想,便用轻功跳出了窗户,留下一脸冰冷的陆十九,注视着一 地狼藉。 颜祉黎阴沉着一张脸,等到天色渐黑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洛云芙的闺房门口。 洛云芙刚被白景之送回府,今儿一行很开心,和白景之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能以损白景之为乐。 所以,正在用膳的洛云芙显得心情颇好,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哼着小曲儿。 青萝和紫菱白薇她们被她打发着吃饭休息去了,此刻便也不在她的房间。 正咽下一口香甜的桂花糕,准备把手探向远处的花茶,她的手腕就突然被一个修长有力的大手擒住了。 一股熟悉的香气猛然袭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就被甩到了一处柔软温暖的地方,眼前猛地一黑。 刚才她的头突然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虽然不痛,但是因为事发突然,还是让她稍微缓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状况。 颜祉黎那张脸蛋近在咫尺,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角还带着些粉红,长长的睫毛似乎在微微颤动,挺直的鼻梁,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的薄唇……就连他凸起的喉结都显得甚是撩人。 洛云芙就像鬼迷心窍了一般,也不管他为何出现在自己的府上,眯起眼睛就在 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颜祉黎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被洛云芙这么轻轻一吻,一下就忘了自己要来干什么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红着耳朵,危险的看着洛云芙,把她的双手用一只手便按在了头顶,动弹不得。 洛云芙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白兔一般,无辜且疑惑的注视着颜祉黎的双眼,天边还有一点点日光,晃得她眼里水波涟涟的。 他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不过他还保存着些许理智,用比平常更低哑了几分的嗓音问道:“白天去哪儿了,嗯?” 洛云芙被问得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突然想起了自己白日里的所作所为,和被陆十九逮个正着的窘迫。 她有些尴尬,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要怎么应对颜祉黎的质问,毕竟真的是她理亏在先。 于是她吞吞吐吐的答道:“我……本小姐是寻思着做个什么买卖,瞎逛才……唔。”说罢,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来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 颜祉黎嗤笑了一声,便离得她更近,整张脸几乎全都埋在了洛云芙柔软雪白且带着花香的颈窝里,并且无比贪恋这 种香味。 颜祉黎温热的鼻息不停的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惹得她好一阵害羞,脸上未施粉黛却透出一股薄薄的粉红。 “你要做什么买卖,没银子找本王要便是。”颜祉黎嘶哑的说道。 他是不信洛云芙会真的做了什么的,只是很不喜欢她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刚才听陆十九那么一说,他确实有一瞬间的醋意滔天,这才不管不顾的跑了过来。 可是看着洛云芙无辜可爱的模样,他心中便凭空生来一种奇怪的感觉,而且愈发的抑制不住。 洛云芙干笑几声,连忙称是,说再也不打那种买卖的主意了,颜祉黎这才冷哼一声,再也不说话。 可他却一直趴在她身上不肯起来,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就这么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商量似的对埋在自己颈窝里的男子说道:“你……你先起来再说话……” 可谁知道颜祉黎不仅不起来,反而按着她双手的那只手愈发用力了,就像要将她的手腕拧断一般。 她吃痛,连忙痛苦的闷哼了几声,这才感觉到手腕上的力度小了不少。 隔着两层衣服,她都能感觉到颜祉黎身 上因为自己的挣扎而越来越热,更是多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便再也不敢动了,整个人的身子都瞬间僵硬起来,脸红着再也不动弹,再也不说话。 颜祉黎已经抬起了些眸子,危险的注视着她的双眼,就像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一般:“怎么,醉生梦死一整日,现在就这么讨厌本王?” 洛云芙只能吞吞吐吐的摇摇头,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是用摇头来表明自己并没有讨厌他,只是他太重了…… 可颜祉黎却好像完全不会意,话语里全都是醋意。 “本王比那些野男人差什么了,洛云芙?” “不是,我没有……”洛云芙可怜兮兮的说道,不知怎么说他才能相信自己真的没有鬼混:“不信的话,你去问白景之我到底有没有做过分的事情!” 颜祉黎的眸色又危险了不少,一声冷哼,对洛云芙简直是又爱又恨。 去问白景之?这个小丫头,身边的心怀鬼胎男子倒是不少……呵。 他的声音里似乎包含了好些平日里根本没有的东西,低沉的说道:“不用问他,你有没有在外面胡闹,本王要亲自看看……” 洛云芙的眼皮跳了一下。 第二百一十五章 颜祉黎这人胆大包天,什么事他都能做出来,这天马上就要黑了,洛云芙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只能不停的干笑。 “呵呵呵,怎么,怎么看……”她一边虚情假意的笑着,一边暗自挣扎着两个手腕,想要从颜祉黎的大手中挣脱出来。 可颜祉黎虽瘦,但力气极大,洛云芙一个弱女子,挣扎了半天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他的神色愈发危险,另一只手抚上了洛云芙胸口的衣襟处,紧紧捏住,似乎只要向下一用力,她就会彻底暴露在他的面前。 洛云芙一脸认命的表情,想着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了。 “小姐,艾大人已经到了他让我来……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颜祉黎一下就从洛云芙身上翻了下来,没好气的坐在榻上看向门口。 只见青萝惊叫了一声,正用两只小手紧紧的捂在眼睛上,局促的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娇小瘦弱的背影。 洛云芙长舒一口气,就像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 她对青萝的背影投去欣慰的目光,心想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青萝这个小丫头终于派上用处了。 她煞有其事的清了清嗓子,对 着青萝的背影道:“你转过身来说话。” 青萝这才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子,不过捂在眼睛上的双手还没放下来,只是张开五指,透过指间的缝隙怯生生的望着坐在榻上的两人。 在手指的缝隙中,洛云芙能看到青萝的脸红得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李子…… 颜祉黎冷冷的看了一眼青萝,便赌气似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青萝试探的放下手指,露出一张通红的脸蛋,吞吞吐吐的向洛云芙打着报告。 “艾大人已经从后门进府了……我暂且把他安排在一个空房间里,就等着晚上陆都统接公主来了,本来想告诉一下小姐,谁知道……”青萝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直接害怕的看了一眼黑脸的颜祉黎,再也不做声。 颜祉黎现在心里全是后悔,后悔不应该撮合陆十九和青萝这个坏事精在一起。 他淡淡的哼了一声,似乎在赌气似的看了青萝一眼。 青萝虽然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可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感受到了颜祉黎眼中的抱怨,她便赶紧红着脸说了告退,临走时还把门给带上了。 洛云芙一阵无语,别人家的丫头都是生怕自家小姐 出什么岔子,这个青萝倒好,铁了心的把她往虎穴里送啊。 不过,颜祉黎被这么一闹,失去的理智又回来了大半,再也没对洛云芙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明儿是初一,中秋节已经过了半月,此刻月亮就像一弯窄窄的弓一般挂在天上,夜色昏昏暗暗的,比满月之日要暗了不少。 要说皇上挑这大婚的日子还真是适合,若真在满月之日成婚,那洛云芙的计策恐怕就不会进行的那么顺利了。 话说陆十九看着颜祉黎气急败坏的跳窗走了,留下满屋子的狼藉,他默默收拾好后便回房拿了一个小包袱,一个人溜到了皇宫后面的乱葬岗去。 那小包袱被他背在背上,隐隐约约趁着月色可以看到是浅粉色的,一看便是个姑娘家用的。 酉时,他背着包袱一路来了乱葬岗,这是专门扔皇宫里横死的丫鬟嫔妃或者小太监们尸体的地方。 皇宫里女人多,女人多的地方心眼就多,每年都免不了死一些被妃嫔们刁难死的宫女,或者不受宠后自杀的嫔妃,又或者是哪个偷东西被活活打死的小太监。 宫女太监的尸体自然是无人认领,不受宠的嫔妃也 无人在意,所以就都成了无人认领的尸体,皇宫是皇上的地界,自然是不能埋葬这些身份低微之人,于是就通通运到乱葬岗来,任这些尸体被野狗或者秃鹫给分食。 陆十九蹲在皇宫最外围的红墙之上,肩膀上背了一个小包袱,正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乱葬岗。 这只是远远的望着,就能闻到那边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尸体独有的味道让活人一闻便心生不适。 他不知从哪儿抽出一块黑色的苏幕遮,紧紧的遮在了鼻子上,只露出一双修长好看的瑞风眼,还有斜斜上挑的眉毛。 几乎是片刻之间,宫墙之上就在没了那个穿黑衣的影子,陆十九闷着头飞身闯进无人看管的乱葬岗,在里面搜寻着什么。 入眼之处尽是面色灰白,死相各异的尸体,有的小宫女似乎是被打死的,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有的小太监被砍了双手,活活扔进可怖的乱葬岗流血而亡。 陆十九的步伐轻极了,极其小心的让自己不踩到任何一具尸体。 找了半天,他才找到洛云芙让自己找得那种尸体。 浑身发白,皮肤皱皱的,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头乌黑的头发能 看出来死者生前是个女子。 “多有得罪。”陆十九低声朝着脚下宫女的尸体说道。 说罢,就蹲下身来,伸手开始解这宫女尸体身上的衣服。 死人的身体是非常硬的,他好不容易把宫女的衣服全部剥下来,又打开自己一直背着的那个小包袱,里面赫然放着一件乌秋桑在宫里最常穿的一件苗疆裙子。 这衣裙通体深紫色,上面印染着精致的蓝黑色花纹,好像只看到这一件衣服,就能想象到衣服的主人该是何等的异域美人。 陆十九把乌秋桑的衣裙给这宫女穿好,便把这具沉重的尸体背在了背上。 霎时间便扑面而来一股尸体的腐臭味,他忍不住紧紧蹙起一双眉毛,虽然口鼻已经事先遮住了,可此刻也已经无济于事。 死掉的人是很沉的,似乎比她活着的时候还要沉上好几倍。 陆十九背着她,一瞬间便在乱葬岗里消失了,只留下树叶沙沙的响声,还有偶尔掉落下来的几片叶子,证明这儿刚才有人经过。 戌时,皇宫戒备森严,仅仅是宫门口便有足足十个武功高强的守卫,这是皇宫唯一的入口,要想进宫除了经过这儿,别无他法。 第二百一十六章 每晚的戌时,都会有一队的泔水车从正门进入皇宫,再在亥时从后门出宫,来打扫各个宫殿里冗余了一整日的垃圾。 陆十九买通了运送泔水车进城的小总管,把宫女的尸体藏到了泔水车里面的一个夹层。 小总管看来是总干这档子买卖,虽然是个太监,但整个人大腹便便的,一看就从中捞了不少油水。 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啊,若是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从宫外带点什么东西进来,都得主动拿着银子来讨好小总管。 比如说前朝,有的嫔妃迟迟不能受孕,便托人去宫外带些土方子回来。 小太监们每人身后拉了一辆泔水车,排成一排,吃力的往宫门口走去。 这车队总共有十多辆,而陆十九找来的尸体,正好就藏在这最后一辆泔水车的夹层里。 门口的侍卫例行打开盖子检查,每检查一辆过一辆,但偏偏在最后一辆泔水车这里出了岔子。 一个四方大脸的守卫按照惯例打开巨大的盖子,里面传来的味道,似乎比其他的泔水车的味道要重一些。 守卫便横眉竖眼的对旁边的王总管道:“说,这车是不是被你动了什么手脚, 里面有没有藏东西!” 王总管的心里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可越是这时候越不能露出破绽,若是让守卫发现自己心虚,那才算完了。 收受贿赂在泔水车里夹带私货,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名。 王总管捂着嘴笑了笑,娇嗔着轻拍了一下那侍卫的肩膀,贴近身子到他跟前去。 “侍卫大哥,实不相瞒啊,乐婕妤最近特别喜欢吃喜鹊的活珠子,日日收拾到她宫里的时候儿啊,那个味道都……啧啧啧,所以说味道就大了些,我王某人夹带什么私货儿能味道这么大啊,您多虑了!” 侍卫眼珠子咕噜咕噜一转,觉得此言有理。 这泔水车发出味道本来就是很正常的,这辆车味道是大了些,可是王总管就算夹带私货,能有什么私货会发出这种奇怪的味道? 侍卫点点头,便让开身子放行了。 可他没看到,王总管背过身去那一刻,朝着身后某处晦暗的地方比了个莫名其妙的手势。 同一时刻的乌秋桑寝殿。 乌秋桑今夜看小兰的眼神,总让小兰感觉到一阵阵的奇怪,公主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 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她看错了。 直到戌时三刻,马上要到亥时之时,乌秋桑才忧心忡忡的站起身来。 “小兰,我去散散心,你不必跟着我。”她柔声朝着小兰说道。 小兰总觉得今儿的公主有点怪,可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奇怪,直到目送那个深紫色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后,她才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乌秋桑穿过几条大路和小路,终于走到了御花园。 中原有个风俗,每逢初一十五的前一晚上,最好不要晚上出门,传说那时鬼门大开,是阴气极重的时候。 这宫里的人迷信,今夜正是初一前一个晚上,御花园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不过她是苗疆人,倒不怕这鬼神之说。 她一路走到一座假山后面,这座假山紧紧临着一片小湖,白日看起来颇像烟雨江南的湖光山色,可在这四下无人的夜里却是有些渗人,尤其天上一轮窄窄的上弦月,就连月色都不如往常的明亮。 她一双浑圆剔透的琉璃色眼睛在黑夜里仿佛会发光,小心翼翼的学了几声布谷鸟叫。 不一会儿,陆十九就出现在了面前,在地上插了半炷香。 他轻轻一招手,身后就有一个小太 监拉着一辆泔水车,一边张望一边快步赶了过来。 从前颜祉黎还没有王府,住在宫中的时候,这小太监就伺候在身边,后来颜祉黎被赐了爵位,小太监便在宫里的其他地方做杂活去了。 最近,正好被安排着运送泔水车。 小太监把泔水车拉到假山后面,确保四下无人,这才在陆十九的帮助下打开了泔水车的夹层,拖出一具死沉死沉的尸体,而尸体的面皮已经被泡得囊肿发白,根本看不清她生前的面容了。 亲眼看到宫女的尸体与自己穿得一模一样,乌秋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的一刻还是让她有些无法接受,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抑制住想吐的冲动。 陆十九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合力抬着那具尸体绕出假山,轻轻的把尸体扔在了水里,以免发出过大的响动吸引来巡逻的守卫。 这尸体被扔进去就沉了下去,想来一时半会儿漂不起来,等到飘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月色这么漆黑,巡逻的守卫也不会发现。 等到明日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此时,地上插的那半炷香的火光正奄奄一息 ,在最后亮了几下之后,便彻底黑了下去。 半炷香的时间过了,这辆泔水车必须去收其他宫殿里一日的垃圾了,如果不准时去,可能会引起怀疑。 陆十九对着乌秋桑点点头,指了指那辆泔水车的夹层。 “我……真的要躲进去吗。”乌秋桑悄声问道。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那辆散发着臭气的泔水车。 她是大理皇帝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是掌上明珠,享尽荣华富贵,哪里见到过一点肮脏的东西。 可是看到陆十九漠然的神色,小太监急切的样子,她还是咬咬牙,屈身躲进了那窄小的夹层。 一瞬间,泔水的味道和尸体的腐臭味就钻进了鼻腔,让她一阵阵的反胃。 啪的一声,那夹层的开关被小太监关上了,她的眼前便彻底一片漆黑。 皇宫后门的守卫倒是没有那么严,等到她再重见光明的时候,陆十九已经坐在一辆马车的前面等着她了。 她被小太监连拉带拽的拉出了泔水车,感激的看了一眼小太监,便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疾驰了一路,这才到了将军府的后门。 眼下已是亥时三刻,青萝已经在后门昏昏欲睡的守了半个晚上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她才强行撑开半眯着的眼睛,在看到陆十九的那一刻,她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马车刚停下,乌秋桑就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里全是焦急和期待。 “姑娘,我师父在哪儿?”乌秋桑急忙拉住青萝的袖子问道。 青萝这才收回自己险些粘在陆十九身上的眼神,善解人意的拍了几下乌秋桑的后背:“跟我来吧。” 刚带着乌秋桑往前走了几步,青萝便悄悄的往后望了一眼。 没想到,却蓦然撞上了一双乌黑的眸子。 艾黎已经在客房焦急地等了半个晚上,生怕宫里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一切就全完了,若是有人追查下去,乌秋桑和陆十九,还有背后策划的这些人,全都难逃死劫。 要是今夜的狸猫换太子真的失败了,那公主就真得嫁给颜祉黎当王妃了。 虽然现在颜祉黎深得圣心,可这婚约也不是说取消便取消的,那样皇上肯定会恼羞成怒。 “哎。” 艾黎紧紧皱着眉头,担忧地叹了一口气。 大门被青萝急匆匆的推开,发出的响声让艾黎忍不住往门口看了一眼 ,却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一瞬间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快步冲上去,也不管姑娘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便一把将她抱住。 “公主……” “师父!” 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似乎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艾黎如获至宝,乌秋桑的眼里也是雾气茫茫的。 洛云芙刚接到消息,便一掌拍醒了身边昏昏欲睡的颜祉黎,拉着他就跑来了客房。 站在院子门口,看见紧紧相拥的两人,洛云芙倒也深感欣慰,还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 若是说她刚开始纯粹是为了自己,到了后来,她也有些触动于这对苦命鸳鸯之间的感情。 一个为了自己的子民不得不放弃幸福,一个永远默默守护在她身边,想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颜祉黎看了看自己身畔偷偷抹眼泪,努力不让他看到的姑娘,心里也突然柔软了下来。 乌秋桑挣开了艾黎的怀抱,害羞地看着门口,似乎在为自己的失态而不好意思。 这段日子,她的中原话好了不少,几乎已经听不出来是个苗疆人了。 她低头莞尔一笑,感激的对洛云芙说道:“多谢洛姑娘。” 乌秋桑眼 含热泪的和旁边的艾黎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甚是感激洛云芙。 如果不是洛云芙,可能明日开始他们就要天各一方,再不相见了。 洛云芙不在意的摆摆手,走上前来,把手伸到了青萝的面前。 青萝识趣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信封,放到了洛云芙的手上:“小姐,给。” 洛云芙点点头,一把便将这封信塞到了乌秋桑的怀里。 “记住,出城之后才能打开,这一生切勿再回这个是非之地,明白了?”她严肃的说道。 乌秋桑摸了摸手里的信封,只能感觉到里面厚厚的,也许是洛云芙给她写的信吧,于是便珍惜极了,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怀里。 两人千恩万谢后,陆十九的马车先把乌秋桑送出了城,安顿在一个小客栈里,她才轻轻的打开了信封。 可打开的那一刻,她便潸然泪下。 “洛云芙……中原有句话,叫做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本公主记下了……” 她手里拿的并不是一封信,而是厚厚一摞的银票。 艾黎被送回了驿馆,等演完最后一出戏,再去城外与乌秋桑汇合。 第二日的早上,宁王府照例锣鼓喧天,颜祉黎穿了一身大 红喜袍,却并未上马去皇宫接亲,只等着宫里来人通报。 他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带着插着金钗的金冠,映衬着一身大红色的喜袍,更显得贵气逼人,身形修长。 果然,天刚蒙蒙亮,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这亲结不成了,大理的公主,在头一夜溺毙了。 尸体在御花园的小湖上漂了整整一夜,在天色刚刚亮起来的时候,被巡逻的守卫发现了。 可是这些守卫发现得太迟,这整整一夜泡的公主面容肿胀,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样子。 只有那身深紫色的衣服证明了她的身份,上面精致的印花是苗疆独有,中原没有这种黑蓝色的印花,都是绣花。 昨夜小兰在公主走后不久便睡意大发,等到她被这个噩耗吵醒时,一切都晚了。 旁人只知她是贪睡,可只有乌秋桑才知道,昨夜她在小兰的膳食里下了安神散,这才让小兰在自己走后不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小兰哭嚎着跑到御花园,看到刚被打捞上来的尸体身上那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衣服,她便再也不受控制的晕了过去。 艾黎作为使臣被皇上宣召进宫,在得知这个噩 耗之后,狠狠对着那具穿着公主衣服的尸体哭了一场,悲痛欲绝。 后来,他说要按照苗疆的丧葬方式安葬公主,要到有河的地方,把公主的尸体随着河流送走。 皇上念及艾黎悲痛,也想省了这麻烦,于是一口应允了。 艾黎又说小兰是公主生前最亲密的人,要带走小兰给公主守孝三年,皇上一并应允。 宁王府吵闹的锣鼓声终于告一段落,在很短的时间里,满府满大街的红绸被拆了个一干二净,丝毫看不出曾经的喜庆风景。 颜祉黎长舒了一口气,并未叫侍女进来,自己脱掉了一身大红色的喜袍。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穿喜服的样子,只想让洛云芙第一个看。 今日的喜服并不是为她而穿,但他相信,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艾黎带着假公主的尸体和哭哭啼啼的小兰出了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就把那尸体就地掩埋了,看得小兰一愣。 “艾大人,我们不是要水葬公主吗,怎么就埋在这皇城外了……好歹把公主的骨灰带回大理啊……”小兰内疚且纠结的说道。 昨夜,若不是她没跟着公主,公主也不会遭遇不测,现在与她天各一方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小兰哭得眼睛都肿了,刚才还直接哭晕了一次,刚缓过来一些就看到艾黎大人想要就地“埋了”公主。 在苗疆,将尸骨埋在地里终日与泥土作伴是不干净的表现,人们更多的会火葬或是水葬,他们相信这样灵魂才会往生极乐之地,而不是去往冰冷黑暗的地狱。 艾黎竟然想在这就把公主埋了,小兰绝对不会允许。 她扯着哭到沙哑的嗓子强硬说道:“艾大人,我们先把公主火葬了再带回大理吧,千万不能草草掩埋啊!”一边说还一边护着那具宫女的尸体。 她本就在一念之差之间铸成大祸了,怎还能让公主的尸首留在这种地方,那就太对不起公主了。 艾黎看到小兰一副“若是想埋葬公主就从我尸首上踏过去”的样子,便只能哀声的叹了口气。 “哎。” 他将那具宫女的尸首再一次的背在了背上,带着小兰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小茅草屋。 这里是洛云芙给他们安排的临时栖身之所,不出意外的话,公主正在里面休息。 走到门口,艾黎深深的看了一眼小兰,推开了茅草屋的房门。 公主正坐在简陋却干净的房间里焦急地等 着他们,看到门口突然出现的小兰,她惊喜的就扑了上去。 可小兰却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茅草屋门口的地面上,跌倒在发黄的落叶上,发出悉悉率率的声音。 “啊,鬼,鬼啊别过来啊!”小兰面色发白的叫喊道。 只不过还没等她害怕完,下一刻就被一个巨大的力气提着脖子拎了起来,扔进屋里,关门一气呵成。 艾黎把她扔进屋子后,便带着宫女的尸体就近找个地方去掩埋了,留下一脸惊恐不知所措的小兰。 小兰趴在地上,看着正站着哭笑不得的乌秋桑,泪水一瞬间就涌了上来。 小兰内疚地小声抽噎了起来,一边往墙角退,一边可怜地说:“公主……是我不对,若是我执意要跟着你,你就不会死了!公主,你带走我吧!” 乌秋桑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小兰,指了指小窗户外面刚出来不久的太阳。 她站在上午的晨光下,本就雪白的皮肤显得更加吹弹可破,那双浅色似的眸子似乎也比平常更美了。 “鬼都是怕阳光的,你看本公主像是怕光的样子吗?”她笑眯眯的问道。 小兰一阵错愕,仔细一看似乎公主还 真是站在太阳底下的……便小心翼翼的跪行了几步,摸了摸她的衣角。 那感觉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再想想早上看到的那个尸身,整张脸都被泡得肿胀发白了,若不是身上的那身衣服和公主一模一样,想来谁也认不出来那具尸体是公主吧。 而且刚才艾黎大人还要照着中原的习俗,直接埋葬掉,如此一想……难道这就是中原所说的一个词,金蝉脱壳? 小兰又惊又喜的站起来抱住乌秋桑,她能感受到公主是活生生的,有心跳有温度的。 小兰的泪水一下便喷薄而出,瞬间染湿了乌秋桑肩膀上的一块布料。 她向小兰解释了事情的始末,关于自己是怎么掏出来的,是谁帮的自己,说到最后,她自己都佩服洛云芙的才谋。 若是让她自己设计,想必她都不一定能逃得出来。 艾黎不一会儿便将那小宫女埋了,小宫女也算是功臣了,被立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墓碑,上面的墓志铭写的是“无名侠女”。 坐上洛云芙给安排的马车,乌秋桑将满满一信封的银票随身带好,一行三人便踏上了北行的路。 大理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再回去 就等同于自寻死路,为了离西南越来越远,他们准备北上,而且要去往东北方向。 听说那是陈国的地方,终年积雪不化,林深人静,想来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这一婚事就算是如此不了了之了,一切都要归功于洛云芙的计策和颜祉黎的配合,当然还有靠谱极了的陆十九。 只不过,朝堂和民间也不免有些流言蜚语,倒也不是别的什么,无一不是在说宁王“克妻”的。 说是那大理的公主那么好,才貌双全,又美又会跳舞,可在嫁给宁王的前一天就落水溺毙了,死相极惨。 这一传十十传百,事情越来越被添油加醋,到最后竟然还有人说,是乌秋桑不乐意嫁给宁王,所以自己跳水自尽的,被捞上来的时候都浑身青紫了。 洛云芙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话本子,听着青萝转述回来江湖上的传闻,忍不住噗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噗,他们说得这么绘声绘色,本小姐都要怀疑他们在场了!”她好笑的说道。 这群人还真是能以讹传讹,说是浑身青紫色也就算了,竟然还谣传是因为公主不想嫁给颜祉黎,这才寻死的。 想来 能说出这番话的人,也是没有见过颜祉黎的真容,不知他是皇城无数闺阁小姐想要嫁的男子,所以才扯出这么没头没尾的谣言来。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好几声,捂着肚子说:“哈哈哈哈哈,克妻,看以后谁还敢嫁给颜祉黎。” 身后某处似乎突然出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冷得不能再冷,就像有几吨冰块从天而降到了她身后一般。 见到正在给自己剥瓜子的青萝逃也似的飞奔出去,走前还留下一个怜悯的眼神,洛云芙就知道坏了。 她尴尬的干笑了几声,用小脚丫把躺椅转了个圈,果然看到颜祉黎正站在院子当中冷冷的注视着自己。 颜祉黎今日穿了一身黑色大袖衫,飘逸的莽纹绣在衣服下摆,为他平添了几分慑人的威压,配上精致却有棱角的五官,显得整个人都沉稳老练。 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正极为危险的盯着洛云芙,并且一步步的向前逼近,嘴角扯出一丝痞气的笑容,让人看起来便欲罢不能。 “克妻,没有人嫁给本王……洛云芙,我看你真是……”他瞬步移动到洛云芙的身边,一手拄着躺椅的把手,一手撑在她的身上。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本王看你是嫌活得太舒服了。”他有些不爽的抱怨道。 洛云芙倒是很爱看他闹别扭的样子,和平常处理事情时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时而吃醋时而不爽,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为好看得不像真人的他平添一丝烟火气。 她饶有兴味的盯着那双桃花眼,不仅不把他推开,而且还用食指在他胸口的衣袍处画着圈圈,柔嫩的手指一圈一圈的划过,似乎总是能挑起颜祉黎隐藏很好的无名之火。 就连嗅觉似乎都要比平常灵敏了许多,他似乎都能闻到,离自己只有一点点距离的那个姑娘身上的香气,像是无数种清淡的花香组成的,还隐约有一些中药的味道。 他想要凑近,想要索取更多的温暖和香气,可是却被洛云芙适时的一把推开了。 这丫头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勤加练习轻功了,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出现在了几步之外的地方,还一脸欠揍的看着刚刚动情的颜祉黎。 颜祉黎被这么一闹,再加上是青天白日的,好不容易上来的兴致便烟消云散了。 他正经的拍了拍衣袖,对着洛云芙说:“云芙,并非是我小 心眼,只是怕这些话传到那人的耳朵里,你可知否?” 洛云芙思索了片刻,便点点头。 那个人,就是颜祉铭,颜祉黎不想让颜祉铭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必定是有他的理由。 “那人生性多疑,保不齐,已经在暗地里调查此事了。”颜祉黎目光深沉的说道。 洛云芙觉得颜祉黎倒是很有先见之明,颜祉铭是个九曲心思的人,公主死的这么蹊跷,这么碰巧,而且最直接的得益人便是颜祉黎,颜祉铭难免不会多想,再去调查此事。 颜祉黎轻轻的叹了口气,只觉得在这日光下,自己的眸子看东西突然有些许的乏力:“这些日子皇上刚刚信任于我,把朝政交付给我,那人必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拉我下水。” 洛云芙有些心疼,看着几尺面前的颜祉黎,似乎他的眼睛确实有了一丝丝的疲态。 不过,倒也是并不影响他的好看,反而多了一些慵懒神秘的感觉。 他说的很对,颜祉铭现在一下从皇上眼前的红人变成了戴罪王爷,虽然一直不承认罪名,但皇上也对他不是很信任了。 皇上现在愈发昏庸,而且身体也从中毒那件事后越来 越差,所以才把大部分政务交给颜祉黎来处理,想来颜祉铭现在必然已经气得眼红了。 再加上出了这么一档子诡异之事,他肯定会不择手段的找出颜祉黎的破绽,若是真的参给皇上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洛云芙想到这,也不免正经了许多,看着深沉的颜祉黎说道:“要不,我飞鸽传书一封让他们快点赶路?” 可颜祉黎却摇摇头:“不可,若是被端王的人拦截住了,这可就是欺君之罪的证据。” 洛云芙想想也是,还是颜祉黎考虑的更周到。 现在端王暂且还找不到别的什么证据,要是她飞鸽传书一封,却被拦下了,那就成了端王握在手里的证据了。 这个小辫子必定是不能被别人抓住的。 洛云芙突然觉得有一些累,她还不是皇室中人,就要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可以想象颜祉黎从小到大会是从何等沉闷的心境下长大,这才会长成今日滴水不漏的宁王殿下。 端王府。 颜祉铭得知了那件几乎轰动了整个皇城的事,他果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这太巧合了。 为何公主非要在成婚的前一夜不让宫女跟着,自己去御花园散 步?而且尸身第二天早上泡得没了特征才被发现,难道宫女看着自家主子出去一夜没回来,都没有出去找过么? 整件事情洛云芙策划的几乎滴水不漏,可颜祉铭这个老狐狸,总能发现一些常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不过此刻他还在一个月的禁闭内,并不能踏出端王府一步,只能让身边的心腹先行代劳。 粗厚的食指重重的扣了扣红木桌子的桌面,门口守着的一个守卫便恭恭敬敬的推开门走了进来,还识相的关上了门。 “你去查一查大理公主之事,呵。”他突然冷笑一声:“本王怀疑那公主是诈死,颜祉黎若是真的娶了那公主,不就不能用正妃之位来拉拢其他势力了?” “诈死?”刚进来的守卫纳闷的重复了一遍,便点头出去了。 端王府的眼线多到令人害怕,就算是在戒备森严的宫中,也曾经被塞进去过不少为端王府效力之人,在各个宫殿里当差的都有,暗地里确是端王府的探子。 不过,陆十九的行事利落,并没有落下什么把柄,只不过,出现了一丝丝的疏漏。 一个在储秀宫当差的小宫女说,那夜的垃圾车来的 晚了些,害得她给小主炖的银耳燕窝汤因为太久没人看管,而烧糊了,她还被小主给骂了一顿。 颜祉铭的心腹一番打探,只打探到了这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听到小宫女说泔水车莫名的来晚了些,于是又去宫门口负责检查进宫事物的守卫那儿去打探。 今日当差的,正好就是那夜闻到最后一辆泔水车里有些腐臭味的守卫,看见是端王府派来的人,自己一个臭当差的惹不起,便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 不一会儿,心腹就回到了端王府,把这些一五一十的报告给了颜祉铭。 颜祉铭半眯着眼睛,就像一只老狐狸似的出神盯着某处,深邃的望了半天才若有所思的说:“泔水车……难道是颜祉黎的人事先找好尸体带进宫,然后狸猫换太子?若是那公主没死的话,此刻就应该是在……” “逃命的路上,很大可能就是去北方的路上。” 颜祉铭之所以能如此肯定说出公主逃亡北方了,就是断定她不会再回那个,为了百姓把她送出来和亲的小国。 而且越往南走越麻烦,不如往北走,彻底离开那个地方,省得再被送到什么地方去和亲。 第二百二十章 “派一队人马,一路往北方搜,那公主长得不像中原人,眼睛是琉璃色的。遇到了公主,立马抓回来,本王要活的!”颜祉铭狠狠对着心腹下令道。 “是!” 他的嘴角硬生生扯起些可怕又诡谲的笑容,似乎已经看到了乌秋桑落到自己手里的结果。 本来长得很是清秀的一个人,眉宇之间和颜祉黎有三分相似,可偏偏就是这满腹心机,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幅可怕的样子。 洛云芙就经常会想,若是凭颜祉铭的谋略,没有坏心眼的话,肯定是一个很好的王爷。 可他偏偏就是不走正路,为了能登上那个位置,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甚至可以利用一个很爱他的女人。 颜祉铭缓缓收了笑容,此刻他的心情是这半月有余里最好的,因为他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能把颜祉黎拉下水的希望。 想到颜祉黎如今的春风得意,他就忍不住想到那个眉目如画的姑娘,让他恨透了牙根。 先前去万国寺的路上,洛云芙假意想要与他交好,那个时候他竟然有一丝的相信了,没想到到最后,她还是要拼命的维护颜祉黎。 如今颜祉黎的 正妃之位还是空着的,绝对不能让他们两个狼狈为奸。 现在颜祉黎已经很得皇上的信任了,若是真的与将军府强强联合,那才是他端王府万劫不复的那一天。 “我害过他们那么多次,他们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本王。”颜祉铭喃喃的自言自语。 想到这,他拿起斜斜搭在墨砚之上的毛笔,又扯出一张上好的宣纸。 “吾妻雪妍,见信如面……” 将军府。 倪雪妍自从万国寺回来之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坐在自己的小闺房里赌气绣花。 她见到颜祉铭刻意讨好洛云芙的那一刻,心里十分窝火,觉得自己被耍了,可她的宿命就是听从颜祉铭的话,帮他登上皇位。 而且她还那么爱颜祉铭,就连自己的身子都献给了他,等到他继位那一天,她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的皇后了。 她知道颜祉铭故意拉拢洛云芙,是为了能得到将军府的帮助,她并没有理由也没有身份去吃醋。 “罢了罢了,洛云芙充其量就是个棋子罢了,我才是端王殿下心中唯一的人,他说过的。”倪雪妍一边绣花一边自言自语安慰着自己。 眼下形势不一样了,去万国寺之前,端王才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可是后来事情败露了,皇上虽念及旧情没有杀了端王,但他几乎也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现在端王被关了一个月禁闭,也很久没和她通信了,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帮他了。 想到这,她就满目愁容,就连绣鸳鸯的手也开始走神。 忽然指尖就传来一阵刺痛,雪白的绣布上被晕染上了一点殷红的血迹,把马上就要绣好的并蒂莲和鸳鸯给毁掉了。 “嘶……”她吃痛闷哼一声,一把扔下绣布,气呼呼对着门口喊道:“死丫头又去哪儿野了,还不快来给本小姐包伤口!” 唯唯诺诺的侍女赶紧跑进来,找出了药粉和干净的白布,准备给倪雪妍包扎,还顺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跪着递给倪雪妍。 倪雪妍嫌弃的伸出那根受伤的手指,却只是想让侍女给自己包扎,一点都没有接过那封信的意思。 她这么美貌又才情双绝,想来是哪位有钱的公子给她写的表白之信吧。 不过,她是要做端王妃,要做皇后的女人,天生就是凤凰托生,根本不会看寻常男子写的信。 她倨 傲的摇摇头,瞪了一眼跪着的侍女:“快拿下去,一般人的信不配给本小姐看。本小姐被绣花针刺了一下,快为我包扎!” 侍女却惶恐的连忙说:“不是,不是闲人的信,是端王府送来的信,小姐……” 听到是端王府送来的信,倪雪妍被绣花针刺了一下的手指也不痛了,就连血都不留了,仔细一看,其实早就看不见那细微的针眼了,再不包扎想来马上就会愈合的。 她急急忙忙的接过那封信,打开信封,一股熟悉的龙涎香味道便袭上笔尖。 那张艳丽的脸蛋突然就红了个大半,一双凤眼也有些娇媚的样子,这不是先前每夜春宵之时,端王身上的香味吗。 那封信被她三下五除二的就看完了,看完之后心里一阵悸动和期待。 不仅是因为端王写了吾妻雪妍,更多的是因为,端王让她去给洛云芙送点吃的,当然了,是要有毒的…… 她早就想弄死洛云芙了,尤其是上次眼见着端王拉拢洛云芙,她就想要除之而后快。 明明那个人什么都不如她,就是因为一个骠骑将军嫡女的身份,就可以被两个王爷争来抢去。 而她倪雪妍 ,只能暂时做端王背后的那个女人,看着他拉拢其他身份高贵的女子却不能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凭什么,就是因为身份不同么? 倪雪妍对侍女的态度突然好了许多,转变之快让人看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她一下就从刚才的横眉冷对,变成了现在的如沐春风,看侍女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 侍女本来生性胆小,被如此诡异的盯了半天,忍不住背后发毛,整根脊梁都有些毛毛的。 侍女小心翼翼的跪着往后退了几步:“倪小姐……你想让我做什么……” 倪雪妍突然一阵猖狂的大笑,笑得仿佛洛云芙已经死了一样那么开怀。 “哈哈哈哈哈。本小姐不要你做什么,只是让你去做一点好吃的,再顺便买点东西。” “小姐,买什么?” “砒霜。” 胆小怕事的侍女听见砒霜二字,霎时跌坐在地上,本就面黄肌瘦的,显得更加可怜更加惊恐了,就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砒霜……普通人接触到一点点可就是会七窍流血而死的啊!她知晓这个小姐喜怒无常,心思还有些坏,可是万万没想到她会想用砒霜害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侍女被吓得面色惨白,看到正襟危坐的倪雪妍就像看到了前来索命的母夜叉一般。 她小声磕磕绊绊的求饶道:“小姐,万万不可啊,这用砒霜杀人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可倪雪妍非但不听,还摆出一副狠戾的模样,眼波一横就直直的看向正跪着的小侍女。 侍女被吓得不敢出声,再也不敢劝阻倪雪妍了,连滚带爬的就出了院门。 不一会儿,就惊恐地带回一小包砒霜回来,那包白色的粉末被包裹在油纸里,被她藏进了袖子里。 正巧赶上了正午时分,倪雪妍并未在自己的房里用膳,而是拿了一盘精致的糯米藕,把砒霜均匀的洒在了上面。 她的脸上勾起莫名诡异的笑意,嘴角弯弯的,可眼里却是蚀骨的寒冷,让人只看一眼便会坠入冰窟。 现在市面上卖的砒霜,并不会马上发毒死人,而是在几个时辰之后才让人吐血暴毙,把这东西让洛云芙吃下去,她就有足够的时间逃离将军府。 她将这一碟糯米藕放在了食盒里,便亲自端着食盒带着侍女,一步一扭的走到了洛云芙的住处。 白薇正巧在门口修建着树枝,看 见是倪雪妍来了,连忙下了凳子,将她引进洛云芙的闺房。 洛云芙正百无聊赖的一边翻着话本子,一边往嘴里丢青萝剥的松子。 余光瞟见倪雪妍来了,她心里极为不耐烦,不知道这个毒妇又要来弄什么幺蛾子,可又不得不撑起微笑同倪雪妍虚与委蛇。 她放下话本子,热络的朝着门口招呼道:“是雪妍啊,今儿怎么得闲空来看望姐姐了?自从万国寺回来,姐姐就没见过雪妍一面,还以为是同我置气呢。” 倪雪妍也是自来熟,柔柔的把那食盒放在了洛云芙躺椅边上的那个小桌子上,惺惺作态一笑:“怎么会呢,你我感情如同亲姐妹,我怎会与姐姐置气。”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倪雪妍心里早就恨透了洛云芙,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只想赶紧把毒药喂着洛云芙吃下去。 洛云芙余光微乎其微的瞥了一眼倪雪妍放在桌子上的食盒,心里便有了谱。 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想来是要给她下毒了。 莫非上次端王刻意讨好于她,倪雪妍坐不住了?可是上一世的倪雪妍可是很能沉得住气的呢,如今怎会这样? 难道是端王派 倪雪妍来害她的? 想来也是,上次颜祉黎被皇上的禁卫军团团围住,还是她出来解围的,想必是端王坐不住了,既然得不到她,就要赶紧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洛云芙忍不住冷笑一声,惹得倪雪妍心里一跳。 她惊觉自己失态了,于是继续笑了几声,赶紧把那冷笑变成傻乎乎的笑容。 “雪妍怎么如此见外,你来看姐姐,姐姐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吃的呢?青萝,快打开给本小姐看看是什么好吃的。”她期待的盯着那精致的贴花食盒道。 青萝放下手里正在剥的一整个松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便摸上了桌子上那倪雪妍带过来的食盒,稍微一用力,盖子就被打开了。 霎时间,一股清甜的气味氤氲开来,食盒里只摆着一个小碟子,上面放了几片雪白雪白的糯米藕,下面还浸泡着橙红色的糖水,看起来极其诱人。 糯米藕乃是中原南方临水地方的一个特色小吃,就是选用最好最白的莲藕,从两边切开塞上软软的糯米,然后用糖蒸熟,做出来的糯米藕就又香又软又不腻,大多数女儿家都特别喜欢。 看来今儿他们是要给自己 下毒了,洛云芙想到。 她心里暗自叹息了几声,他们实在是太过蠢笨,殊不知她最不怕的就是下毒,无论是砒霜还是鹤顶红,都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 洛云芙叹息着拿着怀里的团扇扇了扇风,又往后仰躺了一下,那躺椅便开始自己摇摇晃晃起来,看起来好不悠闲。 倪雪妍看见洛云芙只是看了一眼,便叹息着不再看了,还以为她是不爱吃这糯米藕,于是委屈着说:“姐姐,你难不成是不喜欢甜的食物吗?上次姐姐的桂花馅月饼甚是好吃,妹妹还以为姐姐是喜欢甜食的。” 她刚想回答说不喜欢吃甜食,可看见倪雪妍委委屈屈我见犹怜的样子,却突然想要捉弄一下。 要是倪雪妍亲眼见到她把这一整碟的东西全吃了,却又没死的样子,会怎么样? 洛云芙装作为难的样子,柳叶眉也微微的弯了起来,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也是看了几眼糯米藕:“既然是妹妹的一番心意,姐姐还是要吃的,青萝,拿双筷子来。” 不一会儿青萝就拿了双金筷子来,倪雪妍见了又是一阵眼馋和嫉妒。 凭什么大小姐就可以用金筷子,外来的就 只配用银筷子吗。 一双芊芊玉手缓慢的用那双金筷子夹起一片糯米藕,那糯米藕薄如蝉翼,入口即化,洛云芙故意回味了好半天,这才细嚼慢咽的吞了下去。 一片下肚后,三下五除二的,那一整碟糯米藕全都被她吃了个一干二净。 倪雪妍便再也懒得在这寒暄了,匆匆说了几句,便傲气的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青萝撇了撇嘴,瞪了一眼倪雪妍的背影:“这女人到底安得什么心,我总觉得她怪怪的。” 洛云芙则不停给自己倒茶水喝,虽然她现在百毒不侵,可吃了带毒的东西却还是要肚子痛上一小会儿的,喝茶正好能缓解这种疼痛。 倪雪妍带着惴惴不安的侍女回去后,就赶忙收拾细软,准备明儿一早,一听到洛云芙的死讯便假借出门逃出将军府,去端王府请功。 到时候,她成了大功臣,端王肯定会更喜欢她的,倪雪妍美滋滋的心想着。 那洛云芙一日里吃了那么多东西,谁不敢说就是她把洛云芙毒死的,就算是怀疑,那盘糯米藕也早就没了,证据都没了,她完全可以说是那群丫鬟想要毒死洛云芙,然后嫁祸给她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可是自从正午等到傍晚,整整三个时辰,都没有等来那个该来的好消息。 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倪雪妍终于坐不住了,先是质问了侍女砒霜是不是假的,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又派了侍女去探查情况。 不对啊,砒霜明明是一两个小时毒发,怎么能现在还没有动静呢…… 不一会儿,侍女匆匆忙忙的回来后,却是煞有其事的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随即关上大门,凑到了她的身边。 “小姐,洛小姐的院子周围正有好几个侍女把守,不许人进去呢,奴婢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不过,里面好像有药味……” 倪雪妍听完后冷冷一笑,不屑的说道:“就算是神医也无力回天了,吃再多药有什么用?” 那侍女又凑近了她的耳朵几分,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奴婢刚要走的时候就碰见了紫菱,她说,她说……” “快说!休要吞吞吐吐的。” “她说老爷回府之后得知洛小姐中毒,觉得是青萝白薇她们想要谋财害命这才下毒,罚了她们好几十个板子,还说,还说……还说洛小姐要是死了,她们也得陪葬!还有……洛小姐若是死了这件 事不许任何人说出去,老爷想找个人做洛小姐的替身,用大小姐的身份嫁给某个王爷……” 倪雪妍一双娇媚上挑的狐狸眼轻蔑的转了转,最后停在了空中某处若有所思。 “这个洛霆苍,想用嫁女儿嫁给权贵来巩固势力,呵。” 洛霆苍还真是傻的可以,真以为是那群丫鬟干的,这样一来,丫鬟无论如何说是她做的,洛霆苍都不会相信了。 况且他还不想声张出去,甚至还想找个假的洛云芙来做替身,真有意思。 到时候,她只要稍微表现得好一点,说不定就能成为真的洛云芙了,到时候,洛云芙的一切身份地位都是她的,甚至她可以大大方方的嫁给端王了。 那双狐狸眼里忍不住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倪雪妍兴奋的在屋里转了几圈,一转眼,就到了子时。 侍女为了买砒霜已经奔波了好久,倪雪妍今儿心情极好,对侍女也是宽恕,早早的就让她去歇息了。 此刻,她正兴致颇足的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铜镜,幻想着日后成为洛云芙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到时候,她就是权倾朝野的骠骑将军唯一的女儿,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会名正言顺的成为端王的正妃…… 正想得出神,她突然在铜镜里瞥到自己身侧某处似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背后突然变得冷飕飕的,也不知道是这秋夜太过寒冷,还是因为自己只穿了薄薄一件中衣。 她忍不住多加注意了些铜镜里的动静,没想到又是一道黑影闪过,吓得她一愣。 那道黑影明显就是从窗外闪过的,而且大小看起来,似乎就像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那么大…… “糟了,不会是洛云芙的冤魂来找本小姐索命了吧。”她后怕的小声嘀咕道。 侍女买的砒霜绝对没问题,虽然傍晚那会儿有郎中来,但看起来应该是无力回天了,洛云芙现在一定死了……那现在她窗外的黑影到底是什么? 正想得出身,外面那道黑影又来了,而且还更加变本加厉,传来女人的一阵啼哭声。 那声音清冷极了,她很熟悉,分明就是洛云芙的声音…… 倪雪妍的头皮好像都要炸开了,脑子里轰鸣一声,抄起梳妆台上一根上好的簪子就往窗户那边大叫着扔了过去。 “滚,滚啊,不要来找我!找佩佩去,是她买的砒霜!” 她几乎已经 歇斯底里了,小心翼翼的举着另一根簪子,坐在地上一步步的往后蹭。 可外面那诡异的笑声却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嚣张起来,刚才被她的簪子扎破的窗户纸也开始往屋里漏风。 秋夜里的风极大,随着风力阵阵加大,窗户纸上残破的窟窿也被吹得越来越大,透出外面黑漆漆的一片。 那黑暗好像是怪物的一张血盆大口,深不见底,仿佛看上一眼就会被吞噬掉一般。 顺着那黑暗的洞,外面又传来洛云芙空洞无情的声音,好像能在黑夜里传得很远:“倪雪妍……倪雪妍……你还我命来……我马上就要进去索你的命了,桀桀桀桀。” 阴森恐怖的笑声让她脑子里那根弦彻底断了,眼前一黑,就像被窗户纸那个洞吞进去了一般,一下就晕了过去。 就在她晕过去的前一刻,那道身影还在窗前晃晃悠悠的飘过。 已经子时一刻了,洛云芙的房间里还是灯火通明的,还时不时传出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洛云芙正披散着头发,及腰长发就像乌黑的瀑布一般直直垂到腰际,几缕青丝飘散在额前,显得她小巧的五官愈发精致。 她正穿着一身 黑色的广袖外袍,在青萝的伺候下脱了下来,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就连平日里沉稳大方的白薇此刻也掩饰不住了笑意,捧着肚子笑了好一阵才对洛云芙说道:“小姐,你刚才那副样子还真是像个鬼呢,倪雪妍怕是被小姐吓了个好歹的吧?” 洛云芙顺手拿了一根发带,把自己飘散的长发松散的扎了起来。 “当然了,就听见她叫喊了一阵让我去找佩佩索命,然后就晕过去了。”她笑了一声答道。 青萝倒是撅着嘴巴,一脸不爽的样子抱怨:“小姐,那贱女人下毒你惩治她便好,吓她真是太便宜她了,还让紫菱去演戏!真是憋屈!” 紫菱也在一旁腼腆的抓了抓头发,一向害羞的她并不准备像青萝一样抱怨。 紫菱下午正在收拾院子呢,就被洛云芙叫了过去,说是让她演戏。 说是傍晚时分让她在院子周围守着,若是看到倪雪妍房里的人出现,就假装告诉她一些事情。 比如说,假装透露出去老爷正在责罚青萝和白薇,还有,说是要找人顶替洛云芙的位置。 同时,院子里的人也没闲着,煮了一下午的草药,让院子周围全是草药味。 第二百二十三章 果然,那个接收到消息的丫鬟一回去,就把这些通通告诉了倪雪妍。 洛云芙就是要趁着倪雪妍正高兴的时候扮鬼吓她,本来就是想要捉弄一下倪雪妍,没想到一下就给吓晕了。 在青萝的伺候下,洛云芙沐浴更衣完毕,就躺在榻上准备歇息了。 想必倪雪妍现在还躺在冰凉的地下没醒吧,那种程度的惊吓,可能要明儿一早才能醒来了。 其实她并非不想找个缘由把倪雪妍清除出将军府,只是这样的话,就不能利用她给予颜祉铭致命一击了。 颜祉铭既然把倪雪妍安插进将军府,肯定是十分信任她,等到最后争皇位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加以利用倪雪妍来牵制颜祉铭。 现在给她个教训就可以了,让她安生一阵儿,别到处弄幺蛾子来把将军府搞得乌烟瘴气的。 就这么想着想着,洛云芙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想来也许是因为今日一整天脑子里都是如何整治倪雪妍,她沉沉睡去之后,梦境里竟然也全是倪雪妍。 在梦里,她又变成了被砍去四肢的人彘,被浸泡在满是毒液和毒虫的瓦罐里,受尽了世界上最难熬的痛苦。 彼时, 倪雪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成为人彘的她,转头就和她最爱的男人缱绻去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洛云芙的嘴唇都是白的。 前些日子做噩梦的次数已经很少了,没想到又重温了一遍噩梦,这让她很是伤神。 用完早膳,她便昏昏沉沉的坐在窗前,两根手指用力的按压着额头两边的穴位。 “看来得早点解决倪雪妍了,眼不见心静。”她冷冷望着窗外说道。 倪雪妍确实是在地下醒来的,而且是被那个名叫佩佩的丫鬟叫醒的。 佩佩昨晚不知为何睡得特别好,就跟被下了安神药似的,一觉睡到大天亮,本以为又要被倪雪妍给打骂了,没想到她端着水盆推开大门时,正看到倪雪妍脸蛋惨白惨白的睡在地上。 看她面如死灰的样子,佩佩竟有一瞬间的错觉,意味她是死了。 水盆一下便被扔在了地上,佩佩连滚带爬的到了倪雪妍的身边,叫了好一阵才把她叫醒。 倪雪妍昏昏沉沉的醒来,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看到一身黑色丫鬟衣服的佩佩,便被吓得浑身一颤,一瞬间爬的远远的。 “滚啊,洛云芙滚啊!佩佩买的,是她买的 不是我,你找她去,我不该死啊!”倪雪妍凄厉的捂着头叫喊道。 在她的眼里,佩佩和昨晚洛云芙的鬼影是一模一样的,都是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影子,是一模一样的…… 佩佩不解,想要上前去扶起倪雪妍。 可倪雪妍见那黑影逼近,顺手就抄起了身边的花瓶砸了过去,虽然花瓶没有砸到佩佩,但砸到了旁边的柱子上,飞溅起来的一片碎片割伤了佩佩的眼皮。 一道长长的痕迹就这么出现在了面黄肌瘦的姑娘脸上,眼前瞬间就被血红色蒙蔽了,佩佩害怕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皮一看,竟然满手的鲜血。 倪雪妍看到血更是害怕,在她眼里,眼前的情景就是洛云芙面如死灰的流出了一行血泪。 “啊!” 一声凄厉到撕破天际的尖叫就这么从她的喉咙里传了出来,下一个瞬间,她又晕了过去,满脸满身全都是冷汗。 佩佩也来不及管倪雪妍是不是晕过去了,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没什么是比自己的面容更重要的。 本来她就是身份低微的丫鬟,25后人老珠黄才能出府嫁人,现在毁容了,以后该如何是好? 佩佩哭哭啼啼的夺 门而出,连忙去找府里的郎中了。 至于倪雪妍,本来平日里就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她只是迫于淫威才这么怕倪雪妍,现在谁要管她是不是出事了? 更何况,现在倪雪妍还把她毁容了,佩佩便更恨她了。 还是其他丫鬟听到凄厉的喊声,这才跑过来查看是什么情况的。 府里就一个郎中,将军府人少,平时洛云芙也不生病,所以经常是闲着的,而如今郎中刚刚看到一个丫鬟捂着满是鲜血的眼睛跑过来,就看到她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面色焦急的小丫鬟。 郎中刚要给佩佩处理伤口,就被后面跟来的那个小丫鬟拉走了,说是要给倪雪妍小姐看病。 郎中一想,还是小姐的命比较重要,得罪了倪雪妍小姐,他可吃罪不起。 于是草草的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瓶金疮药,丢给佩佩,便随着另一个小丫鬟走了。 佩佩平日里是个懦弱的姑娘,可此刻的眼神却极为罕见,盯着郎中的背影似乎都要冷到吃人了。 眼前全是血红血红的一片,就连她的心里,似乎也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 她冷静的将那瓶金疮药拔开塞子,抄起郎中 桌子上一块干净的白布,擦了擦伤口,就像一点感受不到痛一样,把金疮药轻轻倒在伤口上。 啪嗒—— 那瓶剩下的金疮药被塞上塞子,轻轻扔到了桌子上,咕噜咕噜转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掉到地上。 那干净的白布已经沾满了鲜血,佩佩用另一面擦了擦已经止住流血的伤口,淡然一笑。 以前懦弱的小丫鬟似乎已经不见了,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可能是从倪雪妍说“是佩佩该死”时,也可能是从郎中为了倪雪妍而抛开破相的她开始的。 她是从小长在将军府的丫头,前些日子迫于淫威替倪雪妍干了许多缺德的事儿,不过今日开始,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 刚才路过洛云芙院子的时候,她竟然看见洛云芙坐在窗前若有所思,她还惊讶了好一阵,洛云芙竟然没死。 佩佩冷冷的扔下那块满是血污的白布,顶着全是血渍的半边脸,缓缓的走出了郎中的屋子,可方向却并不是往倪雪妍的住处去的,而是全然相反的方向,是将军府最中心的地方。 那就是洛云芙的住处,洛云芙作为将军府的嫡小姐,自然是住在离洛霆苍不远的地方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彼时洛云芙正昏昏沉沉的迷恋床榻,却被青萝给吵醒了。 青萝说什么,倪雪妍的侍女正满脸是血的跪在门外求见洛云芙,她看那血的样子甚是可怕,于是才来叫醒洛云芙,恐生什么事端。 洛云芙一听便觉得事情不大寻常,于是连衣服都未换,就让青萝把那侍女带进来。 佩佩一进来,洛云芙见正是老熟人,昨天正午且还来过。 当时就是她陪着倪雪妍来送吃食的,洛云芙记得她叫什么。对,叫做佩佩。 倪雪妍昨夜被吓晕前,嘴里念叨的也是她的名字,说索命的话就去找佩佩,是她买的毒药。 不过,被洛云芙正眼打量,今儿还是第一次。 眼见佩佩正穿着一身黑色的丫鬟服,有些面黄肌瘦的,想来是平常吃不好睡不好吧。 单眼皮,薄嘴唇,也就一双柳叶眉能算得上是好看,不过放在这张普普通通甚至还有些难看的脸上,算是白费了。 最可怕的是她整个左脸上全是干掉的血迹,斑驳的暗红色在眼皮上方蔓延开来,还有一道细长的划痕,血迹就是从那个地方流出来的。 划痕几乎贯穿了佩佩的整个左眼皮,长度有几寸 ,甚至连鼻梁上也被划得血肉模糊。 洛云芙眼珠子转了转,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大概可以推测出来,此事绝对和倪雪妍脱不了干系。 佩佩刚一见到洛云芙,便噗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眼里流出两行清泪。 站在门口的紫菱和白薇想要扶她起来,可是却被洛云芙的一个眼色制止了。 “大小姐,奴婢对不起你啊。”佩佩哭哭啼啼的说道。 洛云芙大概明白她是要说什么了,却还是装作纯良天真的样子,一双杏眼微微睁圆:“佩佩,此话怎讲?白薇,快把她扶起来。” 佩佩在白薇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看洛云芙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感激,心里也在暗自记恨倪雪妍。 倪雪妍平日里不仅刁钻,而且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要拿她出气,可大小姐比倪雪妍好多了,竟然这么关切她们下人。 她眼里泪光闪闪,胡乱摸了几把脸上的泪痕。 “大小姐,奴婢是来跟您坦白的,其实,其实昨天菜里的毒药,是奴婢买回来的……可是奴婢是迫于倪小姐的威压才那么做的啊!求大小姐饶命!” 洛云芙倒是没想到佩佩会直接跟 她坦白,不知看起来胆小怕事的一个小姑娘,为何会临阵倒戈。 按理说佩佩是特别怕死的才对,不然也不能为虎作伥那么久,今儿为何这么反常呢,难不成是和她脸上的伤有关。 洛云芙故作担心的看了一眼她的伤口说:“先别说这些了,白薇紫菱,快去拿酒来给她处理一下伤口吧,若是留下疤痕,一个姑娘家还怎么嫁人?” 看着佩佩感激又感动的眼神,她觉得自己这一计正中下怀了。 要想要利用佩佩为她所用,就得表现得比倪雪妍好,让佩佩感动,良禽择木而栖,洛云芙深知这个道理。 佩佩一边被白薇细心的擦着伤口,一边内疚的说道:“这伤口是倪小姐今日发疯不小心划伤奴婢的,可是奴婢跑去找府里的郎中,郎中却被倪小姐的另一个丫鬟叫走了,难道我们这些丫鬟的命就贱吗,明明是奴婢先到的啊……倪小姐不过是暂时晕过去了而已。” 洛云芙闻言,这才知道佩佩今日是为何而来。 应该是看郎中如此势力,让她想起了往日的屈辱,还有倪雪妍的歹毒。 况且姑娘家的容貌是最重要的,佩佩怕是把对郎中的 恨转嫁到了倪雪妍的身上。 不过这正好,洛云芙准备就此利用一下佩佩,让她成为自己的眼线。 她如蝴蝶羽翼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桃花似的唇瓣发出一句微乎其微,却正好能让佩佩听到的叹息声。 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愁容满面的样子,就算是女子看了也难免为之心动,佩佩几乎看呆了这样的洛云芙。 洛云芙十分和时宜的开口道:“我知道你先前是被人威胁的,我不怪你。你一个姑娘家,毁了容真是十分可怜……青萝,去将本小姐桌子上的小药瓶拿过来。” 青萝奉命在她的梳妆台上找到一个小药瓶,交到了她的手里。 葱白似的手指头就那么沾了一点点瓶子里的药水,轻轻点在了佩佩受伤的那道长条伤口上。 起初是有一点痛的,可疼痛过去之后,佩佩竟然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凉爽,就像有清凉的风吹在伤口上那般舒适,舒服得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洛云芙又让青萝拿来一面小铜镜,放在了佩佩的眼前。 她惊奇的看见,自己那道狰狞的伤疤已经愈合了七八分,此刻只剩下一道嫩红色的伤疤留在自己的眼皮和 鼻梁上了。 一双小小的眼睛里突然泛出喜色,虽然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灵丹妙药,可看这伤口愈合的速度,肯定是极好的药,洛云芙没死,想来也是托这瓶神药的福吧。 想到自己不会毁容了,佩佩不免十分感激,还很内疚,内疚自己先前竟然还买砒霜来害洛小姐,现在想想真是太愚蠢了…… “大小姐,感谢大小姐救奴婢……奴婢自当当牛做马报答大小姐。”佩佩感动说道。 洛云芙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除了她自己,谁都没看出来她笑了。 她大方的说道:“报答自是不必的。不过眼下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佩佩重重的点点头,似乎此刻洛云芙说出什么要求来,她都会答应一般。 “你回到倪雪妍的住处后且说……” 待到天色大亮之时,佩佩已经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洛云芙的房门,看着四下无人,确认自己并未被别人看到后,才悄悄的走回了倪雪妍的住所。 一推开门,又回到了原先那般畏畏缩缩的样子。 眼皮上的伤疤已经在药的作用下完全好了,就连一丝伤疤都未留下。 倪雪妍正被一个小丫鬟伺候着喝药。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佩佩看着那小丫鬟,就是先前去把郎中抢走的那个,于是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她上前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装着中药的碗,将人打发,而那小丫鬟倒也乐得清闲,药碗交到佩佩手里便拍屁股走人了。 倪雪妍面如死灰,正眼神呆滞的喝着佩佩伺候到她嘴边的苦药,那药的味道一闻就是极苦的,可她却像失去了味觉一般麻木,一点表情都没有。 要知道若是平时,她肯定直接摔碎碗,然后打骂下人来发她的小姐脾气了。 今儿竟然这么反常,看她一副受刺激的样子,佩佩连忙放下药碗,小心翼翼的晃了晃倪雪妍的肩膀。 “小姐,小姐?” 倪雪妍就像突然被人从睡梦中惊醒一般,飞速摇了几下头便气呼呼的盯着佩佩叫喊:“你摇本小姐做什么……等等,你这一身黑衣服看得本小姐一身冷汗,快换了去!”她嫌恶又惧怕的看着佩佩说道。 佩佩知道倪雪妍这是恢复正常了,于是小眼珠一转,重复了刚才洛云芙对她说的话。 “小姐,刚才奴婢去打探消息了,洛小姐被一个神医给救回来了……不过,现在身体虚弱的很,要卧床休养一段 时间。”她试探的说道。 倪雪妍听到洛云芙的名字先是浑身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就连瞳仁都紧缩了几分,随后不可置信的问佩佩。 “真的,她真的没死?” “千真万确啊小姐。” “这死丫头命怎地这么硬。罢了,至少证明昨夜之事是一场幻觉。”倪雪妍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道。 虽然洛云芙没死,她很不甘心,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就证明昨儿的事完全是她自己在吓自己,一想就安心多了。 若是洛云芙真变成了冤魂,夜夜来找自己索命,那要怎么办才好? 看来这段时间,她得安分一些了。 佩佩已经把洛云芙要说的带到了,便草草喂了几下倪雪妍药汤,便借着洗药罐的借口退下了。 倪雪妍盯着佩佩的背影有些出神,一双狐狸眼前所未有的疑惑。 “佩佩怎么好像同以前有些不一样……”她若有所思的嘀咕道。 以前佩佩都是唯唯诺诺的,生怕有一点出差池,今儿虽然也是很小心的样子,可却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也不大能看出来。 她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将这不切 实际的想法清除出脑海,翻身下床去找信纸和笔墨。 一封倪雪妍的信传到了颜祉铭的手里,他急急忙忙便打开来看。 本来以为上面写的会是洛云芙已经死了这种喜讯,没想到却是倪雪妍告诉他,毒已经下了,可洛云芙现在却没死,只是卧床不起了。 “不对,既然是下的砒霜,洛云芙怎会不死?” 颜祉铭突然想到很久之前慧美人一事,再加上现在下了砒霜洛云芙不死,他隐隐约约觉得两事之间似乎有什么直接的关连。 “只要是寻常人闻半个时辰的纯麝香便会腹痛不止,不断吐血。洛云芙怎么就偏偏没事,难道。”颜祉铭尽力回想着一切细节,突然间灵光一闪:“难道,她有什么特别的解药?!” 似乎只有这个缘由才能完美解释洛云芙为什么百毒不侵,至于洛云芙身体的真相,他怕是穷极一生也不会想象得到了。 毕竟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天生百毒不侵的人,他是不可能想得到的。 既然洛云芙这么命大……颜祉铭的神色愈发危险诡谲,就像想着什么极其恐怖的计谋一般。 他朝着门外拍了几下手,便有贴身侍卫进来听 命。 他紧紧盯着那侍卫,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不容任何差错。 “听着,去找暗影阁的人来,本王要他们身手最高的刺客。”他淡淡的下令道。 侍卫没有半点的迟疑,点点头后便走了,走时还知趣的把们给带上了。 两个时辰之后,传来一阵敲门声。 颜祉铭应声后,便有一个浑身黑衣带着面巾的人被先前的侍卫请了进来,黑衣人进来后,侍卫便从外面带上门,留下他们两个独处一室。 颜祉铭看到黑衣人的一身装扮忍不住一愣,倒不是没见过夜行衣,而是那一袭黑衣下包裹着的躯体明显不属于一个男子,反而玲珑有致,身高也像个女子。 只是,她的面容被紧紧包裹住了一半,只留下一双黑白分明,睫毛纤长的眼睛。 颜祉铭看她身形凹凸,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似乎有些不像是个练武之人。 于是只是冷冷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女黑衣人,不屑说道:“出去把请你来的那人唤进来,本王要的是暗影阁身手最高的刺客,又没说要个女……” 只是,话音还未落,前一刻还站在门口的女刺客便一个瞬步移到了他的身后,一把冰 冷小巧的双刃匕首就这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好像他轻轻的一个呼吸,那锋利的刀刃就会立刻划破他的喉咙一般。 没想到这女刺客的轻功竟然如此深不可测,就连从小习武的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眼前的人消失了,下一秒便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随时可以取了他的性命。 颜祉铭知道,这女刺客是在证明她的武功如何,倒并没有真的起杀心,毕竟谁会对自己的金主起杀心呢? 他干笑一声,出言和解道:“女英雄,本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那女刺客这才冷哼一声,瞬间便收回了双面匕首,也不知道是收到哪里去了,只是从手上消失了。 她又一个闪身走到了颜祉铭桌子前的不远处,淡淡开口问:“请问端王,请我暗影阁的高手有何贵干?” “本王是要你杀一个人。” …… 夕阳西下,已经是用晚膳的时候了,皇宫也是格外热闹,各个宫里都在准备主子们所用的膳食。 九五之尊这个位置看起来极其风光,可背后却也有很多辛苦。 比如说,天子不能有爱吃的食物,这桌子上所有的菜品都只能一样吃一口。 第二百二十六章 至于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大概是为了有人挑皇上爱吃的饭食里下毒罢。 还有,虽然后宫里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的女人,可做皇上的,为了为皇家血脉开枝散叶,只能雨露均沾,若是独宠一人,那会被人认为是昏君的。 可偏偏有人就要独宠一个人,丝毫不管外界的风言风语,就算眼下身体愈发差劲了,也要夜夜宿在乐昭仪的宫中。 昔日的乐婕妤,如今已经是乐昭仪了,不过她显然并不满意昭仪这个位置,她最想要的位置是四妃之首。 皇上正用了晚膳,慵懒的躺在软塌上,怀里搂着美娇娘,不过显然已经力不从心了。 从他苍白的面色和发紫的嘴唇就可以看出来,还有那半头的白发,明明只是而立之年,却看起来像个当爷爷的人一般。 这一切都得归于半月前万国寺那场中毒了,川乌与犀角的结合所产生了剧毒,虽然并未连中三日,可仅仅两日,也够皇上喝上一壶的了,今日的模样就可以证明。 彼时乐昭仪正像一只小猫似的,穿着一身半透明舞衣趴在皇上的怀里,娇媚的看了一眼皇上,可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不知该 如何开口。 眼看着皇上就没多长时间的命了,她可不甘心只是区区一个昭仪……若是有了正妃的名分,那皇上驾崩后她不仅不用陪葬,还能当上尊贵的太妃,后半辈子在宫里养尊处优。 皇上那个弟弟颜祉黎长得也是不错,若是能学几百年前的一位女皇帝,先皇驾崩后嫁给新皇,想来也不错…… 于是她鼓起勇气开口朝着虚弱的皇上道:“皇上~臣妾因为位分不如人家,又被德妃欺负了呢,臣妾真的好委屈。” 皇上虽然身体虚弱,可心里倒还是十分喜爱乐昭仪的,见她竟然被其他妃子欺负,便气不打一处来。 不动气还好,这一动气,那股毒火便一下又逆行涌上血脉,一口黑红的鲜血便吐在了地毯上。 乐昭仪慌忙拿起手帕,替皇上拭去唇边的鲜血。 林太医虽然日夜都在太医院研制解药,可这半个月都过去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来这毒啊,怕是没有救了。 她浑身一顿,必须快点争取到妃的位分,不然可就要进皇陵陪葬了! 刚要再次出言请皇上晋升自己的位分,她刚刚才想过的一个人便不合时宜的来了。 当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宣出“宁王求见”之时,乐昭仪的心跳忍不住也快了几分,就像在咚咚打鼓似的。 只见颜祉黎穿着一身深紫色广袖长袍,外面一件黑色轻纱褙子,一头乌黑的头发正被一根发带束成高马尾,满身尽是沉稳的少年之气。 修长的斜眉不画而黑,而下面正是一双眼尾泛着桃花色的眼睛,深邃极了,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看它泛起波澜的样子。 这个皇城里多少大小姐都想嫁的男人,很难想到他竟然和皇上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乐昭仪斜眼瞄了一眼正在狼狈擦着嘴角血迹的皇上,心里难免有些嫌恶。 他们俩是亲兄弟,怎地长相会差这么多?明明年龄相差都不算太大,一个浑身全是少年感,另一个却像个七旬老人一样。 颜祉黎得体的站在软塌前不远处恭敬的行了个礼,说过皇上万岁和乐昭仪千岁之后,便开始说了正事。 原来他这么急匆匆的进宫来禀报,是要说之前很重要的旱灾一事的。 “禀报皇兄,先前臣弟对安置灾民一事写的处理方式,林大人已经去做了,效果颇好 ,现在皇城内灾民的流动情况已经好了许多。”颜祉黎垂眸说道,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皇上放下了擦血的手帕,欣慰的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些歉疚的看了看颜祉黎。 之前他因为颜祉铭那小人的片面之语就误解了颜祉黎许久,最近才知道,颜祉黎是这么一心为民的人,也从未有过要害他的意思,自然是有些愧疚的。 于是他便干咳了几声,扯着嘶哑的嗓子道:“朕现在身体大不如前,朝堂之事还是有劳皇弟了。” 颜祉黎点了点头,又说了几件政务上的事,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就想要先行告退。 乐昭仪一双美眸在他身上盯了片刻,突然转头对身旁的皇上说:“皇上,宁王殿下劳苦功高,就让臣妾帮皇上送送殿下吧。” 皇上点头默许,便合上了双眼闭目养神,现在他的身体极差,就算是睁眼待一会儿都会甚是乏累。 乐昭仪见皇上同意,自是有些喜不自胜,不过却注意到了颜祉黎似乎在看着自己,便没把喜悦之情显露在脸上。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乐昭仪的宫殿,待到两人走的远远的,确保皇上再也听不见动静之后, 乐昭仪便计上心来。 皇宫里的地面自然是极为平坦的,平日里连个小石子都不许出现,生怕绊倒了哪位主子,她倒不知道是踩到哪块小石子,身体一下子便不稳了。 她踉跄了几下,颇有心计的瞄准了颜祉黎修长宽厚的后背,娇媚的惊呼一声便扑了上去。 本想一头扎进颜祉黎的怀疑上演一出美人计,可她却只算对了一半,确实扎进了一个怀抱里,不过那人却似乎并不是颜祉黎…… 这怀抱冰冰凉凉,仔细一看穿得还是一身纯黑色的劲装,腰间别着一柄上好的佩剑,乐昭仪的目光顺着他的衣襟慢慢往上看,直到对上一双比颜祉黎还要冷漠无情的双眼,就像两个冰窟一样。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刚才心里那些个旖旎心思也消了个大半,一下便失了勾引颜祉黎的兴趣。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个不认识的男子,看他的衣服,和宫里的禁卫军是一样的,难不成是颜祉黎的贴身侍卫? 乐婕妤匆忙从陆十九的怀里逃窜出来,看着前面不远处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颜祉黎自顾自的走在前头,嘴角微微上扬:“皇嫂多加小心。” 第二百二十七章 乐昭仪心中自是十分不爽,可看着颜祉黎颀长的背影渐行渐远,只能狠狠的咬着嘴唇。 颜祉黎竟还十分嘲讽的朝她挥了挥手,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陆十九微微躬身,放开了乐昭仪的手,垂眸道:“微臣告退。” 说罢,便快步追上了前面的颜祉黎,两人一并出宫去了。 乐昭仪气得在原地狠狠跺了几下脚,一双平日里诱人至极的狐狸眼也全是气愤,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几乎已经扭曲了。 “本宫这般的女人能让皇上都神魂颠倒,这个宁王真是不知好歹!”她忍不住对那两道背影嘀咕道。 说完,似乎害怕身旁有人听到一般,左右巡视了一圈,见周围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她气呼呼的转了身,朝着自己宫殿的大门走了过去,每一步里全是女子的娇媚劲儿。 直到转进门的那一刻,她才换下自己气愤的样子,变成了楚楚可怜的表情,看着正在软塌上歇息的皇上,谄媚的走了过去。 要么就勾引颜祉黎,要么就继续讨好皇上让他册封自己为妃,如今她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人都说后宫的女人风光,不用做事只需要 伺候皇上就可以养尊处优,可谁都不知依仗男人的女人到底有多难。 且先不说皇上喜恶无常,就算得宠了也很有可能有朝一日会失宠。 就算是能长久的得宠,那也是保不齐其他妃子会心生嫉妒,到处使绊子想要害死你的。 而且,眼看着皇上驾鹤西去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下一个依附也要赶紧找到。 “颜祉黎这颗好看又靠得住的大树,本宫绝不会轻易松手的。”乐昭仪心道。 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扭着腰肢往皇上身边走,还时不时的抛媚眼儿,她本就生得一副媚骨,几乎没有男人能逃得过她的石榴裙。 颜祉黎带着陆十九回了王府后,就又把自己关到了书房,丝毫不管陆十九的劝阻,继续批阅皇上送过来的奏折。 这几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时辰的整觉,陆十九每次劝他去歇息,他都说灾民的事情要紧,处理完了再去休息。 可是这好不容易灾民的事情有所缓解,皇上那边处理不过来的政务又堆积成山了。 陆十九淡淡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颜祉黎说道:“你病倒了,我可不能帮你看奏折。” 颜祉黎闻 言并没有抬头,只是用毛笔沾了沾墨水,在奏折上写着什么。 待到墨迹晾干之后,他才小心的把奏折放在一边,又将毛笔扔在了清水里,后背松懈下来,往椅背上靠了靠。 这几日确实有些累,本来准备回来就歇下的,可眼看着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却又突然不想去睡了。 总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好像他在意的东西会出什么事一样。 颜祉黎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向陆十九:“将军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陆十九摇摇头,表示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 颜祉黎在将军府布下了眼线,一直是为了保护洛云芙的安全,陆十九既然说那边没动静,也就是说洛云芙现在还是安全的。 不知为何,他自打在回来的路上就很担心洛云芙,可她却实实在在的没事。 “让兄弟们盯紧点,本王先歇几个时辰。”他一边说,一边迈开长腿往书房另一边的床榻走。 陆十九点头应声,出去把门关上了,静静的守护在门口,随时保护颜祉黎的安全。 最近颜祉铭失势,为确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危害颜祉黎的安全,陆十九必须寸步不离 的守在颜祉黎身边,不能像以前一样,偶尔去将军府在暗中看着洛云芙了。 秋天便是秋高气爽,是祁国一年四季中最容易看到星星的季节。 此时的天也是深到几乎全黑的蓝色,一片云都没有,一抬眼便可看到满天的繁星,还有的连成一片,听说诗人管它们叫做银河。 陆十九望着星星愈发出神,虽然他是个武夫,不懂什么诗情画意的诗句,可现在倒也是有颇多感慨不知从何而说。 现在,洛姑娘身边那个经常穿着青色衣服的姑娘在干嘛,也是像他一样在看星星吗? 将军府。 青萝今儿倒是没什么闲情逸致和紫菱白薇她们看星星吹晚风,聊皇城里小姐公子们的八卦,她正一趟趟的给洛云芙送热水沐浴呢。 小姐自打中午开始就说自己的眼皮在跳,本来还念叨着想林小姐了要去书院看看她,结果一整日都没出院门,天色一暗就要沐浴更衣,赶紧上床歇息。 洛云芙馨香宽敞的闺房内水汽氤氲,青萝终于提了最后一桶热水进入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又一次次的把桶里的热水倒进沐浴桶里。 紫菱和白薇都守在门口 ,沐浴向来都是青萝一个人伺候的。 洛云芙自行把自己剥了个一干二净,在青萝的搀扶下躺进了热乎乎的水里,撒着花瓣的水没过了脖颈,一躺进去便浑身舒爽,似乎每一寸肌肤都被打开了。 这种舒适让她放下了所有戒备,虽然今日一整日都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是想想将军府的层层守卫,还有颜祉黎安排在自己周围的暗卫,要有人进到她的闺房里实在是不容易。 想到这,她便昏昏沉沉的在满是香气的热水里睡去了。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一身黑衣,隐匿在夜色中的姑娘正绕过了将军府的守卫,来到了洛云芙闺房不远处的另一处院落里。 她的脸被一块黑色的面巾罩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这黑夜里就像一颗熠熠发光的宝石,又像是猫的眼睛。 只透过一双眼睛,似乎能看出来这姑娘本身的美貌,若不当杀手,想来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姑娘。 只不过她的手却和寻常杀手不大相同,就算是女杀手,常年习武也会让她的手变得粗糙厚重,可她的一双手却极为细嫩,手指纤长,就像是……就像是写字画画之人的双手。 第二百二十八章 此刻她正将自己的全身都贴在房顶的瓦片上,尽力将自己的身影和夜色混为一体,一双璀璨如宝石般的眼睛透过黑夜望着不远处的小院落,那正是洛云芙所在的地方。 她受了暗影阁阁主的命令,去端王府完成雇主要求的事情,那名雇主别人叫他王爷,她也就姑且认为雇主是颜祉铭了。 颜祉铭让她来将军府,绑了将军的女儿洛云芙交给他,事成之后有三千两黄金的酬金。 她本就是个读书画画的,可奈何阁主是她亲爹,她不得不从小也修习武功,跟着门派里的师兄师姐们学习如 何刺杀别人的本事。 若是今夜这一票成了,拿了那三千两,交给她爹五百两,剩下两千五百两黄金也足够她云游各地的了。 当然,也要买这世间最好的画纸,把所去过的美景全都画下来。 可是,眼下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按照颜祉铭的指示,她小心绕开了一炷香一换班的侍卫们,可是颜祉铭却没有告诉她,洛云芙的院子暗处竟然埋伏着那么多的暗卫。 他们穿得也是夜行衣,几乎全和她一样隐匿在夜色之中了,粗略看一眼估计有三个暗卫,两个在房顶上,一个蹲在高高的 院墙上,望着里面的动静。 “难办了,这三个人要怎么解决才不会被另外的人发现呢……”穿着夜行衣的姑娘小声嘀咕道。 不过,看着看着,似乎发现了一点不易注意到的破绽。 那三个暗卫中,坐在屋顶上的两个人是背对着院墙上的那个暗卫的,也就是说,先解决掉墙上那一个,再去屋顶上解决掉另外两个就可以了。 想到这,姑娘小心掏出衣袖里一个精巧的机关,在星星的映照下,可以隐约看出是弩的形状。 她从小学得最好的兵器就是弩,弩也很适合作为暗器,躲在暗 处瞄准敌人,给别人最致命的一击。 这个只有巴掌大的弩是她爹亲手做的,通体都是纯金,他说这样很坚硬,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坏。 姑娘把那小小的弩举在了眼前,上面锋利的箭头正好对准了暗卫的左胸口。 嗖的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音传来,下一刻,蹲在墙上的暗卫便已经悄无声息的摔到了地上。 他们虽然警惕性十分高,但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周围是不是有人来犯,可就偏偏忽略了,他们在暗,竟然有人比他们在更暗的地方盯着他们。 那两个坐在房顶上的暗卫听 到一声闷闷的响声,就看到了自己的同伴已经中了一箭倒在地上,于是慌忙看向周围。 凭着练武之人的本能,他们站在房顶上,很快就注意到了趴在隔壁房顶上的夜行衣姑娘。 那两个暗卫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的在房顶上用轻功飞了过来,片刻之间便落到了姑娘的身后。 她的反应力也不是三脚猫功夫,左手把那机关收到了袖子里,右手撑着一枚瓦片,竟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撑了起来。 “很好,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这就不怕惊动那小姐了。”她得意洋洋的对着对面两个暗卫说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个结果自然是极好的,在这个院子里打,不仅能伸开拳脚,而且洛云芙还不会听到动静,到时候自然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这两个暗卫的武功纵然是极好的,可这姑娘的武功也不容小觑,作为江湖上第一刺客门派阁主的唯一女儿,她使阴招子的功夫谁也比不过来。 一个暗卫正正面与她拼拳脚,眼看着就在体力上占了上风,可她却一转眼的时间便消失不见了,随即房顶上某处就传来一阵俏皮欠揍的笑意,还有一根冷冷的箭宇。 她几 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只靠着神出鬼没,就解决了这两个武功极好的暗卫。 看着那两个暗卫皆是被射中了肚子,正捂着伤口晕了过去,她过去探了探鼻息,便用轻功飞到了洛云芙的门口。 紫菱和白薇看见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还是白薇先反应过来的,她显得镇定多了,张嘴便要呼救。 可是白薇是如何都比不过刺客的,就在她马上要出声的一刻,面前的刺客就不见了。 几乎是凭空消失在眼前的,前一秒眼前还站着一个大活人,下一秒就只剩下空气 了。 下一刻,她就好像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感受到自己的口鼻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捂住了,随即就昏了过去。 紫菱也被如法炮制,一样迷晕了。 姑娘把那块浸了秘制迷药的白布塞进衣襟里,得意洋洋点点头,觉得这几样东西还是没白带的。 这将军的女儿还是挺好绑到手的,看来。 她瞬间便踹开了从里面插着的大门,只见一个白皙美丽的小姐躺在浴桶里似乎是睡了,还有一个穿着青色裙子,扎着双丫髻的大眼睛丫头正在往里续热水。 青 萝听到门口一声响,便好奇的看了过去,只见门口一道黑影飞速的扑到了自己眼前,身后都拖了长长黑黑的一道残影。 青萝手里的热水霎时间就撒了一地,接连的两声响也把洛云芙吵醒了,等到她迷迷糊糊的醒来时,正看到一个黑衣刺客一掌拍在青萝的后颈,青萝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洛云芙却是冷静了许多,马上就弄清了眼前的局势。 看来这个刺客是越过层层关卡在到自己面前的,想来武功极高,现在逃是逃不掉的,况且她还没穿衣服。 虽然她现在有一点武功,但是肯定打不过刺客,而且刚刚在沐浴,现在浑身都没力气。 若是不能逃,也不能打,那就只能呼救了,院子门口要是恰巧有巡逻的守卫,她还有可能得救。 想到这,她便趁着那刺客探青萝鼻息的瞬间大声喊了出来。 “救!” 可命字还没说出来,那刺客就马上反应了过来,几乎是飞到她的身边,捂住了她的嘴。 刺客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听话,乖乖跟本小姐走吧。”说罢就掏出怀里沾了迷药的帕子,将洛云芙捂晕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章 洛云芙晕倒之前的唯一一个想法就是,这刺客为何是个女的? 这世上的所有刺客几乎都是男人,虽然其中也有一些女子,但是实在是少。 哪个父母想送女儿去受学武功的苦?都是学学写字,学学琴棋书画便罢了,所以说这世间的女刺客根本就没有几个。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声音竟然有几分熟悉,似乎之前从哪里听过,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那迷药的药劲实在太强,她还真的眼前一黑,昏过去了片刻。 不过,她的体质就是百毒不侵,虽然是迷药,但对她几乎也没有太大用处,只是迷糊了一小会儿便清醒了。 只是那双眼睛还是紧紧闭着,并且努力忍住眼珠的转动和睫毛的颤抖,让自己看起来像极了个晕过去的人。 洛云芙醒过来之后,甚至那刺客还没有将她带走,也没有对她下手。 贴着冰冷的地板,她能感受到自己浑身一丝不挂,身上的水还没有干透,想来门是开着的,因为吹进来的风让她一阵阵汗毛倒立。 耳朵似乎能听到屋里有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一边走还一边嘀咕:“这 姑娘的衣服放到哪里去了,也不能就这样把她带走啊……”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洛云芙心里一阵纳闷。 但说来也好笑,一个做刺客的,竟然因为自己绑架的是一个正在洗澡的姑娘,就到处找衣服要给待宰的羔羊穿上。 那脚步声突然停下来了,显然是女刺客已经找到了衣服,下一刻洛云芙就感到身上被披了一件薄薄的,味道熟悉的衣服。 她就这么被女刺客带走了,并非不想活命,而是明知道自己对付不过这个刺客,若是再次出声,说不定就会被直接割了舌头,而不是轻飘飘的下迷药了。 那迷药想必挺厉害的,想当初阿幼朵的迷药都没能将她怎样,而这女刺客的迷药却真的让她昏过去了片刻,肯定是什么秘方特制而成的。 不如就先将计就计,到了目的地之后再做打算。 现在看来这姑娘确实不想马上杀了自己,而且还挺有善心的,不想让她光着身子出去,看起来像是良知未泯。 最重要的是,她的声音确实熟悉,洛云芙想要搞清楚这人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颜祉黎派到将军府的暗卫应该已经出了事, 不久之后颜祉黎就会接到消息来救自己的。 也不知为何,她就这么确定颜祉黎一定会来救她,就是相信,他一定会出现。 感觉自己被带上了一辆马车,疾驰了一会儿,她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记着时间,大约是两炷香的时间,车停了一会儿。 她想,这可能是出城门在盘查,果然,车只停了一会儿就继续走了,不久后彻底停了下来。 随后她就坠入了一个有些温暖和墨香味的怀抱里,这显然是那个女刺客的怀抱,刚才刺客抱她出门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一股墨水的味道。 当时就十分奇怪,为何一个刺客身上会有如此浓的墨水味道,难道不做刺客的白天,女刺客是个卖文房四宝的? 感觉到自己被抱着走了一会儿,一阵锁链的声音过后,就闻到了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 似乎是多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她暗暗心想到。 感觉到自己被关进了某个房间后,门又被女刺客从里面锁上了,随后透过眼皮,她看到了前面某处有一团小小的亮光。 洛云芙装作被那烛光刺醒了一般,假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的确是被 关进了一间牢房里,女刺客正背对着自己点蜡烛。 那烛光虽然有些昏暗,可是大概的情况她还是能看清楚的,女刺客看起来腰窄胯宽,也不知是因为确实年轻,还是常年练武保持的好,总之身形十分姣好。 女刺客正要把点燃的蜡烛放在门口高处的一个小台子上,谁知一转身就看到了假装醒来的洛云芙。 她便举着蜡烛走了几步,走到了洛云芙的身前缓缓蹲下,眼里是不合常理的稚气与好奇,根本不像一个武功高强的冷血女刺客。 “难道是迷药放的少,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刺客看着洛云芙的面容小声嘀咕道:“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从哪见过……” 洛云芙心里一惊,便更加确定了这刺客她从前认识。 因为这双眼睛好像真的从哪里见过,并不像是人群里的惊鸿一瞥,更像是接触过一两次的人。 先前在将军府里的时候,屋子里水汽氤氲,后来夜色又黑,刺客并没有看清洛云芙的面容,现在旁边有烛光,她也觉得洛云芙有些眼熟。 可是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了,也是,她每日在街上摆摊,见到的人那么多,可 能某个见过的人和洛云芙有些像吧…… 两人皆是对视着愣了片刻,女刺客一拍脑袋瓜,突然灵光一闪。 月余前她在金陵摆摊画画,似乎有个公子过来找她画了一幅画,说是要画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女子,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可还是画了。 难道这个洛云芙,就是当日那公子的妹妹? 女刺客心里好奇,便下意识的拉开了自己的面巾,想要再认真探究一下洛云芙究竟是不是那位公子的妹妹。 可是这一露出面容,洛云芙可就彻底的认了出来,这个深夜绑走自己的女刺客是谁了,也明白了她为何满身的墨香味。 这不就是一个多月之前,他们凯旋而归,路过金陵时,那个在街上摆摊的画画的姑娘吗? 那时她还穿着一身绿裙,画画的酬劳是一两银子一副,可是她却给了一两金子,只因颜祉黎的荷包里只有金子没有银子。 这姑娘当日为了感谢那一两金子,还特意给她多画了一幅画,上面画的正是她和颜祉黎二人。 洛云芙刚不知从何开口,那女刺客便试探的问道:“姑娘……本姑娘好像画过你,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第二百三十一章 洛云芙摇摇头:“那不是我哥哥,那就是我。怪不得姑娘如此面熟,原来就是当日那个画艺超群的姑娘啊,真是没想到。” 那女刺客竟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眼睛在这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有些亮,满怀期待的看着洛云芙问道:“真的么,本姑娘当真画艺超群吗?” 看她似乎对别人的想法很是在意,很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洛云芙便心生一计,重重的点了点头。 洛云芙几乎把这辈子所知道的所有的赞美的词语,还有话本上那些夸人的话全都用上了,赞赏一通之后果然女刺客十分受用。 她直接把蜡烛放到一边潮湿的地上,头探出去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情况,又转过身来趴在洛云芙的耳边说道:“既然你如此有眼光欣赏本姑娘的画,而且本姑娘也算是收过你的一两黄金,今儿就且先把你放了,不过下次你要是摊上我们门派的别人,可能就不会如此好运了。” 洛云芙一边听一边点头,那颗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原来这姑娘那么喜欢画画,对欣赏自己画的人也是很尊敬的,就连到手的人都能给放走,想来也是个善良之人。 既然那么善良,为何要来做刺客呢?刚才听她说什么门派,想必还是个杀手的组织…… 虽然心里很纳闷,但最后她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的看着女刺客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套与她一模一样的衣服出来。 随后这套衣服就被女刺客三下五除二的套在了她的身上,待到面巾一蒙,估摸着谁也看不出来眼前这穿的和刺客一模一样的人,会是将军府小姐洛云芙了。 两人便这么正大光明的出了这层层把守的地牢,等到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的那一刻,她才凭空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自己还在将军府被丫鬟伺候着沐浴,这还没过多久,自己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扮演一个女刺客了。 “大小姐。” 门口驻守的四个穿着夜行衣的刺客纷纷朝着旁边的姑娘行礼道,那姑娘似乎已经习惯了,连头都没点,便拉着洛云芙往前走。 那姑娘贴近了几分洛云芙,小声说道:“待会儿若是遇见别人,千万不要作声,我来应付便好。” 她点了点头,又将面巾往上拉了几分,就差把整个眼睛都盖住了。 她身形姣好,倒 也像个练武之人,这一路虽也有路过几个认识旁边那姑娘的人,但都没有太过注意于她,也许都以为她是新入门的师妹吧。 这里除了行走之人全穿着夜行衣之外,其余的地方和皇城里的那些大家族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个大大的宅院,里面精致错落,小桥流水。 就在洛云芙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道几个人把守的大门之时,身畔的女刺客突然身形一顿,再也不往前走了。 她好奇的回头一看,就算只能看见女刺客的一双眼睛,但也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到她的左右为难。 顺着那姑娘的眼神,洛云芙往门口的方向一看,只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背影负手而立,看着满天的繁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那背影一看便是个中年男人的,穿着和旁人一样的夜行衣。 他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两道目光,便转过头来,看向旁边的女刺客。 “篱儿,你在这做何事?” 那人声如洪钟,低沉稳重,虽然还隔着一些距离,但这声音似乎回荡在耳边似的,足可以看出来他的内力是多么深厚。 这夜色有些昏暗,洛云芙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只 能大概看出是个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和身边的女刺客五官有几分相似。 被称为篱儿的女刺客为难的看了一眼洛云芙,便拉着她走到了那男人的面前。 “回禀父亲,这是新来的小师妹,女儿带她四处走走,认认路。”女刺客干笑着拉着洛云芙的手说道。 走得近了,她这才看清那男人的样子,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他的脸上却只有一些胡子,连皱纹都没有,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个一表人才之人。 既然这个女刺客叫他父亲,那想必这个人就是她爹了,如此有气势的一个男人,莫非是这刺客门派的门主? 那男人扫了几眼洛云芙,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开了,对女刺客说:“去吧。” 女刺客赶紧点了几下头,拉着洛云芙就往门口走:“父亲告退,女儿先带师妹出去逛逛。” 好不容易逃出了这座巨大的府邸,洛云芙松了口气,惊觉整个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刚才那男人的眼神实在太有威慑力了,似乎一眼便能看透人的灵魂一般。 本来她以为会被看出来的,没想到那男人竟然放他走了,这得感谢女刺客。 洛云芙拉下面巾,看着远处已经成为了一小点的那座府邸,和门前的侍卫们,感谢的对女刺客说道:“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江篱,不过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你问本姑娘的名字也没什么用。”江篱垂眸,似乎有些不舍的说道。 江篱倒不是在不舍些别的,而是洛云芙极为欣赏她的画,她怕下半辈子再也找不到如此识货的人了。 洛云芙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想着也许能在她身上套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比如说,要先搞清楚是谁派她来绑架自己的。 洛云芙瞄了几眼远处那座没有牌匾的府邸,说道:“江篱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儿是城外,离护城河倒是不远,两人不久后便到了护城河边。 已经快到子时了,护城河边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两人上了桥便在桥中央席地而坐,望着银河出神。 江篱叹了口气,清秀的侧颜在微弱的银色光影下显得清丽脱俗,颇有些文弱美人的味道,若是光看脸,谁都想不到她的武功那么厉害。 单单靠着一己之力就可以解决掉颜祉黎派来的三个暗卫,这绝非常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她惆怅的看着府邸的方向小声说道:“洛姑娘想说什么便说吧,若是等会我回去晚了,父亲又要让师兄师姐们来找我了。” 洛云芙眉头一皱,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既然她那么爱画画,性格也是善良可爱,为什么会做刺客呢,难道是因为父亲的原因? “江小姐,恕我直言,你既然画艺如此高超,为何会违心的成为刺客?我看你好像并不是很开心……”洛云芙问道。 江篱是极其喜欢洛云芙的,听到洛云芙的疑问,便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我父亲是暗影阁的阁主,虽然小的时候给我请了很多画家来教画画,但是他更希望我将来能继承暗影阁成为下一任的阁主,便让我在学画画的同时练武,不分昼夜的练。” “虽然我是暗影阁武功最高的女刺客,可是谁都不知道,白日无事之时,我都会启程去金陵摆摊作画,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赚够下半辈子需要用的钱,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喝血吃肉的人间炼狱了。” “今日同你说这些,是看你也是个爱画之人,还曾经给过我一两金子,放你走,也算是报恩了。” 洛云芙听完这一 切,暗自叹了口气,觉得活在人世甚是身不由己。 这个叫江篱的姑娘终日画画,身上都沾满了墨水的香气,可是一到晚上却要为了钱去杀人,更可怕的是这是她父亲逼她去做的。 听到洛云芙叹了口气,江篱突然侧过脸来看着洛云芙,两人的距离几乎近在咫尺,洛云芙都可以看得清楚她眼中故作坚强而不肯掉下来的泪珠。 江篱强颜欢笑道:“姑娘不必叹气,再出一次任务,我就可以离开暗影阁那个鬼地方了。本来今夜你是我的最后一票,只不过现在本姑娘只能错失两千五百两雪花纹银咯。” 洛云芙一怔,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条性命竟然值两千五百两银子? 两千五百两,听起来不算太多,但是在战场上,取了对方将军的首级才能得到一百两银子,没想到她一个将军府的小姐竟然值这么多。 洛云芙突然有些愧疚,也很感谢江篱能放自己走。 她的手在身上摸了摸,突然想到这身衣服是江篱的夜行衣,这才尴尬的说:“抱歉,我今日没带银票,改日你来将军府,我……” 江篱突然嗤笑一声,假装不屑的瞟了洛云芙一眼 :“算了,本姑娘家大业大,不缺你那点银子。” 洛云芙抱歉的点点头,心里暗下决心,继续问自己想问的。 “江姑娘,洛云芙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想知道是谁出这么多银子要我的性命,还请江姑娘指点一二。” 江篱愣愣的望着天上的繁星,并不准备说话,就像没听到洛云芙说的话一般。 并不是她不想说,她很喜欢洛云芙这个姑娘,可是却也不能背叛暗影阁,也不能背叛那个派自己来的人。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今日她破例放走洛云芙已经是很大的任性了,怎么还能告诉洛云芙,到底是谁派她来的? 洛云芙在心里叹了口气,拄着旁边冰冷的地面就站了起来,释然一笑。 “抱歉,是我逾越了。江姑娘,多谢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必定想报,云芙先走了。”她认真的说道。 说罢,转身就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不过,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 “你多加小心,他可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洛云芙脚步一顿,垂眸浅笑一声,朝着身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她知道,这 是江篱能说的最多的了,所以她很感激江篱。 江篱望着洛云芙的背影好一阵出神,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城门里之时,江篱才站起来拍拍屁股,往反方向的那座很大的府邸走了过去。 江篱很羡慕洛云芙,两人就像是完全相反的两条路,一个是风风光光的将军府大小姐,一个是只能活在暗处的杀手。 虽然她也算是个大小姐,但从来不敢张扬,总不能出去说,她是暗影阁阁主唯一的女儿吧? 若是胆敢这么说,早就被官府抓进大牢,牢底坐穿了。 暗影阁是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自打在江湖这二十多年来,百姓们都很是忌惮这三个字。 只因为他们暗影阁培养出来的杀手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替人寻仇,替人消灾,只要是收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江湖上人人忌惮暗影阁,官府也不敢前来清缴,因为门派里的高手如云,就算是皇宫里的禁军,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暗影阁里的杀手。 眼见着离那座没有牌匾的府邸越来越近,江篱也愈发的愁容满面,不知等会回去该如何和父亲交代。 想起父亲那双老鹰般犀利的眼睛,她就一 阵害怕。 虽然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但父亲从小就把她当做男孩一般来养,甚至要求比对男孩还要严苛许多。 就拿练武来说,她的师兄师姐们只需要扎三个时辰的马步,她却要坚持上六个时辰,从清晨道傍晚,不能动也不能吃饭。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如今才能成为暗影阁里武功最强的人吧。 “参见大小姐。”门口的几个守卫齐刷刷的说道。 她疲惫的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行礼,自己便走进去了。 “每日被叫大小姐有何用,过得还不是连普通的门徒都不如。”她委屈的抱怨道。 一路走到了父亲的房间门外,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敲了门。 毕竟放跑了已经到手的银票,这件事还是要跟父亲知会一声的。 “进。” “父亲。”她推开门,看着正襟危坐的父亲说道。 中年男子正端坐在屋子正中间,喝着手中的茶,面无表情,严肃极了,单单在那坐着就满是威压。 江篱虽已经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不过倒还是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 “父亲,我把端王要的人给放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可奇怪的是,她父亲却好像丝毫不意外的样子,似乎此刻就算是天塌了,他也能冷静的站起来把天给撑住。 他冷冷的挑了挑眉,威严的哼了一声。 “呵,女儿大了翅膀硬了,既然能创出祸来,就自己去和端王解释吧。”父亲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的江篱说道。 其实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他就觉得江篱身边的姑娘有些面生,现在想来,也许那姑娘就是端王要的人吧。 他一向知道这个女儿不想做杀手,可是放走雇主要的人,却还是头一次。 他叹了口气,觉得女儿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 罢了,若是真的不想做杀手,那这个暗影阁就交给门派里其他能担此重任的吧。 他的心里开始慢慢动容了,不像一开始那样那么强求江篱了,可这一切江篱都不知道。 江篱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将面巾往上拉,盖住了自己的一切情绪和表情。 她转身,关门,临走时撂下一句:“知道了父亲,我会办好的。” 门被轻轻关上了,隔开门里和门外两个空间,门里一根蜡烛都没有点,漆黑一片,就好似不见天日的暗影阁一般。 门 外是满天的繁星,光亮洒落在江篱细嫩的皮肤和精致的脸蛋上,她此刻有些涅盘重生的感觉。 这是这辈子第一次忤逆父亲的意思,不知为何感觉心里如此轻松。 也许,遇见洛云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她是时候该为自己而活了,而不是为了父亲的意愿而活。 第二日,端王府。 下人说暗影阁之人求见,颜祉铭便一阵没来由的喜悦,赶紧让人把江篱请进来。 她今儿穿得倒不是一身黑乎乎的夜行衣,而是像初见洛云芙那日的一样,一身绿色衣裙,更衬得她肤色胜雪,明眸善睐。 更惹人注意的是,她身后竟还背着一个小小的画篓,里面装着笔墨纸砚,还有大大一块白布招牌。 颜祉铭看见江篱,先是愣了愣,仔细看了几眼她的眼睛,这才分辨出来她是那日的女刺客。 只见江篱一进来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桌子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流里流气的将他手里的毛笔抽出来,对着太阳光照了照。 “啧啧啧,真是一支好狼毫,是画画的好东西,端王大人可否将这支笔赠给在下?”江篱一边打量着毛笔一边说道。 颜祉铭抬头看着 坐在自己身前桌子上的江篱,虽然心里很是不爽,可是看在洛云芙那件事上,还是强行扯出一丝大度的笑容。 “一支笔而已,端王府还是送的起的,姑娘喜欢,拿去便是。”颜祉铭大方微笑说道。 江篱将那支毛笔往后一扔,那支笔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背着的小竹篓里。 随后,她就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一下便蹦下了颜祉铭的桌子,站在他面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瞧本小姐这记性,都快忘了今儿是来干嘛的。”江篱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扔在了颜祉铭面前的桌子上:“这一百两银子还给王爷,您的生意,我们暗影阁不做了。” 颜祉铭眉头一皱,一张脸便沉下来一大半,黑着脸盯着江篱的眼睛。 江篱却丝毫不怕,她终日对着父亲那张臭脸和眼神,早就不怕别人如此看着她了。 颜祉铭沉默了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一般问道:“为何?” 江篱摇摇头,十分欠揍的摊开双手,就像这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一般。 “您说的那个洛云芙,乃是将军府的嫡小姐,身边暗 卫无数,本小姐差点都不能或者回来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颜祉铭黑脸沉默不语,似乎心里很是不悦。 这暗影阁里可都是一等一的大高手,而且这姑娘还是暗影阁里武功最高强的,连她都说绑不了洛云芙,那还有谁可以接近洛云芙? 难道只能放过洛云芙了吗?这绝对不行,他得不到就一定要毁掉,绝对不能让颜祉黎那家伙得到她。 江篱转身便要走,走到门口的那一刻,她猛然回头,好心的劝着颜祉铭。 “王爷,本小姐劝你还是不要多费心血了,这江湖上没人能动得了那姑娘,你就死心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了,出了王府后,去的便是南城门,往金陵城的方向。 既然这两千五百两雪花纹银没有赚到手,那就只能规规矩矩的画画赚钱咯。 “若是一天卖上一副画,那就是一两银子,这两千五百两需要。需要很多年才能赚回来。” “若是一天五副画,那就是……那也要好几年呢,哎。” 不过她还是不后悔放掉洛云芙,毕竟钱好赚,知己难求,尤其是欣赏她画画的人。 洛云芙自从昨儿半夜回了 府,整个将军府就像炸开锅了一般,就连洛霆苍都被吵醒了,告知了洛云芙失踪之事。 起初是巡逻的侍卫们发现洛云芙的墙外竟然倒着一个已经凉了的尸体,而尸体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将军府守卫的衣服,而是陌生的。 随后,他们就又在另一个院子里发现了两具同样的尸体。 再后来,晕倒的青萝和紫菱白薇纷纷醒来,发现沐浴的水已经凉了,而洛云芙早就不知去向,这才知道大事不好,洛云芙恐怕是被人绑走了。 于是她们赶紧去知会了老爷洛霆苍,洛霆苍自是对自己的女儿十分担心,连忙聚集了府里的所有守卫,准备全城搜寻洛云芙的踪迹。 可是这些侍卫刚要出动,洛云芙就自己回来了,还穿了一身夜行衣。 洛霆苍担心极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在洛云芙的请求下,先遣散了那些侍卫,然后才听了洛云芙的一通解释。 解释了好半天,她才让洛霆苍相信,真的是有人将她绑架走了,随后又放了。 虽然洛霆苍一开始不相信会有那么好心的杀手,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洛云芙真的穿了一身杀手的衣服,平安回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那你觉得,会是谁绑架的你?” 洛霆苍十分疼爱洛云芙这个女儿,但对于洛云芙的交际却不了解,完全不知她最近是不是得罪了谁。 洛云芙本想摇头,然而看着洛霆苍,一个计谋自心底升起。 她轻轻摇了摇头,“女儿也不知道,女儿不记得自己又得罪过什么人,只是模模糊糊的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王爷……” 洛云芙声音一顿,眼睛忽然睁大,“父亲,该不会是宁王?可是宁王为什么要杀我?” 王爷? 洛霆苍心底一沉,没来得及多做思考,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不可能!” 且不说宁王和云芙感情甚笃,就说宁王的人品,那也绝对是君子如竹,光风霁月,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因情还是因利益,宁王颜祉黎都没有杀洛云芙的理由。 更何况,这京城里也不止一个“王爷。” 就比如那个因为陷害宁王而失去盛宠,如今正愁云惨淡的端王。 洛霆苍想着,眼神越来越冷。 毕竟浸盈朝堂几十年,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一眼便能看清,从端王谋害皇上并将其嫁祸给宁王来看,就知道端王的狼子野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他将军府和宁 王府结亲?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端王居然卑鄙无耻到这个地步,不惜对一个无辜少女下手! 洛霆苍越想越怒,可是这些话她虽然心中明了,却不好对洛云芙直言,只能细声安慰,“为父看是你想多了,你和宁王殿下感情那么好,宁王又怎么会要你性命,不过是一个王爷的称呼,不一定就是宁王。” 洛云芙惊疑不定,“父亲……真的吗?可是他之前都要娶那个公主了……” 洛霆苍点了点头,温柔的摸着洛云芙的头,看着她单薄的身子,眼底深处漫上心疼。 这个傻孩子。 他叹息了一声,“你不要把京城里那些流言当真,宁王虽然应了赐婚,可他当时若是不接旨的话,整个宁王府都会被牵连,他虽然妥协,可心底不见得有多情愿,更何况,就算他真要娶那大理公主,也不至于对你下手,白白招惹上将军府。” 还有一些事情他没有说出来,比如说,那大理国的公主明明好好的,怎么成亲前一日就没了呢? 洛云芙垂下了眼,应了一声,扭扭捏捏的道,“嗯,父亲说的,女儿都记下了。” 洛霆苍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在盘算着如何对付这 位失势的端王殿下。 皇室中的明争暗斗都是皇室自己的事情,向来都同他无关,可端王把黑手伸到自己女儿身上,那也就别怪他无情了! 走至门外的洛云芙垂着眼,在不被人察觉的地方,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之所以没有明言幕后者是颜祉铭,而只是说一位“王爷”,是因为她知道,若是自己直接上去告诉父亲是端王要害自己,父亲是一定不会信的。 有时候,说一半藏一半效果更好。 尤其是在她把嫌疑引向颜祉黎的时候……颜祉黎是定然不会害自己的,父亲心中也很清楚,而京城中总共也就只有两位王爷,既然不是颜祉黎,那还能是谁呢? 颜祉铭啊颜祉铭,你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上辈子你从我这里得到的,这辈子我一定会让你以十倍的代价还回来! 洛云芙恨恨想着,又开始回忆自己上辈子做端王妃时所接触过的那些颜祉铭的势力。 她记得颜祉铭在迎娶自己之前就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人手,而且在京城中开设了多家酒楼和青楼,用来探听消息和传递信息,尽管最主要的势力,还是在自己嫁给他之后,自己费心费力帮他 建立的,可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尤其是现在颜祉铭虽然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但并未被完全打倒。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想要除掉颜祉铭,首先要把他积攒下来的这些人脉和实力铲除才行。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时间,洛云芙基本都窝在房间,绞尽脑汁的回想着和端王有关的大臣和据点。 这对她来说不是难题,毕竟上辈子她可是颜祉铭的好妻子好帮手,而在前期,颜祉铭对她也是十分信任,一些非常隐秘的事情她都接触过。 很快,她便开始动笔。 从青楼到酒肆,从大臣到平民,包括颜祉铭上辈字最信任的那几个谋士幕僚……一张关系网就在她的笔下飞快的显现。 在她写到一半的时候,一直紧闭着的窗户忽然砰的一声打开。 原本全神贯注的洛云芙手一抖,墨水便洒了出来,她以为又是有人来要自己的性命,正要开口喊人,就落入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别动,让我抱抱。” 熟悉的声音让洛云芙怔在原地,她只能一动不动,感受着对方身体的体温,以及他山下起伏的胸膛。 “你,怎么了?”过了好久,洛云芙才慢慢开口 。 “我听说你出事了。” 颜祉黎的声音闷闷地,她将头搁在洛云芙的肩上,闻着他的发香,心里却并没有多少的安心。 “你知道吗?你是白天遇险的,可是我刚才才得到消息,都过了整整半天。” 就因为这个吗?洛云芙心头一松,唇角露出一抹笑,好笑的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就是这个,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摸了摸颜祉黎的脸,却只摸到一手粘稠的汗水。 她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多汗,你该不会是跑着过来的吧?” “都差没飞了。” 颜祉黎小声说着,更紧的把洛云芙抱入怀中,房中灯光灰暗,颜祉黎又是背光而站,洛云芙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近,身子还在隐隐颤抖。 “云芙,你知道吗,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有多么怕。不是因为你出了事,而是,你明明出了事,我却过了那么久才知道,虽然你这一次安然无恙,可是说不定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以后再发生这样类似的事情,我不能及时的赶去救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洛云芙就用手掌堵住了他的嘴。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要说这样的话。” 她的脸有些严肃,“你要知道你是王爷,现在身受皇上宠爱,而且云国天灾干旱,皇上又重病缠榻,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你处理,有很多的灾民等着你去拯救,你要忙的有这么多,难免会收不到消息。” “可是我害怕。” 他依然得不到安心,在晦暗的暖色烛光下,他的双眼微红,让洛云芙重重一怔。 “什么事情都可以晚些处理,唯独你的不行!” 他的话很轻,声音中还隐隐带着颤抖,却仿佛一根柱子,狠狠击打在洛云芙的心上。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错了。 颜祉黎本来就十分的在意自己,这种在意超过了皇椅超过了天下,超过一切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要不然上辈子他也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而甘心被颜祉铭折磨致死,到死的时候都没有后悔过。 她抿紧唇,声音也变得小下来,“可我不是好好的吗?” 颜祉黎道,“是,这一次你没事,可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你能保证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吗?这一次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如果不是你和那个杀手有旧的话,你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云芙,你听我说……” 他抓住洛云芙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看着她的视线专注而坚定。 “嫁给我。” “做我的妻子,和我相伴一生,从今往后你都在我身边,我绝不把你一个人丢下,更不会松开你的手,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你在哪里我也跟着在哪里,我一定要把你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你,护好你,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你。” 他身上的温度从指尖传来,一点一点,渗入她的胸膛,将她那颗本冰封许久的心一点一点的温暖。 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在颤动,又好像被放进了蜜糖一般的甜蜜,这样的感觉是过去的她从未有过的,哪怕上辈子颜祉铭在她面前深情款款向她求亲的时候,她也不曾感受过。 莫非,这才是真正的情吗? “等再过一段时间,大理公主的事情被人遗忘了,我们就马上成亲。” 几乎差一点,洛云芙就要直接说好了,但她还是有些理智的。 大理的公主死去不过几日,宁王殿下就立刻另娶,这样的消息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颜祉黎也会背上一个薄情寡义的坏名声。 如果再有心人从中作梗抹黑颜祉黎,那可就真的是大大的不妙! 颜祉黎 微微有些不悦,可他也知道洛云芙说的没错,这样的情况下确实不适合议亲,哪怕自己不在乎名声,他也要考虑一下洛云芙。 “那我再多派几个人来保护你?” 颜祉黎握着洛云芙的手,心中有些荡漾,过去的洛云芙尽管同他两心相印,可是却也鲜少让他近身,今日他却贴了她这么久。 早知道,方才就应该借着机会亲几口。 颜祉黎盯着她香软的粉唇,心脏仿佛被羽毛轻抚了一下,满满的都是满足感。 洛云芙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反倒是因为他话中的“派人保护”几个字而萌生了别的想法。 “不如你把路都督派来保护我如何?”她脱口而出。 “陆十九?” 颜祉黎挑了挑眉,忽然想到了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派陆十九来,你究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为了你那个丫鬟的终身大事啊?” “两个一起,不行吗?” 洛云芙瞟了颜祉黎一眼,故作生气,急的颜祉黎连忙去哄,最后还是同意了洛云芙的要求,不仅答应把陆十九调来,还特地再抽十几个精心培养的暗卫。 只是不知道,如果陆十九知道自己这么轻易的就被宁王给卖了,会是何等 的心情。 两人在房中温存了许久,眼见天越来越亮,颜祉黎才恋恋不舍的打算离开,离去之前,洛云芙想起了什么,猛地叫住了他。 “等一下!” 她走到桌案前,快速的将自己还未写完的关系网填补完整,然后将其交到颜祉黎手里。 “这是?”他有些诧异。 “这是颜祉铭在京城中的势力和人脉,我全部都写在上面了。” 洛云芙嘴角带笑,一双眼却冰冷如冰,不见方才的温软娇俏,“既然端王殿下这么想对我们动手,那我们怎么能不给他送一份大礼呢?” 颜祉铭的这些势力,是绝对不能够留下的。 只怕自己送的这份大礼,会让他激动开心的连续几晚都睡不着呢! 颜祉黎的动作十分迅速,在拿到那份名单之后,他便让自己底下的人去着手调查,果然,这名单上的酒楼和青楼全都是颜祉铭的据点,主要就是用来搜集消息和收拢资金。 还有名单上的一些名字,这些人当中有朝堂上的官员,还有贩夫走卒,以及许多有名望的才子和学士,这些人都让颜祉黎目光一沉。 平心而论,颜祉铭的势力并不算强。 可是在皇帝和自己的耳目之下,他能 够悄无声息的发展到如今,已经十分的让人惊讶,而且他收拢的门客之中,可不乏有才华的能人异士。 “是个有才华的人,可惜,心术不正,心狠手辣。” 颜祉黎嗤笑着,摇了摇头,心底略微有些遗憾。 比起当今的皇帝,在用人和筹谋一事上,颜祉铭要强了十倍不止,这本来是个可用之才,若是德才兼备,也不是不能登上皇位。 至少,颜祉黎就蛮愿意扶持他的。 只可惜没有如果。而颜祉铭这样的心性和手段,若是当上了帝王,那简直就是黎民之难! 想通了这一点,颜祉黎也不再纠结,直接开始动手,首先是青楼酒楼,其次就是对方的据点和暗线,短短一夜之间,居然毁掉了对方的大半势力! 而等颜祉铭反应过来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端王府。 “砰——” 笔墨纸砚掀翻在地,摔碎的砚台中墨水四溅,染黑了书房中雕花的窗棂。 “废物,都是废物!” 颜祉铭一身月白色长袍,端的是翩翩公子的形象,一双眼却冷例如冰,里面的狰狞和杀意破坏了他原本的温文尔雅。 “京城的据点被毁了这么多,你们到现在才知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第二百三十六章 禀告的下属身子微颤,跪倒在地,“主上,我们……” “滚。” 颜祉铭有一种将面前之人大卸八块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心中的杀意。 “去,给本王查,本王要知道是谁在后面搞鬼!” “是。”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那人大喜过望,快速的消失了。 先是颜祉黎完好无损的回到京城,盟友巴图横死,再是宁王府和将军府连成一线,现在更好,就连自己在京城布下的据点都被不知名的人摧毁。 颜祉铭越想越气恼,狠狠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他如此点背?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一双纤纤玉手抱住了他的腰,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躯体贴上来。 “王爷怎么这么生气?” 如黄鹂一般轻柔的声音传入耳际,让颜祉铭烦乱的心稍稍安静,他回手抓住对方的手,用力一拉,对方就倒在了她的怀里。 “王爷,别……” 倪雪妍微红着脸,伸手抵着颜祉铭的胸膛,看似在推拒,却偏偏有种欲拒还迎的意味。 颜祉铭目光一暗。 不得不说,倪雪妍的确是个尤物,也许容貌不是非常出色,可那种清纯中带着妍媚的气质 ,却是叫男人十分的着迷。 可此刻,看着这般妩媚的倪雪妍,他的脑海中缺浮现出另外一张脸,那是一张清淡的,出尘的,恍若初冬飞雪般的一张脸。 他目光一冷,捏着倪雪妍下巴的手不自觉的一收。 那张脸的主人本来该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只要她嫁给了自己,将军府和他背后的几十万大军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再除掉颜祉黎和皇帝,皇位简直唾手可及。 “嗯,王爷,你捏得太紧了,雪妍疼。” 倪雪妍心惊胆战的看着颜祉铭的脸色,颜祉铭反应过来,顿时收了手,改为轻柔的抚摸,脸上也带了些心疼之色。 “怪我,是我下手没轻没重,还疼吗?” 倪雪妍赶忙摇了摇头,道,“不疼,只是看王爷脸色,好像很不开心,是有什么事吗?” 她声音轻柔,楚楚可怜,简直是一朵男子最喜欢的解语花。 不说还好,一说,颜祉铭就想起自己接二连三遇到的打击,眼中怒火更深。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你不是和洛云芙的关系很好嘛?有没有发现她有哪里的不对劲?” 倪雪妍一愣,不解的看着颜祉铭,“不对劲?” 她显然不能明白颜祉铭话里的意思。 颜祉铭皱了皱眉,温柔着声音问道,“本王的意思是,你当时明明给洛云芙下了毒,可是洛云芙却好好地。究竟是洛霆苍为她请来了神医,还是洛云芙自己身上就带有百毒不侵的神药?” 倪雪妍认真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这个,雪妍也不知道,原本我和她的关系还算可以,到后来便不怎么搭理我了,还想着给我随便找个人嫁出去,我不在她身边,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倪雪妍声音一顿,委屈的看了颜祉铭一眼。 她说这一番话,一是为了告诉颜祉铭,洛云芙排斥自己的接近,所以自己知道的不多,二是将洛云芙塑造成一个不好接近,苛待远亲的人,来引起颜祉铭的厌恶。 可颜祉铭显然没有注意到。 他盯着倪雪妍娇柔美丽的脸,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洛云芙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仇怨,他始终无法忘记,在两人初见的那一刻,那个恍若仙子的少女转过身,朝他看来的那一眼。 那一眼,冷若冰霜,眼底深处都是恨意。 想了想,颜祉铭打消了自己的猜测,他过去从未和这位将军府的小姐见过面,又哪里来的仇恨 ?不出意外,这仇视是因着颜祉黎。 看来这两人早就认识了,而且暗通款曲,否则洛云芙明明是第一次见自己,怎么可能有那么深的恨意? 倪雪妍看着颜祉铭不断变换的脸色,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如蜜糖一般甜美。 “殿下,你在想什么呢?” 颜祉铭反应过来,脸上挂上了微笑,可怎么也遮不住眼底深处的那一抹算计,“没什么,只是在想,本王的妍儿今日这么香,可是换了新的脂粉?” 倪雪妍脸颊一红,娇嗔的瞥了他一眼,身子柔软的朝他怀中倒去。 “王爷的鼻子真灵,连这都闻出来了。” 颜祉铭一声轻笑,“只要是和雪妍有关的,本王都记得清清楚楚。” 倪雪妍心中甜蜜的同时,又带有一丝得意和炫耀,这个男人最终还是她的,只要嫁给了他,扶持他成为未来的帝王,她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后了。 如此,也完成了主上交代给她的任务。 “殿下,上次给洛云芙下毒,雪妍没能成功,要不然这一次……” 颜祉铭握着她手腕的手指猛地一收,带来的疼痛让倪雪妍叫了出来。 颜祉铭微笑着,轻轻凑过去在倪雪妍耳边低语,“你可真是个 傻子,上一次下毒没成功,将军府必然会有所防备,这个时候你再动手,岂不是自己暴露?本王是想要洛云芙的命,可怎么舍得牺牲你?” 方才的不悦和惊疑瞬间消失不见,倪雪妍看着颜祉铭的眼中尽是感动和爱恋,“王爷……” 她开心的靠在对方怀里,颜祉铭抚摸着她的头发,房间内的檀香缓缓上升,缈然的烟雾里,他一双眸子冷然如冰,瞧不见半点柔情蜜意。 在今日之前,他的确满心想着杀掉洛云芙,阻止将军府和宁王府的联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仅失去了皇帝的宠爱,而且丧失了大半的势力和据点,背后动手的人显然不会放过他,他的势力会一点点减弱,人脉也会一点点缩水。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折掉颜祉黎将军府这个臂膀,他也再也没有了一争之力。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洛云芙握在手掌心里,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娶了她,这样他才能有再次起来的机会,否则一切都是妄想! 诺大的帝都如旷阔的海面,风平浪静,只有看不到的地方才有暗流汹涌。 将军府中,满园的梨花已然开放,洛云芙握着书籍,正同坐在对面的颜祉黎对坐饮茶。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这些日子,你的收获不小吧?” 洛云芙倒了杯茶,笑着开口,她一身素白衣衫,簪着梅花玉簪,脸上不施粉黛,恰是雪地里徐徐开放的白梅。 颜祉黎定定的看着她,唇角含笑,眼中是足以让人溺死的温柔波光。 “这是自然,还要多亏了你,否则我还真不知道,端王居然在京城里累积了这么多的势力。” “只是小势力罢了,连你的一半都比不上。” 洛云芙可是记得,上辈子颜祉铭和颜祉黎争斗的时候,可谓是你死我活,而颜祉黎背后所展示出来的势力更是让颜祉铭无比心慌。 本来以他的实力,是完全可以夺得皇位的,可是最后却因为自己…… 洛云芙捏紧茶杯,不敢再想下去。 而颜祉黎同样垂下眸,掩住了眼底的欲言又止。 比起端王掩藏的势力,他更想知道的是,洛云芙是如何知道的这一切。 如此隐秘的,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据点和暗线,洛云芙为什么会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数家珍? 但颜祉黎也清楚,面前的女子身上隐藏着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她显然不想自己知道,既然洛云芙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他 只要知道面前的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心爱之人就够了。 两个人都在出神,桌上的茶未动分毫,没过多久,那股热气便袅袅散了。 等洛云芙反应过来,想要喝茶时,茶水却早就冷了。 她正欲说话,门外,青萝的声音混着敲门声传了进来:“小姐,凝公主派了人来,说是要见您呢。” 凝公主? 洛云芙和颜祉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凝公主和长公主颜听霜一样,都是先帝的女儿,也是颜祉黎的姐姐,只是同声名在外手掌大权的长公主不一样,这位凝公主极为低调,平日里基本瞧不见人影。 可现在她却派人来,是为了什么? 凝公主派来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一身褐色长袄,生的慈眉善目,一瞧见洛云芙,便笑着迎上来,“这位就是洛姑娘了吧?” 如此热情,想来不是什么坏事。 洛云芙笑着点了点头,落落大方,找不到一点可以苛责的地方来。 “是我,嬷嬷可是凝公主身边的人?不知凝公主派嬷嬷来是有何事?” 刘嬷嬷盯着洛云芙,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果然不愧是将军府的小姐,果真大方出众 ,最难得的是,比寻常的世家女子要多一分英气。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凝公主听说了最近京城里盛传的事情,起了好奇心,想要见一见洛姑娘,所以特地派奴婢来送个帖子,还请洛姑娘一定要收下。” 听说了最近京城里盛传的事情? 那不就是颜祉黎在庆功宴会上向皇帝要求求娶自己的事情吗? 洛云芙眯了眯眼,笑着将请帖收下,又礼数周到的派人将刘嬷嬷送了出去,才神色不定的回到了房间。 颜祉黎已经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全部入耳。 瞧见洛云芙沉吟的神色,他轻轻笑了笑,卷着她胸前落下的长发,不甚在意。 “不用担心,二姐想必是知道了你和我的事情,想要见一见你这个弟妹,而且她是个极容易说话的人,你见了她,只需要用平常心对待就可。” 洛云芙听他声音轻松平静,还隐隐带着些欢喜,不禁有些惊疑。 “你和凝公主关系很好?” “也还算好吧。”颜祉黎笑着道,“当年父皇就我们几个孩子,年少的时候,彼此间的关系都很不错,那时候皇兄也只比我虚长几岁,天天板着个脸跟在我们身后,想着法子 管我们。” “长公主性子冷淡,更多的时候就是看着我们胡闹,凝公主嘛……嗯,她年纪跟我差不多一样大,性子也很是温柔,比起母妃,年少的时候,我更多的时间都是同这个姐姐在一起。”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一切就都变了。 听颜祉黎这么说,洛云芙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瞪了颜祉黎一眼,“你不早些告诉我,若早告诉我,我便早些去拜访这位凝公主了,那里还要等到现在凝公主来给我递帖子。” 颜祉黎来了兴趣,道,“怎么,莫非我和你说了,你便去拜访凝公主了。” “是。” 洛云芙点了点头,深深地看着他,整个眼睛中都是他的倒影,“对你好的人,我也会对她好,你在意的人,我也会一样在意。” 因着有凝公主的请帖,又得知了凝公主对小时候的颜祉黎十分照顾帮衬,洛云芙也对凝公主上了几分心,早早便起来梳洗。 因为考虑到要见的是公主,需要慎重一些,青萝梳的是垂云鬓,一头青丝并无多少装饰,只是簪了一支带流苏的桃花簪,配的是浅粉色的齐胸襦裙,袖口至衣袖处都用银丝绣了白粉色的桃花 。 做完之后,青萝怔怔的看着洛云芙,眼底都是惊艳。 “小姐配上这一身装束,可真是美丽若仙人!怪不得宁王殿下这么喜欢小姐。” “他喜欢我,可不只是喜欢我的美貌。” 洛云芙脸颊飞上一抹红霞,眼神却晦暗了些许。 凝公主爱好安静,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居住在最为寂静偏远的山庄,从京城到那里,起码也是要两个时辰的路程。 如若换了别人,洛云芙绝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可对方是公主,而且对年少的颜祉黎多加照顾,她不免爱屋及乌了些,不仅花了时间梳洗,而且备好不少的礼物。 车轮滚动,喧闹人声瞬间被甩在身后,很快便到了偏僻的丛林,翠叶幽幽,老藤缠绕着古树,一直百灵鸟自枝叶间飞了出来,自洛云芙的眼前一闪而过。 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 这样美丽清幽的景色,细想起来,海真是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呢。 也就在这时—— 原本疾驶的马忽然扬高马蹄,发出了尖锐不安的嘶鸣声。 “啊!”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声惨叫。 洛云芙脸上的笑容眨眼间消失,一双眸子锋利如剑,猛地掀开了轿帘!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只看到原本空旷偏僻的丛林,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堆短衣打扮,手持刀剑的男子。 “呦,老大快看,这里有个美人呢!” “哈哈哈,老天真是待老子不薄,本来只想打劫点钱财,没想到还给我送来了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兄弟们上!把老子的夫人带过来!” 在场的人都是心中一沉。 从对方的打扮还有说话语言来看,很显然就是这山中的匪徒,并且将主意打到了她们身上! 青萝一张娟秀的脸吓得煞白,可还是挡在洛云芙面前,焦急的道,“小姐快走!” “小美人死心吧,你和你家主子今日都走不了了,不如就留在我这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为首的男子哈哈大笑,一挥手,其余山匪便快速的朝着洛云芙扑去。 “小心些,可别伤到老子的夫人!” 他一双利眸紧紧地盯着洛云芙,仿佛洛云芙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很快,两方人便厮杀在了一起。 洛云芙带的人并不算多,和山匪的人数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很快便处在下风。 洛云芙看着,眼神更加冰凉。 这一回出行,为了以防万一,她特地带上了颜祉黎送来的几个暗卫,这些暗卫都是经过精挑细选 ,能够以一当百的高手,可是和这些山匪打起来,竟然只是不分胜负。 这决不是普通的山匪! 脑海中千思百转,她已然猜到这是一个针对于他的局,只是没有想到颜祉铭的胆子这么大,失败了一回,竟然这么快又对她动手! 她冷笑一声,返回马车,从软榻之下拿出一柄弓箭,拉紧弓弦。 弓如满月,利箭如风一般划破空气,只听到利器入肉的声音,原本站在山上哈哈大笑的山匪头子,一下子从山头上栽了下来。 “老大!” “大哥!” 惊呼声此起彼伏,山匪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哥竟然会遭到暗算,而且暗算他的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娃娃。 “小姐,您快走,我们殿后!” 其中一个颜祉黎送来的暗卫对着洛云芙这般道。 洛云芙皱眉,很想拒绝,却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留着只会拖累对方。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快住手!” 这声音…… 颜祉铭? 洛云芙转头望去,果然便看到不远处的山林里,一身白衣的颜祉铭纵马而来。 他怒声道,“你们这群山匪,可知这位姑娘是何人吗?她 可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女,你们今日要是敢伤害她的话,明日大将军救回来抄了你们的匪窝!” 他说的义正言辞,其他人神色变换不定。 青萝胸膛起伏,恨不能打死这个半途杀出的端王。 往日里看着这位端王还是不错,今日怎么得如此蠢笨?这种情况下说出自家小姐的身份,根本无法让山匪退却,而只会让他们更加疯狂啊! 果然,山匪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出来。 “放你娘的狗屁,这小娘们伤了我们大哥,就算她是天皇老子的闺女也别想跑!” 还有人狰狞的冷笑,“骠骑大将军怎么了?把你们都杀光了,谁知道是我们干的?” 在山匪狰狞的话语下,洛云芙所带来的人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尤其是那些被颜祉黎派来保护洛云芙的暗卫。 他们的任务就是跟在未来王妃的身边,保护未来王妃的安全,可是现在却让未来王妃落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区区的一群山匪,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实力? 洛云芙看着颜祉铭,一双眸子如古今深潭,看不出一点想法。 察觉到洛云芙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颜祉铭心中一喜,面上却是十分的焦急,“洛小姐,这些山匪人多势众,您 的护卫根本不足以抵挡,我们还是快……” 逃吧。 这两个字还未说出口。 洛云芙便猛然拉开了弓箭,锐利森寒的箭头于阳光下一闪,准确的对准了颜祉铭的眉心。 那样的箭光让颜祉铭心中一寒。 他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浓重的,让他无法忽视的不安,“洛小姐,你这是……” 洛云芙不想和他废话,直接松了手。 锋利的利箭瞬间脱手,自重重空气中疾驶而过,瞬间逼近颜祉铭的眉心! 杀气扑面而来,颜祉铭想也不想便跳下马躲避,可那一支羽箭还是刺中了他的肩头,痛得他嘶了一声。 青萝瞪大眼镜,震惊的拿手捂住了自己嘴巴,声音也变得惊颤起来,“小姐……” 她不能明白,为什么端王殿下跑来救小姐,小姐却反而拿箭射伤端王。 而且,看之前小姐的架势,她显然是想要端王的性命! 另一端的山匪也惊住了,砍人的刀剑全部顿在空中,显得无比的滑稽。 趁着这个机会,洛云芙拉住青萝,对着其他人喊了一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逃!” 洛云芙的话,使得其他人瞬间惊醒。 等她跳上马车后,反应过来的车夫便狠狠一鞭子打在了马臀 之上,被打的马吃疼的嘶鸣一声,便朝着另一侧的道路疾驶而去。 洛云芙深吸一口气,掀开轿帘看了一眼。 那些山匪没有再追上来了。 她目光渐渐沉凝,一双瞳孔就如古井中的井水,幽幽寒寒。 “我果然没猜错。”洛云芙冷笑一声。 刚刚得以脱身并且惊魂未定的青萝忽然听到这句话,便是一愣,“小姐在说什么?” “若是我说,今日的事情跟颜祉铭有关,你信还是不信?” 和端王有关系? 青萝张大了嘴巴,她是知道自家小姐不喜欢端王,也知道两人之间处在对立面,可是…… “如果是端王殿下,那他应该是要小姐的命,为什么又要来救小姐呢?” 洛云芙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救我?我瞧着他是巴不得我死吧,在山匪面前说出我的身份来,摆明了就是想要把我逼入死路。” “更何况,刚才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透露出他的身份,在山匪的眼中,他不过是一个闲着没事多管闲事的人,那么他受伤了,山匪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来追我们才对,可是到了现在,那些山匪都没有追上来,好像根本不怕我们回去将军府报信把他们一网打尽,这是为什么?” 第二百三十九章 青萝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更多还是一头雾水。 “那……是为什么?” 洛云芙冷声道,“那是因为他们认识,说不定端王就是他们的主子!所以端王受伤了,他们都只顾着去看自己的主子去了,自然没有功夫来管我们!” 当然了,今日的事情还是有很多解释不了的地方。 比如说,自己带来的人显然不够和上百的山匪抵抗,颜祉铭若是想要自己的命,大可以直接在旁边看着,还能把罪名推给山匪,何乐不为? 可他却偏偏冲出来,和自己牵扯在一块。 当然,如果说这件事情和颜祉铭无关,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像是颜祉铭那般自私的人,如果不是有万全的把握,怎么可能在孤身一人没有救兵的情况下自己冲进来,就不怕自寻死路? “那小姐现在是要回将军府吗?” 洛云芙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已经到了这里,现在回将军府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到不如直接去公主府,我想,那些山匪现在是顾不上我们了。” 洛云芙猜得不错,现如今,那些山匪的确是顾不上他们。 颜祉铭捂着自己流血的肩膀,一双眸子阴沉森冷 ,像是草丛里蛰伏的蛇,“刘都督怎么样了?” 他的脸色十分平静,可是熟悉他的属下都知道,殿下每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那必然是怒到极致了。 “回殿下,刘都督被那洛家的小姐射中胸膛,已经……咽气了。” 这番话,下属说的小心翼翼。 他也没想到,那位洛家小姐箭法竟然如此准确,隔着三四百米的距离,她竟然一箭便射中刘都督的心脏,还险些要了主上的命。 “该死!” 颜祉铭一拳砸在地上,眼神狠厉的像是要吃人,“洛云芙,本王与你不共戴天!” 刘都督是少有的为他信任的人,武功高强,而且手下还掌握着几千士兵,如今折在洛云芙手上,怎么能够不让他痛心? 颜祉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本来的计划是派一批人假扮山匪,在半路上堵住洛云芙,等她身边的人死的差不多的时候自己再出现,来个英雄救美。 当然,就算洛云芙不好骗也没关系。 他要的是将军府的势力,而不是洛云芙一颗没有用处的心,大不了带着洛云芙逃走的路上用点什么手段,逼得对方不得不嫁给自己就行了。 还好颜祉铭所想的这些洛 云芙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她必然会好好的嘲笑他一番。 大概在颜祉铭眼中,洛云芙在如何的心冷会算计,也终究是一个女子,用点手段便能手到擒来,可他不知道的,洛云芙压根就不是什么无知少女,更和他有着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殿下,您可一定要为刘都督报仇啊,刘都督跟了您这么久,不能白白死了!” “本王明白。” 他说着,一双眸子全是杀意。 洛云芙,本王原本以为你只是被颜祉黎哄骗,还想着事成之后原谅你,将来给你留一个位置也未尝不可,可没想到你这么不知好歹! 这可是你逼本王的!等拿到了你将军府的势力,本王定要好好折磨你! 一路上又恢复了平静,骏马拉着马车,很快便奔出了丛林,来到了宽敞的大道上。 道路平坦,两旁是盛开的桑坦花,这种从大理移植而来的花朵炫美多姿,再加上青黛色的远山,自有一份蕴意藏在里头。 只是经过方才一番事,洛云芙是怎么都无法升起欣赏美景的念头了。 没过多久便到了公主府,洛云芙掀开轿帘,打量着这栋公主府。 如传说中凝公主淡泊低调的性子 一样,这栋府邸建在寂静之地,四周都是郁郁青竹、丛林,以及花海,而且装饰也极为简单,看着不像是个公主府,反倒是像一个别院。 刚下马车,便有下人迎上前来,温声询问:“来的可是洛家小姐。” 洛云芙打住想法,笑着点了点头,“正是,不知公主殿下在何处?” “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姑娘跟我来吧。” 她轻轻颔首,便跟着对方步入公主府,公主府中环境清幽,而且十分简单清雅,尤其是空气中浮动的花香味,一路走来让人有种心神干净的感觉。 尽管这位凝公主同样也是先帝留下来的子女,但是她的存在感却十分之低,一般情况下,所有人都只会记得长公主。 而这位凝公主,一没有长公主那般显赫的功勋,二又不是在京城圈子里活跃,是以,一直以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就在洛云芙等着见宁公主的时候,一个丫鬟小跑过来,在给洛云芙带路的那个丫鬟耳边耳语了一番。 她的眉头一皱,看着洛云芙的眼神便带上了些许无奈和愧疚。 “洛姑娘,实在抱歉,我家公主每日都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因为要见洛姑娘,所以 一直没睡,可是洛姑娘来的太晚……” 洛云芙恍然,想必是这位凝公主约了自己,可是自己因为意外久久不至,便先行休息了。 无论如何,本来就是自己来的晚了,而且凝公主也并非是落自己面子、亦或是刻意刁难自己,她心中也便没有不舒服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等等就是。” 对方点了点头,道,“我家公主比较嗜睡,方才刚刚睡下,怕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洛姑娘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四处走一走,或者是去后院的竹林里坐一坐,宁王殿下就很喜欢那里。” “宁王殿下?” 洛云芙敏锐的捉住这四个字,笑着道,“宁王殿下经常来公主府吗?” 丫鬟道,“只是偶尔来一次,只是运气不好,每一次来都撞到公主殿下午睡的时候,是以宁王殿下大多时候都是在后院的竹林散心,说什么最喜欢的便是那里。” 原来如此。 这般看来,颜祉黎和这位凝公主的关系确实不错,这一会自己并没来错。 洛云芙这般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后院走去,等反应过来后,面前已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微风吹拂过林间,簌簌抖落不少竹叶。 第二百四十章 她在心头暗骂了自己几句,怎的那丫鬟说颜祉黎喜欢自己,自己便下意识地来了这里。 莫非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了这般,凡是他喜欢的地方都要看上几眼吗?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竹林的风景的确清幽,疏疏朗朗的青竹于风中摇动,其中的竹桥若隐若现,竹桥下是一弯流动的清泉,上面浮动着青青水草,美不胜收。 只是站在这里,便是心旷神怡。 “这公主府里呀,种的不是宋柏白兰,就是满院子的青竹,看来这凝公主也是个淡雅之人,青萝你说是不是?” 洛云芙捧着一簇清泉,惊喜的同青萝说着,却并没有得到青萝的回应。 “青萝,我在叫你呢,你没听到吗?” 没有得到回应,洛云芙皱起眉,朝着身后看去,却只看到空空的竹林。 她心中一凛,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和不安爬上了她的背脊,手指也下意识的探入袖中,正欲捏住里面的毒药时,眼前忽然一黑。 她脚步酿跄几下,最后跌落在了地上。 洛云芙从未觉得如此难熬,仿佛有一块大石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怎么都动不了,而脑子更是昏昏沉沉,仿佛如坠云雾。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的神智才稍稍清明。 她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是中了药,立刻就开始吞咽起自己的唾沫。 若是往常,在服下自己口中的“解药”后,她很快便能清醒过来,可这一回,足足过了两炷香,她才渐渐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 神智终于彻底清明。 可也就在洛云芙清明的一瞬,她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在上下滑动,似乎是一个人的手。 那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一直到下颚,最后缓缓停留在脖颈,冰冷的触感让她身子一寒,心底深处不由自主升起一丝恶心。 颜祉铭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张脸,眉如远山,色若春晓,就连指下的皮肤都是如此细滑,好像一块上好的白玉,让人不忍松开。 他眯起眼,在沉迷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还有射进自己肩头的那一支利箭。 下一刻,洛云芙就觉得呼吸一窒,那只原本流连在她脸上的手忽然捏住了她的脖子,力气大的让她呼吸不过来,只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 就在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对方松开了手。 “你说你,明明是将军府的嫡女,有这么好的背景和样貌,怎么就瞧上了颜祉黎那个杂种呢?”对方的声音轻柔无比,却 让洛云芙重重一震。 颜祉铭! 他怎么会在这里? 颜祉铭并没有察觉到洛云芙醒了,依旧是用他那自认温柔风流的声音,说着令人恶心的话:“要是你嫁给我,以你将军府的实力,我轻而易举便能登上皇位,到时候你不就是皇后了?可你偏偏选择了颜祉黎那个贱人生的杂种,怎么,觉得他比我更好,更能登上皇位?” “都瞎了你们的眼睛是不是?” 他低声怒吼,“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我颜祉铭才是真正的帝皇之命吗?” 对于他的愤怒,洛云芙只觉得好笑,还带了那么一点鄙夷在里头。 上辈子她选择的便是颜祉铭所说的这条路,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至亲被杀,羽翼被拔,自己被砍掉双手双脚做成人彘,还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和自己的丈夫做苟且之事。 这样的路是正确的?当她傻吗? 而她同样鄙夷颜祉铭的为人和心性,过去她一叶障目的时候没有看出来,可如今,她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就颜祉铭的这个能力和心性,没了将军府,他靠什么登上皇位? 靠他的自负和愚蠢吗? 过了许久,颜祉铭才冷静下来,一双暴怒的眸子回复了之前的平静不惊。 他看着躺在自己面前任由自己为所欲为的洛云芙,笑了笑,将手伸了出去,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本来是想杀了你的,可谁让我的势力被颜祉黎毁的差不多了呢?既然如此倒不如把你收了,到底是个女人,等你没了清白,还不是要乖乖的被我操控。” 到了如今,洛云芙哪里还不知道颜祉铭想做什么? 他这是要毁了自己的清白,然后拿着个作为筹码威胁自己听她的话。 洛云芙惊怒之余,忍不住唾弃颜祉铭的卑鄙。 她只觉得,自己上一辈子不止是瞎了眼,简直就是愚蠢透顶,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无能小人,她到底是吃了什么迷魂药,才会觉得他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很想起来,狠狠给颜祉铭一个巴掌,可身子却无法移动分毫,下在她身上的这种药威力十分大,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的解开。 眼看着颜祉铭的气息靠得越来越近,洛云芙急了,吞咽唾沫的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她的手指动了动。 就在对方的手放在她的衣襟处,想要继续下一步的时候,洛云芙的手指捏住袖子里的一包药,轻轻打开,一股淡到几乎没有的香味从袖中传开。 颜祉铭的手轻轻扯开洛云芙的衣襟。 他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十分难受,明明很恨洛云芙,然而此刻,他同对方靠的如此之近,心底生出的除了报复的快感,竟然还有一丝隐秘的激动和遐想。 尤其是此刻洛云芙闭着双眼,头发散落,完全没有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脖颈处的一抹红痕更是显得人楚楚可怜。 他的目光一沉,喉结动了动。 他感觉全身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等等! 颜祉铭豁然惊醒,确实是全身不自在!不知怎的他身上忽然瘙痒起来,像是无数条虫子在身上爬,他赶紧用手去抓,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那些红点还在蔓延,只是一个眨眼,就蔓延到了整只手臂! 他蓦然收回手,跌在了地上,惊慌失措的扯开袖子,果然,那些红点已经传到了胸膛! “怎么回事?” 他只能用喊叫来压抑住自己的心慌,同时努力冷静下来思考。 之前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疹子?难不成是有人暗算自己?可是自己这一路上除了自己的几个心腹,也没接触什么人啊。 颜祉铭是绝对信得过自己的心腹的,那就只能是别的原因。 第二百四十一章 “难道是花香?” 是了,他小时候便身娇体弱,如今的身子也不是非常硬朗,会因为公主府的花香过敏也是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不甘,明明一切都算计好了,就等着享受洛云芙这道美食,中途却偏偏出现这样的意外,怎么让人不气! 可按这个情况来看,要是再拖下去,他就性命垂危了! 在美人和自己的性命之间,颜祉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己的性命。 他抛下洛云芙奔出房,也不知道去了哪个方向。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洛云芙心中一松,同时,她的手腕动了动,终于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 “呵,卑鄙小人。” 她坐起来,对着颜祉铭离去的方向冷笑一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而另一边,醒过来的青萝正心急如焚的寻找着洛云芙的踪影。 她本是一直跟着小姐的,可就在路过石桥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道响,好奇之下转头看过去,随后就感觉后颈一疼,紧跟着便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洛云芙就不见了。 已经呼喊了半日,依旧没有找到自家小姐,青萝担心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绝望。 该死的,小姐一定出事了,都怪自己!要是当时跟紧了 小姐就好了! 想着,她忍不住蹲下来,捂着脸失声痛哭。 “小姐,小姐你到底在哪里啊,都是青萝的错,青萝怎么就没跟紧呢?” “呦,瞧瞧,好端端一个美娘子,怎么就哭成个小花猫了。” 传入耳朵的熟悉声音让青萝一愣,她猛然抬起头,就看到遍寻不着的小姐站在自己面前。 洛云芙看着她满脸泪痕的样子,嗤笑一声,“怎么,瞧见自家小姐都不说话,莫非是哭傻了?” 青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是做梦,她又惊又喜,还忍不住有些委屈,扑上去抱住了对方,“小姐,你要把青萝吓死了,青萝醒来没瞧见小姐,还以为小姐你是出事了。” 天知道醒来的那一刻她有多着急,险些以为小姐又是像上一次那般出事,绝望之下,她甚至有了一种要以死谢罪的冲动。 洛云芙嘴角轻轻一扬。 “谁说的?我只是瞧见青萝你谁的这么香,不忍心叫醒你,所以自己到处逛了逛,没想到一回来就瞧见我的小丫鬟哭的跟个花猫似得。” “小姐!”青萝又气又无奈,但更多还是知道洛云芙没事之后的惊喜。 洛云芙唇上带笑,心中并不开心。 不仅仅是因为遇到颜祉铭如此卑鄙的手段,更是 因为这接二连三出现的意外。 而且……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要让青萝知道的比较好。 洛云芙有些心虚的想,她倒不是不信任青萝,却害怕颜祉黎会从青萝的脸上猜到什么,若是叫那个男人知道了,以他的性子,肯定又会做出些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还是叫自己解决的好。 她瞥了一眼脸上虽带泪痕,神色却很是惊喜的青萝,捏了捏她的脸。 “好了,快把眼泪搽干净,等下就要去见凝公主了,你这一脸花猫养,可别让人看了笑话去。” 青萝哼了一声,将头转向别处。 说的好像她爱哭似得,要不是小姐捉弄她,她又岂会哭成这样。 洛云芙带着青萝原路返回,穿过重重竹林与小溪,重新来到前院,便看到了之前为洛云芙引路的那个丫鬟。 对方显然也在寻找洛云芙,瞧见她后,便小跑过来。 “洛姑娘,原来你着这里,奴婢找了你好久,公主已经醒了,方才还问起你呢。” 洛云芙面露歉意,“我看着公主府风景如此优美,一时兴起,忍不住四处走了一番,忘了时间,倒是让公主殿下久等了,不过想必公主殿下有别的客人,也没时间招待我。” 丫鬟看着洛云芙,一张娇俏的脸上露 出不解。 “没有呀,今日公主府除了洛姑娘,没有别的客人了啊。” 没有吗? 洛云芙眯起了眼。 如果公主府没有客人,那么颜祉铭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偷偷溜进来?这个可能性太小了,且不说一个公主所居住的地方,守卫也差不到哪里去,就说颜祉铭身中剧毒,方圆十里都没有人烟,他若是想解毒,就应该来向凝公主求救。 这也是她在路上刻意拖延时间的原因。 但不管洛云芙心中想法在如何多,她首先要去见这位传闻中的凝公主。 丫鬟将她引到屏风前,行了个礼,温声道:“公主殿下,洛姑娘来了。” 洛云芙拢袖,行了一个虚礼。 屏风后传出轻轻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女子虚弱的嗓音,“知道了,你下去吧。” 洛云芙抬起了眼,面前是绣着兰花的绢布屏风,屏风上露出一个影影绰绰的女子身影,想来便是颜祉黎提起过的那位凝公主。 听见对方声音沙哑,她立刻关心的询问,“公主殿下声音怎的如此虚弱,可是身体不适?” 对方又咳嗽几声。 “让洛姑娘见笑了,本宫这几日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别人,是以只能隔着屏风见客,娟儿,还不赶紧给洛姑娘看座?” 风寒 ? 洛云芙原本微蹙的眉毛瞬间松开,脸上也喜笑颜开,她欣喜的朝里走去,“公主殿下不早说,我年幼时学过一些医术,不敢说妙手回春,但是治个风寒还是拿手的,我给公主殿下把个脉,再开几服药,保管药到病除!” 但她才往里面迈了一步,凝公主的咳嗽声便激烈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好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一般。 守在屏风旁边的娟儿立刻挡住了洛云芙,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洛姑娘,我家公主殿下身体不适,平常不太爱见生人,您这样,是会吓到公主殿下的。” “娟儿!”凝公主声音有些不悦。 洛云芙后退一步,愧疚道,“原来公主殿下不喜欢见生人……是云芙贸然了,但,既然公主殿下身体不适,那还是好好休息的好,云芙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低下头,委屈又伤心的跑了出去。 娟儿看着她出去的身影,跺了跺脚,愤愤不平的瞧着屏风,“公主殿下看看!这洛家的小姐便是这般没有教养,也不知道宁王殿下是看上了她哪里!” “娟儿,别说了……” 凝公主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像是夜空里揉碎了的烟花,隐隐约约,“只要祉黎喜欢,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开心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小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没有和凝公主多聊吗?” 青萝才在门外等了一会,便看到自家小姐从房中走了出来,她探头朝里张望了一眼,却只看到精致淡雅的装饰,和房间正中心的一扇屏风。 “凝公主身体不舒服,我不想打扰她,便嘱咐公主要多多休息。” 洛云芙倒是轻描淡写,只是道,“你去把车夫叫过来吧,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洛云芙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合着双眼,任由耳畔的微风轻轻浮动。 就在方才,她靠近凝公主藏身的屏风时,她从凝公主的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股香味,正是她下在颜祉铭身上的毒药的香味。 如此,一切的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凝公主明明给自己下了帖子,见面的时候却用屏风挡住自己,而且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那是因为在这之前,她曾经和颜祉铭接触过,不小心染上了颜祉铭身上的毒粉,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所以才要用屏风遮挡。 洛云芙嘴角轻轻一抿,上弯的唇不自觉带出些嘲讽的意味来。 她曾经问过公主府的丫鬟,今日有没有什么客人造访,对方的回应是没有,这说明颜祉 铭并不是光明正大的拜访,而是偷偷来的公主府。 再加上今日接二连三所发生的事情…… 洛云芙觉得,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么这位凝公主怕是暗地已经和颜祉铭连成了一线,而今日的邀请,也只是为了颜祉铭更好地对自己下手。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凝公主是不是和颜祉铭勾结在一起她并不畏惧,她担心的是颜祉黎。 若是让颜祉黎知晓昔日对自己多加照顾的姐姐,有朝一日竟然会和自己最为厌恶的人勾结在一起,同流合污,心中该有多么的伤心? 洛云芙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思回了府,还未关上门,一双手便自背后将她整个人拥住。 颜祉黎将头靠在她的肩上,闻着心上人的发香,心中的甜蜜如水一般,险些溢出来。 “如何?今日去了一趟二公主府,感觉怎么样?” 洛云芙的心中咯噔一下,一瞬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颜祉黎抬起眼,“怎么了?不开心?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洛云芙抿紧唇,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凝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是去见她了吗?怎么还问我?” 颜祉黎轻笑一声,“凝公主当然是个无比 温柔的人,和长公主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小的时候我身体没那么好,长公主便一直锻炼我,虽然是为我好,可有时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而凝公主对我们却无比温柔,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 他刻意略过了年幼时的皇帝和颜祉铭,想来也是不愿意提起。 “可你也说了,这是小时候的事,你就不怕凝公主有变化吗?” 颜祉黎淡淡道,“人总是会有变化的,比如皇兄,比如端王,就连长公主都有了在意的人,不似当初那般无情,更何况凝公主呢?” 洛云芙心却是越来越沉,她能够从颜祉黎的语气中听出他对这位凝公主的濡慕,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心目中的好姐姐联合他的宿敌算计自己的心上人…… 洛云芙将这个想法打住,垂下双目,密密长睫遮住眼底晦暗情绪。 她……不能说。 将军府一处后院。 舒舒朗朗的阳光下,倪雪妍靠窗而坐,正将一支步摇插入发迹。 铜镜中倒映出她的面容,尽管略显模糊,可也看得出是一个清丽妩媚的佳人。 倪雪妍抚着碎发,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妆容,正想要呼唤自己的丫鬟,就看到镜子中出现了另外一张熟悉的脸。 她骤 然一惊,“殿下?” 是的,镜子中倒映出的另外一个人正是端王颜祉铭。 没有想到颜祉铭会忽然来看自己,倪雪妍惊喜的想要站起,却被颜祉铭按在梳妆台上,“别动。” 他将倪雪妍头上的步摇取下,从自己的袖中取下另外一只簪子给她戴上。 那只簪子纯金色,雕刻着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凰口衔着一颗圆润的南海珍珠,长长的流苏垂下,在金色的阳光下轻轻晃动。 “你的长相明媚大气,带那些素净的簪子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些,倒是这只凤簪,你带着刚刚好,像是给你量身订做一般。不信你瞧瞧。” 没有想到端王会亲自为自己梳妆,倪雪妍甜蜜惊喜之下,又忍不住多看了镜子中的自己几眼。 如果说之前的倪雪妍还是个清丽佳人的话,那么戴上这只簪子过后的她,显然更加的雍容妩媚,隐隐还带着一份尊贵之气。 “殿下,这只簪子是给雪妍的吗?”她的声音有些激动。 颜祉铭轻笑道,“如果不是送给你,本王何至于将她戴来。” 倪雪妍嘴角不受控制的露出一抹微笑,紧接着又愁眉深锁,脸上带了丝不安,“可是,这簪子上雕的是凤凰,只有皇后才能用,我 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戴出去的话必然会惹上祸事的!” 古往今来,帝王的图腾为龙,国母为凰,其余王爷尽数用蟒,这些都是皇室的标志,平民之中若有敢用这些图腾的人,轻则发配,重则抄家灭族。 “放心吧,这是本王母亲留下来的,如今留给她的儿媳,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 他卷着倪雪妍胸前的头发,忽然靠近,轻轻一笑,声音意味深长,“现在不能戴出去,不代表以后不能戴出去,皇兄现在身体不适,若出了意外,这皇位,还不知道会落到谁的身上,到那时候你再戴上,谁敢说你?” 倪雪妍目光一亮,整颗心都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尽管她的任务便是帮助端王登上皇位,也知道端王有问鼎皇位的心思,可这都没有亲耳从端王口中听到这一番话来得激动人心。 因为端王所说的这一番话,不仅是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更是给了她一个承诺。 将来,只要他登上皇位,这个男人,就会给自己皇后的位置。 她越想越开心,忍不住上前抱住颜祉铭的腰,将自己的整张脸都贴入他的怀中,温声道:“雪妍相信殿下,以殿下的才能,将来的天下,定然是殿下的囊中之物!” 第二百四十三章 她的头埋在对方怀中,于是便也看不到对方低头凝视自己时,那冷漠淡然的目光。 这目光只是一瞬,便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又略带苦涩的笑容。 “本王倒是想,可惜本王已经失去盛宠,而颜祉黎立下战功,风头正盛……等他娶了洛云芙,就有了整个将军府作为后盾,到那个时候,我如何能与他匹敌?” 倪雪妍一愣,瞬间急了,“不行!端王殿下,你可千万不能让宁王得到将军府!” “本王倒是想,可是如何能阻止呢?” 颜祉铭叹息一声,更紧的将倪雪妍拥入怀中,倪雪妍眉头深锁,满心都处在不能让洛云芙嫁给颜祉黎的焦灼之中。 最后,她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抬手抓住了颜祉铭的袖子,眼中露出坚定。 “殿下,你不要担心,就算宁王要娶洛云芙现在也为时过早,反正如今我住在将军府,只要找个机会再给洛云芙下一次毒就是了,只要她死了,我看她怎么嫁给宁王!” 本来还担心下过一次毒,若是再动手的话可能会事情败露。 可是如今已经容不得犹豫了,反正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帮助端王登上皇位的,现在也是时候该发 挥她这颗棋子的作用了!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他靠近了倪雪妍,在对方的耳边轻轻低语,门外,侧耳倾听的佩佩咬了咬唇,轻手轻脚的离开。 她去的地方,正是将军府嫡小姐洛云芙的居所。 洛云芙听着她的话,一双柳叶眉轻轻蹙起,脸上露出惊疑。 “你是说表小姐的房间中有一个男子?” 洛云芙刚刚梳洗完,一头长长的秀发落到肩后,发上犹带水珠,衬得她整个人如同出水的芙蓉一般,清新雅致到了极致。 佩佩瞧着洛云芙,只觉得这位大小姐美得不可方物,连她也要看呆了去。 而自己却……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眼底划过一抹恨意,“是的大小姐,这些日子我一直盯着倪雪妍,发现有一个男子偷偷摸摸来找她,我便立刻赶来报信了。” 她说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大小姐,表小姐和野男人私相授受是不争的事实,大小姐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表小姐赶出去?” “只是赶出去吗?”洛云芙淡淡问。 佩佩一愣。 洛云芙看着佩佩脸上的疤痕,眼中露出怜悯和心疼的神色,“你的脸算是被她毁的,要知道,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脸就算是她的一切,没了这张脸,就相当于没了半辈子,你真的就想这么放过她吗?” 佩佩神色一黯,她何尝不想报复,可就算倪雪妍不是将军府的表亲了,也不是她这个入了贱籍的下人可以报复的。 除非…… “大小姐会帮奴婢吗?” 她鼓起了勇气,一脸期待的看着面前姿容秀美的女子。 不错,看来是个坚毅的。 洛云芙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适时地露出些苦涩怅然,道:“我还能怎么样呢?她都要我的命了,若是我不动手,她也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也不能怪我狠心!” “那,小姐,表小姐那里……” 她沉声道,“那个男子的事先不要管,这些日子你只管盯紧了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立刻来向我禀告。”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来寻倪雪妍的男子应当是端王颜祉铭。 私下会面,这两个人怕是又要有什么动作。 洛云芙送走了佩佩,又在心中盘算起其他的事情,派去打探凝公主府的暗卫直到现在也未发现什么,而颜祉铭又和倪雪妍狼狈为奸,在加上朝堂越来越多的事情,以及皇帝越来越差的身体…… 洛云芙精通医术,自然看得出来如今的皇帝已是强弩之末。 要是皇帝不慎驾崩了,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少震动。 早知道,当日去凝公主的路上就应该多射几箭,射死颜祉铭那厮,便可以直接把罪名推到那伙子“山匪”身上,解决一个心腹大患! “呵。”房间中忽然响起一声冷哼。 洛云芙骤然惊醒,只以为又是什么刺客和杀手,正欲开口呼喊,却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白景之一身白衣,简单朴素,只腰间佩着一把长剑,斜靠在窗棂旁,瞧着洛云芙,那双向来桀骜的双眼微微上挑。 洛云芙一愣,紧接着便是惊喜。 “景之,你怎么来了?” 白景之呵了一声,“我早就来了,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竟然想的那么入神,连房间里多了一个大活人也不知道。” 洛云芙笑了笑,她方才正在想,皇帝的存在是一个不定义的隐患,虽说现在他宠幸信任颜祉黎,但改日说不定就会变,既然如此,她还是作壁上观,只等着皇帝驾鹤西去就是了。 至于颜祉铭……他谋害皇帝嫁祸宁王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名声尽臭,再加上他的势力也被摧 毁的差不多,最多也只能搞点小手段,翻不起大风大浪。 但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比起这些,她更加重视眼前远道而来的好友。 “我之前还和你师父谈起你,说是许久不见你,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个地方,连个书信也不稍。” 洛云芙为白景之倒满茶水,“最近新来的西湖龙井,尝尝?” 茶水碧绿,深青色的茶叶于水间沉沉浮浮,沁人心脾的清香随着雾气四散,传入鼻尖。 白景之瞧着面前的茶水,却并没有动作,只是沉默的垂着眼睛。 “你当真要嫁给宁王了?” 他忽然这么问。 洛云芙端茶的手一顿,转开眼,不去看白景之投过来的期待目光。 经过那么长时间的相处,她自然知道白景之对自己的想法,但她已经有了颜祉黎,而且对白景之也只是朋友之情,自然不能再给对方任何的期待。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白景之抿唇,他当然早就知道洛云芙对颜祉黎的心,否则也不会远走。 “可是他娶了那大理国的公主,而且大理国的公主还在成亲当天死了,就算这样,你也敢嫁他?” “便是他克妻,我也不怕。”洛云芙微微昂头,眼中俱是坚定。 第二百四十四章 白景之险些跳起来,他捏紧茶杯,茶水在他的动作下震颤不已,溅出一大片,他盯着洛云芙,神情竟然难得的有几份委屈来。 “你是不是傻,我当然不信他颜祉黎克妻,可是他成亲当天新娘就死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不出意外就是他设计的!如果一个男子为了娶你就去害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子,这样的人你也能放心嫁吗?” “景之!” 洛云芙终于忍不住了。 她知道白景之说的话没有毛病,可她无法忍受有人说颜祉黎的一丁点不好,尤其是,没人比她更明白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允许你胡说,你要是再胡说的话,以后就不要来见我了。” 这一番话,完全是在冲动之下说的,出口之后洛云芙心底便有了一丝后悔。 白景之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提醒自己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语气激烈了一点。 她顿了顿,正想要和白景之解释大理国公主的事情,便看到对方脸色微白,后退了几步。 “好,既然你不喜欢听,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有说过,我去找我师父了,不打扰你。” 似是赌气 的扔下一句话,白景之脚尖一点,便翻窗离去。 洛云芙本想叫住他。 但只是一个瞬间,白景之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 白景之离开将军府,在一处幽林落脚,葳蕤林叶之中,一身白衣的白棠隐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短笛。 身后传来枝叶咔嚓的声音,显然是有人走近。 白棠隐瞧着自己的徒弟,将他脸上的黯然尽收眼底,轻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都说了让你不要去,你偏要去,如何?” “她不愿信我。” 白景之握紧了剑,声音也变得有些干涩:“可是真的为了她好,回来之前我便查过,那大理国公主明明好好的,成亲的当天就突然暴毙,那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肯定是宁王做的。” “宁王喜欢洛云芙,这无可厚非,可圣旨是他自己接下的,他不能接下圣旨,却把一个无辜的女子害死。” 若颜祉黎真的这般做了,心性可见一斑。 白棠隐继续摇头,清朗俊逸的脸上只剩下无奈,看着自己蠢笨的徒儿,他简直想要抚额长叹。 “你让为师说你什么好呢?你觉得洛姑娘不信任你,难道你就信任她了吗?你听到外面流言,首 先要做的不应该是去向宁王和洛姑娘求证吗?你倒好,什么都不做,直接到人家面前说人家心上人的坏话,不被赶出来就奇怪了!” 白景之皱眉,“这还有什么好求证的?” 白棠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算了,随你吧,你开心便好。”他觉得有些头疼。 徒弟长大了,不像以前那么聪明了,或许,他依旧那般聪明,却偏偏被情爱糊住了眼,钻进了死胡同。 不过,这世间的人遇到了情爱,又有几个不会方寸大乱呢? 想起心中的那个人,他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再顾不得自己的徒弟,只是向着某个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自己都管不过来,更何况管其他的,身后的这个傻徒弟,还是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眼看自己的师傅走了,白景之更加无奈,明明白棠隐是自己的师傅,怎么老是偏向颜祉铭? 洛云芙本来想找到白景之,和他道个歉,再好好解释一下大理国公主的来龙去脉,可却怎么都找不到白景之,就连白棠隐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看来,自己那天是过分了。 为此,洛云芙好几天都闷闷不乐。 她 并不想失去白景之这个好友,但她更不想耽误对方的终身。 一片残叶自树梢落下,被风一吹,便在半空中低低打着旋。 上清宫里门窗紧闭,精致奢华的饰物在微黄的灯光下显得幽沉诡异,尤其是殿中还挂着一片一片的绸布,看上去更是有一种可怖的感觉。 皇帝将头埋在乐妃的怀中,心满意足。 乐妃,也便是过去的乐昭仪,娇笑的抚着皇帝的胸膛,柔笑道:“陛下,端王爷都在外面等了这么久,陛下就真的不见吗?” 自从上一次她耍着心机在皇帝的面前哭诉自己位分不高而被欺负之后,皇帝便贬了欺负她的德妃,而将她捧上了妃位。 这也表示着,将来哪怕是皇帝死了,她作为上了玉碟的妃子,也不需要陪葬。 可乐妃依旧不满足,就算不用陪葬又怎么样?她又没有子嗣,将来若是皇帝死了,她便只能孤苦伶仃的待在后宫之中,如同那些深宫怨妇一般,像一朵娇艳花朵渐渐凋零。 所以,尽管得到了妃位,可乐妃却依旧盘算着别的去路。 只可惜那个宁王就是个榆木疙瘩,对她的示好视若无睹,莫非她的美貌还不值得引起 对方的注意吗? 皇帝一听到端王两字,一张脸便瞬间沉了下来。 “端王?他还有脸来见朕!朕没有杀了他已经是看在故去的父皇面上了!” 乐妃盯着他那张脸,只感觉胸膛一阵翻涌,险些呕吐出来。 皇帝本就坏了身子,这些日子以来更是纵情神色,原来还算俊朗的脸渐渐浮肿,身子也臃肿了许多,若说过去的他还是个翩翩的美男子,那现在就只剩下惨不忍睹了。 这样的男人,居然还要自己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日夜伺候!想想就憋屈! 乐妃赶紧垂下眼,不去看皇帝那张难看的脸,声音却更加娇媚,像是蜜糖一般。 “臣妾知道陛下厌恶端王,可人家端王都在外面等了那么久了,不见也不好,更何况陛下最近不是不开心嘛?不开心呢,就需要发泄,可陛下身为明君,怎么会随意拿无辜之人来发泄?” 她捂着唇角格格笑着,“所以啊,臣妾觉得,倒不如把端王叫过来,狠狠修理一顿,这样陛下也出气了,身子也舒坦了。” 皇帝的目光一亮,握住了乐妃的手。 “爱妃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来人,让端王进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他吩咐宫人将端王请进来,一双眸子却全是阴沉,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过去的一切都是端王搞鬼,自己这个样子,想必也是拜他所赐。 被自己最信任的弟弟玩弄于股掌之间,皇帝的心口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乐妃笑了笑,“那皇上尽情玩吧,臣妾就先出去,避避嫌。” 她对着皇帝,脸上柔情似水,然而转过头之后,脸上却充满了厌恶。 如今的皇帝重病缠榻,每日都要她来侍疾,累的她难受不已,这也就算了,偏偏皇帝变成了这副尊容,还不能见风见光,白天都要紧闭门窗,挂上帆布。 她每日陪着这个男人呆在这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忍受着对方的玩弄,差点没疯掉! 不行,她要赶紧出去透透气! 顺便晚上的时候烧柱香,祈祷这个狗皇帝赶紧死掉,免得折磨自己。 乐妃这般想着,迎面便碰上了走进来的颜祉铭,她心中一凛,立刻将自己脸上的厌恶收了起 来,微微昂起头,一张脸变得淡漠无比。 可惜,她之前的神色,早就被颜祉铭尽收眼底。 他的唇角轻轻一勾,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如沐春风,“参见乐妃娘娘,这些日子,都是乐妃娘娘在照顾皇兄吧?” “嗯。” 乐妃对这位端王倒是平平淡淡,毕竟嘛,一个失了势的王爷,她作为宠妃,何必巴巴的上去?做个样子不就行了。 颜祉铭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有任何的气恼,只是轻轻笑着,十分温柔好说话的样子。 “皇兄身体不好,已经很久没有早朝了,想必这些日子脾气也不怎么好,倒是麻烦乐妃了。” 可不是嘛,虽然对自己还是百般宠爱,可是一个不顺心便大发脾气。 乐妃心中一冷,这样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下去了,她要赶紧搭上颜祉黎这条线才行。 “端王客气了,这都是本宫作为妃子该做的分内之事,陛下还在里面等着端王殿下呢,王爷快进去吧 。” 乐妃说着,看了颜祉铭一眼,心中略微有点遗憾,这位端王爷倒是一个温柔好说话的人,只可惜早已失势,要不然她不介意多花点心思,搭上对方。 不过便是不失势,这位端王也比不上宁王爷的风姿卓绝呀。 看着乐妃离去的婀娜身影,颜祉铭的目光沉了沉,随后踏步,走进了上清宫。 乐妃一出宫殿,没有多久,竟然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月白身影。 那人立在银杏树下同人叙话,枝叶疏朗中,对方的身影修长挺拔,如同青竹。 乐妃目光一亮,一眼就认出了颜祉黎,正想要上去搭话,却发现和他站在一处的正是太医署的林太医。 这位林太医乃是太医署的老招牌,前前后后侍奉过几代君王,是后宫太医里头的一块硬骨头,软硬不吃,就连她多次仗着自己深受盛宠也贿赂不了。 这老家伙怎么在这里! 乐妃心中暗恨,却还是不愿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凑 上前去。 “林太医和宁王殿下在聊些什么呢?” 她捂着嘴唇,努力将自己最擅长的迷人风情显露出来,一双凤眼轻轻瞟向颜祉黎。 可颜祉黎却看也不看她,就好像瞎了一般。 乐妃心中气恼不已。 林太医素来不喜这位乐妃,认为这个女子迷得陛下不理朝政,却也不得不给对方几分面子,“乐妃娘娘,宁王殿下是来找老臣问一问陛下的身体。” 反正他和宁王殿下没有任何的勾结,就算被这位乐妃娘娘看到了,林太医也依旧无愧于心。 乐妃笑着道,“原来是这样啊,其实,宁王殿下如果想知道陛下身体如何,何必问林太医呢,直接来找本宫问就是了,本宫每日陪在陛下身边照顾着,对陛下的身体了解的一清二楚。” 因为有林太医在,乐妃就算是想勾引,也不敢做的太出格,只是娇笑着看了颜祉黎一眼。 颜祉黎心中嗤笑——照顾?怕不是在催命吧。 宫中 人人都知道皇帝缠绵病榻,每日却还要宣召乐妃随侍,而这位乐妃则是歌舞不停,每日变着法子诱哄皇帝放浪形骸。 “林太医先回去吧,本王有几句话要同乐妃娘娘说。” 颜祉黎觉得让林太医呆在这里,瞧着乐妃,对于林太医的眼睛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林太医也点了点头,他委实看不惯这位乐妃,也不愿意和对方呆着,早就想先走一步,至于颜祉黎,他是信得过对方的人品的。 可乐妃却全然不知,只以为颜祉黎是故意要支走林太医,好给二人独处的机会,心中就是一喜。 她就说,以自己的相貌,怎么可能有男人不为自己动心呢? 等到林太医提着药箱走了,乐妃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宁王……” “娘娘能别再这样掐着嗓子说话了吗?” 颜祉黎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冰冷淡漠,好像十分难以忍受,“这样掐着嗓子说话,就跟乌鸦的叫声一样,难听又晦气!” 第二百四十六章 乐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一瞬间,就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下来,诺大的四周鸦雀无声。 “宁王殿下这是在说什么,怎么本宫好像听不懂呢?”过了好久,乐妃才终于开口,那张美艳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娇媚的笑容。 她在心中无数次的提醒自己:不要生气。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可是皇帝死后最有期望登上皇位的宁王,她还想着攀上对方呢,万万不可给对方留下坏印象。 而且,宁王方才的话,说不定只是一时说错,并没有恶意。 乐妃这般安慰着自己。 可惜的是,颜祉黎并不配合,他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全是玩味,“怎么,乐妃娘娘如此聪慧,还听不懂本王的言外之意吗?” 乐妃笑容勉强,“还请宁王直言。” “娘娘乃是皇兄的妃子。”颜祉黎瞧着她,一双眸子平静淡漠,隐隐的露出一抹厌恶来。 “请乐妃娘娘记好自己的身份,别做什么让自己的名声蒙羞的事情,否则本宫不介意亲自动手为皇兄清理家丑,反正后宫这种地方,死个把妃子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乐妃的心狠 狠一沉,已经听出来颜祉黎话里面的威胁。 她捏着团扇得手微微一紧,心头浮现出一阵怒火,然而这满腔的怒火却偏偏发泄不出来。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神色也变得有些尴尬。 “宁王的话,本宫记住了,本宫日后定然会好好照顾陛下,也离宁王远远地。” 她虽然自负冲动了些,可毕竟不是完全的蠢货,在对方放了狠话之后还要不知死活的贴上去,而且这个宁王还这么不知好歹! 看着她脸上的神色,颜祉黎便能洞悉对方心中的想法。 但他并不想为无关的人多费心思,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个蠢货。 乐妃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转身便离开,直到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她才豁然变了脸色,将手中的折扇朝地上一丢,踩了上去。 “好你个宁王,枉费本宫这么好言好语,想不到你这么不知好歹!” 可怒归怒,她却还是要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操心的。 宁王不接受她的示好,那若是皇帝驾崩了,自己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真的要在这重重深宫里寂寞到老? 就在她气馁不已之时,忽然有 一道关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乐妃娘娘?” 乐妃一愣,回头便瞧到一身锦衣的颜祉铭脸上带笑,自枝叶扶疏间走来。 “原来是端王殿下。” 乐妃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心中却是暗暗盘算着,不知端王来了多久,有没有瞧见方才的场景。 “本王刚刚从上清宫里出来,就看到娘娘独自一人在这里发这脾气,怎么,难道这皇宫内院还有人忍心让娘娘这般美好的人生气吗?” 饶是乐妃再如何的生气,听了颜祉铭这番话,也忍不住被逗的喜笑颜开。 “瞧端王殿下这说的,好像本宫是什么天上的妃子似得,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手底下一个宫人手脚不利索,做错了事情,本宫有些不开心罢了。” 她这般说着,眼神却是打量着面前的这位端王殿下,心中有些可惜。 这位端王殿下,长相不错,又是王爷身份,最难得的是怜香惜玉,怎么偏偏就被皇帝厌弃了呢?若是没有的话,她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这位。 颜祉铭微笑着,笑容如沐春风,眼底却快速的划过一抹晦暗的算计和 阴沉。 这日,洛云芙正在梳洗,紫菱端着一盆水进来,凑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小姐,宁王让我告诉您一声,秋桑公主已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洛云芙点了点头,眼里露出笑意。 对于乌秋桑这个颜祉黎的曾经未婚妻,她的心中没有讨厌,反而有一丝喜爱,尤其是对方和大理国师的感情,更是让她同情不已。 如今知道对方已经安全,她自然开心。 “我知道了。”洛云芙点了点头。 紫菱的眼里露出一抹狭??,又低声在洛云芙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洛云芙微微一愣,脸颊便迅速浮现出两片红霞。 只因方才紫菱靠在她耳边说的话竟是:“宁王殿下还让我转告小姐一句,说是他很久没见小姐了,心中对小姐很是想念,希望小姐能够多去看看他!” 只是这一番话,便立刻使得洛云芙羞涩不已,恨不能将头埋地上去。 羞怒之下,洛云芙干脆捉住了紫菱的头发,“你个小蹄子,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再说这样的话,本小姐就找个人把你嫁出去,和青萝一样!” 青萝的脸也红 了,羞恼的一跺脚,“小姐!你带上我作甚,我什么时候嫁人了!” “怎么,难道你是恨嫁了,想早点嫁给你家的陆十九不成?” 洛云芙哼了一声。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算是看出来了,尽管撮合青萝和陆十九是自己的突发奇想,可是这两人对对方却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要不然的话,为何每日碰面,青萝这丫头一见陆十九就脸红,而陆十九每次都找机会陪在这丫头身边? 青萝这下可真是无地自容了,“小姐!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我、我……我没脸见人了!” 紫菱头发被洛云芙揪着,却没有丝毫的惶恐,只是捂嘴笑着,“呀,小姐快看,青萝她恼了!瞧她的脸色,是不是红的像个猴子屁股?” 就在主仆几个玩笑打闹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通禀声。 “小姐,表小姐请您过去呢。” 房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洛云芙的脸色沉了沉,捏着紫菱的头发的手指也不自觉地一松。 倪雪妍请自己过去? 是为了什么? 这般想着,她也就忍不住问了出来,“表小姐可说是什么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 许是上一次下毒失败,又被自己惊吓了一番,很长一段时间,倪雪妍遇见自己都是绕道走的,怎么这一回却忽然邀请自己过去。 是走出那夜的阴影了? 还是……她和颜祉铭又要有别的动静了? 无论如何,都是要去见见的,刚好洛云芙也已经梳妆好了,便带上紫菱几个丫鬟,往倪雪妍的院子走去。 因着倪雪妍是将军府的表亲,是以居住的也是府中比较好的院落,院子清幽雅致,还是建立在重重地青竹之中,更是多了一份韵味。 可是洛云芙却记得,上辈子自己沦为人彘的时候,已经是准端王妃的倪雪妍在自己耳边细数自己将军府苛待她的罪状,其中就有一点是关于这个院子的。 她说,将军府从未将她当亲戚看待,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次一等的,还把她打发到最为偏僻的小院。 可她却也不想想,当初是她自己说自己“性情淡泊”“喜欢安静”,父亲才给她安排了比较寂静的一个院子,吃穿用度都是按着小姐的分配。 而她却怪将军府苛待她? 洛云芙摇了摇头,果然啊,有的人就是天生的白眼狼,怎么喂都喂不熟 。 刚到院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娇笑,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 “倪妹妹不是说去请你表姐了吗?怎么她还没有过来,该不会是不给你面子吧?” 得了,居然是姜意婷! 洛云芙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玩味起来,脚步不停地走了进去。 她的声音散漫,却准确的传到院中的每一个人耳朵里,“谁说的,我这不是来了吗?倒是姜姐姐,往日里不是同我不熟,怎么近日却突发奇想来我将军府这里做客了?” 姜意婷今日依旧是一身红,浅红色的齐胸襦裙上缀着黑红的小朵娟花,外罩一件黑金大袖衫,一头青丝挽了一个灵蛇鬓。 一支金色步摇长长垂下,衬得她整个人难以形容的华丽尊贵。 然而这幅精心打扮的美貌,却在洛云芙走进来的那一瞬被彻底压制。 洛云芙穿的是浅青色的齐胸襦裙,胸口绣着青白色的栀子花,外面套着一件白色大袖,样式简单,只在大袖的袖上袖了青色的兰花。 再加上她清淡的妆容,更是显得整个人清新出尘,恍若一朵开在幽谷中的稀世名花。 一红一青,高下立判。 姜意婷不 是傻子,自然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光芒被尽数掩盖,眼里闪过一抹嫉妒和恨意,脑子还没转过来,嘲讽的话就先出口了。 “本小姐是和你不熟,可那又怎么样?本小姐今日是来雪妍这里做客,又不是来你将军府做客,洛小姐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不是人人都是宁王,看得下去洛小姐这幅尊容!” 对于她的嘲讽,洛云芙倒是没有丝毫生气。 她早就摸清楚了姜意婷这个人的秉性,冲动易怒,做事不带脑子,对于这样的人,她应对起来完全就是游刃有余。 “姜姐姐说的没错,你确实是来找雪妍妹妹的的,可是姜姐姐不要忘记,现如今表妹可是住在我将军府,你来拜访表妹,也差不多是来拜访我将军府,若是姜姐姐执意认为来表妹这里做客……” 洛云芙声音一顿,唇角微微一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 她瞧着姜意婷和倪雪妍,笑意清浅,眼里却偏偏生出春花一般的艳色来,偏偏这艳丽里头,还带上了一抹凛冽的波光。 “那我也不介意,送雪妍表妹回倪家,再让姜姐姐前去拜访。” 倪雪妍眼皮一跳,顿时变得有些紧 张来。 是的,她确实不喜欢洛云芙,也觉得这将军府苛待了自己。 可是,她一点也不愿意回到倪家那个小地方去!且不说一个倪家和一个将军府的巨大差距,就说离开了将军府,她如何在京城里待下去? 可是还不待她开口,姜意婷便先一步跳脚了。 她气愤的拍桌而起,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雪妍这么大老远的跑到京城来看你这个表亲,你却要将她扫地出门?” 探亲? 怕是这探亲是假,接着将军府这个垫脚石攀龙附凤才是真的吧? 洛云芙冷笑——而且,若真的只是为了攀龙附凤也就罢了,却偏偏这个女人,吃着将军府的,用着将军府的,最后却反过来指责她父亲苛待她,帮着颜祉铭将整个将军府打入死路。 这样不知廉耻不仁不义的白眼狼,她早就想给打死了,只是时机还不允许罢了。 “姜姐姐,别说了,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方才的话只不过是在给姜姐姐开玩笑罢了,对吧,姐姐,妹妹知道你不会赶姐姐走的。” 倪雪妍这般说着,心中却也是惴惴不安。 如果是过去,她当然可以打包票洛云芙这个 傻子不会把自己赶出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这位表姐,而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当初的热情变成了现在的不温不火。 洛云芙轻轻一笑,“这是当然了,姐姐怎么舍得把妹妹你赶出去呢?” 留着你放在身边才好监视啊。 而且,她虽然想赶倪雪妍出府,却也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否则一着不慎,倪雪妍借着机会在外人眼里哭诉几句,说不定就会给自己的名声带来污点。 她需要一个名头,一个能够把倪雪妍赶出去却又不会被诟病的名头。 而现在,还需要等待。 姜意婷被倪雪妍拦住,可是眼底的怒意却并没有散去分毫。 她今日来将军府,不仅仅是为了赴倪雪妍的约,一个倪小地方出来的女儿,还不值得她这么大费周章,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来找洛云芙的麻烦。 为此,她特地用了最好的胭脂水粉,打扮了整整两个时辰,就是为了能够在相貌上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可结果呢? 自己精心打扮的妆容就这么轻易地被对方随便一个打扮压了下去,这让她怎么甘心?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看来洛妹妹心情很好啊,也是,大理国的公主死了,宁王妃的这个位子可就又空下来了,洛妹妹也就又有机会了。” 姜意婷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愉悦的笑起来,道:“可是姐姐怎么没有听说宁王上将军府提亲的消息呢?哎呀,瞧姐姐这记性,差点忘了,之前宁王可是往那位公主殿下那跑的很勤快呢,相处这么久,说不定日久生情也不一定。” “倒是可怜了洛妹妹,宁王若真的移情别恋上了那位公主殿下,可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想起洛妹妹你了。” “宁王殿下什么时候想起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宁王殿下这段日子一定想不起姜姐姐。” 对于姜意婷的冷嘲热讽,洛云芙连眼皮子都没抬。 她知道,经过大理国公主一事,外界对于自己和颜祉黎的关系都猜测纷纷,但她自己清楚颜祉黎的心意,又怎么会在乎那些风言风语。 姜意婷看着她那副不冷不热、满不在乎的神色,便恨得牙痒痒。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知道表哥要成亲的时候满心绝望的垂泪,可是洛云芙却能这么的不在意,或者 应该说,是自信? 呵,她洛云芙哪里来的自信,还不是一样被表哥抛弃了? 洛云芙却在想别的事情。 这辈子的她并没有如上辈子那般,走到哪便带着倪雪妍,自然,倪雪妍也就没有真正地接触到京城的贵女圈子,这样的她,是怎么和姜意婷搭上线的? “呵,洛云芙,我还是劝你少做宁王妃的美梦,如果表哥真的喜欢你,这些日子为什么一直不来瞧你?怕是早就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洛云芙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位姜家的小姐了,不仅冲动易怒还愚蠢透顶! 且不说颜祉黎是不是真的已经放弃了自己,就单说姜意婷一个普通官家女子的身份,她是何来的底气,敢这样和将军府的嫡女说话? “姜姐姐这么说,看来过去宁王殿下经常去姜府看姜姐姐了?” 这话可真是扎心了。 姜意婷平常都不怎么受颜祉黎待见,基本上都是自己贴上去,哪里有颜祉黎去找她的份? 洛云芙也不愿再和姜意婷废话,直接将目光转向了倪雪妍。 倪雪妍显然是在一旁看戏,脸上还露出几分愉悦的笑 意,显然是喜闻乐见洛云芙被姜意婷找麻烦。 可洛云芙一转头,她便收回了自己脸上的兴味,转而换上一副愁眉深锁的样子。 这么拙劣的演技,也不知道是怎么骗过上辈子的自己的? 她含笑问,“方才我听丫鬟说妹妹请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倪雪妍摇了摇头,捏着帕子,小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很久没见到姐姐了,而且,听说上次姐姐出了意外,妹妹担心姐姐身体,所以才将姐姐请了过来。” 姜意婷神色一沉,“什么叫做很久没见到?莫非你们苛待雪妍不成?” 洛云芙还未说话,旁边的青萝便已经按耐不住了,愤愤不平的道,“姜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又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家小姐前段日子中毒,躺在床上就剩一口气,这中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没见表小姐来探望一下,怎么这时候却假作关心起来了?” “青萝。” 洛云芙淡淡叫住了她。 “雪妍妹妹待在我将军府这么久,吃穿用度都是用着极好的,身上穿的料子,不说多好,却也是你姜家小姐平常用 不起的,还有这屋子里的摆设,你说我将军府苛待亲戚,怕是说不过去。” “当然了,若是姜姐姐实在为雪妍妹妹不平,让雪妍妹妹住到姜姐姐家里也是可以的,反正,一切都看雪妍妹妹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可是洛云芙心里清楚,倪雪妍是绝对舍不得离开将军府的。 果不其然,倪雪妍一听这话便急了,接下来的时间就一直拉着洛云芙的手,说自己和洛云芙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反正说来说去就一句话,不愿意离开将军府。 姜意婷看着她们“姊妹情深”的样子也觉得牙酸,兴致不高的走了。 这一天的闹剧终于结束。 可是洛云芙却依旧心存疑窦,倪雪妍和姜意婷这两个人,明明毫无干系,究竟是怎么牵扯在一块的? 尤其是,自那一日过后,姜意婷也依旧来将军府拜访,而且来得越来越勤,每一次来,不出意外都是来找倪雪妍的。 偶尔,她瞧见了洛云芙,也会嘲讽几句,却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直到这一日。 洛云芙正在湖边喂鱼,便瞧见姜意婷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一巴掌就朝 她脸上打。 洛云芙目光一沉,想也不想的便抬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到底是将门虎女,又自幼练武,除了一身轻功练得炉火纯青之外,洛云芙的手劲也是大的惊人,只是轻轻一捏,姜意婷便觉得自己的手腕好像要被捏碎了一般。 “放手!”她又惊又怒的喊了一句,换来的却只是洛云芙的冷笑。 “怎的,姜姐姐现在觉得疼了?那刚才你要打我的时候,怎么也不想想后果呢?” 姜意婷不断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洛云芙的手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并且还在不断收紧。 她疼痛之下只能惨叫出来,“贱人,你给我放手!” 贱人两个字甫一出口,洛云芙的脸色就是一沉,难以形容的怒意从她的心中浮现。 “啪——” 洛云芙终于松开了姜意婷的手。 然后,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姜意婷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洛云芙,冲上来就要跟她拼命,“洛云芙你居然敢打本小姐!” “若不是你先开口辱骂,我也不会对你动手,堂堂姜家小姐的教养难道就是这样的?不分青红皂白便上来打人,还要骂人贱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 姜意婷现在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也完全不在意自己名门淑女的涵养和形象。 她扑上去就要厮打洛云芙,一双眼眸通红,显然就是方才哭过,“要不是你不知廉耻的缠着宁王殿下,我怎么可能找你麻烦!你到底要不要脸,宁王殿下都和你划清界限了,你居然还死缠着他,半夜三更约他见面,说我没教养,难道你将军府的教养就教会了你这些吗?” 这是什么跟什么? 洛云芙不明白姜意婷在说什么,却也不可能乖乖等在原地等姜意婷厮打。 “你疯了吗?还不快放手?” 她皱着眉,一手捏着姜意婷的手腕,一手卡住她的肩,正打算将这女人扔开的时候,却忽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腿。 她的脚步一歪。 还未保持好平衡,发疯的姜意婷便扑了上来,“我让你还缠着表哥!” 她来不及反应,就被盛怒的姜意婷撞下了水。 “小姐!”旁边的紫菱和青萝立刻惊叫起来,纷纷扑上来。 “姜小姐!你怎么可以把我家小姐推下水,你知不知道这湖水有多深?我家小姐根本不会水啊!” 紫菱大声质问,而另一边,心急如焚的青萝已经在呼救喊人。 洛云芙跟着洛霆苍长大,自小便习得一身武功,可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旱鸭子 ,就连身边的紫菱和青萝也都是不会水的,此时见洛云芙落了水,竟然只能待在一边干着急! 不行,来不及了! 眼看洛云芙的身影往下沉去,而周围也没看到什么下人,紫菱咬了咬牙,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不会水的事实,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紫菱!” 青萝这回是彻底慌了。 姜意婷的神智也清醒了很多,她脸色煞白的盯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这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是她一直不要脸的缠着表哥,我才撞了她一下的……” 她不断摇头,嘴里念念叨叨,再也不敢看青萝一眼,提着裙子便跑了。 “你——” 青萝眼睁睁看着她逃跑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想办法去搬救兵。 洛云芙往水底深处下沉。 密密的水滴渗入她的眼耳口鼻,她只觉得呼吸一窒,难受不已。 偏偏她还无法挣扎,因为在她的身下,正有一只手抓着她的脚朝水底处拉去。 在水中窒息是致命的,然而尽管这么难受了,洛云芙竟然腾出些神智来思考,水底下早就藏了人,是不是说明今日的事便是一场局? 那是谁布的? 姜意婷?她可没有这样的脑子! 胸腔里的气越来越少,洛云芙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到了 后面,她完全没有了挣扎的气力,只能被那只手拖着一直朝下堕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手才松开。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腰,带着自己往上游去。 没过多久,对方便带着自己破水而出。 可洛云芙实在太累了,甚至都来不及睁开眼看对方一眼,便昏睡了过去。 晌午时分。 此时的将军府,正笼罩在一片凛冽杀意之中。 洛霆苍刚刚下朝,就听到洛云芙出事的消息,一张脸瞬间又惊又怒,“你说什么?小姐落水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不是让你们跟在小姐身边的吗?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本来就是上过战场统帅万军的将军,身上杀意逼人,平常只是脸色一沉便足以让人胆寒,更何况是现如今处在盛怒之中? 青萝跪倒在地,对着洛霆苍不断磕头,一直磕到额头破皮流血都没停。 “对不起老爷,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看好小姐,但是奴婢求老爷快些派人去湖边吧,哪怕是把小姐的尸体捞回来也好啊。” 洛霆苍惊怒的连手指都在发颤。 青萝紫菱几个丫鬟都是他亲自过目,然后再放到洛云芙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的忠诚可靠,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没法由着 自己的心意杀人,首先便是要搞清楚来龙去脉。 “究竟发生了什么?” 青萝捂着唇,抽泣的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清清楚楚,没有半点纰漏。 “将军,您一定要为小姐报仇啊!” “姜家,好,好,好,好一个姜家!” 洛霆苍只觉得五脏六腑抽痛一般的疼,寻常的人落水不到一炷香便断气,而距离云芙落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如何能有生还的可能? 可那个人是他的女儿,是他爱妻留下的女儿,更是他千娇万宠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 洛霆苍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一双眼已然充满杀意。 “把将军府的所有下人都叫去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姜家那里,本将军自己去讨个公道!” 前院的震动自然传到了倪雪妍的院里,她豁然从椅子上坐起,一张脸上充满激动。 “你说的是真的?洛云芙被淹死了?” 佩佩也不愿意相信,可前院那里传来的消息就是这样,尽管现在还没看到大小姐的尸体,但几乎府上的所有人都认定大小姐必定是死了。 倪雪妍脸上是掩饰不了的欣喜之色。 在颜祉铭同她说这个计谋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赞同,因为这样要等的时间太多,最重要的是,姜意婷不一定会落入她们的算计里 。 可现在看来,那个姜意婷就是个蠢货,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挑拨的去找洛云芙麻烦去了。 现在好了,洛云芙死了,脏水也全部泼给了姜意婷,她可以说是全身而退! 将军府现在也就只剩下她一个后辈,到时候自己若是装的乖巧一点,说不定还能趁虚而入,让洛霆苍收自己为义女! “好了,你下去吧。” 她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端王殿下才好。 佩佩退了出去,合上门,脸上隐隐浮现担忧。 她不希望大小姐死掉,并不仅仅因为大小姐是可以帮她搬倒倪雪妍的靠山,而是她觉得,如大小姐那般好的人怎么能死呢? 如果真死了,岂不是老天瞎了眼吗? 日色渐渐西沉,靠近青山的边缘。 就在天空开始转为淡红色的时候,躺在某张床榻上的洛云芙也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看见的便是白色的纱幔。 视线涣散了一下,她慢慢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立刻从床上坐起,也因此惊醒了坐在床边假寐的人? “你醒了?”那人的声音有些惊喜? 洛云芙的神智还有些迷糊,只是隐隐觉得这声音耳熟,转过头来看了好几会,才认出面前这人是谁。 “景之,你怎么在这里?我之前不是掉进水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百五十章 白景之依旧是那番风神俊逸的模样,只是脸上带着一丝疲倦。 看着洛云芙醒来,他的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欣喜,但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副冷冷淡淡讨人嫌的样子。 “这不应该问你吗?好端端的,怎么就给人推进水里去了,要不是我刚好路过那里,听到你的丫鬟在呼救,恐怕现在你就是一具尸体了!” 他神色很是倨傲,眼神里的担忧却暴露了他的担心。 白景之的性格就是典型的嘴毒心软,这一点洛云芙早就明白,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和他置气。 她只是轻揉着额头,任由脑海中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复苏。 是的,她被姜意婷推下水之后,本来是有机会游出水面的,可却有人抓住了她的脚,一个劲地拽着她朝水底游去。 而在失去神智之前,她也确实模糊感觉到,有人救了自己。 只是没想到那人竟然会是白景之。 她抿紧唇,眼底神色晦暗复杂,小声的道,“原来这些日子你都跟在我身边……” 她还以为对方是真的生她的气了。 白景之却好像炸毛了般跳起脚来,“谁说 的?我只不过是听我师傅的话请你去公主府一趟,刚好撞到你被那疯女人推下水里,大发慈悲的救了你,谁一直跟在你身边了?” 他越是急着否认,洛云芙的心里就越是确定事情的真相是如自己所言。 她的唇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来。 “你笑什么笑?难不成差点淹死,还能让你这么开怀?” 白景之嫌弃的别开眼。 尽管现在对洛云芙各种不待见,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将对方从湖水中捞起来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有多么的惊慌和害怕。 那时候的洛云芙脸色苍白,窝在他的怀里如同一朵凋谢了的花朵。 如果……如果不是她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白景之都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这半日来,他一直都守在她的身边,不肯离开半步,一定要亲眼看着她醒过来才安心。 但这些事,白景之自然不会说给洛云芙听,而洛云芙或许模模糊糊的猜到,但是将白景之当成挚友的她,也不会愿意戳破这层窗户纸。 她只是挑起了眉头,眉飞色舞的道,“你说是白先生让你来请我的?行 ,我等会便去公主府,问问白先生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如果你敢骗我……” 她哼了一声,“那就有你好看的。” 白景之撇了撇嘴,将视线转向别处,一抹黯然转瞬即逝。 “随你吧,反正你也不信任我。” 他话中的失落和嘲笑几乎溢出,让洛云芙的手不自觉一紧。 “景之……”她压低了声音,以为对方还是在为之前的争执生气,“你听我说,大理国公主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忽然有些牙酸。 大理国公主的事情,他已经从长公主的口中得知了真相。 不置可否,他确实在心中有那么一丝遗憾,这证明他没有了争夺的理由,但更多的,却是放心,因为这至少证明洛云芙没选错。 是的,他本来应该欣慰的。 可看着洛云芙如此信任颜祉黎的样子,他还是有些不悦。 “随你怎么想,反正你和他的事情,以后我也不会再管了。” 他说着,便赌气似得朝门外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了,“对了,你还是快回将军府 一趟吧,自你出事之后,将军府就一直闹到现如今呢。” 将军府? 对了!父亲! 若是父亲知道自己出事的事情必然震怒,首先被牵连的就是青萝紫菱那几个丫头。 不行!她得赶紧回去保下她们才是! 洛云芙赤足下榻,然而步子还未立稳,身体就歪斜着朝地上倒去。 “云芙!” 这一幕正巧被白景之看到了,他神色一变,再也管不得和洛云芙的置气,立刻扑了过来。 洛云芙靠在白景之怀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中惊疑。 怎么回事? 她记得她自小习武,所以身体一向很好,这一会便是溺水昏迷,也不可能全身无力。 可到了这个时候,便是心中疑惑,她也没时间去刨根问底,毕竟,当务之急是要快些赶回将军府。 好在,那股无力的感觉只是出现了一会儿,便彻底消失了。 白景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眉目里洋溢出担忧。 “怎么了,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毕竟在水里呆了那么久,现在又刚刚过了半日,身子撑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白景之 这般想着,便慢慢的扶她起来。 “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先不要随便乱动,你现在这里好好休息,等下我去将军府报个平安就是。” “不行。” 洛云芙倔强的摇了摇头。 “我出了事,将军府肯定不会宁静,我必须要快些赶回去。” 她太了解父亲的性子了,自己生死未卜,父亲必然会迁怒自己身边的青罗等人,若是自己晚一点回去,说不定就只能看到她们的尸体。 所以,她不能停。 “景之,你去帮我找辆马车,快一些!我想早点回到府上!” 现在都过去半日了,也不知道青萝紫菱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受到了刑法。 想起那几张明媚熟悉的脸,洛云芙的心中便是一痛,也许在外人看来,青萝紫菱她们只是丫鬟下人,可是对于洛云芙来讲,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尤其是,上辈子,她们全都是为了自己而死。 这辈子,她又怎么能够让她们出事? 洛云芙都这么说了,白景之自然不好阻拦。 他出了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带回来一辆马车,和一个赶车的车夫。 第二百五十一章 洛云芙的头也不晕了,身子也不再无力,没有接受白景之的搀扶,直接跳上了马车。 白景之跟着上车,扔给车夫一锭银子,朗声道,“车夫,带我们二人去骠骑将军府,越来越好!” “好嘞。” 车夫看到那锭银子,眼神顿时一亮,佝偻的背也不自觉挺直了些许。 “公子夫人放心,我这马快得很,一会儿就能把你们夫妻两个送到将军府去!你们今日这银子绝对没乱花。” 公子夫人? 马车中的白景之和洛云芙都是一愣。 白景之掀开轿帘的手就是一顿,整个人卡在马车门口,就这么和洛云芙面对面。 这一瞬间,他是进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四周浮动着的都是尴尬,直到洛云芙轻咳一声,才将这种沉默打破。 “快进来吧。” 白景之这才进了马车,坐在洛云芙旁边。 车夫吆喝一声,狠狠一鞭打在马屁股上,马车顿时疾驶而出。 白景之垂下眸,竟然不敢看洛云芙的脸。 一路上只能听到风吹声和马蹄声,马车中的两个人静默不言。 到最后,马夫都开始无聊起来。 “小的看公子和夫人一表人才,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听你们说 要去骠骑将军府,难道你们是骠骑大将军的表亲不成?” “这位大哥。” 洛云芙终于忍不住开口,“您猜错了,我们两个不是夫妻。” 车夫一愣,忍不住朝里看了几眼,心中暗暗叹惋这般出众的男女,怎么就不是夫妻呢? 要他来看,那就是天生一对啊! 白景之正欲浮现的笑容一顿,他看了看洛云芙,眸子动了动,眼底的喜悦淡去了。 很快的,将军府便到了。 洛云芙来不及顾及白景之,跳下马车就匆忙的朝里面赶。 将军府门口没人。 若是在过去,将军府必有人守门,然而这一日,整个将军府却好像空荡了一般,看不到半个人影。 洛云芙见此,心中一沉,便知道是出事了。 跑了一段路,终于瞧见了一个眼熟的人,此人正是厨房里做饭的张婶。 张婶瞧见洛云芙,眨了眨眼,第一眼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大小姐还是俏生生的立在自己面前。 她立时吓得惨无人色,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大大大,大小姐,老奴可没有害你,你不要来找老奴啊。” 洛云芙眉头一皱,是了,自己掉进水里,过去了整整半日,怕是整个将军 府都以为自己死了,张婶的这个表情也在意料之中。 那父亲呢? 这一日的将军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姜意婷被自己拖拽着跪在洛霆苍面前,一双眼茫然而空洞。 她只感觉自己自己这一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好像做梦。 她只是和在洛云芙冲突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对方一下,结果对方就死了,骠骑大将军带人把整个姜府围起来,要她们姜家给一个交代。 整个姜家闹哄哄的,都在吵着要把她交给骠骑大将军亲手处置。 而自己的父亲更是一句话没说,直接拿着一根绳子把她绑住,不顾她的哭喊把她拖到洛霆仓的面前,说是要一命换一命。 面对着洛霆苍盛怒的神情,她的身子不断哆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撞了她一下,我没有想到她会死,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她不觉得洛云芙死了有什么可惜的,但是要她付出自己的性命给洛云芙赔命,她怎么愿意? 洛霆苍重重的闭上眼,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怒火。 “本将听宁王说,姜小姐的水性极好。”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说着,但任何人都忽视不了他话中的冷意。 “所以本将很是好奇,如果真的是如姜 小姐所说,时不小心将芙儿推下水,那么会水的你,为什么不把本将的芙儿救上来?本将问你,为什么?” 姜意婷张开嘴,哑口无言。 她很想说自己当时是吓着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想着赶紧逃跑,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么多。 然而看着洛霆苍眼中的杀意,她的身子抖了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将视线转向了站在一旁的颜祉黎,扑上去抱住了对方的手。 “表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啊。” 事到如今,家人早已靠不住,而整个将军府都想要她的命,姜意婷唯一能够寄希望的只有这个自己爱慕了十多年的表哥。 她抓着对方的手死不放手,抽抽涕涕,“表哥,我毕竟是姑母的侄女,这件事情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让大将军放了我吧。” 姜大人往旁边缩了缩,不敢和洛霆苍靠的太近,但也同时朝颜祉黎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颜祉黎没说话。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始终沉默着,从未发出过一点声音。 姜意婷拉着他的手,这是生平以来第一次,颜祉黎没有避开自己的接近,可是她的心里没有任何的庆幸和欣喜,只有一阵接一阵的凉意。 原 因无他,对方的目光实在是太可怕了。 颜祉黎低头瞧着姜意婷,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是嘲讽的弧度。 “放过你?那你能把芙儿赔给我吗?” 他心心念念的心爱之人,本来想着过了这段风头,自己就可以去将军府下聘礼,将她风风光光的娶进门,可是才转眼的功夫,居然就已经天人永隔。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满脸泪水的女人。 呵,放过她? 他没有把整个姜家拔地而起都是看在姜家是自己母妃娘家的份上,这个女人,居然还指望自己放过她这个杀人凶手? 看着他森寒的表情,姜意婷怔怔的送开了手,心中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绝望。 “表哥,你就非要这么无情吗?” 她轻轻抽噎,“我那么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喜欢你我才会找洛云芙的麻烦,我只是恼恨她缠着你,想要教训它一下,我没有想到她会死。” 到现在姜意婷终于放弃挣扎了。 父亲放弃了她,家族放弃了她,颜祉黎对她不屑一顾,想必贤太妃也不会为了她这个不是很亲厚的侄女去得罪如日中天的将军府。 她的结局几乎已经是定论了。 颜祉黎看着她,视线已然冰凉,没有丝毫的动容。 第二百五十二章 倪雪妍躲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雀跃。 哽在她心口的洛云芙没了,脏水也泼给了姜意婷,从今往后她便是这将军府中唯一的后辈,尤其是现在洛霆苍处在丧女之痛中,若是把洛霆苍哄好了,不愁这将军府不是自己的。 姜意婷抬起头,定定的瞧着颜祉黎。 她看着这个令自己迷恋了十几年的男子,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爱恋和痴迷。 “表哥,你杀了我吧。” 她说的冷酷而残忍,“反正我也知道,我杀了你心上人,你恨不得我死,既然如此,那你就亲自动手为你的心上人报仇吧。” 爱了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从年少到如今,直到现在她依旧没有丝毫后悔。 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对方的手里。 颜祉黎抬起来手,似乎是想要掐住姜意婷的脖子,可是最后,他却只是冷笑一声。 “杀你?那真是脏了本王的手,更何况,本王为什么要如你所愿给你一个痛快?本王可是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颜祉黎的话,让姜意婷面无人色。 难道,连个痛快都不给她吗? “来人,把她给本王拖下去……”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他 的话。 “等一等!” 对於在场的许多人来说,这道声音根本不亚于惊雷。 洛霆苍豁然瞪大眼,看向那道突然出现的俏丽身影,双手因为不可置信而微微颤抖。 “芙儿?” 他不敢确定的叫了一声。 “父亲,是我……”她正想开口告诉洛霆苍自己没事,可话才说到一半,就有一个人影扑了过来,狠狠将她抱入怀中。 白景之紧跟着洛云芙的脚步,不消片刻也到了这里,可他才刚到,便看到洛云芙和颜祉黎拥在一起的画面。 他的脸色微微一白。 明明已经告诉自己很多次,这个女子不属于自己,然而看到这一幕,他的心口却依旧隐隐作痛。 他垂眸,自嘲一笑,身影在枝叶扶疏间消失。 颜祉黎楼的很紧,就像是要把洛云芙揉入身体一般。 饶是她再怎么厚脸皮,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么多人瞧着自己和颜祉黎抱在一起,多多少少都是有几份羞恼的。 推了推对方,她小声的道,“你快放手,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般作态,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颜祉黎的手终于松了松。 他盯着面前的这张脸,一双眼中有万种情绪翻腾,“你去了哪里?” 都说 洛云芙是在将军府里失足淹死,只是因着湖水太深到现在还没有打捞出尸体,可是看洛云芙走来的方向,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洛云芙笑了笑,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走到了洛霆苍面前。 “芙儿,你这是……” “父亲,你听女儿慢慢解释。” 洛云芙说着,一双美眸渐渐扫过在场所有人,呆滞的姜意婷,欣喜的姜大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人群中,脸色苍白,一副见了鬼的倪雪妍身上。 她对着对方,轻轻一笑。 明明是十分温柔的笑容,倪雪妍却偏偏从其中看出了嘲笑和讽刺。 她的心头一抖,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那天我和姜家小姐在湖边起了争执,不小心被她撞下水,父亲您也知道,将军府的那片湖是连着外面的护城河的,我便顺着水流游出了将军府,在外面换好衣服,修整了一番才回来。” 原本的洛霆苍,正满心欣喜自己的女儿安然无恙的回来。 可听了洛云芙的话。 他的眉头皱起,心中升起一抹疑窦,“你过去不是不通水性吗?如何能够游这么久?而且,你为何不直接从湖中游出,却偏偏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游到外面才回来。” “这就要 问姜小姐了。” 洛云芙的声音淡淡的,可是任谁都能听到藏在里面的怒意。 还摸不清楚状况的姜意婷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懵懂的抬起了头。 “你说什么?” 洛云芙冷笑道:“我掉进水里之后本来可以马上游上来,结果却有人抓住了我的脚,把我一直朝水底深处带,要不是习过武功,水性也大有长进,早就淹死在那水里出不来了!” “我倒真想问问姜小姐,那水里的人是不是你派来的,就为了要我的命!” “我没有!” 姜意婷顿时叫了起来,“我当时连推你都是意外,怎么可能还请人来害你!” 洛云芙咄咄逼人,“那姜小姐为什么要突然找我麻烦,而且掐的那么好的地点将我推下水,难道不是早就在水里安排了人打算置我与死地!” 姜意婷张大了嘴,只感觉自己百口莫辩。 她怎么知道那水里有人,而且是冲着洛云芙的命来的,她只是无意中将她推下水而已。 而在一旁听着的倪雪妍却出了一身冷汗。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一张脸变得煞白无比。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雪妍说你和宁王殿下纠缠不清,说你用过去的情分逼迫表 哥娶你,我一时生气才会想着来找你麻烦,我真的不知道会这么巧……” 姜意婷说着说着,忽然神色一怔,抬头朝着倪雪妍看了过去。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和倪雪妍交往的这段时期,对方一直在想自己诉苦,控诉洛云芙的种种毛病,并且申明自己在将军府过得有多么的惨。 她本就讨厌洛云芙,自然便和倪雪妍连成一线,渐渐的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而那一日,也是她故作忧愁地告诉自己,洛云芙这段日子一直给表哥送信,死皮赖脸的缠着表哥。 “姜姐姐,你不要太过生气,表姐只是太喜欢宁王殿下了,才会情不自禁的,只要姜姐姐和她说清楚,她自然也就不会缠着宁王殿下。” “我听丫鬟说表姐正在湖边喂鱼呢,姜姐姐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之前所忽视的细节全部在脑海忆起,姜意婷倏然扑向倪雪妍,愤怒的抓着她的头发,“好哇,原来是你这个贱人想要害我!” “是你跟我说你姐姐缠着宁王殿下,怂恿我去找她麻烦,还特地告诉我她在湖边,你说,是不是你想借刀杀人!再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 难以想象,姜意婷竟然也有不蠢的时候。 第二百五十三章 洛云芙瞧着这一切,唇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疑惑,为和倪雪妍和姜意婷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就在刚才,在颠簸不断地马车里,她想通了一切。 倪雪妍想要再一次对自己动手,可是又怕自己所做的事情会被发现,于是找上了姜意婷。 换句话说,这些日子,自己和对方发生的所有矛盾,都在倪雪妍的掌握之中,她就是故意挑起自己和姜意婷的仇恨,再把自己的死因嫁祸给对方 只是,从倪雪妍的智商来看,她显然想不出这借刀杀人的法子。不出意外,背后的那个人应该是颜祉铭。 果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都落到这种境地了,竟然还在使劲蹦跶。 倪雪妍猝不及防之下,被姜意婷推倒在地,一转眼便看到所有人都紧盯着自己,心中就是一慌。 “我没有!” 她知道自己一旦败露就完蛋了,以洛霆苍对洛云芙的宠爱,自己的下场不见得比姜意婷好多少。 “姜姐姐,你怎么能够污蔑我?这些话我从没有说过,你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 不管如何, 倪雪妍都死不承认。 她心想,便是姜依婷将这一切说出来了又能怎样?只要自己咬死了不知情,那么一切都只是姜意婷为了脱罪的污蔑之词。 洛霆苍也有些怀疑。 倪雪妍虽然只是他的远亲,但平素极为乖巧听话,和云芙的关系也很是亲厚。 最重要的是,她有何理由去害云芙? 迎着周围人怀疑的神色,姜意婷脸色惨白,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难道你们都不相信我吗?” 洛云芙冷冷的看着,脸色并没有因为姜意婷的可怜而有丝毫的怜悯。 没错,这一回,姜意婷的确是受了倪雪妍的挑拨和算计,可这不代表她就彻底的无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错事而付出代价,就连上辈子的洛云芙也是。 只是现在,姜意婷可不能倒。 她目光微转,朝着不远处的佩佩偷去一眼。 这一眼,平平淡淡。 然而佩佩的手心却倏然捏紧。 忽然,她跪了下来,“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就别在争辩了,快像将军认错吧!” “你说什么?” 倪雪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佩佩咬紧了牙,对着洛霆苍不断磕 头:“将军,奴婢招供,姜小姐说的都是真的,表小姐一直挑拨姜小姐和大小姐的关系,变着法子的让姜小姐找大小姐的麻烦,而且半月以前,表小姐还让奴婢给大小姐下砒霜!” “大胆!” 倪雪妍骤然尖叫起来,“你这个贱婢,居然敢诬陷我,看我不撕烂了你这张嘴巴!” 她看出了洛云芙的示意,这是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把握住了,她就能扳倒倪雪妍,报自己的毁容之仇。 佩佩咬紧牙,眼中划过一抹坚定。 她忽然砰砰磕起响头来,“将军,奴婢没有撒谎,当时表小姐想要奴婢下毒,还说奴婢不做的话就要把奴婢发卖,奴婢没办法只能这么做,所幸大小姐安然无恙。” 她这话一出,可谓惊起千层浪。 洛云芙中毒的事情,洛霆苍是知道的,只是当时无论怎么追查都没有结果,而洛云芙也没有大碍,这件事情就渐渐的平定下来。 而今日,这件事情却忽然被人掀出来,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他的脸上顿时弥散出一阵杀意。 在场反应最大的就是洛云芙,只见她脸色微白,不可置信的 道:“怎么可能,雪妍和我乃是姐妹,怎么可能会下毒害我呢?” 颜祉黎看她的样子,便知道这个小家伙又在演戏,但他并未声张,只是嘴唇下意识的弯了弯。 “奴婢说的句句是真,当时奴婢害怕,就减少了砒霜的分量,将剩下的一半砒霜藏了起来,就放在表小姐的闺房里。” 佩派生怕有人不相信自己,立刻着急开口。 事实上,她也确实留下了一般的砒霜。 她不是个傻子,知道下毒谋害大小姐的后果,绝对不是她一个丫鬟能够承担得起的,是以在动手前就偷偷的留下了证据。 “将军和小姐如果不信,可以去表小姐的房间搜查,这砒霜的价格这么贵,若是没有表小姐给的银子,奴婢是怎么都买不起的!” 倪雪妍倒退几步,脸色惨白。 她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间,可没想到却败在一个从未看在眼里的丫鬟手里。 看着倪雪妍苍白惊慌的样子,在场之人哪里能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如果这一切不是这位将军府表小姐所为,那她大可以据理力争,这幅样子分明就是心虚害怕了! 姜意婷也狠狠的磨牙,怒道:“我说你我毫无交情,怎么忽然就邀请我到府上做客,还对我这么热络,感情你是打着祸水东引借刀杀人的想法!” “枉费我这么信任你,居然还真的把你当姐妹看待!” 她虽然是怀着给洛云芙难堪的想法,接受了倪雪妍的示好,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却也付出了真心,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好几次为倪雪妍和洛云芙起冲突。 可现在看来,自己分明就是一腔真心喂了狗,自己好心对待对方,对方却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 洛霆苍还是心怀疑窦,“来人,去表小姐的房间好好搜查。” 倪雪妍大惊失色。 “不!” 她下意识的叫了起来,不断为自己叫屈,“表舅,这只不过是这丫鬟的一面之词,难道你听了这丫鬟的话,就要怀疑侄女吗?” 洛霆苍转眸,静静的瞧着她。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可是迎着他目光的倪雪妍却只觉全身一缠,一股寒冷从脚底升起,顺着脊背慢慢往上,最后直冲头顶。 曾经横刀立马的骠骑大将军,便是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只凭眼神也能让人胆寒。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是不是冤枉你,等搜查了你的房间就知道了,若你真是无辜,本将自然会问这丫鬟的罪。” 那怎么行? 这贱人可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若是她真的留了一手,那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倪雪妍还要垂死挣扎,洛霆苍却已经挥手,派了十几个下人去搜查她的院落。 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当下人捧着那半分砒霜走来的时候,在场之人的脸色都各不相同。 洛云芙的身子一晃,脸上更加苍白,她似乎想说什么,结果却只换来重重的咳嗽声。 颜祉黎扶住了她的肩。 所有人都以为将军府的小姐是怒急攻心,只有颜祉黎看到了她唇角不易察觉的一抹笑。 他握着对方的手,在对方的手心中重重一刮。 “演的还真像。”他在心中这般想。 洛霆苍目光一沉,脸上隐隐露出怒意。 姜意婷的脸上是喜色。 只要证明了这丫鬟说的是真的,那么也就洗脱了自己的罪名,便是在严重,最多也就是一个对将军府嫡女不敬的名头。 她劫后余生的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走运,便瞧见了颜祉黎和洛云芙紧握的手。 霎时间,所有 的喜意不翼而飞,一抹嫉妒飞快地从心头升起。 姜大人见此,立刻拖着她走到一半,警告的盯了她一眼,“如果还想要命的话,你就给我老实呆着!” 如果说过去他还打着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宁王攀龙附凤主意,那么现在,他的想法可以说是彻底打消了,明眼人都看得见,宁王殿下心中一心只有这位洛云芙,其他的女子凑上去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就他这个傻女儿,自己都差点死在对方手里了,居然还不死心! 姜意婷不甘心的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洛霆苍猛然将半包砒霜甩到倪雪妍身上,怒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倪雪妍还是不死心,想要给自己辩解,可是到了这一步,对她充满仇恨的佩佩又怎会给她脱罪的机会。 她怀着对倪雪妍的恨意,将过去倪雪妍所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一点点的全部复述。 “大小结对表小姐很好,课时表小姐一直很不喜欢大小姐,每一次去大小姐那里,表小姐回来就会摔东西,口里念叨着‘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一个好爹吗,拿什么来和我比’有时候还会冲我们下人们 发脾气。” “还有姜小姐来的这几日,表小姐成日和姜小姐诉苦,说将军府表面收留她,实际却对她多家苛刻,还说大小姐对她处处为难,姜小姐信以为真,还好几次为此跟大小姐发生冲突。” “奴婢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将军如果不信,可以审问一下表小姐的贴身丫鬟侍画。” “你这个贱人!你还说!” 自己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都被抖出来,倪雪妍心慌的同时,又忍不住怒上心头。 这个该死的贱人,居然有勇气背叛自己! 这股怒火烧光了她的理智,她冲上去便要厮打佩佩,所幸被旁边的下人拦住了。 但就算如此,她往日的形象也是彻底没了。 姜大人见此小心翼翼的开口,“那……将军,既然此事和我们意婷没有关系,那……” 洛霆苍眼神晦暗,慢慢的合上了眼。 “姜大人回去吧,这是我将军府的家事,姜大人还是不要留下来的好。” 姜大人心中一喜,便知道今日的这事算是过去了,立刻拉着自己的女儿匆匆离去。 姜意婷倒是没有挣扎,只是离开之前,她犹自看了颜祉黎一眼,眼神中是解不开的怨念 和不甘。 这个女人到现在还没有死心呢。 只是现在,洛云芙的重心全部放在倪雪妍的身上,根本就顾不上她。 只见她眼睛一眨,一抹泪珠便轻轻落下,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妹妹,为什么?难道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要害我?就因为我的出身比你高,你就要害我?” “不是的……” 洛云芙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声音凄厉的打断了她的话。 “够了,我不想听!” 她低吼一声,脸上浓重的悲伤让倪雪妍怔在原地。 为了能够让自己入戏,洛云芙特地回忆起了上辈子的点点滴滴。 曾经,她也是真心地待这位表妹好的。 她们曾经同榻而卧,形影不离,她将自己所能有的,全部分给了她。 当瞧见倪雪妍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的时候,她心痛不已,这份心痛,不仅仅在于自己的爱人琵琶别抱,更在于自己这个好姐妹的背叛。 “当初我中毒的时候就有些怀疑,只是不敢想到你的身上,却没想到你竟得寸进尺,害我一次不够,还要害第二次,如你这么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人留在我将军府,简直是脏了我将军府的地方 !” 她转头看向洛霆苍,眼中犹带泪水,然而神色却已经变得坚毅。 洛霆苍看的一阵阵的心疼。 他和自己的妻子缱绻情深,妻子生前的时候没有纳妾,妻子死后也是孤身一人,只是一心抚养照顾着自己爱人留下来的女儿。 只是他到底是男子,没有女子那般细心,而洛云芙也因为家中没有姐妹的原因十分孤单。 所以,当倪雪妍来到将军府的时候,洛霆苍是开心的,尤其是看到这两个女孩子家相处的十分亲厚,便更是打着让她们做一辈子知交手帕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自己到底是看错了人。 他有些愧疚的叹息一声,“也罢,看在她是倪家人的份上,就放她这一回,把她的东西都扔出去!从今往后,她同我将军府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倪家那边,为父会休书一封,告诉她们她家女儿做的好事!” 恍如惊天巨雷,猛然砸在倪雪妍头上。 她的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倒退了好几步才平衡下来。 离开将军府? 不,她不能离开将军府! 没了将军府表小姐的这个身份,她所谓的倪家小姐的名头就是个令人嗤笑的存在。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尤其是她还喜欢上了端王,若是想要做端王妃,区区的一个倪家小姐的身份哪里够格? “表姐,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事到如今,倪雪妍只能寄希望于洛云芙,希望这个自己眼中的“蠢女人”能够为自己求情。 洛云芙转开了眼,不去看她。 如果没有上辈子记忆的话,或许她还能心软放倪雪妍一马,然而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亲自经过那般惨无人道的刑罚,她对倪雪妍怎么可能还有“谅解”的想法? 接下来的时间,饶是倪雪妍在如何辩解,也没有一人相信她了。 有了洛霆苍的命令,这些下人便无所顾忌,直接冲进了倪雪妍的院子,将她的东西全部到了府外。 连带着倪雪妍,也被撵了出来。 她站在风中,初春的风还有些凉,吹在她的身上,一直凉到了心里。 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洛云芙活着回来,姜意婷没有处置,反倒是自己所做的一切被都被抖了出来。 可是她明明是按着端王殿下的话来做的呀! 对了,端王殿下! 倪雪妍目光一亮,就算没有了将军府,可她还有端王殿下,端王那么喜欢她 ,一定不会对她弃之不顾。 便是洛云芙杀不了,她也可以想其他的法子,助端王登上皇位。 到时候,她必然要洛云芙跪在自己面前求饶! 她狠狠的看了一眼将军府,便在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之下,径自朝着端王府走去。 这一切,被洛云芙的人看在眼里。 洛云芙美目微动,“看来,她是要去找端王求收留了。” 毕竟,除了她将军府,倪雪妍在这京城举目无亲,如今她被将军府赶了出来,没有栖身之所的她当然要找个庇护的地方。 颜祉铭呀颜祉铭。 这可是考验你跟倪雪妍感情的时候了呢。 端王最近受皇帝厌弃,又被多方势力排挤,连带着端王府的日子也过得不尽人意。 偌大一个端王府,清风拂过,只有落叶黄沙,如斯凄凉。 对于有野心的颜祉铭来讲,他是不甘于这样的日子的,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频繁的往皇帝面前跑,就为了给皇帝上眼药。 自己的势力被毁了大半,颜祉黎的势力却日益加强,颜祉铭不甘的同时,也把坏他好事的洛云芙给恨了个彻底。 好在,颜祉铭刚回府,就听到了将军府嫡女溺水身亡的消息。 听到这件 事的他欣喜若狂。 洛云芙一直是梗在他心口的刺,到现在不仅拔掉了,还顺带着毁掉了颜祉黎的一个强力后盾。 雪妍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颜祉铭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正在考虑该如何奖赏倪雪妍,门外边有下人来禀告:“王爷,府外有一位姓倪的姑娘求见。” 他回过神来,皱了皱眉。 他能理解倪雪妍急于报喜的心情,但在急切也要忍耐一二,如今洛云芙刚出事,她就迫不及待赶来这里,万一引起了洛霆苍和颜祉黎的怀疑怎么办? “快去把那位姑娘请进来。” 洛云芙死了,倪雪妍就是将军府唯一的后辈,饶是洛霆苍再如何的冷硬,也会因为失女而心疼,这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机会。 等下可要好好提醒下雪妍,让她对洛大将军多多关心一番。 颜祉铭心中千回百转,很快,倪雪妍便被请进来,瞧见那到熟悉的婀娜身影,颜祉铭脸上的笑容还未露出,对方就猛然扑了过来。 “殿下,雪妍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殿下你了。” “你说什么?” 颜祉铭吃了一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这么说?” 莫非是倪雪妍做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对,如果事情真的败露,以洛霆苍对洛云芙的宠爱,倪雪妍不可能活着走出将军府。 倪雪妍抖着嘴唇,“表姐、表姐她……没有死,活着回来了。” 活着回来了? 颜祉铭只感觉眼前一黑,抓着倪雪妍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一张脸难看的好像要吃人,“你说什么?不是让你按照本王说的去做吗?那洛云芙怎么可能活着回来,又怎么可能这一切是你算计的?” 他的神色实在是太过可怕,便是一向爱慕他的倪雪妍,此刻也忍不住身子一颤。 这般的端王,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若不是对方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她必然会远远躲开。 “雪妍真的是按着殿下说的来做的,可是不知怎的表姐并没有出事,反而是从府外回来,雪妍……雪妍怀疑她背后有人相助,否则一切都安排好了,怎么可能叫她死里逃生!” 颜祉铭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顺着倪雪妍的话,他想到了很多,自己对洛云芙的所有算计,从开始的慧美人,到如今的倪雪妍,不管用什么法子,对方都能多次死里逃生。 尤其上次,竟然连砒霜都奈何不了她。 莫非洛云芙的背后真的有高人 相助? 一想到这里,他便揪心的恨。 洛云芙无疑满足他对妻子的所有要求,出身高贵,姿容绝色,才艺双绝,能够给他带来极大的助力,最重要的是她有脑子有谋略还够狠心。 这样的女子,和他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可同样,对方一旦和自己站在对立面,所带来的威胁也是成倍的,他已经多次被洛云芙坏了好事,包括上次大理国兵败,据他多方查探,竟然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殿下、殿下……” 颜祉铭的脸色实在太过复杂,时不时露出的狰狞更是叫她整个一慌。 她只以为是颜祉铭为自己的办事不利而生气,便立刻抓住对方的手,睫毛轻轻一颤,泫然欲泣,“殿下,雪妍真的已经费心去做了,只是没想到……是雪妍办事不利,求殿下责罚雪妍吧。” 倪雪妍本就生得美艳妩媚,此刻眼中带泪,更有种瑰丽之色。 不得不说,倪雪妍是十分了解男子的。 她知道男子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什么模样最能让男子怜惜动心,否则的话,上辈子也不可能搬倒洛云芙,将颜祉铭死死抓在手心。 果然,下一刻便看到颜祉铭眼眸微动,脸上的怒意渐渐散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他轻轻叹息,脸上的神色重新恢复宁静,抚摸着倪雪妍的手也改为了轻轻的抚摸,“我只是觉得,这么好的机会还是没能杀了洛云芙,实在可惜。” 听着颜祉铭的叹惋,倪雪妍一直紧张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是片刻间,她便将之前对颜祉铭的惧怕抛之脑后,愧疚的道,“是雪妍的错……不过殿下,我们还是有其他机会的。” 在来端王府之前,她一直心中惴惴,唯恐端王会因为这次失败而厌弃自己。 可现在看来,她想错了。 端王殿下不是那般薄情之人,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怪罪自己。 倪雪妍有些甜蜜的想着,或许这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端王对自己的心悦,才会不计较这一次的失败,依旧带自己如初。 颜祉铭又问了倪雪妍一些事,他对倪雪妍败露之后还能活着走出将军府很是好奇,当得知是洛云芙晦暗的求情之后,他的目光微微一闪。 “我知道了,但,以你现在的处境,留在端王府实在不便……” 他双手扶着倪雪妍的肩,一双眼眸中尽是温和的歉意 。 “这样吧,我在城南有所别院,坐地隐蔽,你先去那里避避风头,好吗?” 倪雪妍自然有些不乐意。 且不说这些日子以来她在将军府落户,早就习惯了娇生惯养的生活,单说很长时间见不到端王这一点,便已经让她不满。 可她还未开口,颜祉铭便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可是如今这种情况,也只能让你避避风头了。” 倪雪妍依然觉得不满,但她清楚形势,知道此事自己若是留在端王身边,只会给端王麻烦。 于是,她点了点头。 “那……王爷可要记得来看雪妍。” 瞧着面前娇媚可人,露出期待之色的美人,颜祉铭唇角一挑,脸上是脉脉的温情,“这是当然。” 没有想到倪雪妍竟然失败了,非但没能杀了洛云芙,还把自己也给赔了上去。 不过没关系,洛云芙对付不了,颜祉黎那里却可以动动心思。 颜祉铭冷然的想,派去追秋桑公主的人也快回来了, 就是不知道,若是自己的那位皇兄知道自己无比信任的好皇弟,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偷天换日的事情,会怎 么想呢? 于是,倪雪妍便被颜祉铭一辆马车送到了城南的别院里。 别院依山傍水,环境雅致,也算一处风景优美装潢不错的好宅子,但对于住惯了将军府的倪雪妍来说,到底过于简陋。 要不是为了端王殿下,她才不会来这里呢! 她暗暗想着,心中又有些心急。 最近端王殿下的日子明显不好过,而自己作为一介女流,也帮不上什么忙,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端王殿下和皇位擦肩而过吗? 还是给陈国那边传个信吧。 既然陈国派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扶持端王上位,对这种事情应该很是关心,说不定,她们还能得到陈国那边的支持。 她写了一封信,绑在鸽子腿上,将雕花木兰的窗户推开,用力一扔。 鸽子扑扇翅膀,飞入了渺茫的烟云里。 倪雪妍不知道的是,从她走出将军府起,洛云芙就派人跟在她的身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而那只鸽子,自然也被洛云芙派来的暗卫在途中捉住。 瞧见递到眼前的信鸽,洛云芙的唇角弯起一抹嘲讽,“你做得很好,下去吧,给我继续盯着她,有什么风吹 草动就立刻来向我禀告。” “是。” 这个暗卫,正是颜祉黎上次送过来的那一批暗卫中的一个。 宁王府培养出来的暗卫,各个身经百战,出去武功高强之外,还极善隐藏跟踪之术,便是端王府的暗卫也未察觉一二。 洛云芙想着,将目光转到了鸽子身上。 信鸽还是活的,一身羽翼洁白如雪,翠绿的眼珠不谙世事。 她取下鸽子腿上的信,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隐秘之事,却不料,这竟然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信是写给倪家的老太君的。 信上说她在京城一切安好,只是因为不能回家而有些不如意,还在心中嘱托自己的祖母好好照顾身体。 后面还有很长一串,但都是一些没有用处的关心之语。 洛云芙皱了皱眉,心中大失所望。 她还以为,要用到信鸽的书信,必然是什么十分重要的消息,没想到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书。 洛云芙摇了摇头,正想要把信扔掉,脑海中却电光火石的一闪。 不对! 倪家的老太君,不是早在前几年就已经亡故了吗? 既然已经亡故,那么这封家书又如何落到倪老太君 的手里? 洛云芙越想越不对劲,又将那封信拿起,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小心的将信放到灯烛之上,用烛火轻轻地烤。 一阵青烟从信上浮出。 但奇异的事情也就此发生了,信上的字竟然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行形状奇特的字体。 这些奇异的字体取代了原本的家书,密密麻麻的将整页纸占据。 洛云芙从未见过这样的字体,可也知道,出现这种字体只有两种理由可以解释,一种是倪雪妍传信的人不是本国人。 而第二种,那便是为了防止书信泄露。 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洛云芙惊诧了! 这时候的倪雪妍,按理来讲,不应该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吗?为什么会懂这样晦涩复杂的字体? “来人。” 将信紧紧攥在手里,她赶紧叫来了自己信任的丫鬟。 “你将这个送到宁王府,让宁王查一查,这上面字的意思是什么,又是出自哪个地方。” 洛云芙心想,果然上辈子的记忆不能全新,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自己怕是小看了倪雪妍这位远亲了! 信封送去了宁王府,恐怕一时半会得不到结果。 第二百五十七章 百无聊厌的洛云芙思索了一会,启程去了长公主府。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白景之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记错,当初白景之离开的目的,是为了杀掉那个南疆女子。 而如今,他回来了。 是不是也表明……他成功了? 长公主颜听霜手掌大权,在朝中声势正旺,然而府邸却是十分的简单幽寂,便如长公主这个人一般,里里外外都透着清冷。 但便是这般清幽的地方,因为有了白棠隐的存在,竟隐隐的多了一丝烟火味。 白棠隐依旧是往日翩翩公子的模样,温柔有礼的请洛云芙落座。 眉峰一挑,恍如远山,“洛姑娘有很长的时间没来公主府坐了。” 洛云芙合眼闻着茶香,有的时候,她是真的发自内心佩服白棠隐的超脱,这是一种和颜祉黎截然不同的风姿,恍如天上之仙,超然世外。 如果没有长公主,这般仙人一样的男子也不会落入俗世吧。 她含笑道,“我倒是想抽出时间来公主府,只是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又想着白先生身上的毒也解的差不多了,所 以才没有来。” 白棠隐笑了笑,俊逸的脸上若有所思,“其实,洛姑娘不来是对的。” 洛云芙一愣,不解的看过去。 便听到白棠隐淡淡的道,“毕竟,这样也可以绝了某些人的心思。” 她的心中一凛,已经听出了白棠隐的话外之音。 对方说的是白景之。 白棠隐的确是个超然世外的人,但即便是超然世外的人,也有自己所在意的东西,长公主颜听霜算一个,白景之这个徒弟也算一个。 对于自己徒弟的事情,他应该也略知一二,此番说出这句话,恐怕也是在暗暗告诫自己和白景之划清界限。 就在洛云芙捧着茶杯,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的时候,白棠隐也看出了她脸上的为难,忍不住了然一笑。 “洛姑娘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想为我的傻徒儿道个歉,他性情冲动,这些日子恐怕给洛姑娘你带来了不少困扰,还请洛姑娘多多海涵。” 他的话温和如清风,轻轻吹过人的心间,让人不自觉地心中一松。 洛云芙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她并未从白棠隐的话中听到半分的责怪和疏远,也明白了自 己是以小人度君子之腹。 顿时,洛云芙的心里有些惭愧。 “白先生千万不要这么说,景之是我最好的朋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和他生气。” 她说着,声音一顿,脸上不自觉地浮起苦笑,“不过他倒是和我置气了。” 话说到这里,一切都很清楚明了了。 一句“景之是我最好的朋友”彻底表明了她和白景之的关系,也是告诉白棠隐,她和白景之永远不可能有其他的干系。 白棠隐笑了笑,目光不自觉的飘向庭院中的一树芭蕉叶上。 翠绿的芭蕉叶青青摇晃几下,树后,一道白色的身影悄然远去。 他视线温和,心中却忍不住轻轻一叹。 自己徒儿的性格,他作为师傅在了解不过,如果换做是别人,他必然支持自己的徒儿,可偏偏那个人是将军府的嫡女洛云芙。 他喝了杯茶,淡淡的想。 景之和云芙,终究是无缘的。 毕竟,命定的凤凰,这一生,都只能落到那一颗注定的梧桐树上。 将话全部说开之后,洛云芙就觉得全身一轻,一直以来束缚在自己心间的烦闷就此 不翼而飞,面对白棠隐也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自得。 两人聊了不久,长公主便回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的素衣,一张清丽绝色的脸恍如冰雪,自枝叶扶疏间走近。 那一刻,白棠隐似有所觉,同样抬目望去。 两个人的目光就在半空中相遇。 那一刻,仿若冰山融化,冬雪消融,往日一直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长公主,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一抹微笑来。 这抹微笑如同朝霞,很快便消失无踪。 但洛云芙的心中还是忍不住的震撼,因为她从未瞧见过颜听霜这般温和灿烂的模样,那一刻的笑容就仿若花开一半,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真真不愧当年冰霜美人的美誉。 要不是长公主这一身的杀意冰霜,恐怕上门提亲的公子们能踏破了门槛。 瞧见这二人心心相印的模样,洛云芙只觉多余,便悄悄起身,想要腾出地方留给颜听霜和白棠隐。 却不料她的动作叫颜听霜瞧见了。 她皱了皱眉,忽然出身道,“洛姑娘请留步,本公主有话要同你说。” 颜听霜已经开口,洛云芙便也只能留下。 冲白棠隐点了点头,她便跟着颜听霜来 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 离开了白棠隐,长公主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清冷冰霜的样子。 她的眸子扫过洛云芙,并没有过多寒暄,直接便开门见山的询问,“我听说最近你被人所害,险些丢掉了性命,此事还是端王谋划。” 这话还真是直接。 洛云芙苦笑了一声,知道这件事情应该是颜祉黎告诉长公主的。 “既然祉黎都已经告诉了公主,那么也不用我多言了,端王为什么要害我,想必长公主的心中心知肚明,这一会也是我走运,刚好碰上了白先生的徒弟,要不然,我早就命丧黄泉了。” 颜听霜轻轻点头。 这件事情她早从颜祉黎口中知晓,也知道牵扯了白棠隐的徒弟。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为国操心,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派兵打仗,抵御外敌当中,对于皇室的关系并不清楚,而和颜祉黎颜祉铭的关系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淡。 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往日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孩童相继长大,性子……也是截然不同。 “端王心思狠辣,不择手段,这一次失败了,日后难保不会动手,这些日子,你还是小心些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若是换了别人,颜听霜决不会说这么多话。 可是面前的洛云芙,是颜祉黎喜欢的女子,而且还救过棠隐的命,她便忍不住多说了些。 这对于天生性冷的颜听霜来说,真的是十分的难得了。 洛云芙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些暖意。 瞧见颜听霜转身要走,她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对方,“长公主可认识凝公主?” 颜听霜回头,略带不解的看着她。 “你是说,凝儿?” 她秀丽的眉头轻轻皱起,饶是如此,也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她是皇室中人,本宫自然认得。” 洛云芙道,“恕臣女冒昧,臣女想问一下长公主,在您心中,凝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凝公主的为人? 这一点,颜听霜还真是不太记得了。 她只记得父皇还未驾崩时,她一直都待在宫廷,和颜祉黎颜祉铭凝公主等人时常接触。 “她的性子比较温柔,平常沉默寡言,并不喜欢多言,至于其他的,本宫也不怎么记得了。” 她说着,一双眸子转向洛云芙,须臾间,逼人的寒意扑面而来。 “你问这些,做什么?” 对于长公主的质问,洛云芙表现出来的神色倒是很淡 然,“前些日子凝公主给我下了帖子,请臣女赴宴,臣女本来一切准备妥当,但是中途凝公主却忽然得了风寒身体不适,臣女也就没有见到凝公主。” “臣女从来不认识凝公主,也不知道凝公主邀请臣女是为了什么,心中惴惴,所以才想来问问长公主这位凝公主是什么性子,好不好相处。” 她说的一切都是真话,自然脸上十分平静。 颜听霜并不了解这些,也不知道洛云芙说的是真是假,但她无心去管。 只是淡淡道,“那你便放心吧,她的性子很好,你去了就知道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这句话莫名的有些耳熟。 洛云芙想了想,才想起来,似乎当时的颜祉黎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看来,不论是长公主,还是颜祉黎,都认定凝公主是一个十分温柔善良的女子。 可对于洛云芙来讲,那日在凝公主发现的蛛丝马迹,足以让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凝公主升起防备之心,只是碍于凝公主和颜祉黎年幼时分的交情,在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之前,她不好发话。 既然倪雪妍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那她也是时候会一会这位凝公主了。 洛云 芙本想着,找个机会去凝公主府拜访一下这位公主殿下。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几日,凝公主便递帖子到了将军府,说是要举办宴会,而且要邀请的不止洛云芙,还有满京城的官员和他们的子女。 她捏着请帖,脸色阴晴不定,“可儿那里是怎么说的?” 林可儿,她在书院认识的一位世家小姐,两人因为性情相投而互为知己好友,这些日子以来两人一直有联系,凝公主要办宴会的消息也是她传来的。 青萝一边为她整理衣着,一边道,“林小姐说小姐一向不喜欢这些宴会,但是这一次一定要去,据说全京城的公子小姐都到了,还有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会到。” 皇帝和皇后也到? 洛云芙目光一眯,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个公主,要大肆铺张的办生日宴可以理解,可是凝公主乃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庶出之女,哪里来的底气如此铺张,而且,这般奢华的作风,也不符合凝公主朴素低调的形象。 最重要的是…… “陛下不是生病了吗?据说出了早朝,平时连养心殿都不出,这一次为什么会出席凝公主的宴会?” 如果换成长公主海 能理解,毕竟长公主手握重权为人敬仰,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其他都需要做做面子。 可是凝公主一个一无背景二无声名,近乎隐形人的公主,是怎么让皇帝走出养心殿的? 这并不符合常理。 “这个嘛,奴婢就不知道了,可凝公主好歹也是陛下的姐姐,陛下去为她祝寿也是合情合理。” 洛云芙险些笑出了声来,合情合理? 对于皇帝这种自私的人,就连亲姑姑亲弟弟都要满心提防日日想除掉的人,她可没从对方的身上看出一丁点的人情味。 这个宴会,有古怪。 直到马车落在公主府的门前,洛云芙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越是这般想,她的心中便是越沉。 “小姐,该下车了,我们已经到公主府了,外面的人可都看着呢。” 紫菱的催促声让她回过神来,她掀开轿帘,说来也巧,刚从马车下来,她便瞧见了立在府门外一抹月白色的颀长身影。 她本以为是颜祉黎,然而往前几步之后才发现不对劲,不由得住了脚。 “端王殿下?” 月白色衣衫的公子转过身来,一张端方俊逸的脸,出现在洛云芙面前。 瞧着那张还算得上英俊的 脸,她的眼神冷若冰霜,抬步便想绕开。 颜祉铭却挡住了她的路。 洛云芙被他挡住,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翻脸,只能忍着满心的反感和恶心,冷冷的望向对方,语气不带一点客气。 “端王殿下想做什么?” “看洛小姐的样子,最近似乎十分开心,想必我那好弟弟花了不少功夫哄你。” 颜祉铭答非所问。 听着他这阴阳怪气的话,洛云芙心底的恶心更重了,目光也不自觉地带上厌恶,“端王殿下,如果没事的话请你让开,我并不愿意和你在这里磨蹭时间。” 颜祉铭笑了笑,目光却是越来越冷,眼底的阴沉和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只是洛云芙毫不畏惧而已。 “洛小姐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令人讨厌啊,只是我松洛姑娘一句话,乐极生悲。还没有到最后一刻呢,不要就觉得自己赢了。” 扔下这番意味深长的话,颜祉铭脸上重新恢复了如沐春风的笑意。 “洛姑娘,小心点,这路不太平整,若是不小心摔个跟头,那就不好了。” 这番意有所所致的话让洛云芙神色一沉,她很想就此嘲讽过去,可是心中却难以抑制的升起一股不安。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夫妻多年,没人比洛云芙更加了解颜祉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怎么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莫非…… 再想到今日这场宴会,洛云芙的心中如同装了一块大石头,难以形容的不安和焦躁充斥了整颗心。 就连青萝也看出来了她的心不在焉。 青萝和紫菱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小姐是不开心嘛?” 洛云芙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不安,青萝,你说今日的宴会,宁王会不会赴宴?” 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 先不说颜祉黎的身份,这种宴会绝对不可能不来,就单说他和凝公主的年少交情,也不可能缺席。 就是因为如此,洛云芙的心里才更加焦灼。 她很想和颜祉黎商量一下,可是才进公主府便被林可儿拦住,之后又陆续遇到了许多熟识的贵族小姐,其中还包括姜意婷。 只是如今的姜意婷,看在洛云芙的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倨傲和嘲讽。 相反的,她一察觉到洛云芙看过来的视线,便脊背一僵,随后飞也似的离开。 洛云芙皱起眉,真想要悄悄地去寻颜 祉黎,宴会就已经开始了,无奈之下,她只能跟着自己的父亲落座,只是给青萝使了个眼色。 青萝心神领会,悄悄离开了。 她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身望向洛霆苍,装出一副懵懂不接的模样。 “父亲?这位凝公主是何人物,怎么往日女儿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位公主?而且,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为何要劳父亲亲自过来?” 洛霆苍皱眉,道,“芙儿,禁言,日后这些话不准乱说。” 洛云芙拉着洛霆仓的手,撒娇的摇了摇,“女儿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有些好奇这位凝公主是何方神圣罢了。” 许是前几日的事情太过惊心,如今洛霆苍对洛云芙的容忍度不知拔高了多少度。 他的心微微一软。 “罢了,你也是不知情,这位凝公主虽然平素低调,但却是先太后抱养长大的,跟陛下关系亲厚,这些年来凝公主从不进宫,但是给她的赏赐从未断过。” “就是因为这些,父亲才来给凝公主祝寿?” 洛霆苍瞥了她一眼,“你不用费心打探,为父和你实话实说便是,凝公主年幼时救过你母亲一命,为父和你母亲一直 感激在心。” 这也是他来此的原因之一。 更何况他也好奇,当年那个年幼的女童,现如今成了怎么样的模样。 凝公主救过母亲? 洛云芙大吃一惊,她从不知道凝公主和将军府还有这样的渊源。 看来,这事情是越发复杂了。 洛云芙将心中满腹的心事按下不表,正想要轻茗一口茶,却忽然察觉有人在看自己。 她抬头看去。 便看到一身月白织锦的颜祉铭头戴玉冠,正坐在自己对面,遥遥对自己举起酒杯示意。 洛云芙眯起眼镜,只觉得心中不爽。 对于现如今自己来说,颜祉铭这个人,便如茅坑里的臭虫,让她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可如今这臭虫却偏偏无时不刻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徒惹她作呕恶心。 颜祉铭的心中一沉,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 第一次见面时,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子,就是用着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 直到现在颜祉铭也无法理解,明明过去从未见过面,洛云芙何以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恨意,若说是因为颜祉黎也不尽然。 他深吸一口气,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现在纠 结这些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抬下颚,就这么带着淡淡笑意的看着洛云芙。 洛云芙心里的那股不安,更加严重了。 她朝外忘了许久,渐渐焦灼的时候,终于瞧见了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颜祉黎回过头来,瞧着她轻轻一笑。 那笑恍如春风,一下就将洛云芙心底的阴霾吹散。 她同颜祉黎对望着,忍不住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眼中温柔如水。 相顾一望,一切都在不言中。 颜祉黎确实收到了洛云芙让青萝传来的消息,但他对此并无惧怕担忧。 而洛云芙也同样相信,不管颜祉铭是出什么样的手段,颜祉黎必然能够化险为夷。 毕竟…… 这可是她瞧上的人。 看着这脉脉含情的一幕,颜祉铭的神色冰冷无比,心中还有些嗤笑。 不知道若是这两人瞧见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开心! 就在所有人都已落座之后,一道尖利的声音就此响起—— “陛下驾到,乐妃娘娘驾到。” “参见陛下,乐妃娘娘。” 所有人起身行礼,姿态恭敬,恭 迎着九五之尊的到来。 洛云芙并不喜欢跪拜,却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只是在人群中虚虚跪了一下。 等到皇帝喊出平身二字,她便也跟着其他人一起起身。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一直窝在养心殿,大部分的事物都是交给颜祉黎来做,在场的朝臣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位九五之尊的面容了。 今日一见,却是大惊失色。 只见皇帝一张脸青黑,眼皮底下一抹灰紫,脸色也比过去难看了不少。 洛云芙会医术,自然一眼便看出皇帝这是纵欲过度。 她并不惊讶,皇帝宠幸乐妃,自然每日都会宣召乐妃伴驾,而乐妃……那可是一个风情妩媚时时刻刻都不安分的女人。 想必她也不傻,知道现如今的皇帝就是吊着一口气,迟早的归天,所以才牟足了劲往皇帝身边凑,就是为了能够有一个皇子。 只是…… 她唇角轻轻一瞥,怕是要让这位乐妃娘娘失望了,皇帝这辈子注定无子。 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一样。 皇帝宠幸乐妃的事情,满京城都有耳闻,尤其是皇帝这一回参加凝公主的宴会,不与皇后同行,反而带着乐妃一同赴宴。 第二百六十章 但因为皇帝的脾气,他们心中虽气,却也是无可奈何,只是愤愤的想着:妖妃祸国呀! 皇帝落座在最高处,一双浮肿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了身边的下人身上。 “皇姐呢?朕怎么没瞧见她?” 下人躬身行礼,“回陛下,公主殿下听说陛下将至,担心自己病容惊扰了陛下,现如今正在梳妆打扮,还请陛下稍等片刻。” 听着下人的话,洛云芙轻轻笑了起来。 真是有趣。 皇帝都已经到了,这位凝公主却不见身影,完全不怕皇帝会因此生气,就连这公主府里的下人,对皇帝的语气也没有那般尊敬惶恐。 最让洛云芙惊讶的是,听了这番话,皇帝竟然没有一丝不满。 她收起目光,暗暗思量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凝公主终于姗姗而来。 不同于上一次隔着屏风的见面,今日的凝公主一身织锦齐腰襦裙,外衫为水蓝色,上面绣着白色的新兰,腰间的长玉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发出叮当悦耳之声。 而她的长相,便更是让人惊艳了。 原因无他,只因她和长公主颜听霜长得竟有五六分之像。 洛云芙曾经想过,如长公 主那般的风姿,倘若并没有那般的冷若冰霜,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这个想象,在凝公主的身上得到了实质的模样。 她墨色的长发散落后背,一直垂到纤纤细腰涧,一半的头发轻轻挽起,做了一个简单的发鬓,上面斜斜插着一根剔透的白玉梅花簪。 眉毛弯如月牙,双眸恍如清泉,唇不点而朱,尤其是身上的那股忧郁而柔弱的气质,更是让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感。 她施施然坐下,对着众人点了点头。 皇帝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直到她落座,才略带关心的开口,“许久不见皇姐,听说皇姐这几日身体抱恙,不知可好些了?” 面对着皇帝的关心,凝公主的神色倒是显得淡淡的,只是轻轻点头。 “多谢陛下关心,凝儿好多了。” 此时, 歌舞已经上来。 此时已是初夏,日色略带炎热,好在初春带来的风还未彻底离去,清风一拂,便将炎凉散去。 数十个舞女舞步蹁跹的走入,她们一个个面纱遮面,轻薄的红杉露出她们妖娆的身段,只见她们脚步一转,整个人便如一朵花般旋转了起来。 在场之人不乏男子,瞧见这般尤物 ,都是目不转睛的看了起来。 颜祉黎茗了一口茶,瞧也不瞧场上女子,只是将目光放到洛云芙身上。 明明今日的洛云芙是极简单的打扮,穿的也不如舞女般妖娆,可颜祉黎却偏偏觉得,便是在场的所有女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她的一根手指头。 只是,这样的场景,颜祉黎不喜欢,可是别人却是喜欢的很的。 坐在上首的皇帝,一双眼睛盯着最中心红衣女子的纤细腰肢,目不转睛。 这个舞姬,倒是生的曼妙,和乐妃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若是能收进后宫就好了。 这个想法在皇帝的心中一闪而过,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身侧乐妃的眼中。 她的眼神一沉,忍不住捏紧了帕子。 尽管早就知道皇帝是要死的人,可如今她才是宠冠后宫的宠妃,而且她一向自负美貌,如何能够容下别人在自己的面前勾走皇帝的视线。 洛云芙静静瞧着这场歌舞,忽然,她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舞女的身姿……为何,如此的眼熟? 莫非是自己看错了? 想了想,洛云芙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可是那股隐隐约约的疑惑始终没有散去。 终于。 一曲舞毕 。 红衣舞女长袖挥洒,最后如同一朵花般落在地面,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在场的人都是喟叹一声。 原因无他,这位舞姬实在是过于销魂了些,不仅腰肢纤细,肌肤雪白,最难得的是跳起舞来如同花中的精魅,简直要把人的魂魄都给勾走了。 就连皇帝,脸上也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看着对方的眼神更加热切几分。 爱美心切的他,已经在想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从凝公主的手中要到这个舞姬,与之日夜缠绵,完全没有顾忌到下首红衣女子逐渐变化的双眸。 她忽然朝前一扑,跪在了距离皇帝不足十米远的地方。 “陛下!陛下救命啊!臣女有冤屈,求陛下为臣女伸冤!” 转变来的猝不及防。 还在做着和美人共赴云雨美梦的皇帝骤然惊醒,其他人也是吃惊不已。 皇帝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美人跪在自己面前,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多情的性子自然要好好心疼一番。 尤其是,这个美人,还是他决定了要带回去的人。 他立刻从椅子上走下,伸手就要将对方扶起,“姑娘快起来,你有什么冤屈,只管直言 ,只要你是真的有冤,朕必然为你主持公道。” 对方却避开了他,抬手,揭开了自己的面纱。 眼光自花木扶疏间倾泻而下,照亮一张美艳绝色的脸庞。 站在她对面的皇帝脸色渐渐变了,惊骇的后退一步,一只手不断的指着她。 “你……” 怎么会是你! 洛云芙霍然站起,桌上的茶杯就此打翻,还未冷却的茶水溅了一地。 乌秋桑!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聚在了那忽然揭开面纱的女子身上,竟然无一人看到洛云芙失态的样子,只有一直关注着洛云芙的颜祉铭冷冷一笑。 乌秋桑的脸对于众人来说,其实并不陌生。 毕竟她是当初大理国进贡的公主,有那般石破天惊的美貌,后来还被钦点成为宁王妃,可谓在无数人的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是以,她一揭开面纱,便有人将她认了出来。 一名小姐惊呼一声,“天哪,你快看,那不是乌秋桑公主吗?” “是啊,她不是死了吗?还是在和宁王成婚当天暴毙而亡,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是作为一个舞姬,在凝公主的寿宴上为众人跳舞取乐。 第二百六十一章 众所周知,皇室极重尊卑,便是当初大理兵败,奴颜婢膝的献上公主,乌秋桑也从未在皇帝和宁王的面前展示过舞技。 然而此刻,她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这表示什么? 乌秋桑没有在意别人的言语,只是跪在皇帝的面前不断磕头,声音如同鬼泣,“陛下!您还记得臣女吗?臣女就是那位曾被陛下指婚给宁王大理国公主乌秋桑!” 不用她说,皇帝和在场的其他人也已经认出她来了。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一个明明已经死了,连尸体都给埋了的人竟然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 那一瞬间,皇帝都感觉自己见到鬼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乐妃的搀扶下终于恢复平静,也找回一些往日的帝王风范,冷冷的瞧着乌秋桑,“朕记得,你当初暴毙而亡了。” 暴毙而亡的大理国公主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高声呼喊自己有冤屈。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他忍不住将视线转向了自己的弟弟颜祉黎,眼神当中充满了怀疑。 而乌秋桑的话,则彻底的坐实了他的猜测,“陛下,臣女并不是有意逃婚,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乌秋桑抬起自己的脸,脸上 满是晶莹的泪水,声音中全是恨意,“大理国乃是败国,而我一个战败国进贡而来的公主,能够嫁给一位王爷已是一件幸事,又怎么可能又去逃婚?” “臣女本来也是想着,要嫁给宁王做一个贤德淑良的宁王妃,可是没想到,结婚前夜宁王却找到臣女,想要杀了臣女!” 说到这里,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洛云芙捏紧了手,只感觉心中一阵愤怒。 简直胡说八道! 乌秋桑明明是早就有心悦之人,不愿意嫁给颜祉黎,而刚巧颜祉黎也不愿意娶她,所以才帮助她炸死和心上人逃离皇宫。 场上一片寂静,只有乌秋桑的哭泣声不绝入耳。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吭,只是将目光放到不远处的颜祉黎身上。 颜祉黎只是静静瞧着,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似乎根本不将发生的事情看在眼里。 皇帝忽然一脚踹到乌秋桑身上,“胡说八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国公主,战败国送上来的祭品,宁王有什么理由来杀你?” 乌秋桑被一脚踢开,低头吐出一口鲜血。 她低着头,忽然哈哈大笑,“为什么要杀我?臣女那时候也想不明白,可是最近臣女却想明白了 ,因为臣女只是一个小国公主,根本给宁王殿下带不来利益,所以她才要对臣女痛下杀手,就是为了迎娶能给他足够助力的人。” “只是臣女不甘心啊,如果不是臣女恰好听到了宁王和下人的对话,又有丫鬟给臣女挡了一劫,臣女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臣女知道陛下信任宁王,绝对不会相信臣女的话,可是臣女还是要说,陛下和大人们难道就不怀疑?臣女明明身体好好的,为什么就会突然暴毙,还是刚好死在婚礼的前一夜?” 乌秋桑说着,忽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初春的风很大,微风吹起她的衣衫,让她整个人如乘风归去的蝴蝶。 瞧着这样的乌秋桑,洛云芙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臣女别无所愿,只希望陛下能够明察秋毫,不要怪罪到大理上。” 这一句话落下。 她整个人如同飞蛾一般,狠狠地扑向正中央的石柱,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鲜血四溅。 红色的身影慢慢倒在了地上。 皇帝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看向颜祉黎,一双眼已经冷若冰霜。 “宁王,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颜祉黎站起来,给了洛云芙一个安 抚的眼神,便淡淡道,“臣弟无话可说。” 皇帝的脸抖动了几下。 “好,很好!” 他连连点头,脸上怒极反笑,“好啊,不愧是手掌大权令人惧怕的宁王殿下啊,这种时候还是这么的无所畏惧,脸朕都要佩服你了!” 他原来还以为,颜祉黎就算再不济,也会解释几句呢。 这算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吗? “来人,把宁王打入死牢,即日处斩!”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 无数的大臣纷纷站起,一个接一个的轨道在了皇帝的面前,高声喊道,“陛下,不可啊!” “陛下,那大理国公主忽然出现在这里,难保不是什么阴谋,岂能因为一件没有证据的事情就将宁王打入死牢啊?” “陛下,宁王殿下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其中必然是有人嫁祸,焉知不是那大理国的挑拨离间之际啊。” 听着着这些人的求情声,颜祉铭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说吧,继续说吧。 你们越是求情,皇兄就越是气恼。 同为皇家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这个哥哥,他所气愤的,不是大理国公主的事,而是,明明这些人都是自己的臣子,却 偏偏一个接一个的去维护一个颜祉黎。 这是对他尊严的一种挑衅,让他无比的厌恶和恐慌。 果然,他们的求情非但没有让皇帝动容,反而让他脸上的怒意更加的浓了。 “好啊,好啊,这一个个的都要给宁王求情是吧?是不是朕处罚了宁王,你们也要一个个的撞柱自杀了?” “这天下究竟是朕的,还是宁王的?” 说到这里,这些大臣哪里哈敢接下去,纷纷磕头起来。 “臣等不敢。” 皇帝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不敢就好,来人,给朕将宁王拿下,打入大牢!” 这一回,倒是没有再提什么择日处斩了。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不会轻饶了宁王殿下了。 洛云芙霍然转头看向颜祉铭,正好瞧见他脸上的冷笑,心中便是一冷。 今日的事情,果然是颜祉铭搞的鬼。 也怪不得,宴会开始之前,他竟如此志得意满,原来是挖了个坑在这里等着自己。 被扣押的时候,颜祉黎并没有挣扎。 他只是轻轻抬眼,瞧了对方一眼,便很随意地伸出手,任由对方将自己带走。 临走之前,他望了洛云芙一眼。 这一眼,让洛云芙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从颜祉黎的眼神中,洛云芙看不到任何的惊讶,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当中。 莫非,他早就猜到今日所要发生的事情了? 这个猜测,让洛云芙停下了脚步,重新坐了下来。 但她人冷静下来了,视线却始终跟随着颜祉黎的身影,一直到对方的身影,她才慢慢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到了对面的颜祉铭身上。 他拿着酒杯,笑意清浅,眉目中都是春风一般的笑意。 这样的神情,就仿佛在朝着洛云芙示威。 洛云芙见此,心中更是冷然,对颜祉铭的厌恶不知不觉间到达了最顶层。 有了这样的一出闹剧,宴会自然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皇帝拂袖而去,愤怒之下,甚至连最近千娇万宠的乐妃都没带上。 乐妃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施施然起身,纤纤素手不断摇着团扇。 她同角落里的颜祉铭对视一眼,唇角是一抹妩媚动人的笑意。 颜祉铭接收到她的视线,含笑点了点头。 乐妃于是便笑得更加妩媚动人了,心中却是冷哼一声——宁王,便是你对本宫不屑一顾,这世上也多的是人愿意接受本宫的好意,但是没了本宫为你在陛下面前周转,你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 一场宴会就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饭桌上的饭菜还未冷却,甚至连杯中的酒还剩下大半,宴会上最有分量的三位客人却相继离开。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凝公主也没法再将这宴会继续下去,便只能起身,神色愧疚的朝众人致歉。 有了凝公主的首肯,这些人那里还愿意呆在这里,纷纷起身告辞。 洛云芙也跟着洛霆苍一起起身。 就在她恍恍惚惚,不断的思索着今日的事情要如何应对的时候,一个丫鬟忽然穿过宴席,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喊道,“洛将军请留步!我们公主请洛将军一叙!” 这道声音,使洛霆苍的脚步一顿。 洛云芙也抽回思绪,眉毛微蹙,同洛霆苍一起看了过去。 只看到凝公主站在花木扶疏之间,轻轻侧首,一双美目在洛霆苍身上流连。 这一刻,洛云芙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反感。 这样的反感,早在她怀疑凝公主和颜祉铭有所勾结的时候就有过。 但从未有此刻浓烈。 凝公主此时流连在洛霆苍身上的视线,绝对不是看待一个长辈该有的! 洛霆苍还在犹豫,洛云芙便已经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小声道,“父 亲,我们该回去了。” 在凝公主和洛云芙之间,洛霆苍选择的必然是后者。 只是洛云芙一句话,他就立刻打消了去见同凝公主叙话的想法,轻轻点了点头,对着那丫鬟道,“本将还有事,就不同公主叙话了。” 说完,他便带着洛云芙离去。 从凝公主府到将军府,足足有两个时辰的路程。 父女二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中,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枝叶的簌簌抖动声。 小路上石块遍布,于是马车便也颠簸不停。 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洛霆苍终于睁开眼,看向自己从踏入马车便一直一言不发的女儿。 “怎么,还在想放菜宴会上的事情?” “女儿只是觉得,以凝王的为人,并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也没有避讳。 因为洛云芙知道,便是自己不说,父亲也一定能够猜到自己的心中所想。 瞧着她的脸色,洛霆苍哪里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心口一哽,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想一想,自己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女儿,居然就被一个臭小子这么轻易的骗走了,不管哪一个做父亲的心里都不会乐意。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谁叫自己的女儿认定了那小 子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人画皮难画骨,芙儿,你不懂皇家之人的心肠有多冷。”他叹息一声。 大理国公主的事情其中也许是有猫腻,但也不能说宁王就完全清白,不论如何,大理公主在成亲当日暴毙是不争的事实。 而宁王对芙儿看似深情,其中真真假假又有谁人能知? 洛云芙只淡淡道,“皇家之人除他之外,心肠都是冷的。” 如果没有经历过上辈子,也许她会为父亲所说的这一番话动容。 可是经历过上辈子,亲眼见过那个男子为了自己而受尽折磨,她对颜祉黎的信任早就深深地根植在了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洛霆苍只觉得憋闷。 怎么忽然有一种,自己的女儿要被别人给抢走了的感觉呢? 洛云芙掀开轿帘,看着马车外不断往后退的流水树木,心头快速翻转。 她相信乌秋桑和大理国师的感情是真,这是她作为一个女子最敏锐的直觉,既然如此,乌秋桑为何又要回到京城并且栽赃嫁祸宁王呢? 要么,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乌秋桑的算计,其目的就是为了离间宁王和皇帝。 要么,就是颜祉铭拿住了她的把柄,逼得她不得不按照 颜祉铭的话行事。 乌秋桑的软肋是什么? 是她的心上人! 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大理国公主成亲当日暴毙的事情,必然会让颜祉铭心生疑窦,也许起初他是怀疑,调查过后,就肯定会那这件事情做文章! 单单一个战败国公主算不了什么,死了也就死了,可这事偏偏和洛云芙扯上了关系。 皇帝必然会以为,颜祉黎害死赐婚的大理国公主,就是为了迎娶洛云芙,而什么原因,会让颜祉黎不惜杀人也要另娶? 真情? 皇帝压根就不会信! 他只会觉得,颜祉黎是垂涎骠骑大将军的兵马,想以此壮大自己的势力,然后把他拉下马! 要知道,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多疑,今日他可以因为颜祉铭谋害自己而器重颜祉黎,明日也就可以因为颜祉铭捏造出的一些东西而想要颜祉黎的命。 今日的这一局,确实是颜祉铭赢了。 洛云芙靠着车壁,心中想道:若是早知道会有这样一日,当初她就不会对皇帝的病情不闻不顾,只是坐着等皇帝死去。 她就应该下一毒药,直接送这个昏君上西天才对! 回到将军府,洛云芙没有停留,转身换了一副装扮,悄悄地赶往宁王府。 第二百六十三章 因为颜祉黎的原因,宁王府的下人们,基本都对洛云芙不陌生。 当然,这也多亏了他们的主子,有事没事的总要告诫他们几句,让她们将洛云芙看做自己的女主人。 洛云芙进入宁王府,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地牢。 推开门,一股腐朽中带着血腥的味道充盈鼻端。 地牢中灯光暗淡,暖色的光晕在地上铺了一地,无端的带着点诡异。 洛云芙一直走到最里面,侧首看向牢狱中一个披头散发沉默不语的男子。 “国师大人,不知现在,你可想好了?” …… 皇帝怒气冲冲的离开宴会,径自回了养心殿,一脚踹翻了摆在正中心的檀木雕花圆桌。 “一群见风使舵的大臣,只不过是让宁王管了些事情,就一个个的往宁王那里凑,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到底朕是皇帝,还是他颜祉黎是皇帝?” 圆桌上的茶杯因为皇帝这一踢而怦然落地,在地上滴溜溜的滚了几圈,最后落到一双织金绣花珍珠鞋面前。 乐妃将茶杯捡起,轻轻放到一旁,便如蛇一般软弱无辜的攀附在皇帝身上。 “陛下,不要动气,当心您的身体。” 她轻声细语的说着,的素手 伸进皇帝衣衫,小心轻柔的抚摸。 皇帝最喜欢乐妃,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更是因为她这一手哄人的法子。 很快,他的怒气便平静下来。 “朕怎么能不动怒?那些大臣,一个个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朕只不过是想处罚一个杀妻之人,就差被他们指着鼻子骂了!” “朕看他们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变成了他颜祉黎的臣子了!” 乐妃眼中精光微闪,双目中却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担忧之色,“陛下,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您才是这天下之主,他们那里敢不听您的话呢?” 皇帝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都是温柔。 “还是爱妃贴心。” 乐妃娇笑着,眼中却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样貌越来越丑,过去乐妃尚且还可以忍受,可现在,乐妃却是越不善于应付了。 这样的日子,到底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如果……皇帝能够死了就好了……这个想法在乐妃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皇帝又和乐妃调笑了一阵。 但是这一回,他没有再让乐妃继续待在身边陪自己玩乐,而是拿起了奏折,让乐妃先回 去休息,自己晚一点的时候再去看她。 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到底让皇帝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他不能继续这么沉迷享乐,而让别人有机可乘,这是自己的江山,自然也是要自己守着。 至于颜祉铭和颜祉黎…… 就算是要给他,那也是自己死后的事情,活着的时候绝对不容许他们造次。 乐妃巴不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自然欣然答应。 等到回了自己的宫殿,她对着镜子取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忽然往这镜子中的自己出了神。 镜中的女子媚骨天成,全身上下,无一不美。 这样的美人,怎能荒废在这深宫里,白白的让皇帝那样的人糟蹋? 她心神一动,立刻唤来宫人,“你去请端王殿下来这里一趟……” …… 从宁王府回到将军府,洛云芙还未来得及休息片刻,一封密信就送到了她的手里。 看完之后,她的神色一沉,捏着信纸得手不自然的收紧。 倪雪妍写的那封信,因为上面字体特殊,所以被洛云芙送到了颜祉黎手上,想让他帮忙查一下信上到底写着什么,现如今颜祉黎终于查出来了。 可结果却叫洛云芙震惊! 因为那信上的字,竟然是独属于陈 国的! 那是陈国暗桩用来联络传信的一种特殊的字体! 明明是属于陈国的字,倪雪妍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小姐怎么会写? 因为是陈国专用来传信的字,所以,倪雪妍信上到底写着什么还不得而知,但是光倪雪妍会写这一点,就足以让洛云芙疑窦丛生。 她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些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洛云芙不再耽搁,立刻让人赶往倪雪妍的故乡。 她要好好查查自己的这个表亲,瞧瞧这女人的身上究竟藏着一些什么秘密。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面前沉浮不定的茶叶,冷冷一笑。 颜祉铭。 如今的你,借乌秋桑之手,害的祉黎下狱,心中必然是十分得意、志得意满吧? 只可惜,再过几日,你怕就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宁王依旧待在狱中,而皇帝好像已经忘记了要处罚颜祉黎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没有过问此事。 但他却变得勤奋起来。 往日里他都要和乐妃斯磨到半夜才肯罢休,最近却总是一个人待在御书房,处理着堆积成山的奏折,就连圣卷正浓的乐妃都给冷落了。 皇帝一改往日作风,难得勤勉整事的消息,自然也落到了颜祉铭耳中。 此 时,他正在自己的府中摆满美酒饭菜,宴请自己的幕僚。 颜祉铭心肠狠毒,却是个实打实的爱才之人,曾经为了招募贤明而不眠不休的守在对方门前三天三夜,是以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是有真才实货,其中不乏奇才。 “殿下,依草民看,此时的局势对殿下大大不利,虽说宁王被下狱,可是陛下却开始勤勉政事……若是叫陛下重新赢得了百官们的爱戴……” 谋士的话并未说完,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话语中未尽的意思。 众所周知,皇帝才是天下之主。 端王殿下既然有志于天下,那么肯定一个昏庸的帝王更有利,过去的皇帝也确实在渐渐往这个方向发展,宠信乐妃,不理朝政,视百姓疾苦于无物,引起朝堂之上一片怨声载道。 如果不是颜祉黎的光芒太盛,颜祉铭肯定能从中得利,发展不少属于自己的人脉。 可是现在,宁王倒了,皇帝却痛改前非开始变得贤明起来了,那不还是对他们不利吗? 颜祉铭只微笑着,不做声。 但他对此不做表示,不代表没有人将他的心里话讲出来。 就只听到一道清朗的笑声,“在下想问一下,这话可是林兄的真心话?”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所有人都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便看到一个青衣书生拿着酒壶,东倒西歪的靠在桌子上,衣衫上全是倾倒的酒水。 见了他,不少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而之前那位说话的幕僚似乎也有所忌惮,不敢再言。 可他是安静了,青衣书生却不敢放过他。 只听他一生嗤笑,声音立刻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林兄,也不是在下说你,你说你是不是个猪脑子,陛下现在勤勉政事,就代表他能一直勤勉下去吗?别忘了陛下重病缠身,前些日子还躺在床上就要死了,现在就能生龙活虎的处理政事了?被掏空的身体那里有这么容易补回来,说到底,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还能坚持多久?” “可宁王就不一样了,宁王年少,还有功勋在身,陛下也有把皇位传给他的想法,如果继续下去,假若陛下登天,登上皇位的必然是宁王。” “可是如果宁王出事了,那就不一样了,陛下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撑多久,等陛下驾崩了,最后的皇位,无非就是在端王殿下和宁王当中产生罢了。”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这个道理,其实在场的人都懂得,但 因为种种顾虑,他们说话总是要遮遮掩掩。 哪有人说话如此人一般直接,动不动就说皇帝要死的人? 颜祉铭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眼底露出些笑意。 “方先生,切勿妄言,皇兄身为天子,福泽天降,肯定是寿如南山的。” 虚伪! 如果皇帝真是寿如南山,那你岂不是要着急的恨不能跳墙? “方先生这些话,在本王的面前说说还好,本王必然会为方先生守口如瓶,可若是叫外人听见了,必然是会惹来很大麻烦了。” 你不就是喜欢听这样的话吗?要不然笑得这么开心作甚? 青衣书生扯了扯嘴角,差一点便要将心里话全盘托出,但是想到宁王殿下的嘱托,和自己身处得是谁的地盘后,便闭上了嘴。 是的,这个端王府里的青衫书生,正是号称人间第一名嘴的方卓涛。 方卓涛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上了洛云芙的贼船,做了宁王爷的幕僚,这也便算了,毕竟好歹也是一个王爷的门客,而且以他的本事,在宁王府中,基本就是吃穿不愁。 可他的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被扔到了这端王府里头来做卧底。 早知道这样 ,当初便不该出什么谜底,白白的把自己卖了出去。 只是现在,就是后悔也是无用了,方卓涛自认自己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既然接受了宁王的招揽,那必然要为宁王身先士卒。 做个卧底,对于他来说,完全是手到擒来。 而这一切,颜祉铭完全不知情。 在从门客的口中得知方卓涛的才能后,他便一直在寻找着这位名士,只是对方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蹲守许久,总算在前些日子找到了对方的踪影。 得知之后,他当下便喜不自胜,提着重礼上门,还在对方居住的山下搭了一座简陋的茅草屋,每日一到清晨便上去对题,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过了一月,题是没有打出来,人却瘦了整整一圈,终于打动了这位名嘴,将其收为了自己的幕僚。 对此,颜祉铭一直引以为荣。 尤其是最近的相处,他确切的瞧见了方卓涛这个人身上的才能,便也就坚定的觉得,自己当初所付出的辛苦没有白费。 他倒了一杯酒,恭敬地递给方卓涛,方卓涛接过一饮而尽。 端王颜祉铭,的确是一个爱才之人。 也是他过去一直向往所遇到的明主。 可 惜…… 他淡淡的,漠然的想着——可惜为人心狠手辣,心术不正,自私自利,残忍而无……贤明之心。 端王还不知道,在方卓涛的眼里,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只以为自己是得遇知己,兴致勃勃的同方卓涛共饮了好几杯。 知道酒水上头,这才和方卓涛挥手作别,由着下人搀扶离开。 他一走,方卓涛原本朦胧的眼便骤然清晰。 他来这端王府,可不仅仅是为了打探端王府的消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端王颜祉铭确实有问鼎大宝之心,但不是他手底下的所有人都愿意做这般大逆不道只事,更何况,若是正当的竞争手段也就罢了,偏偏颜祉铭心术不正,所用的手段过于狠辣。 幕僚门客当中,有对于这种行为支持的,自然也就有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的。 这也是方卓涛方才说话那么直接的原因。 不仅仅是为了讨好这位端王殿下,更重要的是,他想要通过这番“清楚直白”的话,来快速将这两类人给甄别出来。 惦了惦自己的袖子,方卓涛快速的回想着方才自己激昂发言时,在场那几个端王府幕僚的神色。 这位端王手段不错,手底下真才实学的人不少。 既然如此,这些对端王行为作风不满,但是却有真正的真才实学的人,可不能浪费了。 而颜祉铭另一边,也没有那么的风平浪静。 他步履摇晃的走入自己房间,正欲在床上休息片刻,一个暗卫便闪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 原本昏昏欲睡的颜祉铭骤然清醒。 “乐妃娘娘要见本王?” 他皱起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神色中略带一点不悦。 此时已近夜晚,本该是休息的时间,这个乐妃叫自己进宫如何? 可是乐妃毕竟是皇帝的宠妃,而且这一回搬倒颜祉黎的事情,也多亏了乐妃,要不是她说动皇帝去参加凝公主的寿宴,以凝公主一个普通公主的身份,是召集不到这么多人的。 自然,也就无法上演今日的那出好戏。 而且,乐妃半夜找自己,也不排除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同自己商量。 便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的眼神一暗,不自觉的想起乐妃那张美艳的脸,和床上致命的风情,心中微微一荡。 便是为了其他事,去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已是入夜时分,长公主府的灯笼随风摇晃,照着地上大理石的石阶。 远方的街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辆马车停靠在公主府的门边,洛云芙一身便衣,掀开轿帘走了下来。 “麻烦门卫大哥替我通传一下,就说洛云芙求见长公主。” 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也使得她的声音更加空灵缥缈。 公主府的人不认识洛云芙,但并不妨碍他们的好眼力,一眼便看出面前女子气度出众,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女儿。 下人不敢耽搁,立刻小跑进公主府,去通传长公主颜听霜。 颜听霜并未休息。 此时的她,正坐在碧湖翠柳边的一座石亭里,同白棠隐对弈一局围棋。 亭角处悬挂着一盏琉璃八宝灯,暖色的光辉从里头透出来,将整个凉亭笼罩其中,显得安谧极了。 听着下人的禀告,她点了点头,神色冰凉,“请她进来。” 白棠隐将黑子放在棋盘之上,道,“听说宁王前几日被陛下打入了大牢,她夜半来访,不出意外是为这这件事来的。” 颜听霜点了点头,一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冷冷淡淡,“只是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时 日,她到现在才来找我。” 这个时候,洛云芙已经在下人的带路下,慢慢朝这边走来。 不出一会,她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的月光下。 “臣女参见长公主。” 她并没有忘记礼数,对着颜听霜虚虚行了一个礼,却被颜听霜阻拦。 “不必多礼。” 她冷冷地说着,一双眸子静静地望着她,“我知道你今日的来意,宁王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且放心吧,如今陛下只是在气头上,等他反应过来,这件事情自然便会轻轻放下。” 这也是她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 倘若皇帝真的想要处罚颜祉黎的话,那么将颜祉黎入狱之后就该有所动作。 可事实却是,皇帝将颜祉黎扔进大牢就不闻不问,看似是故意晾着,实际上,皇帝心中也未免不是犹豫的。 洛云芙目光微沉,“公主的意思我明白,可公主有没有想过,陛下如今是在犹豫,可焉知他不会改变想法,便是宁王殿下最后安然无恙,身上也会背上谋杀发妻的罪名!” “大理国公主一事,本就是我出的主意,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也该由我来解决!” 颜听霜瞧着她慢慢皱起了眉头,“ 你确定?以祉黎的能力,端王要害他,他不会坐以待毙,这一次自愿入狱,难保不是别有隐情,你这般贸然行动,怕是会误了他的计划。” 这也是她按兵不动的一个重要原因。 颜祉黎在入狱当中,便派人送了书信到公主府,信上并没有多言,只是让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保持中立,不要贸然动作,以免惹来猜忌。 这也表示,对于当日所发生的一切,他是早有预料。 洛云芙没有犹豫,“是!” 这些日子以来,她想的清清楚楚。 祉黎入狱,必然是有自己的一个打算,他并不想打乱对方的计划。 可皇帝的心思实在是太难捉摸了,且颜祉铭就是一个善于花言巧语的人,她不能就守在那里等结果,既然祉黎出不来,那她就在其中加一把火! “看来,你是有法子了。” 在她们聊天之际,白棠隐便悄无声息的离开,行到一处隐蔽的角落,朝黑暗里瞥了一眼。 “怎么,还不出来吗?” 没反应。 他轻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为师当真是不了解你,若真是相见,直接走出去见便是了,何苦躲在这里悄悄地看?” “她对你虽没 有男女之情,却也有朋友之义,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于所谓的男女之情呢?你这些日子以来始终躲着她,相比她心中也不好受。” 说出这一番话,对面的树影当中依旧没有回应。 白棠隐也不奢望白景之会回应,他的这个徒儿自上次从将军府回来之后,便始终沉默,有的时候连自己都瞧不见人影。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能找到对方。 那便是洛云芙上公主府拜访的时候。 他过去一直以为,自己徒儿对洛云芙,只不过是年少不更事的喜欢,这种喜欢浅薄无比,转头便能忘却。可如今看来,白景之对洛云芙的感情,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心中既是无奈,又忍不住的心疼。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自己这个傻徒儿,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呢? 白棠隐叹息着,脚步轻缓的离开了。 自他走后。 稀稀疏疏的树影中,一道白影身影慢慢走出,凄清的月光透过树梢,照亮他俊逸的半张脸。 他往向凉亭的方向,眼中隐约可以看到一抹犹豫,最后,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踏步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臣女要说的便是这些。” 将巴图和颜祉铭所勾结一事倾诉相告后,洛云芙便未在言语。 而颜听霜依旧是那副冰霜一般的神情,眼中却渐渐浮现起了一抹怒意。 她万万没有想到,身为皇室中人的颜祉铭,居然会和大理一起勾结,出卖国土! “他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颜听霜只觉一股怒火自心中升起,像是浇了油般熊熊燃烧,怎么都止不住。 她的确是个冷若冰霜,对所有事情都没有兴趣的人,但她始终是这个国家的长公主,肩负着一国的重担,这么多年更是为了国家呕心沥血。 而如今她知道了什么? 她同诸位将士在边关厮杀,费心维持祁国安定,而作为待在后方坐享其成的颜祉铭,却想着出卖国土以换来九五之尊? 就这样的行为,他配做皇帝?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本就性情不好的颜听霜。 她只觉得一双手微微颤抖,倘若如今颜祉铭站在她面前,她必然毫不犹豫的挥剑而出。 见此,洛云芙也是微微一叹,“臣女原本也不愿相信,可是人证物证具在,当日那个潜入军营欲给祉黎下毒的女子,就是大理国的暗卫,也是端王授意巴图所为。”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事实上,如果不是铁证摆在眼前,洛云芙也不大愿意相信颜祉铭会通敌卖国。 毕竟,身为一个祁国人,该有多泯灭良心才会做国土这件事情? 只是事实证明,她到底是高估了颜祉铭的节操。 颜听霜合上眼,再睁开时,双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冰霜。 “本宫明白了,你且放手去做吧,反正一切也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如果说,之前的颜听霜对于颜祉铭,还有那么一点皇室血缘的顾念,那么现在,便是完全的不在意了。 一个能够为了权势地位而出卖国土的卑劣小人,哪里配得上做她祁国的王爷? 洛云芙要的就是这样这样的效果,她轻轻服身,慎重道,“那接下来的事情,便拜托公主殿下多多帮衬了。” 夜色越来越深,一片乌云遮住了天空中心的弯月。 枝叶随着微风一阵抖动,抖落几片稀疏落叶,被风一吹,便在半空中低低的打着旋。 洛云芙和颜听霜谈完了事情,便要回将军府,可才走了一半路,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她顿时停住了脚步。 不说其他,长公主府的守卫 洛云芙还是信得过的,毕竟颜听霜乃是战神的存在,公主府虽然看着冷落,可藏在里头的却是各样的高手。 所以她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只是有些好奇来的是何人。 渐渐地,一抹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瞧见那道身影,洛云芙微微一愣,一个名字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景之?” 是的,这真是多日来对她避而不见的白景之。 白景之脚步停住,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沉默让洛云芙也不自觉地提起了一颗心。 她不知道白景之为何躲着自己,可猜想应该同颜祉黎脱不了干系。 而今日他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洛云芙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她心中明白,白景之对自己的心意就像是一扇薄薄的窗户纸,平时不去触碰尚且可以安好,但是一旦捅破,便是彻骨的冷风。 如果白景之将这些东西说了出来…… 洛云芙心想,若真是这样,那么她就算冒着让白景之伤心的危险,也要让对方绝了这个想念! 他和她是注定不可能的! 而长痛,不如短痛! 于是,她抢在白景之之前开口,“我和祉黎已经约好下月 定亲了。” 白景之要说的话就这么哽在喉咙间。 他的神色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微笑着道,“是吗?这么快?” 洛云芙点了点头,同样微笑着,“确实快了一点,只是祉黎心急,更何况陛下身体每况愈下,若是不慎出了些事,又要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丧期,所以我们便想着,先将这件事情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他轻轻的道,“可你从未对我提起过。” 空气仿佛凝滞了。 整个天地之间,只能听到枝叶簌簌抖动声,和砂石滚过地板的沙沙之音。 白景之的问题,洛云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很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日子,我都没有找到你,而且我想着,若是我定亲了,你师傅知道,你也必然知道,所以才没有通知你。” 这当然是假的。 颜祉黎却是一心都扑在洛云芙身上,满心想着能够早些将她娶回家。 但是洛云芙却考虑到乌秋桑刚死不久,于是将时间往后推了许多。 但此刻,她也只能将这件事情推出来。 “是嘛……那这样,也挺好的,恭喜你了 。”所有未出口的话全部憋回心中,白景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但是却难辨神情。 洛云芙垂下了眼。 隔着重重昏暗的树影,她瞧不清楚白景之的神色,却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比之之前要低落了不少。 她忽然就有些不忍。 她从未想过要伤害这个单纯率真的少年,尤其是对方还曾经经历过同她一般的前世,在她的心中,白景之早就不只是一个朋友那么简单,而更像是能够相互倾诉无话不谈的知己。 因为,有些东西,只有他们才经历过,也只有他们才能最深切的了解对方的痛苦,能够不带保留的将一切同对方倾诉而出。 可她也知道,白景之的这份心思,是不该存在的。 他的人生还有很长,不该把目光局限倒自己身上,有其自己早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要做的,就是彻底斩断白景之的这份心思!她相信,如白景之这般坦诚直率的人,哪怕曾经经历过南疆女子的创伤,也会依旧保持一颗干净的心。 也必然,能够遇到那个适合的,能够和他相伴一生的女子。 “谢谢,对了 ,说起来,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都要定亲了,怎么你也没有个着落呢?” 不想一直沉默尴尬下去,洛云芙索性换了一个话题。 她声音轻了许多,试探性的打探起白景之之前的去向,“我记得,你当初去了南疆……” “……” “那个女子,怎么样了?” 因为知道这是白景之的伤心之事,是以,洛云芙的声音十分小心。 唯恐,会让他想起上一时所发生的那些惨痛回忆。 白景之神色一沉,显然是想起了什么,最后只道,“她逃了。” “逃了?” 白景之握着剑的手微微捏紧,声音也冷了许多,“我在她住的山下蹲守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她的踪迹,可最后她却被人救走……” 被人救走。 洛云芙琢磨着这四个字,眉头轻轻蹙起,“是什么救得?” 白景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武功并不是很高,还不是我的对手,只是人多势众,我又刚好受了伤,便没有再纠缠下去。” “不过……我在同他们打斗的时候,听见他们的语言不一样,好像是……陈国那边的人。” 陈国? 第二百六十七章 洛云芙心中微微一跳,不自觉的想起了倪雪妍。 倪雪妍飞鸽传书的那封书信,也正使用陈国的密字所写就的。 陈国坐地于祁国附近,是和祁国旗鼓相当的大国,只是土地较为贫瘠,在资源上略输祁国,但是荒凉的戈壁和恶劣的环境,滋生了祁国强壮的兵马,那里的男子大多马背上长大,骁勇善战。 原来的中原,其实是祁国,燕国,陈国三国并立。 可后来,祁国仗着强壮的兵马侵占了燕国,由此得到了极为富饶的土地,富饶的土地和搜刮的金钱滋润了陈国干涸的地区,尤其渐渐发展文化。 按照实力来说,陈国就是祁国的一个心腹大患。 只是陈国祁国两国的生活习惯、文字、包括钱币语言都各不相同,除了前几年嫁过去一位宗室公主外,陈国和祁国几乎不建交。 而现在…… 莫非是陈国有所动作了? 洛云芙这般想着,只是事情还不明朗,最重要的是倪雪妍的那封信还未翻译,她不能随便下定论。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问白景之。 “当然是去陈国,杀了那个女人,为我自己,也为我师父和长公主报仇!” 白景之眼中闪过 一抹恨意,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上一世的场景。 那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依偎在另一个男子怀中,当着他的面和对方打情骂俏。 将他养大成人如同父亲的师父凄惨而死,颜听霜抱着白棠隐的尸体,那双昔日曾握剑杀敌,执书万卷的纤纤手指被齐根砍断,鲜血淋漓。 挖眼、断手、挑经……世上最严厉的折磨都在那个女子身上经历了个遍。 而她神色依旧淡漠,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他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揪心的疼。 那两个人,一个是将他养大他视若亲生父亲的师父,一个是他师父此生最挚爱的女子。 因为他的错误,他们白白赔上了性命,还要遭遇如此残忍的折磨。 彻底断气的前一刻,她看到颜听霜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声音中没有怪罪,只是淡淡的道,“景之,如果有下辈子,请你一定要擦亮双眼,不要再错信这样的人。” 醒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满心恨意,恨不能将对方大卸八块。 直到现在,恨意也不曾褪去半分。 只是,相比较最开始的失态,如今的他,提起上辈子自己曾经错爱过的那个女人,已然 神情平静。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呢? 他心中想着,大概是认识洛云芙之后变得吧。 在认识洛云芙之前,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女子,觉得自己的一腔真心被辜负,恨不能将对方手刃,而在遇见了洛云芙之后,他他不在总是想着那个女人的欺骗,更多的是对自己师父和颜听霜惨死的恨意。 大概是因为没有感情了,所以自然不会再有激动和失态。 只是……这个让他走出阴影的女子,到底还是不属于自己。 “你要去陈国?” 洛云芙心中一沉,“你之前去南疆,如今才刚刚回来,难道就又要离开?” 看出她脸上的不舍,白景之终于笑了。 这也是他今日以来得第一个笑容,这抹笑容干净坦率,不带半分复杂。 “要是可以,我也不愿意离开师父他们,只是有些事情必须去做,那个女人逍遥了这么久,早就该把欠我的债还了。” “这一回让她逃了,下一回,她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师父、长公主、还有我自己的仇,我是必然要从她身上讨回来的,否则就连夜里做梦都觉得不安生。” 洛云芙虽有不舍,却也能明白白景之的执 着。 相当初,自己刚醒过来,得知自己已然重生的事实后,心中升起的第一个想法也是报复颜祉铭。 不同的是,她为颜祉铭所欺骗,死不瞑目,却也因此而在上辈子认清楚了颜祉黎的这一颗真心,于是这一世,她有了牵挂,自然不能做到我行我素。 而白景之不一样。 他被心上人欺骗,自己的师父和师父心上人都惨死在对方手里,本来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偏偏他没有如洛云芙这般遇到颜祉黎这样的人。 是以,洛云芙的执念里除了报仇,还有颜祉黎。 而在白景之的执念里,便只有对那个南疆女子彻骨的仇恨了。 事已至此,洛云芙也不打算在劝,只是提醒道,“既然有陈国人救了那女子,说明那女子的背后还有不少的靠山,绝不单单只有颜祉铭一个人。” “你若真要报仇,单单冲着她去是无用的,若是顺手,不如再查查那女子背后的关系。” “只是陈国不比祁国,你去了那里要事事小心。” 白景之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又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拍了拍头,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你看我,光顾着拉你聊天了,都没有瞧瞧天 色,现如今都半夜了,你一个女子半夜回去路上也不安全,不如我送你回将军府吧?” 看白景之又恢复了往日的洒脱,洛云芙心中的石头轻轻放下。 她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也好,那就拜托白“大侠”送我这个弱女子回家了。” 一切都恢复回了最初的轨道。 白景之依旧是白景之,是那个恣意洒脱的少年,眉目中都是飞扬的意气。 而洛云芙也放松下来,一边走一边同他说话。 “我听说颜祉黎那家伙被皇帝打入了大牢,没事吧?” “只不过是些误会,祉黎和我都心中有数,也早做了准备,想必过不了便能够从牢里出来。” 说话声渐行渐远,最后散落到风里。 在他们的身后,春风刮起几许灰尘,淡淡的月光落到湖水中央,静默不语。 将洛云芙安全送回将军府,白景之也没有停留,脚尖轻点便回了公主府。 洛云芙合上窗户,望着房间中被风的四散奔逃的暖色烛光,轻轻一叹。 与此同时。 祁国关押重犯的天牢里。 尸体的腐朽味和血腥的腥味混杂在一起,同空气中飘扬的微尘一起袭进人的鼻端。 被关押在大牢里的颜祉黎睁开了眼。 第二百六十八章 “怎么,睡不着?”一道声音从隔壁的牢狱中传出。 颜祉黎转头看去,只看到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人影斜靠在斑驳的墙角。 对方显然在这牢里待了许多,身上的囚衣脏污不堪,一头长发更是乱糟糟的,上面还能看到苍蝇在飞来飞去,一副潦倒的样子。 颜祉黎并没有嫌弃对方的脏乱,反倒是朝旁边靠了靠。 只是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铁牢,他费劲了力气,最多只能贴在墙边。 他苦笑道,“生逢巨变,好端端从一个王爷变成阶下之囚,无论是谁都睡不着吧。” “王爷?” 对方终于抬起了头。 缭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对幽幽的双目。 他似乎有些迟钝,“你是王爷?哪个王爷?离王还是云王?陛下有四子,你是哪一个?” 他的声音起初还平静,后来就越来越激动,整个人都贴在了铁栏上。 颜祉黎的眉头慢慢皱起,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激动的老人,“老人家,你在说什么?什么云王,离王?当今陛下如今登基不过十年,膝下还没有皇子,宗室王爷也只有先帝留下来的宁王 和端王两人。” “宁王?端王?不,不可能。” “陛下明明有四个皇子,而宁王不过五岁,端王也才四岁左右……” 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呆滞起来。 颜祉黎道,“可那都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宁王如今已经二十一了。” “二十一……” “是呀,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宁王爷和端王爷也该是长大了。” 对方身上的力气,似乎在这一刻被完全抽干了。 他颓废的靠在墙角,自言自语,“我都在这里呆了十多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颜祉黎从对方的话中抓到了些许重点,“先生在这里呆了十年了?” 十多年前,正是先帝在位的时候。 那时候颜祉黎和颜祉铭都还年幼,当今陛下也只不过是先帝封的一个云王。 一切都刚好和对方说的话所对上,可是……这样的人为何会在牢狱之中,而且一呆就是十多年? “十六年了。” 他摇了摇头,“往事不堪回首,年轻人,你说皇室之中只有端王和宁王两个王爷了,那你应该是其中一个,你能告诉我,现在的祁国是什么 样子了吗?” 颜祉黎沉吟。 “老先生……”他轻轻开口,“恕本王冒昧,您知似乎对皇室很是熟悉……” “别好奇。” 他淡淡的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在牢里呆了十六年,对外界一无所知的老头子罢了。”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然而,当说到那个“一无所知的老头子”时,他的眼中快速划过一抹悲伤。 转瞬间,十六年了。 颜祉黎便也不再多打探对方的身份,只是心中依旧藏着一抹疑窦。 他开始讲起这是六年来发生的一些大致事情,从先太子起兵造反被镇压,先帝因此而被气死,云王登基,再到近几年的战役,凡是对方提出的问题,他都据实已告。 听完了颜祉黎所讲述的事情,对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他才有些落寞的喟叹一声,“想不到我入狱的这些年里,祁国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太子造反被废,端王宁王年幼,最后反而是一直为人忽略不被看好的云王登上了皇位。 所谓大变,一朝而生。 只是那时候的他,早就已经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了。 “先生进 牢狱之前,还是先太子在位的时候?” 对于自己的这位长兄,颜祉黎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但多少还是有些印象。 那是一个光风霁月,德才兼备的男子,也是当时除了自己之外最受父皇宠爱的皇子,那时候他便是未来的天子,只是后来因为造反而被鸠死。 “不然呢?” 老人瞟了他一眼。 这一眼,便叫他微微一愣,忍不住起身,朝着铁栏便贴去,张大一双眼睛打量着颜祉黎的脸,活像见鬼似的,“陛、陛下?” 陛下? 颜祉黎微微一惊,正要怀疑对面的老人发了疯,却从平滑的铁背上瞧见了自己的容貌。 他恍然大悟——自己之所以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便是因为诸皇子中自己和父皇长得最像,年幼时如此,如今更甚。 想必对方是将自己错认成了父皇。 对方已经扑上来,拉住了他的袖子,声音嘶哑的高喊,“陛下,你终于来看老臣了!老臣真的是冤枉的哇!”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陛下的事情!” 对方果然是把自己当做父皇了。 颜祉黎皱起眉,想将对方 扶起,可是隔着铁栏,对方又死活不愿意起来,就是执着的跪在地上,拉着他的袖子不断喊冤。 “老先生,你快起来,我不是先帝,我是先帝的第三子,宁王颜祉黎。” 眼见扶不起对方,颜祉黎只能好言相劝。 可对方好像魔怔了一般,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陛下,臣是冤枉的,太子殿下也是冤枉的啊!” 颜祉黎心中一凛。 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老人居然和当年造反的先太子有关系! 可当年凡是跟先太子造反有关的人,不是被流放就是被斩首,更有甚至还是被凌迟处死,这个老者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竟然能够在先太子都被鸠死的情况下,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老人伏在地上,老泪纵横。 颜祉黎阻止不了对方,便只能等着对方发泄完后恢复理智。 许久,抽泣声才渐渐停止。 对方抬起手,擦干眼泪,方才还激动的脸色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抱歉,让王爷看笑话了。” 颜祉黎沉吟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先生曾是我父皇的臣子。” 是笃定的语气。 第二百六十九章 老者点了点头,有些恍惚的看着颜祉黎的脸,“老臣也看出来了,您应该是宁王殿下吧。四个皇子中,只有殿下你与陛下长得最像,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之后,倒是更像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老臣说错了,应该是先帝。” 颜祉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袖,神色也变得恭敬起来,温声道,“先生见过我,可是我却不记得先生了。” 对方淡淡道,“我曾经教导过宁王殿下几日,只是殿下那时候才几岁,性子又跳脱,老喜欢在老臣的饭菜里下虫子,老臣没办法只能请辞,转而去教导端王殿下。” 颜祉黎喉咙一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无论如何成熟之人,年幼的时候都会有孩童本性,他自然也不例外。 年幼的时候他厌恶学堂和夫子,没少做出过恶整夫子的事情来,只是他平素受宠,又年纪小,先帝也只当这是毛孩子的恶作剧,从未放在心上。 尽管有些尴尬,但颜祉黎也想起了一些东西。 他目光微惊,“您是……赵太傅?” 赵太傅,曾经先太子的老师,曾为两朝元老,后来又辗 转教导过好几位皇子。 颜祉黎也是其中一个。 当年先太子造反,据说其中就有赵太傅的授意,先帝于是勃然大怒将赵太傅处于腰斩之刑,并且公然放置于闹市处理,以儆效尤。 可如今……本该死去的赵太傅却好端端的待在这里,还一呆就是十六年。 倘若不是先帝故意放他一命,那么……它能够逃过那场灾祸的原因是什么? 颜祉黎在牢狱中和赵太傅秉烛夜谈的时候,颜祉铭已然步入了乐妃的昭华宫。 红色的屏风横贯在宫殿中央,数百颗夜明珠镶嵌于昭华宫的墙上,柔和的光辉笼罩了整个宫殿,将其照的如同白日。 乐妃斜靠在软榻上,白皙小巧的双足赤裸着,轻轻踩在地上。 颜祉铭一进来,瞧见的便是乐妃裸露的双足。 他目光一顿,而后便快步走过去,将对方的双足放入自己的掌心,细声道,“这么冷的天气,露着脚,怎么也不怕着凉。” 乐妃咯咯笑着,“不打紧,这宫殿里烧着地龙呢,便是外头再怎么冷,殿里也是温暖如春。” 说着,她慢慢凑近他,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呵气如兰。 “殿下要是不信,可以仔细摸摸,本宫的脚还是温热的呢。” 堂堂一个宫妃,此时却在自己的面前轻抬双足,极尽妖娆妩媚。 颜祉铭不是重色之人,却也被撩拨的欲火中烧。 乐妃的容貌不是他见过的最出众的,可是对方的身份却不一般,那是他皇兄的妃子,他名义上的庶嫂,他厌恶了压在自己头上的那个男人这么多年,此刻看着对方最宠爱的女人对自己投怀送抱,极尽勾引,如何能不得意? 不说其他,光那种暗暗的报复心理,便叫他极为享受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忌惮的,“娘娘还是快将玉足收回去吧,若是皇兄来了,此事便解释不清楚了。” 乐妃漫不经心的道,“无碍,陛下这几日都窝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一连几日都没有踏入我这宫殿半步,昨儿晚上听说陛下好像又吐了血,昏迷了,本宫去,太医说是过劳成疾,怕是要昏睡好几日呢?” “哦?” 颜祉铭眉心微动,眼中一抹灰暗深色快速划过,脸上却是一副关心之情,“那太医可说过,皇兄的身子要如何调样才能见好?” “这种事情本宫怎么 知道呢?” 乐妃捂着唇,不断地娇笑着,一双妩媚的双目扫过颜祉铭,声音入迷,“不过,若是端王殿下想要知道,本宫也不是不能替殿下问问。” 夜色昏暗,昭华殿里却是一夜旑旎。 两个时辰后,颜祉铭从昭华殿中走出,并没有直接朝宫门外而去。 此时的宫门早已关闭,更何况如今的皇帝对他厌恶不已,他也没有进宫的机会,这一回也是偷偷的进来的,原本以为乐妃找自己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没想到,却尽是一些谈情说爱的事情。 不过,这样也好。 他狰狞的笑了笑——乐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几乎和自己那个皇兄形影不离。 有了乐妃的帮衬,他还愁自己的计划不成功吗? 将军府。 这几日来,洛云芙时常去长公主府拜访,和白棠隐饮酒下棋。 白景之在那夜过后便赶往了陈国,只是给洛云芙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上写着两个字:勿念。 这一日,洛云芙自公主府归来,还没来得及进房间,紫灵便凑到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的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陛下出宫赏花的时候遇刺,端 王为陛下挡了一剑,现在躺在床上,据说是快要归天了。” 颜祉铭为皇帝挡了一剑? 这怎么可能? 以颜祉铭的性子,怎么可能做自我牺牲的事情,他心中巴不得皇帝这个兄长快些死呢,还为了皇帝而英勇赴死? 怕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嘲讽归嘲讽,洛云芙却也明白,紫菱能够说出这番话,那么此事八成就是真的了。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同我细细说来。” 紫菱便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接连两个弟弟的背叛,终于击溃了皇帝的心理防线,这几日他一心埋在国事上,人也变得孤寂沉默了不少,好在还有乐妃这朵解语花存在,才能让他偶尔开怀几回。 乐妃索性便劝陛下出宫赏玩一番,皇帝本来是不答应的,可是挨不过乐妃的撒娇痴缠,也只能答应了。 可没想到的是,出宫之后,迎接他的不是宫外灿烂的风光,而是一群夺命的杀手。 皇帝本就是微服私访,又是穿着一身便衣,自然身边也没带多少高手来,差一点便要命丧在刺客手上,刚巧这时候在附近吃茶的端王殿下瞧见了,便冲过来为皇帝挡了一刀。 第二百七十章 那一刀,正中胸口。 端王也因此命悬一线。 洛云芙听着紫菱的话,只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听着天书一般。 便是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颜祉黎有这么舍己为人的德行。 而他和皇帝的兄弟之情若真有这么深,当初也不会变着法子给皇帝下毒了。 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洛云芙道:“端王昏迷的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人对陛下说了些话,赞叹端王的贤德之类的?” “这……奴婢不知道,但是奴婢听说,端王昏迷前,还拉着陛下的手,说自己对陛下的中心日月可鉴,若是陛下不信的话,他可以以死明证。” 紫菱说着,也是一阵唏嘘。 初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她也险些和其他人一样,认为端王真是个忠君贤明的人,过去的一切只不过是被小人陷害。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姑爷光风霁月,怎么可能谋害皇上? 倘若两个人中只有一个说的是真的,那紫菱选择相信的必然是自己小姐看中的人! 洛云芙目光一眯,“最近,京城中是不是传出很多流言,都说端王是被冤枉的,一切只不过是宁王为了铲除异己而做的陷害?” 紫菱一惊,“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她一出 门,便听到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件事情,怎么难听的都有,还有人说如宁王那种为了将军府的势力,连杀妻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的人,陷害一个弟弟自然不在话下。 她听的气愤不已,险些冲上去和他们厮打。 只是这种事情,她不好同小姐说,唯恐小姐会为这些事而伤怀。 “果然……” 她目光渐渐晦暗起来,继而冷冷一笑,“我就说这几日他怎的如此安静,原来是在谋划着这件事呢。” 不过想想也是,颜祉黎虽然入狱,但是颜祉铭身上的罪名却还未完全洗脱。 便是宁王一时落魄,可他同样不得圣宠,倘若有一日皇帝驾崩了,这皇位落到谁的身上那还真不好说。 所以颜祉铭要做的,就是在皇帝还没死之前,穷尽一切手段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如果能够将之前的罪名反诬陷给颜祉黎就更好了。 只是让洛云芙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使出的居然是这样的手段。 为皇帝挡剑,这一招却是有用,可以皇帝的能耐,必然能够探出他是轻伤还是假装,所以,颜祉铭要做戏,就必须要真的重伤。 还真是够狠啊。 往自己的心口上捅刀,就为了谋取一份信任,这样的付出不可 谓不巨大。 洛云芙深吸一口气:但是不得不说,颜祉铭这个法子确实很有效,有什么比为皇帝送命更能谋取信任的呢?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紫菱瞧着洛云芙不断变化的脸色,只以为她是在为街头巷尾流传的流言而生气,顿时着急了,“小姐,你可不能相信那些流言啊,宁王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明显就是一些不知情的人拿着几分猜测就大说特说!” 洛云芙莞尔,“我何时说过我相信那些流言了,更何况,你怎么就知道,宁王他肯定不是那种人呢?” 紫菱不解,“这还用说吗?若是宁王殿下是那种人,小姐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呢?” 洛云芙笑容微微一顿,“你就那么相信你家小姐?” “这是自然。” 紫菱有些兴致勃勃,“小姐比我们所有人都要聪明,当初我们都觉得表小姐温柔的很,只有小姐看出来她不怀好意,后来果真如此。” “小姐那么喜欢宁王殿下,一定是因为宁王殿下是一个德才兼备的人。” 看着紫菱眉目飞扬的样子,她的心中微微一颤,一股苦涩不自觉地从心底弥漫出来。 不,若她真的聪明,上辈子何至于落到那般的下场。 若不是她有眼无珠的错信了颜祉铭,父亲岂会死,将军府岂会覆灭,紫菱青萝他们何至于惨死,自己又何至于落到人彘的下场。 紫菱如此盲目地信着自己的眼光,却不知道上辈子的她,就是被自己的所谓“好眼光”给害死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有酸又痛,连忙将目光转了过去,不让紫菱瞧见她眼中的泪光。 “好了,此事我知道了,紫菱,你先下去吧。” 她相信,以颜祉铭的为人,是绝对不可能去死的。 就算他此刻的伤势再严重,再如何的命悬一线,最后也肯定会好好的,再继续搅风搅浪。 她要好好想一想应对方法才行。 “老臣记得,当年殿下还是一个孩童,顽劣至极,如今一转眼,殿下已经长大成人,倒是没有了儿时的顽劣,变得成熟多了。” 祁国的大牢中。 赵太傅抬眼望着颜祉黎那张肖似先皇的脸,心中百味杂陈。 他记得,自己教过的四位皇子当中,就属宁王最为令他头痛,也是几位皇子中他最为不喜欢的,可没想到,世事变化如此之大。 自己尽心辅佐的太子因造反而被鸠杀,他觉得“无帝王之才”的云王当上了皇帝,最不看好的宁王长大 成人,已然变得如此优秀。 是的,哪怕颜祉黎对自己身上的事情避而不谈,可是赵太傅依旧能够看出来,对方的身上没有了儿时的顽劣,倒是多了一份谦谦的君子之气。 尤其是方才,他试探与对方,多次讲起晦涩难懂的经书兵法,本以为会让这位王爷头痛一下,却不料对方竟然对答如流,其中一些看法让他拍案叫绝。 颜祉黎一晒,“本王也记得,当年赵太傅总喜欢板着个脸,从来不笑,每日就是拿着戒尺在那宫里晃悠来晃悠去,只要瞧见我在捉蟋蟀,就一定要用厚重的戒尺把我打得痛哭流涕不可。” 赵太傅也笑了起来,“可是就算老夫下手再如何重,宁王殿下都不长记性。” 后来更是为了把他这个古板的“老夫子”给赶走,每日在他的饭菜里头放青虫蟑螂和苍蝇,一直放到赵太傅心里长了阴影。 似乎是想到了往昔,赵太傅的双眼微微亮着,脸上也带上了一些神采。 但颜祉黎的笑容却忽然一收,脸色变得暗了下来,“是的,后来先太子造反,赵太傅你被指控唆使太子造反,父皇一怒之下将你腰斩,本王就再未见过你,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在这里相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殿下不要再费心打探了。” 也许是聊了太多过往的事情,赵太傅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疲倦和困顿,他靠在墙角,头微微抬着,凝望着牢狱中唯一的一扇窗户。 这扇窗户因为常年失修而破败不已,露出一个碗大的缝隙,光就是从那里透进来的。 此时已近天亮了,白昼之光照进来,映着空气中的微尘。 赵太傅的声音从另一边淡淡的传来:“殿下你不是愚蠢之人,看老臣好好呆在这里就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了,可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 颜祉黎的目光凝了凝,却并未多言。 整个牢狱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平静。 赵太傅头歪在墙壁上,似乎是过于困顿而睡着了。 颜祉黎没有睡意。他看着照射于稻草上的白昼,想起牢狱之外的洛云芙,不自觉得出了神。 自己如今呆在牢里,云芙……想必会很担心吧。 若是在过去,有人对颜祉黎说:你会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夜不能寐,它必然嗤之以鼻,觉得对方的话就是在纯粹的放屁。 可是真的等到了这天,等到了他遇上那个喜爱的女子,他却觉得,所谓“神魂颠倒”“夜不能 寐”,都完全不能形容出他的疯狂。 此刻,他看着脏乱空荡的监狱,心中想着的却是如今的洛云芙在做什么。 她会不会正在为自己担心,这些日子以来可有吃好睡好?端王有没有趁机在对她下手? 尽管在洛云芙身边留下了足够保护她的人,可是颜祉黎的心中却依旧不能安心。 良久,他才怅然一叹,慢慢的合上了眼。 一夜难入眠的不知颜祉黎,还有身处将军府的洛云芙。 她的桌前摆放着一张画像,正是当初她情江蓠为颜祉黎画的那一幅画像。 画上的男子斜倚柳树,眉目似是被江风吹过,带着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洛云芙的指尖拂过对方的脸,眼中划过一抹思念——不知道,他在牢中怎么样了。 但如长公主所说的那般,皇帝显然没有下定决心要处决颜祉黎。 那么,如今的他,在监狱中应该也是安然无恙吧? 她就这么对着画像,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边出现白昼,这才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清晨时分,也是丫鬟们来为洛云芙梳妆打扮的时辰。 青萝同紫菱端着脸盆走入,抬眼便看到睡在桌子上的 洛云芙,顿时放轻了动作。 “小姐怎么睡在这里?” 紫菱皱起眉,忧愁地说:“这就不知了,但是昨夜我起夜的时候,瞧见小姐的房间还亮着,要没猜错的话,小姐怕是一整夜都没睡。” 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 自从宁王殿下下狱之后,小姐便是如此,每日都是愁眉不展,晚上更是辗转难眠。 要继续这么下去,小姐的身子可怎么撑得住啊! “我们把小姐扶上床吧,这桌子冷,趴在上面受了寒就不好了。” 青萝说着,便放下了脸盆,和紫菱一起,小心的将洛云芙扶了起来。 但洛云芙本就浅眠,还是刚刚入睡,紫菱的手一碰到她,她便立刻清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时辰了?” “小姐,是早上了。”青萝如实回答,继而又看着洛云芙,忧心忡忡,“小姐,您还是去床上歇息一会儿吧,这些日子您一直在为宁王的事情操心,在这么下去,身子会垮的。” 紫菱也点了点头,面露焦急,“是啊,要是宁王殿下知道小姐这样,也一定会心疼的。” 洛云芙却只摇了摇头,“我没事,伺候我洗漱吧。” 尽管一夜未 睡,但是被紫菱青萝惊醒之后,她便再没有了睡衣。 许许多多的思绪和焦躁,几乎占据了她的整颗心,将她压得踹不过气来。 梳洗净面后,她揉着额头,轻声道,“端王府那边怎么样了?” 自从昨日听说颜祉铭为皇帝挡剑的事情,她便愁心的怎么都睡不着,一颗心想着的都是颜祉铭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青萝小声道:“昨夜传来的消息,说是端王殿下受太医救治,已经转危为安了。” “果然是这样。” 她唇角露出一抹冷笑,神色间隐隐带上了讥讽,“我们这位端王殿下,可是一个惜命之人,没那么容易让自己死的。” 她的声音意味不明,旁边的两个小丫鬟听的眉心一跳。 紫菱瞪大眼睛,“小姐、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端王殿下自己设计的?可是……端王殿下这是不要命了吗?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杀手?” 洛云芙轻笑:“还能如何?自然是为了像陛下显示出自己的“忠心”了。” “可是……他就不怕真的出了意外……” “没有意外。”洛云芙神色淡淡地打断紫菱的话,眼中一片漠然,“像他那样的 人,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怎么可能去做有风险的事情?” “他既然敢做,就表示已经有了完全的把握,所以才敢铤而走险。” 要不然,都说是穿胸一剑了,怎么现在还是活的好好呢? 跟那个男人相处那么久,他太了解对方的秉性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在获得皇帝的信任过后,就会将之前的一切过错推到祉黎的身上,逐渐让皇帝厌恶祉黎,在一次对自己信任。 等到身上的罪名洗脱的差不多了,他就会对皇帝下手,等皇帝一驾崩,宁王又是戴罪之身,最后得到皇位的不出意外就是他。 紫菱为洛云芙换上一件水绿色石兰墨绿襟口对襟齐腰襦裙,清浅的颜色显出洛云芙的如兰气质,她一边为自家小姐梳着头发,一边道:“小姐,昨日宁王府那边的人送了样东西来,说是小姐您让他们查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自己让他们查的事? 洛云芙回想了一下,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紫菱的梳子还缠着她的头发,正打算一梳到底,冷不防她忽然站起,拉扯之间,便不小心扯下对方一把头发,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洛云芙只感觉头皮一痛,但并未在意,只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到宁王府送来的那样东西上。 “无碍,宁王府叫人送来的东西在哪?快去给我拿来。” 这些时日以来,她让宁王府帮忙追查的东西只有一样——那便是倪雪妍的那封信。 关于那封信,洛云芙本就充满怀疑,此刻知道对方竟然有了消息,如何能不激动? 不消片刻,东西便到了洛云芙手中。 这是两封信,一封是原有的,倪雪妍用陈国文字写就的书信。 另外一封,则是翻译了字句之后的。 她将其拆开,一字一句的看过去。 “吾主: 雪妍已赶往京城,并且去往了端王的身边。 吾主曾告诉属下,雪妍的职责便是竭尽所能扶持端王登上皇位,但雪妍姐姐不幸身故,只留下雪妍一人势单力薄,助不了端王殿下。 如今端王殿下举步维艰,宁王颜祉黎和骠骑大将军嫡女联手,已然掌握京城大局,雪妍无奈之下只能传信向吾主求助,希望吾主能够派人赶往祁国相助端王。 雪妍。 洛云芙看着这封信,目光越来越冷,手指也不自 觉地收缩。 渐渐地,那封信被她捏在掌心,彻底揉皱。 原来如此! 怪不得,倪家明明只有倪雪妍一个女儿,却偏偏冒出一个和倪雪妍长得相似的慧美人,且慧美人还是倪雪妍的亲姐姐。 也怪不得,倪雪妍一个祁国人,竟然会写陈国暗卫才会写的文字。 原来,她本就是陈国安插在祁国的一枚棋子! 她捏着信封,心中震惊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谬然——倪雪妍是陈国安插的一枚棋子这一点还好理解,毕竟倪雪妍的生活作风什么的,和祁国女子格格不入。 可是…… 倪雪妍若真的是陈国的一枚棋子,那么为什么却要扶持端王上位? 对于陈国的意图,洛云芙是真的有些看不明白了。 但她也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上辈子,颜祉黎能够走到最后成为赢家的真正原因,也许除了她将军府的帮衬,还有陈国的相助。 那么,这是否也证明,颜祉铭对倪雪妍的所谓“情深似海”其实也不过是关于利益而已? 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她扔掉了。 颜祉铭对倪雪妍是否真爱她并不在意,上辈子倪雪妍的最后结局 是什么也与她无关。 她当下要操心的,是在祉黎不在的这段期间,如何阻断颜祉铭的算计! “让暗卫继续盯着倪雪妍,盯紧点,不管发生没什么事情都要及时禀告。” “还有凝公主那边,也给我盯紧了。” 接二连三的事情,几乎都是围绕着凝公主展开的,自己在去公主府路上遇到的埋伏,在公主府中遇到的算计,就连乌秋桑指控颜祉黎的事情,也是发生在凝公主的生辰宴会上。 试想一下,一个多年来默默无闻,犹如透明人一般低调的人,过去十多年的生辰宴会都没有操办,为何这一次却偏偏般的大张旗鼓? 而且,还偏偏就是生辰宴会的当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既然这两个人已经勾结在了一起,那么当然要紧紧盯着才行。 虽然不明白自家的小姐为何会要求暗卫监视凝公主,但紫菱并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正要转身离去,洛云芙却忽然叫住了她。 等等,紫菱,还有一件事,你顺便向府里的老人打探一下,问一问,凝公主和母亲父亲当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渊源。” 最后这一件事,洛云芙本不想查。 因为 ,关于这其中的缘由,洛霆苍已经解释的很清楚,是当年的凝公主救过母亲一命,所以洛霆苍才会对凝公主关心几分,还特地去了对方的生辰宴。 可是她总觉得有些怪异。 尤其是那一日,从公主府中回来,临走之前那位凝公主看着父亲的眼神,不知怎的,她就是隐隐约约的感觉不对劲。 怀着这种怪异的心情,洛云芙想将过去的事情弄清楚,看看到底确切的发生了些什么。 “是。”紫菱应下了。 过往半个月来始终冷清的端王府,这一日倒是显得尤为的热闹。 “废物!枉费朕花这么大的代价养着你们,你们却连一个端王都治不好!” 端王府颜祉铭的卧室之外。 皇帝一掌重重拍在石桌上,一掌脸上全是怒意。 在他的面前已经跪了一排的人,这些人大都上了年纪,无一例外全部身着太医署的官服,在皇帝的怒火面前只一个劲的低着头,不敢多言半句。 这些人当中,只有林太医的神色较为平静。 他淡淡的道:“陛下不用动怒,臣可以用性命担保,如今的端王已经脱离危险,无性命之忧。” 林太医是三朝元老,接连 服侍过三位帝王,后宫的太后太妃年轻时都受过他的恩惠。 再加上他本身医术高超,贵为太医院之首,为人又刚直不阿,一向都为皇帝所敬重。 是以,便是皇帝此时有万般的怒火,面对着林太医,却还是缓和了些语气,“可是端王直到现在都未苏醒,朕也是过于担忧才会如此。” 林太医捋了捋胡子,淡淡道:“这个……陛下不用担心,老臣可以担保,再过一两炷香,端王便会醒过来,陛下之需要耐心等候即可。” “况且,端王殿下所受的伤极重,诸位太医这些日子以来不眠不休,能够保住端王殿下的命已经是万幸了,凡事不能一鞠而就。” 皇帝听了这番话,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愧疚。 不可否认,他对颜祉铭一直都怀着防备之心,便是对方扑过来为他挡剑的时候,他也只以为对方是要使用苦肉计来着。 可让皇帝没想到的是,自己所认为的轻伤,竟然如此的严重! 那一剑,竟然是穿胸而过! 这世上的哪个人,演苦肉计,会把自己的命也给搭上去的? 无论如何,当听到端王命不久矣的消息之后,皇帝便消失了所有的疑心。 第二百七十三章 是以,听到端王性命垂危的消息,皇帝便一直坐立难安,今日更是放下政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在这里痛骂太医出气。 此刻听到林太医说的“端王重伤,保住性命实属不易的话”,更是对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既然端王能为自己挡剑,不惜性命,便表明了对方对自己的忠心。 既然如此,他又怎会做下那些事呢? 不知不觉中,皇帝对自己以往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皇帝来端王府,向来受宠的乐妃自然也随侍在旁,许是顾虑到端王重伤,今日的她没有再穿往日喜欢的艳色衣衫,而是换上了一身浅紫色齐腰襦裙,浅粉色的腰带将她的细腰一勒,不堪盈盈一握。 眼见皇帝脸上露出伤怀和暗淡之色,她立刻扶住皇帝的手臂,柳眉一蹙,带着一抹愁色。 “都是臣妾的错,若不是臣妾非要拉着陛下出宫散心,也就不会遇上刺客,若非遇见刺客,端王殿下又怎么会为了救陛下而身受重伤?” “如若端王殿下真的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臣妾就是罪人,日夜都要难安。” 她说的声泪俱下,倒是让皇帝怜惜了好一会 。 “这怎么能够怪到爱妃身上,你只是瞧朕心情不好,想哄朕开心而已。” 他说着说着,神色忽然从温柔变成了冷然,声音也变得恶狠狠,“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些敢于刺杀朕的人才对!朕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一旦查到结果,不管是何人指使,朕都要让他好看!” 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人想要他的命。 只是作为一个皇帝,他大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重重宫廷当中。 而宫廷的守卫,无疑是天底下最为森严的。 是以,便是有那么几次直面刺杀的时候,也都快速地被禁卫军给阻止了。 哪里像这一次,他未带足人手,刺杀的人直接冲着他挥刀,要不是他反应的快,差一点就要变成了死人。 想想当时那个场景,皇帝的心中还有些心有余悸,对于端王的感激更加深了。 有了皇帝的轻哄,乐妃这才转哭为笑,“没想到陛下居然不怪臣妾,臣妾真是太感动了,那些杀手……那些杀手实在是太恐怖了,倘若不是端王相救,今日躺在里面的就会是陛下,臣妾只要一想,就觉得心里慌乱极了。” “臣妾都已经想好了,端王 殿下为陛下挡了这一劫,等端王醒过来后,臣妾一定要备一份厚礼,好好地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她说着,忽然住了嘴,眼神里现出忧心的神色来。 “只是……端王这么重的伤势,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林太医在旁边瞧着皇帝和乐妃的你侬我侬,眼角轻轻一抽,神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却已经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了一句:妖妃误国啊! 很快,林太医所说的两炷香时间便到了。 皇帝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变得紧迫起来,便是一直无甚在意的乐妃,也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该不会端王真的要死? 这个想法一在脑海中升起,就怎么都挥之不去了。 就在门口两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忽然有下人惊喜地从房间里奔了出来,冲着皇帝便不断磕头,声音因激动而变地断断续续: “陛下,上天庇佑啊!王爷、王爷他醒过来了!” “什么,皇弟醒了?” 原来还等的焦躁的皇帝听见这话,神色变浮现出一抹喜意,随后便快步的走入屋中,果然瞧见一身单衣的颜祉铭不知何时已经苏醒了过来,此时正苍白着一张脸,在下人的搀 扶下慢慢靠往床头。 “皇兄……” 瞧见走进来的人,他挣扎了一下,便想要下床行礼。 可他的伤势实在太重,这一动更是牵扯到胸口的伤口,心口处传来的疼痛让他的脸登时一白,脸上的血色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皇弟无需多礼,你身上还有伤呢,快快躺下休息。” 皇帝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下意识的便上前去搀扶住他。 颜祉铭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惨白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想不到有朝一日,皇兄居然还愿意这般亲近臣弟。” 皇帝目光一闪,避开了颜祉铭的目光。 颜祉铭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过,只是受点小伤,便能让兄长再一次关心弟弟,也是值得的。” 皇帝怒斥:“胡闹,什么叫做一点小伤,你可知道,你险些为此送了命!” “只要不是皇兄送了命便好,至于臣弟……只不过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罢了,便是死了,也、也没甚事,倒是皇兄贵为天子,若是死了,这天下……也就大乱了……” 说到后面,他已然后劲不足,说话的声音一重一轻,模模糊糊。 皇帝 看出他此时刚刚醒来,身子还虚弱,不敢过多的刺激他,只能想着法子安慰,这一刻,他本藏在心中许久的兄弟神情居然又冒了出来,对颜祉铭充满了担忧和为人兄长的焦心。 颜祉铭自然也看出这一点。 他轻轻微笑着——果然,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是牺牲的一切却都是值得的。 至少,皇帝已经对自己深信不疑了。 对自己深信不疑的后果,便是对颜祉黎的疑心,毕竟,当初自己的罪名可是“图谋不轨,暗害宗亲”,可是自己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心,有哪里会去做那些事情呢? 皇帝又在端王府待了一段时间,只是他身为皇帝,宫中还有一大批等着要处理的政事,再加上颜祉铭醒了过来,林太医也说没有大碍,他便放心的回了宫。 临走之前,他看着一旁的乐妃,不知怎么想的,竟让对方留了下来。 美其名曰好好开解一下颜祉铭。 乐妃巴不得能够和颜祉铭独处,哪里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当下,乐妃便同意了,还找了一大堆的理由敷衍皇帝,只让皇帝一心以为她是因为端王救了皇帝而心怀感激才想着留下来看顾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她走入颜祉铭的卧室。 乐妃伸出手,正想要掀开垂下的帘幕,瞧瞧端王的伤势如何。 结果她的手还未碰到帘幕,原本靠在床头奄奄一息的男子便迅速的伸出手,抓着他的手臂,用力一拉将其拉入自己怀中。 “啊!” 乐妃猝不及防之下,发出一声惊叫,身子重重的击打上颜祉铭的胸膛。 伤口被压,对方却连眉毛也未曾动一下。 只是轻笑一声,“怎么,皇兄才刚走,便迫不及待的来找本王了?” 瞧见是拥着自己的人,乐妃没了一开始的胆战心惊,脸上浮起灿烂笑容,娇嗔的拿手推着颜祉铭的胸膛,“殿下,你也太坏了,明明没事,却也不同臣妾说一声,倒叫臣妾白白担心!” 她还以为,端王居然真的蠢到为皇帝挡剑,让自己身死未卜呢。 如今想来,也不过是一出苦肉计罢了。 这样也好,若是端王当真死了,或者当真这么蠢,她便只能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换个人攀附了。 “教娘娘为本王担心,本王心中真是过意不去呢。” 他低下头,靠在乐妃肩头,轻嗅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清香。 “那就让本王来好好补偿一下吧。” “别, 王爷……” 乐妃还想要欲迎还拒一番,却被颜祉铭牢牢抱住,不一会儿,两人便双双滚到了床上。 月白色的帘幕垂下,遮住了床上纠缠着的一对人影。 衣衫褪尽,一室旖旎。 颜祉铭在房中足足待了半个月,才终于能够下床走动。 他下床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下人的搀扶下,不怕遥远的走到王府最偏远角落的一处宅院里,去见住在里面的方卓涛。 方卓涛还在呼呼大睡。 下人愤愤不平,“这人也太无礼了,听到王爷来了也不起来行礼,反而还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依我看,王爷就该给他一个教训!” 他的话一出口,颜祉铭的脸上果然浮现出了怒意。 可他一开口,呵斥的却不是方卓涛,而是这个嚼舌根的下人—— “住口!方先生特立独行,岂是你这个贱奴可以随意侮辱的?若在叫本王听到你从口中吐出一句方先生的坏话,本王一定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这一番话,颜祉黎说的无情至极,声音中尽是冷戾的杀意。 下人心中一惊,手也不自觉地的一颤,忙低下头不敢多言了。 方卓涛没有醒来,于是颜祉铭也就在外面等着。 此时已是夏日,炎炎的日头挂在半空,阳光炙烤着土地,炎热极了。 在外面站了没多久,颜祉铭的整个后背就湿透了,汗水黏黏糊糊的黏在身上,头上照来的炎热日光照的他的头脑昏昏沉沉。 就在他有些撑不住的时候,方卓涛终于悠悠转醒,迈着悠闲的步子踏过了门槛。 “咦,端王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瞧见站在门外脸色通红的颜祉铭,他睁大眼睛,脸上全是诧异。 晒了这么久,总算看到方卓涛出来了。颜祉铭喜出望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先生不知道吗?本王很早之前就来了,只是先生之前太困,并没有听到。” 不,其实是听到了的。 只是那个时候方卓涛睡的正香,听到颜祉铭的敲门问询声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狠狠痛骂了对方一顿,让对方滚远点,不要打扰他入眠。 否则,这随侍在端王身边的下人,何以对方卓涛有这么大的意见? “呀,原来端王殿下来了这么久吗?方某之前正在休憩,并没有听到呢,倒是让端王殿下久等了呢。” 方卓涛这般说着,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没有听到个屁。 他就是因为知道颜祉铭来 了,才故意缩在被子里老半天都不起来,为的就是把颜祉铭晾着,让他在这里晒一会儿太阳。 只是没有想到,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颜祉铭居然还在这里。 而且瞧样子,似乎是一直在太阳底下晒着。 颜祉铭只要一瞧见方卓涛便心中开心,哪里管的上对方的失礼,连忙道,“无碍,方先生过于困顿,没有听到本王的话也是情理之中,不知本王可否进屋同先生一叙。” “这是王爷的府邸,王爷当然来得,只要不嫌弃这里简陋。” 当初颜祉铭招方卓涛为谋士,本是想给对方置办一个好一点的院落,可是方卓涛却选择了一个最为偏远的破落小院子,美其名曰喜欢清静。 也是因为这个举动,让原本还不清楚他才能的颜祉铭对其高看一眼。 不为优渥生活金银珠宝所醉心得人,便是在怎么差劲,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一进门,颜祉铭便不在装病,精神奕奕,抬手为方卓涛倒了一杯茶。 “这杯茶,是本王敬方先生的。要不是方先生为本王出了这个法子,本王也不能重新争取到皇兄的信任,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 颜祉铭到底不愧是只狐狸,无时 无刻不忘记显示自己的清白无辜,从这番话便可以看出他的心机之深。 方卓涛也不客套,道了一声多谢,便接过对方的茶轻抿了一口。 “端王殿下的谢意,方某就收下了,但是恕方某直言,便是方某没有出这个主意,端王殿下也必然能够逆转乾坤。” 颜祉铭道,“为何?” 他轻轻挑起一抹笑容,“端王殿下天资聪颖,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倒殿下?如果方某没有猜错的话,殿下之前便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颜祉铭一愣,随后便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着。 “先生乃本王知音也。” 他的确有了法子,只是想比较于他想的法子,方卓涛的这个办法更能快速迅捷的达到目的。 当然了,以他谨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冒任何风险的,之所以同意这个法子,是因为方卓涛提议让一个替身易容成他的样子,替他挡剑。 易容成颜祉铭的样子为其挡剑的人自然死了,颜祉铭安然无恙,还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一个甘愿为自己死,费劲了无数功夫才终于救回一条命,还有可能留下“后遗症”的好弟弟,如何能不让皇帝所信任? 第二百七十五章 “更何况,当日乌秋桑公主的事情,也是方先生出谋的,要不是方先生的法子好,事情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他说着,轻叹一声,脸上竟然露出几分伤怀和不忍心来。 “祉黎他……毕竟是我弟弟……” “若不是他这一回做得实在太过分,我是实在不想对他出手的。” 方卓涛扯了扯嘴角,很想讽刺地笑一笑。 但最后他还是憋住了笑容,努力露出几分认同之色,“殿下切记不能妇人之仁,宁王既然已经对王爷动手,便是斩断了你二人的亲情。” “既然宁王先不仁,殿下又何须对他有义呢?” 颜祉铭的脸上还是有着挣扎之色,很久之后才闭上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本王明白方先生的意思了,且就饶了他这一回,日后,本王定然不是心慈手软。” 方卓涛笑了笑,似是满意于颜祉铭的决心。 他垂下头,缓缓引了一口茶,垂下的睫毛遮住他一双眼眸。 眼底,快速的闪过一抹冷色。 日落月出,三日有余。 颜祉黎睁开眼,将目光投向另一处监狱的角落里,那里,正盘坐着一位身形消的老人。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终 于开口,“太傅,本王明日就要出狱了。” 角落里的身影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僵。 许久之后,赵太傅的声音才慢慢从角落里传了出来:“王爷身处监狱,也能知道外面的动向吗?” “我可没有太傅大人说的那么神。” 他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本王虽然不济,却也有几位熟识的知己好友大臣们,本王入狱的这段时间,想必他们也急坏了,正在到处想着办法。” “本王原以为,前几日便能出去,却不想耽搁到了如今,算了一算,大概也就是这明后两天的事情了。” 默了一瞬。 许久,赵太傅才笑了起来。 “宁王殿下倒是本事不小!” 他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颜祉黎坐下,一张老去的脸上一抹疲倦闪过。 “宁王想要知道什么,便直接问吧。” 颜祉黎道,“赵太傅,这是何意。” “老臣是什么意思,宁王殿下应该很清楚才对。”他声音淡淡的,“宁王以一个王爷之身,屈尊降贵来到这脏乱的大牢里,不就是为了老臣吗?” 颜祉黎的瞳孔一缩。 整个大牢骤然安静下来。 在这一片诡异的寂静当中, 唯一有的声响,便是嗡嗡叫的苍蝇和吱吱喊的老鼠声。 最后打破这一切的,是颜祉黎清淡的声音: “赵太傅,本王不明白您的意思。” “宁王被陛下厌弃打入大牢,真的是陛下的命令,而不是宁王自己的意思吗?” 他冷冷道,“太傅这话说的荒谬,不是因为皇兄下令,我好端端一个王爷,干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活生生给自己找罪受?” “因为老臣。” 赵太傅笑了笑,将手指指了指自己。 “宁王殿下应该早就怀疑当年先太子造反之事别有猫腻了吧?” “先太子贵为天子,又备受先帝宠爱和臣民爱戴,只要先帝仙去,他便是下一任的天子,只需要耐心的等着那一天的道来便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密谋造反呢?” “也许他只是不愿意等那么久而已。” 赵太傅冷笑:“荒谬!当时陛下的身体已然衰败,太子有心皇位,只需要等个一两年便是,便是心急了,大不了给陛下一剂毒药。” “陛下当时那般信任于他,从来不对他设防,他想要做什么乃是轻而易举,更何况先太子贤明在外,也无人会相信他会下毒谋害陛下。” “ 既然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他为什么要愚蠢的举兵造反?便是将来成功了,那也是乱臣贼子!” 颜祉黎眉头都未动一下,只是瞧着赵太傅,慢条斯理的开口,“说不定,先太子就是这么的愚蠢呢?” “胡说!” 赵太傅却像是被这一句话给点燃了火气,猛然扬高了声音。 “先太子三岁能诗,五岁阅近百家,十四岁便跟随当时的将军上阵杀敌,贤德闻名天下,岂会是你口中的愚蠢之人?若不是为人陷害,他怎会那般年轻便魂归黄泉!” 他似乎有些激动,一张老脸不断抖动着,眼中都是凛然的火焰。 这一刻,颜祉黎仿佛又看到了年幼时那个不苟言笑,威严肃穆的太傅大人。 他垂下眼,在心底轻轻摇了摇头。 赵太傅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重新变成了一个困倦的老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伸手扣着自己身上的跳蚤。 原来激动的声音也平复了下来。 “殿下不必再费心试探了,老臣知道,您是故意来这里的,想必这些年来,您也对先太子造反一事心存疑窦,又不从哪里得知老臣还活着,于是便想着来这监狱里头一探究竟 。” “要不然,这天牢这么大,宁王殿下为何偏偏就住在了我的边上?” “殿下刚才说你身处牢狱,外面却有多人为你打点,是想提醒老臣您羽翼已丰,便是老臣说出当年真相,您也能够护住微臣。” 到底是两朝元老,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太傅大人,只消一眼,便看出了颜祉黎的真实想法。 那一刻,他不免为面前这个男子的心机所心惊。 只是,当年的事情实在太重了,重到他一介罪臣在这大牢里安然无恙的活了十多年,直到现在也不敢提起半分,其中的事情不足为人言说,他也不想连累先帝的血脉。 赵太傅这番话落地,颜祉黎的神色终于变了。 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淡去,一双眼眸也变得晦暗起来,许久之后,他才轻轻笑出声: “太傅大人,当真是一切都瞒不过你。” 就如年幼时他课上作弊,每次都被赵太傅所察觉,而他心不甘将各种类似于青虫等东西混进他饭食里的时候,他只需端起饭碗,便能立即猜到,马上将饭甩到他脸上,罚他在廊外罚站。 便是过了这般久的时间,他年岁长了,却也依旧在这位昔日良师的眼底下无所遁形。 第二百七十六章 赵太傅沉沉的道,:“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里,那么宁王殿下也无须遮掩了,直接说出你的来意吧。” “殿下不管问什么,老臣都会如实相告。” 他的确是不想连累任何人,尤其是他曾经忠心过的先帝的血脉。 可他已经在这里呆的太久了。 十六年,漫长的十六年,他余下半辈子的寿命连带着自己的雄心壮志,有一大半都埋葬在了这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连带着他往日的智慧,一块慢慢的消磨。 他并不畏惧死亡,却畏惧这种细腻无声的抹杀。 他所在意的所有东西——智慧、勇气、果决、风发的意气和志向,全部都在这日复一日单调枯燥的生活中被一点一点的磨平。 谁也无法知道,当他坐在黑暗里冥思苦想,却连一篇文章都无法完整的做出来时,他心中的震惊和惶恐。 他已经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既然太傅已经知道本王的来意,那么本王便也不再废话了,本王只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太傅沉默着,看向了天牢中那个破了的口子,一束光正从那里射入。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初初亮的时候, 洛云芙忽然做了个梦,她梦见了一处茵茵的草地,年幼的自己在山头采下一束野花。 年幼的少年从远方跌跌撞撞的跑来,手臂上是淋漓的鲜血。 他似乎在说着什么? 好像是……救命? 瞧见对方瘦弱的身体和越发苍白的神色,洛云芙心口忍不住微微一痛。 少年朝她的方向奔来,身后不远处,一群黑衣杀手快速逼近,锋利的剑在阳光下深寒生辉,而后重重一挥! 最后的最后,她只来得及瞧见少年的脸。 剑眉。凤眼。桃花目……那少年的长相竟然和颜祉黎有五六分的相似! 她从梦中惊醒,瞧着面前浅粉色的帷幕,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怎么都无法平复下来。 那梦中的少年,真的是颜祉黎吗? 如果是的话,那这一切到底是自己的梦境,还是真实所发生过的事情? 洛云芙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深究过颜祉黎喜欢自己的原因。 她只知道颜祉黎喜欢自己,为了这份喜欢,他可以忍着羞辱朝他恨之入骨的颜祉铭下跪,也可以为了不让她受到羞辱而放弃最后的一搏,生生的将命上送上。 然而,在那之前,她从未怀疑过颜祉黎 喜欢自己,原因就是因为她们二人从未相识。 可是若没有相识过,又哪里来的喜欢呢? 只是,洛云芙想了许久,也实在是记不起有发生过梦里一般的事情,她只能将这些繁杂的思绪扔开,起身换来紫菱等人为自己梳妆。 净面。穿衣。梳头。挽发。做完这一切后,青萝执起青黛,轻轻地给洛云芙描了一对柳叶眉。 昏黄的铜镜中倒映出一名绝色女子。 “小姐,弄好了,等下小姐还要去公主府,可要奴婢现在去准备马车?” 瞧着镜子中的自己,洛云芙轻轻颔首,“去吧。” 她垂下眸,潋滟的眸子中,浮现出来的,是一抹冰凉的笑意。 今日,可是长公主颜听霜的宴会。 颜听霜在军中的威望,可谓是一呼百应,在朝臣中的名声也十分之好,无论臣民一律认为长公主安邦定国,方才保下边关的安宁。 只是颜听霜性子冷然阴戾,其他人也都畏惧于她身上的杀意,平时都是避退三尺。 但即便如此,凭着长公主颜听霜的声望和功勋,她办宴会,朝堂中起码有一半以上的朝臣会来参加,而最近勤勉政事努力想要自己关心国事关心臣民的皇 帝为了维持自己的名声,也大概率会来。 果然,洛云芙一到公主府,掀开轿帘,瞧见的便是车水马龙的景象。 这样的场景让她唇角轻轻一挑。 人来的当真是多啊。 不过越多越好。 否则,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继续演下去呢? 这一日的公主府,可谓是十几年来最为热闹的一日,整个府邸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冷清,到处都是鼎沸的人声和来往的女眷们。 公主办一场宴会不稀奇,稀奇的是办宴会的,是颜听霜这个出了名的罗刹。 这在众人眼里,可以说是一桩稀罕事。 在颜祉铭眼中自然也是。 他披着外衫,脸色苍白带着病态,对着前来行礼的官员和女眷们微笑示意,心中却是在快速转动。 以颜听霜的性子,怎么可能办什么宴会,还邀请这么多的朝中重臣和女眷们? 若是别的女子邀请,这些朝臣们估计连眼光都不会给一个,只觉得自己去一个女子的宴会简直就是自降身价。 可是颜听霜便不一样了。 那是大祁的长公主,曾在边关数年,立下赫赫功劳,手掌三十万兵马的长公主颜听霜。 光凭她手中所拥有的兵马和权力,就足 以她和这些朝臣们平起平坐,更遑论长公主闻名天下的名声?若是长公主邀请他们,他们还是很乐意前来捧场的。 这也是让颜祉铭谨慎的原因之一。 他觉得,颜听霜不可能轻易转了性子,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密谋着,对方这么着急于和京城贵族圈打好关系,莫非是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这让他心中惴惴不安,思前想后,还是拖着自己的一身“病体”来了。 长公主颜听霜,那可是他心中一块不下于颜祉黎的大石头。 尽管对方身为女子,可是手腕智谋都令他心惊,且不说对方有没有称帝的想法,就凭对方手中所掌握的势力,若是将来自己登上皇位,岂不是还要受她肘制? 在他心思急转的时候,洛云芙已经已经落座,端起一杯茶轻抿。 人影交错间,她瞧见一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走过来的女子一身浅紫齐胸,金黄色的牡丹绣在她的袖间。 本该是十分俗气的颜色和花纹,然而在对方出众的容貌之下,竟带着一份尊贵艳丽之感。 “姜小姐,好久不见了。” 没错,面前走来的女子,正是多日以来一直躲着她的姜家小姐——姜意婷。 第二百七十七章 她朝着洛云芙走来,一张脸阴沉难辨。 洛云芙眯起了眼睛,如果没有记错,自从发生上一次的事情,姜意婷瞧见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每一次必然离得远远的。 怎么这一回,她翻到自己凑上前了。 她的好奇,很快就被对方解开了。 只见姜意婷咬紧牙,愤愤的看着她,“宁王殿下被下狱,你居然还有心情来参加这种宴会?” 原来是为这来的。 洛云芙嘲讽的笑开,“姜小姐不是一样吗?你自诩对宁王殿下情深似海,还多次对我挑衅,怎么祉黎入狱了,你却还是悠闲的来参加宴会呢?” “你怎么能把我同你做对比?” 她瞪大眼睛,口不择言,“如果不表哥选择的是我,那我绝不会再着干坐着,一定会去求我姑母救她!” 听了她的话,洛云芙忽然就笑了。 不仅是为她说出来的话,更为她话里那近乎愚蠢的天真。 “姜小姐,你仿佛在逗我笑。贤太妃是祉黎的生身母亲,自己的儿子被打入大牢,她可能比你还要着急,如果她的话真的有用的话,祉黎何至于到现在还在大牢里?” “此外,我相信祉黎是冤枉 的,总有一日陛下能够查明真相。”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都提到了宁王,洛云芙却还是那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就好向颜祉黎的事情与她无关一般。 她的心头燃起熊熊怒火。 如果洛云芙真的喜欢表哥的话,怎么可能在表哥入狱的时候还这么积极地参加各种宴会,和别人谈笑风生? 她根本就是看上了宁王府的势力,和宁王妃的头衔,一旦表哥出了事情,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另攀高枝了! 表哥那般英明神武的人,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女人? 这般想着,她的语气也不可起来,隔着那么远都能听到她声音里的恨意。 “你真是没心没肺!表哥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他喜欢你想要娶你过门,何至于对那大理国公主出手!” 洛云芙脸色骤然冰冷下来。 “姜小姐,请慎言!”她冷冷开口:“祉黎从未害过大理国公主,这不过是大理国想要挑拨我祁国内乱的手段而已!姜小姐和宁王相识这么多年,难道还会相信这些挑拨的计谋吗?” 这个姜意婷,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天生就是这么蠢! 这种情况下说这些话,就等 同于承认颜祉黎是真的谋害了大理国的公主,这对颜祉黎非但无利,反而有害! 洛云芙想,她大概知道为何她和颜祉黎两人是表亲,青梅竹马的长大,颜祉黎也依旧对其不冷不热冷漠至极了。 这么蠢的人,若不离远一点的话,可是真的会连累到自己的! 她的目光很冷,瞳孔中仿佛含着刀锋,一下便将姜意婷刺伤。 姜意婷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寒的她手脚都蜷缩了一下,刚才的怒气也消散些许。 尽管心里还有些不甘心,但是瞧见洛霆苍正往这边赶来,她便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教训洛云芙,脚底抹油的跑了。 可见,上一次的事情,还是给她的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看着姜意婷跑的飞快的身影,洛云芙愣了一会儿,随后想到了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候,洛霆苍已经走到了她的席位上,并且好巧不巧的瞧见了姜意婷匆匆逃跑的背影。 “那是……姜家的嫡女?” 毕竟曾将对方认作谋害洛云芙的“凶手”,后来又被发现是冤枉了对方,是以,洛霆苍对其影响深刻。 洛云芙叹 息一声,“是的,她大概是来找我麻烦的,只是一看到父亲你来了,马上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过也不怪姜意婷。 洛霆苍本就不苟言笑,身上还带着从战场留下来的杀意和寒意,普通人与其坐在一起,都尚且觉得杀气逼人。 更何况当时洛霆苍还把姜意婷当成了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那股杀意更是不加掩饰,而姜意婷这种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既没有见过那种阵仗,可没经历过血腥,见到洛霆苍能不害怕吗? 如果没猜错的话,直面洛霆苍杀意之后,姜意婷怕是好几夜都在做噩梦呢! 洛霆苍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姜意婷只不过是一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小姑娘,娇纵任性,但是还算有底线,不至于做出什么伤人害人的事请来。 至于一些刁难……自己的女儿难道还应付不过来吗? 姜意婷和洛云芙的会面,其中只是这宴会上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尽管有人瞧见了,也注意到姜意婷神色激动,可无奈隔得太远,根本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声。 倒是颜祉铭,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一双锐利的眼慢慢眯起。 他 自然是认识这个姜家小姐的,更甚至,他还曾经想过借用姜意婷的手来对付洛云芙,来一出借刀杀人!只是没想到这个姜意婷虽然胸大无脑,却偏偏挺有底线,任由他的人挑拨引诱,也没有对洛云芙下手的想法。 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动手,到时候再把罪名推到姜意婷的身上便是。 这样,一来可以除掉洛云芙,二来也可以以姜意婷为导火索来挑拨离间颜祉黎和姜家的关系。 只是没想到,最后功败垂成,反而还赔上了倪雪妍这样一颗好棋子! 就在他心中思量的时候,颜听霜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宴席上。 她依旧是一身素衣,双眸锋利,眉目清冷如雪山山顶终年不化的雪,当她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宴会的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不是她们对长公主十分敬仰,而是这位长公主殿下的性情实在过于古怪,阴戾冷漠,这些年来死在她手上的人成千上万,他们唯恐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公主,太后叫人传话,稍后她和陛下就会到,还请公主殿下稍等片刻。” 颜听霜轻轻颔首,便是回应了下人的话。 第二百七十八章 洛云芙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优雅缓慢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一抿。 这副冷静的模样落到颜祉铭的眼底,又是让他一阵惊疑。 为何……明明颜祉黎已经入狱,眼看着就要失去皇帝的宠爱,就此举步维艰了,为何洛云芙还能有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当然不会觉得颜祉黎还能翻盘,只是觉得……莫非,洛云芙对颜祉黎不是真心? 不是真心,自然不会为对方落难而动容,反正颜祉黎没了,还可以再换一个有权优势的人继续攀附,对她根本没有一点影响。 不知怎的,他心中居然有着隐隐的开怀。 颜祉铭也不知道,为何一落座,他的目光便停留在洛云芙的身上,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一点细节,更不愿意挪开半分。 而在猜测她极有可能不喜欢颜祉黎的时候,他的心中居然有了一丝隐秘的、难以启齿的激动和欣喜。 所以,其实洛云芙爱的也只是颜祉黎的身份和他所能带来的权力,并不爱这个人? 所以,自己其实并不算输给颜祉黎? 毕竟,自己没有得到洛云芙的真心,但是他颜祉黎其实也没有得到,不是吗? 这种想法来的莫名,可是却 像江水一般毫无休止,他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就连扑了厚厚粉,“苍白无比”的脸色也都变得精神了许多。 只是,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一道视线忽然落到了他的身上,让他后背一寒。 他忙不迭转头,却只看到立在宴席中的颜听霜。 对方一身素衣,长发半披,发梢和袖角无风自动,翩翩然如天上仙。 颜祉铭连忙露出一个苍白却又不失温和的笑容,对着长公主点了点头。 论辈分,颜听霜其实是颜祉铭的亲姑姑。 可他自小便不喜欢对方身上的清冷和戾气,所以也一直和长公主不怎么亲近,后来颜听霜因为先帝临终托付而开始跻身权力场,并且声名鹊起的时候,他再想攀关系已经来不及了。 再加上颜听霜本来就怪异孤僻的性子,两人根本找不到合得来的地方,他便也渐渐放弃拉拢颜听霜,只将对方当做自己的心腹大患。 但就算这样,两个人表面上的平静却还是维持着的。 颜祉铭原以为,长公主看到同为皇室中人,还是自己侄子的他,再不济好歹也会点点头,却只见颜听霜冷冷的扫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微微一愣,只觉得今日的颜听霜显然 有些异于往日。 莫非是觉得自己已经手掌三十万兵马,便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了吗? 事实上,颜祉铭真的是想多了。 颜听霜只觉得皇室中有他这样的人,简直是给祁国皇室蒙羞,故而不愿意和他多做言谈,毕竟,和一个为了权势不惜出卖国土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呢?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乐妃驾到。” 随着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三道身影同时出现在了花园中。 为首的是一身黄袍的皇帝。 许是因为最近没有再沉迷享乐,皇帝的脸色较之前段时间也好了不少,脸色红润,就连眼神也不复之前的浑浊黯淡。 可只有洛云芙看出来,皇帝表面上看身体实在好转,可事实上,对方脚步虚浮,眉间隐隐露出青色,显然是用了虎狼之药。 换句话说,现在的皇帝,就像是一颗腐朽垂死的树,表面上看是好好地,生机勃勃的,可事实上,身体里却早已经烂掉。 尤其是对方所服用的虎狼之药,会让皇帝的身体以更快的速度衰弱。 要是她没猜错,如今的皇帝,最多也就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 她看向不远处的颜祉铭,眼中微冷——看来,颜祉铭已经不再打算 忍耐,想在这一个月里的时间快速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抹黑祉黎的名声。 然后呢? 然后名声清白的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直接登上皇位吗? 不,不可能! 便是颜祉黎名声坏了,可是颜祉黎有颜听霜为后盾,还有自己这么多年来配置的势力,而颜祉铭如今看着受宠,实际上实力折损大半。 他怎么就那么肯定,皇帝死后,空有名声的他能够争夺过颜祉黎? 洛云芙心头急转,不断的思考着,她好像猜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抓住,面前的人便已经相继跪下,而她在紫菱的推搡下也如梦初醒,跟着一起行礼。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是的,跟在皇帝身后的,正是皇后和乐妃。 乐妃深受皇帝宠爱,不管皇帝去哪里,基本都会带上这个宠妃,她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倒是皇后的出现,让场上的人有些惊讶。 皇后出自太原王氏,乃是传承了上千年的大世家培养出来的嫡女,精通诗书文史,端庄贤德,才会被推举成为后宫之首。 过去的皇帝一直很敬重皇后,便是不常留宿,也是对其以礼相待,但自从 乐妃出现过后,皇帝便越发沉醉于乐妃的妩媚,而对皇后视若无睹。 尤其是皇后还曾多次相劝皇帝勤勉朝政,远离如同乐妃这般的惑君妖妃,由此惹恼了皇帝,得了厌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了。 没想到,最近皇帝变得勤快起来了,居然也开始反思自己,想起皇后的好了。 洛云芙心想,若是皇帝始终是这个样子,那便是多疑了些,也是个好君王,她和颜祉黎也断断不会想着拉对方下位。 只可惜…… 洛云芙叹息一声:可惜他也只是最初的时候勤勉了一些,后来也便沉迷于声色犬马的放荡中,上辈子虽然不是乐妃,然而慧美人的侵蚀可一点都不比乐妃少。 妩媚多情的妃子耗光了皇帝的所有热情,上清宫中的奏折堆积如山,到处都是灾荒和饥民,而那时候的皇帝,却是在殿中和自己的爱妃嬉戏。 有着上辈子的记忆的洛云芙,到底还是不愿意再重复的经历一次那般的惨状。 她相信,也许颜祉黎没有那般完美,但他绝对是皇室中最能胜任皇位的人。 所以,不管是因为上一世的恩情,还是为了万民的安定,她是必然要扶持颜祉黎登上皇位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另一边,皇帝、皇后、乐妃三人已经落座。 毕竟是太原王氏的嫡女,气度容貌都是一等一的,虽然不比洛云芙颜听霜这般绝色,却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尤其是她眉间的优雅和从容,更添一分安静之感。 洛云芙对与皇后是很有好感的。 这份好感,除了皇后本身的亲和力之外,还有上辈子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地方天灾,滋生了无数难民,而皇帝因为国库不够赈灾而狠下心来不闻不问,最后尽管拨下款项,但是当发到地方上时,那少的可怜的赈灾款早已被贪污殆尽。 经历天灾人祸的难民不得不进京告状,可是因为他们状告的,正是慧美人所谓的“娘家”,皇帝便不闻不问,装聋作哑。 天灾、人祸、以及边关不断进犯的匈奴和大理,使得这个国家千疮百孔,而皇帝的昏庸行为更是一点点的压垮这这个国家。 那时候的她满心以为颜祉铭是真命天子,于是到处为他拉拢势力,瞧见这番场景,愤恨之下便找到了皇后,本来只是想让她劝一下皇帝,结果对方却提出了一个法子——毒死皇帝。 如果真的要改变现状,一份赈灾 款是无济于事的,皇帝的所作所为早已招致众怒,倘若皇帝继续在位,那么灾祸还会延续下去。 洛云芙能够看出,这位太原王氏的嫡女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丈夫的,可是最后在家国和爱人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并且,就在给皇帝下慢性毒药的当天,她自刎于椒房殿。 回忆往昔,洛云芙对这位皇后娘娘既有佩服,又有心疼。 便是这一世慧美人死了,也依旧没能避开当初的轨迹,乐妃替代了慧美人成为下一个妖妃,而皇帝的表现也在一点一点延续上辈子。 这位皇后娘娘,怕是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多少。 瞧见跟来的皇后,颜祉铭米了眯眼,忽然朝乐妃看去,眼中带着询问、 乐妃的虽然是娇笑着的,可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她眉眼间的些许不悦。 这一回长公主宴会,她本是缠着要陛下带她来的,可是陛下却说什么能同帝王随侍参加宴会的只有皇后和贵妃级别的妃子才行。 尽管最后她还是缠着来了,后头却跟上了一个皇后,这叫她怎么能不郁闷? 这些日子以来,尽管皇帝依旧喜爱她,可是比起之前的盛宠,显然冷 淡了不少,这也让她心慌不已,不过好在皇帝的心还在自己身上,而且…… 她轻轻瞟了一眼颜祉铭,手执着团扇轻轻娇笑。 而且,皇帝的这个身子,又能撑多久呢?与其费心讨好皇上,倒不如多在端王身上下点功夫。 此时皇帝都已入场,场上顿时热闹起来,所有人推杯至盏,好不快活。 颜听霜坐于下手,她身为长公主,又手掌三十万兵马,在场地位高于她的只有皇帝和皇后二人。 是以,她做的位置,便仅次于皇帝和皇后。 这就又把乐妃放于尴尬的境地的。 她咬了咬牙,本来自己是皇帝的妃子,就该坐在皇帝的身边,尤其是之前皇帝宠爱她,她连皇后的位置都可以做一做,大不了时候朝着皇帝哭诉一两句便是。 哪里像现在,她不仅次于皇后,还要次于这个不冷不热的老女人! “长公主一向不喜过问世事,怎么这一回却想着开宴了?” 一坐下,皇帝便将视线转移到长公主身上,拐弯抹角的打探起来。 显然,皇帝的想法也是和颜祉铭一样,怀疑长公主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京都贵族圈打好关系,由此发展自己 的势力。 颜听霜只抬眼瞧了皇帝一眼。 这一眼,便让皇帝猛然一颤,眼皮子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自己这个姑姑的眼神,可真是冷啊。 ——这是皇帝心中唯一的想法。 “我素来喜欢安静,只是最近觉得府上过于冷清,便想着添些生气。更何况如今天下安定,大理国又成了我祁国的附属国,若无意外,我怕是要长时间留在这公主府里,总不能不认识一些朋友。” 皇帝尴尬的笑了笑,对于颜听霜的话,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 “既然长公主也说了府上冷清,要多添些生气,那不如……在多加些人如何?” 皇帝尝试着问。 对此,颜听霜眉头微皱,冷声道:“陛下可是要给我送些下人?不必了,公主府中下人不少,若是人多了反而过于吵闹,并且我自己便能照顾自己,并不需要多余下人。” 听着颜听霜的话,皇帝便知道对方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他连忙道:“长公主误会了,朕不是想送下人,而是想给长公主送个驸马。” “长公主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父皇当初临终前便同朕交代过,要朕好好照顾长公主,可朕毕 竟是皇帝,诸事多有不便……朕便想着,不如世家子弟子中挑选一名才貌俱佳的男子成为长公主的驸马,替朕好好照顾长公主。” 这也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一个计谋。 颜听霜的才能智谋均不逊色男子,可她终究是女子,既然是女子,那便需要嫁人生子。 没有成婚前的颜听霜可以上战场,可是有了丈夫孩子之后,她总不能老是去战场厮杀了吧?那么,颜听霜最后必然会交出兵权。 而且,世家子弟中也不泛有他的心腹,只需从其中挑选一人,也能监视着颜听霜的动向。 就在他兴致勃勃的时候,旁边的皇后忽然开口,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话:“陛下。” 她声音温柔:“长公主一心为国,这么多年来一直拒绝陛下的赐婚,陛下也该明了长公主的心思。” “虽然陛下是一片美意,但既然是为长公主的终身大事操心,那便该择选长公主所喜欢之人……而长公主常年来远驻边关,一心扑在祁国上,根本没有时间和京都的公子们接触。” “依臣妾看,为长公主择婿一事还需要从长计议,至少,也要等长公主找到心仪之人再说。” 第二百八十章 到底是太原王氏的嫡女,又当过一段时间的皇后,这番话说的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便是皇帝心中不悦,也找不到反驳的点。 颜听霜轻垂双眸,听着皇后口中的“心仪之人”四个字,不知为何,她便想起了一抹如雪似月的身影。 棠隐…… 此时,他应该还在房间中闲敲棋子,等着自己回去吧。 她不由得有些失神。 而皇帝也想起了一些事情,先帝在世的时候,和自己初登大宝的时候,都曾经想过给这位长公主赐婚,可都被长公主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拒。 显然,对方对于成婚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这样强逼着对方,可能还会弄巧成拙。 想通了这点,皇帝也就不再强求,只是点了点头,“皇后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改天朕在世家子弟中挑选中几个出色的公子,让长公主相看相看,若是有喜欢的,朕再下旨也好。” 颜听霜轻轻颔首。 “多谢陛下好意,只是我生性孤僻,并不想成婚。” 皇帝神色一沉。 皇后却笑着开口:“长公主常年在边关,和匈奴大理等蛮夷之邦周旋,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自然不想成婚,以后那便不一定了。” “如今 天下太平,长公主也不必操心边关之事,说不定有一天就会改变想法呢?等到哪一天,怕是不用陛下催促,长公主自己就会来向陛下请旨呢,是吧?” 她看向长公主,眼中都是清愁。 颜听霜轻轻点头,算是默认了皇后的话。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是后宫女子,却也知晓朝堂的局势,长公主颜听霜掌握三十万兵马,又为祁国安定立下赫赫功劳,不管怎么说都是祁国有功之臣。 而且,长公主虽然性情孤僻,狠厉了些,却是可以瞧出没有反骨的。 陛下若是一直心存忌惮,苦苦相逼,说不定还会滋生对方的反意。 皇后这般想着,只觉得心中苦涩——陛下到底何时才能知道,稳固自己地位的真正法子,不是多疑寡恩,而是君臣和睦。 皇帝自然不会知道皇后的心里话。 倒是颜听霜多瞧了这个优雅淡然的女子几眼。 怪不得当初父皇会将她指为太子妃,对方除了出众的容貌,还有着一颗七巧玲珑心。 只是这样出众的女子,配给皇帝,实在可惜了。 有了皇后在旁边说话,皇帝和长公主的之间的气氛也好了许多,往日清冷的长公主府难 得的热闹喧哗。 就在所有人兴致正高的时候。 公主府的下人匆匆赶来,大声禀告道:“殿下,外面有一个人死活要进来,说是要求见陛下。” 宴会上的声音瞬间安静了。 颜听霜皱起眉,冷声道:“就因为这一点小事,你就贸贸然地冲进来,打扰陛下和本宫的雅兴?” “你不想想陛下是什么人,岂是一个无名百姓可以想见就见得?既然有人过来找事,你直接将他赶出去便是!” 皇帝没有反应。 以他九五之尊的身份,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但他这些日子以来勤勉朝政,居然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贤明来,听着颜听霜的话,心中有些不悦。 “长公主不必苛责他,既然有人要见朕,那就让他进来吧。” 皇后也道:“陛下所言甚是,此人知晓陛下在公主府,而且求见,说不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如将他请进来细说。” 颜听霜皱了皱眉, 正想要说话,跪着的下人却忽然开口:“回陛下,公主殿下,奴才原本也是想将对方赶走的,可是对方怎么都不走,还说自己是当朝的丞相,有重要的时间要见陛下和公主,让奴才赶紧放他进去 。” “奴才不能确定他身份真假,只能先来禀告,这才不小心惊扰到陛下和娘娘的。” “丞相?” 皇帝大吃一惊。 原来坐在宴席上的丞相夫人也是一怔,惴惴不安的站起,“陛下,臣妇的夫君今日有事,并未来长公主府,至于那府外之人……臣妇也不知道是不是臣妇夫君,能否让臣妇跟着去外面瞧瞧,认一下?” 她的夫君虽是文官之首,但却对一些应酬毫无兴趣,只一心扑在朝政之事上,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处理。 而这一回,她的夫君也是为着一件重要的事情才没来赴宴。 莫非真的是他? 丞相夫人疑窦的想着。 皇帝也有些震惊,但是转念一想,以丞相的性子,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想到这里,他顿时紧张起来。 “快,去和丞相夫人将那人迎进来!” 得了陛下的允许,心中惦念自己丈夫的丞相夫人连忙跟着下人一起离去。 她离去之后,场上的气氛便有些怪异起来。 “丞相大人怎么到现在才到?” “你没听见丞相夫人方才的话吗?丞相没来参加宴会,可是现在却忽然来了,怕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啊!” “有什么事情 ,能让丞相大人连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直接来长公主的宴会上跟陛下汇报?该不会……这时就和长公主有关系吧?” “谁知道呢?” 就在这一堆窃窃私语中,丞相夫人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来。 瞧见另一人的相貌,皇帝立刻站了起来,“爱卿,朕一听就知道是你,果然不错,你今日来此求见朕可是有要事?” 对于自己臣子的性子,皇帝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丞相大人不比其他臣子,他是先帝时期的重臣,也是先帝临死之前给他留下的几位顾命大臣之一,对祁国忠心耿耿。 对于丞相,洛云芙也是记忆深刻。 她还记得当年大理侵占祁国,那一批出点子的大臣中就有此人,而这为丞相的发言无愧于他两朝臣子的身份。 丞相一到宴席上,便瞧见了坐在下首的颜祉铭。 当下,他的脸色就是一变,随即便冲了上去,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撕开了对方胸前的衣服。 没有想到一向镇定的丞相会做出这样的事,颜祉铭毫无防备。 而丞相的力气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须发皆白,垂垂老矣的老人,居然一把撕下了颜祉铭的衣服!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丞相,你在做什么?” 这下,皇帝也顾不得对方恩师的身份了,脸色震怒的出言呵斥:“皇弟的身上还带着伤呢,你这是想让他伤上加伤吗?” 其实皇帝是想直接质问丞相是不是脑子坏了的。 可是转念一想,丞相素来稳重,从未做过出格之事,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情,必然事出有因,他这才换了个由头。 丞相冷笑着道:“受伤?怎么受的伤?为陛下挡剑受的伤吗?” “那老臣还真想看看,这伤口到底是真是假!” 这话一出口,在场之人都是眉心一跳,颜祉铭更是神色一变,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的紧捏起来。 “丞相这是何意?” 满腔的怒火和不悦瞬间消散,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惊疑不定,看着颜祉铭的眼神也慢慢变化,变得充满了怀疑。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颜祉铭便已经激动得为自己辩解。 “丞相大人这话是何意?” 他用破碎的衣服遮挡着自己的胸口,一张苍白的脸因为羞愤而微微涨红,“我知道丞相大人不大喜欢本王,但也不能根据自己的猜测便随意污蔑别人,本王从未想过藉由此事来得到 什么,只是不希望皇兄出事,令祁国大乱而已!” “丞相大人说我是用苦肉计,可怎么也不想想,本王因为胸口这道伤口躺在床上数日险些送命,若不是皇兄重金求取灵丹妙药,本王早便死了!” “本王不求丞相大人尊敬本王,可好歹也不能这样逆着良心说话。” 皇帝的心头顿时有些惭愧——是的,当时颜祉铭冲过来为自己挡剑的时候,那剑可是直入心口的,后来他又在端王府住了好几日,亲眼看着端王伤重垂危,那副鲜血淋漓的样子到现在都让他不能忘记。 如若颜祉铭真的是在用苦肉计,何必牺牲到这个地步? “是啊,丞相,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朕相信皇弟的为人,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当日皇弟确实伤得十分之重。” 赵丞相不同于林尚书,乃是先帝留下来的顾命大臣。 他虽然荒唐了点,可对于自己的故去的父皇却是无比信任,是以在丞相等人面前,他也甚少造次。 皇帝这话一出口,丞相险些气歪了鼻子。 他指着皇帝,手指颤颤巍巍,就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丞相夫人见势不妙,赶紧拉过丞相 ,将他的手指从陛下鼻子面前扯了下来。 她不同于自己夫君的执拗,心思更为玲珑,清楚的明白陛下虽然宠信丞相府,却也是有个度的,不可能任由对方指着自己的鼻子还毫无怒气。 可是在场之人都明白,丞相已经年过六十,早已过了冒进的时期。 他今日既然敢说出这番话,那必然是有所原因。 皇后唇角的笑容一僵,心中暗暗起了警惕,“丞相大人说出这番话,又这般动怒,莫非是有什么证据不成?” 和颜祉铭比起来,皇后自然更加信任丞相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 若对方能够拿出证据来,那么今日,此时必然是不能善了了。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端王对陛下忠心耿耿,那日更是舍身相救,臣妾和陛下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当时端王胸部中间,奄奄一息,当真是命悬一线!” “明明都是臣妾和陛下的亲眼所见,丞相大人却死活不愿意相信,莫非是不信任陛下?” 直到此刻,乐妃终于找到了时机插话。 她白皙如玉的手执着团扇,扇子上绣着临江远眺的美人,一双美眸弯起,眼中都是妩媚的波光。 皇帝也点 了点头。 不是他不相信丞相,而是事情本就如此啊,颜祉铭便是想借由此事来获得他的信任,也不至于这般对自己下狠手啊。 他就不怕一个意外,自己就给挂了吗? 皇后淡淡道:“臣妾自然没有不相信陛下,只是想着丞相大人既然敢如此说话,那么必然是有一定的证据,便是误会,也是有所原因,陛下不如听丞相大人说说。” “老臣没有证据。” 丞相的这一句话,可以说是让在场的无数人都跌破了眼睛。 丞相夫人吓得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 皇后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莫非丞相真的是老了,有些糊涂了?已经到了需要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所有人都这般想着。 就连皇帝都在考虑,是否是最近朝事太多,丞相年纪又大了,所以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想着丞相大人从年少起就一直在朝为官,为祁国呕心沥血这么多年,到现在六十多岁了还要为祁国操心不能休息,他瞬时觉得自己过分了些。 丞相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好意思还继续叫人家操心这些事呢? 在场之中,只有颜听霜和洛云芙神色平静,端正的 坐于席位上,仿若局外人。 丞相年纪大了? 洛云芙不易察觉的轻笑一声——怕是不然吧!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丞相冷笑一声,抓着颜祉铭的手就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对方踹在地上成了个狗吃屎! “丞相,你若再胡闹下去,朕便只能治你的罪了!” 皇帝觉得,自己不能再忍耐下去了,尽管丞相这么多年来劳苦功高,可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他的弟弟,尤其是人家身上还带着伤。 这样做,将皇室的颜面置于何地? “老臣是没有证据,可是老臣却相信,一个能够伙同敌国将领出卖国土的混账,一定做不出这么忠心为君的事情来!” 丞相接下来的一番话,可谓惊雷。 原来还想着如何处罚丞相才能显得自己不偏心的皇帝一瞬间惊呆在地! 窃窃私语声也都消失了。 颜祉铭方才还怀着侥幸的心瞬间崩碎! 怎么可能…… 他和巴图联络的事情乃是秘密中的秘密,过去他或许还担心过秘密会泄露,可是大理臣服,巴图在战败的当日便身死战场,这个秘密怎么可能还会传出来? 而且,还是落在了丞相的耳朵里? 第二百八十二章 惊讶的不只是皇帝和端王,还有在场的所有官员和女眷,包括鲜少做声的皇后。 她一怔过后,便是一惊,“丞相所说的这一切可有证据?” 到了这一刻,颜祉铭的心里竟还有着一份期待,期待着此事丞相只是自己的猜测,或者只是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样,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丞相冷冷的道:“这是自然!若没有证据,老臣哪里来的胆子敢对堂堂端王殿下出手呢?” 颜祉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是了。 如果手上没有证据,以丞相那般沉稳镇定而又八面玲珑的人,必然会考虑到种种原因,怎么可能不顾后果的对自己动手? 可是他早已把物证销毁的差不多了,而巴图也在和颜祉黎的对战中身亡,丞相是哪里来的他和大理国联系的证据的? 皇后眸光微沉:“丞相,你可清楚你此时的话,倘若你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端王通敌叛国,那便是构陷亲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可想好了?” 诛九族! 丞相夫人眼睛一黑,险些跌倒在地,好在被旁边的人扶住了。 皇后淡淡道:“既然如此,那端王殿下有什么话想说吗?” 皇后的问话,惊醒了颜 祉铭。 他心中念头急转——不管丞相是从个地方知道的这件事情,此时的自己绝对不能认罪! 一旦认罪,那就全都完了! 当下,他的脸色便浮现出一抹羞愤和怒意:“丞相大人,本王不知你和本王有何仇怨,竟然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安在我头上!” “但本王没做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更何况本王贵为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理由要通敌卖国?难道卖国之后,本王的地位还能比现在更高吗?” 皇帝的脸色微微动容,显然也是认同了颜祉铭的话。 颜祉铭贵为王爷,在祁国的地位可以说仅次于他之下,他一切身份地位权势和享乐都是祁国所给予,倘若没了祁国,这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情呢? 丞相淡淡道:“话不能这么说,若端王殿下当上了帝王,那地位不就是比现在更高了吗?” 此言一出,皇帝脸色大变! 是了,如果颜祉铭勾结敌国不是为了地位和权势,而是为了那九五之尊的地位呢? 那一切不就合理了吗? 丞相转身,屈膝跪在皇帝面前,在冰凉的地板上重重的一磕头。 咚的一声。 在这鸦雀无声 的时候,额头触碰地面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花园。 “陛下,臣知道您对此事尚有顾虑,不愿相信老臣的话,可是老臣还是要说!陛下难道就不好奇,大理国和我祁国这些年来明明相安无事,为何会忽然起了兵锋?” “老臣起初也有些不解,但也只以为是那大理贪得无厌瞧上了我祁国的国土,而从未朝别的方向想去。” “可就在前些日子,大理寺的寺卿忽然对老臣提起,说最近有一伙人犯了事,听口音似乎是大理人。可是大理和祁国禁通已久,祁国国都中何来的大理人?臣起了疑心,便派人在那里蹲守,结果发现对方竟然和端王府的下人在接触。” 赵丞相说着说着,语气便激烈起来,“当时臣还不觉得什么,可是没多久那两个大理人就相继死去,而处理尸体的居然是端王府的下人!” “老臣这才觉得不对劲!倘若这大理人跟端王府没关系,那端王府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想要处理对方的尸体?还仔细的搜查了那两个大理人的房间?臣疑心起了,当然要刨根问底,就在他们走后派人更加仔细的搜查了一番,结果,陛下可知老臣找出了什么?”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倒 是皇后显得十分的急切:“丞相大人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丞相咬牙切齿:“老臣居然在砖缝里头找到了一封巴图写给端王的密信!” “陛下可知,那巴图根本就没死,而是被端王殿下秘密藏了起来,只是随着巴图兵败,大理变成了我祁国的附属国家,巴图无奈之下只能再次找上端王,以之前的合作为要挟让端王帮他重回大理。” 说到这里,他一声冷笑。 看着颜祉铭的目光也不自觉地充满了嘲讽。 “可是老臣想,端王殿下还不至于把手中掌握自己把柄的人放回去,自然是杀了更能放心。所以老臣日思夜想之后和大理寺寺卿商量了一下,派人紧盯着端王府,看端王府下一步的动作。” “陛下怕是不知道,就在陛下参加长公主宴会的时候,端王便派人行动了,老臣折损了无数人马,好在幸不辱命,把那大理国的国师巴图救了下来。” 言毕,丞相低头,又是一个响头。 “若是陛下不信,老臣现在就让那巴图进来,当面和端王对峙!” 皇帝没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看着颜祉铭,无比的深沉。 而颜祉铭的脸色,则随着丞相的话,一点一点的苍白下来。 巴图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亲眼见到巴图死的!人死了怎么可能在复活……等等!他并不是亲眼看到! 他忽然抬头,狠狠的盯紧了不远处的洛云芙。 他想起了,当时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看见巴图被刺死在地,但并没有仔细的去看,之所以认定巴图死了,只是因为陆十一的话。 可路十一本来就是颜祉黎的人! 难道……这一切都是颜祉黎算计好的? 这一刻,他只觉得整颗心都像是泡在冰天雪地里,彻骨难言的冷。 而另一边,皇帝已经淡淡的开口:“既然丞相都这么说了,那便叫证人进来一趟吧,好歹也让端王见见。” 丞相颔首,转头对着下人吩咐了几句。 下人应声而去。 整个宴席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可这寂静不过一瞬,下一瞬,便如沸腾的油锅一般乱了起来,四处都是杂乱的交谈声。 “端王通敌卖国?这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能的?这时间的稀奇事情多了去了,更何况丞相不都说了,他已经找到了证据,我们只需等着往下看,是真是假有陛下判定。” 听着众多的嘈杂之声,皇帝的神色却依旧平静。 他只是用一双晦暗的眼睛看着颜祉铭,眼中看不出是何情绪。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片嘈杂声中,一个头发披散的男子被几个下人扣押着推进来。 颜祉铭忽然振作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个男子,恨不能掀起对方的头发看个究竟。 他只想要知道,这个男子到底是不是巴图。 丞相对自己的人淡淡道:“把他的头发掀起来,让大家都看个究竟!” 这一刻,颜祉铭的心提了起来。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中年男子,越看,越觉得对方的身影眼熟不已。 终于,对方的长发被掀开,露出了一张无比眼熟的脸。 巴图! 如果说,颜祉铭之前的苍白是因为脸上厚厚的脂粉,那么这一刻,他便是真真正正的失血。 对方居然真的还活着! 他看向洛云芙,却只瞧见对方悠闲地坐在席位上,玉手执着茶杯,笑意浅浅。 显然一副胜卷在握的样子。 颜祉铭脑海电光火石的闪过许多东西,他终于知道为何从一开始,洛云芙便是这样一副淡定的神色了,不是因为她不关心颜祉黎,而是她早知晓今日会发生的一切! 这一瞬间,颜祉铭的心中说不出是何感觉,但对于洛云芙的恨意却是实打实的。 皇帝看着眼前的男子,眼中闪 过一抹迷惘。 他贵为九五之尊,自然不可能涉足边关那种危险之地,和巴图的对战也基本是一些武将,是以,皇帝根本就不认识面前的男子。 可是他不认识,不代表其他人不认识。 颜听霜征战多年,自然也有不少的心腹和佩服她的将士,基本都在场上。 而这些人中,不乏见过巴图的人。 此时,他们一瞧见那人的模样,便惊得纷纷站了起来,“是你!” “这不就是那大理国的国师巴图吗?好你个老贼,本将原本以为你早已丧命路都督之手,却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端王殿下!枉费将士们如此信任你,你就是如此报答他们的吗?” 大理和祁国的交锋,死去的百姓和兵将绝不是区区的几万。 而中间留下的仇恨,更是历久弥新。 皇帝虽然不认识巴图,却认识站出来的这几位将军,这些人中,有好几位还都是他亲自嘉奖过的。 一个人说,也许可能是诬陷。 可是这么多人说,而且说的人当中还有他的恩师和好几位征战沙场的将军。 这总不可能是陷害端王吧? 一瞬间,皇帝气的嘴唇发抖。 他一直是极为相信颜 祉铭这个弟弟的。 哪怕当初,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他也不舍得对颜祉铭下手,而只是疏远了对方,唯恐这一切都只是颜祉黎的挑拨离间。 可他是怎么回报自己的呢? 勾结大理,通敌叛国,妄图篡位!他到底是瞎了多大的眼睛,居然都没看出自己这个弟弟的狼子野心来! “皇兄!臣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如果臣弟真的勾结了巴图,那么大理兵败,臣弟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应该是杀了人证,怎么还可能让人落到丞相手中?” 颜祉铭知道,此时的自己,如果不反抗,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若是据理力争,说不定还能有所转机! 他振振有词:“皇兄好好想想,当时巴图死的时候可是在战场,众目睽睽之下,臣弟如何偷龙转凤?” 丞相见颜祉铭到了现在仍旧死不认罪,不由得怒极反笑,冷声道:“本相怎么知道端王是用何种方法留下的巴图的性命,可是这巴图和端王联络是事实,被端王您杀人灭口也是事实,难道端王还想狡辩不成?” 颜祉鸣咬牙道:“本王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也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 这是 实话。 他一直以为巴图早就死在了战场之上,再加上他派人偷偷的去大理将剩下的那几个知情人灭口,便一直以为此事再也无人知晓。 既然都不知道巴图还活着,又怎么可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 丞相早就知道颜祉铭不会轻易承认,倒也不意外,只是冷笑着道,“端王殿下说的一切不能当真,陛下倒不如好好听听国师大人是怎么说的!” 说完,他便后退一步,站到了旁边,将一切权力交给皇帝。 作为两朝元老,皇帝曾经的恩师,丞相心中清楚,今日的自己已经做够了出格的事情。 倘若再这么不知好歹的下去,怕是皇帝也会对自己怀有怨言,是以,在将事情全部讲述清楚之后,他就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而巴图则是猛地对皇帝磕起头来:“陛下饶命啊,罪民也是听了端王殿下的挑拨才会出兵大祁的啊。” “端王殿下和罪臣说,只要罪臣帮助他登上皇位,他便将祁国的一半国土交付我大理,并且向我大理俯首称臣,若不是端王许以重利,罪臣何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一派胡言!”颜祉铭怒喝出声。 饶是此 刻心中再如何的惊讶慌张,他也不能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点的心虚之色。 他咬牙,愤恨地指着巴图:“本王真是好奇,宁王到底给了你多大的好处,居然能让你在皇兄面前诬陷本王!” 他转头望向皇帝,道:“皇兄,先不说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巴图,单说大理国的国师众目睽睽之下死去,此刻却忽然死而复生,就已经有很大的猫腻!而当日擒杀巴图的正是颜祉黎的属下路十一!” “臣弟斗胆请求皇兄将路十一下狱,彻查此事!” “你!” 巴图手指着颜祉铭,身子颤颤巍巍,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本就是五六十岁的年纪,早已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又因为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打击和圈禁,眉目间都是萧瑟和苍老,竟然无端的有一种可怜之感。 他愤怒的盯着颜祉铭。 “端王,你不要血口喷人!当初是你找上本师,说你愿意和大理合作,里应外合,本师才会说动吾王出兵祁国!” “陛下若是不信,我这里还留着和端王殿下的书信往来,还有之前和宁王殿下对阵之时,端王秘密捎过来的行军布阵图,都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第二百八十四章 颜祉铭脸色一白。 好在他今日本就扑了一层厚粉,倒是瞧不出来什么。 洛云芙端起茶杯,遮住了杯后弯起的唇角。 谁会知道,在这场所谓的共同得益的合作中,起来异心的不止颜祉铭,还有这位大理国的国师。 颜祉铭想要借助大理的实力扶持自己上位,然后再反过头来算计大理,可是大理也不打算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打算利用颜祉铭将整个祁国蚕食。 两相斗争之下,倘若没有颜祉黎,那么到底是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颜祉铭也没有想到巴图居然留了一手,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但下一刻,他就变了副模样,看着皇帝,一副受了天下委屈的样子。 “皇兄!臣弟遭受如此污蔑,还请皇兄为皇皇弟主持公道!” 皇帝只是盯着巴图,忽然回头看了颜听霜一眼。 “长公主。” 他淡淡开口,意味不明:“父皇在世的时候曾经夸你聪慧过人,过目不忘,你曾经去过边关,应当是见过那大理国国师巴图的。” “你瞧瞧,这个男子,可真的是巴图?” 皇帝突然说出的这番话,让原来悠闲坐在自己席位上的洛云芙眉头一皱。 皇帝……为 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难道……到了此刻,他还是怀疑颜祉黎和长公主不成? 若真是如此的话……洛云芙只觉得,皇帝当真是无可救药了,在通敌叛国这样大事情面前,他竟然还耿耿于怀于这些小事。 也怪不得后来会变成那番模样。 颜听霜看了巴图一眼,目光微沉,眼中浮现出一抹怒意。 “货真价实。” 她近乎是一字一句的道。 皇帝目光一沉,慢慢点了点头,“朕明白了。” 他一张脸平静晦暗,谁也瞧不清他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 颜祉铭见此,心中也是一沉。 他焦急的开口:“皇兄!臣弟真的是冤枉的!臣弟从头到尾就没接触过巴图!击杀巴图的是宁王的心腹路十一,最后的死讯也是路十一带来的,谁能说不是宁王和路十一勾结起来陷害皇弟呢?” “皇兄!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皇帝没有说话,大踏步走上前去,一把提起颜祉铭的衣领,将他胸口上的绷带拆了下来! 颜祉铭大惊,伸手就要抵抗。 “怎么?皇弟这是心虚了,不不敢让朕看你的伤口吗?”皇帝冷冷的道:“若当真如皇弟自己所说,你对朕忠心耿耿, 那这伤应该也是真的才对。” “既然是真的,那皇弟你这是在怕什么?” 颜祉铭心头急转,后悔不已,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不该来长公主府,或者应该派一个替身来此。 可此刻都到了这种地步了! 无论如何,是绝对不能让对方才自己胸口上的绷带的! 他脑海转动,最后只能勉强找出一个理由来:“皇弟伤势未好,太医说过要好好静养,此刻伤口还未完全好,如果拆开绷带的话会令伤口裂开。” “如果皇兄真的想看,等再过几日,胸口愈合的时候再看也不晚!” 丞相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笑了笑,“端王殿下的理由找得可真好,其实本相也有一件事情不明,既然端王殿下伤的如此严重了,那方才本相对端王殿下又是打又是踹,怎么端王殿下还是好端端的呢?” “按理来说,受了重伤的人,伤口不是应该裂开的吗?” “可本相看,端王殿下这模样,似乎不像啊!” 皇帝的神色更沉了。 颜祉铭眼皮一跳,一股浓烈的不安充斥了他的整颗心。 下一刻,皇帝便直接扯开了他胸口的绷带。 绷带上原本是染着鲜血的,可 是随着绷带一条条的拆开,里面的血迹越来越少,最后露出光洁的胸膛。 上面,没有一点伤口。 整个空气都静默了下来。 皇弟捏着颜祉铭的衣领,一张脸青黑不定,额头上的青筋都在微微跳动。 而后,怒极反笑:“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慢慢闭上双眼,狠狠将颜祉铭朝地上一摔。 他的力气其实并不大,毕竟,对于一个重病将死的人来说,便是用尽全力,力气也没有多少,可是颜祉铭不知是惊到了还是其他,竟猛然摔在了地上。 “传朕命令,把端王压下去。” 他用左右压住了自己颤抖的右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三日后——” 他顿了顿。 “凌迟。” 随着最后两个字落下,原来还脸色苍白脑海絮乱的颜祉铭骤然清醒。 “皇兄!臣弟是冤枉的,臣弟真的是冤枉的啊!皇兄你不能如此……” 可他的求情和呼喊根本无济于事。 随侍的侍卫将颜祉铭压了下去,皇帝闭着眼睛,对于他的声音充耳不闻。 呼喊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了。 皇帝这才慢慢睁眼。 这一刻,他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 干,整个人也像是苍老了几十岁,眼中都是疲倦,再也瞧不出方才那精神抖擞的样子。 看得出来,今日颜祉铭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可谓十分之大。 “此事能够查出端王罪行,丞相功不可没,赏赐黄金千两,白银千两,珍珠百颗,长子为户部侍郎,次子可进兵部,对了,丞相家中还有两位儿媳吧?都封为一品夫人吧。” 处理完了端王的事情,皇帝便开始冷静的论功行赏。 丞相已是百官之首,再如何的加封,也只是一些身外的金银之物。 倒是给丞相儿子儿媳的赏赐,羡慕死了一众人等。 不过这也能够看出来,皇帝对于端王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震惊和痛恨。 丞相躬身行礼,道:“谢陛下赏赐,但是老臣却愧不敢当,端王和大理里应外合乃是祸国殃民之事,祁国如今还能安定,全是靠了宁王的功劳。”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踟蹰,可最后还是小心开口—— “另外,关于大理国公主的事情,老臣觉得,既然端王已经和大理里应外合,那么那位大理国的公主来祁国的用意便值得深究,若无意外,她应当是充当一个离间陛下和宁王的角色。” 第二百八十五章 皇帝点点头,一张脸看不出是何表情。 “朕明白了,朕即刻叫人释放宁王。” 丞相便又退了回去。 许是瞧出了皇帝的心情不好,便是众人的心中再如何的震惊,也都未发一言。 不过,受了这么大打击的皇帝也无心再留在长公主府,没多久便以圣体不适为由,在皇后和乐妃的陪同下回了皇宫。 离开公主府,登上御辇。 明黄色的帘幕垂下的那一刻,皇帝原本红润的脸色骤然变的苍白,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皇后目光一缩,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 “陛下!” 她发出一声惊叫,皇帝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示意她不要多言。 皇后泪眼朦胧的点头。 她自然知晓皇帝在担心什么,天子作为天下之主,一旦重病的消息传出去,各方的势力都会蠢蠢欲动,这也是皇帝为什么一定要来长公主府的原因。 怀疑长公主的用意是一回事,但更重要的是,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告诉整个京城,皇帝还在这里,健健康康的在这里。 御驾就这么慢慢地回了皇宫。 而整个京城却是沸腾了起来! 几乎大街小巷都在传 着端王通敌叛国的消息,其程度甚至超过了之前的宁王杀妻一事。 不过宁王杀妻的事情也被证实为子虚乌有,那大理国的公主根本就是大理派来的奸细,其目的就是为了离间宁王和陛下,分化祁国。 只是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端王所做的这一切都被丞相所发觉,终于大白于天下。 这些话落到洛云芙耳中,也只是引得她轻轻一笑。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从留下巴图的那一刻起,她就在谋划着如何将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这一次颜祉黎被他所害陷于牢狱,她便不打算再拖下去。 只是这件事情,不能被自己,也不能被颜祉黎和颜听霜捅出去。 必须要找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将这件事情通道皇帝面前,才有足够的可信度。 这个人要有一定的地位,名声,还要是衷心的保皇党,这样才能让皇帝相信确有此事,为此她前前后后来来回回的挑选了无数人,只是这些人,要么是名声好而官位低,要么就是太过刚强而备受排挤。 深思熟虑,精挑细选之下,她将目光投向了丞相。 两朝丞相,三朝元 老,名声遍京城,桃李满天下,是衷心的保皇党,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还是当今圣上的授业恩师。 最重要的是,丞相虽然为人圆滑,也因为皇权而对颜祉黎颇有微词和偏见,却对祁国忠心耿耿,若是怀疑颜祉铭和大理国有勾结,变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选定了人选,那接下来就该一步一步的布局了。 事实证明,她的方法很好,丞相果然对颜祉铭起了疑心,而且一步步追查,最后查到了她早就安排好的人身上。 她轻轻微笑着,推开遮掩着的纱窗,窗外,一簇白莲浮于碧水之上,袅袅婷婷的开放着。 既然颜祉铭都已经入狱,那么,他……也该是时候出来了。 昏暗的大牢之内。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栖身于最黑暗角落里的颜祉黎睁开眼,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 一群狱卒跑了过来,打开了关押颜祉黎的牢门。 “宁王殿下,真是恭喜啊,陛下已经查明了真相,还了王爷您清白,如今王爷您终于可以出去了。” “从王爷第一天来这里开始,小的就知道王爷必然是被冤枉的,只是小的不过一介狱卒,人言微轻,也帮不了王 爷什么。” 听着狱卒喋喋不休的讨好之语,颜祉黎的眉间没有丝毫的惊喜和不屑。 他只是含笑的点了点头,“那便多谢了。” 而后,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踏步的走出监牢,然后他脚步顿了顿,转身看向旁边牢狱中的老者,只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睁着一双沧桑的眸子,静静的瞧着他。 “先生放心,答应先生的话,我是一定会一定会做到的。” 这句话,颜祉黎并没有说出声,而是用唇语示意。 赵太傅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轻轻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颜祉铭的身上依旧穿着进来时的那一身白衣,不同的是,监狱之中脏乱又腐烂,干净的白衫早已被里面的灰尘泥土弄的难看不已,黑一道白一道的,斑驳的印在白色的衣服上,活活衬的颜祉黎像个乞丐。 这也止住了他想要飞奔过去找洛云芙的想法。 自己这个样子,若是去见芙儿,一定会被她嫌弃的吧。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蓦然改变了方向,转而朝着宁王府奔去。 另一边。 将军府中。 洛云芙纤纤十指拨动着桌上的古琴,清幽的曲 子顺着轻风流泻到窗外,悠悠然中带着一股缠绵的思念之意。 一曲完毕。 她睁开眼,秀眉轻轻一蹙。 怎的那人还没有来,是中途有事,还是皇帝并没有下令将他放出来? 洛云芙越想越是心焦,忍不住弃了琴,抬脚就朝外面走去,想去天牢那里打探一番。 但她前脚刚走,后脚便从窗边传来一声轻响,而后一个人轻轻靠近,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环住了她的腰。 熟悉的青竹香味传入鼻端。 洛云芙原本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多日未曾有过的安定再一刻充斥心间,让她的整颗心都甜蜜起来。 “你……这些日子可还安好?” 千言万语,最后却也只汇聚成这一句话。 颜祉黎自然能从这短短的一句问讯中听出关心之意,唇角不自觉一弯。 但他的神情却变得有些黯然起来。 “不好。” 洛云芙的心又是一提:“是那牢狱里的日子不好过,还是狱卒刁难你了,难不成……他们对你用刑了不成?” 一想到这个可能,洛云芙便焦急起来。 “真是太过分了!你的罪名还没定,就连陛下都没说如何处置你,他们怎么能够对你滥用私刑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颜祉黎只微弯唇角。 洛云芙说到一半才惊觉不对劲,一抬头,果然瞧见了对方脸上兴味的笑容,顿时又羞又怒,握拳便锤了过去,“你居然敢骗我!” 颜祉黎也没有躲,任由那拳头砸在自己身上。 软绵绵的,如同棉花一般,显然是不愿意伤到自己。 颜祉黎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抓住她的手,轻声笑道:“为什么时候骗你了?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而已。” 洛云芙又气又恼,偏偏还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来。 不知怎的,颜祉黎就是喜欢逗弄她,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份捉弄的心思从何而来,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样子的洛云芙十分可爱,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的生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进大牢本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既然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哪里还会让自己受伤呢?” 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这事,洛云芙的心头便蹭蹭的升起怒火。 她猛然从颜祉黎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 猝不及防之下,怀中的温香软玉就此离开,颜祉黎心中略带失落,瞧着洛云芙的脸色,便知道她是生气了。 “怎么,是怪我了 ?” 洛云芙深色淡淡的将头偏过去,“不敢,我怎么感怪罪宁王殿下呢?宁王殿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那里是我能够管的呢?” 话说这样说,可是但从她的神色便能看出,她的心中必定是十分不痛快的。 颜祉黎神色一暗,心头也渐渐浮现出懊恼。 “我并非故意瞒着你,只是不想让你操心……”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未曾和洛云芙说过这件事,但是却料想对方必然和自己心意相通,也该知道自己的用意。 只是他却完全忽略了一点。 洛云芙真正在意的,其实只是他是否坦诚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一切也都迎刃而解,他叹了口气,上前环住洛云芙,压低了声音。 “对不起。” “是我让你担心了。” 洛云芙背对着他,眼眶微红,“是,就是你错了,你明明知道我会担心,却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给我。” “如果不是我连夜去长公主府拜访,还不知道你宁王殿下竟然有这么深的算计!” 她并未矫情的女子。 然而对方这种不信任的行为,却依旧叫她伤心。 莫非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和生死与共,还是不能让他卸下心房?难道 皇室之人都是这般的冷血无情多疑? 她越想越是伤心,越是酸涩,一滴眼泪便从睫毛处轻轻抖落。 恰好滴落在颜祉黎手上。 察觉到手上湿润的触感,颜祉黎心中一惊,板过洛云芙的肩,便瞧见了对方微红着的眼眶。 他只觉自己的心中也跟着一痛。 心头更是慌乱起来:“你别哭了,是我的错,你要打我骂我都随你,你若这样,我也会跟着心疼的。” 洛云芙泣道:“你也会伤心吗?你若真的会伤心的话,也不会死死的瞒着我了。” 他眉心一跳,心中的慌乱越演越烈。 他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慌张的人,然而在遇到同自己心上人有关的事情上,却总是不自觉地失去平时的理智。 “你……你若真是在意,我便将全部的事情告诉你便是。” 洛云芙一愣,紧接着问道:“此话当真?” “绝对当真!” 此时的颜祉黎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才能让洛云芙不要伤心,那里还管的上其他,只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本是该和你说的,只是担心你知道了可能会惹来祸端,对你不利,才一直想着瞒着你。” “但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只能如实 相告了。” 他目光微沉,“你可知道当年的先皇后和先太子?” 洛云芙皱起眉,神色中露出惊讶和不解,“我自然知晓,先皇后和先太子,不就是如今的太后和皇帝吗?” 皇帝由当年的太子继位,太后则是当年先帝在位时的皇后,这件事情几乎是整个京城痘人尽皆知的事情。 颜祉黎为何会忽然提起这件事情? 颜祉黎轻轻摇头,嗤笑了一声,“果然,现在大多数人也只记得这些了。” 他转头看向她,一双眸子深如寒潭,声音也不自觉地冷了许多:“太后确实是当年的皇后不假,但皇帝却并非一开始就是太子,你也知父皇生性多情,后宫妃子如云,后宫子嗣虽然死去不少,但最后也留下了四个。” “这四个,便是我和端王、陛下、还有当初的贤太子。” “贤太子?” 这还是洛云芙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生了些兴味。 但她心中清楚,颜祉黎不会没有理由的提起一个人,既然他说出了贤太子的事情,那其中必然有着诸多的秘密。 “是。” 他轻轻点头,“贤太子乃是父皇第一任皇后所生的遗腹子,一直深得父皇宠 爱,出生起就被册立成为了太子,而且聪颖过人,德才兼备,在当时一直被认为未来的九五之尊。” “那未来,为何会是如今的陛下登上了皇位?” 洛云芙有些不解。 倘若贤太子当真如颜祉黎所说的这般优秀,那为何登上皇位的不是这位贤太子,而是如今的皇帝? 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 颜祉黎的话解开了她的所有疑问—— “在那几年里,贤太子确实是风头无二,并且被所有朝臣推崇喜爱,就连父皇也有提前退位的想法,只是还没有实施,这位贤太子便被人揭发密谋造反,而被父皇下令鸠死。” “这不可能。” 洛云芙想也不想的便脱口而出:“既然贤太子登上皇位都是众望所归的事情,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而且造反一事乃是有违伦常,便是最后成功那也是遗臭万年!若他能够名正言顺走上高位,为何要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也是我所不明白的。” 他道:“而且,想必父皇的心中也有所疑虑,只是还没等他好好调查,贤太子便被发现用鸠酒自缢在了太子殿中,再加上当时人证物证俱在,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他说完之后,整个房间静默了一瞬。 洛云芙垂下头,细细的思量着颜祉黎所说的这一番话。 只要不是个蠢的,都能从颜祉黎的话中听出这件事情的猫腻,贤太子没有任何的理由造反,而最后的自缢也是谜点重重,显然是有人陷害。 可颜祉黎不是要向自己解释这一次的事情吗?为何会突然扯到贤太子的身上? 莫非…… 她转头看向颜祉黎,眼中都是震惊:“莫非你让自己进大牢,就是为了调查当年贤太子的事情?” 他的眉眼轻轻弯起来,一副愉悦的样子:“果然还是芙儿了解我。” 洛云芙白了他一眼。 但紧接着,她的眉头便又一次轻蹙起来,“可若是如你所说,贤太子出事之时你年纪尚小,那按这时间来算,此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十多年了,真的还能查到事情的真相吗?” 以先帝对贤太子的宠爱,在当年,不可能没有调查过,可却依旧一无所获。 连九五之尊都无可奈何的事情,在尘封了十多年之后,真的能够查到蛛丝马迹吗? “如何不能?” 颜祉黎轻嗤一声,一双眼眸漫上冰霜,在阳光的折射之下愈显冰 冷。 但饶是如此,他也依旧风神俊逸,不带半点阴戾。 “我原本也是如你一样觉得的,是以,我虽然心中疑窦,但从未想过去刨根问底,可就在前段日子,我忽然得到一个消息,当年帮着贤太子一起“谋反”而被处以极刑的赵太傅,如今竟然还在人世,而且就被关押在天牢之中。” “所以你才明知道颜祉铭算计你,却也毫不反驳,就是为了进去天牢一探究竟?” 洛云芙终于全部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颜祉黎已经派方卓涛打入端王府,掌握了颜祉铭的动向,却还是任由颜祉铭对自己动手,并且对此没有丝毫辩驳。 他果然是故意的。 只是没有想到,他故意的原因,竟然是一个如此离奇的理由! 这一刻,洛云芙的心中说不清是何心情。 她终于明白为何颜祉黎宁愿叫自己担心,也要死死的瞒着自己了。 不是因为他不信任自己,而是因为他想要保护自己。 牵扯到当年贤太子的事情,绝不是一般的事情,背后所牵扯的人和事实在事太多太多,倘若她真的知晓其中隐秘,说不定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咬着唇,“可你有没 有想过,颜祉铭那般指证你,你又一副默认的样子,倘若皇帝真的以为你是别有用心,想将你暗暗除掉该怎么办?” “若真是如此,你怕是进了牢狱不久就要“暴毙”于狱中!” 这也是她这些时日一直提心吊胆的原因。 一旦进了天牢,那大半是落入了皇帝的手心,若他真的起来什么心思,那在狱中的颜祉黎大概率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看着她关心的眼神,他的心中不自觉地一暖,原本冰凉的眸子也渐渐染上温柔之色。 而唇角的笑容更是灿烂不已。 “怎的,你还不相信我吗?” 洛云芙一听便来气:“你莫非真把自己当神了,觉得一切的事情都会朝着你的想法走?” “神提不上,但是揣度人心却还是可以的。” 他轻笑一声,声音中不知怎么的,带上了一丝嘲讽,“芙儿,你不懂我这个皇兄的性子,你若是懂了,便知道我此次为何会兵行险招了。” “皇兄这个人,过于多疑,他不止怀疑我,也同样怀疑颜祉铭,只不过颜祉铭过去表现的忠心耿耿,而我的威胁有实在太大,他才会重用于他。” “如果是过去,他说不定还会 信了颜祉铭,真的在牢狱中对我动手,可是从我揭穿颜祉铭诬陷我的事情之后,颜祉铭在他眼中也就成了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自然不会再这么做了。” “相反,他还会怀疑那件事情就是颜祉铭的自导自演。” “他谁都不相信,所以哪一个都不会贸然动手。” 洛云芙对皇帝的所有印象,都来源于上辈子的那短短几年。 可事实上,她和皇帝的接触并不多,对于皇帝的性格的揣度,都来自上辈子颜祉黎和将军府的下场,终究还是过于片面。 但颜祉黎不一样。 他是皇帝的弟弟,身上流着相近的血液,也朝夕相处过十多年,亲眼见到过皇帝从年幼到年长时的变化,也对对方的心思了如指掌。 仿佛是想到了幼年时的时光,他侧头望向窗外,眼中浮现出一抹怅然。 “皇兄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过于温柔便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了,后来他做了皇帝,变得心狠了,可是骨子里的优柔寡断还在。” “遇上这种事情,他只会犹豫,一犹豫啊,就是很长的时间。” 所以,便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皇帝的骨子里,其实还是当年那个,遇到了事 情之后会犹豫许久的少年,只是他的心变得比过去狠了许多而已。 他的视线有些悠远,尽管是看着窗外,却仿佛是在看着更加遥远的地方。 阳光折射在他眼眸之中,泛起了微微的蓝。 洛云芙的心中不知为何,心中仿佛被人扯动了一根弦,有些微微的疼。 她想,大概颜祉黎的心中也依旧是对皇帝和颜祉铭这些兄弟怀有感情的,哪怕他们一个一个比一个狠毒,都想要置他于死地。 那么,当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颜祉黎的心中该有多么失望和痛苦呢?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海中挥出去。 “所以,你早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知道自己此次必然安然无恙?” 颜祉铭回过神,不禁一笑。 “这是自然。” 洛云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可否认,颜祉黎这一步走得很成功,至少入狱之后皇帝的一切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最后也成功的出来了。 她发狠的道:“这么说的话,若是我不想办法让端王通敌叛国的事情败露,皇帝便不会轻易放你出来,你便打算继续在那牢狱里面待下去,待到天荒地老是不是?”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不是。” 敏锐察觉到洛云芙话里的冷意,颜祉黎瞬间警觉起来,转换了话语。 “我只是想以皇兄的性子,怕是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将我放出来,便想着在里面多打探一些消息,只是没想到我的芙儿如此给力,这么短的时间便将我从牢狱里面弄出来了。” 他轻笑着说道,无形之中还恭维了一番洛云芙。 洛云芙冷哼一声,道:“便是你恭维我,今日的事情也没有这么轻易的算了,你得将天牢里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好好同我讲一番。” 颜祉黎长眉微蹙。 “不能有丝毫欺瞒!” 他的话还未开口,洛云芙便抢先一步,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所有话语。 她瞧着颜祉黎,一双眸子清澈如泉,里头是一切事物都动摇不了的坚定,“你要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是要陪在你的身边的,我不希望你有事情瞒着我,哪怕你是为了我好。” “我也希望你记住,我并不是你所认为的弱女子,也绝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脆弱,更不需要你一直护在身后……我是你未来的妻子啊……” 说到最后的五个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散落在夏风里 。 可颜祉黎几乎在瞬间便捕捉到了。 他神色一怔,心中便有一股暖意蔓延出来,其中泛滥的情绪太多,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了。 他只知道,此时的自己无比的开心,就和当初初初知晓洛云芙也对自己有意时是完全一样的。 “芙儿……”他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我没想到,你真的说出这句话了。” 洛云芙抿唇,教头转向别处,耳垂处浮现一抹可疑的嫣红。 过去的二人尽管心意相通,也都知晓对方的心意,却一直都只是彼此心知肚明的暧昧,还从未这般直白的捅破窗户纸。 听着耳边传来的颜祉黎的笑声,洛云芙的脸色越来越红,忍不住后退几步,梗着脖子道:“谁说的?我方才可什么都没说,你是听错了吧。” “芙儿,你可别想耍赖,方才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洛云芙努力想让自己镇定,可是脸色却不争气的越来越红,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她咬咬唇,心知两人都已到了这种地步,再多的掩饰都没必要,便无奈的道:“好了,别闹了,我承认,方才的话是我说的还不成吗?” “你还未和我说你在牢狱里发 生的事情呢!你不是为着那位太傅大人去的吗?怎么样?你可见到了?” 这个话题一出,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凝滞了下来。 颜祉黎的笑容不自觉地一顿。 “自然是……见到了。” 洛云芙心中一惊,“所以,那位贤太子时期的太傅如今依旧活着,十多年来一直都在天牢中栖身?” 可若是这样,皇帝怎么可能不知情? 一位身负“篡位谋反”罪名的官员,而且是跟当年贤太子有关的人,被收押在天牢里,而皇帝却一点都不知情,这似乎有点……不合常理啊…… 除非皇帝早就知情,并且一直默认这将其关押。 那是不是代表…… 蓦得,一个大胆的猜测自洛云芙的心中升起,令她原本滚烫的心骤然冰冷。 “莫非……” “在见到赵太傅之前,我也和芙儿你想的一样,觉得当年的事情怕是跟太后和皇帝脱不了关系,我还将这当做对付皇帝的一张底牌。” 他淡淡道:“可是……就在我见了赵太傅之后,我改变想法了。” 她不解:“为何?” 颜祉黎转头看她,笑着道:“因为这一切太巧合,也太顺利了。” “赵太 傅在天牢里面呆了十多年,我都未曾听到一点风声,怎么最近却忽然传到我的耳朵里了?起初我还没有深思,只是觉得震惊,便想着一探真假。” “我设计让自己入狱的时候,本觉得还需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找到人,却没有想到轻易之下便能让人安排到这位赵太傅身边。” 洛云芙道:“就是因为这些,所以你觉得不对劲?” 颜祉黎轻轻摇头:“这还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最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赵太傅说自己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自己身上藏着一个秘密,可是能够让赵太傅活了十几年,在没有吐出秘密的情况下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这表明他身上带着的那个秘密应该很大,至少,该对太后或者皇帝很重要才对。” 听到这里,洛云芙也发觉了不妥之处—— “所以,倘若赵太傅真的有他自己说的那么重要的话,那么他便该被好好的保护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让你接触到人?这其中必然有所猫腻。” “是啊,很不对劲。” 他嗤笑道:“所以我才测,当年的贤太子之事也许有猫腻,但不一定是太后和皇帝所为,更何况,当 年的皇帝也不过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孩童。” “至于赵太傅的事情,应该是背后有人在操作,故意将赵太傅推到我面前,引诱我去探查当年贤太子的事情,并且将皇帝何太后谋害了贤太子的这个“谎言”信以为真。” 洛云芙心中一沉,“颜祉铭绝没有那般深的心计!” 否则,也不会被她轻而易举的扳倒! “应当不是他。” 虽然话有些难听,但是他觉得,以颜祉铭的脑子,想不出这么环环相扣的计策来。 他底下的谋士倒是有几个出色的,但是这些人大多数身怀傲骨,接连发生的几件事情,怕是也让这些慧眼的人才瞧清楚了他的真面目,自然不会给他出这样的计策。 而且…… “便是他想的出这样的计策,也没有这样的本事,我年幼时曾和赵太傅有所交集,牢狱中也是多加试探,他连一些细节问题都能回答的上来,绝不可能是假装。” 而当年的颜祉铭,也不过是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而已。 而且还没有任何的背景,如何能够留下赵太傅的性命? “不是皇帝,不是端王,莫非这京城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不成?” 第二百八十九章 想到这里,洛云芙的心中便心惊不已。 倘若这京城中真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势力,那么对方该有多大的本事,竟能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一直隐藏,直到现在才按捺不住,露出了一些端倪。 “这便不知了。”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但随之又笑了起来,脸上没有丝毫的失望之色。 “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煞费苦心的将赵太傅推到我面前了,那位自然也要给些面子,信一下才好。” 重被掀开的,已经过去了十六年的贤太子往事,本该死在十六年前的赵太傅起死回生,一环连着一环,其目的不仅是自己,似乎还有皇帝。 他猜不透背后之人的用意。 但他可以料想到,对方既然已经给自己设下这么大的圈套,那么之后定然也会有所动作,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伺机而动。 决不能……打草惊蛇。 将其中误会解释清楚,两人又重新恢复到了之前的甜蜜。 更甚至,洛云芙的心中还隐隐带着一抹愧疚,只觉得自己其实不该怀疑颜祉黎。 皇家之人的血液也许是冷的,但颜祉黎却是和他们所有皇家人都不一样的,否则上辈子何以为自 己而死? 但一提到所谓的“不明势力”,洛云芙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倪雪妍! 以及从倪雪妍手上截获到的那封信! 再联想到之前颜祉黎所说的话,洛云芙的心中越想越是不安,一个想法在心中升起,这个想法令她的脸色隐隐变了。 “怎么了?” 颜祉黎看出来她神色有异,连忙关心问道。 “祉黎,有件事情我要和同你说一下,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给你送过去的那封信?” 洛云芙低声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包括那封信上所写的内容也一并告知。 话音落下之后,房间静默了一瞬。 颜祉黎的神色变得晦暗不定。 “所以——倪雪妍乃是陈国派到祁国来的一枚暗桩,目的就是为了扶持端王上位?” 洛云芙轻轻点头:“最初我也不解,为何陈国会愿意花功夫来扶持颜祉铭登记,后来想想,颜祉铭既然可以联合大理出卖祁国,自然也能再和陈国狼狈为奸。” “所以我怀疑,是不是颜祉铭和陈国暗中有了什么合作,所以陈国才会帮助他。” 颜祉黎目光微沉,一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轻轻道:“如果我没记错 ,倪雪妍似乎是将军府远在辖郡的表亲。” 一个远在辖郡的千金小姐,一个养在深闺大门不出的普通女子,如何和陈国扯上的关系? 而且,还成了陈国的暗棋? 洛云芙摇头:“她确实是将军府的表亲,可我和她本来就没有多少交集,也不知道她是何时和陈国扯上的关系,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可还记得当初想要算计我的那个慧美人?我看她长相和倪雪妍有几分相似,便费心去查了查,却发现慧美人乃是倪雪妍的亲姐姐!” “可我从未听她说过,而且慧美人进宫的身份也并不是倪家的女儿。” “从辖郡那里的来的消息,是说倪雪妍并没有一个这般大的姐姐。” 她说着,声音一顿,一双眸子骤然紧缩! 她迅速抬头和颜祉黎对视,果然也瞧见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 “倪雪妍不是倪家的女儿!” 这一句话,两个人异口同声。 颜祉黎的神色阴沉下来,“如果慧美人真的是倪雪妍的姐姐,那慧美人完全可以用倪家女儿的身份进宫,并且为自己的家族谋福利,可是她并没有这样,而是用其他身份,便 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若我没有猜错,他们二人怕都是陈国的棋子!” 洛云芙咬紧牙,道:“你说的不错。” 此刻,她才终于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理清——倪雪妍有一个亲生姐姐,这个姐姐却又不在倪家的族谱,或者不存在于倪家,反而借着另一个身份成为皇帝的宠妃。 而倪雪妍作为一个深闺女子,却知道陈国的文字并且还是陈国的暗卫。 并且她一直都在接近端王…… 她不自觉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的这对姐妹,一个成为了皇帝的宠妃,用尽浑身解数蛊惑皇帝荒废超正沉迷美色。 一个成为了端王府,帮着端王接连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和长公主颜听霜,宁王颜祉黎。 也许这一切,可以说是爱情。 可是换成另一个想法:这又何尝不是陈国对祁国一步一步的蚕食呢? 无论是自己的父亲,还是颜听霜或者颜祉黎,都可以说是祁国的重中之重,没了这些人,所谓的祁国就是一个空壳,轻易能够被陈国击败! 而陈国呢? 他们什么折损都没有,只是付出了几个女子和一些人手,便兵不血刃的拿下祁国! 想 通这一点,洛云芙的心中不寒而栗。 恐怕连颜祉铭都不知道,在过去无数个日夜躺在自己床边、自己喜爱着的女子,其真正的身份,却是敌国派来谋夺自己最想要的江山的棋子! “我已经派人去辖郡调查,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得到结果。” 辖郡较为偏远,来往起码要一个多月的路程,再加上中途不少穷山恶水,倘若遇上暴雨天气,中间耽搁的时间变更多了。 是以,如今去调查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洛云芙也不能贸然的下结论。 颜祉黎冷笑一声:“结果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倪雪妍根本就不是倪家的女儿,所以身为她姐姐的慧美人才会用另一个身份进宫。还有一个便是……” 他转头看向洛云芙,一字一句,敲打在人的心上——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倪家早已经变成了陈国那一边的了。” 洛云芙心中一沉,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可那是我母亲的娘家人。” “那也是会变的。”他道。 “更何况,你母亲去世了这么多年,你同你母亲的那些亲族多年来也没有多少联系,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第二百九十章 洛云芙低头,默然无语。 从内心中,她并不愿意相信自己母亲的亲族会和陈国相勾结。 尽管,母亲死的过早,而她和那一边的人只在逢年过节时才会有所交往。 颜祉黎也发觉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了些。 倪雪妍固然惹人讨厌,可倪家却是洛云芙的亲族,在事情还未彻查之前,他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下定论。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只是我胡思乱想了,倪家并不一定会和陈国有关系。” “更何况,慧美人乃是倪雪妍的姐姐,不出意外应当也是陈国的卧底,可是慧美人并没有倪家女儿的身份,倪家也是查无此人,这便说明倪家对于慧美人并不知情,也许,身份可疑的只有倪雪妍一个而已。” 当然,这一切也不一定。 毕竟,在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颜祉黎和洛云芙的猜测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之前处变不惊的模样。 “你说的我都明白。” 她淡淡道:“你放心,不管结果是什么,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倘若倪家真的和倪雪妍一样已经和陈国勾结,那么也就说明,上辈子,他们对于倪雪妍所做的一切 很有可能心知肚明,并且默认。 既然如此,这样的亲人,便不值得她为之付出和关心。 便是他们不知情,可是勾结陈国,便是通敌叛国,洛云芙也是通晓律法的人,知晓人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于情于理,这件事情,她都管不了。 看着她脸上的漠然的神色,颜祉黎的心中却是泛起一抹心疼。 他知道,洛云芙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淡然不在乎,只是她习惯了带着一张面具处事,叫人看不出她真实的样子。 他将对方搂入怀中,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身子,小声的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好好查清楚的,便是他们真的和陈国有所关系了,只要不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我也是不会追究的。” 无论如何,终究是洛云芙的亲人。 而且,一个辖郡的中等家族,即便是为陈国做事了,应当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若是允许,他不介意将这件事情盖下去。 “不。” 洛云芙却推开了他,摇了摇头:“倘若此事真如你猜测的那般,那就要依律法行事。” 颜祉黎惊疑不定,“那你……” “我只是不愿意相信,但不代表,他们真做出了这 种事,我会为他们求情。” 她的眼神从未有那般的冷。 而眼底的神色,则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祉黎,你要记住,做错了便是做错了,不能因为她们的身份便从轻处罚,你是要做帝王的人,绝对不能犯这种错误!” 她的话从一汪清泉,轻易地渗入人心,让人的心底瞬间清明。 可是颜祉黎的脸上并没有所谓的感动和释然,反而却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这是让我做一个像我皇兄那样的人吗?” 洛云芙蹙眉,不悦道:“这怎么能一样呢?我只是想让你不要为私情所影响理智,秉公处理,而不是让你学你皇兄做一个多疑寡恩无情无义的帝王!” 洛云芙对皇帝的成见,其实还是十分之大的。 上一世父亲惨死的模样还留存在脑海里,而造成这一切的,除了颜祉铭的算计之外,还有一半的责任要归功于这位猜忌心重的皇帝! 他顾忌自己父亲的势力,一意孤行的认为忠心耿耿的父亲别有异心,于是刻意的将他扔到危险的边关,还在危难时期截断运送。 这才造成了自己父亲的惨死!! 还有颜听霜、颜祉黎,以及那时候许许多多的大臣和无辜的百姓们。 这其 中,固然是有颜祉铭的阴谋,可皇帝却是从一开始便想着这么做,只不过颜祉铭给了他机会罢了! 颜祉黎原本只是想逗一下洛云芙,却不想对方忽然生气起来,而且甩袖便要离开。 他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并且还好死不死的触碰到了洛云芙的逆鳞上。 想到这里,颜祉黎赶紧拉住了洛云芙的手,将她抱在怀里,眼镜轻轻一眨,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 “我只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你别生我的气,也别不理我,好不好?” 这一招,过去颜祉黎用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十足十的管用。 这一回自然也不例外。 瞧见素来光风霁月恍如仙人的宁王紧紧抱着自己,俊逸的脸上全是担忧和深怕自己离开的惶恐,洛云芙只觉得自己的心微微一软。 然后便化成了一滩的春水。 见洛云芙不再生气,颜只黎心中微喜,连忙换个话题,想将方才的不愉快带过。 “倘若端王真的和陈国有所关系,那么这一回,端王最后必然是有惊无险。” “何以见得?” 颜祉黎的这个方法用的很好,洛云芙果然马上就忘记了方才 的事情,一心扑在了这之上。 颜祉黎轻轻勾唇,笑得如沐春风。 他就知道,一提起颜祉铭的事情,芙儿便会无比的关注呢。 只不过这种关注,是恨不得对方早点去死。 他一边在心中感谢着颜祉铭,一边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既然陈国的目的是要扶持端王上台,那么必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端王去死。” “如果不出意外,陈国怕是一早便在祁国培养势力,其中绝不止一个慧美人和一个倪雪妍,说不定我祁国的大臣当中也有他们的人,只是我们所不知晓罢了。” 洛云芙心中一沉。 不得不说,颜祉黎说得极有道理。 陈国既然有心想要吞并祁国,那所做的准备绝不是一朝一夕,其中所埋藏的棋子和实力何其之多,牵扯到的东西又是何其的复杂。 只是过去的他们都未曾朝这个方向想过! “既然如此,那就把倪雪妍抓过来。”她目光忽然一冷,不自觉又想起了上辈子自己被做成人彘的模样,一股强烈的煞气自周身涌出。 “她既然是陈国派来的人,想必也该知道陈国的一些事情,中间也有联络的人,把她带过来拷问一番,多多少少也能得到一些消息。” 第二百九十一章 她也早就想对倪雪妍动手了。 只是过去碍于大局,才一直忍耐着没有动手,只将对方当做一个蚱蜢,任由她上蹿下跳。 可不管她如何劝告安慰自己,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梦到上一世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那割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刀,都令她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她眼中的恨意太过深刻,让颜祉黎为之一惊,不自觉得捏住她的手。 入手,却是冰凉一片。 “芙儿,你冷静一些!” 他的呼喊声换回了洛云芙的一些理智,她转眸看向握着自己手的颜祉黎。 此刻,她眼中的煞气已经逐渐消弭。 颜祉黎的心头微微一松——他不知道洛云芙何以对倪雪妍有那般大的恨意,可是方才她的那个样子实在是太不正常。 不正常到让颜祉黎心惊胆战,还有……心痛。 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令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女染上这么深的煞气和寒意? “这……我刚才是怎么了?” 洛云芙心中惊疑不定。 刚才的她,似乎过于失态了。 她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她一直十分冷静,方才也只是想和颜祉黎继续分析陈国的事情。 一切都很正常。 但就在提到倪雪妍的那一刻,她不知怎的 ,脑海中便总是出现上一世自己惨烈的下场,心头不自觉地便升起一股强烈的恨意,这股恨意来的猛烈,直接将她的理智冲刷的一干二净。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倪雪妍站在自己面前的话,估计她会直接动手! 这太奇怪了! 她眼中浮现惊讶和迷惘:“我没想那么说的,可就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情绪……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变得不是我了一般。” 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迷惘。 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祉黎心中同样惊疑,他伸手将洛云芙抱紧,轻声安慰:“没事,也许你只是最近太累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也是我的错,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也不提前和你一下便贸然行动,叫你为我担惊受怕,这些日子以来你心中担忧我,怕是都没有好好睡一个好觉,才会这样的。” 当真是这样吗? 洛云芙的心中依旧怀有疑窦。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和倪雪妍本就有着深仇大恨,这些时日来自己为了大局一直苦苦压抑,有爆发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况这些日子她担心颜祉黎,连续好几日没有睡好,精神也确实比之前差些,颜祉黎所说的这 些话,也不无道理。 想通了这一点,她这才将惊疑不定的心放下。 两人又温存了一番,直到夜色渐黑,颜祉黎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洛云芙也觉得累了,得知颜祉黎安然无恙的喜悦渐渐过去,多日以来未曾休息好而惹来的头痛便跟着袭来,她揉了揉额头,唤来紫菱她们伺候自己梳洗。 她坐在梳妆台前,不知怎的,只觉得自己隐隐之中有种胸闷、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啊!” 忽然,紫菱一声惊呼。 原来竟是紫菱在梳头发的时候,下手重了一些,不小心将洛云芙的头发扯了几根下来! 洛云芙只觉得头皮一疼,几根发丝便飘到了眼前。 紫菱赶紧放下梳子,“小姐,对不起,以后还是让青萝她们为你梳头吧,奴婢毛手毛脚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洛云芙便猛然打断了她:“你还知道自己做起事情来毛手毛脚的?” 她神色冰冷,眼中露出不悦:“之前你便是这样,我看你是初犯,所以没跟你太过计较,你如今是认为我脾气好好欺负了?做事越来越不上心,短短几日之内,你都给我梳断多少头发了,你数得清吗?” 其实这原本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罢了。 过去紫菱也不是没 有过这样的失误,但她本就年轻,而且又和洛云芙关系亲厚,洛云芙的心地自然不会计较。 这一回也是。 她本是想开口说没事的,可是不知怎的,就说出了这番话。 等到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晚了。 看着旁边神色惊讶的青萝,洛云芙暗暗懊恼之际,也震惊于自己的冲动。 她怎会说出那样说的话来…… “紫菱,我刚才是一时冲动,并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毕竟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丫鬟,她在内心中早将对方看做了姐妹,此时虽然惊讶于自己的失态,却不愿意对方因此而产生误会,急急地便想辩解。 可紫菱却快速的低下头去,声音苦涩:“奴婢明白了,奴婢会好好反思的,以后保证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今日还是让青萝伺候小姐梳洗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想要解释,可是紫菱却已经低着头,眼中带泪的跑了出去。 “紫菱!” 她呼喊了一句,对方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没有想到紫菱会做出这般反应,惊讶的不止洛云芙,还有青萝。 她神色一变,便碰的一声跪了下来,着急的道:“小姐恕罪,紫菱她年少气盛,不懂事,并没有对小姐不满的意思,还请小姐不 要计较。” 洛云芙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才终于舒缓了一些。 慢慢开口,“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这些日子有些头疼,神志也不甚清楚,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青萝一愣,眼中浮现出惊讶,神色顿时变得比之前还要着急。 “小姐,您是身子不适吗?那……要不要找个大夫看一下?” 洛云芙摇了摇头。 以她如今的情况,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找大夫,便是找了,对方最多也只是开些安神助眠的药材,更何况她自己就会医术,哪里还需要别人? “不用了,你去把紫菱追回来吧,我怕她听了方才的话会误会。” 青萝的眼中露出一抹忧心。 在她眼中,做错事情的本来就是紫菱,小姐发怒也是应该的,只是她毕竟和紫菱自小一块长大,也不希望对方遭到小姐厌弃。 得去劝劝对方才行! 这般想着,青萝便退出房间,匆匆忙忙的去找紫菱去了。 房间中只剩下了洛云芙一人。 她扶着额头,凝视着昏黄铜镜中自己的面容,忽然出了神。 为何……最近自己会变的这般心浮气躁呢? 真的只是因为没有休息好吗? 第二百九十二章 洛云芙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最近的情绪显然不对劲。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深思,便又爆出一道惊天的消息——原本被关押在天牢之中的端王颜祉铭,竟然在被凌迟的前一日不知所踪。 得知此事的一刹那,她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掌。 “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让他死里逃生。”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折断了颜祉铭的所有羽翼。 如今看来,自己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她这般想着,也就不再耽搁,乘着马车去了宁王府,一路上经过熙熙攘攘的闹市,最后在宁王府门前停下。 毕竟是来见颜祉黎的,是以,哪怕洛云芙对颜祉铭的事情心急如焚,却还是忍不住细细的打扮了一番。 淡扫峨眉,挽起发鬓,眉心的花轴衬着她一身红衣,惊艳绝伦。 一路走来,瞧见的人都忍不住失去魂魄。 这些日子以来,洛云芙经常在宁王府拜访,宁王府的下人早就已经眼熟了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乃是自家王爷的心上人,自然不敢阻拦。 她一路穿过走廊,朝着熟悉的庭院走去。 庭院中青竹朗朗,微微刺眼的阳光自竹叶中落下,在地 上打落一地的光影。 窗前,颜只黎听着吓人的禀告,一双眸子深沉如夜:“你是说,本王让你们监视的那名女子,在端王下狱的当日就不知所踪了?” “而你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颜祉黎的目光实在太逼人,暗卫不由自主地垂下眸子,躲开从颜只黎身上扑面而来的压力。 “回主上,属下等起初并不知情,毕竟那位姑娘这几日一直都在房中,只是脸上带上了面纱,且院子中的下人也说她是脸上起了疹子,是以属下等也就疏忽了……” 毕竟他们身为男子,嫌少有和倪雪妍亲密接触的机会。 而且…… 那女子和倪雪妍身高身段都是一样的,就连嗓音和行为举止都没有半分不同,他们自然没有察觉。 如果不是主上忽然要他们去拿人,他们哪里知道,人早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后来属下回想了一下,那位姑娘是在端王下狱的当日生的病,然后就一直用面纱遮着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三日前便已经逃掉。” 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憋闷。 这么多人,日夜不休的盯着,而且倪雪妍房中的丫鬟也不是没有 他们布下的人,就在这重重布局中,竟然能够让一个没有丝毫武功的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 这简直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暗卫的头垂得更低,不敢去看自己主子的眼睛。 “那个顶替她的女人呢?抓起来了吗?有没有问出些什么东西?” 暗卫牙更疼了:“属下已经盘问了,那名顶替的女子,其实是祁国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据她说,她是被一个大家小姐买回来的,买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学习那名小姐的言行举止,已经学了整整好几年了!” 好几年…… 倪雪妍是在这几个月才来到京城的。 这便说明,早在倪雪妍远在辖郡之时,就已经开始为自己准备替身,为的就是保不时之需! 颜祉黎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能够瞒过本王这么多暗卫的眼睛,这位倪家小姐真不是个常人!” 他声音一顿,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那房间中肯定有暗道!想个法子,把那家别院给抄了,好好检查一下!” 倪雪妍既然是陈国派来的卧底,那么必然知晓陈国的一些线人。 本来还想留着她, 避免打草惊蛇,可现在看来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的话他连倪雪妍这一条线索也会抓不住。 颜祉黎心想:如果倪雪妍是因为端王之事惊觉不妥所以逃掉,那么是不是证明,牢狱中的颜祉铭很有可能也是他们所救走的?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中盘旋了一瞬,便被敲门的声音打断。 “王爷,洛姑娘来了。” 芙儿? 所有的烦心事不翼而飞,颜祉黎微微一怔过后,脸上便挂上了灿如暖阳的笑容,连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些许。 “快请芙儿进来。” 与此同时。 京城一处偏远的深山。 颜祉铭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凉,似乎有水滴落到了脸上,顺着脸颊一点一点的往下滑。 他的神志于迷蒙之中抽离,终于有了些清醒。 “这是哪里?” 一睁开眼,瞧见的便是扑过来的一条毒蛇,颜祉铭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就要挥手去挡——他也是习过武功的人,只是有些失了方寸。 但他还未伸出手,一根尖木便从一方袭来,准确的将蛇定在了墙壁上。 不,不是墙壁。 那是松软褐色的泥土! 颜祉铭这才发现,此时的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山洞里 ,周围全都是石壁和泥土,唯一的光亮就是不远处挂着的一盏灯烛。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殿下!” 紧接着,一道娇弱的身影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身处在陌生的地方,还有一个人扑过来,颜祉铭险些就要将人甩开,幸亏他看到了对方的脸认出对方的身份,这才收回手,任由对方抱住了自己。 “雪妍?” 是的,面前的这个女子,正是被他打发到别院里的倪雪妍。 颜祉铭惊讶的同时,又忍不住闪过些许惊慌——如果没有记错,他原本正身处于祁国的天牢之中。 他失去了皇帝的宠信,自己的势力也在和颜祉黎的对弈中消磨大半,再加上他犯下的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基本没有人会来救他,他苦守在监狱里,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定了。 可是没想到,转眼,他便出现在了这里。 这样的境遇让他惊喜的同时,也不免心生防备,尤其是在看到倪雪妍之后。 “雪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洞深处忽然传来几道巴掌声,紧接着,一个男子的笑声响起:“不愧是祁国的端王殿下,到了此刻,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第二百九十三章 颜祉铭更是震惊。 他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看到一个身着便衣的男子自黑暗中走出来,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 他虽然惊疑于对面之人的身份,但还是镇定着开口:“是先生救了本王吗?” 对方笑而不语。 颜祉铭皱起眉,转头看了倪雪妍一眼。 倪雪妍咬紧唇,悄悄靠近他,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殿下,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忽然找上我,说有办法能够将殿下救出来,我就……” 说着,她忽然红了眼眶。 “我知道殿下可能恼我自作主张,但是雪妍实在做不到看着殿下被处死,便是豁出性命,也一定要把殿下给救出来啊!” 颜祉铭的心中轻轻一动。 他抿紧唇,眼中神情复杂——事实上,他对倪雪妍的感情并不深,当初接近对方,更多的也只是想要通过她得到倪雪妍的芳心,从而将整个将军府收入囊中。 却没想到,对方能够为自己做这么多…… 他目光渐渐浮出柔情:“亏了你了,不然的话,本王可能现在早就死了……不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倪雪妍轻轻摇头,眼神惊异:“雪妍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找上来的,也是他告诉雪妍殿下 你出了事,他也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说有办法就出殿下,然后便将雪妍给救了出来。” “救你?你不是好端端呆在我的别院吗?”颜祉黎一愣。 倪雪妍咬着唇,一双美目中浮现泪花,睫毛轻轻一颤,泪珠便滚落到脸上去。 她开口,声音悲戚:“雪妍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还一直在别院里等着殿下过来,可是没想到,原来那宁王早就知道我的去向,还一直派人盯着,想要抓我去威胁殿下,是这位先生救了我,告诉了我真相。” 颜祉铭直觉心头一阵火起:“好一个颜祉黎,本王与他不共戴天!” 如果不是颜祉黎,自己何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端王殿下和这位姑娘的体己话,应该说得差不多了吧?” 淡淡的声音,打断了倪雪妍和颜祉铭的谈话。 颜祉铭神色一肃,顿时变得恭敬起来,竟然慎重的对着对方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今日先生之恩,本王必然铭记于心,若他日还能东山再起,必然涌泉相还……” 他说着说着,忽然苦涩一笑,就连声音也变得艰涩起来:“不过,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在下日后也只能隐性瞒名四处 躲藏,哪里还的了先生的大恩大德?” 他失落的喟叹一声,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颓废,余光却始终瞧着男子的神色。 手心也不自觉地收紧。 他不是蠢人,也绝不天真,怎么可能相信对方将自己从天牢救出来只是单纯地伸出援手? 必然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这样便好办了。颜祉铭心中这般想:不怕没有所求,就怕无所求,既然对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东西,便绝对不会对自己坐视不理。 于是他便耐心的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面男子一言不发,可是颜祉铭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慌张。 他在等对方说出自己的条件! 良久,对面的男子才终于开口:“端王殿下其实不必绝望。” 他淡淡说着,声音却有些不对劲。 颜祉铭皱起眉,敏锐的察觉对方的发音并不准确,说起祁国话也有些古怪,似乎并不是本地人。 是说话音调便是如此,还是对方其实并不是祁国人,而是来自于其他国家? 颜祉铭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想必端王殿下也看出来了,我并不是祁国人 而是陈国人。” “陈国?” 颜祉鸣心中一沉。 陈国和祁国地区相邻, 但是语言和衣着都不大相同,连带着文化也是南辕北辙,最重要的是,齐国和陈国虽然表面和睦,但实际上却一直是针锋相对。 就在大理国侵入祁国之前,陈国还曾多次在边关挑起战争。 而这个时候,陈国中人到了祁国,还救了自己。 这一刹那,颜祉铭的心中电光火石山过很多东西,他毫不犹豫对方是冲着祁国来的。 但是…… 她唇角轻轻一挑——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已经沦为阶下囚,甚至命悬一线的自己,此事最需要的不就是一根能够带自己摆脱这个困境的救命稻草吗?至于那根稻草心中的打算是什么,与他何干? 于是他的脸上便也露出期待之色:“先生是来自陈国?” 他试探的问道:“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以先生的气度,恐怕在陈国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吧?” 灯光落到他的眼中,照见他双眸中勃勃的野心。 男子嘴角一挑,“这是自然……” “说起来,这次我会来到祁国,还是因为我国陛下的嘱托呢。” “陛下得知端王殿下在祁国受到诸多苦难,便派我赶往祁国,将端王殿下迎回陈国,只是没想到我才刚到祁国,便听到端 王殿下被打入天牢的事情……” 颜祉铭惊疑不定。 对方说什么? 他来到祁国,竟然是奉了陈国帝王的命令,而且还是来将他接回陈国的? “先生这是何意?” 男子沉吟片刻,才终于慢慢开口,“此事说来话长,却跟端王殿下的母妃有一定的关联……” 洛云芙只是在外等候了一会儿,便瞧见熟悉的月白色身影迎了出来。 她唇角一抿,一抹笑容便如春日的娇花一般灿烂绽放。 “祉黎。” 她轻轻唤了对方一句。 “我知道你是为着什么来的,先进去说吧。”尽管洛云芙过去也时常来宁王府来见自己,但颜祉黎却心知肚明,对方在这个时间点来,不出意外便是为着端王的事情。 洛云芙笑容也是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两人便进了内室。 颜祉黎的卧室一如他这个人般,简单雅致,一从新竹斜斜插入玉瓶,镂金百合香鼎中袅袅升起一抹轻烟,梅花的清香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洛云芙入了座,颜祉黎便为其泡了一壶茶。 茶香袅袅,他的神色却是沉沉如墨。 “我知道你想问端王的事情,这件事情,我已经在追查了,只是一时半会还得不到什么消息。” 第二百九十四章 洛云芙蹙起眉,看向他:“天牢重地,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而且你早说颜祉铭会生事,这些日子应该也早就派人盯着了,既然如此,怎么还会叫他给逃了呢?” 颜祉黎苦笑——何止是颜祉铭,就连倪雪妍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跑了的。 不过这话,他并不打算和洛云芙说。 一来,他怕洛云芙为此忧心,二来嘛……他怕洛云芙觉得自己不中用。 颜祉黎的心中略微有些心虚。 明明往昔的自己也算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怎么一面对这个女子,便忍不住顾虑甚多呢? 颜祉黎为此惊疑,却也觉满足。 “我也很惊讶,以颜祉铭如今的境遇,根本逃不出天牢,所以我猜测,是有人在暗暗帮助他,而且,不出意外,便是倪雪妍背后的人。” 说到这里,他目光微沉,声音也冷了下来。 洛云芙心中一冷,身子不自觉地坐直,毫不犹豫的说出两个字:“陈国。” 颜祉黎轻轻点头,神色不见丝毫缓和。 “很大可能。” 洛云芙慢慢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倘若真是陈国做的,那便更好。” “既然陈国的目的是扶持端王颜祉铭登上皇 位,那么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变,颜祉铭如今是穷途末路,陈国想为他铺路怕是不容易,而且一定会有动作,我们只需要耐心的等着就是。” “等到合适时机,不防一网打尽。” 颜祉黎轻轻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从某种情况来说,洛云芙和他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仿若天生的默契。 或者……天生一对。 这个想法让颜祉黎的唇角忍不住轻轻一挑,喜悦和欣喜充斥了整个。 就在这时,一个暗卫敲开门,匆匆的赶到颜祉黎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颜祉黎的神色豁然一变。 从洛云芙的角度,只能看到颜祉黎素日一直平静无波的那双眸子,刹那间划过无数复杂难辨的神色。 “本王知晓了,你下去吧。” 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让对方退出了房间。 “怎么了?”洛云芙关心的问道。 以她对颜祉黎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轻易会破功的人,方才一瞬间他眼中露出的千万种情绪,恐怕是因为发生了不小的事情。 “没什么,只是宫里传来些消息罢了。” 颜祉黎手指间夹着茶杯,白玉雕成的玉杯同他白皙的手指紧靠,一 时间竟融为一体。 “皇兄的身子最近似乎越来越差了。” 他说着这话,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仿佛之前的复杂神色只是洛云芙的错觉。 洛云芙冷笑道:“身子差?我看不见得,听说他最近又宠幸了好几个妃子,还带着皇后娘娘去了一趟祭天,若是身子不好,哪里会这么折腾?” 她对这位皇帝,可谓是满腹怨气,说出的话自然也没多少的客气。 她对皇帝的不喜,颜祉黎心知肚明。 他笑了笑,淡淡道:“就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才更要出现在他人的视线里,以证明自己圣体康健,可事实上据林太医所说,皇兄虽然看起来没大碍,实则却已经是油尽灯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这一点,洛云芙早就知晓。 三日前长公主宴席上,她便看出了皇帝身体的问题,只是皇帝的所作所为早叫她厌烦透顶,别说救人了,她心底巴不得对方早些死。 只是这些,她并不会向颜祉黎透露半分。 一来,皇帝到底是颜祉黎的兄长,颜祉黎可以和对方斗智斗勇相互算计,甚至眼睁睁地看着他驾崩,但是却不可能主动对皇帝下手。 这也许是心慈手软,也有 可能,是维持着血脉亲情中的最后一点底线吧。 洛云芙垂下眼,抿了一口茶。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皱起眉,语气里有些惊讶:“对了,我听说最近,宫里的乐妃似乎是失宠了?” 据最近京城中流传的消息,皇帝似乎对乐妃颇为冷落,反而重新充爱起了皇后,最近的祭天大典也是和皇后一起完成的,而且两人一路携手,十分的恩爱。 洛云芙并未亲眼所见,是以对此半信半疑。 “也不算失宠,皇兄还是很喜欢乐妃,只是见她的次数少了一些,转而宠幸了其他几个妃子。” 洛云芙摇了摇头,轻嗤道:“看来陛下对乐妃的感情,也不过如此罢了。” 不过也是,因色而生的感情,最终也会因色相的衰落而渐渐消退。 甚至,有可能红颜还未老,爱意便如风一般消逝,转而落到其他美艳如花的女子身上去了。 就是可怜了皇后,喜欢上这般的男子。 想着想着,她忽然朝颜祉黎看去,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皇后曾经说过,她刚刚嫁于皇帝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也曾彼此相爱,相濡以沫过。 但后来便慢慢变了。 那颜祉 黎呢? 等他将来登上了皇位,拥有了权力,有无数的美人自荐枕席任他予取予求的时候,他会不会也会慢慢地变呢? 到了那个时候,难保自己不会变成第二个皇后。 她的心中又慌又乱,捏着茶杯的手也不自觉地捏紧,这一慌乱,体内的劲气乱窜,竟将那茶杯捏成了碎片。 鲜红的血液自手心慢慢流淌。 颜祉黎手中的茶杯轰然落地。 他想也不想的扑来,抓住洛云芙的手,脸上神色又惊又怒:“芙儿!” 茶杯碎片锋利,在洛云芙的手心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细碎的碎片还扎在上面,模糊的血肉触目惊心。 颜祉黎看得心疼不已,赶紧为她取来药和白布,小心翼翼的将她手中的碎片挑出,敷上药,再用白布扎紧。 这些步骤,他都做得小心翼翼,唯恐弄伤了她。 “怎么这般不小心……”他皱起眉,却也不忍心再苛责她,只是小心的为她包扎。 看着对自己这般关心,瞧见自己受伤便大惊失色的颜祉黎,洛云芙抿紧唇。一股暖流无声注入心间。 她不该怀疑颜祉黎的。 颜祉黎便是颜祉黎,是那个上辈子为她牺牲一切,最后坦然赴死的颜祉黎。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没事。” 她眨了眨眼睛,眼中一抹温软的笑意,如花朵一般绽开。 颜祉黎微微一怔。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面前的洛云芙十分的熟悉。 那种熟悉,并不是因为和对方朝夕相处的熟悉,而是一种奇异的,莫名的,仿佛穿越了很多年的,泛黄一般的熟悉。 似曾相识。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洛云芙的手腕,“芙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洛云芙一愣,回头。不解的看着他。 “自然记得,怎么了?” 她的记忆很好,小时候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当然了,是出了五岁之前的事情,因为在五岁之前,他并不算真正的记事。 颜祉黎的一颗心微微提起,却也同时带了一丝期待。 “那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情?” 洛云芙沉吟了一下,“那倒是很多,一时半会还真是说不上来……你问这些作甚?” 他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看来,是不记得了啊。 不过也是,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而年幼的他和年长的他在相貌上肯定会有所不同。 洛云芙并未在宁王府久待。 也不知为何,她 同颜祉黎说了没多久的话,便觉得头晕不已,困意一阵接一阵的涌上来,让她倦怠不已,便只能匆匆离开。 毕竟,她作为一个未出阁,而且,还没有和颜祉黎定亲的女子,就这么睡在他的宁王府,传出去了必然会生气许多事端。 虽说,她信任宁王府的口风。 而颜祉黎看着空荡荡的,每夜只有自己一人孤单入眠的床榻,陷入了沉默。 也许,他应该把手头上的这些事情都放一放。 什么颜祉铭,什么倪雪妍,什么陈国的惊天阴谋,统统都滚边去吧!有什么能比把温香软玉抱回家更重要?他早就该去将军府提亲了! 洛云芙回到将军府,困倦的她,一心只想回到自己闺房好好睡一觉。 但她才刚刚推开房门,脚步便是一顿。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传入鼻端。 一瞬间,所有的困意全都不翼而飞。 洛云芙目光一凝,心中警惕顿生,随后才慢慢的踱步进入房间。 越往里走,血腥味道便越是浓郁。 他心中的不安也就越来越重。 就在接近床榻的时候,她心中一沉,猛然将一侧的房门扯开。 一道鲜血淋漓的人影倒了下来。 “砰”的一声,对 方苍白的面容就这般暴露在洛云芙的眼前。 熟悉的脸让她的呼吸一窒! “景之!” 她万万没想到,躺在地上的居然会是不久之前才赶往陈国的白景之! 而且鲜血淋漓,显然是受了重伤! 虽然惊诧于白景之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中,但洛云芙更关心的是白景之如今的情况,她连忙将白景之从地上扶起来,将其放置在床榻上。 刚做好这一切,青萝便出来了。 青萝一进门,看到的便是一地的鲜血,顿时惊的屏住了呼吸。 “小、小姐……” 她瞧见洛云芙的手上也沾染了些许血迹,以为是自家小姐出了事情。 可当她着急地靠近时,却瞧见床上躺着一个男子! 她顿时停住脚,“啊”的惊叫了一声。 洛云芙神色平静,道:“不用惊慌,我没事,你先打点水来,把这里收拾干净,再去找个大夫,记住,要医术高明一些的,不要让别人知道……” 青萝连连点头。 不用小姐说,她自己便能知道此事有多重要,先不说这满地的血迹,光说自家小姐的床榻上还躺着一个男子……这就足以让她为之发抖了。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由于白景之身上血迹太多,再加上隔得远,青萝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是一个男子,却并不知道,那个躺在床上满身血迹的男子,便是曾经经常出入将军府的白公子。 不过她也知道此事重大,所以万万不敢耽搁。 将地上的血迹搽拭干净,青萝便匆匆忙忙的赶去找大夫了。 洛云芙看着床榻之上的白景之,慢慢皱起眉,眼中划过一抹担忧。 她全身的东西都可以当作解药来解毒,她本人也可以看出一个人是否中毒,但对于白景之这种外伤,饶是她在如何神通,也是束手无策。 可是等青萝请来大夫,怕就是来不及了。 洛云芙咬紧牙,走上前去,狠下心,将白景之的外衣脱了下来。 衣服褪去,露出伤痕密布后背和手臂。 这些伤口有新有旧,其中包含刀伤剑伤鞭伤,还有各种划痕,许多都已经皮肉外翻,混合着淋漓的鲜血,让人不忍在看。 洛云芙的手抖了抖,眼中浮现一抹怒意。 到底是谁,对白景之下这样的毒手? 怀着这样的怒火,洛云芙为白景之上了药,小心翼翼的为对方包扎。 而这时,青萝请来的大夫也到了。 大夫早已年迈, 但脑子并不糊涂,知晓这是内眷女子的闺房。 是以,在瞧到女子的闺房中居然藏着一个男子时,便是在如何镇定,眉目也不由得一抖。 好在他见多识广,不消片刻便冷静下来,为白景之检查了一番,便匆匆的开了一副药。 “大夫,如何了?” “不瞒姑娘,这位公子身上受的伤太重,能够撑到现在已经难得,老身只能为他开几服药,至于之后是生是死,便只能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大夫不愿意惹祸上身,是以,在说清楚白景之的情况之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至于其他的,姑娘尽可放心,老身今日是来为姑娘诊治的,什么人都没有见到。” 洛云芙微微一怔,霎那间哭笑不得。 这位老大夫莫非是觉得她会杀人灭口不成? “青萝,送大夫出去吧。”既然对方无法治好白景之,她也不会强人所难。 只是…… 她看着床榻上的白景之,目光微沉,心底的猜测和惊疑如何都止不住。 如果没记错的话,白景之是赶往了陈国,去找那个上辈子曾经害他的西域女子,可为何会满身是血的出现在自己房间里? 难道,是他中途遇到了什么不测?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另一边,山洞中。 听着男子讲述的颜祉铭脸色几度变换。 他咬紧牙,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先生的意思是,本王的母妃,便是陈国帝王的妹妹?” 男子看到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露着一抹笑意:“是的。” “当年公主殿下偷玩跑到祁国,对你父皇一见钟情,但因为先帝并不同意这桩婚事,她一怒之下便断了和陈国的联系,舍弃了身份进宫成了你父皇的妃子。” 颜祉铭抖着声音,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陈国和祁国毕竟隔得远,公主殿下又断的坚决,这些年来两人从未联系过,陛下便也以为殿下和公主过得很好,况且祁国皇帝登基后不久,殿下的名字也传到了陛下的耳朵中,陛下听说殿下很受祁国陛下的宠信,也就不打算打扰殿下。” “直到最近,才有些不好的消息传来……” “所以,本王母妃逝去的消息,你们也丝毫不知情吗?” “此事陛下自然知情,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是公主自己选择的路, 结果如何,只能她自己去面对,陛下当年便说过,不会再管她的事。” 许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母妃居然会和陈国的帝王有关系,颜祉铭的心绪激动不已。 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 “口说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尽管这些人将自己救了出来,还为自己讲述了自己母妃的事情,当他并不会就此相信对方。 他这十几年来,从未听到自己母妃的口中提到陈国的办点事情,这些人更没有出现过,哪怕是自己母妃最艰难的那几年,他也没有瞧见过这些人的踪迹。 “王爷的母妃临死之前,曾经留给王爷一样东西吧?” 对方神秘一笑。 颜祉铭脸色大变。 他的母妃死之前的确留给了他一样东西,那是一块红色的玉佩,上面绣着龙,触手温软细腻,年少的他一直以为这是父皇赏赐的,可那时父皇早已迷恋上另一个宫妃,许久未曾来看过他们母子。 而他的母妃也多次告诫过他,要将这块玉佩好好的藏起来,切莫在他人面前露出。 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难不成是在故意诈自己不成? 颜祉铭眼中的怀疑,是在如何掩藏也藏不掉的 ,男子自然也能窥见一二。 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是自以袖中掏出一物。 “端王殿下若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瞧瞧这件东西,再和王爷母妃留给您的遗物对比一下,便能知道是不是一对了。” 颜祉铭惊疑的结果,而后目光一凝。 对方递过来的,和他母妃留给他的那块玉佩,从质地到花纹再到颜色都是一模一样! 不,还是有不同的。 这块玉佩和母妃留下来的那块玉佩,切口的方向不同,但却能清楚的看出原本是一对。 莫非自己真的是陈国皇帝的侄子? 他心中纷乱杂陈。 良久,才喃喃自语:“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我竟然与陈国皇室有关连,可是我从小便在祁国长大,如何能够离开这里?” “就算……就算日后只能躲躲藏藏遭受追杀,我也希望能够在祁国的土地上终老啊。” “殿下。”倪雪妍心疼的拉住了他的手。 男子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深,但这笑意只是一瞬间,很快便化为一阵喟叹:“陛下就是考虑到这点,才会派臣来祁国的。” 他目光一沉,语气中的杀气毫不遮掩:“陛下已经知道殿下被宁王被 祁国宁王陷害的事情,龙颜大怒,要臣等一定要帮殿下夺回原本属于殿下的东西。” “本来不该让殿下栖身于这里的,只是宁王颜祉黎一直穷追不舍,整个京城都在搜查,不得已之下,只能将殿下藏身于此。” 颜祉铭心中一喜。 “先生的意思是,你们会为本王洗清自己的污名,让我和皇兄重归于好吗?” 对方神色阴晴不定:“殿下还想着和贵国皇帝和好,做一个无权无势备受忌惮的王爷,时时刻刻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先生的意思是?” “与其将命运交付在别人手中,倒不如自己来掌握一切,殿下,我说的可对?”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便瞧见对面颜祉铭变幻不定的神色。 这些他当然知晓。 可问题就在于,他并不能完全相信面前这人,与其说对方是来帮自己的,可谁又能说这不是对方给自己设定的一个巨大的圈套呢? 但他转念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势力折损、宠信皆失、身败名裂,如果不是对方施以援手,如今的自己早就被处以极刑。 到了这种境地的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呢? 就算是有,那也是翻身 之后的事情了,当务之急是如何于这种处境之中翻身! 将一切想清楚,颜祉铭咬紧牙:“先生的意思,本王明白了。” “只是,以我如今的处境,想要走到那一步怕是不易,必要的时候,怕是需要先生的帮助。” “殿下需要的不是臣的帮助,是陈国的帮助。” 颜祉铭神色晦暗,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对方是让自己记住这份恩情,并且在将来回报整个陈国。 果然心怀不轨。 可是,他当初敢和大理国合作,如今也依旧敢和陈国合作。 反正最后谁哭谁笑,还不一定呢! 昏暗的烛光照落到颜祉铭眼中,清楚地照出他眼中勃勃的野心。 男子的唇角一挑,露出一个略带嘲讽和不屑的笑容来。 但这笑容自出现了一瞬间,很快,它便消失无踪,男子左手放于胸前,轻轻躬身,“那么……在下陈果首辅陈道子,见过殿下。” 洛云芙在白景之的床前受了整整一夜。 直到半夜,白景之身上的高温终于慢慢消退,身上的伤口在缓慢的愈合,显然是度过了危险。 她心中一松,一块大石头就这么落了地。 可紧接着跟来的便是一阵眩晕。 第二百九十七章 “嗯。” 她哼了一声,扶着额头,不明白最近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仅情绪总是失控,就连头也总是疼痛,更是整个人变得嗜睡起来。 她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的身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并没有中毒,而找来的大夫在诊断过后所得出的结论也都是说她最近积郁在心,于是她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困倦越来越多,再加上白景之此时也脱离了危险,洛云芙便到另外一间房去歇息了。 月落日出,一夜骤过。 紫菱揉着双眼,正想要去伺候洛云芙梳洗,却瞧见走廊处走来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瞧见对方的脸,她微微一愣,赶紧屈膝行礼:“奴婢参见宁王殿下。”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颜祉黎微笑颔首,眼中露出一抹急色:“你家小姐呢?如今可起了?” 紫菱本想回答起来了,可是想到最近自家小姐越来越嗜睡,心中一个犹豫。 “回宁王殿下,小姐这时候应当起了。” 她往常也是这个时候去梳洗,进入应当也差不多,而且看宁王殿下的脸色,显然很是着急,说不定找自家小姐是有什么急事。 颜祉黎 轻轻点头,而后便脚步匆匆的赶了过去。 他认得洛云芙的院落,那条路他走过许多回,早已经熟记于心。 院落中的银杏叶于风中轻轻颤动,有几片叶子落到了草丛之中。 草丛微黄,露出已近秋天的天气。 颜祉黎行到院落前,迎面便碰上了守在外面的青萝。 “宁王殿下!” 青萝心中一惊,脸上露出惊慌,赶紧挡在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宁王留步,现在我家小姐还未起来,你这样贸贸然闯进去,是会坏了我家小姐的清白的。” 颜祉黎这才停住脚步,脸上浮现懊恼。 “是本王的错!” 在祁国,一个女子的声誉可以和性命相等同,他和洛云芙还未成亲,甚至连定亲都没有,就这么贸然闯进去,必然会对洛云芙的声誉造成影响。 他竟然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见宁王停住了朝前走的步伐,青萝的心头这才一松,神色也变得缓和下来。 “宁王殿下先等一下吧,奴婢这就进去叫醒小姐,等小姐穿戴整齐了,宁王再进去也不迟。” 有没有梳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洛云芙此时并不在这房间里。 而房间中,躺着一个受伤垂危的男 子! 青萝并未认出白景之,也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就把对方留在了将军府,还放在自己的床上,但她知道,以宁王殿下和自家小姐的关系,若是知道了此事,必然是会生气的。 她只能将这件事情死死的瞒着! 颜祉黎心急如焚,可是却也只能等着,就在青萝进去不久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不对。 现如今还是大清早,紫菱也才刚刚起床,为何青萝便已经整理完毕到了这里,而且还守在院门口。 尤其是方才,自己要进院子时,青萝脸上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惊慌…… 他过去也曾多次造访将军府,也不是没有进过洛云芙的房间,却从来没有在青萝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神色。 难道是出事了? 电光火石间,这个想法席上脑海,颜祉黎目光一凌,快速踹门而入。 房间中空无一人。 只有垂下的帘幕背后,隐隐可以看到床榻上的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 不对! 他想也不想的掀开帐幕,而后目光一缩。 床榻上,躺着一个衣衫松散,脸色苍白的俊美男子,正是白景之。 “宁王!” 许是听到了动静,青萝匆匆赶了过来 ,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宁王站在床榻前,纱幔已然被掀开,露出床榻上昏睡的男子,他低头凝视着对方,捏着纱幔的手一点一点,不自觉地收紧。 看着床上昏睡的男子,还有青萝那惊慌却不见惊讶的表情,颜祉黎明白了一切。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的怒意和酸涩混杂在一起无处发泄。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更没有什么好说的,颜祉黎闭上眼睛,将纱幔一甩,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微凉的晨风吹起他白色的大袖,晨光微风间,他的眉眼冷然如冰。 “宁王殿下!” 青萝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地冲出去,想要和颜祉黎解释清楚。 可是已经晚了。 颜祉黎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眼前。 紫菱走到半路,便瞧见了返回的颜祉黎,她正要行礼,便见宁王殿下阴沉着一张脸,径自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卷起的衣袖带起一阵凉风。 紫菱抬头,脸上浮现出愕然。 这是怎的了? 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走的时候脸色这般难看? 难不成是和小姐闹别扭了不成? 紫菱越想越是不安,连忙加快了脚步,一转弯就 看到青萝站在走廊里,着急地来回转圈。 “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可怎么办?” 紫菱讶然:“青萝,你这是怎么了?” 青萝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懊恼的拍了拍头。 直到此刻,洛云芙才扶着额头,从另一侧的房里走出,“发生什么事了?” 从昨日开始,她便觉得头晕不已,困倦更是一波接一波的涌来,睡着之后,不知不觉便过了平日起来的时辰,若不是听到青萝的喊声,她怕是现在还在睡梦里。 青萝着急道:“小姐,不好了,宁王殿下刚才来了,还看到了床上的白公子!” 洛云芙心中一凛。 所有的困倦全都不翼而飞。 她连忙问道:“那宁王人呢?” 青萝跺了跺脚,一张脸哭丧着:“是奴婢的错,没有拦住宁王殿下,宁王看到白公子躺在小姐床上之后,没说什么话,直接就走了,脸色好像很难看。” 洛云芙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安就此升起。 她了解颜祉黎的脾性,往常发生这种事情,他必然会找到自己,不饶不休的追问一番,从不会直接离开。若真的发生这种情况了,便只有一种解释—— 那便是,他十分的生气。 第二百九十八章 她心中暗暗懊恼,是她的错,这些日子她光顾着去照顾白景之去了,并没有找过颜祉黎,而且白景之还躺在自己的房间。 可若不是大夫说白景之身受重伤,不能轻易移动,否则便会拉扯伤口,她也不会将白景之留在自己的房间。 但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无用。 她当机立断道:“青萝,紫菱,去给我准备马车,我去宁王府一趟。” 紫菱还没从“自家小姐偷偷藏了一个男子在自己房间里”的消息中走出来,便听到自家小姐要自己准备马车的吩咐,迷迷糊糊的便去了。 只消一会儿,马车便准备了。 洛云芙跳上马车,按捺住心底的焦灼,平静的道:“快一些,我想尽量早些到宁王府。” 他……怕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 洛云芙抿住唇,眼中神色几度变换。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宁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前,洛云芙掀开轿帘,匆匆忙忙的下轿,走到宁王府守门的下人面前。 “小哥,你们殿下可回来了?” “我们殿下回来了一趟,不过又出去了。” 不在?洛云芙皱起眉,问道:“那你可知你们家殿下去了哪里?” 听闻她的话,对方眼中浮现出惊 讶,看着洛云芙,好似不认识对方一般。 “洛姑娘不知道吗?前段日子陈国发兵边关,陛下派我们殿下出兵迎战……” 洛云芙倒退几步,“怎么会……” 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今早早朝定下来的,许是殿下过于匆忙,来不及和洛姑娘知会一声吧,洛姑娘尽管放宽心,我们殿下那么厉害,最后一定会旗开得胜,这仗啊,打不了多久的。” 接下来的话,洛云芙全都听不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口隐隐的疼,所以,颜祉黎来找自己,其实,只是为了和自己……告别吗? 这一瞬间,她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吓人滔滔不绝的说完,对面却是一片寂静,他愕然抬头,便瞧见那个绝色脱俗如仙人一般的女子闭上眼,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抹倦怠。 晨光大罗于他的眼睫之间,美得令人心碎。 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而后便听到对面的女子轻轻询问:“他走了多久?” 洛云芙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重新恢复了平静和淡定。 但下人却还未从方才的美景中走出,只是愣愣的回答:“刚走不久,现在应该刚到城门,洛姑娘 如果现在去的话,应该还能见到殿下。” 话音未落,洛云芙便折回了马车。 车帘垂下,因惯性而轻轻摆动。 不断摇晃的车帘后,她的面容时隐时现,声音坚定清亮。 “驾车,去城门!” 便是来不及解释清楚一切,她也要去城门处送颜祉黎远行。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等洛云芙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大军已经出城,城门处人山人海,都是听到动静得知消息,而来此观光的京城百姓们。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在青萝和紫菱的开道下,跑上了城墙。 远处,黑压压的军队如流水一般漫去。 而她一眼望去,第一眼便瞧见了为首的,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 洛云芙的手狠狠捏住墙砖,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大声呼喊颜祉黎的名字。 就在这时候,远处那人忽然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 她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神色,却能看到,对方在瞧见自己的那一瞬,猛然转过了目光。 她的心中微微一涩。 果然,是怨上自己了吗? 洛云芙咬紧唇,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等颜祉黎到了边关之后,写封信过去解释一下。 也就在她暗暗思量的时候 ,听到旁边传来的谈论声:“唉,你说陈国和祁国过去不是好好的嘛,怎么忽然就打起来呢?” “大理和咱们祁国过去不也是好好的嘛,前段日子不还是打起来了?这国家之间的事情啊,是说不准的,今天瞧着好好的,指不定明天就反目了,谁知道呢?” 有人叹息一声:“只希望这次的战争能够早些结束,否则,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洛云芙静静的听着,忽然问道:“陈国进犯,为何去边关的是宁王?” 冷不防有人插话,对面几人都是面露愕然,转头看来,才发现问话的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他们也不意外,宁王俊美出众,风姿卓绝,京城中仰慕其风华的女子数不胜数,得知宁王出城,更是一早便守在了这里,只等着一睹真容,这位姑娘不出意外应该也是这些小姐中的一个。 他们哪里知道,前面的女子,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嫡女,还是宁王的心上人呢? “姑娘,你不知道吗,之前入侵祁国的大理便是宁王拿下的,别看宁王年纪轻轻,可是却用兵如神,这一次对敌陈国,应该也没有太大的意外。” 洛云芙眸色沉沉:“先生说的我都明白 ,可是宁王毕竟年纪尚轻,陈国又来势汹汹,便是要宁王出站,也应该派长公主或者洛将军从旁协助才对。” 对方本以为洛云芙只是一个仰慕宁王风姿,而来城外看热闹的普通小姐,却不防对方竟能理智的分析,忍不住惊讶了一番。 而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姑娘说的甚是,长公主和洛将军身经百战,在战场上应对要比宁王得心应手的不少,不过,陛下没有子嗣,宁王如今又深受陛下看重,陛下这番作为,说不定也是想为宁王博个好功劳。” 不对。 洛云芙依旧觉得不对劲。 与其说,皇帝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想要扶持颜祉黎接替自己的位置,倒不如说,皇帝是故意的送颜祉黎去边关送死。 否则,在陈国发动大军的情况下,他为何让颜祉黎孤身一人带兵? 可是为什么? 难道皇帝还对颜祉铭怀有期待不成? 洛云芙百思不得其解,便又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陈国入侵的消息是于早上传来的,而且刚好就在皇帝早朝期间。 惊闻此事,本就身子虚脱的皇帝当场吐了血,清醒过后便派颜祉黎带兵对敌。 这也是洛云芙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原因。 第二百九十九章 最终还是没能赶上颜祉黎,洛云芙只能失望的乘着马车回将军府。 踏入将军府,便瞧见了在门口处徘徊的青萝。 见到洛云芙回来,她便急急忙忙迎上前来:“小姐,你回来了,白公子他醒了,正想见你呢。” 白景之醒了? 洛云芙一愣,随后便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推开门,果然便瞧见醒来的白景之,只是他身上的伤势太重,并不能随意下床走动,是以只是脸色苍白的虚靠在床边。 瞧见推门而入的洛云芙,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你回来了。” 显然,他已经从青萝口中得知了一切,知道是洛云芙救了自己。 便是青萝不说,他也从第一眼认出了这是在将军府中。 洛云芙急急走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白景之的气色还算好,这才放下一颗心,道:“我还没问你,你不是去陈国了吗?怎么会突然回来,而且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闻言,白景之神色一沉,眼中显露出怒色。 “是我疏忽,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杀了那个毒妇,没想到却是中了对方的奸计!” 接下来,他便将所有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他自从去了陈国之后,就一直在 寻找那西域女子的消息,功夫不负苦心人,就在前些日子,他得到了那女子藏身陈国某位高官的府邸上。 也许是心中的仇恨太深,又或是对自己的武功过于自信,白景之并没有多少犹豫,便直接孤身一人潜入了对方府中。 结果,他自然是失算了。 他没有想到,消息本就是对方故意放出来引诱自己的,而自己竟也如她们所愿,进了网。 当夜,他遭到埋伏,费劲好大功夫才逃出生天。 最后为洛云芙所救。 听了白景之的话,洛云芙的目光闪了闪,而后垂下了眼睫,慢慢开口:“如此说来,你是乔装打扮潜回的祁国,而且中途还遭到追杀……” “是。”白景只点了点头。 “那我能不能问一下,你遭受追杀身怀重伤,为何没有去长公主府,而是来了我将军府?” 洛云芙轻轻开口。 其实,这个问题能够得到很多的解释,比如:白景之挂念着自己,所以重伤前的一个想法便是来找她,又或者是白景之觉得自己将要死去,想在临终之前想要最后再见洛云芙一面。 然而,对方却是一愣。 他的脸上快速浮现出迷蒙之色:“我……我不大记得了 。” 他确实记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自己遭遇埋伏,而后被一路追杀,有一次还险些丧命。 而那之后的事情,他只隐约记得自己是逃了出来,而后一路赶往京城,最后到了洛云芙的房间,但确切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 至于其中的细节,更是无从说起。 洛云芙眯起眼,目光微微一闪,但片刻之后便恢复了平静。 “原来是这样。” 白景之面露黯然。 他此次赶往陈国,目的就是为了杀了上辈子曾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女子,却没想到目的没达到,还险些赔上了自己。 “那些人既然一路跟着你来到了京城,这些日子怕是也查出了你的来历,就连你师父和长公主的关系,估计也掩藏不了了,接下来,你怕是会遇到很多麻烦。” 白景之皱眉,他并不怕麻烦,却担心白白棠隐和颜听霜为自己所连累。 便如上辈子一般。 “我这就去告诉师傅和长公主,让他们最近多加防范。” 白景之说着就要起身。 可是他却忘了,自己的身上还带着伤,这一动,便扯动了身上的伤口,令他倒吸一口凉气,身上的鲜血又再度溢出。 洛云芙皱眉,冷着脸将他 拦住。 “你这是要去长公主府?”她冷笑着道,“不说别的,就说你这重伤的样子,除了这床上,你能往哪里去?” 白景之俊美的脸微微涨红。 于他而言,自己身上的伤,便是自己莽撞失误之下的结果,洛云芙提起这件事,无疑令他惭愧又自责。 她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淡淡的道:“你便在这里好好的休息吧,我会派人去公主府报信,告诉你师父你如今的情况,再让他们这些日子好好提防。” 说完,她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多心,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且不说公主府的守卫,单说白先生和长公主的武功,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的,你大可以放心。” 白景之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由于白景之身受重伤,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洛云芙见此,也不愿意再打扰对方,加上她还对皇帝的行为怀有疑虑,需要好好的调查一下其中缘由,便也离开了。 “陛下那边怎么样了?” 洛云芙一离开,便唤来身边的暗卫。 这些暗卫,有一部分是洛霆苍自小为她准备,用来保护她安全的,一部分是宁王颜祉黎派来的,不约而同的是,他们 都对洛云芙言听计从。 而洛云芙的情报网,和颜祉黎的情报网,在某一情况下,是连在一起的。 暗卫便开始将最近宫里的动向一一禀告。 “陛下的身体比起以前差了很多,尤其是今日在金銮殿上吐血之后,更是卧床不起,直到中午才渐渐好转,还去见了乐妃娘娘……” 洛云芙对皇帝的身体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对方的身体每况愈下。 不出意外,皇帝的身体,在受了刺激之后,最多只有几日的日子可以活了。 想到这里,她皱起眉。 心中也是跟着一沉。 如果是过去,她当然巴不得皇帝早点死,这样无论是将军府,还是颜祉黎和颜听霜,都不用过上被人忌惮朝不保夕的日子。 可如今,在这种情况下,颜祉黎远赴边关,没有个一月是回不来的。 倘若这时皇帝驾崩……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转,很快便消失了,皇帝死在何时都不重要,便是死了,京城中也有自己的父亲和长公主驻守。 几十万的兵马,莫非还压不住京城中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吗? 暗卫的禀告还在继续:“宫中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有一件事情令人寻味。” 第299章 第三百章 洛云芙从思绪中抽离,“什么事?” 暗卫道:“自从上次宁王入狱之后,陛下便变得励精图治起来,大多数时间都在养心殿和御书房,鲜少在踏入后宫,便是去了,也大部分都是呆在皇后娘娘的椒房殿中。” “但就在前几日,陛下忽然频繁踏足后宫,而且去的基本都是乐妃娘娘的宫殿。” 乐妃? 洛云芙眉头微蹙,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继续盯着。” 乐妃本就受皇帝宠爱,尽管前段日子稍受冷落,却一点也不影响她重新复宠。 而皇帝本就喜爱美人,所谓的勤勉政事也不过是受了打击之下的变化罢了,没过多久,这种热情就会消退,他依旧是那个留恋后宫的帝王。 洛云芙对此,没有丝毫的惊讶。 只是有些可怜皇后而已。 许是明白事情脱离不了掌控,洛云芙也不着急,每日按部就班,定时去书院。 由于她拿过魁首,又有将军府嫡出小姐和“宁王殿下的心上人”这些名头,那些贵族小姐虽然看她不惯,却也不敢轻易的得罪。 至于过去总是找她麻烦的姜意婷? 到了如今,她一见到洛云芙便躲着,哪里还会如往日那般孜孜不 倦的找自己麻烦? 这般平静无波的生活,洛云芙只过了几日,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边关的消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传来,其中大多是喜讯,颜祉黎果然没有辜负京城百姓对他的期望,他不仅挡住了陈国的进攻,还接连赢得了好几次的胜利。 她的信也早已寄出,信中详细的解释了那日白景之为何会出现在自己房间中的原因。 但颜祉黎却一直都没有回信。 是路途遥远,所以信件还没到? 洛云芙是这般想的。 再加上最近已到深秋,接连几日就是雨天,出门一望,地上泥泞一片,在这样的天气,马车行驶是极为不便的,倘若遇到夜晚,还要稍作休整。 这也加深了她的猜测,想必信件是在中途遇上暴雨天气,才会迟迟未到。 又是一日暴雨时分。 如此大的暴雨,书院自然是去不得了,便是想要四处走走,都要掂量一下滂沱的大雨和地上水塘一般的雨水。 洛云芙抬起帘栊,看连绵的雨水打在窗前的芭蕉叶上,将叶子打的透亮。 “小姐又在看雨了?” 推门进来的紫菱瞧见洛云芙目光定定的瞧着窗外,随口说了一句。 随后便见,洛云芙轻 轻摇了摇头。 “我只是看着下这么大的雨,心中有些不安,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紫菱眼中不解:“小姐是过于思念宁王殿下了吧?可是宁王殿下在前线好好地,还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怕是不久之后就能凯旋回朝了呢。” 洛云芙还是摇头:“不,没有这么快。” 陈国在祁国埋下众多棋子,还精挑细选了我滴埋在皇帝的身边做宠妃,显然是对祁国筹谋已久,这一回发兵,怎么可能只是小打小闹? 不,他既然有了动作,便不会轻易罢休。 而陈国兵强马壮,比之祁国有过之而无不及,接下来的战争只会越来越难打。 而颜祉黎……归期……不定。 雨下了一天也未曾停。 到了傍晚时分,这从未停歇的雨,势头竟然更大了起来,闪电划过灰暗的天幕,撕裂开一刀白色的裂缝,照得大地亮如白天。 在窗前假寐的洛云芙骤然惊醒,惊慌地听着窗外的雷声雨声。 她的心口砰砰直跳。 不知为何,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深了。 没过一会儿,雷声和闪电都停止了,天地间就只剩下了滴滴哒哒的雨声,洛云芙激荡的心情也在和雨声 中慢慢平静下来,忍不住笑自己多心。 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颜祉黎带着那么多的兵马,而且本人也精通兵法,排兵布阵,从最近接连传来的喜讯便可以看出,他虽然是临危受命,但却依旧能御敌百万。 将心中纷乱的思绪挥开,洛云芙转而去看了看白景之。 雨天天气最是令人辗转反复,尤其是白景之的身上还受着重伤,怕是比往日更加难熬。 可她还未走几步,暗卫的信报便冒着大雨送了过来。 她随手翻阅了一下,只以为还是和往日一样,没有什么不同,正要放下时,目光却忽然停留在了某一处,只见上面写着—— “乐妃最近几日嗜酸,已连续吃了几十斤的橘子与山楂。” 酸…… 洛云芙脸色大变。 乐妃过去从不吃酸辣。 而原因,自然是为了美容养颜,以求保持最美的容貌永葆恩宠。 一个人不可能忽然变了口味。 莫非…… ——乐妃怀孕了! 这个想法电光火石间袭入洛云芙的脑海,让她衣袖下的手忍不住重重一捏。 不可能! 皇帝根本就不孕,上辈子直到死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辈子唯一一个有孕的慧美人最后还 被她暴露出是假孕争宠。 在皇帝这种身体下,乐妃怎么可能怀孕? 洛云芙深吸一口气,唇角露出冷笑:“真不知道乐妃是蠢还是聪明。” 既然不可能真的怀孕,那便只能是假孕了,否则无法解释乐妃怎么忽然换了口味,喜欢上酸的食物,而且一吃便是这么多。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大概猜出乐妃的想法——皇帝重病缠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驾崩,而她作为后宫妃子,没有一儿半女,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老死宫墙。 既然如此,倒不如拼一把,来一个假孕,只要成功了,日后她便是王爷的生母。 更有甚者,作为皇帝的唯一一个儿子,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准就是未来的皇帝,到那时,她便是一人之下的太后。 所以,皇帝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儿子”的存在,才会把颜祉黎一个人派往边关? 就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铲除障碍吗? 洛云芙简直要被气笑了。 皇帝就这么相信,乐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会是个男孩?竟然就能令他把如今算是唯一可继承皇位的皇室直系给扔到边关去? 不过也是,乐妃既然敢欺君,那么最后生出来的,必然是一个皇子! 第三百零一章 想通了这一点,洛云芙反而变得不那么着急起来。 既然是假孕,只需要揭穿就是了,就如当初的慧美人一样。 只是皇帝到了这个时候,歪心思也这么多,真是叫她不知说什么好。 也许,是时候进宫一趟了。 一夜过后,骤雨停歇,窗外的芭蕉叶一片青葱,上面犹自挂着清透的露水。 天气还有些寒凉,地上泥泞也未干透。 洛云芙一身黄色绣菊袄裙,下裙绣着深秋时分微红的枫叶,她接过青萝递过来的雨伞,冒着细细小雨,登上了将军府门口的马车。 车轮滚动,溅起些许的雨水,一路向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洛云芙此次去皇宫,所找的理由,是去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出生于琅琊王氏,端庄大方,和善从容,一向是京城女子的楷模,更何况上辈子她和对方有所交集,虽不敢说将对方了解的一清二楚,却也将对方的脾性摸得差不多。 那是个极为温柔的女子,对所有人和和气气,也不会拒绝自己的求见。 知道洛云芙要来见自己,皇后皱起眉,心中十分的惊讶。 这位将军府小姐的名声,在京城可谓是十分响亮了,她 虽然身处深宫,却也时常听闻,据说连陛下也曾经想过招她进宫。 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此事不了了之。 皇后性情温和,倒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情而对洛云芙生出恶意和不满。 她只是颇为惊异,自己和这位将军府小姐并无交集,对方为何忽然来拜见自己? 若是说想要进宫,也不至于,毕竟对方和宁王两情相悦,当初便拒绝了陛下的封位,更何况如今陛下身子不好,她进宫便等同于守寡。 “让她进来吧。” 皇后对这位将军府小姐,还是极为好奇的。 她叫人请洛云芙进来,坐在凤椅上,定定的打量这位走进来的将军府嫡小姐。 的确是个美人。 皇后心中暗暗思量着,也怪不得当初陛下会让她进宫,而且开口便是嫔位,恐怕不只是因为对方将军府小姐的身份,还因为对方这副令人惊艳的模样吧?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洛云芙躬身行礼。 不同于往日对皇帝行礼时的敷衍,这一次,洛云芙是心悦诚服的。 见识过上辈子皇后的聪慧和豁达,她对这位中宫娘娘充满了欣赏和敬佩,甚至隐隐的为对方可惜——如对 方这般聪明美丽的女子,本该过得很好。 如果她没有嫁给当年还是云王的皇帝,又或者,如果她不曾爱上这位帝王…… 她定然会过得很好。 “洛姑娘快些起来吧。”虽说心中惊讶于洛云芙的美貌,但皇后还是微笑着给洛云芙赐座,“过去便一直听说洛姑娘的美名,只是本宫素来深居简出,和洛姑娘的相处并不多……” 洛云芙轻轻一笑,眼中光辉流转,像是夜中的一轮明月。 “多谢皇后娘娘,臣女才该惊讶呢,过去便听说皇后娘娘是京城闻名的美人,只是娘娘贵为国母,云芙不敢直视凤颜,也就没有瞧清楚,今日大着胆子瞧了一下,才发现这传言果真是名副其实!” 能够成为太子妃的女子,必然是身份、家世、才华容貌一等一的女子。 当年的皇后,也是京城闻名的才女,直到现在还能隐约听到她当年的美名,和当初令人艳羡的十里红妆进太子府的佳话。 皇后发现,这位洛家小姐不仅样貌出众,说话行事,乃至于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与对方谈论,便如春风拂面,身心舒畅。 她不由得对这位洛姑娘心生好感。 洛云芙上辈子就和皇后认识,也算知晓对方的一些喜好,自然和对方相处融洽。 直到她告辞时,皇后还有些恋恋不舍。 “洛姑娘日后若是闲着无事,可以来宫中同本宫叙叙话。” 也许是在这宫中孤独太久了,桥见洛云芙要走时,皇后的心中竟然有些许的不舍。 洛云芙笑道:“赶巧这些日子我也无事可做,如果皇后娘娘愿意,我怕是每日都要来叨扰。” 她确实很喜欢皇后这个女子,但她今日来的目的却并不是和对方叙话。 走出椒房殿,洛云芙脚步一转,便在这宫中闲逛了起来。 没过多久,便到了太医署。 她瞧见一人站在药园,便立马停住了脚步,“林太医是在采药?” 林太医回首,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洛云芙。 对这位洛家小姐,他还是有些印象的,但最多的还是对方是宁王殿下的心上人。 他素来欣赏宁王,也就不免对洛云芙有那么几分爱屋及乌,捋了捋胡子,笑道:“洛姑娘进宫了?” “我刚才拜见了皇后娘娘,想着难得进宫一趟,便想四处走走,没想到竟然就遇到了林太医。” 洛云芙说着, 忽然目光一凝。 “林太医手上的药材,是黄芩?” 林太医眼底神色微微变化,而后点了点头,“洛姑娘通晓药理?” 洛云芙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平常喜欢看书,偶尔也看些医术,刚巧,有一本书就在里头提到了黄芩,所以我才认出来的。” 林太医捋捋胡须,“原来如此,那洛姑娘可知道,这黄芩的作用是何?” “自然是保胎……” 洛云芙说完,声音一顿,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什么。 下一刻,便听到林太医淡淡的开口:“看来洛姑娘的书读的不错,这黄芩最主要的作用便是保胎。” “本来该好好同洛姑娘详谈的,只是乐妃娘娘还等着我给她开药呢,摘草药这种事情本来该是药童来干的,只是此事过于重大,老夫担心会有人在草药里动手脚,所以才拖着这一把老骨头来亲自给乐妃娘娘采药了。” 洛云芙目光一缩。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林太医便已经带着东西远去了。 黄芪、保胎、乐妃…… 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 洛云芙相信林太医的医术,既然他能够诊出慧美人是假孕,那便不可能看不出乐妃的把戏。 第三百零二章 然而方才他却是在拐弯抹角的提醒自己——乐妃怀了孕,陛下十分看重,所有的药物都需要严加检查才能被送入雨露殿。 可林太医虽然正直,却也不至于出卖帝王,那他为何会将这件事情透露给自己? 洛云芙百思不得其解。 片刻之后,她才再度抬眼,眼中划过一抹冷光,而后脚步轻移,朝皇宫中的一处行去。 “你说什么?将军府的嫡女要见我?” 雨露殿,皇帝最宠爱的乐妃的宫殿。 此时的乐妃,正慵懒的倚靠在榻上,身边围绕着四五个殷勤伺候的宫女。 她似乎有些困了,正昏昏欲睡,宫人的声音惊扰了她,令她脸色豁然一沉,声音也变得冷厉起来:“本宫不是都说了嘛,没什么事情不要打扰本宫,不就是一个将军府小姐吗?你让她滚不就是了?” 她现在可是皇帝的心肝宝贝,就连太后和皇后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个将军府? 便是将军府再如何的厉害,也终究不过一个臣子罢了,敢对皇室造次? 不得不说,乐妃还是过于天真了。 但她深受皇帝宠爱,宫人虽然心有怨言,却也不敢有丝毫顶撞,连忙告罪,而 后便想要退出去。 “等等!” 乐妃忽然叫住了她。 宫人回头,便看到乐妃忽然从榻上直起身子,一张美眼的脸此刻阴晴不定。 “将军府的嫡女……是传说中的那位宁王殿下的心上人?” “回娘娘,是的。” 乐妃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原来是她……好哇,本宫没有去找她,她倒是来找本宫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宫人不敢多言,心中却是暗暗好奇—— 听乐妃的话,似乎两个人不仅认识,中间好像还有一段什么恩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位姑娘怕是惨了,乐妃娘娘脾气不好是整个皇宫出了名的,尤其是这段日子,皇帝更加宠爱她,她也就比往日更加飞扬跋扈,宫里的好多宫人妃子都遭过她的毒手。 一听说是洛云芙,乐妃的睡意瞬间不翼而飞。 她挥了挥手,冷冷的吩咐身边的宫人:“不必再做这些了,你们都过来为本宫梳妆!” 她倒要看看,能够让宁王神魂颠倒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梳洗,便是整整一个时辰。 洛云芙也在外面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 一个时辰后,才有宫人请她进去,她微笑着点头,而 后便踏入了这座精致华美的宫殿。 最当红的妃子,宫殿中的好东西往往是最多的。 乐妃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南海的珍珠、北海的绫罗,西域的陶瓷、蛮夷偏远之地的毛皮,全都在这座宫殿里汇集,其奢华之程度竟然比皇后的椒房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叶而知秋,从这便能看出皇帝有多么的宠爱乐妃,在这种盛宠之下,皇后娘娘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就在这种思量当中,洛云芙走进了内殿。 正中间的屏风慢慢拉开,露出其后女子妩媚艳丽的容颜。 因为知道来的人是颜祉黎的心上人,出于女子之间的攀比和不甘,乐妃可谓是在装扮上下足了功夫——她身穿一袭红色外衫,下裙是石榴色绣着梅花,一头乌黑的长发挽起成了一个灵蛇鬓,再加上眉心处的花轴,可谓是千娇百媚,艳丽入骨。 从这便可以看出,对于颜祉黎拒绝自己的事情,乐妃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心中却还是耿耿于怀。 否则,也不至于在见洛云芙的时候如此盛重的装扮。 屏风拉开的一瞬间,不止洛云芙看清楚了乐妃的模样,乐妃也同样瞧清楚 了洛云芙。 那一瞬间,她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但是转瞬即逝。 “这位就是洛姑娘了吧?长的可真是可人,怪不得陛下那般喜欢你。” 乐妃笑的妩媚动人,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洛云芙早就知道对方的性格,却也不由得为对方说的话皱了皱眉,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乐妃这番话,说的可真是诛心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皇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 洛云芙不喜乐妃的这张嘴,但更不会容许对方肆意侮辱自己的名节。 她淡淡道:“娘娘谬赞了,臣女不过是蒲柳之姿罢了,哪里比得上娘娘美丽,更何况当日之话不过是陛下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乐妃微微一笑,眼中却是意味不明:“是吗?本宫可不觉得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毕竟洛姑娘天姿国色,就连宁王殿下都为之倾倒,更何况是我们陛下呢?若不是身份不允许,本宫早就想向洛姑娘讨教一番,该如何留住陛下的心了。” 洛云芙眯起眼。 不对劲。 乐妃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大对劲。 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因为当初皇帝想纳自己为妃而心生嫉妒,可对方却在言语中 总是时不时的提到颜祉黎。 而且话语中,意味不明,还有隐隐的……嫉妒感。 洛云芙心中一沉,已经大概猜出了原因了。 皇帝身体不好,而且因为病情的原因,相貌也不复当初俊美,而颜祉黎因为种种原因时常出入皇宫,难免会和这位乐妃娘娘有所碰面。 所以,她这是看上了颜祉黎? 乐妃心中确实很是嫉妒。 起初他只将洛云芙当成是一个深闺女子,便是有些许姿色,也是木讷呆笨,不解风情,那里有自己来的千娇百媚? 只是宁王对她视若无睹,却偏偏对此人情有独钟,才会令她心怀不忿,但在她心中,洛云芙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自己的。 直到现在,她亲眼见了洛云芙,从头到尾的将对方细细打量。 她这才发现,对方的容貌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气质高华,翩翩然如天上人也。 这个发现让她满腔嫉妒。 是以,说的话也格外不客气起来,“怎么,洛姑娘怎么不说话了?说起来,本宫是真的好奇,洛姑娘的这一手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莫非……是从令母身上学来的?也对,毕竟有其母必有其女……” 第三百零三章 话音未落,洛云芙豁然站了起来,掐住了乐妃的手。 乐妃猝不及防之下,痛的惊叫起来:“你做什么?快放开本宫!否则本宫治你罪!” 洛云芙却没有松手,反而捏得更紧了,一张脸也是冷若冰霜:“乐妃娘娘,做人不要太过分,你侮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故去的母亲!” 乐妃没有回答。 她只感觉手腕一痛,整个骨骼都好像碎了一般,不由得惨叫起来。 “啊,快放手!本宫命令你快放手!” 洛云芙冷笑一声,衣袖一挥,乐妃便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也就在这时,一道震怒的声音传来:“大胆!你对真的爱妃做了些什么?” 洛云芙转头看去,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竟然是皇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而且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到了。 皇帝愤怒的大踏步进来,扶起地上泫然欲泣的乐妃,怒然道:“洛云芙!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如今竟然连朕的爱妃都敢下手!你是不是以为有宁王护着你,所以你就无法无天了?” 而且,如果只是乐妃也就算了。 重要的是,乐妃的肚子中还怀着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 是他目前唯一一个孩子,说不定就是将来的天子,怎么能够出一丁点的差错? 洛云芙目光微沉,将目光转向乐妃,果不其然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一抹得意地笑容——今日的这件事情,是乐妃算计的。 洛云芙终于明白了,乐妃为何会整整梳洗了一个时辰。 恐怕这一个时辰,不仅仅是为了梳洗打扮,还因为——对方在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计谋来设计自己。 最终,她成功了。 洛云芙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因此惊慌失措,相反,她变得更加冷静起来:“方才,的确是臣女对乐妃娘娘动了手,这一点,臣女无话可说,但是……” 她将目光转向皇帝,一双眸子如同浸在古井之中,深沉幽寂,带着微微的凉。 “但是,是乐妃娘娘先出言侮辱臣女的母亲,陛下也是有母亲的人,请陛下设身处地的思考一下,倘若有人在陛下的面前侮辱太后娘娘,陛下可还能做到这般的冷静?” 皇帝并未说话。 他定定的看着洛云芙,目光专注,一动不动。 乐妃的心中忽然就有些不安起来,她方才的确是对洛云芙故去的生母出言不逊,也笃定了皇帝对 自己无比宠爱,就算知道了,也会包容她。 可是看着皇帝此刻的沉默,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便忍着疼痛拉了拉对方的袖子。 “陛下……她方才推了臣妾一下,要不是臣妾护着自己的肚子……” 那龙胎就没了! 后面这一句话,洛云芙并没有说,但无论是皇帝还是乐妃都听出来了。 洛云芙的嘴角便挂上了一抹冷笑。 方才她在和乐妃争执的时候,借机把了对方的脉,竟然出乎意料的把到了喜脉。 所以,乐妃是真的怀孕了。 只是,有了孩子是真,但是不是龙胎,却是不一定的是。 洛云芙心中冷然——上辈子皇帝直到死去都未曾留下一儿半女,她一直以为只是皇帝身体不好,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皇帝早就中了一种毒,终生都不可能再拥有自己的子嗣了。 而另一边,皇帝也终于反应过来。 他看着旁边梨花带雨的乐妃,视线又移到她平坦的腹部,眼中闪现出挣扎,最后慢慢地平静下来,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洛云芙冲撞乐妃,险些至乐妃腹中的孩子于死地,其罪当诛,拖下去,打入大牢,三日之后 处死。” 此言一出,在场之色神色都是一变。 乐妃的眼中浮现出喜色。 在颜祉铭失势之后,她也曾经想过继续勾搭颜祉黎,可那人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任她媚眼飞到抽筋,对方也是无动于衷。 于是,她在发现自己怀上孩子之后,便打消了勾搭宁王的想法。 与其花功夫去讨好一个男人,还不如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到那个时候,自己就是太后,而且因为天子年幼,她说不定还能学前朝冯太后,临朝摄政,到时候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就是这样,她也不能放过洛云芙!这个令得宁王不曾看自己一眼的女子! 洛云芙冷笑一声,淡淡道:“陛下,话不要说得太早,毕竟,乐妃娘娘还没说话呢,不如让我和娘娘说几句,说不定她便改变主意,不追究臣女的罪过了呢?” 怎么可能? 乐妃刚想嘲讽一声,洛云芙却忽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的神色瞬间苍白。 “将洛云芙带下去,打入……” 皇帝的话还未说完,乐妃忽然惊叫了一声:“不行!”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引得皇帝回头看了她 一眼,眼中浮现出不解:“爱妃,你怎么了?” 乐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表现得过于激动了,连忙冷静下来,脸上挂上一抹微笑:“臣妾只是觉得,洛姑娘的话说的有道理,方才我和洛姑娘叙话,忽然谈到洛姑娘故去的母亲,可能是话里头有些不妥,倒叫洛姑娘给误会了,她才情绪激动。” “可她对你动手了!” 皇帝神色一沉,冷冷的扫过洛云芙,眼底都是杀意和冷意:“而且,如果不是朕及时赶到,还不知道她会对你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呢!” 如果他再晚一点,岂不是自己的皇儿都要折在洛云芙手里了? 一想到这一点,皇帝砍了洛云芙的心都有,怎么可能听乐妃的话,将这一切都一笑置之呢? 乐妃心中暗暗叫苦,可她偏偏又不能叫皇帝处罚洛云芙。 因为,就在刚才,洛云芙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如若臣女今日真的要下狱的话,臣女也就只能将娘娘您还有您的奸夫的事情抖出来了。” 乐妃脸上微笑着,衣袖下的手却在微微的发抖。 她不明白,自己和端王的事情藏得那么严实,洛云芙是怎么知道的? 第三百零四章 不,洛云芙如何得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事绝对不能让陛下知道,否则,即便自己身怀龙种,最后的下场也难逃一死。 是以,尽管心中再不愿意,她也不能让洛云芙将此事说出。 “陛下,洛姑娘毕竟是将军府的嫡女,洛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就这么处罚他的女儿,怕是不好吧,而且……” 她悄悄靠近,低声道:“臣妾如今怀了孩子,也想为孩子积德……” 她知道,对方最看重的便是自己腹中的龙种,以龙种作为理由,必然能够叫皇帝赦免洛云芙。 果然,下一刻便见到皇帝脸上闪过一抹犹豫。 多年来膝下无子,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现如今乐妃好不容易怀上了,他不愿意这中间出任何的差错。 皇帝虽然不喜欢洛云芙,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其除掉,断宁王一臂,但他更关心血光会不会冲撞小皇子。 而且……若是真杀了洛云芙,洛霆苍那里也必然出事。 如今冷静下来,皇帝才发现方才的自己过于冲动,好在乐妃已经递过了台阶,他便也就顺着台阶下。 “既然爱妃都这么说了,那一切就依爱妃所言吧。” 对待乐妃,皇帝的神色温柔到几乎可以滴 出水,但再转到洛云芙身上时,便是冷寒无比:“愣着做什么?还不滚出去?” “臣女告退。” 洛云芙也不纠缠,虚虚一礼,便退出了宫殿。 只是离去之前,她回头看了乐妃一眼,正好对上对方心慌的视线。 其实,洛云芙心中也不敢完全确定乐妃与人通奸,是以方才也只是试探,却没想到乐妃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看来,是被自己说中了。 可是皇宫内院,有谁能够和乐妃偷情?莫非是宫里的侍卫?还是年轻的太医? 没想到洛云芙居然走的这么干脆,皇帝目光一沉,紧接着,眼中居然浮现出几许怒意来。 “陛下。” 乐妃的身子如同藤蔓一般缠了上来,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撒娇:“臣妾的肚子又不舒服了,孩子在肚子里踢臣妾呢。” 皇帝反应过来,搂住了她的腰。 皱了皱眉:“爱妃,皇儿才一个多月,哪里能踢你呢?” “可是小皇子就是在踢臣妾啊,陛下不信的话可以摸摸,说不定还能摸到小皇子的脚呢。”乐妃咯咯娇笑着。 两人就这么在宫殿中调情。 直到皇帝离开,乐妃一直笑着的脸这才沉下来。 “来人!” 不管洛云芙是如何知道自己 和端王私情的,但既然对方知道了,那就绝不能活着离开这个皇宫! 洛云芙离开了雨露殿,便一路赶往宫外。 知晓了乐妃怀的并不是皇帝的孩子,她的心中便没有了之前的急切,也隐隐猜到了林太医提醒自己的原因。 作为太医院之首,林太医每日为皇帝诊脉,不可能不知道皇帝的身体。 不出意外,恐怕他早已看出皇帝不可能有子嗣,只是碍于自己的性命而没有多言,是以,乐妃怀孕之事一出,他大抵也猜到了原因,这才借着草药的事情委婉地提醒自己。 只是……乐妃的奸夫,会是谁呢? 她凝视着面前的湖面,淡淡的想着。 忽然,水面上出现了一道身影,看样子似乎是某个宫的宫女。 洛云芙皱眉:“你是哪个宫的……” 话还未落,对方便伸出手,狠狠地将洛云芙推落于水中! 猝不及防之下,洛云芙受了暗算,身子一歪便朝着水中倒去,她伸出手想要将对方也拖下水,却只抓到对方的手臂! 落水之前,她最后的视线,落到了对方手臂上的抓痕之上。 “噗通!” 水花四溅。 宫女捂着自己的手臂,悄悄的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他人在场,便赶紧离 开了。 洛云芙不善水性,否则上一次也不会轻易地便受了倪雪妍和颜祉铭的暗算。 好在她虽然怕水,但是神志还在,在水里头扑通了几下,最后借助轻功浮出了水面。 那个推她下水的宫女早就不翼而飞了。 “好一个乐妃,动作居然这么快。”洛云芙不知道是赞叹还是嘲讽的笑了一声。 她不是个蠢货,自己前脚刚在雨露殿里威胁了乐妃,后脚就被人暗算,如果说其中没有什么联系,打死她都不相信。 不过也是,后妃和人通奸,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如今炙手可热的乐妃怎么可能让她把事情传出去呢?、 洛云芙倒是不怕她,横竖就是一个后宫妃子,再如何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日后,有的是机会解决她。 比起乐妃,她更要在意的是当下,落水之后她的全身已然湿透,衣衫黏在身上露出姣好的身段,乌黑的头发一个劲地往下滴水。 可是她这一次进宫,并没有带什么衣服,难不成就这么走出去? 这幅样子,若是被他人看到了,必然会对自己的名节有损。 洛云芙犹豫了片刻,然后猛然想起这里距离皇后的椒房殿不远,与其站在这里干等,倒不如皇后娘娘那 里借些衣服。 想到这里,她便不再犹豫,朝着椒房殿的方向赶去。 送走了洛云芙,皇后又在殿中坐了一会儿,渐渐地浮上困顿之感,便想要去休息一下,却没想到已经离开的洛云芙竟然会去而复返。 而且,还是这样一副样子。 皇后看着面前全身滴水,宛如一只落汤鸡的洛云芙,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洛姑娘,你这是……” 洛云芙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看臣女的这幅样子,皇后娘娘应该也知道发生了些什么,都怪臣女贪玩,想去看看御花园的锦鲤,结果却脚一滑掉了进去……” “什么?” 皇后大惊失色:而后意味不明的问道:“那……可是宫人将你救上来的?” 她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御花园中并没有他人,臣女是自己爬出来的,也多亏了臣女掉进去的那地方水不是很深。”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倘若洛云芙落水之后被宫中的护卫或是其他男子救了上来,两人之间有了肌肤之亲,诬了清白,到时候洛云芙便只能嫁人。 皇后是过来人,这种事情看得太多,私心里,她并不希望洛云芙步上那些女子的后尘。 尤其是,她和宁王早已两情相悦。 第三百零五章 皇后叹了口气,没问洛云芙来椒房殿的来意,便直接吩咐宫人:“你去丽嫔那里借一件衣裳来,就说是本宫的命令。” 她贵为皇后,宫中的衣服基本都绣上了凤凰,并不适合给洛云芙。 但是妃嫔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 而且丽嫔同乐妃不同,为人善良宽容,也不担心对方会耍什么滑头。 能摆脱此时的困境,洛云芙是自然是欣喜,连忙对着皇后行了一礼。 “多谢娘娘。” 丽嫔住的宫殿距离椒房殿有一段距离,宫人许久也没有回来,秋日的天气本就冰凉,洛云芙又全身湿淋淋的,没过多久便神色发白,身子也有些微魏颤抖。 皇后见此,立刻叫人点起地龙,椒房殿中立刻变得温暖如春。 洛云芙身上的冷意也散去了不少。 皇后在宫中多年,打交道的大多都是宫中的妃嫔,一个个勾心斗角,从来没有一刻安生的日子。 但洛云芙不同,对方既不是自己丈夫的女人,也同她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是以面对这洛云芙的时候,皇后的心态要比平时更加自然。 再加上洛云芙也对皇后十分敬佩,两个人自然聊得十分投机。 就在这时,一个 宫女走了进来。 “娘娘,奴婢方才去御膳房给您端了莲子粥来,您要不要趁热……” 话才刚出口,宫女忽然看到坐在皇后对面的洛云芙,声音就是一哑,手里的莲子羹霎那间地掉落在地,成了一堆碎片。 皇后皱眉,忍不住呵斥:“怎的,在本宫宫里呆了这么久,结果却连个碗都端不稳吗?还不快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 比起其他的妃嫔,皇后的性子算是温和慈善,虽说也时常呵斥下人,但从未有过处罚。 这一次,显然也是打算一笔带过。 那宫女反应过来,连忙将地上的陶瓷碎片捡起,她的动作又快又急,锋利的碎片把她的手扎破了好几个口子,鲜血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皇后皱起眉,眼中浮现一抹不忍,正想开口让对方下去好好包扎,洛云芙却忽然开口。 “等等,你过来一下。” 那宫女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皇后面露诧异,但是看洛云芙是对那宫女说话,便也对着那宫女点了点头,“你过来吧。” 宫女的脸色更白了。 洛云芙见此,更觉不对劲。 明明自己不时常进宫,也从未和这个宫女有过接触,为何对方见了自 己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她低声道:“我叫你过来,怎的,没有听见吗?还是过去皇后娘娘叫你,你也是这么爱理不理的?” 宫女白着脸,看着洛云芙,又看了一眼皇后,最后咬着牙过来了。 洛云芙抬手抓住了她的手。 宫女心中一惊,就想要把手给收回去。 可是洛云芙却从自己身上拿出一条手帕,细心地将对方的手给包扎起来。 她的声音也变得微微的温和:“你不该去捡那些碎片的,倒把你的手给弄伤了,我现在先给你包扎一下,止住伤口,等一下你自己去太医院找太医瞧瞧吧。” “女子的肌肤,是十分重要的,日后切记要好好爱护自己。” 说完这些,她便松开了手。 而宫女的手已经被包扎好了。 在椒房殿中烤火的这段时间,洛云芙的手帕早已烤干,如今贴在宫女的身上,还带着些许的暖意。 她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脸颊有些红。 “谢谢……谢谢洛姑娘。” 洛云芙惊讶道:“怎么,你认识我?” “奴婢……奴婢过去就听到过洛姑娘的名字,后来还曾经偷偷地看过洛姑娘几眼,所以才会认出洛姑娘来,方才 也是忽然看到洛姑娘,一时惊讶,才把手中的莲子羹给摔了的。” 说到后面,宫女的口齿就变得伶俐起来,也没有之前那种害怕紧张的样子了。 洛云芙听着,虽然惊讶,却还是微笑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下次可要小心些,毕竟,皇后娘娘虽然不像乐妃娘娘那般严厉,却也不是能一直容忍你的,若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怕是皇后娘娘就得罚你了。” “奴婢知道了。” 皇后挥了挥手,让对方下去,温婉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意:“没想到洛姑娘是个这般温柔的女子!” 也怪不得能够让宁王惦念。 洛云芙眼角弯了弯,眼角的余光却是追逐着那个离去的宫女,眼中微冷。 哪里是她温柔,只不过是她借着一个理由打探一下对方害怕自己的原因罢了。 就在她抓住对方的手的时候,她在摇晃的衣袖中看到了一条绷带,就缠在手腕上。 如果没有记错,她方才落水的时候,不小心在推自己下水的那个宫女手臂上抓了一道抓痕,不偏不倚,刚好也在那个位置上! 洛云芙心中想道——乐妃派来害自己的宫女居然会是皇后宫殿里的人 ,还真是奇了。 皇后怕是也没想到,自己的宫中居然会有乐妃的人吧? 该不该提醒呢? 洛云芙低下头,转动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瞧着皇后浑然不觉的笑容,目光沉了沉,才终于缓缓开口:“说起来,方才那个宫女,倒是有些眼熟。” “眼熟?” 皇后一愣,而后似乎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我殿中的宫女,时常跟在我的左右,陆姑娘说不定就在什么时候见过她,眼熟是当然的。” 这么说,那人不仅是皇后宫中的宫女,还是皇后的心腹? 洛云芙皱起眉。 她倒不至于怀疑皇后要害自己,且不说皇后的品行为人都是一等一的,就说皇后和自己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她也不至于对自己动手。 但是……乐妃竟然能够拉拢皇后身边的心腹为自己做事,这倒是…… 洛云芙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小看这个女人。 她垂下眼,再抬起来时,已经是一副讶然的神色:“是吗?原来是娘娘的贴身宫女呢,这个倒不知道,只是方才我去拜见乐妃娘娘的时候,刚好看到她在雨露殿中,我还以为她是雨露殿的宫女呢,却不想居然是椒房殿的。” 第三百零六章 乐妃? 皇后微微一怔。 而后,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是吗?那会不会是洛姑娘看错了?这宫中的宫女穿着打扮都差不多,洛姑娘可能认错了也不一定。” 洛云芙摇了摇头:“穿着打扮虽然都是一样的,可是她的手上带着一只翠绿色的玛瑙镯子,那镯子不是凡物,我一眼就瞧出来了,所以才记得的。” “方才我给她包扎的时候便从她手上看到了,果真是样珍宝,质地剔透。” 说着,她复又好奇的道:“皇后娘娘对自己的身边的宫女都这么好吗?竟然还送她们这么好的东西。” 皇后的脸色慢慢沉下来,一双眼眸也染上了怒意。 但是在洛云芙的眼前,她并没有发作,而是露出一个略带勉强的笑容。 “毕竟是一直跟在本宫身边的丫头,而且跟了这么多年,若是本宫有什么好东西,一般都会赏赐一些给她们。” 只是,她从来没有赏赐过什么玛瑙镯子。 既然不是自己赏的,而以对方的家当也买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么,她是从哪里来的呢? 洛云芙轻轻感慨了一声:“皇后娘娘真大方。” 皇后嘴角轻轻一扯,没有说话。 这时候,前去丽嫔宫中借衣服的宫女 也回来了,带回来一套浅绿色的齐胸襦裙。 丽嫔的喜好,同洛云芙还是有相近之处的,衣衫上绣着的白兰和浅草,精致淡雅,正是洛云芙素来喜欢的花纹,而且衬出她气若幽兰的气质。 洛云芙换好衣服,走出来便看到皇后略带阴沉的脸,心中知道,对方怕是已经对那个宫女起了疑心。 “多谢皇后娘娘相助,臣女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日后若有时间了再来叨扰。” 该提醒的都提醒了,她能做的也知道这里,接下来的,便只看这位皇后娘娘自己了。 皇后的心思也显然不在这里,只笑着点了点头,便叫人把洛云芙送了出去。 等到洛云芙离开之后,她的脸色瞬间冷然。 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些日子,和幽兰走得最近的是青竹和秋菊吗?把她们两个都叫过来,本宫有话要问她们!” 她要好好的查一查,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有没有背叛自己! 很快,两个宫女便到了跟前。 “你们这些日子和幽兰走得近,有没有发现幽兰有些不对劲?” 皇后冷眼瞧着这两人。 听着对方的回答,她的目光越来越冷,衣袖下的手忍不住暗暗捏紧。 “好、好……” …… 幽兰低着 头,看着自己手心的帕子,一双眸子明暗不定,里头隐隐划过挣扎。 “对不起。” 良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最后只慢慢吐出这三个字。 “你的确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乐妃娘娘要你的命,我也只能遵命,要怪只能怪你得罪了乐妃吧。” 而且,她自己也有把柄在乐妃手上,由不得她不动手。 想通这一点,她便立刻将心中的犹豫斩断,扔掉那块帕子,她脚步匆匆的朝雨露殿赶去。 洛云芙没死的消息,要赶快告诉乐妃娘娘才行。 但幽兰所不知道的是,她的一举一动,都早已在她人的监视之下。 皇后坐在贵妃椅上,神色冷凝。 青竹心生不忍:“娘娘,幽兰她一时糊涂,还请娘娘留她一命。” 她不明白,明明她、秋菊和幽兰都从小跟着娘娘一起长大,为何她却要背叛娘娘,反而去走那样的一条路。 且不说这些年来娘娘对他们几个的大恩大德,就只说那个乐妃,哪里是好相处的?幽兰为她卖命,决计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你不必说了,本宫心中清楚,她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一条狗命,本宫还是可以给她留着的。” 皇后宽厚、聪慧,但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 倘若心慈手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她早便活不下去了。 “去,和乐妃宫中的那人说一句,让她好好盯着幽兰和乐妃,听听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些日子,皇帝对乐妃宠爱万分,皇后的位置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 只是她身为皇后,又是皇帝的结发妻子,再加上有太后这个靠山,只要没有错处,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废掉自己。 是以,她才对乐妃的挑衅和炫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既然对方要动手,那就怪不得她了! …… “你说什么?你失手了?” 雨露殿中,听着幽兰带来的消息,乐妃猛然从椅子上跳起,一张脸狰狞的可怖。 “你之前不是还说洛云芙已经被你推下水了吗?为什么她还好端端的活着?” 幽兰咬紧唇:“奴婢的确是将她推下水了,但那里是御花园,奴婢害怕被人看到,便只能赶忙离开,没想到她居然……” 乐妃听的心烦意乱,直接上手,狠狠给了对方一巴掌。 幽兰被打得踉跄几步,捂住了自己的脸,眼中浮现出一抹怒意来。 “废物!” 乐妃痛骂了一声:“你就不会呆在那里,等到她死了在离开吗?一件小事你都做不好 ,你说你还有什么用?如果不是看在你是皇后宫中的人,本宫现在就能让人把你拖出去杖毙!” 幽兰咬紧牙,不发一语。 乐妃的性子本就骄横,尤其怀孩子的这段日子,更是阴沉暴戾,这雨露殿中,死在他手中的宫人起码几十个,只是她深受皇帝宠爱,没人奈何的了她。 而她自己…… 她目光一暗,如果不是有把柄在对方手上,她堂堂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岂会受这种鸟气? “娘娘不要生气。大不了等那洛家小姐在进宫,奴婢再对她下手就是了!” 乐妃大怒,又狠狠扇了幽兰一个巴掌。 “这种事情,本宫不知道吗?但本宫要的是洛云芙现在就死!晚一日都不行!” 拖上一些时间,谁知道她会把自己和端王的事情告诉多少人? 是的,在乐妃的心中,洛云芙依然知道了自己和端王的所有事情,包括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咬了咬唇,眼里划过一抹冷光。 这个孩子怀上的时候,日子正好跟她和端王私会的日子对上,所以,这不能不让乐妃多想。 可是那又怎么样? 就算这孩子是端王的,那也是龙子龙孙!龙子龙孙做天子怎么了?反正她又没有混淆皇室血脉! 第三百零七章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幽兰却不敢有半分的反驳,只能低下头,藏住眼眸深处的一抹恨意。 打了两巴掌,乐妃犹自觉得不可恨,还想继续教训一下这个不重用的奴才,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宫人的声音。 “参见陛下。” 乐妃的神色立刻就是一变。 私下里,她嚣张跋扈任意教训手底下的奴才,可在皇帝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温柔可人娇媚善良的女子。 若是让陛下看到这番场景,那就完了。 而且……这个奴才还是皇后宫里的。 乐妃转头看着幽兰,却发现对方的眼神定定的落在外面,脸上便露出一副嘲讽的冷笑:“怎么,指望着陛下来救你?” “死了那条心吧,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你连你家主子都不如,还妄想得到陛下的青睐?” 幽兰咬紧唇,眼中闪过一抹难堪! “还不快进去躲着!” 乐妃冷斥道。 幽兰不敢违背乐妃的吩咐,只能到里间的衣柜里面躲起来。 乐妃整理了一下神色,便风情万种的迎上去,直接撞入那道明黄色身影的怀中,“陛下怎么来了?” 皇帝最喜欢的就是乐妃这副小鸟依人的样 子,哈哈大笑着将她搂入怀中。 “怎么,难道朕还来不得这雨露殿不成?” 乐妃娇嗔的扫了皇帝一眼,声音如同蜜糖,里头都是撒娇的意味:“臣妾没有那个意思嘛,只是陛下往日,不是去忙着去处理那一堆有一堆的奏折,就是去皇后娘娘的殿中,都没有多少时间想起臣妾,这下倒好了,陛下每日都往臣妾的宫里跑,这到底是为了臣妾呢,还是……” 还是为了她肚子里的这块肉呢? 乐妃只要一想起之前那段被冷落的日子,心中便忍不住不悦。 她一向将自己视为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野心勃勃肖想后位,更是从来没把椒房殿里的那个人老珠黄的老女人放在眼里。 可前段日子,自己不仅被冷落了,皇帝还一个劲的疼宠那个老女人! 折这让乐妃如何不气? “爱妃这是怨朕之前对你的冷落了?” 皇帝大笑起来:“爱妃呀爱妃,朕还以为你是宽厚善良的性子,没想到居然也这么小气,朕不过就是近了皇后一些,你便吃醋成这个样子了?” “那是自然,陛下的疼爱都是臣妾的,要是给别人分享了,臣妾怎么可能开心呢?” 皇帝正是宠爱乐妃的时候,见她气恼,如何能不心疼?马上好言好语的轻哄着,总算把乐妃给哄的喜笑颜开了。 “陛下,臣妾想去看花,陛下陪臣妾去看嘛……” 她还是心有顾忌的,毕竟房间中还呆着其他人,倘若皇帝一不小心说到皇子的事情,岂不是暴露了自己怀有身孕? 乐妃虽然莽撞,但到底不傻。 最重要的是,她可指望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能够登上皇位,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呢,怎么可以容许孩子出生之情有任何意外发生? 她扯了扯皇帝的袖子,娇声道:“陛下陪臣妾去嘛……” 皇帝挨不过她,只能同意了,但他又害怕乐妃会磕着碰着,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一路上都是牵着对方的手,小心的照顾着。 落在别人的眼中,便是皇帝对乐妃宠爱无比的证明! 这一切都落在幽兰眼中,看着皇帝和乐妃携手离去的亲密模样,她咬了咬唇,眼底最深处划过一抹阴狠的恨意。 乐妃…… 从雨露殿到御花园的这段时间,乐妃一直都在注意皇帝脸上的神色,直到发现皇帝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和温柔,这才 慢慢放下心来。 看来,洛云芙并没有把事情告诉陛下,所以陛下对自己的态度依旧如往日一般。 但…… 她目光一沉。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无论如何,洛云芙必须死! 只有她死了,自己才能完全放下心来! 这一回失手,想必洛云芙短时间不会再进宫了,既然如此,那就在宫外动手! 乐妃咬紧唇,已然下定了决心。 回到宫殿之后,乐妃才发现,幽兰竟然一直留在自己的雨露殿中,从未离开过。 当下,她的神色就是一冷:“你怎么还在这里?” 幽兰低下头,木讷地说道:“娘娘没有吩咐,奴婢不敢贸然离开,唯恐娘娘有新的吩咐,所以就一直留在这里等娘娘回来了。” 乐妃虽然不悦,但却又有些隐隐的得意。 不论如何,幽兰对自己言听计从,还是令她十分满意的。 幽兰看乐妃神色不定,知道对方性格跋扈,也怕自己又得罪了对方招来麻烦,便低着头连忙道:“若是娘娘没有吩咐,奴婢现在就走,绝对不留在娘娘面前碍眼。” “不必了。” 乐妃忽然开口。 看着面前唯唯诺诺的幽兰,她 的目光一闪,忽然计上心头。 “你过来,本宫有一件事情吩咐你。” “只要你把这件事情给办好了,那么本宫日后就再也不叨扰你,你依旧可以好好的当你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怎么样?” 幽兰一愣,抬起头。 乐妃凑到她的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 幽兰愕然瞪大了眼睛:“娘娘,你……” “本宫话就说到这里,要不要做看你自己吧,不要忘了你留在本宫手里面的把柄。” 乐妃看着幽兰,一双眸子冰冷入骨,眼神里还隐隐带着一抹鄙夷。 “是,奴婢知道了。” 她低下头,眼底闪过一抹痛苦。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她的身后早已没有了退路,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离开皇宫,洛云芙先去长公主府拜会了一番。 这一次,长公主颜听霜并不在府上。 倒是白棠隐,最近一段日子好似在公主府里扎根了一般,每一次洛云芙来公主府,都能看到他坐在凉亭中下棋的身影。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远远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洛云芙了然一笑,而后便坐在了对方的对面。 “白先生又在自己同自己下棋了?” 第三百零八章 白棠隐远远地就听到了脚步声,只是没有想到会是洛云芙造访。 但是转念一想,洛云芙本就和听霜走得近,这些日子也经常来,再加上她和宁王以及自己那个徒弟的关系,来这里是情理之中。 于是便也放下棋子,笑道:“在这公主府里,闲来无事也就只能自己同自己下棋,打发一下时间了。” 他唇角带笑,眼中却带了一丝轻愁。 洛云芙看出来了。 她的心中略微了然:“长公主这些日子,想必是很忙?” 白棠隐颔首。 陈国进犯,操心的不止是宁王和皇帝,颜听霜作为手掌兵权的公主,曾经多次上书求皇帝将自己派往边关,只是皇帝从未应允。 而他从颜听霜的口中得知,皇帝根本就不将这一次的战事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一场普通的小打小闹,还说什么不需要长公主去边关,颜祉黎一个人就能将那些陈兵打得落花流水。 还说这一场战争本来就是拿来给颜祉黎练手的。 颜听霜怒意骤生。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便一直在整顿兵马,而且时刻注意边关的动向。 而事情一多,自然,和白棠隐相处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 洛云芙目光微沉:“白先 生,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 “洛姑娘直说便是。” 她抬手,将凉亭边的一根枝叶折断,一双眸子如深不见底的幽潭,藏着数不清的心事:“白先生喜欢长公主吧,但是长公主诸事缠身,而且心怀天下,她在白先生身上的下的功夫,用的时间,并不会很多。” “便是如此,白先生也要一直等下去吗?” 像是一块石头落进了湖水中,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白棠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 他直视着洛云芙:“洛姑娘……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呢?” 洛云芙反问:“难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一瞬间,他无言以对。 原来……已经那般明显了啊。 他忍不住一笑,笑里有点无奈,也带了些自嘲,但最终只化为一抹温柔的笑意。 “洛姑娘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便已经早就知道结果,我等了这么多年,自然,也不在乎再多等上那么个几年。” 她有些不解:“白先生真的确定,只要再等个几年便能得偿所愿吗?” “不确定,只是,我愿意等而已。” 他的眼睛慢慢的弯了起来。 本就是风神俊逸如同天人一般的男子啊,此时笑起 来,竟也不比那照在松间的月光差多少。 “倒是洛姑娘,忽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恐怕不止是好奇我和听霜的关系吧?” 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洛云芙的心中所想:“可是洛姑娘和宁王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一语中的! 洛云芙只感觉自己的心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她有些不死心:“我只不过是好奇白先生和长公主之间的相处而已,怎么白先生就觉得我和祉黎之间出了问题?” “因为洛姑娘过去是从来不会问我和听霜之间的事情的。” 白棠隐手执着棋子,在桌案上轻轻的敲打着,清脆的敲打声和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更加显得他的声音清亮,如同玉珠落盘。 “而且,还是这么私人的,关于感情方面的问题。” 洛云芙哽住了。 最后,她只能挂上一抹苦笑:“白先生真是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白棠隐笑而不语。 其实,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的揣摩人心,而是因为过去的洛云芙从来不屑于问这种感情上的伤春悲秋的事情。 而她既然问了,必然是她自己深受其困。 他叹息一声:“洛姑娘说吧,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说不定我还能 出个主意。” “想来白先生也已经知道,景之被人追杀,然后被我所救……” 洛云芙一字一句,无比详细的将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全部相告。 也包括,白景之躺在自己的床上养伤,被来找自己的颜祉黎发现,而后颜祉黎大怒离开,直接赶往边关的事。 白棠隐听完后,心中思绪万千。 “原来都是景之惹来的祸事啊。” 洛云芙一愣,随后摇头,“不,白先生千万不要怪景之,此事和景之无关。” 她虽然懊恼于和颜祉黎的误会,但绝对没有将错推到白景之身上的想法。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和最亲的知己。 便是重来一次,知道结果,她也依旧会毫不犹豫的那样做。 “我并没有说他错了。” 白棠隐看着护着白景之的洛云芙,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在感慨着两人的有缘无分。 倘若洛云芙没有凤凰命格,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是要为自己的徒儿争一下的。 只可惜,洛云芙偏偏是凤凰命格,而他不愿意逆改天命,也改不了天命,所以注定二人没有缘分。 他慢慢道:“只是,此时到底是因景之而起,那么一切也该由他自己来解决。” “所以,我昨 日就让他动身,赶去边关了。” “什么?” 洛云芙豁然站起。 “白先生,你疯了吗?景之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正是要好好休养的时候,你怎么能……怎么能让他去边关那么远的地方呢?” 白棠隐只是坐在那里,没有丝毫的不安和愧疚,他静静的瞧着洛云芙,慢慢开口:“洛姑娘,你对景之过于关心了。” 洛云芙皱眉,“景之是我的知己,又曾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他?” “可洛姑娘就不觉得,你对他的关心,显然已经超过了对宁王的关心了。” 她呆住了。 脸上的神色也慢慢变得愕然。 很久,她才喃喃自语,“是呀……我对景之过于担心了,可他那般莽撞,我又怎么不关心。” 白棠隐忽然想揉眉心了。 “洛姑娘,我能理解你对景之的关心,但是你要弄清楚,你喜欢的人是谁,倘若宁王殿下关心其他女子比洛姑娘你更甚,洛姑娘可会开心呢?” “……不会。” “是呀。”他长长叹息,“所以,这才是宁王殿下为之生气的原因,并非是他不愿意相信洛姑娘,只是洛姑娘你所表现出的对景之的关心,不得不让他起疑……” 第三百零九章 “这种情况下,洛姑娘自己去解释,是解释不清楚的,这也是我让景之去的原因。” “至于景之的身体,洛姑娘不用担心,他跟着我这么多年,受的伤可不少,可现在不还是生龙活虎的?不过一点小伤,这些时日,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其中的原因,当然不止这些。 但其中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并不原因多言。 “在下的话就说到这里,剩下的,就只有洛姑娘自己好好想想了。” 他说完,便起身收拾好棋子,转身离去。 飘扬的衣袖卷起一丝冷风,一抹清幽的菊香散落于风中。 洛云芙却依旧留在那里。 她在哪里坐了很久,直到在外等候许久的青萝按捺不住来寻她。 “小姐。” 青萝唤了几句。 洛云芙没有回应,只是将视线转向更远处的青山白雾,似乎出了神。 青萝忽然便有些担忧,“小姐……” 洛云芙这才如梦初醒,她转头看着青萝,眼中划过一抹坚定,而后猛然站了起来:“走,回府。” 她明白白棠隐要说什么了。 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如果真的担心对方误会,那自己为何要苦守在这京城中等候,而不是去到他的面前 亲口解释? 连白景之都去了边关,那么她这个其中最重要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去? 这一刻,她心中清如明镜。 而回去的一路上,她的心中也再没有了来时的满腹心事。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明丽的天空被一片黑色所笼罩,雨后的夜空并没有星辰,只有一轮弯月孤单寂寥的挂在天际。 深夜时分,将军府的一处房间却还亮着灯。 暖黄色灯光自雕花窗户中透出,折射到银杏树的树干上,打落一片光影。 洛云芙坐在窗边,借着微弱的灯光给自己的父亲留下一封书信。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去边关的,说不定还会因此将自己锁在房中,所以,她必须在父亲知情之前溜出去。 写完之后,她便将信收起来,想着待会交给青萝紫菱,让她们于明日午时的时候放在洛霆苍的书房里。 她了解自己父亲的习惯,知道对方早朝回来之后便会到书房看书,届时必然会看到这封信,也就知道自己是去了边关。 虽然……有些对不起父亲,但她也只能这般做了。 洛云芙沉着眸子,正想要把信收起来却忽然听到房梁上传来一声清响。 她心中一 惊,抬头厉喝:“谁?” 直到现在她才惊觉,房梁上竟然早就藏着一个人,而且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 洛云芙暗暗心惊,正打算将对方擒下来,便听到一声轻笑:“是我。” 声音竟然莫名的有些耳熟。 而后他便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自房梁上跃下,扯开面巾,后面赫然是一张娇俏的女子面容。 “江蓠?” 洛云芙认出对方,惊喜的叫出声。 江蓠轻笑一声,便同洛云芙抱在一起,不忘笑着打趣:“方才我若是晚一点在出声,你是不是就要直接对我动手了?” 她可没忘记,对方在发现自己藏身在房梁上时,那望过来的一眼。 尽是杀意。 洛云芙瞪了她一眼,“你还说,你来这里看我,也不同我说一身,就那么在房梁上趴着,害得我以为是哪个来要我命的刺客,差一点就要和你动手了!” 江蓠唇角的笑容渐渐淡去了。 她神色变化的太明显,哪怕房中灯光晦暗,却也叫洛云芙敏锐的发觉了。 她心中便是一沉:“怎的了?” “你有一点说的不错,如果今日来的不是我的话,那就真的是一个来要你命的刺客了!” 江蓠这番话一出 口,便叫洛云芙的心中一沉,联想起上一次端王买凶杀自己的事情,她的心中隐隐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又有人找你们暗阁,花钱来买我的性命了?” 江蓠耸耸肩,有些无奈:“看来,你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很清楚。” 洛云芙目光微沉。 那是自然。 以她的身份,她和宁王的关系,还有她得罪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想要的性命,实在是在普通不过的事情。 但如今端王落难,不知所踪,还有谁会花重金来买自己的性命呢? ——乐妃! 也只有她有可能对自己下手。 至于理由也很简单,估计是以为自己发现了她和人偷情的事情,所以想着把自己给除掉,然后继续做她的未来太后的美梦。 只是乐妃没有想到,自己和暗阁阁主的女儿江蓠认识,她只要向暗阁要求,江蓠便立即能知道此事。 想通这一点,她的脸上不免有了动容之色:“江蓠,谢谢你。” 对于她的感谢,江蓠并不居功。 她只是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不必说谢谢,只是我看你顺眼,不愿意你死,才会帮你的,你只需要知道这是我自己要做。” “不过……” 她声音顿了 顿,看着洛云芙的眼神忽然就带上了一抹同情。 “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的讨人讨厌,也不知道你得罪了多少人,短短的一月多来,竟有好几批人想要对你动手!” 好几批? 除了端王和乐妃,居然还有其他人想要自己的性命吗?那还真是奇了。 洛云芙虽然心中惊讶,但她早便清楚,江蓠作为暗阁之人,是不可能出卖买主身份的,便是自己问了也是没有结果。 是以,她只是笑了笑,一双眸子在灯光的照耀下,冷的惊人。 “我得罪的人,那可多了去了,数都数不清,我哪知道是这其中的哪几个想要我的命呢?” “不管是谁想要你的命,我都推了。” 她和洛云芙志趣相投,性情相合,尤其对方对自己爱好的支持,更是让她引起其为知己。 因此,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洛云芙出事。 反正这也是暗阁的生意,她虽然和自己的父亲关系不好,但最基本的权利还是有的,能够出手帮助洛云芙的,她必然不会犹豫。 “我已经告诉他们,从今往后关于你的单子一律不接,至于宁王和其他人……我在阁中没有那么强的话语权,也只能帮到你这里。” 第三百一十章 不论如何,她终究只是一个暗阁的少主。 在她之上,还有她的父亲,他的父亲……那是一个唯我独尊的人,在杀手界做了这么多年,有些规矩是不可能破的。 饶是如此,洛云芙的心中也已经十分感动。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无论如何,你能帮我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感谢了,哪里还有继续麻烦你的道理?” 江蓠噗嗤一笑。 “我真是不明白,明明你是个这么好的人,怎么有那么多人赶着要你的性命呢?” 洛云芙耸了耸肩,脸上也露出一抹无奈之色:“谁知道呢,也许是我长得太美,人又聪慧,所以他们看不惯吧。” 江蓠:“……” 她想出口的话彻底哽住了。 好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盯着洛云芙,一双眼睛便如同看怪物一般,不断地摇头:“真没想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比我还要不要脸的人。”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是自恋的顶峰了呢。 现在看来,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过经过洛云芙这么一打趣,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更加活络起来,暖黄色的灯光落到窗外的枝叶之上,踱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你不是说要去游 历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江蓠无所谓的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父亲的脾气,他怎么坑放我去逍遥?所以只是一个多月,我就被他叫回来了?” “你不躲着?” “躲着有什么用?”她自嘲的开口,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年少时的一幕一幕;“过去我也不是没有躲过,但是根本没用,暗阁的杀手和情报网遍布天下,无论我躲去哪里,都能被他发现,然后被他捉回来。” “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挣扎了,反正不管做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既然如此,还不如认命的好。” 她说着,大口的喝了一口茶。 “其实……上一次有人买凶杀你,开出了很高的价钱,我本来是打算带着那笔钱亡命天涯四海为家的……” 只是却没有想到,对方要杀的人居然是洛云芙。 而她心生不忍,将本可以拥有的机会舍弃了。 洛云芙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才轻轻开口:“对不起,我……” 她才刚开口,江蓠便猛然打断了她:“这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呢,你也无需这般的愧疚……” 比起洛云芙的黯然,她却显得很无所谓,洒脱的让人敬佩。 “就算有 了那笔钱,我想要成功逃出我父亲的手掌心,机会依然很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被他捉回来。” “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还不如救你呢。”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不是吗?”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洛云芙喃喃自语,而后慢慢垂下了眼眸,等再抬起时,眼中的愧意和心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小姐说的不错,那我这个知己就在这里祝你心想事成,早日过上自己所喜爱的生活。” “承你吉言了。” 江蓠笑了起来。 过去十几年暗阁阁主留在她心上的阴影太深太深,深到让她几乎放弃了抵抗,只不过……她依旧不会让命的。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其实,今日我来这里,除了告诉你有人想要你的命,要你小心提防之外,还有另外的事情……” 洛云芙略带不解。 江蓠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眸子中漫上一抹笑意:“我是来同你告别的……明日我要赶去陈国办一件生意,我想趁着那个机会,逃掉。” 看着洛云芙惊讶的神色,她眼中浮现出耀眼的光亮,一瞬间竟然连房间中的烛火都被她眼中 的光所逼退。 “暗阁在祁国的势力最大,但在其他国家却稍弱,尤其是陈国……陈国的太子痛恨暗阁这种干杀人勾当的地方已久,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致力于打压暗阁。” “所以,暗阁在陈国的势力,是其他国家当中最为薄弱的。” “只要我能去陈国,我就会在中途逃跑,然后生活在陈国,只要我藏得够好,暗阁的人想来不会发现我。” 洛云芙没有想到,江蓠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是看她坚定的眼神,洛云芙便知道,这个想法,恐怕在就在江里的脑海中生根发芽。 而这一次,必然是筹谋已久。 “既然你已经计划好了,那我就只能祝你成功。” 最后,洛云芙只能送上祝福。 江蓠微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耀着的是势在必得的光芒。 她看着洛云芙,黑亮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处一抹不舍:“只是,我若是去了陈国,日后和你就没有多少的机会可以见面了。” “不过你放心,等事情淡下来了,父亲也找到了新的继承人,我坑定会出来看你的。” 洛云芙莞尔:“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江蓠点了点头,整个个人便如 同一缕青烟一般,消失在了房间里。 洛云芙看着她在黑夜中渐渐离去的身影,在冷风中站了一会,最后拢了拢衣襟。 其实还有一句话,洛云芙没有告诉江蓠。 她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此次一别,自己可能终其一生,都再也见不到那个闹市中卖画的女子了。 但人生本就如此,走走停停,一路过尽,总有一些人会不知所踪。 她叹息一声,而后收拾好东西,在府中人没有注意的情况下离开将军府,直奔城外。 直到第二日,早朝之后的洛霆苍拿起那封信时,洛云芙早已赶出城外,踏上了前往边关的路上。 “父亲,原谅女儿的不告而别,只是宁王远在边关,女儿实在无法放心,女儿知道,此举必然会惹恼父亲,但即便如此,女儿也依旧心若磐石。” “还希望父亲在女儿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能够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勿念。” 看着纸上熟悉的娟秀字迹,洛霆苍心中复杂万千,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 他将信纸捏紧:“真是我养的女儿啊,性子当真是我和一模一样。” 一样的倔如牛。 认定了一个人,无论刀山火海,都永远不会改变。 第三百一十一章 当然,洛云芙离去之前所作的事情,并不只给洛霆苍留下书信这一件。 她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怀了孩子的乐妃必然会兴风作浪,而皇帝在以为自己后继有人的情况下,难保不对宁王和自己的父亲下手,是以离去之前还做了多番的布置。 直到将一切都布置好,确定不会出什么额外的变故,她这才放心的离开。 马蹄混杂着车轮声,不休的朝着西方赶去,越走越是荒凉。 三日之后,洛云芙抵达到了一处小镇。 赶车的车夫一拉马绳,马儿的前蹄便高高抬起,仰天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小姐,已经赶路这么久了,要不要停下休息一下?” 这一日,洛云芙忙着赶路,休息的时间并不多,她是练武之人,对此或许没多大的影响,但是车夫和马却都已经疲倦无比。 洛云芙自然也想到这一点。 祁国地大物博,边关距离京城起码要十几天的路程,即便快马加鞭,也还有六七日才能到,总不能这么彻夜不朽的赶路。 “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 她淡淡的说道。 这一次出门,洛云芙并没有带丫鬟,因为她担心自己的父亲, 是以紫菱和青萝都被留在了将军府照顾洛霆苍的生活起居。 此时外出,她的身边只有溪谷一人。 马儿减缓了速度,很快便到了一家客栈前。 小镇本就人少,客栈的生意也颇为的惨淡,走进去只看到零碎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说着时下的趣闻。 客栈里养着一只黄狗,在桌脚旁边不断地转圈圈,找着客人吃剩下的骨头。 一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便兴奋地奔过来。 察觉到有人过来,老板头也不抬,只淡淡道:“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溪谷冷冷开口,从钱袋中抛出一锭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砸到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阳光折射之下险些花了客栈老板的眼。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正经起来,快速地将那银子往自己胸口处一塞,刚才还漫不经心的脸上此刻已是挂满了笑容:“好咧!天字一号房!” 她看溪谷一身侍卫打扮,而站在他身后的洛云芙虽然衣着简单,但却仪容出众,身上更是带着隐隐的尊贵之气,变更不敢小觑。 将钥匙拿出来,老板客气的道:“瞧姑娘这气度,看着并不像是普通人家,该不会是京城里来的 贵人吧?” 溪谷神色一沉。 他只以为客栈老板打探洛云芙的身份是别有用心,心中瞬间提起警惕。 洛云芙却对着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这般的紧张,微笑着问客栈老板:“我们只是郡县过来寻亲的,并不是京城人士……老板怎么会觉得我们是京城人士呢?京城中人有几个会来这种偏僻之地?” 老板唏嘘道:“如果是过去,那当然不会有京城里的贵人来这种穷乡僻壤,可最近不一样了,咱祁国和陈国不知怎的打仗,这些日子来了好多个京城里的人,我看姑娘出手大方有气度不凡,还以为姑娘也是同他们一块是京城来的呢!” “哦?” 洛云芙装作来了兴趣的样子,颇为好奇的问:“掌柜怎么知道,那些人都是来自京城的呢?” 客栈里的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来。 掌柜显然很享受这种瞩目的感觉,胡子抖了抖,眼里带上些得意:“我当然知道,整个镇子上就这一家客栈,那些外来的人可不都得到这里住店吗?” “我当时觉得他们的模样和穿着不像普通地方的人,结果可不是嘛,那些人啊,出 手一个比一个阔绰,随手一扔就是一锭银子。” “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天,这三天来,就是门口送东西的小贩都赚了不少银子啊!” 周围人唏嘘不已。 “真的假的啊?” “看来掌柜得这是从里头捞了不少的油水啊,要不然怎得这么开心呢?” 洛云芙目光微动,藏住眼底的深思,皱起眉来:“便是这样,也不能确定那些人便是京城里来的,但凡是富裕之家,随手打赏些银子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掌柜的怕是多想了。” “谁说的?” 掌柜唯恐别人不相信自己的话,整个人都有些跳脚,赶紧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给说了出来。 “我在这里开客栈快开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任务没见过,从哪里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京城里的人和其他地方的人不一样,而且那几个都不是普通人,浑身上下都带着贵气,那身上的穿着的那什么衣服,看着就跟云一样,是京城里的大店铺做出来的,还有那些人腰间带的玉佩……” 掌柜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来。 从对方身上的料子,说到对方的口音,再从对方的口音说到对方身上带的饰物,一字 一句,说的那叫一个详细无比! 洛云芙越听,目光也就越沉。 自小在京城里长大,对于京城中的东西了解甚多,自然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多没也许其他人还没有听出什么,她却是都明白了。 看着像云一样的衣服,名为云雾纱,乃是京城云锦铺的新品。 腰间青蓝带红的玉佩,名为鸽血玉,乃是京城中最受热捧的奇玉之一。 还有那所谓的口音…… 洛云芙几乎可以断定,那些人是来自于京城,可是对方能够拥有云雾纱和鸽血玉这些东西,京城中的身份也是非富即贵,为何会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难道,是冲着颜祉黎去的? 想到这里,洛云芙目光一缩,原本一直镇定平静的心湖仿若掉进一块大石,溅起大片的水花。 整颗心,就此变得不宁静起来。 “那掌柜的可还记得,他们走了多久,又是朝着哪个方向走去的?” 掌柜的眯起眼:“嗯,记不大清楚了,不过好像就是这几日走的,至于方向……好像是西南方,对了,就是朝着西南的方向去的!” “大概是去陈国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走大道,反而绕这么大的圈来这里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他不知道,洛云芙却知道。 祁国陈国打仗,边关几乎全部封锁,所有通往陈国的水路陆路都被堵住,所以要去陈国的人,必然要绕很大一个圈子才能过去。 这也是洛云芙来这里的原因。 因为如果走水路或者正规的大道,恐怕到了半路就会给官府的人拦住。 洛云芙正要开口,溪谷却忽然出声提醒:“小姐,你看周围……” 她豁然惊醒,转头看向她处,却发现客栈中已经有许多人都将惊异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就连客栈掌柜卡着自己的目光也是惊疑不定。 “姑娘怎么好像对那些人很感兴趣?” 洛云芙垂下眸子,一瞬间心里转过很多想法——不管那些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去陈国还是冲着颜祉黎来的,对方都已经离开了好几日,现在就算是追赶也已经来不及。 更何况,她连续赶路好几日,不管是人和马都是正劳累的时候,倘若不好好休息,接下来的路程只会更慢。 想通这些,洛云芙便也就冷静下来。 面对着客栈老板和其他人惊异的视线,她轻轻摇了摇头:“倒也不然,只是有些好奇了,正如掌柜说的,现在我们祁国正在和陈国打仗,听 说陈国那边还杀了不少我们祁国过去的商贩和旅人。” “这种情况下,那些人竟然还赶往陈国去,简直就是不要命了哇!” 听则洛云芙的话,掌柜也就去了疑心,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唏嘘之色。 “可不是嘛……也不知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我本来还想提醒几句的,可是那些人性子不好,凶得要命,手里头还时时刻刻提着刀,我就怕提醒的不好,连我头上的这颗脑袋都保不住!” 洛云芙心想您好还不笨,知道哪些人不好招惹,倘若你真的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的话,对方指不定还要杀了你全家来杀人灭口呢! 洛云芙拿着掌柜给的钥匙,在溪谷的陪同下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溪谷则是去安置车夫和马匹去了。 夜晚很快便到来了,马厩中的马匹早已酣睡,整个客栈也是一片寂静。 万籁俱寂中,洛云芙躺在床上,不住的翻来覆去。 她根本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眼前就会浮现颜祉黎的面容,温柔的、冷然的、睿智的,还有对方决然离去的那一个身影。 越是想念,就越是难过。 她该跟他说一声的。 怎么可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将一 个男子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日夜不休的照顾呢? 洛云芙只觉得心中不住的酸涩,她觉得睡意全无,便想坐起来点灯,可她才刚刚起身,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便从某一处传了过来。 这是…… 迷魂香! 洛云芙目光一冷,并没有出声,而是不动声色的又躺了回去,一双眼睛定定的的盯着窗外。 终于,那扇窗户微微的动了动。 一个人影在凄冷的月光下慢慢爬了进来。 洛云芙闭着眼睛装作睡觉的样子,眼睛的余光却是死死地盯着对方,只见对方一步步朝床边走来,点亮了床头的灯烛。 暖黄色烛光被点亮,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床榻上少女精致的容颜。 如柳叶弯月一般的眉,高挺的鼻梁,一抹嫣红的唇,再加上白皙如冷玉一般的肌肤。 美丽近乎妖孽。 洛云芙能够听到对方倒吸冷气的声音。 “大发了,真的大发了……白天的时候带着面纱看不真切,没想到摘了面纱,长的居然这么俏……嘿嘿,把她带到大人面前,大人一定会开心的。” 这道声音嘶哑难听,就如乡下野鸭的叫声一样。 然后,男子便朝着洛云芙伸出手,显然是想将对方带走。 他的手触碰到洛云芙肩膀,入手是一片丝滑,这让他的心中忍不住微微一荡。 “真是个尤物啊,就这么把你送到别人手上太可惜了……要不是让宁王逃掉了,老子何至于要找美人去讨好那个色鬼?嘿嘿……倒不如我先爽一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说出那句淫荡不堪的话时,洛云芙便睁开了眼睛,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男子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的性命便已经被洛云芙拿捏在手中。 森寒的声音自耳边传入,却幽幽的仿若是地府中而来:“说,你是什么人,对宁王做了些什么?”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你,只要你绕我一条小命!” 在洛云芙不断收紧的手指下,男子的脸色瞬间苍白,身子抖得如同糟糠。 “我、我是陈国将军麾下的斥候,之前曾被任命去追杀宁王,可是失败了……” 洛云芙无语了。 斥候? 就前面这个人的怂样,也能够当上斥候?贪生怕死得来的斥候吗?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她冷声道:“既然你是陈国人,要对付的也是宁王他们,那找上我 来做什么?” 如果对方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那捉拿自己情有可原,毕竟,拿下了自己,不管是对洛霆苍还是对颜祉黎都是一个有力的要挟。 可问题就是,对方显然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 那他对自己动手做什么? 男子的身子不断发抖,很想要撒个谎,但洛云芙却看清楚了他的意图,目光一冷,手指就此收紧。 男子的脸色因窒息而变得青紫。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死的时候,洛云芙忽然又松开了手,给了他揣息的机会。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所以你要思考清楚了,但凡你话里有半句假话,我就能让你横尸当场!” 这下,就连男子的嘴唇都在发抖了。 最后他终于忍耐不住,放声哭起来,只是在洛云芙的眼神警告下不敢哭的太大声。 “我、我说,我全都说,我埋伏宁王失败,还损失了不少人手,将军一怒之下骂我没用,还说要罢了我的职位,我不想没了职位,又想着将军好色,就想着找一个美人来讨好将军……” 瞧见对方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洛云芙的眉毛狠狠地一抖。 “所以,你找上我,是觉得我长得不错,想要捉了我去当你家将军的小妾?” 第三百一十三章 “谁说的……” 对方反驳道:“只有名正言顺带回府,给主母敬过茶的那才叫妾,养在外面的那都叫外室,更何况只是一夜风流……” 后面的话,在洛云芙冰冷的眼神中越说越低。 许是察觉到洛云芙不悦的神色,他的脸上连忙挂上一抹讨好的笑:“当然了,以姑娘的姿容,做将军的小妾那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话音刚落。 他便感觉脖子一紧,整个人呼吸都困难起来。 洛云芙冷笑道:“我对做你家将军的小妾不感兴趣,你若是再敢废话一句,我现在就让你死!” “哎呦,姑奶奶,你轻一点,有什么话好好说啊,你要是不想当小,当大也可以啊,我们将军的棋子老大一把年纪了,人老珠黄,那肯定是赢不过你的……啊!” 他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洛云芙花了好大的理智,才克制住了想要掐死对方的冲动。 “闭嘴!” “你再敢开口说一句试试!” 对方立刻闭口不言了。 “那……姑奶奶,你……你既不想杀我,又不肯放我走,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你如果是要钱的话,多少银子我都能给的,只要你留我一条 小命。” 洛云芙只觉得,陈国的那位将军怕不是一个傻子,一个如此贪生怕死的人也能当是斥候的位子,并且还到现在都没有被罢职。 莫非是按关系进去的? 她冷声道:“你想要活,可以,告诉我,你们那位将军现在在哪里?” 他目光一亮:“你也对我们将军感兴趣是不是?我们将军英俊潇洒,整个陈国的女儿家都喜欢他,你要是见了我们将军……” 洛云芙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捏住他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粒药丸塞到了对方嘴里。 对方蓦然瞪大眼,满脸震惊—— “你给我吃了什么?” 洛云芙冷笑道:“你说呢?” 她本以为,对方的脸上会出现惊慌害怕的神色,却只见对方惊喜的捂住嘴,道:“你是喂我吃了你们祁国的糖吗?好像很甜呢。” 洛云芙:“……” 她怔怔的看着对方,好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男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她仔细的打量起对方来,却发现对方虽然声音嘶哑,可面容却很是年轻。 更甚至,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这么一个小屁孩,怪不得会这么的 天真。 她冷冷的道:“不是糖,是毒药,刚才我已经给你喂下了毒药,你若是不听话的话,三日之后必然会全身溃烂而死。” 对方的脸色骤然变了。 洛云芙将对方扔在地上,冷冷的道:“说吧,你们将军在哪里,来祁国多久了?只要你说的都是对的,我自然会留着你一条小命。” 男子的脸色惨白,呐呐的道:“我、我也不知道哪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就在这里不远……” “而且……姑娘,不是我说,如果你真的是喜欢我们将军的话,直接让我带你去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闭嘴!” 她冷声呵斥。 不想再和对方废话,洛云芙提起他的衣领,轻巧的自窗外跃下。 晦暗凄清的月光中,一抹白影翩然而落,手中还提着一个大包袱。 “你……” 男子惊骇地看着对方——乖乖,这哪里是一个娇软的弱女子?光从这轻功来看,绝对是个练家子啊!怪不得自己那么轻易就被对方拿下了。 不过这也更让他明白,自己想要从对方手中逃掉几乎是不可能的。 起初,他还想着逃走,或者故意给洛云芙指向错误的方向。 洛云芙只是冷冷一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瞧着对方,一直到对方身上毒发,躺在地上来回的打滚,痛的嗷嗷直叫。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了吧?” 她脸上带笑,眼底深处,却如钟南山顶上经年不化的雪。 “你若是在耍小聪明,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那男子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他原本以为所谓的毒药只是目前这个女子给自己开的一个小玩笑,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心狠到给自己下毒! 洛云芙自他身边走过,还能听到对方口中嘟囔的话,“好歹毒的女人……” 洛云芙轻轻挑眉,嘲讽的笑了。 最后,只冷冷的扔下一句话:“那又如何?” 有了毒发一次的教训,男子再也不敢有别的心思,乖乖的将洛云芙带到自己所栖身的地方。 “到了,就是这里。” 洛云芙微笑着,转头又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她笑的温温柔柔,可在对方的眼中,却完全不下余地府中恶鬼的狰狞模样。 “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嘛?” 洛云芙说着,示意他看清楚面前的一切——面前是一处幽暗而茂密的幽 林,显然就是荒郊野外,哪里有什么住人的人烟? 男子大惊,生怕对方一气之下直接要了自己的性命,急急地说道:“我没有撒谎,真的就是这里,将军说过既然来祁国,就要找一个发现不了的地方,所以我们住的都是地下。” “你别看这里荒无人烟的样子,实则底下却有很多密洞。” “女侠你看那里……你去那边最大的枯树底下看一看,那里有一块大石头,女侠要是不信可以去把它翻过来,到时候路就会出来的!” “你说的,还真是匪夷所思。” 过了许久,洛云芙才轻轻说道。 “女侠,你要相信我啊,到了现在,我哪里还有那个胆子骗你啊!” 骗她? 可别了!他年纪还小着呢,不想就这么白白地赔上自己的性命。 反正将军那么神通广大,别说是一个刺客,就算是上百个刺客也完全不怕,他何至于为此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呢? “既然如此,那我便信你一回。” 她淡淡的说着,忽然松开卡住对手脖子的手,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朝对方脖子上一拍。 “噗通。” 男子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倒进了尘土里。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她收回手,按着男子所说的话,将树下的石头搬动了一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 就在洛云芙怀疑对方很可能是在骗自己的时候,树中忽然传出一声闷响,而后,就看到,布满干裂树皮的树干忽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道小小的,狭隘的道路。 试想一下,在幽寂的夜晚,凄清的月光照在交叉的树枝上,诡异万分。 而树干中心又露出一道裂缝,如何让人不心惊胆寒? 可洛云芙并没有害怕。 她上辈子跟在颜祉铭身边,什么东西没见过,自然也知晓一些精妙的机关。 相处先秦时期百家争鸣,墨家独树一帜,后来,先秦建立,墨家备受打压而渐渐没落,人才凋零,到后来知道在历史中消失。 可她却知道,墨家并没有消亡,而是在一个不引人不注意的地方继续延续,上辈子颜祉铭招到一个墨家的天才,洛云芙跟在他身边,曾亲眼看到过能在天上飞绕整整一日的重物。 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估计也只是一个精妙的机关罢了。 洛云芙朝里面看了看,底下昏暗无比,一望完全看不到底。 她皱起眉——可惜那个男子已经昏了过去,不然的话还能好好 问一下他是如何进去的。 等等! 既然这男子是住在这里的,那么身上必然会备有烛火,否则的话如何在黑夜中前行? 洛云芙搜寻了一番,果然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她将对方的身体托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而后便擦亮烛火,沿着那个小洞慢慢地走了进去。 下面是有楼梯的。 木质的楼梯似乎并没有那么稳固,洛云芙走在上面,摇摇晃晃中只觉心惊。 尤其是,当她踏进去的一瞬,身后再度传来一声闷响,等再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那道敞开的缝隙,竟然已经闭合了起来。 现如今,整个洞中,就只剩下了洛云芙和这满洞的灯烛了。 便是她再如何的镇定,此时也不由的脸色一沉,心中生出些焦灼之感。 也许,自己真的鲁莽了。 不该一听到风吹草动,便贸然的孤身一人来到这般危险的地方。 就是带上溪谷也好啊。 但是已经走到这里,洛云芙便也没了回头的机会,只能咬着牙前行。 没过多久,便离开了狭隘的洞口。 紧接着浮现的场景令她震惊——雕花的门扉,木质的地板,这整个地底的构造,竟然和地面上的宅院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 不同的是,这里是在地下,透不进任何的阳光和月光,也养不活任何一株花草。 前方传来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洛云芙身子一转,便藏身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几个穿着打扮都十分精致的女子端着饭菜走来,说话的声音也不断传进洛云芙的耳朵里。 “将军今日又留了红药?” “可不是嘛,那个小妖精也不知道给将军灌了什么迷魂汤,最近几日,将军召得都是她,简直把我们姐妹都给忘到了脑后!” “哼,我看那小蹄子也得意不了多久,她这么出头,绿意姐姐怎么可能容下她?” 听着她们愤恨的声音,最为沉着淡然的那个女子皱起眉,眼中划过一抹不悦:“好了,都在废话些什么,还不赶紧把将军要的饭菜送过去,倘若出了差错,将军的性子你们都该明白,到时候可别来找我哭!” 她的话一出,其余两个女子便连忙闭上了嘴巴。 跟在将军身边这么久,他们对自家家将军的性子可是无比的了解。 也许平日的他宠爱她们,可是一旦她们伺候中出了些差错,哪怕只是惹得他不开心了,他也会辣手摧花,杖毙都是轻的,就怕被送入军营受万人 践踏。 就比如上一个恃宠而骄的女子…… 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场景,姑娘们的脸都是变了变,再也不敢多话了。 暗处的洛云芙就这么藏着,静静地看着她们一步步走远。 这几个女子,应该是那个陈国将军的下人。 既然如此,跟着他们,应该能够找到那位陈国将领的房间。 想到这里,洛云芙便悄悄跟了上去,不管如何,她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不打算空手而归。 没过多久,那些女子便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手中的饭菜已经不见了。 显然的,那饭菜是给那位所谓的将军准备的。 可惜了,没法在那饭菜中下毒,否则的话把那个陈国的将军毒死也是极好的。 这般想着,她悄悄摸进房间。 房间极暗,只有最深处的内室处亮着昏黄的光,影影绰绰。 她放轻脚步。 她的轻功本就很好,仅凭她当初能够飞跃绝壁面见白棠隐这一点便能看出。 洛云芙靠近了里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水声。 这是在做什么? 洛云芙皱起眉,朝里面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她便脸色爆红,脚步踉跄的后退,一时之间忘了放轻力道,便发出了脚步声。 在鸦 雀无声的房间中,这倒脚步声显得格外的清楚响亮。 里面的人居然在洗浴! 而她刚才往里看的那一眼,好巧不巧,便瞧见了对方全身赤裸的样子! 洛云芙这回真的想磨牙了。 而且,她也发现,房间中的水声停了下来,显然也是发现了自己。 她屏住呼吸,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既然来了,还不赶紧进来,本将军往日是怎么教的你们?” 洛云芙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后,长发男子斜靠在浴桶中,轻轻的抬起眼,目光定在了洛云芙身上, 他长了一幅极为俊美的容貌,剑眉入鬓,红唇妖艳,长长的丹凤眼光滑潋滟,眼角处一颗泪痣,仿若神来之笔,将他身上的妖艳和冷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是个新来的呀。” 许是发现洛云芙面生,他眼中满上一层惊讶,但很快便消失了,换上了一抹邪魅的笑意:“不过也好,往日的那些女人,我也早就腻烦了,也是时候换些新人来了。” 洛云芙总算是听明白了。 对方显然是将自己错认成了新来的侍女,而并没有对自己的身份起疑。 那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洛云芙目光一沉,而后便慢慢上前,走到距离对方不远处的地方停下,垂下了眼。 她实在无法直视对方裸着身子的模样。 男子微眯着眼睛,慢慢躺在水中,倚靠在浴桶边缘,声音也变得嘶哑魅惑起来,“过来,给本将军搓背。” 洛云芙:“……” 她沉默了许久,一直到男子不耐烦地皱起眉,才终于移动脚步。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将手伸到了对方的背上。 肌肤相处得那一瞬,她的手不自觉的一颤。 一股强烈的,难以忽视的厌恶和排斥冲上心头,让她险些甩手离去。 而对方的神色却是一沉。 “搓。”短短一个子,声音却似乎比之前要更低了一些。 洛云芙低下头开始有节奏地为对方按摩起来,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深处的一抹冷光。 借着对方背对着自己的好时机,她将衣袖中的粉末抖落进水中。 粉末落进水里,很快便融化开来。 她的唇角边轻轻一挑,一抹得逞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她便收回了手,小声道:“我去为将军端饭菜来。” 既然毒已经下了,那她也该找个机会离开了。 只是,她才刚刚踏出一步,一只湿 淋淋的手臂便从水中抬起,拉住她的衣袖,将她扯到了浴桶里头。 “何必着急走呢?” 喑哑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混着温热的气息,一点一点朝她的脸颊逼近。 她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刺激而又充满了霸道的侵略。 “怎么,怕了?” 对方轻笑一声,低下头便想要亲吻她的脖颈,洛云芙目光一冷,像也不想一掌击出。 对方同样也打出一掌。 碰撞的内力四处逸散,震得浴桶中的水流也变得急促起来,花瓣在水中不断的打着旋,忽然,浴桶裂开了。 桶中的水泄了一地。 洛云芙就撑着这个机会,挣脱了对方的手臂,在对方惊讶的神色中狠狠一脚朝着对方的胯下踹去。 “登徒子!” 男子的脸色微微变了。 有点青,有点紫,有点疼,看着洛云芙的眼神更是有点震惊? 被调戏过后的洛云芙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冷静,一张脸气急不已。 只是,她的心中到底还惨存着一丝理智,一击得手之后并没有多做纠缠,而是转身便想要逃。 “想走?” 男子咬牙切齿,手肘一曲,便将浴桶的碎片朝着洛云芙的方向震了过去,想要拦住洛云芙的 脚步。 同时高声道—— “来人!” 洛云芙刚出去不久,便听到纷乱的脚步声,知道是有人听到动静来围堵了。 而且听脚步声,对方的人数不在少数。 她目光微沉,忽然朝里折回。 看着她回来的身影,地上男子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仿若一切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死心吧。” 他懒懒的道:“虽然不知道你作为一个刺客,是怎么进来的这里,但是你想要从这里出去,是想都别想的。” 他显然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却依旧有恃无恐。 洛云芙看着他这副懒散的样子,便想起之前自己所遭受的调戏,眼中划过一抹怒意,直接一脚踩在了对方的身上。 “将军,我劝你还是配合一下。” 她笑起来,眼睛中却像是带了冰刺一样,“要不然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的裸体暴露在你所有人面前。” “哦。” 他耸了耸肩,漫不经心。 “随你吧,只要你开心便是,反正我的身体他们又不是没有看过,昔日我和女人翻云覆雨的时候,他们都是看着的。” 变态! 洛云芙的心中只有这两个字! 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只能从袖中掏出匕首, 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将对方整个人提了起来。 当然,在那之前,她没忘记给对方披上一件外衫。 尽管那外衫根本遮不住什么。 “噗通!” 刚巧这时,门被人踹开了! 一道焦急的女子声音传入房间:“将军!你怎么了……” 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中一地狼藉,破碎的木桶和玫瑰花瓣散落一地,桌子椅子都歪歪斜斜的倒着,而他们素日被人敬仰的将军大人则是光着身子,身上就披着一件薄纱,正被一个天人一般的女子用刀抵着脖子。 而那个女子还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他们,不停的警告—— “不要动!否则,你们的将军就没命了!”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的退出去,让开了一条路。 见他们如此的配合,洛云芙这才松了一口气,挟持着手上的男人一步步的走出去。 她本以为这些人会趁机动手,拿下她,救出手中的这个男人。 可是她想错了,她所经历过的地方,旁边的人只是一个劲的盯着她手上的刀,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搭救手上男子的想法。 她心中暗暗惊讶,不由得更提高了警惕心。 “把刀放下。” 直到走到门口,男子 才终于开口。 她转头望去,只瞧见对方妖娆的笑了起来,眼角的泪痣于灯烛之下,艳的惊人。 这种情况,还这般镇定,不是真的心理强大,就是故作冷静。 洛云芙只觉得认为对方并不是后者。 她忍不住捏紧匕首,微微一动,锋利的刀口就在对方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现在你的命就在我手上,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对于洛云芙的威胁,男子全然无惧。 只是懒懒的笑了笑“是吗……” 他眼角的笑意更深了,拉长的声音无尽魅惑,而后他抬起手,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逃过了洛云芙手中匕首的威胁,抓住了洛云芙的一只手。 整个过程只在瞬息之间。 “啪。” 匕首掉在了地上。 洛云芙震惊之下,还想要挣扎,便同对方交起手来,却在不到十招之内被对方反扣住了双手。 她心中一沉,“你……” “姑娘呀,小生方才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把你的刀放下……” 他轻笑一声,尽管身上将近全裸,气度却如翩翩的贵公子一般,眉梢一挑,眼中尽是风情。 “到了现在,你是离不开这里了,倒不如就这么留下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洛云芙睡了很久,睁开眼时,微黄的烛光落到她的眼中,竟让她觉得刺眼。 她醒过来没多久,便有人推门进来,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端着脸盆走入,恭敬的道:“姑娘,让我们为你梳洗吧。” 洛云芙神色一冷:“不用,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你们出去吧。” 那些人根本没有听她的话,自顾自的将东西放下,便开始为洛云芙梳洗打扮。 而洛云芙也是乖巧配合的任由他们动作。 这并不是因为洛云芙有多么的配合,而是因为他现在除了可以动下手指之外,完全没有了力气。 从那天被那个男子拿下之后,她就被下了软筋散,一直被关在这里。 每日都有服侍她三餐起居的丫鬟下人,但这些人从来不听她吩咐,只是按部就班的服侍她起床梳洗、吃饭穿衣,沐浴入睡。 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毕竟,这里是地底,没有光线,也看不到日落月升,根本就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天。 直到哪些女子为洛云芙梳洗好了,她才开口询问,“你们将军呢?” “将军说过,等姑娘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他便会来的。” 熟悉的话语,和 之前的回答一模一样。 洛云芙目光一沉,眼中浮现出了怒意,冷笑着说道,“你们是在同我开玩笑嘛?” “你们根本就没同我说过,要我想清楚什么,你让我怎么回答你们?” 她们面面相觑。 好像……真是如此。 自从这位姑娘被关在这里起,她们便鲜少和对方交流,也就没有转达将军的话。 但他们以为,将军的意思,对方应该懂得的…… “将军说了,只要姑娘愿意留下,日后将军府必然会有姑娘的一席之地。” “不可能!” 洛云芙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你告诉他,让他收起他的妄想,我便是再不济,也还没有沦落到给他做妾的地步!” 入他将军府? 真是笑话! 且不说她堂堂将军嫡女的身份,就说自己祁国子民的身份,也断断不可能和敌国的将军在一起。 做妻都不可能,更何况是妾? 对方的话,听在洛云芙眼中,无异于痴人说梦,令人发笑! 话到这里,那几个女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眼中浮现出怒意,“姑娘,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将军在我们陈国可是无数女子心中仰慕的英雄,你一个无 身家背景的敌国女子,将军也愿意给名分,足以看出对你的看重。” “我知道姑娘不甘心一个区区妾室身份,但你身份低微也只能如此,劝你赶紧收起那些不应该的心思,好好服侍将军,否则你连一个侍妾的位置也捞不到!” 洛云芙没有回应,只是冷笑一声。 她已经不打算和对方在说下去了。 一群来自陈国,而且对那个陈国将军十分仰慕的女人,便是自己说再多,也只是白费口舌,对方依旧会认为自己只是欲擒故纵而已。 是以,她只是冷冷地说了一个字。 “滚!” 长时间的监禁,以及和外界的彻底断层,都令洛云芙赶到心浮气躁。 原本稳定的情绪又隐隐有不稳定的趋势来。 洛云芙知晓这样子不好,但是却按捺不住,她只感觉自己的心中好似藏了一团火焰,平常还可以按捺,但一到关键的时候,便会熊熊的燃烧起来。 这一烧,便会烧掉许多理智。 听到洛云芙这般说,那些原本想要好好劝告警戒洛云芙的人也都闭口不言了。 其中一人愤愤不平的道:“好,这可是你说的,等将军厌弃了你,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 洛云芙冷眼看着她们离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而重新闭上了眼。 她躺在床上,重新睡着了! 见此,几个女子怒气更盛:“百合姐姐,你看她!” “真是一个毫无教养的粗蛮女子!也不知道是从祁国的那个乡野里出来的!” “就是啊,真不知道将军看上了她什么!” “够了,都给我闭嘴!” 被称为百合的女子呵斥一声,而后便小心的掩上房门,唯恐房中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们都小声些,若是抄到了姑娘就不好了。” “姑娘,你还叫她姑娘!百合姐姐,过去你可是将军前最受宠的人,我们都以为你会进将军府,可你陪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回应,这个女人一来就得到了,凭什么?” “就是啊!而且她若是出生名门举止有礼也就罢了,可她分明就是个不懂礼数不知好歹的野蛮女子!” 百合神色一暗,但眼中却并没有多少对洛云芙的怨恨和不甘。 她只是淡淡道:“这是将军的意思,我们都只是区区下人,按将军的吩咐行事就罢了。” 她的话才刚落,便有人不服道:“百合姐姐难道是在担心将军 生气?我看不然,这女人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将军都没来看她一眼,怕是心中也不怎么看重她。” “而且,这女人如此不知好歹,怕是没过多久就会被将军厌弃,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呢?” 有什么好怕的? 百合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被派来时候洛云芙之前,那个男子将自己叫到身前,让她说动那个女子留下时的神情。 目光不由得一暗。 “我看你们这些日子是活的太安生了,连将军的吩咐都有异议,你们不要忘了,将军虽然从未来过,可以将军的性格,看上的东西,便会直接抢来,哪怕是强迫也在所不惜。” “可房间里的这位,明明是祁国的刺客,可将军非但没有强迫,还祝福我们好好照顾她,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你们有谁见过将军对一个女子如此宽容?” 这道话落下,空气中忽然凝滞住了。 在场的女子都陷入沉默。 她们都是从各个地方,通过各种方式来到的将军的身边,不管最初是何目的,但最后无一例外都死心塌地的爱上了那个男子。 而跟在对方身边的这段时间,她们确实还从未见过将军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第三百一十七章 “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她日后拆在我们的头上吗?” 良久,才有人不甘的开口。 “不提这个,便只说将军那般风神俊逸的人,岂是这样一个粗蛮女子能配得上的?” 百合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将视线转向紧闭的房门,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身后这些女子,想到了很多很多,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可能——那便是,倘若房间中的那位姑娘并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不喜欢将军呢? 毕竟,她在对方的眼中,没有看到对于将军的半分爱意。 唯一所能见到的,只有不屑和冷然。 这一觉洛云芙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昏沉沉。 她躺在床上,身子虚软,只感觉如今的自己是越来越嗜睡了。 有时候,洛云芙也会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她脉象平稳,并没有不妥,而且她的体液能够解百毒,没有任何毒奈何得了她。 所以,她也就将这一切归于自己最近思考的事情太多,过于劳累了些。 身上没有力气,也无法下床,洛云芙只能在床上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人推门进来,这一回,是送饭的来了。 洛云芙任由对方将自己扶起,冷眼看着饭菜一点点朝自己靠近。 从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不仅这房间中的香味中加了软筋散,就连这饭菜里头也是掺了毒的。 只是她本就中了软骨散,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而且,她的体液本就可以解百毒,区区一点慢性毒根本不在话下,她也就没有抗拒对方的饭菜。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方送来的每一餐都是有毒的,自己不可能每餐都不吃吧?要是这样的话,纳自己恐怕还没出去就先被饿死了。 用完膳,那些女子依旧没和洛云芙多言,收拾好碗筷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时间,便只留给了洛云芙。 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对于那个男人的想法,洛云芙也大概猜到了一点。 大抵就是想要用漫无边际的孤独和黑暗来击溃自己的内心,然后在自己最迷茫无力的时候对自己伸出手,套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不过,洛云芙她不吃这套。 她冷笑一声,闭上眼睛打算养精蓄锐,等体力回复的差不多的时候想办法逃走。 直到第二日,她动了动手指,确定自己身上的力气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正想要下床,却忽然有一行人推门进来。 洛云芙立刻顿住动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装作一副中了迷药的样子。 百合率先走进来,而后跟着的便是一排女子,每一个女子手中都拿着梳洗所用的衣物饰品。 而这些女子,无一例外,都生得面容姣好,姿容出众。 大概都是那个所谓“将军”身边暖床的女人吧。 真是个色鬼! 洛云芙暗暗唾骂一句,正想要赶走对方,却见对方直接走到自己身边,将自己的发簪取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 “气色不错,不用上胭脂了,简单打些水粉即可。” 随着百合一声吩咐,身后的女子便立即开始动作,洛云芙本以为她们是要重复之前的事,便也就任由对方作为。 可渐渐的,她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因为,对方的手竟然开始扯起自己的衣服来。 “你们要做什么?” 看着浑然不知情况的洛云芙,百合的脸色冷淡无比:“将军要召幸你,所以派我等来为你沐浴洗漱,姑娘还是不要挣扎吧。” 她不同于那些一心仰慕将军、将洛云芙当做毕生大敌的女子,她对洛云芙并没有多少恶意,更一眼看出了 对方心底对于将军的抵触。 这是她印象中,第一个见到将军的容貌之后依旧不为所动,甚至充满厌恶的女子。 大概就是因为这份不同,才令得将军对她刮目相看。 在百合的提醒下,洛云芙的怒意渐渐散去,本欲动作的手也收了回去。 她心道,这样也好,最近几日来监视自己的人实在是太多,让她根本找不到逃出去的机会,那个色鬼陈国将军要见自己,虽然令人恶心,但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而且…… 她也想看看,为什么自己明明在对方的洗浴水中下了毒,对方却依旧好端端的。 瞧见洛云芙开始配合,百合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怕,这个祁国的杀手会心怀不甘,在侍寝的时候对将军做出些不利的事情来。 她挑起洛云芙的一缕发丝,发现对方的头发乌黑顺滑,放在手心中冰凉丝滑如一抹绸缎,再看向镜中,女子安静地坐在桌前,黑发雪肤,眉目清冷,像是冬日阳光下的一抹初雪。 如此出色的容貌啊……便是昏黄的铜镜,也不能阻挡她的半分美丽。 百合的眼中不知不觉的就带上了一抹羡慕,轻而温柔地说道:“姑娘长的可真 好看,是百合长到现在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 洛云芙听着她的话,轻轻地,挑起了眉头。 但她问的却是与对方的话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不是陈国女子吧。” 百合梳头的手一颤,便从洛云芙的头上扯下了几缕发丝。 洛云芙声音淡淡,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头皮传来的疼痛一般,“这些日子,我听过你和那些女子的话,她们说的虽然是祁国话,但是声音里还带着点陈国的口音,而你说的确实地地道道的祁国话,而且带着点江浙口音,相貌也与她们有一定的不同……”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江南一带的人,而且出身富庶人家,所以才有这一身细软的好肌肤。” 她说着,视线渐渐下移,落到对方那双嫩如白玉的手上。 “但我不明白了,你一个江南的姑娘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待在陈国将军的身边,是被逼迫,还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呢?” 百合垂下头,从洛云芙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因为洛云芙的声音比较小,而其他的陈国女子又都去忙洗浴的热水了,是以,除了百合以外,没有任何人听到她的声音。 第三百一十八章 良久,百合才抬起头,笑了笑:又重新为洛云芙梳头。 “姑娘真是细心,这般轻易就瞧出了我的身份,我确实是祁国人,也是江南富庶之地的子女。” 她说着,眼神慢慢变得怅然起来:“我知道姑娘很好奇,为何我一个富庶之家的小姐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其实也没有好讲的,我是十年前来到将军身边的,那时候正直兵荒马乱,我的父母亲人全都死在了乱兵手中,是将军救了我。” 洛云芙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么将军对你恩重如山了。” “这是自然。” 百合笑了起来,道:“倘若没有将军,便没有我的今日,将军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是要一辈子记在心上的,日后若是有机会,当然要用尽一切法子来报答将军。” 原来如此。 洛云芙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很快,热水便准备好了,那些陈国女子在浴桶中洒满花瓣,而后慢慢褪去洛云芙身上的衣物,扶着她进了热水之中。 洛云芙这才发现,这房间里之前是点着软筋散的,但是现在却消失无踪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显然是有利的,她在浴桶中磋磨了 整整一个时辰,中间让那些女子倒了好几次水,那些娇滴滴的女子哪里干过这些重活,累的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倒是百合,长了一张江南女子婉约柔美的脸,力气却是其中最大的。 相比较于那些累瘫在地上的女子,她只是额头上多了几滴汗水而已。 将这些女子折磨的够呛之后,恢复了所有力气的洛云芙这才施施然从热水中起来,让她们为自己穿好衣服…… 不,不是衣服。 她脸色难看的看着那些女子为自己穿上的衣服——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就是一层纱,轻薄可见其后露出的白皙肌肤。 饶是洛云芙打算配合对方,借着这个机会趁机逃走,此时也有些忍不下去了。 “换一件衣服。” 她冷冷的道。 百合不为所动:“这是规矩,但凡侍寝的女子都要穿上这件衣服,以方便将军能够更好地临幸姑娘。” 都要? 所以说,这件衣服在自己之前,还被不少的女子穿过了? 洛云芙并不是洁癖严重的人,此时却也心中反胃,倘若给她不用伪装的机会的话,她肯定会当场便吐出来。 至于所谓的临幸,她恶心之下,全当废话——她可 以保证,只要那个将军走入这个房间,她必然能让对方无法活着走出去! 为洛云芙梳洗打扮好,这些人便接连退出房间,只留下她一人。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等到洛云芙都有点难以忍受,打算在房间中走动一下放松筋骨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来了! 洛云芙屏住呼吸。 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一双白金织锦靴率先出现在眼中。 紧接着是红色的衣角,衣角上绣着张扬盛开的牡丹花,对方的身影于屏风上渐渐显现,影影绰绰,映在屏风上如一抹惊鸿。 洛云芙的目光越来越冷,从头顶上拔下一根发簪,收到了手心里。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中了毒,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发作,但坐以待毙并不是她的性格。 她正想该如何拿下对方,便听到一声轻笑:“之前不是闹得挺凶的吗?怎么这回却是一声不吭了?难不成这软筋散还有让人闭口不言的功效吗?” 对方越来越近了。 就在对方即将绕过屏风的一瞬间,洛云芙骤然弹起,狠狠一脚将屏风踹倒在地。 屏风倾倒,连带着背后的男子也被压在下面。 洛云芙就沉着这个 机会扑了上去,狠狠压住对方,那双纤纤玉手狠狠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脖子上的手不断地收紧,胸腔里的气息也在一点点减弱,他却一动不动。 只因此时的他正在隐晦的失神。 面前女子就这么附在自己身上,对方的长发落到自己脸颊,冰冰凉凉,带着一股兰花的幽香,而对方穿的衣服极薄,接触之间可以感受到对方的肌肤上传来的体温。 尤其是那单薄的衣服,隐隐可以看到衣服之后的雪白肌肤。 察觉到他在看哪里,洛云芙脸色一黑,在心中暗骂一声:流氓! 掐着对方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 男子却浑然不觉,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脖子上索命的双手一般,竟然还有心情笑了笑,“你今日的这身衣服可真是好看,真好配你!” “配你才对吧!” 洛云芙冷笑嘲讽。 紧接着,她做了一件让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情,成功的让男子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她掏出了手中的金簪,用锋利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心口,用力一刺。 鲜血喷涌了出来。 他愣住了,而后眼底浮现怒意,想也不想的捏住对方的手,强迫性的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脖 子上扯开,惊怒交加的道:“你在做什么?” 做自己的女人,就让她这么不情愿吗?竟然让她甘愿去自尽? 事实上,他是误会了。 洛云芙还没有蠢到自尽,方才的那一刺,其实刺入的只是心脏附近的血肉。 至于为何会血肉模糊,一方面是因为她下手狠,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今日穿着白色的薄纱,鲜血滴落在上面,便以极快的方式顺着纹路蔓延。 看上去,便像是刺入心脏鲜血喷涌的模样。 至于她这么做的原因…… 洛云芙冷笑道:“将军。”这两个字她咬的极重,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你……”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自心底传来,俊逸的脸瞬间变得青紫无比。 经历过那么多风浪,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这是中毒了?但让他震惊的是,对方身上的东西早在被自己拿下的那一日便被搜寻干净了,又是如何给自己下毒的? 是血!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之前的场景,一切的不解都在瞬间被解开了。 怪不得她会忽然朝自己胸口刺,原来是因为她想通过血来给自己下毒! 只是现在,他知道的太晚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洛云芙厌恶的将对方踢到地上,而后故意声音惊慌的喊道:“不好了,快来人,将军晕倒了。” 她知道外面必然会有人守着,只要自己一呼喊便会进来。 果然,她才将将开口,就见百合推开房门,着急的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便焦急的开口:“将军,将军你怎么了?嗯……”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了被压在屏风之下,人事不省的红衣男子。 立刻便是一惊。 “将军……嗯。” 一声闷哼。 躲在门后的洛云芙找准时机,对着百合的脖颈一个手刀,对方便软软的掉落在了地上。 她不动神色,转身将门关上,而后脱下了自己身上这层轻薄的衣服。 并和百合身上的衣服做了调换。 换好衣服后,她坐在梳妆台前,用厚厚的胭脂将自己真实的面容掩盖,略带英气的剑眉画为柔婉的新月梅,又将自己的头发梳成百合的发鬓,再将百合自己头上的簪子插入自己的头上。 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时镜子中的女子,早已没有了之前洛云芙的模样,反而和百合有了几分相似。 她将两个人一同拖到床上,垂下眸子,便大方的走了出去。 一路 上,畅通无阻。 往日一直监视着洛云芙的人此时都莫名消失,洛云芙本还担心自己会被人发觉,可是见到一路上都没几个人,便也放下心来。 走了没多久,两个女子相携而来,齐齐对着洛云芙行礼,“见过百合姐姐。” 洛云芙虽然细细打扮,但和真正的百合还是有区别的,她唯恐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便垂下了眸子,不带一点情绪的应了一声—— “嗯。” 那两个女子也没有发觉。 毕竟,平日里的百合虽然待人温和,但是行事作风却很孤僻,她们也只是看似和她们走得近而已,而且谁都知道百合心慕将军,今日偏偏又找了那个齐国的女子侍寝,百合姐姐心中伤心所以不愿意搭理她们也是应当的。 是以她们并没有怀疑,行完礼之后便离开了。 洛云芙心中一松,便开始寻找起出去的路。 因为这是地底,走廊中只有昏暗的烛光,是以她脸上和百合细微的不同并没有被人发觉。 再加上她现在盯着的就是百合的脸,那些来往的下人自然也都对她恭敬有礼。 她在这里头走了许久,也没发现出去的路,反倒是发现这里的范围十分之 大,用所谓的地底宫殿来形容还算是屈就了它。 这件事就是一个地底的,小型的县镇。 她的神色沉了下来。 能够在祁国的土地上开辟这样一处地方,所要花费的时间人力物力是难以估量的。 所以,陈国到底谋划了祁国多久,又在其中安插来多少如同倪雪妍和慧美人这样的卧底? 想想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当初她是从哪里进来的,现在又该从哪个方向出去? 如果在这里面逗留太久的话,那些人说不定就会发现晕倒的百合,而带人来抓自己,所以时间紧急,她必须要赶紧找到出去的路! 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面前又走来了几个女子。 说来也怪,明明那一日那个男子出事的时候,来了一大批的人,然而此时她在这空旷的地底行走着,遇到的却大多都是些女子。 那个男子还真是胆色大,或者自认为自己武功盖世,居然连保护的人都不需要! 这一回,她没有在匆匆走过,而是停下了脚步,“你们知道,出去的路在哪里吗?” 那几个女子惊讶的看着她,“百合姐姐这是要出去吗?可 是地宫中的女子,基本是不知道往外的路的,连百合姐姐都不知道的东西,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什么? 洛云芙大吃一惊。 更令她惊讶的是,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道英气的女子声音:“你要出去?” “凡是地宫中的女子,是绝对不允许出去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既然清楚,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难道……” 话音刚落,洛云芙便感到一阵凌厉的掌风朝自己袭来,看那阵仗显然是想要自己的命! 她再也无法伪装,反身一掌击去。 两掌相碰。 对方的眼中闪过一抹森寒的杀气:“百合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武功,你不是百合,到底是谁?” 洛云芙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子,一身绿色劲装,面容姣好而带点英气,活脱脱的一个俏佳人,不出意外应该也是那位“将军”的身边人。 既然已经暴露身份,洛云芙也不打算多留,两个人掌心相击之下,对方的内力显然比不上洛云芙,被震的微微后退几步。 趁此机会,洛云芙脚尖轻点,身形飞奔。 那几个女子还没从这件事中回过神来,她们并不清楚事 情的来龙去脉,看到绿衣女子也只是震颤的道:“绿意姐姐,我们只是路过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滚!” 绿意不屑于和她们废话,冷冷的呵斥一声,便追上了洛云芙。 洛云芙在这地底之中横冲直撞,居然误打误撞找到了进来时的路。 木质的楼梯悬挂在眼前,一片深深的黑暗。 出路就在眼前,洛云芙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就在即将踏上楼梯的那一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令她心惊的熟悉声音:“停下!” 这声音!! 是他!! 洛云芙回头看了一眼,竟发现那个本该中毒身亡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一张俊逸的脸阴沉晦暗。 瞧见洛云芙速度不减,好像根本就没听到自己的话一般,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了,“女人,本将军叫你停下,你难道听不到吗?” 当然听到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谁真的按照对方的话做了,谁就是傻子好不好? 他目光一沉。 眼看着洛云芙的身影越拉越远,他终于下定决心:“放箭!” 站在她身旁的绿意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而后慢慢挽起弓,弦成满月。 锋利的箭尖直指着洛云芙,蓄势待发! 第三百二十章 就在洛云芙即将迈上最后一层阶梯的时候,绿意手中的箭瞬间射出! 噗—— 锋利的箭头,射入了洛云芙的肩头。 她只感觉肩膀一痛,而后,一种酸麻颤抖的感觉席卷了整个肩膀。 箭头上有毒! 洛云芙脚步轻轻一晃,竟然整个人朝下直直落去!如同翩飞的蝶,直坠入黑暗之中。 他的目光一缩。 下意识的,他想要飞身去接,可旁边的绿意却淡淡的开口,“将军……” 他的动作便是一顿。 “横竖不过是一个祁国刺客,将军何必将她放在心上,便是对方死了,也只是她自己不识好歹,倘若她还能活着的话,便是她命中注定要留在将军身边……”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声道:“去,看看人死了没有。” 他已经给过对方机会了,是对方没有把握,便是对方真的丧命于此,也只能说活该。 他要做的,应该是顺其自然。 很快,搜寻的人便回来了,但最后的结果并不是人死了或是还活着。 “什么?你们说人不见了?” 男子的神色一沉,一双潋滟妩媚的眸子深处浮现出风暴,眼角处的泪痣在烛光下更显魅惑,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他低声道:“人就在面前掉下去,还身受 重伤,里里外外都是你们的人,结果你们搜寻了这么久,就告诉本将军人不见了?” “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见了?嗯?” “你们,这是在和本将军开玩笑吗?” 他的声音并不高,然而在晦暗的地底回荡的时候,却无端的带着冷意。 “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找不到的话,你们也没必要活着的。” “毕竟,没用的人,留着有什么用处?” 此时,就在他们四处搜查的时候,洛云芙已然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肩头上的箭早已被拔出,至于箭上的毒,对于洛云芙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她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浮现露出一丝惊讶:“路都督,怎么会是你?” 是的,面前的人,正是颜祉黎身边的路十一。 不同于往日英俊潇洒一丝不苟的样子,此时的路十一头发凌乱,一身下人打扮,身上更是布满灰尘和烟土,完全没有身为将军的风姿。 路十一,不是应该待在祉黎的身边,同他一起应敌陈国吗? 为何会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是祉黎出了什么事? 这般想着,话也就脱口而出:“祉黎怎么了?” 路十一看着洛云芙,正要说什么,外面却忽然传 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快,这里也找一下!” “搜仔细一点,这可是将军指定要的人,千万不能让人跑了!” 陆十一脸色一变。 他的视线在四周望了望,最后定格在烧火的炉灶中,目光一暗。 “洛姑娘,恕属下无礼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洛云芙推到了炉灶里,并且在外面堆满了引火的豆萁。 做完这一切,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 “搜!” 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其他的人便开始在厨房中四处翻找起来,从大缸到房梁,几乎没有放过一点地方。 路十一站在旁边,完全没有了之前镇定冷淡的模样,而是布满了慌张。 “大人,这是怎么了?” 对方看了看他,目光锐利,“你一直呆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比如说一个女子?” 路十一惶恐道:“有是有,但是这里是厨房,每日都有许多姐姐来这里拿饭菜,所以……小的也不知道大人你说的到底是哪一个?” 对方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那些人还在搜查着,有好几次,他们的身影就在洛云芙的眼前,每到这个时候,洛云芙便会屏住呼吸,做好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好在,对方的注意力都在其他地方,并 没有注意炉灶。 对方又盘问了路十一几句,路十一虽然回答,但里面却并没有多少讯息。 也许是看出从他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搜查完毕之后,他便挥了挥手,“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路十一和洛云芙心中一松。 但他们的心还未完全松下,便听见一道声音传入耳际,“嗯?等等。”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尤其是对这道声音梳洗的洛云芙,心底更是狠狠的一沉。 “将军?” 瞧见走进来之人的面目,为首的男子脸色一变,立刻恭敬的躬身。 “将军怎么亲自来了?” “来瞧瞧你们搜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人,却没想过了这么久,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对方撩起衣摆,慢慢的踱步进来。 路十一慢慢抬起眼,在不被人察觉的角落里,看了对方一眼。 入目是一身烈焰的红衣。 他看到一个极为俊逸的男子,眉目修长,一双丹凤眼潋滟生辉,眯起的时候却自带威压,尤其是眼角处的那一颗泪痣,更是点睛之笔。 风流继蕴。 这是路十一心底唯一一个词语。 而对方似乎若有所觉,忽然回过头来,恰恰对上了路十一的视线。 双眼相对,路十一心中一惊, 而后迅速垂下了眼。 “嗯?” 对方发出一声略带疑惑的嗓音,“你,把头抬起来。” 路十一呆站着不动。 见他呆呆地站着,旁边的人立刻踢了他一脚,呵斥道:“愣着做什么,没见将军在叫你吗?还不赶紧把头抬起来?” 路十一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等抬起头的时候,面上便已经是一副惊慌胆怯的样子,“将、将军,有……有什么事吗?” 它能够感觉对方的视线落到自己脸上,好似刀剑一般,将自己层层的削开。 许是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又将视线收了回去,冷冷的道:“阿黄闻到了血腥味,说明那人就藏在这里附近,你们在搜一次。” 话音一落,便传来几声应和的“汪汪”声。 是狗叫。 原来,他的手中还牵着一只狗,是祁国村落里最为普通的大黄狗,那只狗蹲在他的脚边,口里哼哧哼哧的踹气,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厨房之中。 路十一和洛云芙的心同时一沉。 男子懒懒的道:“人的眼前或许会骗人,但是狗的鼻子却骗不了人的,阿黄,去吧。” 说着,他便松了狗绳。 解除了束缚的黄狗瞬间扑出,直朝灶台而去,正是洛云芙所躲藏的地方! 第三百二十一章 路十一目光一缩。 而身处灶台中的洛云芙手心捏紧,就等着那狗扑过来之后动手。 可那狗在逼近火灶的时候,却忽然的转了个弯,跳上了灶台,将锅盖踢开,刁住锅里的一块肉,摇着尾巴走到了男子的面前。 男子的眼中露出讶然。 而路十一紧捏着的手掌却是慢慢松开,“这是小的今日砍的肉,还没炒呢……” 他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这只狗并不是被人吸引过来的,而是被肉吸引过来的。 “原来如此。” 对方点了点头,喃喃自语:“原来血腥味是从这里传过来的,怪不得小黄会……罢了……” 他牵起狗,冷冷道:“本将军先回去,你们继续找,若是找不到人,你们也就没必要再出现在本将军的面前了,明白吗?” “属下明白。” 路十一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看着她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远远地,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血迹就是沿着这个方向来的,不在这里也在别处,你们都给我好好找,要是找不出来,将军发怒了,我和你们都得完蛋!”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了。 路十一赶 紧将豆萁抽出,把里面的洛云芙扶出来,“洛姑娘,你没事吧?” 在火灶里呆了这么久,洛云芙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变得黑灰一片,就连脸上都是灰尘,路十一脱下自己的外衫,小心的为洛云芙擦拭着。 “洛将军,不用了。” 她制止了对方的动作,尽管一张脸黑一片白一片,但眼神却始终冷静淡然。 只是,这双眼睛只要一想起待在颜祉黎身边的路十一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便不由得漫上一抹紧张,“陆将军,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祉黎呢?是他让你来的吗?” 路十一是颜祉黎的手下,更是自小便被颜祉黎救下的人,自然也听颜祉黎一个人的命令。 所以,他来到这里,应该是奉了颜祉黎的命令。 路十一摇了摇头,“不,此时是我一个人自作主张,王爷并不知情。” 洛云芙皱起眉。 “而且……”他声音一顿,“便是王爷知道,恐怕也是无力阻止我。” 她一愣,“路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十一沉声道:“王爷中毒了,如今昏迷不醒,军中事宜全部落在了副帅手中,我此次潜入这里,就是 为了给王爷找到解药。” “什么?” 洛云芙一惊。 震惊之下,声音不由得有些扬高,便刚好被行到外面的女子听到。 “谁在里面?” 路十一和洛云芙面面相觑,这一回,不用路十一提醒,洛云芙自己便缩入了炉灶里。 路十一赶紧蹲下身,往里面塞豆萁,看上像是一副烧火的样子。 门外的女子走进来,却只瞧见路十一一个人,而周围却空无一人,不由得面露疑惑,“阿刘,方才我好像听到这里有女子的声音,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 路十一神色不变:“大概是你听错了,这厨房里只有我一人,那里有其他人呢?” 对方虽然依旧心存疑窦,但是里面就只看到路十一一人,于是她也很快便将这件事情放到脑后,“我正好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洛云芙窝在炉灶中,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思却飞到了很远很远。 她没有忘记路十一所说的话,颜祉黎中毒了,昏迷不醒,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为颜祉黎寻找解药,那也就是说,颜祉黎身上的毒,是拜陈国这位将军所赐! 该死! 早知道的话,当初就该弄死他! 洛云芙暗 暗磨牙——真不明白,她明明给那个男人下了两次毒,还有一次是用的自己的血,为何对方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真是怪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才终于离开,房间中只剩下路十一和洛云芙一人。 这一回,他将厨房的门反锁了,才将洛云芙拉了出来。 “抱歉了洛姑娘,我现在是这里一个烧火的下人,找不到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只能委屈你暂时藏身在这里。” 洛云芙也明白对方的难处,是以并没有不悦,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路十一道:“还请洛姑娘放心,属下便是拼了自己的这条性命,也一定会送洛姑娘出去。” 跟在颜祉黎身边这么多年,他对洛云芙在颜祉黎心中的地位心知肚明。 这是一个被自家主子视为生命的女子。 所以,便是拼了这条命,他也会将洛云芙安然无恙的送到颜祉黎身边。 由于陈国的人在大肆搜查,是以洛云芙无法在厨房中久待。 路十一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找到一个丫鬟的衣服,让洛云芙换上。 但是视线落到洛云芙脸上的时候,他皱了皱眉,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洛云芙看 出他的神色有异。 路十一叹息道:“洛姑娘,虽然衣服是找到了,可是你这张脸……我来这里的时候只带了一张人皮面具,而且还是男子,所以洛姑娘你……” 洛云芙终于恍然大悟。 是了。 无论是那个陈国的将军还是那个叫做绿意的女子,都是认识自己的,也见过自己的面容,便是自己换上了丫鬟的衣服,也必然会被认出来。 “你可能找到一些胭脂水粉?” 洛云芙这话一出,路十一的神色便是一沉,脸上有些为难。 洛云芙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路将军不要误会,我要胭脂水粉并不是为了打扮,而是想用胭脂水粉掩盖住真实的面容……虽然效果可能不太好,但如今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路十一神色一肃,点了点头,“属下明白洛姑娘的意思了。” 他转身离去,不出片刻便带回来一袋胭脂水粉,逐个在洛云芙面前摊开。 而且,还细心的为洛云芙带来了一面镜子。 洛云芙便对着这面镜子,用胭脂水粉一点点往自己脸上扑去,原本属于百合的妆容被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微黄的、平淡的,带一丝秀气的脸。 第三百二十二章 她放下镜子,看向路十一:“如何?陆将军还能认出我吗?” 路十一张了张嘴,连一个字都看不出来。 他本以为,洛云芙只是稍稍打扮修饰一下,却没想到这区区的胭脂水粉,在对方的手下竟然有这么大的效果,几乎可以和江湖中闻名的易容之术相媲美。 容貌已经完全改变,再加上洛云芙将自己身上的气势有意的收敛了起来,看起来便像是…… 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过了许久,路十一才回过神来,“可是,洛姑娘总要有一个身份留在这里,否则的话……” “无碍。” 洛云芙倒是不在意,淡淡道:“我之前已经打探过这里,这里女子甚多,能够叫上名字的也没有几个,便是多了一个,也没有多少人会注意。” “只是……” 她看向路十一,眼神渐渐变得冷然:“我们必须要赶紧出去,否则等他们回过神来,我们便再也没有可以出去的机会了。” “可是将军的解药。” “我有法子。” 洛云芙打断了他的话,坚定的道:“我身上有解药,只要我们能够逃出去,祉黎的毒便不用担心。” 路十一虽然不知道洛云芙为何如此说,但他明白,对方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王爷。 而洛云芙既 然如此自信,那必然是有能够救下颜祉黎的解药。 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一切便听洛姑娘的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逃出去,两个人便开始等候时机。 在这之前,路十一先找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洛云芙。 “王爷和陈国自交战起,便接连赢了好几场胜仗,陈国许是察觉到小看了王爷,便将他们的左翼王拓跋玉派了过来……” “左翼王?” 洛云芙皱眉——陈国皇室子自然也会封王,但他们所得的王位同祁国不同,祁国的王位是只要拥有皇室血脉便能封王,但陈国不同。 陈国蛮夷之地信奉实力,倘若没有足够的实力,便是拥有皇室血脉也依旧不能服众,所有皇室子弟必须要有一定的实力或者功勋才能封王,而且王位的大小也是按照各人的实力来封。 比如左翼王,便是陈国最高的王位。 “今日来的那个男子,便是陈国的左翼王?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毕竟,这里可是祁国的地盘,而且还和边关有一定的距离。 他在这里,就不怕再也回不去? 路十一眸色深沉,“是。末将曾经在战场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确实是左翼王无疑,至于他为何会在这里…… 王爷曾经说过,这位左翼王极有可能是来这里和祁国的某一位身份尊贵的人会面。” “可知道那人是谁?” 路十一摇头,“这个还不知道。王爷原本早就派人盯着,想要看看和陈国左翼王勾结的人究竟是谁——毕竟此人若是不找出来,便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直接派兵抓住左翼王,难道还怕从他的嘴中挖不出这些?” “将军也曾想过,只是……” 他声音一顿,而后才轻轻道:“洛姑娘你怕是不知道,就在王爷打算带兵来拿下左翼王的时候,竟然莫名的中了毒……” 就在前一刻,中了毒? 洛云芙目光一暗,已经明白了路十一想要说的话的意思。 “军中有人想要祉黎的命?” 这句话,她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颜祉黎身为主帅,而且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极为警戒的人,能够给他下毒的人,必然是他十分信任的心腹。 路十一轻轻点了点头。 在说到这件事情上,便是如同路十一这般冷淡漠然的男子,脸上也不由得浮现一丝担忧之色。 “是的,所以末将怀疑,军中极有可能有陈国的奸细,否则,又有谁人会给王爷下毒?” 陈国的奸细吗? 恐怕不是吧? 洛云芙想起皇帝最近日子的所作所 为,以及他故意将颜祉黎孤身放到边关的举止,目光骤然一黯。 皇帝认为乐妃肚子里的是自己的孩子,并且一心想要这个“皇子”登上皇位。他既然可以将颜祉黎送到边关这里来,自然也可以对颜祉黎下毒,彻底铲除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就是不知道,倘若皇帝知道乐妃肚子里怀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脸色会是如何的精彩? 接下来,路十一又将最近的局势一一告诉洛云芙,并且连军中的势力分布也一一相告。 而另一边。 精致奢华的房间之内,拓跋玉躺在床上,一张妖娆的脸此刻苍白如纸。 床前的绿意大发脾气,“你们都是废物吗?这么多的人,却连一个女人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什么用?还不赶紧给我滚去找!” “绿意,够了。” 拓跋玉淡淡开口,“对方既然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必然是有接应的人,既然有接应的人,你如何找得到人?” “便是如此,属下也要找到她!” 她跪在床前,昂头看着拓跋玉,眼中划过一抹深深地爱恋和痴迷。 但是一想起洛云芙,她的神色立时就变得恶狠狠的,“那个女人竟然敢给将军你下毒!等属下找到她之后,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拓跋玉 笑了笑,垂下睫毛,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波光。 “也好,让那些废物去找,本将军也不放心,此事就交给你了。” 绿意点了点头,眼中划过一抹怨毒。 那个贱人! 将军给她恩典她不要,却偏偏要逃走,竟然还给将军下毒,简直是…… 罪该万死! 路十一打晕一个男子,将他拖到角落中,将两人的衣服调换。 “洛姑娘,我已经打探清楚了这里的路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出去采买,走的正是这段路。” 洛云芙看了看路段,也觉得有些眼熟,这才想起,这正是自己走进来时所经过的地方。 “确实是出口。”她慢慢的说道。 经过一番谈话,此时两人已经彼此知道了对方来此的原因,此时他们的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 那便是,尽快回到颜祉黎的身边。 绿意穿过回廊,刚好瞧见一对男女自眼前走过。 她轻轻一瞟,正要转开眸子,视线却忽然定住了。 那个身影……似乎有点熟悉…… 不对! “站住!” 她骤然厉喝出声。 洛云芙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目光一缩,不等路十一反应,便直接转身,冲上前去勒住了绿意的脖子。 “你……唔。” 话音未落,她的脸色就是一变,隐隐变得青紫 第三百二十三章 殷红的鲜血从她白皙的脖子里流出来,染红了绿色的衣裳。 “别说话,要不然你的性命可就没了。” 洛云芙冷冷的说着,绿意眼中愤恨,却又不敢说话,只能闭上嘴巴,用一双怨毒的眸子盯着她,恨恨道,“把王爷的解药交出来,我就不计较你的罪过!” 比起自己的性命,以及如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这一把刀,她更在意的是拓拔玉的性命。 洛云芙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而是淡淡的道,“我饭菜里的毒药是你下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 绿意大惊失色。 果然。 洛云芙心底冷笑着,拓拔玉留下了自己,那必然不是因为想要自己的性命,唯一可能想要自己性命的就只有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了。 在那之前,她曾经试探过百合,确定对方并没有给自己下毒。 再看面前女子对自己愤恨中带着嫉妒的神色,不出意外就是对方所为。 绿意也很愤怒。 倘若她知道洛云芙会给拓拔玉下毒的话,她就不该在饭菜里面下慢性毒,而应该一剂毒药送对方上西天!就算是王爷知道了,也不会对自己过于苛责,毕竟自己跟随在他身边多年。 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 绿意此时的心情的话,便只能是悔不当初!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路十一已经开始催促,“洛姑娘,不要再同她废话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藏在这里的一段日子,他已经打探清楚了这里的分部,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守卫最为薄弱的时候,方便他们偷袭出去。 倘若再等上一会儿的话,守卫必然增强,到那个时候他们再想逃出去就困难了。 绿意微微一愣,而后也反应过来,知晓他们的想法,唇角不由得挂上一抹冷笑,“你们想要逃出去?” “呵,简直是痴心妄想!” 洛云芙手里的刀便朝下压了压,声音冷冷,“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不知道,但是你能不能活着回到你家王爷的面前,取决于你现在会不会闭嘴。”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别再废话,否则的话她的刀子可就不听使唤了! 绿意咬紧牙,眼中愤恨,如果凑近了听,也许还能听到她磨牙的声音。 “”你把解药拿出来,我就放你们离开!” 生怕洛云芙和路十一不相信,她又连忙发了个誓——“如果我话里有半分虚假的话,便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洛云芙没有说话,直接撕下一块布堵住了 她的嘴巴,然后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跟着路十一快速的躲到另一边。 一队护卫脚步齐整得在他们面前走过。 绿意想要呼救,然而洛云芙和路十一两个人,一个掐住了她的脖子,另一个则捉住了她的手脚。 这样一来,她便是想要发出动静也是无可奈何。 “这个女子深受拓拔玉的看重,我们带着他,要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也可以把她当做人质。” 路十一点了点头,沉声道,“好。” 两个人沿着楼梯一路往上,都使出了自己毕生最强的轻功。 轻轻踩在木质的楼梯上,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门口处是一片黑暗,伸手摸上去,只能摸到斑驳的感觉,仿如抚摸在粗糙的树皮之上。 洛云芙皱起眉,她只知道进来时候的开关,哪里知道出去的开关在哪里? 倒是路十一十分镇定,直接将手伸到旁边,轻轻地按了一下。 只听到咔嚓一声响,眼前处忽然露出一条缝隙,缝隙中隐约一抹凄清的寒光透了进来。 密道打开的声音显得沉闷而又响亮,在整个楼梯间回荡,自然而然的也被其他的人听在耳朵里。 声音是从那里来的,快追上去!纷乱的脚步声和喊 声瞬间逼近。 好在这个时候,密道的门已经打开了。 洛云芙抓着绿意,脚尖轻点便快速的朝外掠去。 一抹凄清而又晦暗的月光,如水一般照在面前的湖面上,松竹的影子摇晃着。 在地底呆了漫长日子的洛云芙,这一刻终于重新得见天日! 但这样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身后的人就追赶上来了。 看着身后的追兵,她目光一沉,而后快速的点了绿意的穴,转头对路十一说道,“我们两个先分开吧,等逃出去了之后再到边关的军营会合!” 如果两个人一块逃的话,那些追兵便会分散到同一处,倒不如分开逃跑,追兵分散也好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两个人一拍即合,便快速的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人脚步微顿,犹豫了一会儿,而后便快速的说道,“分开追,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们找到!” 如果只是主上要抓的人跑了那就算了,偏偏对方还把绿意给带走了,谁都知道,绿意乃是王爷最为宠幸的侍婢和属下,如果今日就不回绿意的话,他们如何向王爷交代? 至于洛云芙为什么要带上绿意这么一个累赘,其实原因很简单—— 拓拔玉为何会 出现在齐国?又是如何在其国境内造了一座这么大的地下迷宫? 这些,她全部一无所知,想必颜只黎也是不值得。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把一个知道的人带走呢? 绿意显然是拓拔玉的心腹,跟在拓拔玉身边多年,想必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隐秘,把他带走,不管怎样,都能问到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后面的人紧跟不舍,很快便将洛云芙逼到了绝路。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皱了皱眉,思考着应对之策,在思考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她便将手上的绿意忽视了。 就在这一瞬间,绿意的眼中闪过一道红光,而后快速地一掌拍出,正中洛云芙的胸口。 洛云芙猝不及防之下遭受了暗算,脸色微微一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正好喷在绿意的脸上! 绿意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冷笑着看着倒在地上的洛云芙,慢慢的吐出两个字。 “贱人!” “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真以为我会乖乖的让你挟持吗?只不过是想要找个机会把你杀了而已!” “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王爷对你居然这么上心,口口声声说要留你一条命,封你为侧妃!”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只要一想起自己临走之前,拓拔玉对自己的嘱咐,她的心中便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深深的嫉妒。 她本以为,在中了毒之后,拓拔玉对洛云芙必然是恨不能身碟鸡肉。 可她没有想到,王爷居然还对这个女子抱有期望,还想着只要对方能够交出解药,便会把它带回陈国,做自己的侧妃! 侧妃? 就这个女人? 她配吗? 听了她的话,原本躺在地上擦拭着嘴角鲜血的洛云芙忽然一愣,而后便嘲讽的笑了起来。 “那你还真是够可怜的啊。” “你说你在他身边呆了那么多年,忠心耿耿,为他鞍前马后,结果到现在还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名分的婢女,反倒是我这个不过认识了几天的齐国女子,他居然要将我册封为侧妃。” “你说你忙前忙后这么多年有什么用呢?为了以后遇见了我之后给我请安行礼吗?” “闭嘴!”绿意怒声道,“我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岂是你这个女人可以比的,你们也不过是一些后在里面只会勾心斗角的女人罢了!” “更何况,如果不是你勾引王爷,王爷怎么可能会想着把你带回陈国!” “王爷为色所迷,但我可不会,你这些手段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今天我就杀了你,看看王爷能够把我怎么样。” “是吗?” 洛云芙微笑着,“如果你真的不怕的话,那为什么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不动手?偏偏要想办法跟我到了外面, 没有人的时候再来对我动手呢,难道不是因为你怕被你家王爷知道,从而厌弃你,处罚你吗?” 绿意神色一暗。 洛云芙所说的话,完美的戳中她的死穴,让她无从反驳。 可是,就算这样,她也绝对不能任由这个女人活着! 想到这里,她眼中划过一抹红光,正要动手了断了洛云芙的性命,却忽然发现自己身体上的不对劲。 一股深深的,难以言喻的疼痛,从她的脸上蔓延开来,绿意伸手一摸,却只摸到溃烂了的血肉。 “啊!” 身为女子,绿意最重视的便是自己的脸,平日里做任务并伤到了一丁点,都会心疼好久,更何况整张脸都溃烂了呢? 脸上的疼痛和内心的惶恐让她惊声尖叫,心脏深处更是传来一阵重是以啃噬般的疼痛。 她惊慌失措,却忽然看到了对面洛云芙脸上的表情,对方在轻轻微笑着。 月白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笑得恬静而安然,眼底深处却隐隐露出一抹冷意和嘲讽。 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她才没有半点惊讶。 看着这样的洛云芙,绿意的脑中电光火石,最后愕然的瞪大眼,“是你,是你做的是不是?” 从开始到现在,只有洛云芙一个人接近了自己。 而且对方竟然能够给拓拔玉下毒,那自然也能给自己下毒。 可她是什么时候给自己下的毒,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看来你还不 傻。”尽管身上带伤,但洛云芙起来的脚步却依然平稳,她冷冷的扫了一眼地上哀嚎的绿意。 此时的对方,早已经没有了对她动手的能力。 “本来还想着留你一条命,从你的口里挖出一点陈国的东西,可是谁让你自己作死呢?别怪我,你要是乖乖听话,也不会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她血中带毒,绿意被她的鲜血喷了一脸,毒素渗入皮肤,自然而然的也会中毒。 而这种毒,只有她自己才可以解掉,那便是用她的唾沫。 不过,洛云芙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且不说绿意要杀她,就说自己给对方解了毒,那么对方必然也会知晓自己身上的秘密,一旦传了出去,这对于她来说绝对是杀身之祸! 所以,也只能让绿意去死了! 她没有再管地上哀嚎的绿意,脚步虚浮的朝远处走去。 在地上打滚的绿意或许是知道了自己必死无疑,也就变得更加惊恐,朝着洛云芙的身影伸出了手。 “不,不要走!求求你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只要你救了我,我把有关王爷和陈国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你!” 她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怎么可以死? 洛云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她杨高了声音,不管不顾的大喊着,希望洛云芙能够回心转意。 但很快的,她就说不出话来了,有人点住了她的穴位。 “喊的这么大声,喉咙不会痛吗” ?一道熟悉的,喑哑的,恍 如夏日月光般魅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绿意猛然间瞪大了眼睛。 然后她便看到,一抹红色的,绣着红色曼陀罗的衣角从自己眼前划过,衣角下是一双黑金绣纹靴。 绿意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面容,怎奈何对方是站着的,而自己眼前又太过模糊,根本就看不到。 “你,你……” 她张大了嘴巴,一字一句,十分费力的说出了那个名字—— “王……王爷……” 她听到对方应了一声,含着微微笑意的回应了一句,“是我。” 她的眼中便浮现上深深的惊恐和害怕。 “美人一定很是好奇,为什么本王明明中了毒,如今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吧,为什么明明方才在暗中一直看着,却又不出手对你伸出援手,嗯,美人是不是很疑惑?” 拓跋语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击中绿意的心,将她心底最不明白的东西全部说出。 她张了张嘴巴,眼中除了痴迷惊讶,还有深深的不解和愤怒。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真心爱慕的主上,竟然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洛云芙所害,而不出手相助,甚至面带笑意,仿佛十分乐意一般。 “美人不是也不在意本王的性命吗?” 拓拔玉低头,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折扇上绘着一幅雪落红梅。 殷殷红梅犹如他眼下泪痣,鲜艳夺目。 他含笑道,“如果美人真的在意本王的性命的话,就不会不听我的命令,非要夺了她的 性命了。” 那个她,指的自然就是方才逃走的洛云芙。 他低声的,嘲讽的说道,“你说,明明本王身上中了毒,你却这么着急的,想要把下毒之人斩草除根,你心里想做什么?以为本王真的不知道吗?” 第322章 脚底下的这个女子啊,表现得对他有多么的痴迷爱慕。 可实际上呢? 对方想要杀掉洛云芙,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嫉妒这一点! 绿意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对方的衣摆,可最后却还是无力的垂下了。 断气的最后一瞬间,她第一次直直的看向了拓拔玉的眼睛,眼中再也没有了昔日掩饰后的柔情蜜意,而是一抹深深的恨意。 “拓拔玉……” 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咬牙切齿,“我诅咒你……我诅咒……我诅咒你这一生不得所爱,不得……好死!” 如果不是面前这个男人,她不会落到今日的这一步! 看着绿意在自己眼前一点点的断气,拓拔玉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仿佛眼前的并不是跟随了自己数年的手下,而只是一个陌生人。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站起来,半是怜悯,半是可惜的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如果有下辈子,但愿你不要再遇上本王了。” 而后轻轻转身,黑金绣靴缓慢的踏过枯萎的枯子。 只是迈出一步,顷刻间便到了数米之外! 而他所走的方向,赫然便是洛云芙所离开的方向! 第三百二十五章 洛云芙本是想回客栈的,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失踪了这么多日,想必溪谷现在正在满大街的找人。 她想了想,便写了一封信,装扮一番之后,找了一个乞儿送到了客栈。 不出意外的话,拓拔玉的人应该在到处搜寻自己,自己现在和西谷会面了,反而可能连累了对方,既然如此,还不如暂时分别,等到了约定好的地方之后再见面!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逃亡时期。 洛云芙本来还想着,这里是祁国,拓拔玉即便是手眼通天,想必也做不了多大的事情,可结果却是让她震惊不已。 她所经过的,每一个前往边关的地方,基本上都设定了路障,虽然那些人打着的名头是寻找逃犯,可是洛云芙稍一打听,便知道对方是在寻找自己。 真是可笑,别国的王爷,在祁国的土地上却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还能够让齐国的官员发放通缉令! 这些年来,陈国在祁国埋下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洛云芙只要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更让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陈国一心想要扶持颜祉铭做皇帝? 也许是因为有了空闲,这几日她便耐心的琢磨起来,最后终于恍然大悟—— 她大概知道陈国的想法了,陈国和祁国同为中原上的大国,两个国家的实力旗鼓相当,一旦打起来,那便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所以,尽管陈国有心吞并齐国,但是碍于种种原因,并不敢贸然动手,就将主意打到了齐国皇室的身上。 他们首先是挑起祁国皇室的内斗,让他们自己消化,而后又暗中相帮颜祉铭,让颜祉铭成为最后的赢家。 要等到那个时候,颜只黎死了,颜听霜死了,就连自己的父亲也死了,偌大一个齐国,还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他们呢? 果真是好算计啊! 洛云芙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死之后,颜祉铭的下场了。 对方这么不移余力的扶持他上位,目的就是为了 吞并齐国,而吞并祁国之后,他作为亡国之君的下场,还用思考吗? 还真是报应! 洛云芙所不知道的事,在她前行的这一路,一直都有一抹人影跟随在她的身后。 因为有通缉令的关系,洛云芙不敢住宿,基本上都是露宿荒野,短短的几日,她简直瘦了一大圈。 这一日,她终于找到了一处农家。 这里是一处极为偏僻的村落,远离乡镇,而房屋的主人是一对十分淳朴的夫妻,得知洛云芙投奔远亲,中途又被骗了钱财,便好心的让她到自己家中借宿几日。 洛云芙连连感谢,而后便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屋。 屋中的窗户是敞开着的,对面便是青山远水,雾霭迷茫。 她忽然感觉到有一抹视线在注视着自己,立刻回过头,却只看见窗外的青山渺茫,空无一人。 反倒是窗外稻谷边卧着一只大黄狗,正伸出舌头,双目炯炯的看着自己。 看来自己真的是太久没休息了,精神紧 张,现在都开始疑神疑鬼了! 洛云芙揉了揉额头,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主人家的其中一个便开始敲门,“姑娘,姑娘 你起来了吗?” 这几日的野外,毒虫蛇蚁多的是,是以洛云芙很是警戒,即便是睡上了床,也只是浅浅入睡。 敲门声一响,她便立刻惊醒,披上衣服,赤足下榻,打开房门,这桥见门外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她温声问道,“婶子,是有什么事吗?” “哎呀,我看姑娘你这么消瘦的样子啊,这几天肯定都没好好吃饭,就跟我家那口子炒了些菜,只希望你不要嫌我们乡下人菜难吃。” 洛云芙心中感动“婶子,,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能够吃到一顿饭就很是开心了,更何况这是你们夫妻的一片心意,我哪里会嫌弃呢?而且我家也就是个普通人家,平常还没有这么丰盛的饭菜呢!” 妇人笑了笑,没说话。 尽管洛云芙一再声明自己只 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可她活了这么多年了,眼光何其厉害,一眼就看出来对方细嫩的掌心明显就是没有干过农活的。 而且对方虽然容貌普通,但是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一看就是个读过书的,跟他们这些乡下的人不一样! 也许是察觉到了洛云芙的身份不一般,所以这顿饭菜做得十分丰盛,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起码是半个月的伙食了。 洛云芙见此,心中震惊的同时又有些感动。 她收回手,掂量了一下自己袖里子里面的钱包。 此次出来,她身上本就带着些银两,虽说后来被扣了,但离开的时候还顺手从拓拔玉那里顺了些钱,更是从来没有用过。 等自己离开的时候,留一些给这对好心的夫妇吧。 这个想法在洛云芙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夫妇两个人就开始热情的招待洛云芙用饭。 然而,饭才用到一半,外面就传来了嘹亮的狗叫声。 纷杂的脚步就此响起。 第三百二十六章 洛云芙微微一愣。 刘婶立刻解释道,“这应该是隔壁家的黄狗,也不知道今日发了什么疯了,突然就叫的这么凶了,你不用介意,乡下的狗啊,也顶多就是叫得凶了一点,事实上乖的很,从来不咬人的,你要实在怕,吃完饭就回房间里头,等下我把那狗给赶跑就是了!” 反倒是刘叔皱了皱眉,道,“不对呀,这村子里的狗,往常都闷不作声的,怎么突然就叫的这么凶?难不成村子里头有生人进来了?” 村子里头虽然养狗,但狗也是认熟人的。 这个村子就这么大,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些个人,所以平常人家串个门,走个路,村子里的狗基本上都是不叫的。 这一回叫得这么凶,要是不出意外,恐怕是瞧见面生的面孔了! 洛云芙眉心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怀疑是拓拔玉的人追上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道喊声,“快过来,大家伙都赶紧过来看看,这里头怎么躺着个人啊!?” 紧接着,便是杂乱的很深和脚步声,从屋前呼啸而过,而后越来越远。 刘叔忽然扔了烟斗,“我去瞧瞧,今儿怕是又 要出什么事了。” 洛云芙捏紧了筷子,沉默不语。 刘婶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连忙安慰妹子,“你不用担心,就小事而已。说不定是村里头哪个人出去喝了酒,醉倒在村口里也不一定!” 洛云芙笑了笑,有些勉强。 她担心的并不是这些,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到来,可能会给乡村里的百姓们带来灾难。 也许,自己不该久待。 有了这个想法,便更加坚定起来,洛云芙决定只在这里呆一夜,等到明日就离开,免得连累了别人。 不过,她看外面那么纷乱的模样,也忍不住出了门,跟着一块去村口看了看,只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窃窃私语。 “这人,看着不像是我们村子里的啊。” “那怎么办?要不要救?” “你们还啰嗦干啥呢?没瞧见这里昏着一个人吗?就算这不是咱们村子的,好歹也要救一下吧,大不了醒了之后让他走就是!” 也许是受不了这些人的啰嗦,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忍不住呵斥开口。 他的手中拿着一条形状奇特的拐杖,须发皆白,显然在这群人中很有威望。 他一开口, 其余人便立刻沉默不言。 人群慢慢的让开了,洛云芙的视线也就落到了地上之人的脸上。 那是…… 路十一??? 洛云芙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对方的眉眼,没错,确实是路十一,而且正是路十一易容之后的样子! 于是,就在其他人即将触碰到路十一的时候,她忽然开口,“等一下!” 这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颇为清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回头,却只看到一个面容陌生的少女。” 刘叔面露惊讶,“妹子,你怎么来了? 洛云芙咬紧牙,匆匆的跑了过去,将地上的路十一扶了起来,一转眼,脸上已经布满焦急,“刘叔,这位是我哥哥!” 人群中,最为年长的那个老人盯着洛云芙,慢慢的,眯起了眼睛,“你是哪个?” 他的眼神过于锐利,让洛云芙心中一沉,她转过头大胆的与之直视,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叔便抢先一步为他解释。 “这妹子是从南方过来的,家里父母早逝,想要去投奔远亲,没想到中途遇见了盗贼,我们夫妇俩看她太可怜了,就让她在我们家住一阵子。” 老 人皱了皱眉。 几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他才慢慢的说道,“既然不是在村子里的人,就不要在这里久呆,把你哥哥照顾好了之后就离开吧!” 洛云芙的心这才一松,不知怎的,她能够感觉到对方对自己不悦的态度,也能够看出对方显然不喜欢自己,可最后却还是松口,让自己留下了。 她扶着路十一,在刘叔的帮助下,将人带回了屋里。 屋里,刘婶正在收拾碗筷,没有想到两个人一出门就带回来一个男人,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带个人回来啊?” 洛云芙便又将之前说过的话,又重新的说了一遍。 她只说两个人是兄妹,从遥远的南方到这里来投奔远亲,中途遭了意外,兄妹俩就分散了,原来约好在某个地方会面,洛云芙也是在朝那个方向赶,也许是要去那个地方都要经过这条路,所以两个人反倒在路上遇见了。 刘婶听完之后,也是唏嘘了一阵,又看路十一的身上全是伤口,连忙让人把他放下来。 “这小伙子浑身是血,恐怕是伤得很重,村口的大夫应该还没回家,我赶紧去把人请来 ,要再晚一点指不定这人就没了!” 村子里的人大多淳朴,看路十一在浑身是血的样子,也只以为对方是遇上了山匪。 大夫很快就来了,手里还背着一个大的药箱。 这一夜,是洛云芙过得最为漫长的一夜,她在屋中辗转难测,看着窗外灰暗的天色,想起了颜只黎。 路十一说过,他中毒了,而且是中了陈国的暗算。 可是现在的自己,却受困在这一方小小的承诺,不知何时才能赶到她的身边。 洛云芙叹了一口气,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无力。 没过多久,浓浓的疲倦便袭击了她,她闭上眼,靠在床前假寐了起来。 路十一整整昏迷了两日。 路十一不醒来,洛云芙当然也就无法离开,加上外面对自己搜查得紧,她也只能留下来,照顾着对方。 又是一日天亮。 洛云芙推开了门。 此时刚刚天亮,外面都是浓厚的雾气,青山隐身于雾气之后模糊难辨,屋前的树叶蒙上了一层水光,青翠欲滴。 刘叔和刘婶的儿子蹲在门口,用木棍在土地上划拉着什么字。 洛云芙好奇的走过去,只看见对方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刘字。 第三百二十七章 她便也跟着蹲了下来,温声问道,“二狗子,你这是在写字吗?” 在乡下人的印象里,贱名才好养活,所以村里的孩子,起的名字,基本上都是什么二狗子,狗蛋儿,还有翠花黄花之类的奇葩名字。 二狗子哭丧着一张脸,“姐姐,你能不能别像我爹娘一样,老是叫我二狗子啊?我是真的不想叫这个名字!” 虽然村里的长辈们都说这是好名字,可他就是觉得难听的很! 洛云芙莞尔,她当然也觉得这名字奇怪的很,但是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习性,她也不好说什么。 “那二狗子想要一个什么要的名字?” 二狗子歪头想了想——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他只是不喜欢二狗子这个名字而已。 “我也不知道。” 他情绪低落了下来,“我什么字都不认识,这个刘子还是我爹教我的,可是我爹这一辈子也就只知道写这个字,其他的都不会……” 在这个偏僻的村子,能够读书识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便是有读书识字的人,也大多不甘心于待在这个地方,全都朝外迁徙,留下的便只有一些从未读书识字的村民们,在他们眼中,只要有一个差 不多的名字就够了,哪里会如二狗子这般想那么多? 洛云芙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拿过二狗子手中的木枝,在地上缓缓写下两个字—— 刘君。 二狗子瞪大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姐姐,你也会写吗?” 洛云芙含笑点头,“我爹识字,所以我自小跟在他身边也学了一些。” “那……这是个什么字啊?” “君。君为君子,指的是品德高尚,而又博学多才之人,是一种敬称,先人孔子和孟子都属于君子。” 二狗子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知道姐姐是在说什么,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洛云芙叹息了一声,抚摸着二狗子的头,“古往今来,君子都是备受推崇之人,你年纪小,还没有读过书,当然不知道这个字的含义。” “可等你将来读书明理了,你就会知道这个字有多么的重了。” 世间多才者不计其数,然而真正能够做到光明磊落品格高尚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而德,比才更为重要。 二狗子失望的低下头,“可是,我爹娘是不会允许我去读书的,他们都说读书人是非多。” 而且,以他家的这个条件,可能也供应不起他读 书。 这一切,洛云芙当然也知道。 但她只是微微一笑,揉着二狗子蓬松杂乱的头发,温声道:“那不一定,一切都有可能,我只希望你能记住这个名字所承载的意义,不要辜负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那就够了。” 而且,以后的事情,一切都还说不准呢,不是吗? 二狗子懵懂的点了点头。 正如洛云芙所说,如今的他还不能懂得洛云芙的话里的意思。 然而洛云芙今日的话,却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颗种子渐渐生根发芽,而后茁壮的生长起来。 很多年后,当他回想起这一日,心中便是百味杂陈—— 倘若没有那个忽然造访的女子,便不会有他的今日,但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无知的稚童,丝毫不明白改变自己一生的事情就发生在当日。 写完了名字之后,闲着无事的洛云芙便又教给二狗子其他的字。 当然,考虑到刘君年纪尚幼,过于复杂的字他看不懂,她也只是从最简单的教起,就在两个人玩的不亦悦乎的时候,刘婶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妹子,你家哥哥醒了,你赶紧的过去看看吧!” 路十一醒了? 洛云芙一愣,而 后便扔了木枝,朝着屋中赶去。 路十一果然醒了,此刻正躺在床头,一双眸子还带着不清醒的水雾。 洛云芙一进来,他便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刘婶紧跟其后,还没进门便听到了她的声音,“妹子也别担心,你哥哥身子硬朗着呢,大夫都说了,他没多大问题,就是太累了而已。”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她没说。 大夫还说了,这男人的身上虽然都是血,可这血都不是他自己的…… 至于到底是谁的……她心中震惊又害怕,对洛云芙和路十一的身份也起了疑心。 路十一正要开口,洛云芙却抢先一步,截断了他的话:“哥哥,你没事吧?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闲逛,就不会遇到山匪,如果不是那山匪想要玷污我,你不至于杀了他们的头头……”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你何至于受这么重的伤,呜呜,都是我的错……” 这突如其来的一顿哭诉,让房间中的几个人都是一惊。 刘婶是没有想到这中间居然还有这么一顿故事——这么说来,这个男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和山匪厮杀,所以身上才这么多的血? 所以那些血都是山匪的? 要真是这样,那这小伙子该有多厉害啊!这么多的山匪都没有让他受伤! 而男子则是没有想到……如洛云芙这样的女子,居然也会哭……而且,还这么能演。 洛云芙还在继续她的表演:“还好哥哥你从小跟着父亲习武,学得一身好本领,那些山匪想必不是你的对手,我们本来约好了在亲戚家会面的,没想到在路上就给遇到了……” “也多亏了刘婶和刘叔,要不是他们收留我,我也不会遇到哥哥你。”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 洛云芙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何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话,而路十一却从未开口。 她看下对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哥哥?” 对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她似有所觉:“你的嗓子……”难不成是坏了? 对方点了点头,眼中也露出一抹焦急,但是苦于喉咙无法说话,只能皱起眉头。 她心中一沉,而后便转头看向刘婶,道:“婶子,有件事情怕是要麻烦你了……我哥哥他昏迷了几日,现在才刚醒,怕是饿了,所以……” 刘婶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道:“好,婶子现在就去做饭,你们先聊着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洛云芙点了点头。 刘婶很快便离开了。 她走到门外,看了一眼四周,确定门外没有任何人之后,这才将门虚掩,踱步到路十一面前,低声道:“路将军。” 对方的眼中划过一抹暗光,但是转瞬即逝。 洛云芙并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话:“路将军,我们耽误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既然你醒了,我打算明日就启程,赶往边关。” 说完之后,她便看向路十一,等着他的回应。 只见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便轻轻地点头。 而另一边,离开的刘婶并没有马上做饭,而是绕到了另一个房间里头。 刘叔正在里面抽着烟,眉眼沉重。 瞧见刘婶走进来,他皱了皱眉,“怎么,那小子醒了?” 刘婶点了点头,眼里也染上愁色,“是醒了,那妹子说她们两个遇到了山匪,她那哥哥身上的伤全都是跟山匪打的时候留下的……” “屁!”刘叔骂了一句,“这种屁话,难道你也信了不成?” “那不信又能咋滴?” 刘叔犹豫了一会,忽然道:“要不然,咱们报官吧?我看她那哥哥也不像普通人,保不准是什么凶匪就不好了!” 刘婶 一惊:“什么,你要报官?那可不行!官府那是什么东西?谁进去了不要脱下一层皮来?万一人家妹子说的是真的,你这么做岂不是把人家往死路上逼啊!” 这下,刘叔也不说话。 他恨恨的抽了几口烟,这才慢慢开口,“那就让她们走。” “这两兄妹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也不知道,与其留下他们惹上一身麻烦,还不如现在就送她们走!反正我们收留了她们这么久,也是仁至义尽了。” 刘叔和刘婶的对话,洛云芙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和路十一谈着话。 但是因为路十一的喉咙受了伤,所以基本上是她一个人在说。 她将如今的情况简单的给路十一介绍了一下,并且告诉对方,绿意已经在中途死去,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关于拓跋玉的事情怕是不可能了。 为今之计,只有快点回到颜祉黎的身边,给他解掉身上的毒。 从头到尾,路十一都只是静静的听着。 洛云芙以为他是喉咙坏了没法说话,所以只能沉默不言,也就没有过于在意。 毕竟,过去的路十一在她的印象里,就是一个冷漠寡言的形象。 很快,刘婶便做好了饭,来叫洛云芙吃 。 洛云芙扶着路十一出去,在饭桌旁坐下,不断的给他夹着菜,做出一个兄友妹恭的样子。 在场之人都各有心思,因此,这一顿饭吃的十分的沉默压抑。 倒是二狗子——不,现在应该叫刘君了,依旧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天真活泼,还挂念着白天的事情,一个劲的给洛云芙夹菜。 “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教我识字啊?” 洛云芙反应过来,看着少年眼中干净而又期待的眼神,心中一沉。 她明日就要离开,哪里还能教面前的这个孩子识字呢? 但她一来想悄悄离开,二来也不愿意打击对方的期待,便也只是笑着说,“等明日再说吧。” 只是,等到明日,对方也就见不到自己了。 宴会上,刘婶几度要说什么,可是看着儿子和洛云芙相处融洽的样子,最后只是憋了回去。 吃完饭,洛云芙扶着路十一回去了。 而回到房间的刘叔,脸色也沉了下来,“怎么回事?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刘婶道:“我看二狗子也在那里,看样子还挺喜欢人家的,要是我说了,二狗子伤心了怎么办?而且他哥哥今天刚醒,我们就把人赶出 去不好吧?起码也再过一天人家修养好了再说啊!” “你一个女人你懂什么?” 刘叔心烦意乱:“你天天为人家着想,怎么不为自己着想一下啊?这要万一出了点事情,你让我们全家怎么办?” 虽然是一个普通的村民,但刘叔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 那个女的,看起来温和慈善,不出意外应该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可他那个哥哥就说不准了! 大夫治疗的时候,他是去看过的,那身上除了鲜血还密布着密密麻麻的刀伤,看痕迹,显然是有了很久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身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刀伤? 谁知道过去干的是什么营生? 刘婶沉默了,而刘叔则是心烦的挥了挥手,“算了!都已经这样了,你明天和她们说一下,让他们早点离开吧,对了,千万要不要和那个男的说!” 他算是看出来了,那位姑娘是个人美心善好说话的,可是另一个就不一定了。 不管怎么样,留着对方都是一个大麻烦,这两尊大神啊,还是赶紧的送走比较好。 刘婶没有吭声。 但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当第二日到来的时候,房间中 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留下的只有一个袋子。 刘婶打开看了一下,眼底露出震惊,“孩子他爹!你快过来看看!” 刘叔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是瞪大了眼睛。 袋子里面装的居然是一大袋的银子。 刘婶着急的道,“完了,那姑娘怕不是把银子给落下了吧?不行!我得赶紧给她们送过去!现在才刚天亮,他们应该还没走远!” 刘叔呵斥道,“去什么去!” “人家既然要走,怎么可能把银子给落下?还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这明显就是留给我们的,人家是为了报答我们这几日的收留之恩!” “那……这么多银子,我们也受不起啊。”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睡醒的刘君揉着眼睛走了进来,一来便听到了洛云芙离去的消息。 他愣了一下,“爹,娘,你们说什么?姐姐走了?” 刘婶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而这个时候,刘叔忽然皱起眉,“这桌子上还放着一封信呢。” 夫妻两都是不识字的人,也不敢将这封信拿给别人去看。 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刘君忽然抢过信,一眼认出了信上写着的两个字。 那正是洛云芙给他取的名字! “刘君 第三百二十九章 这……是给他的! 他忽然就哭出声来,朝外跑了出去,“姐姐,姐姐你回来!你说过你还要教我识字的!你不要走哇!你快回来啊!”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早晨回荡不休,传出了好远好远。 甚至,还落到了已经离开有一段距离的洛云芙的耳朵里。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想起和自己相处了好日的那个纯净的孩子,她不免遗憾的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她也想在这里留得久一点,可是世事总不会如人所愿。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得不离开。 即便她知道,此次一别,不出意外,她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但她依旧希望那个孩子能够如自己给他取的名字一样,做一个品行兼备的人。 当然,现在的洛云芙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成长之后,会成为比她期望的样子,还有优秀千百倍的男子。 路十一尽管喉咙出了问题,但是身体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躲躲藏藏了这么久,忽然出来,洛云芙还担心自己会被陈国的人发现。 可是她仔细观察,却发现最近的搜寻并没有那么的森严了。 她就找了家铺子,换了自己身上的这身行头,也终于找到机 会,将自己脸上那厚重的水粉洗下,露出藏在其后的雪肌玉肤。 但很快,她便又扑上了水粉。 厚厚的水粉将原本的面貌遮掩,随着她纤手翻转,镜子里面很快就又出现了另外一张容貌。 虽然不是很出彩,但是勉强也算得上秀丽。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路十一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而后便是恍然。 洛云芙做完一切,便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回过头,却只看到了路十一。 她皱了皱眉,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尽管过去的路十一也是沉默寡言,冷静少语的样子,却从未会用这样晦暗的眼神看着自己。 难道…… “路将军,你的这张脸已经暴露,盯着这张人皮面具也是没用了,既然如此,不如把它取下,让我为你好好修饰一番。” 洛云芙出言相劝,本以为路十一会拒绝,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点了点头,还主动取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撕开,露出其后英俊硬朗的面容。 确实是路十一。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洛云芙心底的怀疑终于放了下来,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眼中的不对劲,想必是因为路十一不能说话,又顶着这张陌 生的脸的缘故。 可不是,对方一取下面具,那股违和奇怪的感觉就完全没有了。 猜疑散去,洛云芙也就变得自然起来,她拿起胭脂水粉便朝路十一的脸上糊。 路十一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想躲。 她便噗嗤一声笑了。 笑完之后,她又发觉这样并不好,于是强自按捺住了笑意,努力使自己神色严肃起来。 她沉声道:“我知道路将军是个男子,必然不愿意涂上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可是事态紧急,路将军难道想要顶着这张脸出去,被陈国的人所发觉,然后坏了你家王爷的大事吗?” 洛云芙知道,在路十一的心中,最重要的便是颜祉黎。 果然,这么一说,对方便不再躲开了。 只是,当洛云芙在她的脸上捣鼓的时候,他还是皱起了眉头。 脸色,隐隐的青了。 看着他这副又惊又怕,想躲又不敢躲的样子,洛云芙只觉得有趣,毕竟,她还从没有从路十一的脸上看到过这么丰富的表情呢! 过了许久,路十一才感觉洛云芙停下了。 他松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原以为一切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却不小心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哐当——” 他直接 滑到地上去了! 镜子里的是谁? 那个一看就是一个上了年纪、脸上抹着胭脂搔首弄姿的女人是谁? 为什么那女人还穿着自己的衣服? 洛云芙忍住嘴角的笑意,将东西全部收好,安慰着路十一受惊的心灵,“路将军不用惊讶,既然是要乔装打扮,那肯定是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最好!你本是男子,乔装打扮成女子才更好掩人耳目。” “想必那些陈国人,做梦都想不到,你会以女子的打扮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路十一觉得手有点抖。 不可否认,洛云芙在伪装的手艺上,可谓是炉火纯青,镜子中完全看不出路十一原本的模样,反而真的变成了一个妇人。 只是这个妇人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了些。 他阴沉着一张脸,全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进的冷气。 扮成女子也就算了,但……就不能划个好看一点的?为什么要化成这个样子? 别人是二八年华美丽少女,自己呢? 青楼里的老鸨吗? 洛云芙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她看路十一这副几近崩溃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把自己的这个想法说出去,只能用别的方式安慰。 “路将军……” 她叹息了 一声,“只有用这个办法,我们才能躲过对方的追杀,尽快回到边关。” “祉黎还在等我们,我不想再耽搁下去了,一时半刻都不能。” 她眼中除了忧心之外,还有冷然和坚决。 尽管之前路十一一再说颜祉黎没有大碍,只是暂时的昏迷,是陈国人想要设计逼迫他们就范,她的心里也依旧不能放心。 她唯一想的,就是尽管赶回颜祉黎身边。 路十一果然沉默了。 昏暗的镜子中,他眼中划过复杂的晦暗之光,整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也没有之前那般激动了。 没过多久,客栈的小二便送了饭菜过来,杏仁佛手、酱香八宝鸭、鱼头汤,丰盛至极。 洛云芙已经有很久没有饱餐了。 但是面对这些饭菜,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将其推到路十一面前。 “路将军先吃吧。” 路十一受了伤,又被追杀这么长时间,想必都没有好好的吃过饭,这一顿餐正是洛云芙有意为她点的。 路十一忽然抬头,眼神晦暗的看了洛云芙一眼。 洛云芙被这一眼看的奇怪,有些惊奇,“怎么了?” 路十一摇了摇头,用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一行字——“饭菜中有毒!” ?? 第三百三十章 洛云芙目光一缩,用筷子夹起一簇菜,放在鼻端闻了闻,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这饭菜中,确实有毒。 而她竟然因为大意而忽视了! 但是这一路上,她都伪装的很好,中途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路十一会出现在这里的? 一时间,许多猜测在洛云芙的脑海中闪过。 但有一点她能确定——那便是,如今,这里早已经不安全了! 她同路十一对视一眼,然后快速的将桌上的饭菜倒进一处隐蔽的地方,看上去就好像是两个人已经用了饭菜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她又等了一会儿,便叫来小二将这些饭菜全部收下去。 等到小二离开了,路十一才继续在桌子上用水写着字:接下来该怎么办? 洛云芙想要开口,却见对方摇了摇头。 她立刻心神领会,不出意外的话,这房间的附近应该有人偷听,被路十一发现了,他这是在警示自己不要开口! 于是她的话锋便拐了个弯:“我们赶路了这么久,就先在这家客栈好好的休息一会吧,唉,也不知道表舅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收留我们。” 路十一自然是无法回复她的。 她便 只能自说自话,“虽说两家是亲戚,我和表哥又是指腹为婚,可是我们林家如今没落,爹娘也……表舅和表舅母的性子,哥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只怕他们不会承认这门婚事!” 变换了容貌之后的洛云芙,不仅仅行为举止大大变样,就连说话的嗓音也变化极大。 倘若说之前洛云芙的声声音是清丽的泉水,那么此刻,便如枝头上的黄鹂鸟,细细软软,娓娓动听,完完全全是两个声音。 她神色哀婉,就仿佛真的是一个家道中落投奔远亲的孤女。 可她的手却蘸了茶水,在桌上快速的写着字:“想办法,甩掉他们!” 路十一点了点头,眼中晦暗。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两人便不再耽搁,洛云芙戴上了面纱,分散着走出客栈。 身后隐隐传来细微的风声。 是有人在跟踪自己! 洛云芙神色淡淡,并没有因此有任何的担忧,只是在她即将绕过一个怪点的时候,却忽然在客栈的二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脚步一顿。 那是一个男子。 男子一身月白色锦缎,眉目温和却又锋利,还算俊朗的五官上再也没了往日的笑意,而是布满了阴 沉和晦暗。 这是…… 颜祉铭?? 她怎么会在这里?? 但时间来不及让洛云芙思考,她只是楞了一下,身后的人已经越来越逼近。 而颜祉铭的身影也只是在窗前一晃,很快便消失在了眼前。 显然,他并没有发现洛云芙。 不过也不怪他,今日的洛云芙本就做了一番打扮,还遮住了容貌,便是洛霆苍在这里,都不一定认出面前的是自己的女儿,更何况是颜祉铭? 更何况,又有谁会想到,堂堂的骠骑将军的嫡女,居然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小地方? 洛云芙目光一沉。 她忽然转变了方向,原本走向人群的脚步微微一顿,转而走入了靠近客栈的一个小胡同。 身后的人随后跟上。 然而,就在他绕过胡同口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条死路! 而自己跟踪的人,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某户人家的二楼。 洛云芙靠在窗后,将门窗轻轻打开一条缝隙,自上而下俯视着那个跟踪自己的男子,看着对方不断的寻找自己,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她便嘲讽的一笑。 对方发现了自己,但是却没有对自己动手,不出意外是想从自己的身上挖 出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只是,想要跟踪自己,找一些这样的人,怕是没多大的用处! 方才,她在转进胡同的时候,看到客栈某一处的二楼门窗敞开着,便心生一计,借着遮掩用轻功飞上,进了客栈二楼。 只是,难保对方不会反应过来,重新进客栈中寻找。 所以,一进来,洛云芙便摘下自己脸上的面纱,面纱背后,赫然又换了一张脸。 这是一张硬朗的、带点锐利菱角的男子的脸。 在脱下外面的衣衫,露出来的是一套男子的短打,配上她修饰过后的脸,活脱脱就是一个俊朗的少年。 用这副打扮,总不会叫人起疑了。 洛云芙暗暗想着——但如今最重要的是,该怎么从这里离开啊! 她正想着找机会偷偷离开这里,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慵懒声音:“端王殿下来找本王,恐怕不止是下棋吧?” 拓跋玉! 洛云芙脚步就这么停住了。 她心中震惊不已——不仅仅因为这声音的主人是拓跋玉,更因为对方所说的“端王殿下”! “左翼王果然聪明,明人不说暗话,本王这一次来,是想同左翼王合作的。” 洛云芙伸长了耳朵。 另一侧,雕花檀木屏风下,红衣妖娆的男子执着茶杯,神色慵懒的看着对面的白衣男子。 他轻轻一笑,眼角下的泪痣瞬间红艳欲滴。 “那端王殿下想和本王谈什么合作呢?” 喑哑魅惑的声音,让颜祉铭的身子微微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面前的左翼王妖艳到极致,竟令人不敢逼视! 他连忙转开眼,稳定好自己浮动的心绪。 不消片刻,他的神志便重新清明:“左翼王想必也知道本王如今的处境,本王如今只想回到京城,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皇位,只要王爷愿意帮助本王,本王自然能够给左翼王相应的报酬?” “相应的报酬?” 拓跋玉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端王,你这是在跟本王开玩笑吗?你觉得,以本王的身份,你还能给本王什么样的报酬呢?嗯?” “陈国的皇位,左翼王也不在乎吗?” 也许是看到拓跋玉并没有跟自己合作的想法,颜祉铭的心中不免也有些心急,没有过多考虑,便将自己原本准备好的底牌给翻了出来。 “左翼王在陈国万人之下,却总是要被一个人压着,难道就真的甘心?” 第三百三十一章 “左翼王就真的不想再再上一步?” 再上一步? 拓跋玉嗤笑一声,“你这是在挑拨本王和本王黄兄之间的关系吗?” 他神色淡漠,嘴角的笑容却变得危险起来,眼神中更是漫上了一层冰霜。 “端王,你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本王会和你合作,算计自己的皇兄?嗯?还是你觉得皇室中的所有人,都是如你这般的卑劣?” 颜祉铭的神色变了。 “左翼王!” 他呵斥出声,可是拓跋玉却已经起身,神色恹恹,显然是对他的提议不感兴趣。 “如果端王的话说完了,就请走吧,本王并不喜欢和没用的人废话!” 颜祉黎捏紧了手掌,手指一寸一寸的捏紧,锋利的手指甲刺破皮肤,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左翼王。” 他深吸一口气,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是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你现在贬低本王,是不是还太早了些?便是如今本王落魄了,可是我祁国的皇帝还好端端的活着,颜祉黎也还没有登上皇位,到底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倒是左翼王,这么多年,你一直被陈国的帝王压着,倘若舍弃了这次机会,你便一辈子都 只能被你的皇兄压在下面,王爷……真的甘心?” 拓跋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就在颜祉铭扬起唇,颇带嘲讽的说出:“不过,左翼王被贵国陛下压了这么多年,想必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吧!” 他神色冰冷,伸出手,狠狠掐住了颜祉铭的脖子。 颜祉铭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发现如今的自己竟然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手不断收紧,喉咙被对方捏在手中,让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有可能窒息而死! 这下,他才真正的慌了。 他看着拓跋玉,眼底都是恐惧。 那般艳丽妖治的男子啊,生起怒气来的时候,竟然也不比地狱里的恶鬼逊色多少。 良久,就在他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对方终于松开了手。 他腿一软,便跌落在地上。 拓跋玉收回手,嫌弃的拿起帕子,不断的搽拭着自己的手,就好像刚好碰到的颜祉铭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本王的脾气一向不好,这一次放过你,是看在你母亲是我陈国公主的份上。” “要不是你身上流着一半陈国皇室的血液,早在你刚进来的时候,本王就要了你的狗命了!” 他嘲讽出声。 而颜祉铭捏紧了手,却是敢怒不敢言。 拓跋余冷喝道:“滚出去!” 颜祉铭咬紧牙,恨恨的出去了。 而藏身在里面的洛云芙却是皱起眉,眼中划过一抹惊讶—— 颜祉铭的母亲,居然是陈国的公主? 所以,这才是陈国会帮助他登上皇位的原因吗?因为他的身上流着陈国皇室的一半血脉? 颜祉铭脚步踉跄的走出去,在房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眼中都是怨毒。 左翼王? 他恨恨的想到——陈国的左翼王有什么了不起的?别忘了他的身上也流着一半的陈国皇室血液!既然有陈国皇室的血液,那便同样拥有拥有皇室继承权! 等他继承了陈国的皇位,一个左翼王还不是要乖乖的臣服在他的脚下? 幸亏拓跋玉不知道颜祉铭的想法,不然怕是要笑出声来。 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废弃亲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自信,居然会让他觉得自己能够卷土重来,还能够把陈国的皇位业收入囊中? 怕不是脑子坏了! 而另一边,洛云芙也听到了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她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任何可 以躲藏的地方,脚步声越来越近,拓跋玉的身影也渐渐出现在眼前,她一咬牙,所幸躲进了旁边的柜子里。 当她躲藏好之后,拓跋玉的身影也就出现在了眼前。 洛云芙冷冷的瞧着对方。 这个男人,在洛云芙心中留下的印象可谓是深刻至极,不仅仅因为对方的身份,更因对方那天怒人怨、美颜绝乱的容貌。 洛云芙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可以长得如此妖娆魅惑,世间的任意一个女子都无法比拟。 那是一种直接的、侵略性的美貌,能让所有人在瞧见他的那一瞬间为之惊艳。 拓跋玉走进内室,并没有发现躲藏在内室中的人。 洛云芙也适时地放缓了呼吸。 她知道,拓跋玉武功高强,不出意外,感觉应该也十分的敏锐,一旦有一点的查漏,自己就很有可能被对方发现! “打水来。” 此事的拓跋玉,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怒意,重新又恢复了笑意吟吟的模样。 只是这种样子,看在洛云芙眼中,和毒蛇并没有什么两样。 外面的人听到他的吩咐,很快便提来了热水,倒入房间正中心的木桶中,在里面撒上花瓣,烟雾缭绕中,下 人们依次退出房外。 她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浮现出一抹不详的预感。 拓跋玉该不会是要…… 很快,她害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拓跋玉踱步到木桶前,懒懒的伸出手,解开身上衣衫的带子。 瞬间,衣衫落下。 整个精壮的上身就此露了出来! 瞧见这个场景,洛云芙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快速的转开了头。 拓拔玉解带子的手就是一顿,而后,他眯了眯眼睛,目光突然扫向了洛云芙藏身的柜子。 洛云芙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原来这里还藏着只小猫咪啊。” 他低低一笑,身子快速掠出,只是瞬间,他便逼近到了柜子旁。 而洛云芙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抬手便是一掌拍出。 两掌相对,洛云芙神色一变,唇角溢出鲜血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内力竟然如此之深,比学习了武功十几年的字体还要更上一筹! 紧闭的柜门被两人凌厉的掌风给劈得四分五裂,洛云芙的面容也浮现在拓跋玉的面前。 看着面前这张陌生而又硬朗英俊的脸,拓拔玉愣了愣,脸上的神情也出现了些许呆滞,“你是……男的?” 怎么会是个男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洛云芙嗤笑一声。 看拓跋玉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显然认为躲在柜子里偷窥他沐浴的是一个女子,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有这般的优秀,可以引得所有女子爱慕。 但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 只见拓跋玉精神恍惚的收回手,定定的看了洛云芙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妖娆的笑意来。 “无妨,长得不错,便是个男子,本王也是不介意的。” 洛云芙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被拓跋玉这无耻的话给雷的外焦里嫩! “你……” 她看着拓跋玉,喃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吐出了那两个字,“无耻!”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男人? 拓跋玉弯唇一笑,“美人,你无需这么生气,以本王的身份样貌,绝对委屈不了你,你现在气我,说不定将来就会爱我爱的要死要活呢。” 说完,他便不再看洛云芙的神色,慢慢的站了起来,神色淡淡的推开门。 “来人。” 很快便有人迎上前来,“将军,有什么吩咐?”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还不快进去,将本王的美人好好安置?” 下人也不惊讶,自家王爷 喜欢美人,谁都知道,隔三差五的就会带回一两个女子,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此时也不过是多一个伺候的主子。 然而,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当她们走进去,瞧见倒在地上的洛云芙时,还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男人? 王爷什么时候有断袖之癖了?? 不消一日,拓跋玉有断袖之癖的消息便传到了他所有下属的耳朵里。 他们看着拓跋玉的眼神顿时不同了。 而拓跋玉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异样的神情,而是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自己新得来的美人身上。 “怎么,她还没有吃饭?” 拓拔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洛云芙闭着的眼睫毛动了动,但很快,便恢复了之前平静的样子,就好像一直在熟睡着,从未醒过。 一只纤白如玉,骨节修长的手掀开纱幔,瞧了昏睡着的洛云芙一眼。 旁边伺候着的下人行了个礼,而后便恭敬的回答道,“是的,已经整整一日了,这位公子都没有用过膳。奴婢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事实上,她巴不得洛云芙不吃饭,然后硬生生饿死的好! 虽然不知道这个男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将军身边,可是过 去的将军从来不喜欢男色,怎么可能忽然变了爱好,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这个男人蛊惑了王爷! 这种妩媚惑人的人,怎么可以留在王爷身边? 但在自家王爷的面前,她是万万不敢把这些想法说出来的,还要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 “是吗?”他喃喃自语,而后便端过对方手中的饭菜,自己先吃了一口。 原来还神色平静的丫鬟,忽然瞪大了眼睛,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要是过去,她连看王爷一眼都是奢望,可是这一次,王爷不但主动到了自己的面前,竟然还品尝了自己端过来的饭菜,这怎么能不让她开心。 然而拓拔玉只是嚼了一下,而后便轻笑一声,俯身吻向洛云芙的嘴唇。 洛云芙虽然装睡,可是眼睛却悄悄的开了一条小缝,瞧见对方亲过来,脸色一变,瞬间便推开了对方。 “原来是在装睡啊。”、 看着忽然醒过来,一脸防备的盯着自己的人,他笑了笑,眼中划过一抹遗憾。 “真是可惜,本来还想亲口给你喂饭的。” 喂你个鬼的饭!洛云芙只要一想到,对方刚才差一点便要亲到自己,就觉得一阵恶寒,恨不能赶紧 找个地方呕吐一番。 “怎么?难道堂堂陈国的左翼王,竟然也有断袖之癖不成?” 和拓跋玉说话,洛云芙用的自然不是自己的声音,他特地捏着嗓子,让自己的嗓音变得粗狂,而更加类似于男子。 拓拔玉果然没有听出什么问题,只是盯着洛云芙,饶有欣慰的笑了笑,一双桃花眼中都是勾人的魅意。 “本王过去还真的没有尝过男子的味道,这一次还真的想要尝尝。” 变态! 洛云芙在心里暗暗怒骂了一声。 既然知道自己无法从自己这个变态手中逃出去,她索性也不再伪装,干脆直接放飞自我,她本来就对拓拔玉十分厌恶,此刻不加掩饰,话语中更是不带半点客气。 “是吗?那左翼王的爱好还真是特别,不过也是,如左翼王这般妖娆的长相,即便是我祁国最闻名的花魁也不能与之相比半分,喜欢男子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若是女子的话,这要是上了床,他还不知道谁在下头呢!” 拓跋玉神色一沉,眯起眼,眼底伸出划过一抹阴森的寒光。 这一生中,他最痛恨的,便是自己的容貌。 貌若女子、妖娆绝世。 这是陈国给他 的最为闻名的褒词,甚至盖过他的功勋和成就,看似称赞,实则却将他钉在耻辱的柱子上,反复的鞭哒着。 “大胆,你竟敢说出如此污言秽语!” 拓拔玉还未说话,站在他身边的小丫鬟就先按耐不住了,义正言辞的站出来,“王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好好接受也就算了,只能说出这般污言秽语之,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她说的气势汹汹,可却偏偏忘记了一点。 尽管她学过祁国话,知道洛云芙大概在说些什么,可是自己却并不会说祁国话。 自然,洛云芙也听不懂。 不过听不懂,她也不会费心去钻研,而只是懒懒的看着拓跋玉。 “王爷,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反驳呢?该不会是我说中了事实吧?” “真没想到哇,原来左翼王还有这样的情趣,喜欢被男人压……” 洛云芙也是发狠了。 她已经连续被眼前这个男人耍了好几次,实在不愿意忍耐下去。 “你!” 小丫鬟气哭了,立刻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最为爱慕的王爷,希望对方能够处罚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 但拓拔玉只是盯着洛云芙,神色淡淡的说道,“你先下去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小丫鬟瞪大眼睛,眼里都是不可置信,难道王爷不处罚这个男子了,就任由这个男子污言秽语的玷污它吗? 她很想开口,可是一想到自家王爷最讨厌的病是有人违背他的命令,跺了跺脚,哭着跑出去了。 房间里没有了人,拓拔玉便轻笑一声,对着洛云芙欺身而上。 她警惕的后挪了一点。 “你想做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本王是被压的那个吗?”拓跋玉还是那副微笑着的样子,然而逼近了之后,却能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冷意和森然。 “那本王就用事实证明给你看,到底是你在下,还是本王在下。” 说完,他便扯住了洛云芙的袖子。 洛云芙不再收敛,直接撸起袖子,就对着对方英俊妖娆的脸狠狠来了一拳。 砰的一声,正中脸蛋。 白皙细嫩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青紫! 拓拔玉的脸色变了,眼中浮现了震惊之色,“你……” “小的奉劝王爷还是离小的远一点好。”洛云芙模仿着男子的口吻,努力的使自己的言行举止变得粗鲁起来,“要不然的话,小的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王爷的事情来,到时候那可就不好了,毕竟王爷这一张如 花似玉的脸,可是珍贵的很啊!” 拓拔玉盯着洛云芙很久了,不知怎的,脸上愤怒的神色却是慢慢的消失了。 “很好。”他反而笑了起来,声音慵懒,“本王就喜欢你这种不服管教的,这样调教起来,才更加带感。往日本王收罗的那些美人,居然没有一个比得过你的。” 洛云芙:“……” 她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有病!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王爷,如果你们陈国的大夫医术不精,可以来我们祁国试一试,我们祁国地大物博,神医辈出,总有一个能治好王爷您身上的病的。” 拓跋玉一愣,“你……” 他明明隐藏的很好,可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来祁国是为了治病的? 莫非…… 他眼中浮现一抹杀意。 洛云芙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王爷,您不要自卑,虽然身为一个国家的亲王,脑子有病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但你也不能因此讳疾忌医,自己放弃了自己。” 拓跋玉:“……” “你……还真是个不要命的啊。” 他嗤笑了一声,眼中的杀意却不知不觉的淡了下去。 刚巧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门,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王爷,忽将军来了。” 洛云芙听着对方的话,目光忽然一沉,忽在陈国可谓是个大姓,祖祖辈辈都是将领之才,曾先后出过三位将军,一位异姓王。 没想到这一次,不仅仅是拓拔玉来了齐国,竟然连对方也就来了。 陈国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会将陈国这么多重要的人全部送到了这里? 洛云芙有些看不懂了。 但对方的到来,刚好也吸引了拓拔玉的注意力,他淡淡的应了一声,而后便从洛云芙的眼前走开,门外的下人靠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将军在催王爷您尽快赶往边关,据说齐国的宁王已经中毒昏迷多日,正是军心溃散的时候,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拿下祁国主力!” 拓拔玉沉默了一会,而后,洛云芙听到他应了一声,“那一切便如忽将军所说的去做吧。” “明日就开始动身。” 拓拔玉打算动身去边关? 这个想法在洛云芙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后,她便整个人安静起来。 刚好,她的目标也是边关,也是颜祉黎的身边。拓拔玉的目标虽然和她的不一样,但要去的地方却是同一个,与其像之前那样躲躲藏藏,一条路拐好几个弯,不知多 久才到达边关,还不如直接跟在拓拔玉身边,让对方带自己去。 等到了那里之后,兵荒马乱,诸事缠身,她也更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而且……她目光微沉。 她总觉得拓拔玉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假如放过对方,将来一定会是自己和祉黎的劲敌,既然如此,还不如找到机会,除掉他。 洛云芙便安心的在这里住了下来,但她从来不尝端上来的菜,不喝茶水。唯恐对方在这里面掺了些什么东西。 如果是毒药还好,反正她的唾沫能够解百毒,怕就怕对方在这里面加了点别的东西,只要一想起拓拔玉,看向自己那赤裸裸的眼神,她就觉得头痛,晚上做梦都不安生,生怕对方会忽然进来对自己做些什么。 一连过了好几日日,洛云芙才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拓拔玉确实喜欢新奇,喜好美人,却从来不不会勉强任何一个不愿意的人。 比起巧取豪夺,他更喜欢让你乖乖臣服,从身到心得完全属于他一个人,任他予取予求。 当然,在这之后,他很快便会因为无聊厌倦,而将你忍心抛弃。 之前,那个地底宫殿中的那些女子,甚至包括百合和绿意 在内,也大多都重复过这样的经历。 洛云芙只觉得对方脑子有病,更不能领会对方的想法。 不过这也让她稍稍的安下心来,无论如何,以拓跋玉的这般行事,他并不会使用什么下流的手段。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便也慢慢吃饭了。 一晃五日过去了,几个人终于到达了临近边关的地方。 拓拔玉带着洛云芙在一处客栈中落脚。 洛云芙一边用筷子扒拉着饭菜,一边在脑海中快速的思索。 在这客栈中停留一会儿之后,拓拔玉便会带她去陈国的军营里,到了那里,在想要逃出来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她要赶紧的想个办法,在对方带自己回到陈国军营之前逃掉。 之前,洛云芙不是没有想办法,可无奈拓拔玉盯的实在太紧,自己去哪里,对方就跟着去哪。 甚至于夜半自己悄悄地推开门,看到的也不是所谓的盯梢的侍卫,而是站在自己门前,对自己笑得如沐春风的拓跋玉。 便如此刻,洛云芙吃这饭,对面的拓跋玉还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她捏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王爷。”她冷冷的道,“可否将你的目光收一收,你的属下可都瞧着呢!” 第三百三十四章 说完,她便朝旁边扫了一眼,提醒拓跋玉身边还有人看着呢。 拓跋玉懒懒的看过去。 方才还紧盯着两个人的人立刻转头,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轻轻一笑,“现在,不就是没有人在看了吗?” 洛云芙捏着筷子的手再度收紧,差一点将手中的筷子掐断。 她不明白拓跋玉明明可以杀了自己,却要留下自己的一条命,然后又不断地戏弄,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他真的喜欢男人? 可是看着也不像!对方虽然表现的对自己很亲昵,但是平常接触几乎没有,而且,她能从对方的神情中隐隐看出对男人的排斥。 她翻来覆去,也想不清楚,索性将筷子扔掉,转身便走。 立刻就有人拦住了她。 “美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身后,拓跋玉的声音传来。 洛云芙早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也从没有想过就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逃跑。 她磨了磨牙,瓮声瓮气的开口:“老子不走,只是去茅厕而已,难道老子上茅厕的自由都没有吗?” 往日的洛云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 可是事实证明——不是被逼到极点,你永 远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经过这几日和拓跋玉的相互折磨,有很多时候,她真的差点以为自己是一个男的了。 拓跋玉带来的下属顿时侧过头,眼中不约而同的划过一抹嫌弃。 他们是真的不懂王爷在想什么,喜欢男人也就算了,毕竟那个富贵人家没有个特别的癖好?可是这小子要脸没脸要性情没性情,粗俗不堪,一看就知道没教养的样子,是怎么入了王爷的眼的。 就是自己,也比这个男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好吧? 他们在心中默默想道。 拓跋玉眯了眯眼睛。 洛云芙最不喜欢的,便是拓跋玉的这个动作,因为每一次对方眯起那双妖媚的凤眼时,总是会令她升起一股忌惮之感,就仿佛自己在对方的眼中无所遁形。 这样锐利的目光,她见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能够从容应对、伪装。 唯独拓跋玉。 这个男人的眼睛过于晦暗了,瞧上去便像是蛰伏在林间的野狐。 为了不令自己被这双眼睛干扰,他微微撇开了眼睛,继续怒气勃勃的道:“怎么?左翼王不知道人有三急吗?你不让我上茅厕,万一我憋坏了怎么办?” 陈国将士: “……” 不能听了。 他怕自己要是在听下去,会忍不住直接用刀给对方捅一刀。 拓跋玉站了起来,“本王陪你一起去。” 旁边随侍着的下属,无论男女都是一惊,骇然的盯着自家的主子。 难道自家主子是真的喜欢上了男人了? 不是吧!王爷可还没有子嗣呢!要是喜欢上了男人,那后代可怎么办啊! 拓跋玉没有注意到其他人脸上难看的神色,只是提起洛云芙的衣领。 洛云芙一惊,生怕靠的太近会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女子身份,连忙挣扎,“你做什么?快放开我!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你如此戏弄!” “七尺男儿?” 拓跋玉嗤笑一声,忽然又见她拉近了一点,令得洛云芙正好靠在他的胸膛上。 看着对方刚到自己胸口的头,他忽然笑出声,眼底就出现了那么一点嘲讽和同情,“本王看你别说七尺了,就连六尺都没有吧!” 洛云芙大怒。 她确实没有七尺,但绝对也有六尺半,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已经是极高了。 “放手!” 她无法忍耐对方的无礼,一脚狠狠踩在拓跋玉脚上,在对方倒吸一口冷气的时候,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一张脸气得通红。 “你……你你你,有辱斯文!” 她跳脚的大喊着,一脚踹翻了凳子,一挥袖子,就愤愤不平的跑了! 察觉到脚上的疼痛,拓跋玉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家伙,下脚还挺狠。 果然,最毒妇人心不是假的。 察觉到周围人看着自己的视线,他目光一沉,声音也跟着一冷,“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本王的美人出去了吗?还不赶紧追!” “是!” 他们连忙低头,紧接着冲了出去。 “完蛋了,王爷真的喜欢上男人了,这下可怎么办啊!” “男人又不能怀孕生孩子,更不能绵延后嗣,我们王爷一定会绝后的!” 跟着洛云芙往茅厕跑的侍卫们一边跑一边窃窃私语,心中一片悲伤。 就在他们因此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声呼喊:“不好了,那小子要跑!” 他们转头看去,却发现原来朝着茅厕跑的洛云芙不知怎的换了个方向,只看到对方纵身一跃,整个身子便从二楼一跃而下。 他们顿时面面相觑。 其实,如果洛云芙真的死了,那对他们来说还真的是一件好事,至少,王爷不会再像这几日般没有理智,也不用担心王爷的子嗣 问题了。 而且…… 是对方自己跳下去的,和他们没有责任,也不用担心会连累自己。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停住脚步,期待的望着洛云芙,期望对方能够一跟头跌下去摔死。 但洛云芙却安稳的落了地,而且一个健步,便到了马厩中,解开了其中一匹马的马绳,一个翻身坐到了马背上。 他们趴在窗户前,张大嘴巴,“原来这小子身上有武功。” “怪不得以他那样的小身板,能够将王爷踹倒,我原以为是他力气大呢。” 管他呢。 不管洛云芙是死掉还是逃掉,只要对方能够离开王爷身边就行。 洛云芙一勒马绳,胯下骏马立即抬起马蹄,嘶鸣了一声,而后便撒开蹄子,朝着客栈外跑去。 也就在这一刻,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厉喝:“站住” 她回过头,竟恰好撞入拓跋玉盛怒的眸子中,“竖子尔敢?” 他未曾伤害她半点,而对方想要自己的命不够,居然还千万百计的想要离开自己? 奔驰的骏马很快便冲出客栈,守在客栈外的陈国侍卫本来就不多,她很轻易地便冲了过去,轻声一笑,清凉的声音传入拓跋玉耳中。 “左翼王,我们有缘再会!”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有缘再会? 拓跋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不用日后有缘再会,因为对方根本离不开他的手掌心。 也就在洛云芙奔出客栈的那一刻。 她的心终于一松——在拓跋玉身边呆这么久,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疯子的身边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心,胯下的马忽然哀鸣一声,前腿一曲,便倒了下来,而马背上的她也顺着惯性狠狠的跌倒,摔了个狗吃屎! “嗯。” 她通哼一声。 等她再想爬起来的时候,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却忽然出现,掐住了她的脖子。 方才还在客栈中的拓跋玉,竟然在这般短的时间里,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想逃?” 他冷笑一声,眸中再也看不出前几日的温和,反而是一片片的冷酷和森然,“可惜,你以为本王看不出你想要逃走的心思吗?你怕是不知道吧,只要你我在客站停留,本王必然会给马下迷药,为的就是防止你逃走。” “想要离开本王的身边?你想都别想!” 洛云芙沉默了。 她早该知道,以拓跋玉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自己走?尤其是,对方还并未给自己下药,保留了自己的一身武功,这种情况下,他坑定是做了十足的准 备的啊! 真是大意了! 见她沉默不语,拓跋玉目光一沉,忽然伸出手内住了她的下巴。 “本王在和你说话,难道你没有听到吗?” 对方的手指擒住自己的下巴,两人肌肤相触,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度。 洛云芙皱了皱眉,眼中却是快速的划过一道厌恶。 而这一道厌恶,刚巧就被盯着她的拓跋玉所捕捉,他的目光一沉,眼底浮现出嗜血的森然,他忽然捏住洛云芙的脸颊,逼迫着对方吃虾一样东西。 “你给我吃了些什么?” 洛云芙并没有瞧清楚自己吃的是什么,只是隐隐的泛起恶心。 “没什么,毒药而已。” 瞧着洛云芙惊骇的神色,拓跋玉笑了笑,方才的冷酷和森然都消失不见了。 他用指腹轻轻按摩着洛云芙的脸,声音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胁:“不过你放心,这毒药要不了你的命,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自然会定时给你解药,但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本王也就只能让你吃吃苦头了。” 听到这里,洛云芙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会令人上瘾无法自拔的毒药! 这样的手段,洛云芙并不陌生,因为她自己就经常就这样的法子来控 制那些敌人。 只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种东西竟然会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 见洛云芙沉默不语,拓跋玉只以为他是怕了,神色微微一软,语气也变得轻缓起来,仔细听去,居然还能听到隐隐的温柔。 “你不用怕,本王说了不会伤害你,就一定不会的,只是你太不听话了,本王要先惩罚你一下。” 洛云芙皱起眉,心中泛起厌恶,不知为何,拓跋玉的感觉让她想起逗猫。就仿佛自己只是他的一只可以随意逗弄的宠物。 她咬紧牙,做出一副愤怒但是却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那就请王爷你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否则,小的就只有和王爷你拼命了!” 旁边的侍卫见此,只觉得洛云芙是不要命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敢这么和王爷说话,更没有见过,有人在这么说话了之后,还能从王爷手上活下来的。 私心来讲,他们居然有着隐隐的佩服。 能够让王爷这么一退再退,甚至险些低声下气讨好的,恐怕全天下也就只有此人了。 可是……他是男子啊! 两个男子怎么能够在一起呢? 这一日的逃跑,最后以洛云芙的惨败结束,拓跋玉将她揪了 回来之后,她就一直被锁在客栈的房间里,拓跋玉竟然也不着急赶回军营,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此时,精致安静的厢房中,拓跋玉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的问道:“怎么样了?” 面前的侍卫回答道:“回王爷,小的在那位公子的房门前听了许久,起初还很安静,后来就传出翻箱倒柜、瓷器破碎的声音,那位公子好像……很是激动。” 恐怕不止是激动这么简单。 这个动静,不出意外,应该是王爷下在对方身上的毒,毒发了。 侍卫低着头,心中实在不明白——那名男子显然不喜欢王爷,而且看样子还很想要王爷的命,更是三番两次侮辱王爷,王爷将他杀了便是,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屏风后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之后,拓跋玉的声音才淡淡传出:“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踱步到窗外,望着窗外已近凋零的树叶,凝视许久,而后才轻轻笑了一声,慢慢的垂下眼眸。 从自己将对方抓回来之后,对方便直接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半日没有进过一滴米,更是从未对他。示那么一点软。 就真的 倔强到这个地步? 他目光幽深起来,喃喃自语,“都跟你说了,好好听话。” “听话一点,也就不用吃这样的苦头了,不是吗?” 又过去了整整半日。 房间中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碎裂的椅子和瓷器,被单被撕扯开,露出其中的棉絮。 洛云芙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头发弄乱,又掐了掐自己的脸,让自己显示出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做完这一切,她便躺在了床上。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个女子趾高气昂的走过来,看了床上奄奄一息的洛云芙一眼,嘲讽的嗤笑一声,而后便将一个瓶子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将军给你的解药。将军说了,这一次只是对你不听话的小小惩罚,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可就不只是这点惩罚那么简单了。” “你好好休养吧,过几日我们还要继续往北赶呢,也不知道你这身子能不能跟得上。” 她说完这番话,便转身走了。 拓跋玉身边的女子,大多都是和他有一定的瓜葛,而且心慕于他的女子,既然是爱慕,对于洛云芙这个徒然出现还夺走了王爷所有注意的人,自然充满了嫉妒。 便是对方是个男子,也并不妨碍他们这种嫉妒的心情。 第三百三十六章 送药的女子前脚刚走,后脚,洛云芙便从床上翻起,将药瓶放在眼前仔细的打量。 她自然是没有中毒的。 万毒不侵的身体,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一样普通的毒药?之所以装作毒发的样子,仅仅只是为了降低拓跋玉等人的戒心而已。 当他以为自己完全被他的毒药操控,完全无法离开他的时候,便是他戒心最低的时候。 也是自己该逃出去的时候。 至于颜祉黎那边…… 她捏住药瓶,眼中划过一抹晦暗。 三日之前。 这是洛云芙被拓跋玉留在身边的第二日,她原本以为,对方会想尽办法盘问出自己的来历,以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可她没想到的是,拓跋玉并没有盘问这些,反而是对她这个人十分的感兴趣。 想起自己还是男子的打扮,她的身子一抖,心中瞬间升腾起一阵恶寒。 该不会……这位陈国的左翼王真的是一个断袖,并且看上了自己如今的这张男子的脸? 怀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的夜晚,她难以入眠,直到窗台处传来一声轻响。 她瞬间惊醒,还未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声音便更快一步的传出。 “将军!我早就 说了,我没有断袖之癖!还望你自重!” 身影停在那里,似乎是呆了。 洛云芙这才感觉不对劲,赤足下塌,靠近窗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路将军?” 她总算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并不是自己想的拓跋玉,而是已经有整整两日未见的路十一! 路十一一跃而下,正好落在了洛云芙对面。 瞧见对方不发一语,她的眉头皱起,“路将军的嗓子还没有好?” 他点了点头。 洛云芙目光一沉——如果只是因为外伤而导致的嗓子失灵,那应该很快便好,可是路十一的嗓子直到现在还是不能说话……莫非那些陈国人在追赶他的时候用了什么手段不成? 她还想问什么,路十一却摇了摇头,抓住了她的手。 尽管没有声音。可是洛云芙却清楚的听到了对方的嘴唇在动。 跟我走。 对方这般说。 洛云芙却摇了摇头,神色沉沉,“不,我不能走。” 路十一皱起眉,眼中浮现些许不解。 洛云芙沉声道:“我如今只知道拓跋玉是想要回军营,趁着祉黎昏迷的时候对祁国发起进攻,但其他的并不清楚,留在这里,我能够 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路十一没说话,只是在她的掌心轻轻写下两个字—— “宁王。” 他是想要问她,颜祉黎身上的毒怎么办? 洛云芙道:“路将军,你稍等一下。” 她转身走到暗处,摸索了一下,便拿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将其塞到路十一的手中,神色肃然:“路将军,现在唯一能够信任并且托付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了。” “这是祉黎的解药,你只要把这个带回去就是,至于我你不用担心。” 路十一犹豫良久,看着洛云芙的眼中划过一抹担忧,但最后,他还是捏紧了盒子,转身离开。 洛云芙也不意外。 在路十一那样的人眼里,大概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便是颜祉黎这个救命恩人了吧。 眼看着路十一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洛云芙的脸色这才微微一白,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事实上,想要留在拓跋玉身边探听情报是假,但是她在和拓跋玉打斗中身受重伤却是真的。 路十一武功高,也许能够避开那些耳目,可是如果带上一个受了伤的累赘,必然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不仅自己离开不了,就连路十一也会折在这里 。 既然如此,还不如路十一一个人离开,至少,他还能为颜祉黎带去解药。 收回思绪,路十一看着面前的药瓶,慢慢眯起眼——不出意外的话,拓跋玉给自己喂下的,应该就是祉黎身上所中的慢性毒。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 她在心中暗想道。 接下来的日子,洛云芙便十分的安分守己,再也没闹过幺蛾子。 当然,她也在没有出过门。 身边的下人时常催促他早些赶回去,但拓跋余总是会问一下洛云芙的情况,当得知洛云芙脸色苍白不能下床,便又将这个日子推迟。 “可是王爷,忽将军已经在催了……” “有忽将军在,哪里还需要本王呢?”拓跋玉淡淡地打断对方的话,风眼中流露出一抹嘲讽,“忽将军过去一直觉得自己才是陈国的战神,这一回想必也不愿意本王去同他抢功劳。” “既然如此,那本王何不成人之美?就只看忽将军自己的能耐了。” 对方沉默了。 忽将军确实是难得的将才,缺缺少排兵布阵和纵观大局的本事。 虽说现在祁国的宁王已经昏迷,但是祁国的长公主颜听霜却已经在赶来的途中,据说该女子骁 勇善战,极擅排兵布阵和兵法,而忽将军又是那样一个骄傲自满的性子,想必不会将颜听霜放在眼里。 轻敌之下,必然惨败。 王爷这是对忽将军有很深的不满啊,显然是想要让对方好好地吃个苦头。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问道:“她还在房间里面没有出来吗?” 下人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房间中的那位公子。 “是的。” “嗯。” 拓跋玉应了一声,脸上淡淡,看不出丝毫的感情,就好像他对洛云芙丝毫不关心一般。 他在屋中徘徊半晌,最后还是来到了洛云芙的房门前。 但他只是站在门前,却并没有进去。 一个端着饭菜的女子走过来,瞧见拓跋玉,立刻惊喜的过来行礼,“妾身参见王爷。” 他正是因为听说房间中的男子十分得王爷的宠爱,这才自告奋勇来照顾对方,其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能够见到左翼王。 她说的一口流利的祁国话,显然也是如百合一般被拓跋玉从祁国带回来的女子。 但拓跋玉并不记得她。 他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接过对方手中的饭菜:“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本王,并不需要你。” 第三百三十七章 “是。” 她轻轻福身,神色暗淡的离开了。 拓跋玉踟蹰了半晌,拿着饭菜推门而入,远远瞧见这一副样子的女子咬了咬唇,眼中浮现出一抹不甘和嫉妒。 而后她便提起裙摆,匆匆忙忙的走入一个房间,只见房间中坐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穿一身素色罗衫,头上戴着碧色的梅花发簪,一举一动都是娴静优雅。 “百合姐姐,你说的果然不错,那个男人长得一脸狐媚相,把王爷迷得七荤八素的!” “过去王爷看到我还会说笑几句,可是现在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再这样下去,王爷的身边就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左翼王的身边,也从来就没有过你的位置。 百合轻轻地笑着,优雅平和,只是眉眼间染上一抹深深的哀愁之色:“王爷喜欢他,自然会忽视其他人,过去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只是……” 她声音一顿。 “如果只是一时兴起还好,倘若王爷是真的动了心,那可就不只是对我们冷淡了,说不定还会将我们全部遣散……” 女子神色微变,一张俏脸渐渐苍白如纸,她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会的,如将军 那般优秀又多情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上一个男子?” 百合反道:“正是因为他是个男子,我的心里才有些不安,倘若是一个女子也就罢了,这么多年,将军的身边也不是没有过美丽动人的女子,可是兴致一过,便也变得没什么不同。倒是男子……王爷过去最讨厌的便是垂涎他美貌的男子,可是这一回却……倘若不是真的动了心,岂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神色忽然就变得悲伤起来:“只是没想到,我在王爷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妹妹们也陪了王爷这么多年,最后却比不上一个男子……” 女子惊住了。 她看着百合泫然欲泣的样子,忽然咬紧唇,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百合姐姐,妹妹今日来找你,便是想要问你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你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妹妹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 百合慢悠悠的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女子的声音有些急促,“百合姐姐,你可要想清楚,你我已经成了王爷的人,便是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我在祁国还有亲人,不担心日后的栖身之所, 可是百合姐姐你父母双亡,一旦离开了王爷,不说有没有去处,只说这王府里的日子和外面的日子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百合姐姐真的能习惯?” 百合目光一沉,眼里闪过一抹隐晦的伤怀和恨意。 她看着对面的女子,轻轻地咬了咬唇,似乎是有些动摇了。 良久,她才下定了决心,“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将我说的话告诉别人!” 女子大喜过望,“好!妹妹答应姐姐,此事绝对不为外人说道!” “我曾经听人说过,昔日王爷身边也有一个深受宠爱的女子,但是没过几日便香消玉殒了……” 百合压低了嗓音,但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依旧在空旷幽寂的房中不断回响。 女子静静的听着,眼中渐渐浮现惊骇之色。 拓跋玉推开门,见到的便是床上一团鼓起的被子,不由得无奈的笑了笑:“还在生本王的气?” 早在对方推门而入的瞬间,假寐的洛云芙便已经惊醒,只是未曾起来而已。 此时听到拓跋玉的这番话,她有些惊讶。 对方的话中,不仅仅带着平常的笑意,竟还隐约有着三分的无奈 和宠溺。 但很快的,她就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所恶心到了。 大概拓跋玉过去对其他女子也是这样吧,所以才能够哄得如百合等的女子为他神魂颠倒,甘愿没名没分的陪在他身边。 更难以想象的是……如今的她还是个“男子”,他居然对一个男子也能说出这般的话! 拓跋玉瞧着一动不动的洛云芙,皱了皱眉,淡淡道:“起来。” 洛云芙还是没有动。 拓跋玉只以为她是在生气自己给她下毒的时候,并没有怎么在意:“你不用同本王置气,若不是时时刻刻想着逃跑,惹恼了本王,也不会如此。” “你跟在颜祉黎身边,顶天了也就是一个将军,还要成天受人驱使,可若是待在本王的身边,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听到这里,洛云芙终于忍耐不住了,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嗤笑一声:“靠你的施舍得到?” “左翼王,在下可没有那么软的骨头,会为了荣华富贵投奔敌军。” “更何况,宁王为人正直、品格高尚,光风霁月,赏罚分明,而你睚眦必报卑鄙无耻还爱巧取豪夺。” 她一连说了颜祉黎好几个优点,同时 也将拓跋玉费力的贬到地上去。 最后,她一声冷笑:“是以,我宁愿在宁王的麾下做一个小兵,也不愿意跟在你身边!不,靠近你一点我都觉得不舒服。” “你的胆子还真大啊。” 拓跋玉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望着洛云芙的眼神如同刀锋。 洛云芙没有畏惧,只是静静地对上他的目光。 片刻之后,他眼中的杀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上挑的嘴角,和越发殷红的泪痣。 “不过……”他低笑一声,“本王恰好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呢,就跟野猫似的。” 洛云芙在心中冷嘲。 她算是明白了,对拓跋玉这种人,不能够有丝毫的客气。 一旦你客气了,对方便会认为你在讨好他,而他恰恰就是一个吃硬不吃软的人,你越是曲意讨好,对方就越是了然无趣,觉得你无聊乏味,直接一根手指捏死你。 而一旦你对他不客气,那他的兴头就上来了。 他会暂时放过你,将你如同一只宠物圈养起来,等什么时候你被拔光了爪牙,再也无法张牙舞爪,变得乖巧听话的时候,才会渐渐厌倦。 换句话说,便是所谓的——犯贱。 第三百三十八章 洛云芙没有再理会他,转身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想搭理他。 拓跋玉也没有在意对方的无礼,只是淡淡道:“解药我会定期送过来,这些日子你好好修养,最多两日,两日之后我们必须尽快启程。” 两日的时间,足够让那位骄傲自满不服从他管教的忽将军得到教训。 而他之后的目标,便是彻底的朝着祁国的国土进发。 扶持颜祉铭登上皇位,然后再一步一步的加以蚕食?那样太慢了! 而且,他也并不觉得,颜祉铭会是一个愿意乖乖受摆布的人——倒是对方的智商,同皇兄和自己形容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一样的愚蠢! 等到他离开房间,闭着眼睛的洛云芙才终于睁开了眼。 两日后吗? 洛云芙思索良久——她原本留在这里就是因为身受重伤,没法离开,只能想办法养伤,后来还没有离开,只是因为拓跋玉盯得太紧。 而如今,自己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而距离边关也越来越近…… 她一定要找到机会逃掉才行。 装作中毒,痛不欲生的样子,仅仅只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 等到拓跋玉放下戒心,觉得已经完全控 制住了她之后,就是她伺机逃走的时候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的洛云芙便对拓跋玉的接近表现得很配合。 至少,在对方为她夹菜的时候,她总算没有将菜挑起来,扔拓跋玉一身骚包的红色衣服上去了。 他的眉便是一挑,眼中漫上笑意。 洛云芙被他这充满笑意的眼神看的一个哆嗦,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我吃饱了。” 实在是受不了被这样的目光巡礼,她索性放下筷子,不悦的道:“我吃完了。” 拓跋玉看着他削瘦的样子,皱了皱眉:“怎么不多吃些?你看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难不成你家人都不给你饭吃?” 洛云芙冷笑一声,反驳道:“那也比不上左翼王身子轻巧,弱柳扶风!” 这分明是讥讽了。 旁边的下人听不下去,脸上都露出愤愤然之色,对于来自陈国的他们来说,左翼王便是他们最为钦佩的英雄,岂是眼前这个小子所能肆意侮辱的? 可问题在于,他们气愤填膺,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拓跋玉却丝毫没有怒意。 他只是皱着眉:“即便是如此,本王也比你高多了!你不仅长得瘦,还这么矮, 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一个男子!” 她只是在客套的阐述事实,可落到洛云芙耳中,却变为了嘲讽之言。 她不欲多话,一掌拍在桌上,转身便要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手指却不小心刮到了桌子的边缘,正好撞在边缘处一处锋利的凸起。 瞬间,一抹殷红从手指中渗出。 洛云芙只觉得手指微微一痛,还没反应过来,椅子上的拓跋玉便神色大变,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的手受伤了!” 洛云芙看着手指上的伤口,皱了皱眉:“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她话音刚落,便瞧见对方忽然低下头,含住了她的手指。 洛云芙的手一抖。 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和厌恶充斥了她的心。 然而她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一巴掌甩在对方的脸上,而是看着对方的举动,眼中闪过一抹灰暗之色。 自己的血,是有毒的…… 倘若拓跋玉在这里中毒而亡,那些人也只会怀疑是客栈动的手脚。 只是…… 她想起之前自己给拓跋玉下毒,但对方每一次都安然无恙的模样,抿紧唇。 她也很好奇,对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方法,解掉自己血液中自带的毒 的。 也许,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 而这个时候,拓跋玉松开了他的手,手指上的鲜血已经止住了。 许是没有想到洛云芙竟然没有抗拒,他的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下次,不要在这么不小心了。” 洛云芙默然,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拓跋玉轻轻一笑,放开对方的手,而洛云芙也顺势坐了下来,没有了方才离开的打算。 她想留下来,看看拓跋玉是如何解掉自己的毒了。 可是她等了又等,面前的拓跋玉却依旧是好好的,没有任何毒发的迹象。 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了洛云芙的视线,转过头对着她妖娆一笑:“美人怎么这样看着本王?难道是忽然发现本王长得英俊潇洒,比你崇拜的宁王要优秀多了。” 见鬼! 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拓跋玉的自恋,但她不能接受对方时时刻刻都踩一脚颜祉黎的行为! 当下,洛云芙的脸色变冷了下来。 “左翼王,在下觉得,比起英俊潇洒这四个字,你更适合别的,比如说:楚楚可怜、媚骨天成、绝色倾城这一类的词语。” 就跟个女子一样! 拓跋玉轻佻一笑:“那也没关系,只 要比你们祁国的宁王要好看就够了!” 她的言外之意,拓跋玉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只是并不放在心上,也不愿意同对方计较而已。 洛云芙又和他掰扯了一下,却发现,论口才和不要脸的程度,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眼前的男子的,只能恹恹的放弃。 又看对方并没有不舒服的迹象,便只能带着心中的疑窦回到了房间。 拓跋玉怎会一点事都没有? 她心中不解。 但她大概也明白了为何自己几次下毒,可对方都能安然逃过的原因了——不出意外,对方的身上应该有奇异的地方,极有可能百毒不侵。 而且……她可以再大胆的猜测一下,也许,拓跋玉身上的奇异之处,和自己是一样的! 既然下毒没用,那边只能另找其他的法子。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所有人都能注意到,洛云芙对拓跋玉的态度很明显的产生了变化。 如果说起初的她对拓跋玉是丝毫的不客气,那么这几日便明显的客气了许多,就连拓跋玉偶尔的接近,她都不怎么抗拒了。 只是神色间隐约有些不乐意而已。 但所有人都能敏锐观察到两人之间关系的变化。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这一切自然都在洛云芙的算计之中——她本来要做的,就是装作妥协,让拓跋玉觉得自己已经乖乖听话,然后再想办法离开。 当然,如果离开之前能够想办法将这个麻烦的左翼王解决了,那就更好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时间,洛云芙都安分守己得不得了。 拓跋玉并没有察觉异样,只以为对方是再经过毒发的事情之后,怕了,所以变的乖巧起来,心中反而隐隐的有些雀跃。 两日的时间眨眼而过。 一行人也再度踏上了路。 拓跋玉和洛云芙同坐一辆马车。 从拓跋玉的外表便可以看出,这是个极为擅长享受的人,马车中空间宽敞,织锦织就的轿帘轻轻摇晃,紫檀木桌摆放在正中心,红色的纱幔垂下,只见到一抹烟雾袅袅升起,正是香鼎中所散发出来的熏香。 整个马车,只能用一个词语来形容: 穷奢极欲。 上了马车之后,洛云芙便坐到了马车中的一侧,并没有再朝拓跋玉的方向看去一眼。 此时的天气已然微凉,凉风从摇晃的轿帘处袭入,带着一抹冰寒。 洛云芙身上穿的本就单薄,此刻被凉风一吹,便下意识地 环住了身子。 一件外衫披在了他的身上。 洛云芙无需转头,便知道为自己披衣的人是谁,这马车中,除了自己和拓跋玉,就没有别人了。 拓跋玉的声音淡淡传来,尽管平静,却也能从中听到些许关心。 “都知道天气冷了,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 本以为洛云芙依旧会如过去一般对自己不理不睬,却不料对方忽然开口:“左翼王以前来过祁国吧?” 拓跋玉目光一缩。 白色的曦光从细缝中透入,照在他的背上,将他的半张脸照的明暗难辨。 良久,他才慢慢开口:“本王……过去确实来过祁国,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彼时本王还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是被追杀下逃到了这里……” 皇室血脉遭到追杀,不出意外,必然是因为皇位的争夺。 这种事情,祁国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拓跋玉轻咳一声,“你怎么知道本王过去来过祁国……莫非,你见过本王不成?” 他努力维持自己话中的平静,然而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期待。 洛云芙并没有注意到。 她懒懒的看了拓跋玉一眼,道:“左翼王的祁 国话说得很好。” 拓跋玉神色一沉:“只是因为这样?” 她一头雾水:“在下只是觉得,陈国和祁国的语言并不一样,便是可以去学,也会带上陈国的口音,可是王爷却说得十分自然,而且对齐国的一些风俗和菜肴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似乎过去就来过祁国一样,所以才有此问。” 原来是这样。 拓跋玉抿紧唇,淡淡道:“是吗?本王还以为美人过去在祁国见过本王呢。” 看着洛云芙毫不知情的样子,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不甘。 居然真忘了。 难道自己在她眼中,就真的那么无足轻重吗? 看着拓跋玉忽然阴沉的神色,洛云芙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怒了对方,不过对方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的喜怒难测,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见此,拓跋玉的心更闷了。 “本王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是个这般没有良心的女……男子!” 洛云芙一头雾水。 拓跋玉该不会是发疯了吧? 她有哪里得罪了他? “在下……有什么话说错了吗?”她神色中带上一抹不解。 看着她懵懂不知的神色,拓跋玉神色一沉,方才的怒意就此不翼 而飞。 罢了。 都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他怎么能够对洛云芙如此苛待?一定要她记起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呢? 就在两个人相对无话的时候,马车忽然一个颠簸,整个朝旁边倒去! 洛云芙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也跟着倾斜。 就在她的头即将撞到车壁的时候,拓跋玉环住了她的肩,将她拥到了自己的怀里。 只是一瞬间,马车外便响起了一阵刀剑相击声。 拓跋玉怀中拥着洛云芙,听着外面传来的打斗声,眼中划过一抹冷然:“真是些不死心的人!” 洛云芙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是来要你命的人?” 拓跋玉这才想起怀中的人,对洛云芙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便是嘲讽一笑,眉眼中没有丝毫的惊慌:“一群虾兵蟹将而已。” “你不是陈国的左翼王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陈国的子民也很爱戴你,为什么有人会想要你的命?” 话一出口,她便发觉了自己的愚蠢。 拓跋玉在陈国的声望确实很大,但这和有人想要杀他并不冲突。 正如颜祉黎,皇帝和端王不也是一直想着置他于死地吗? 而且,拓跋玉声 望越高,忌惮他的人也就越多,各方势力倾轧,有爱戴他的人,也自然有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人。 拓跋玉这下没说话了。 他在洛云芙未注意到的时候,抱着她的腰,掠出了马车。 外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上面堆积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都是拓跋玉带来的人——他身边的侍卫竟然在对方的攻势下不堪一击! 拓跋玉见此,眉头一蹙。 有人想要自己的命,他一直都知道。 过去在陈国,这样的刺杀和袭击便层出不穷,直到他远赴边关对敌颜祉黎,这种情况才稍稍停歇。 却没有想到,如今又卷土重来! 而且看样子,来的还都是一些武艺高强的高手!否则自己的人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折损如此之多! 此时情况不易留下,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他拉住一匹马,将洛云芙放于马上,然后自己也翻身而上,正打算策马带着洛云芙离开。 一根利箭,直射而来。 拓跋玉下意识的便想要让开。 然而,他的身子一侧,露出的便是洛云芙,换而言之,只要他躲开了,那么这一支箭,必然会射到洛云芙的身上去! 第三百四十章 就在这一刻,他犹豫了。 最后,他还是没有躲开,任由那一支利箭射中了自己的胸膛! “嗯。” 他闷哼一声。 鲜血喷溅而出。滴在他白皙的手上,也溅到了洛云芙的后背之上。 她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片粘稠,隐隐还有一股血腥味,心中一惊,立刻回头,却正好瞧见了拓跋玉苍白的脸色,还有他手中握着的半截箭尖。 就在羽箭穿胸而过的一瞬间,他强忍着疼痛伸出手,抓住了射出来的箭头。 而目的,仅仅是担心这支箭会穿胸而过,伤到自己身前的洛云芙。 但这一切,洛云芙浑然不知情。 她只是试探性的叫了一句;“王爷……拓跋玉,你没事吧?”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拓跋玉笑了笑,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身子一晃,晕倒在了洛云芙的肩头。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刺客追了上来。 他们口中说着洛云芙听不懂的话,但是手中的弓箭却拉成了满月。 洛云芙当然不可能乖乖等在那里,等着自己被对方射成筛子,当下一拉马绳,胯下的马儿顿时疾驶而出。 她出生将门,自然极善骑射,很快便将对方甩开 ,尽管对方不断地发射羽箭,她却依旧安然无恙,消失在了对方的眼前。 直到奔出很远,洛云芙才勒住马绳,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便停住了蹄子。 她翻身下马。 背后的拓跋玉也跟着掉了下来。 旷阔的平原上,隐约可见远处的青山,湛蓝色的天际笼罩下来,清风微凉。 洛云芙看着拓跋玉的视线也凉了下来。 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拓跋玉重伤,身边也没有别人,正是下手杀了拓跋玉的好时机。 只要拓跋玉死了,陈国没了主帅,群龙无首,祉黎醒过来之后便可以大获全胜,届时,陈国对祁国的威胁便会不复存在。 她慢慢走上前去,伸出手,手指扣住了拓跋玉脖子上的经脉。 只要她稍稍用力,拓跋玉就会在她的手上,没了命。 就在她要动作的时候,却忽然看到拓跋玉的睫毛动了动,她要下杀手的手瞬间顿住,转而改为轻轻地抚摸着对方的脸颊。 拓跋玉醒了过来。 瞧见洛云芙的动作,他先是愣了愣,而后便笑了起来,“做什么呢?” 洛云芙收回手,“在下只是想要看看王爷还有没有气,毕竟,王爷要是 死了,在下即便在不甘心,也就只能跟着王爷一块死了。” 她声音冰冷。 拓跋玉一听便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给他下毒的事情,他强撑身子坐了起来,笑道:“那你可以放心了,便是全天下的人都死了,本王也不会死的。” “至于你身上的毒……等本王拿下了祁国,便会带着你回陈国,再过个一两年,自然会将你身上的毒彻底的解掉。” 痴心妄想! 洛云芙嗤笑一声,心中却是在思考者杀死拓跋玉的可能。 对方受了伤,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而自己已经伤势大好,如果动手,杀掉对方的难度并不是很大。 倘若是平常,洛云芙当然不会想到刺杀陈国左翼王这一点。 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她如何能不动手? 这般想着,她心中升起一抹杀意,却见站起来的拓跋玉虽然脸色苍白,脚步却纹丝不动,甚至,他还伸出手,将自己胸膛处的利箭拔了出来。 “噗!” 一声闷响。 鲜血喷涌而出,同他的红色衣衫交织在一起,根本瞧不清楚,只能看到对方的手上鲜血淋漓,红色的鲜血落在他白皙如玉的手上,红与白的交织,格外摄 人心魄。 他轻轻扬起唇,神色不羁,眼中都是邪魅的笑意。“你不必担心本王。” “你没有事?” 洛云芙心中一惊,脚步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只是,并没有被拓跋玉所察觉。 拓跋玉嗤笑一声:“这样的刺杀,本王从十岁父王死去的那一天起,每个月都要经历十几次,可是到现在,本王依旧活得好好的,这点伤势,还奈何不了本王!” 她心中都是惊骇——在亲眼看到那支羽箭射入拓跋玉的胸膛之后,她猜测对方可能没有性命之忧,但怎么都猜不到,对方不仅没有性命之忧,竟然还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 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些。 拓跋玉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他牵好马,回头看了洛云芙一眼,懒懒的道:“还愣着做什么?在这里等着那些人追上来吗?” 洛云芙反应过来,咬紧唇,然后跟了上去。 即便心中再如何的不甘,但拓跋玉显然并没有大碍,如果她贸然动手,一旦错估对方实力,自己今日怕是只能折在他手里。 本还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将拓跋玉除掉,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不过好在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逃 掉的机会又大了许多。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的都是偏僻的小路,小路两旁的树叶早已枯黄,大多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 风很冷,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冬季,洛云芙的身上还披着拓跋玉的外衫,这才抵御了些许寒冷,不至于冷的全身发抖。 走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道:“你不是要回军营吗?为何要走这么偏僻的路?” 拓跋玉瞧了她一眼,道:“那些人既然是要本王的命,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路上恐怕早就设防,只要我们敢走,马上就会被发现。” “既然如此,还不如走荒无人烟的小路,只是距离远了些,但一样可以达到目的地。” 可是这样我就不好逃走了! 洛云芙皱起眉——实际上,这种荒无人烟,四处都是杂草山谷的密林更适合逃跑,尤其是在身边只有拓跋玉一个人的情况下。 但问题便是,她不认识路,而这里一路走来方圆十几里似乎都是密林,一旦她逃跑,很有可能就此迷失在这里头。 “无妨,再走个两三日,便能看到人烟了,在这之前,为了自己的小命,你还是忍忍吧。” 洛云芙脸色隐隐难看起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在密林中走了两个时辰,洛云芙已经有些坚持不住,她在路旁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痒。 掀开袖子,却发现白皙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红色的斑点。 “呀!” 她惊呼一声,立刻坐了起来,吐了一口唾沫抹在上面,用手指轻轻揉着。 她的唾沫,是可以解百毒的。 然而,那些斑点病没有就此消失,反而因为她的揉搓而变得更加多起来,就连脖子上也长满了,全身上下都痒得不行。 “小心,别挠它!” 发现了不对劲的拓跋玉,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抓住了她的手,急声道:“这是染上了痒气,是山中的花草带来的,你越是抓挠,他便更加严重。” 说完,他便从身上取出一个小药瓶,将厚厚的药膏涂抹在她的脖子上。 就在他想要扯开衣领继续为其上药的时候,洛云芙却扯着衣领后退了一步,“多谢,只是古人云,男男授受不亲,还是让我一个人来吧。” 瞧见对方看着自己警惕的目光,在听着对方的话,拓跋玉笑岔气了。 “小子,本王确实不是你们祁国人,可在祁国待了那么多年,对于祁国的一些东西还是了解的,你们祁国只有男女授受不亲,哪来 的男男授受不亲?” “还古人云?你倒是和本王说说,你口中的古人是哪个古人?” 洛云芙皱着眉,只感觉身上的瘙痒更重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让拓跋玉接触自己,“自然是老子!” 拓跋玉皱眉,“老子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她淡淡道:“没错,就是老子刚才说的,你不是也听到了吗?” “老子不是已经作古……”他忽然反应过来,如梦初醒,“你在戏耍本王?” 什么老子言,实际上就是洛云芙自己说的。 老子,等同于他自己的自称,老子刚才说得,意思就是他刚才说的话。 他怒极反笑,“有什么好矫情的?都是男子,看一眼难不成还会少块肉不成?”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将手中的药膏朝洛云芙扔了过去,她接过药膏,便转身跑向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 在上药前,她特地看了一眼拓跋玉,确定对方在距离自己很远,而且绝对看不到的位置,这才放下心来,取掉了自己的外衫。 拓跋玉在外面等的有些不耐烦,便高声催促:“好了没有?” “等一下!” “快些,一个男子,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等了好久,洛云芙才从枝叶扶疏中走出,她的手 腕和脖子上依旧有着斑点,只是没有之前的那般密布,而且显然已经不痒。 他眉头皱的死紧:“本王真怀疑你是不是男子,作为一个男子,居然还要避讳男子,上个药还要磨磨蹭蹭这么久,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反唇相讥:“若非王爷不是正常的男子,在下也不至于跑那么远的地方,不是吗?” 拓跋玉哽住了。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开口:“罢了,本王不与你多说。” “反正你在本王的眼中,已经是一个女子了,君子不与女子争长短。” 她嘲讽道:“你也不像个君子,而且,比起我来,你才更像个女子,更像是青楼花街中的花魁!” 拓跋玉嗤笑:“便是真的到了青楼的,本王的身价也比你贵就是了!” 她早该知道,面前这个男子根本就是个不要脸的! 同他说这些,根本毫无用处! 心中憋着一口气,洛云芙也不休息了,只沿着狭隘的小路不停地走。 而拓跋玉则是跟在后面,不紧不慢。 “你方才身上的斑点,只是染上了林里的痒气,山上树木多,而你又是个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猛然接触,身上自然会有反应。” “虽说现在是没事了,但是之后还会不会发生 这种事情,就不一定了。” 洛云芙停住脚步,忽然上下打量着拓跋玉,“娇生惯养,细皮嫩肉?” 她发出疑问的声音:“可是我怎么觉得,王爷好像比我更细皮嫩肉,怎么就没瞧见王爷的身上出什么问题呢?” 拓跋玉扫她一眼,道:“本王和你,自然是不一样的。” “没人告诉你,本王十六岁之前一直都被人追杀,四处窜逃,在山上啃了三年的地瓜吗?” 洛云芙一愣,而后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知道。 她唯一听闻过的,只有这位陈国左翼王在战场上的赫赫功勋,还是因为陈国进攻祁国,而颜祉黎率军迎战,她想要为颜祉黎分忧,才特地了解的。 “也是,你呀,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轻笑一声,转过头,没有再说话了。 洛云芙早已习惯了对方喜怒无常的性格,也不惊讶,只是暗暗有些惊奇。 原来是这样。 她之前还以为,自己身上是中毒了呢。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很快,夜幕便降临了,深山中的夜晚格外的幽寂诡异,湛蓝色的天空变为黑蓝,凄清的月光照在树梢之上,无边的、巨大的树影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乌鸦的嘎嘎叫自远方传来。 洛云芙拢紧了衣衫, 拓跋玉的外衫是最为保暖的狐裘,裹在身上便如身处温暖的室内。 可饶是如此,她依然能够感觉到一阵凉寒,正从自己的背脊处爬起,一点点的超心底钻去。 “这深山……该不会有狼吧?” 洛云芙话一出口,拓跋玉便嗤笑道:“你可真是喜欢杞人忧天。” 洛云芙声音一顿,而后便不再搭理他了。 拓跋玉头枕双手,静静望着天际的月光,夜色越来越深,原本诡异刺耳的乌鸦叫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又一声的鸟叫,头上的枝叶轻轻抖动,一只松鼠在月光下灵巧的攀爬上树枝,身影在他的眼前轻轻一晃,而后便消失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点又一点的绿光。 是萤虫。 他愣了愣,下意识的便想要去叫洛云芙,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他抿紧唇,目光晦暗,他告诉洛云芙这里没有狼,却没有告诉对方为何这里没有狼。 因为当年被追杀的他曾经逃到过这里,险些被一只狼咬死,侥幸逃生后,他报复的将方圆十里的狼都残杀殆尽,而后的几年,他也依旧在这片小地方生活,再未瞧见过一只狼。 直到三年后,他才离开这里,而原因只是因为一个少女的出现…… 第三百四十二章 他猛然打住思绪,将身子背过去。 饶是再光鲜亮丽的人,背后,也必然会有一段悲酸的往事。 只是这些事情,他并不愿意让对方知道罢了。 在他睡去不久后,熟睡了许久的洛云芙忽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此时,树叶间的萤虫渐渐地隐去了,枝头上的鸟儿却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凄清的月光渐渐西斜,被遮掩住的月亮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是一轮圆月。 原来月亮已经这般圆了呀,想必也改到阖家团圆的中秋了吧。 中秋…… 洛云芙忽然又想起了一个人。 过去的中秋,一直都是她和自己的父亲,还有身边的青萝几个丫鬟过的,唯独这一年有些不同,因为她的心中除了父亲,还有了另一个重视的人。 祉黎…… 到底何时,才是见面的时期。 远在几十里的戈壁黄沙处,同样有人极目远眺,遥望天际一轮弯月。 颜只黎一身银色铠甲,外面罩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看着月亮,目光悠远而神幽,无人知晓他的心中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路十一走进来,“将军。” 颜祉黎淡淡的应了一声,“怎么样了?” 路十一眉头深锁,脸 上浮现出愧疚和懊恼:“是属下无能,当日属下带着洛姑娘一起逃,可是洛姑娘临走前却要我们分头跑,然后在边关会和,可是这么多日过去了,还是没有发现洛姑娘的踪迹……” 颜祉黎沉默许久,才慢慢说道:“本王明白了。” “白公子呢?” “白公子自从知道洛姑娘不见之后,就已经离开军营四处寻找了。” “本王明白了,你带着人继续找,不要停。” 他说着,忍不住又一次转头看向天际的明月,眼中闪过深深的思念之情。 云芙。 此时的你,是不是也同我一同遥望着这轮月光? 你究竟在哪里?为何,你直到现在还未曾出现在我的面前? 两人同时抬头,望着天际中的同一轮明月,却对对方的思念丝毫不知。 第二日,洛云芙尚且还在梦中,拓跋玉便已然清醒,他伸手扯了扯洛云芙的头发。 洛云芙吃痛的叫了一声,所有的睡意不翼而飞,充满怒意的瞧着拓跋玉:“你做什么?” “叫你起来而已。” 拓跋玉懒懒的道,优雅的自地上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 “我们该继续赶路了。” 洛云芙揉了揉酸痛的 肩膀,忍耐不住:“王爷,你不觉得这样赶路太慢了些?我们完全可以租个马车,速度可比这快多了,若是王爷担心身份暴露的话,大不了伪装成一个女子。” “那些陈国人,想必也想不到王爷你会扮成一个女子吧。” 而且,走大道更方便她和颜祉黎联系,说不定还能把拓跋玉送给祉黎当礼物。 拓跋玉冷笑:“你可真是会异想天开,但本王奉劝你死了这条心,本王即便是死了,也绝不可能伪装成女子的!” 洛云芙险些脱口而出你无需装成女子,因为你看上去便是活脱脱的一个美艳女子。 但是想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将自己的脾气稍微收敛一点的好,不然若真的惹恼了拓跋玉,自己的结果并不会好。 说起来…… 她扫了扫拓跋玉的胸膛。 也不知道拓跋玉是不是铁人做的,明明一支利箭自他的胸口当胸穿过,然而他居然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这简直违背常理。 莫非……他的身体真的有怪异之处? 洛云芙的眼神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拓跋玉瞧见了,只以为对方还是怀着让自己假扮成女子的想法,当下眉 头深锁,呵斥道:“本王说了,打消你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真要扮女子,你自己去扮,刚巧本王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扮女子正合适。” 两人掰扯了半天,才终于磨磨蹭蹭的上路。 他们在山中走了两日,第三日的时候,果然如拓跋玉所说,他们瞧见了村落。 洛云芙大喜,连忙敲开其中一户人家的门,拿出早就编好的一套说辞,说服了对方收留自己两晚。 说是洛云芙说服的,可实际上,那户人家最初并不乐意让洛云芙住进来。 直到看到了拓跋玉,对方的眼睛便是一亮,随即便欢天喜地的将他们请了进来。 她起初还有些不解,直到进门之后她才知道,对方的家中还有一个年近二十三相貌无盐直到现在还嫁不出去的女儿…… 饭桌上,只见家中的女主人不断的为拓跋玉夹菜,而她身边擦满胭脂,胖的跟个圆墩墩的女儿则是捏着帕子,时不时的偷偷看拓跋玉几眼。 就连家中的男主人,也将视线放到拓跋玉身上,不断的打量着。 对此,拓跋玉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饭桌上,只有洛云芙平静的吃着饭,很快便将 饭菜横扫一空。 拓跋玉嘴角抽了抽,轻轻踩了洛云芙一脚,对着她无声地吐出一个字—— “猪。” 洛云芙嗤笑一声,扭手就将手中的菜倒到了拓跋玉的身上。 她装作惊慌的起来,“呀,哥哥,你没事吧,我太不小心了,居然把你衣服弄脏,这可怎么办啊,你身上可就只有这一件衣服了。” 那户人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男主人先开口:“小芳哪里倒是还有些衣服,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凑合着用。” 洛云芙一脸感激:“那就多谢伯伯了。” “爹爹!”小芳不悦的开口:“女儿身为女子,衣服怎么能够随意给人呢?” 她的撒娇,最后却只得来对方的一个冷眼,瞬间熄了声,只能不甘心的说道:“那你们就去拿吧,随便你么挑哪件,哼!” 她拿眼睛瞟了洛云芙一眼,便生气的转过了头。 洛云芙被她这一眼看的浑身颤抖,心如鼓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多谢伯伯和小芳姐姐的好意,那我就先带着哥哥去换衣服了。” 洛云芙扶着拓跋玉,几乎是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这样的艳福,真的不是寻常人享受得起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离开屋子,洛云芙便松开了挽着拓跋余胳膊的手,不断地揉着自己手臂上的疙瘩。 而拓跋玉的神色也是一变,隐隐露出厌恶之色来。 “真丑!” 这话,说的自然是方才屋子中的女子。 洛云芙虽然觉得同意,但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积点口德。” “口德?” 拓跋玉冷笑一声,转头看她:“如果你知道那饭菜里下了迷药,就不会这么说了。” 洛云芙眼神一肃。 她确实知道。 但她原来的想法,是顺水推舟,让对方迷晕拓跋玉,然后自己渔翁得利。 只是没想到,却叫对方看出来。 “所以方才,你根本没怎么动筷子……那你为何没有拦着我?” “因为本王觉得,你晕着比你醒着的时候,要不聒噪的多了。” 洛云芙脸色一冷,有点想要磨牙了。 拓跋玉看着她气恼难看的神色,饶有兴趣的笑了笑,随后便将一个药瓶扔到她怀里。 “吃一粒,迷药对你自然无用。” “这户人家既然给我们下迷药,想必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乘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先下手为强!” 他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看着对方流 露出来的杀心,洛云芙捏着瓶子的手紧了紧,沉声道:“你如何知道对方不是普通人家?我瞧他们的女儿对你挺有意思的,焉知道不是他们看中了你,想要你做他们的女婿?” 拓跋玉嗤笑一声,“若真是如此,就不至于做出用迷药这种下流的事情了。” “那你也不能仅凭这些猜测就大开杀戒。” 洛云芙皱起眉:“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试探一番。” “真是麻烦!” 拓跋玉呵斥一声,眼中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但却还是同意了洛云芙的提议。 两人在房间中呆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装做晕了过去。 外面的人起先是敲门,听到没有动静,这才推门走了进来。 “快进来,他们晕过去了!” 看到晕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妇人的眼中闪过惊喜的神色,而后便挥了挥手,将外面的女儿和夫君全部叫了进来! “这下可发达了!” 洛云芙听见对方欣喜若狂的声音:“今儿真是走了大运了!没成想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居然装成男的出来晃悠,还刚好被我们碰上了,嘿,也不 知道这姑娘是不是傻,以为自个儿换了衣服,就真的成了男人了?” “这两人都长得这般好看,买进窑子里头一定很值钱!” 男人呵斥道:“胡说些什么?你卖女的也就罢了,男的有什么好卖的?” 妇人啐他一口,怒骂出声:“你个死鬼懂得什么?京城里的贵人就好这一口!这小子长得这么俊,还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刚刚跨进房门的小芳顿时不乐意了:“娘!你不是答应了女儿,把这小子留下做女儿的夫君的吗?怎么可以把他卖掉呢?” 洛云芙眉头一抖——对方果然是看上了拓跋玉。 可是…… 她有些纳闷,明明自己一直都是男子的样子,对方是怎么看出自己是女子的? 莫非真的是女子才更了解女子? 拓跋玉唇角一挑,嘴角处便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真是天助他也。 尽管早就知道身边的人是女子,但是他却一直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而现在,倒是别人帮了他。 然而他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对方的一番话便将他打入了地狱—— “小芳,乖,娘也就是说着玩玩的,这后生模样不错,和你如此 般配,娘怎么舍得卖了呢?就把这一身红的姑娘卖进窑子吧,反正这姑娘模样这么好,卖进窑子里也能拿到不少钱!” “噗。” 洛云芙实在忍耐不住,笑了出来。 一身红的姑娘! 他们二人当中,只有拓跋玉的身上才穿着红色衣服! 所以,对方说的女扮男装,其实并不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而是将骚包的拓跋玉当真了女子? 拓拔玉骤然睁开眼,眼中杀气四溢。 原本正在争论不休的母女二人忽然瞧见醒过来的拓拔玉,都是吃了一惊,连连后退,“你……你怎么没有晕过去?你不是吃了那饭菜了吗?” 男人呵斥一声,“怕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姑娘家家罢了,直接把她扣住就行了,拿绳子绑上!到时候就算她不愿意也只能给卖进窑子里去!” 在他眼里,拓拔玉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想要拿下对方,还不简单吗? 然而拓拔玉却因为对方的话而杀意骤起。 冷笑一声,他的脚步未动,只是轻轻地挥了挥袖子,面前的几个人竟然就这么腾空而起,此时几个人接连撞到柱子上,扑通一声一个接一个的落地。 这个时候,洛 云芙也睁开了眼睛,正在旁边围观着这一切。 男子没有想到拓拔玉居然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顿时心中一凉。 求生的本能让他爬到拓拔玉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就不断的磕头,“姑娘饶命啊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打起姑娘的主意,这几年田地里的收成不好,如果我们再不想些法子赚钱的话,我们一家人就只能饿死了啊!小的知道姑娘是人善之人,求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老小吧!” 迫于无奈! 洛云芙笑了。 如果对方当真是家徒四壁的贫民也就罢了,然而看对方的房屋,以及在屋子里面堆满柜子的衣服,明显是家户殷实之家,才会如此。 所谓的迫于无奈,到底无奈于哪里? 还不是因为贪心不足! 拓拔玉冷笑一声,狠狠一脚踹在对方的脑袋上。 “你给老子再说一遍!姑娘?哪门子的姑娘?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个男的!货真价实的男的!你个公母不分,男女不辨的废物!” 他心头憋着一口火气,下手自然也无比的重,且所有的手段只对着那个男子施展。 至于旁边的妇人和她的女儿,他倒是下意识的忽视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他自认不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但还不至于恼羞成怒到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手。 手无缚鸡之力? 一想到自己在对方的眼中,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拓拔玉的心里就好像哽了一块石头似的,上不来,下不去。 他狠狠一脚将男子踢到庭院里去,这才慢慢的平复怒气。 而后,他将锐利的视线扫向旁边瑟瑟发抖的母女二人。 两人脸色一白,抱得更紧了。 “姑娘,啊不公子!是我们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拓拔玉慢慢朝前走去,洛云芙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够了!他们并不是来要你命的人,只是将你误认成女子,想要卖掉你谋取钱财罢了,他们虽然做的过分,但好在没有酿成什么太大的后果,教训一番也就够了,就放过他们吧!” 洛云芙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也绝对不是嗜杀之人。 在她看来,拓拔玉给这户人家的教训已经足够了,那个男子不出意外,接下来的余生恐怕只能在床上度过,没必要再接着赶尽杀绝。 拓拔玉冷哼一声,“你这心慈手软的性子,什 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话虽如此,但是他的脚步却是顿住了。 方才还触目可见的杀气,也渐渐的消失不见。 “滚!如果你敢把见过我们的事情说出去,我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是是。” 母女两个不断的磕头,身子抖得跟糟糠一样。 小芳看了看了洛云芙一眼,眼底还有些不甘,然而她的母亲却快速的拉着她的手,近乎逃命似的带着她奔跑出去。 到现在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里头的两个男子啊,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心狠手辣! 自己的女儿还是不要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比较好! 等到他们都离开了,洛云芙强制忍着的笑意才终于止不住。 她嘴角一撇,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身红的姑娘……” 她模仿着那个妇人说话的口吻,嘲笑的道,“左翼王真是妩媚动人,不管谁见了都会将王爷认成女子了。” 拓拔玉的脸色黑了。 他的声音也隐隐带上了警告,“美人,本王一向怜香惜玉,但你若一直这么不知好歹的话,本王不介意用些手段,让你好好的听话。” 说着,他嘴角便扯出一抹冷笑,“想必前些日子 经历过的那份痛苦,美人你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吧?” 若是在过去,拓拔玉是不会和她说出这样严厉的话的,他总是对他十分宽容,无论她做出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但由此也可以看出,拓拔玉今天是深受刺激,简直快要发狂了! 洛云芙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嘴角的笑意依旧扬着,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拓拔玉冷哼一声,不愿意再搭理她,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经过了今日这一番事,他无论如何也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他怕自己一瞧见这家人,就会恨不得捏死对方。 如今已是深夜,外面并没有月亮,甚至连星光都瞧不见,两个人摸索在路上根本辨不清来路。 洛云芙皱了皱眉,低声道,“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夜里太黑了,根本就无法走。” 拓拔玉扫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就不怕那户人家将我们二人的动向说出去?嗯?你居然还敢回去?” 洛云芙皱起眉,一双眼睛冰冷无比,“那就更该回去了。” “那户人家既然以为我们已经离开,那不如倒回去,想必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们居然会藏身那里,最危险 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这话还真的有些道理。 拓跋玉沉吟了一会儿,最后同意了。 两个人便又摸着黑一路回去,刚到那户人家附近,就听见一道细碎的,清脆的,像是铁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拓拔玉的目光瞬间一凝。 这是刀剑轻微相触地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藏身在了暗处悄悄地摸了进去。 房间中站着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说出的话古怪又陌生,洛云芙听不懂却也知道这绝对不是齐国的语言,而看旁边拓拔玉的脸色,已经可以用嘲讽来形容,便知晓这些人恐怕都是程国派来追杀他的人。 而那一家三口早已经在对方的刀剑中吓得脸色苍白,跪倒在地。 “老爷啊,小的们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都是好人啊!如果您要是看上了这家里头的什么东西,就尽管拿吧!只求你留下我们一家三口的性命!” 妇人抖着身子心里一阵子的恐惧。 也不知道今日是走什么霉运了,接二连三的都不顺利,先是遇上了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将自己的丈夫打成重伤,现在又来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 该不 会杀自己吧? 她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害怕不已。 那些人听不懂他们的话,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一阵骚动过后,一个人走了出来,用极为流利的齐国话询问,“你们可有瞧见过两个男子?一个穿着红衣一个穿着白衣,这是她们的画像!” 看清楚画像之上两人的面容,妇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她同自己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丈夫对视了一眼,片刻之后,眼底便浮现了怨毒。 是了,这些人要找的,正是方才离开的那两个男子。 也是害的她夫君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 一股怨恨自心底升起,她咬着牙说道,“我见过他们!刚才还在我们家借住,方才刚走,如果老爷们想抓他们,现在动身一定还来得及!” 如果不是那两个男子,自己的丈夫又怎么可能会躺在床上变成这个样子?这些凶神恶煞的官爷们也不会敲开自己的门!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两个男子带来的! 她当初怎么就想不开,招惹那两个煞神呢? 他们窃窃私语了一会,说出的话都是洛云芙听不懂的。 倒是拓拔玉脸色更为寒冷,眼底更是隐隐浮现出杀意。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最后,领头之人转身离开,而其余的人则是拔出了剑。只听见几道惨叫,鲜红色鲜血流淌了一地。 洛云芙和拓拔玉眼睁睁的瞧着那一家三口被这些人杀人灭口,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家人,原本就想要把他们卖进肮脏的青楼里,后来更是暴露出他们的行踪,对于这种人,有这样的结局,他们丝毫不为之怜悯。 很快那些人井然有序的退出了屋子,洛云芙原本还担心对方可能会为了掩藏踪迹,而对村子里的村民们大开杀戒,结果反倒是想错了。 整个村落都很安静,那些人悄无声息的离去,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她喃喃的道“想不到这些人倒是有那么一两分的良心。” “良心?” 拓拔玉嗤笑一声,“对于这些人来说哪里有良心可言?他们之所以不动手,只不过是因为一旦大开杀戒,便会引起官府的怀疑,若是从中摸索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他们的主子不会饶过他们!” 洛云芙皱了皱眉,忽然转头看向他,“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你的命?你在成国不是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会为一些刺客而焦头烂额吗? ” 拓拔玉嘴角的笑容一顿。 是啊,他在齐国的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可如果要他性命的人恰恰就是唯一一个排在他之上的人呢? 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正是因为要自己的命是那个人,所以他才从来没有反抗,不仅仅因为两人的血脉关系,更因为他死去多年的父王。 悲伤自他的眼底一闪而过,但由于有长长的睫毛遮掩,再加上晦暗深沉的眸光,洛云芙并没有发现。 良久之后,他抬了抬眼皮,斜睨了洛云芙一眼。 “如果美人实在好奇,等你嫁给本王,做了本王的正妃,本王自然会将这一切告诉你。” 洛云芙的眼角开始抽搐了。 她憋了许久,最后只能闻声嗡气的怒喝:“王爷!老子是个男的,这天底下上从来就没有男的娶男的的例子!” 她觉得拓拔玉怕是脑子糊涂了,娶一个男人?他就不怕陈国的皇室宗亲拿着棍子追着他打吗? 屋子的主人已然死去,整个房屋都变得空空荡荡。 洛云芙和拓拔玉自暗处走出,看了一眼房间中横尸当场的三人,同时皱了皱眉头。 拓拔玉皱眉,是因为这房间中的鲜血味道恶心到他了,而洛 云芙皱眉则是在叹息着一家三口最后的结局。 虽说她不怜悯,但到底有些感叹。 拓拔玉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挥了挥手,“本王有些乏了,就先去休息了,这里交给你,本王不希望醒过来之后还看到这幅恶心的场景,不然要你好看!别忘了,你的解药还在本王手里呢!” 说完这一番威胁,他就拍了拍自己根本没有灰尘的袖子,走进了内室。 只留下洛云芙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看着流了一地的鲜血,抽了抽嘴角。 拓拔玉这个混蛋! 她一个人怎么将这么多的血给搞干净? 但最后的最后,洛云芙还是动手做了,她并没有将这三具尸体随意丢弃,反倒是将他们埋到了后院的地里。 “生于此,长于此,埋于此。” 她看着已然平整的土地,神色淡淡的说道,“倘若有来生,记得积德行善。” 第二天天亮,洛云芙悠悠转醒,揉了揉头痛的额头。 拓拔玉还没有动静,想必是在熟睡着,洛云芙的心里忽然就生了恶意,她跑到内室,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然伸出手,砰砰的敲打。 “滚!” 里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洛云芙扬起了嘴角。 这 几日以来,拓拔玉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将还未睡醒的她吵醒,压着她上路,没想到这一回风水轮流转,两个人的位置到转了。 于是她拍门的声音拍的更响亮了。 “王爷,起床了,我们要上路了!” 哐当——门从里面打开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拓拔玉青着一张脸,视线锐利的盯着洛云芙,眼中都是暴怒。 有那么一瞬间,洛云芙险些认为对方下一刻就会掐死自己 但是他没有。 他闭上了眼睛,狠狠的呼吸了几下,才终于平复下来,声音淡淡的说道,“本王知道了,本王梳洗一下,马上就带着你离开这里。” 洛云芙表示,不信 她在外面硬生生的等了一个半时辰,拓拔玉才从里面姗姗走出,此时的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衣衫齐整,头发顺滑,风度翩翩的就像昔日还被下人侍奉着一般。 真是个骚包的男子!何时何地都不忘记打扮自己! 洛云芙嗤笑一声,“王爷你确定你要顶着这张脸走出去?现在成国的那些人恐怕在满天下的找你呢,你这样走出去,不消半日就会被对方察觉!” 拓拔玉摸了摸自己的脸,略微有些不舍。 “本 王也不愿如此招摇,可谁让本王生得如此英俊潇洒,再怎么隐藏,本王的容貌风姿还是如此优秀啊。” 洛云芙的心底有些恶心,更隐隐的有些想吐。 “对了,本王有件事情要和你说,本王方才忽然改变了主意,不想回军营了。” 洛云芙一顿,而后目光就是一缩。 拓拔玉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怎么了,你似乎很惊讶。” “在下只是有些好奇,王爷不是一直想攻下齐国吗?为何不回军营?就不怕军队生变?” 他倚在门边,懒懒的道,“我不在那里,我陈国的将领们却都在,那可都是能够以一挡万骁勇善战的好勇士,有他们在那,本王有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现在颜只黎还中了本王的毒,齐国群龙无首,留下的全部都是些酒囊饭袋,也就一个路十一还稍微有些本事。” “只可惜主子没了,狗叫的再厉害也是不足为惧的,这样的局势本王根本就没必要亲自去,只需要将这些留给本王的手下就够了。” 洛云芙皱眉,“可是王爷作为陈国的主帅太久时间不回军营的话,恐怕会被怪罪 而且王爷若是执意如此,那所有的功劳可就不属于王爷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本王的功劳已经够了,不需要了,你看陈国上下还有谁能够动摇本王的地位?好了,不要说了!本王要好好休息一下,这屋子里头太乱了,你收拾一下,接下来的日子本王就要在这里住下了!” 拓拔玉懒懒的说完这番话,便直接走了进去,扑通一声把房门紧闭了。 洛云芙碰了一鼻子灰。 她现在觉得,拓拔玉不仅喜怒无常,而且有时候还任意妄为,如今正是陈国和齐国交战的重要时间,他身为主帅居然还在这里肆意玩乐! 不过这样也好。 洛云芙淡淡的想着,这个时候,路十一恐怕早已经带着自己的解药回到了祁国的军营,祉黎差不多也该醒来了,只要祉黎醒来,拓拔玉又不在敌营,击败曾国兵力易如反掌! 洛云芙捏紧手,忽然朝着遥远的天际一端望去。那里青山渺茫。 现在是自己逃出去的大好时机…… 不过…… 洛云芙忽然想到了什么,将眼中的蠢蠢欲动压下。 她没有趁机逃走,反而是将房间收拾了一下,然后又炒了几个小菜,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敲开了拓拔玉的门 “有什么事?” 拓拔玉的声音十分不耐烦。 “王 爷,我炒了些菜可要用膳?”房间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房门便猛的被打开了,只瞧见拓拔玉脸色有些憔悴的站在门后,发丝凌乱,睡眼惺忪,似乎刚从床上醒过来。 他盯着洛云芙手里面的饭菜,眼神晦暗,良久 才成妖娆的一笑,“美人真是体贴,知道本王饿了,还特地炒了这么丰盛的饭菜来。” 没有想到洛云芙竟然会为自己做饭,拓拔玉显然有些开心,他拿起筷子,在饭菜中挑挑拣拣,最后将最好的那一部分全部夹到洛云芙的碗里。 只是片刻,洛云芙的碗中便堆积了许多饭菜。 他便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又重新的进了房,临走之前还特地警告了洛云芙,“本王喜欢安静!所以在没有得到本王允许的时候,不要贸然的来打扰本王。” 洛云芙眼睁睁的看着他进门,眉头慢慢的紧皱起来。 果然,不仅自己鲜血对拓拔玉没有作用,就连其他的毒对拓拔玉也没有作用。 她明明在饭菜中加了砒霜,然而拓拔玉吃了却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让洛云芙的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她感觉拓拔玉的身上过于诡异,好像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将 它杀死,留在这样一个奇异的人身边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巨大的威胁罢了! 还是离开吧! 就在拓拔玉待在房间中休息的时候,洛云芙带上了一套衣服,和一些胭脂水粉,偷偷的从后门离开了。 她离开后,便随手从村落中抓了一匹马,在马厩中留下了些银子就匆匆忙忙的翻身上马加急离开了。 她不知道身后的拓拔玉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他在发现自己消失不见后,会是如何的震怒,她只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赶往自己最为想念的人的身边。 快马加鞭,转瞬一日。 洛云芙来到距离边关处最近的一个小城镇。 此时的她早已经换了另外一套装束,变成了一个略带消瘦的少妇,而一张脸也通过修饰,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城门处人山人海,官兵正一个一个的搜查,洛云芙抓紧了篮子,垂下了一双眼眸。 很快便到了洛云芙。 守门的官差眯着一双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冷声道,“从哪个地方来的,出城干什么?” 她捏紧了手用指甲狠狠的掐了手掌心,等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泪眼朦胧,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回官爷,奴家 是外面将士的家眷,前些年我家附近说是要参军,可是一连去了好几年都没有回来,前些日子得到消息,说是他已经战死沙场了。” 她声音哽咽,“奴家虽然和夫君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也见不得夫君埋骨黄沙,便想着到这里来为他烧些纸钱。” 洛云芙声色并茂,泫然欲泣的模样,很快便令旁边的人隐隐动容。 他唏嘘道,“原来是这样,夫人也不要太过伤心了,令夫君敢于参军,必然是心怀大爱之人,夫人若是想要祭拜,直接在家里就是了,何苦赶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洛云芙擦了擦眼泪,一脸苦楚道,“奴家本来也不打算来的,可是前几日奴家忽然做了一个梦,梦里父亲说很是想念我,希望我能到这里来亲自见他一面,我想着反正家中已经剩下我一个人,倒不如来这里一趟你瞧瞧我夫君往日来过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的。 官差心里面虽然有所怀疑,可是看洛云芙神色不似作假,而且身上穿着打扮,还有言行举止,确实像一个出身普通的妇人,也就放下了心。 “那就过去吧,现在齐国和陈国正在打仗呢,夫人可要小心点,别走 得太远,也就在外面祭拜一下就是了。” 洛云芙连连点头,“多谢官爷,奴家明白,奴家不会逗留太久的!” 洛云芙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对方对她身份的怀疑,顺着人群一道出城。 没过多久,树木草叶便越来越少,黄沙越来越多,不知走了多久,面前才终于出现了人烟,是一家小酒馆。 洛云芙的心瞬间一松,走上前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里面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板娘,我的酒呢?都等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上来?” 洛云芙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回头看去,便瞧见酒馆中坐着一道素白色的身影,那人一身白色劲装,手中的宝剑放在桌上,隐隐露出半边冰凉的剑锋。 而他长发半束,正斜倚在椅子上,一手提着酒壶,一副潇洒不羁的姿态。 而这人洛云芙是再熟悉不过了的。 “景之?” 白景之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而且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声音,顿时一愣,而后快速的坐起转头,回望。 但他只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眼中快速的划过一抹失望,但他还是客气的问道,“姑娘方才是在叫在下的名字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洛云芙朝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低声道,“景之,是我!” 这一次白景之终于听清楚了,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不自觉的便扬高了声音,“芙儿?” 洛云芙将手指横在唇边,嘘了一声。 白景之顿时恍然,连忙闭上嘴巴,压低了声音,这些日子我和路十一一直在找你,可就是没找到你的踪迹,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还一副这样的打扮? 白景之看着面前的人一身红色花布衣衫,头上包着一条暗色的布巾,粗糙暗黄的皮肤上 是一双水灵灵水汪汪的眼睛。 这个样子不像是他印象当中的洛云芙,反倒像个村姑。 不过……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样子倒是挺好看的!” 洛云芙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见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从酒馆里面走了出来,朗声道,“小子!你的酒!今儿你可在这里喝了不少的酒了,要是再敢不付账姐姐就把你按在地上来回打! 说到这里,她才看到站在白景之身边的女子,惊讶的咦了一声”怎么今日还带了个姑娘来?这姑娘谁呀? 你夫人?” 白景皱眉,“胡说些什么呢?这是我妹妹!” 妹妹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竟然显得如此的顺畅自然。 而他眉目轻松,脸带笑意,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之色。 显然这些日子的分别,他已经将自己对洛云芙的感情想清楚了。 喜爱是真喜爱,心动是真心动,然而有缘无份却也是真的有缘无份。 白景之本来就是一个豁达的人,即便在感情这件事情上有点死脑筋,但还不至于彻底的钻进死胡同里,所以尽管心底还有些伤心,但的白景之更多的是将洛云芙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只想要守护对方一生一世的安乐天真。 女子轻笑一声没有说话了。 妹妹? 哪里来的妹妹? 若真是妹妹的话,就不会用这将喜悦而又爱慕的目光瞧着对方了。 只不过呀,襄王有心,神女无情。 她将酒放在桌子上,对着洛云芙笑了笑,“你们慢用,我就先做事去了,今儿客人比较少,刚好我也能偷个闲。” 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而洛云芙和白景之二人已然相对而坐。 白景之提起酒壶,往 碗中倒了半碗酒,洛云芙虽然不怎么喝酒,但是基本的酒量还是有的 也没有客气拿起碗同对方碰了一下杯,便一口饮下。 “怎么回事?” 四下无人,白景之也就不再废话,眉眼间浮现一丝担忧,“我听路十一说,你和陈国的那位左翼王扯上了关系?” 洛云芙说道,“只是一些意外的事情罢了,现在已经解决好了。” 白景之却并不觉得,“我曾经去过陈国,听说过那位王爷的性子,据说此人心狠手辣,十分爱折磨人,凡是得罪过他的人,最后都不得好死,还曾经将一个弹劾过他的大臣抽筋扒皮,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将其剁成肉酱,你得罪了他能够安然无恙,还真是难得了! 洛云芙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露出讶然,他竟然如此狠毒……” 然而在这几日的相处当中,对方虽然毒舌了点脾气不好了点,却并没有在她的面前做出过这种事情来。 还是说,这几日的相处,其实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对方?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说你幸运,落到那种人的手里,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出来, 还真是件幸事! 洛云芙抿唇,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浪费时间。 “祉黎,他还好吗?” 白景之的笑容微微一顿。 他垂下了眼,很久之后才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我们才刚刚相逢这么一会,你就要在我的面前提起他吗?” “抱歉。” 洛云芙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歉意。 但白景之很快便笑起来,“跟你开玩笑呢,你可不要当真,你放心吧,宁王殿下一切都好,只是这些日子他忙着和陈国的交战,没办法亲自来找你。” “还有路将军,自从那一次你们分散逃跑之后,他就在没得到你的消息,他还自己去领了军令状挨了一百军棍,伤没好就开始到处找人。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就看到面前的洛云芙脸色一变。 他声音一顿,皱起眉,“怎么了?” “你是说陆将军自从那一次和我分开逃跑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我?” 洛云芙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抖,连带着握着酒碗的手也在轻轻的颤抖着。 白景之并没有注意到 而是点了点头,面露疑惑,“是啊,陆将军当时是这么说的,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吗?” 洛云芙渐渐反应过来,勉强的笑了笑,“没什么。” 她神色镇定,然而手指却悄悄的缩进袖子里,捏住了手掌心。 倘若路十一是分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那么这一路上她所相处的那个“路十一”又会是谁? 洛云芙认真的回想着,那个所谓的路十一是她在偏僻的村落里捡到的,他当时用的是路十一易容之后的那张脸,甚至从未开口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当时她便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 如果……如果他并不是真正的路十一,而是假装的,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之所以带着那张陌生的脸 是因为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路十一真正的面容,而之所以装作哑了喉咙,则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和真正的路十一不一样,害怕开口说话就会露馅他m。 她竟然直到现在才发觉! 洛云芙的手指捏得更紧了,相处的这些时间里,她对那个假的路十一说了不少的话,泄露了不少的信息。 她马上站了起来,“景之,你现在立刻带我去找祉黎,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 第三百四十八章 怕只怕,对方会从这段日子自己的只言片语中,摸索出一些较为重要的情报,所以这件事情,她必须要早一点和颜子说清楚! 白景之并不知情,看洛云芙这一副焦急的样子,还以为只以为她是和颜祉黎分别太久,按捺不住内心的想念,心中虽然有些酸涩,但更多的还是祝福。 他从袋中扔出一锭银子,扔到了桌子上,朗声冲着酒馆里面喊道,“老板娘,银放桌子上了,记得收好,下次我来喝酒,记得给我上最浓最烈最好的女儿红!” 那位年纪轻轻的老板娘并没有走出来,只是在房间中应了一声。 白景之便转过头来,看着洛云芙试探性的目光,笑了笑,“你不要看这位老板娘年纪轻轻,事实上他在这里已经呆了十几年了,好像还是军队中一位将士的家属。” “是吗?” 洛云芙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白景之已然放下了过去的事情,重新找到了新的喜欢的人,可如今听来,这位年纪轻轻的老板娘,似乎早有家室。 白景之这一次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寻找洛云芙,此时刚好碰见,自然也不需要再到处奔 波,便提起了剑,带着洛云芙去乐颜只黎驻扎的地方。 树叶草木渐渐的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较为荒凉的黄沙戈壁。 落日自远方徐徐下沉,遥映着一轮孤烟。 很快便到了军营,洛云芙没等白景之提醒,便率先下马,身后的白景之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白景之在军营里呆了也有一段时日,这里的将士早就已经认识了他。 瞧见他回来了,纷纷迎上来。 “白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军营里的兄弟可是一直想着你呢!” 这段日子,白景之在军营里也没有闲着,他本就武功高强,无聊之下倒是替颜祉黎训练起这些将士来,而这些将士起初或许还对他有所怨言,但是到后来,一个个的都是心悦诚服! 白景之笑着道:“要叙旧等下再说,这位姑娘是你们王爷的旧识,你们带她去找你们王爷吧。” “好嘞!” 很快便有一个小兵走了过来,客气的道:“姑娘是要见我们王爷?那就跟我来吧!” 洛云芙点了点头,便跟着对方走了。 白景之目送着她离开的身影,肩膀忽然被人打了一 拳,回头一看,却发现是自己曾经训练过的一个将士。 对方嬉皮笑脸的道:“白公子,在看什么呢?” 见周围没人注意,他悄悄地凑近,在白景之的耳朵旁好奇的问道:“说起来,白少侠你怎么带了个女子回来?怎么?是你婆娘啊?” 军营中的将士来思五湖四海,大多都是出生贫苦的人家,所以言语难免粗俗了一些。 白景之皱起眉,呵斥道:“胡说些什么呢?这话在我面前说说还好,可千万别在你们王爷面前说,否则连我也救不了你!” 说完,他便跟着洛云芙的方向一块走了。 只留下那个将士留在原地,一头雾水——为什么这话不能在王爷面前提起? 还会要了自己的命? 那姑娘不是只是王爷的旧识吗? 不了解情况的小将士哪里知道,方才走过去的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其实是他们王爷的心上人呢? 那个将士将洛云芙带到一个营帐前。 “就是这里了,这就是我们王爷的营帐,姑娘想要见王爷,还需小的通报一下。” 洛云芙点了点头。 对方又挠了挠头发:“姑娘,恕小的冒昧问一 下,姑娘您是叫什么名字?因为这段日子我们王爷实在太忙了,一般都是不见人的,如果姑娘真的和王爷认识的话,还是报上自己的名字比较好,要不然可能是见不到王爷的。” 洛云芙抿了抿唇,将自己的名字缓缓地说了出来:“洛云芙。” “哦哦,那洛姑娘在这里稍等片刻,小的马上进去通传。” 他说着,忽然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奇怪。 怎么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呢?好像自己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索性也将这个疑惑抛开,走了进去。 洛云芙在外面等待着。 颜祉黎就在营帐中。 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日的人,如今就只和自己隔着一个营帐的距离。 她本可以直接呼唤对方的名字,但她最后还是选择在外面等着,让军营中的将士通报。 因为她不确定,颜祉黎如今还有没有生自己的气。 想到颜祉黎走时那个决然的背影,她便咬了咬唇,竟然没有什么胆子敢进去见他。 他是不是……也不愿意见自己? 她心中胡思乱想,只觉得一颗心高高的悬起,找 不到下落的地方,就在她懊恼害怕的时候,营帐忽然被人掀开,一道身影奔了出来,猛然抱住了洛云芙。 冰凉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洛云芙只感觉到对方不断跳动的胸膛,以及对方温热的手心,他不需要仔细去看对方的美容,便知道对方是谁。 “祉黎……” 她轻轻唤了一声。 颜祉黎却只是紧紧的抱着她,好像抱着自己这一生中最为珍贵的东西。 “太好了,你没事。” 他抚摸着洛云芙的脸,尽管面前的这张脸平凡又陌生,但是他却地一眼认出了对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 这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洛云芙的鼻端微微一酸,唇角却扬起了一抹笑容,“你就那么确定是我?万一是别的姑娘家呢?” 颜祉黎看着她,轻轻一笑霸道的宣告道:“本王的女人,即便是化成了灰,本王也能认出她来,更何况只是换了容貌?” “哪怕你的脸变了个样子,但是你就是你,我会认错所有人,唯独不可能认错你。” 自从上一次有人假冒洛云芙之后,他便更加的将洛云芙的言行举止,乃至于任何一个细节都记住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洛云芙窝在他怀中,轻轻的道:“既然担心,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颜祉黎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将洛云芙抱得更紧了,“抱歉,我……不能离开军营。” 他的身后还有祁国的未来,无数的将士和成千上万的百姓。 这个时候,正是祁国和陈国交战最为激烈的当口,一旦他离开了,祁国便会败,而败的结果便是无数百姓死于陈国的铁蹄之下。 洛云芙的心忽然就是一酸,“我懂,我都懂。” 她怎么能不懂颜祉黎的处境呢? 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不为颜祉黎对祁国百姓的负责,而是……上辈子的他明明为自己牺牲了一切,可是这一辈子却似乎变得有所不同了。 尽管这一切是她想要的,可她的心底到底还是有些酸涩。 颜祉黎抱着她,没有将其他的话说出来。 事实上,一但洛云芙出了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一块去死。 生死相随。 便是如此的简单。 跟随而来的白景之看着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不知怎的,心中就是一酸, 明明已经多次告诫劝说过自己了,怎么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还是会痛呢? 白景之不想 再看下去,转身便要走,然而颜祉黎却忽然瞧见了她,抱着洛云芙的手臂就是一松,朗声道:“白少侠,你也在?” 这下,白景之是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了。 但是颜祉黎既然已经开口,他当然也不好一走了之,他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心情,带着看不出异样的笑容回头。 “宁王殿下,如何?您的心上人,在下如今可是完璧归赵了。” “至于当初的误会,在下也解释得差不多了。” 他这话说的,就是上一次他身受重伤,被洛云芙搭救放在家中的事情。 白景之在知道颜祉黎和洛云芙之间因为自己而产生了隔阂起,便快马加鞭的追上了颜祉黎,将事情的真相全不说了出来。 而颜祉黎本来也只是在气头上,才会默不吭声的一走了之。 走了之后,他才暗暗懊恼自己的冲动,因为他和洛云芙相处这么久,自然在了解不过对方的人品,想必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 二白景之在解释清楚之后,瞧着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回去也无事可做,便干脆留在了军营帮助颜祉黎。 “芙儿,你怕是不知道,白少侠在军营里,可是帮了本王不少 的忙,本王麾下的不少将领,都受过他的锻炼,他还曾多次潜入陈果的军营,偷到了不少的情报。” 白景之苦笑道:“王爷,你别夸奖我了,我只是无事可做而已。” 事实上,他也不想做这么多事的。 只是他一来到军营,头上便顶着一个世外高人武功绝世的名头,那些将领们自然不服气,觉得白景之是一个徒有虚名坑蒙拐骗之辈。 而白景之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一来二去,两方便结下了梁子。 最后,那些将士那里是白景之的对手?一个个被打的哭爹喊娘的,最后非但没有恨上白景之,反而对白景之心悦诚服起来,求着他锻炼下手底下的士兵。 至于窃取情报……那是在颜祉黎昏迷之后的事情,当时整个军营群龙无首,路十一不知所踪,留下的副主帅显然是别有心机之辈。 白景之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却也是祁国的百姓,自然见不得祁国战败。 于是他也在那段时间中做了不少的事情…… 颜祉黎笑着道:“白少侠太谦逊了,本王昏迷的那段日子若是没有你,我军恐怕早就战败了,此次回京之后,本王必然会向皇兄求旨,令 他好好的赏赐。” 白镜子挥了挥手,“还是罢了,我更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对所谓的官场不感兴趣!” 他看着颜祉黎和洛云芙两人相握的手,眼中杀过一丝落寞。 尽管很快很快,但是还是被颜祉黎所发觉了。 他神色平静,非但没有放开洛云芙的手,反而将其握的更加紧了。 白景之便笑了起来。 笑里带着一丝的苦涩。 看到颜祉黎的这个动作,他便知晓,对方已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意,而这个举动与其说是嫉妒,倒是不如说是示威,是警告,是想要自己全身而退。 事实上,他也早就想退了。 然而一颗心想要快速的恢复,哪里有那么容易?虽然在心中无数次的告诫自己,可是一旦瞧见那个人,视线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追随着。 “我离开军营里有一段时间了,那群小兔崽子说是想我的很,我先去看看他们,你们这么就不见,好好叙叙旧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不愿意让洛云芙看到自己眼中的落寞,白景之便快速的移开目光,将手中的酒壶抛了抛。 洛云芙刚好也有事情要和颜祉黎说,便拉着颜祉黎进了营帐。 “你们 都下去吧。” 颜祉黎朗声道。 原本营帐中的将领们面面相觑,虽然心中还有疑惑,但是还是听着颜祉黎的话退出去了。 等她们全部离开之后,洛云芙这才皱起眉。 “祉黎,这一次来边关,我不仅仅是想要见你,还是有事情想要同你说!” 颜祉黎皱眉:“什么事?”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能够让洛云芙远赴边关,冒着这么大的危险? “乐妃怀孕了!” 这个消息显然很大,颜祉黎一瞬间也惊呆在原地。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皱起一双剑眉,“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这种事情,你直接传信给我便是,何必亲自赶到这种地方?” 不说还好,一说,洛云芙的脸上就蒙上了气恼之色:“你还有脸说!难道这半个月里来我没有给你写过信吗?我连续写了五封,可根本就没有拿到你的回信!你是不是跟本就木有看过?” “你寄了信来?” 颜祉黎目光一沉,“不可能!本王从未收到过!” 自从赶到边关,他便一日比一日的思念洛云芙,也隐约觉得那一日的事情是自己的误会,所以一直等着洛云芙来信解释那一切。 第三百五十章 可是整整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叫了自己的得力助手来,“去查一下,这一个月来有没有来自京城,写给本王的信?” 这些日子以来,颜祉黎也受到过不少的信。 除了皇帝的吩咐之外,颜听霜以及他的母亲贤太妃也会时不时的来信,前者是问战场的情况,后者则是关心颜祉黎的身体。 而他从未收到过,洛云芙的信。 结果自然是有,但是就是没有洛云芙的信。 两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是一沉,洛云芙道:“有人截住了我的信!” 否则,这些信,怎么会没有落到颜祉黎的手上? 到底是谁干的?这个问题,短时间是找不到答案的。 颜祉黎皱着眉道:“信的事情就不要管了,虽然不知道乐妃何时怀的孕,但她肚子里的毕竟是皇室血脉……芙儿,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乐妃肚子里的皇子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如果,乐妃肚子里的并不是皇子呢? 洛云芙一石激起千层浪。 颜祉黎霍然站了起来,“什么?” 洛云芙神色平静,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和盘托出,“陛下身子不行, 根本不可能繁衍子嗣,我暗中调查了一番,乐妃似乎和宫中的某个人有私情,那个孩子并不是陛下的。” “皇兄知情吗?” 她冷笑道:“他当然不知,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把你这个除了他之外皇室的唯一一个血脉给弄到这里来了。” “他一心觉得乐妃肚子里怀的是一个皇子,所以想要借着陈国的手弄死你,然后为他的儿子铺路,我知晓了这一切之后担心你会出事,便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她说着,声音忽然一顿。 目光也暗了下来。 “我听说……你中了毒,所以一直很担心,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没事。” 颜祉黎轻笑出声,看着洛云芙连山关心的神色,只觉得心中暖暖的,他揉着洛云芙的脸颊,尽管面前的这张脸平平无奇,可他的眼神缺依旧是那般的温柔,简直能够让人溺死在里面。 “傻姑娘,本王怎么会出事呢?” 洛云芙试探道:“那你……是怎么安然无恙的?” 颜祉黎嗤笑出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芙儿啊芙儿,如果不是本王对你无比熟悉的话,真的要怀疑站在我面前的是不是真的你了。” “你 是不是忘了,你一早就给了我能够解百毒的药丸,本王可是一直带在身上!” 毕竟是洛云芙送给他的东西。 洛云芙送给他的东西本来就少,每得到一样,他都会欣喜若狂爱不释手,无论走哪里都要带着,这一回出征,他不仅把解百毒的药带上了,居然还把洛云芙送自己跌那副画像也带来了。 洛云芙恍然大悟。 是了,他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可是……如果颜祉黎的身上带着解药,那么就不存在中毒昏迷不醒的这事情才对。 可路十一为什么会说颜祉黎昏迷不醒? “傻瓜,本王那只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瞧你担心成什么样子。” 洛云芙气恼之下,便咬了颜祉黎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一口,“你又不将这些事情告诉我,害我白白的为你担心!你倒还得意起来了!” 颜祉黎脸上露出无奈:“可本王也不知道,你居然会来边关这里。” 但他的心中还是开心的。 这证明,在洛云芙的心中,他颜祉黎始终是最最重要的哪一个。 至于白景之…… 他目光一沉。 尽管白景之早已将那一日的事情解释清楚,但他的心 里还是梗着一根刺。 那根刺,不是对于洛云芙的。 而是对于白景之的。 他承认自己欣赏白景之这个朋友,也绝对认可对方的能力,但是……他喜欢的人,自然也只能喜欢他一个,不可能给白景之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 除了乐妃的事情,洛云芙这段日子也得知了不少事情,她将这些一一告诉颜祉黎, 起初,颜祉黎还能维持平静,可是知道洛云芙说到颜祉铭的母亲是陈国的公主的时候,他的脸色终于慢慢沉了下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颜祉铭能够和陈国扯上关系。” 他皱了皱眉,努力在脑海中搜寻颜祉铭生母的事情,却发现空空如也。 他只知道颜祉铭年号丧母,后来便被报道一名宠妃膝下,刚好那名宠妃身子不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变将颜祉铭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着。 至于他的亲生母亲,自己还真的没有印象了。 洛云芙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十分的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相比陈国也不会这般帮助颜祉铭。” “那可不一定。” 颜祉黎道:“像颜祉黎这么 愚蠢又自大的人,一旦登上皇位,必然是祁国之祸,陈国也许就是打着让我们祁过皇室内斗,再扶持一个最无用的傀儡上位,等到时机成熟了便可将整个祁国拿下的法子。” “至于颜祉铭的身份,到底是真的陈国血脉,还只是个骗他上钩的幌子,还不一定呢。” “可是如今的颜祉铭,恐怕也只有乖乖上钩了。” 颜祉黎道:“可不是吗?如今的他一无所有,即便知道这是个骗局,也只有死死地抓着,才能够有一线生机,恐怕他心里也很清楚,只不过迫于无奈,才只能装作信任,这两方人各自心里都各怀鬼胎,将来还有好戏上演呢!” 经过这么多次的交锋,颜祉黎也算是摸清楚了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子。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不是没有看清楚陈国的目的,只是不得不和对方虚以为蛇罢了,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能够和敌国同流合污的人,如何配做他齐国的亲王? 对了,我听说你遇到了拓拔玉? 颜祉黎的声音极轻极淡,可是眉目里却全是关心,“那个人心狠手辣,你落到了他手里,这些日子一定受了很多苦。” 第三百五十一章 洛云芙却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陈国的左翼王并没有你们想得这般残忍,他这个人其实还好,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脾气时好时坏罢了。” 颜祉黎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一顿。 只是脾气时好时坏罢了? 一个喜怒无常,随时随地便能将人抽皮扒筋,曾经仅仅只因为不开心,便将全皇宫上下几万人全部杀死的煞神,在洛云芙的眼中竟然只是脾气时好时坏? 虽然有些惊讶,不过看洛云芙的样子,显然并没有受多少的苦,颜祉黎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好了,不多说了,你一路赶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是不是有些累了,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他说着,低声一笑,“我这营帐宽敞的很,床榻大的很,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 洛云芙的脸微微一红,她咬了咬唇,努力的忽视颜祉黎话里面的其他意思,昂起脸,看他,问道,“那你呢?” 我在旁边看着你。 颜祉黎的眉目染上深深的笑意,他静静地凝视着洛云芙,眼底的情意几乎能够让人溺死。 声音也有些抱怨,“离开你这么久,我感觉每天都在想你,好 不容易你到了我的身边,我当然要好好的看看你。” 洛云芙咬紧唇,只感觉脸颊一阵阵的发烫,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这个男人,没事干嘛说这样的情话! 就在两个人彼此凝视,眼中都是脉脉情意的时候,一个将士忽然冲了进来,高声喊道,“王爷不好了,陈国来犯了!” 就在这个时候! 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 被打断的颜祉黎目光一沉,眼中骤然浮现了怒意。 他才刚刚和洛云芙团聚,还没好好的和对方说说话,还没好好的和对方亲热一番,这该死的陈国竟然就又上门来,打搅他的好事! “领军的是谁?” 这些时日,拓拔玉不在军营,陈国虽然也偶有进犯,但是带兵的将领,几乎是一日一换。 等知道是谁出的袭击的主意后,他定然要将那人狠狠地打一顿! “回王爷,末将看过了,今日领军的那个将领脸上带着块罗刹面具,瞧不清楚到底是谁!” 颜祉黎目光一沉,和洛云芙对视了一眼。 带着罗刹面具? 洛云芙忽然想起了一个传言。 传言陈国的左翼王拓跋玉相貌如妖,凡是见过的人无不为之沉迷,他 领军上阵的时候,美丽的容颜常常会使得士兵失神,贻误战机。 于是,拓拔玉一怒之下戴上了面具,上战场的时候便顶着那面具,这样一来,那些士兵瞧不见拓拔玉的样子,便能够专心杀敌。 所以,今日前来的人是拓拔玉吗? “真是巧了。”颜祉黎轻笑一声,忽然回头狠狠的拥住洛云芙,在她耳边低声道,“等我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而后他便抽出了佩剑,一张俊颜冰冷无双。 如果说面对着洛云芙的时候,他的眼中是一泓温柔的春水,那么如今的他,眼中便只有终南山下万古不化的冰寒。 “众将士们,随本王上阵杀敌,擒下拓拔玉,扬我祁国声威!” “擒下拓拔玉吗,扬我齐国声威! 震天的喊声传入营帐,洛云芙捏紧了手心,看着颜祉黎渐渐离去的身影,目光晦暗。 她并没有听从对方的话乖乖的留在这里,而是找了盆水洗掉了自己脸上的伪装,又换了身衣服,便冲出营帐,随便找了一匹马。 白景之正在喝酒。 他只觉得自己如今有一腔愁绪,不知该如何发泄,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喝着酒。 脑海中不断 的浮现出洛云芙和颜祉黎两人相拥的神色。 不能想,不能想。 那本就是不可能的人,又为何要多想,让自己增添感伤? 白景之甩了甩头,将脑子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掉,正欲从树上跃下,便瞧见洛云芙骑着马冲了过去,而那个方向,显然是两军交战的地方! 白景之一怔,而后快速的扔掉了酒壶。运起轻功便追了过去。 该死! 洛云芙想做什么?这家伙不会犯傻吧? 白景之越想越是心急,追逐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他心中明白,洛云芙是为着颜祉黎去的。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致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战场上,两军交锋! 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喊杀声震天,地上到处是尸体和鲜血。 颜祉黎正和一个戴着罗刹面具的人厮杀着。 “宁王殿下,好久不见。” 喑哑魅惑的声音自面具之后传出,颜祉黎微微皱眉,眼中浮现出些许疑惑。 好久不见? 可在他的印象中,并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这位陈国的左翼王。 也许是看到了颜祉黎的不解,拓跋玉轻笑了一声,“宁王殿下莫不是忘了?十年前,钟声寺。” 他的目光 骤然一冷,“是你?!” 震撼难以附加,一瞬间,他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住了,这一失神,便给了拓跋玉可乘之机,只是一瞬,他的肩膀便挨了一刀。 如果不是他躲得快,恐怕他的一只手都会不复存在! “怎么,想起来了?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宁王殿下早就把我这个人给忘光了呢!” “没想到我还活着吧?嗯?本王瞧你似乎过的很开心啊。” 拓跋玉仰天哈哈大笑:“你说,若是你的小未婚妻知道,她的未婚夫表面上光风霁月,实际上却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会怎么想呢?” 洛云芙策马而来,听到的便是对方的这一番话。 她神色一沉,眼中浮现出怒意,快速从身后取出弓箭,将箭尖对准了战场正中心的红衣罗刹男子。 弓如满月。 蓄势待发。 就在发箭的那一瞬间,那人似乎有所察觉,猛然朝洛云芙这边看了过来。 那一双眼睛,潋滟有孤高。 一瞬间洛云芙心中一震,一股陌生的酸涩感觉蔓延了整个全身。 但这感觉只是一瞬,很快便消失了。 而那根利箭,则是准确的扎入了罗刹男子的胸膛! 鲜血如注。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战场之上,那道红色的身影骤然倒下,跌进了纷乱的刀剑之中。 “王爷!” 周围的下属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将拓跋玉护住。 “撤退, 撤退!” 主帅受伤,军心涣散,这个时候再站下去对陈国必然不利。 是以,陈国的军队很快便撤离了。 路十一策马奔到颜祉黎身边,高声道:“将军!这正是趁胜追击的好时机!请让末将带领三千兵马,追击陈国军队拿下拓跋玉!” 拓跋玉手上,陈国军心涣散,这绝对是一个难得的好时机。 “不必了,穷寇莫追!” 颜祉黎却没有开心的神色,一张俊逸的脸沉默冷淡,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她握着马绳的手在不断的颤抖。 竟然是他…… 战场相见的那一刻,他确实觉得对方有一种熟悉之感,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居然是会是那人。 路十一皱起眉,还想说话,可是转念一想,王爷不愿意追击必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在里头,而且陈国虽然如今军心涣散,但是人数尚在,一旦追击过去,最后鹿死谁手还真是有未可知。 于是,他便也不言语了。 这个时候,白景之也追上了洛云芙。 他 想也不想,便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做什么呢?不好好在军营里头呆着,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洛云芙只是道:“我只是担心祉黎,所以来这里看看而已,而且你不觉得,方才我射出的那一箭,准头很准吗?” 白景之哽住了。 他一直跟在洛云芙后面,自然也看到了拓跋玉中间的场景。 所以,他大概也明白了洛云芙来此的原因,想必就是为了帮颜祉黎取得胜利。 可是……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这么冲动,战场刀剑无眼,一旦出了意外,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景之呵斥了几句,便拉着洛云芙的手,想要将她带回去。 而这个时候,颜祉黎已经策马而来。 早在拓跋余中箭的时候,他便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名自然也看到了洛云芙。 他策马到洛云芙和白景之的身边,翻身下马:“芙儿,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好好在军营里等我吗?” “我担心你,便跟着过来了。” 颜祉黎皱眉:“这太危险了!” 洛云芙倒是不在意:“没什么可危险的,倒是你,受伤了?” 她抓过颜祉黎的手臂,看着他血肉淋漓的肩膀,一 脸的担忧焦急之色。 而颜祉黎反应过来,便是轻轻一笑,神色自然的安慰道:“放心,我没什么事,只不过是一些小伤罢了,倒是拓跋玉……你那一箭射的太准,恐怕他要在床上卧床好几个月才能修养过来。” 洛云芙想起这几日来自己和拓跋玉相处时,对方那惊人的修复能力,神色便是一沉。 “这可不一定。” 在常人看来拓跋玉是受了重伤,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要修养。 可是在洛云芙看来,拓跋玉这个“怪物”,恐怕不消一日便能依旧活蹦乱跳! 只可惜当日走得太匆忙,没有好好弄清楚拓跋玉的奇异之处,否则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他的弱点,想办法将其打败。 颜祉黎并没有听出洛云芙的言外之意,反倒是在隐晦的出神,直到洛云芙发觉他的出神,叫了好几声,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先回去吧。”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 洛云芙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其他的士兵也已经休整完毕,一想到自己打了胜战,一个个激动的欢呼起来。 而另一边。 陈国军队撤回了自己驻扎的营帐,带着胸口中箭的拓跋玉。 主帅受伤,整个陈 国军队上下一片慌乱,而原本十分重视这场战争的颜祉黎却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沉默下来,给了他们休整的时间。 此时此刻,陈国主帅的营帐内。 在拓跋玉的床边,一个满脸胡渣的粗犷男子正在焦躁地来回踱步。 “将军,怎么办?如今王爷身受重伤,军营上下军心涣散,我方才经过主帅营帐的时候,竟然听到有些士兵在讨论这一回王爷怕是凶多吉少!” 事实上,凶多吉少还是他润色之后的话。 那群士兵,可是围在主帅营帐外面,一口一个将军这会是活不了了,他们陈国会被祁国的宁王所打败。 那话说的,简直要多刺耳就有多刺耳。 虽然气的磨牙,但不可否认对方说的话是有些道理的,王爷自从中箭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到现在都没有脱离危险,王爷本就是军营中的顶梁,若真的出了事,那对于陈国的军心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拓跋玉最为信任的将领葛里图眉头深锁,脸上也露出烦躁之色。 “你以为这些我不知道吗?可是如今王爷昏迷着,本将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是将它们全部捉了,就能止住这些留言了吗?” 胡巴骂骂咧咧:“那难道就任由它们在那里胡说八道?” 他嗤笑出声:“你以为抓了他们有用、小小一个士兵,居然敢在主帅营帐旁边说这种扰乱军心的事情,你以为他们是蠢货?” “这后面如果没有人指示,你以为他们敢?” “就算抓了他们,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难不成你要讲军营里的士兵全部抓了?” 胡巴怒道:“是那个不要命的敢这么做?我胡巴剁了他……”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大了一双眼睛:“这事……该不会是忽将军做的吧?” “你小声点!” 葛里图低声呵斥,看了看周围,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面前的胡巴才能听到:“这种事情心里想想就行了,少往外面捅!除非你不想要命了!” 忽将军出身陈国贵族,一直自傲自负,目下无尘,最为看不起的就是以美貌闻名陈国的自家王爷。 他始终觉得,自己名声地位低于拓跋玉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拓跋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将陈果的那些人迷的神魂颠倒,自负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对左翼王怎么都看不惯。 这一回的事情,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所为。 第三百五十三章 “那……那咱们可怎么办?” 葛里图皱着眉,眼底全是无奈,“现在这样子,本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能希望王爷能够快点好起来,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不知死活。” “要一直这样下去,恐怕原本跟随在王爷麾下的将士们也会死了心,跑去投奔忽老贼啊!” 若真是那样,就糟了! 被红纱所遮掩的床上,一身红衣的男子安静的躺着,原本戴在脸上的狰狞的面具早已取下,放置在床头。 露出的,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他昏睡着,仿佛对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秋日已过,初冬到来。 仅仅只是几日,塞外的天气便急转直下,呼啸的寒风将黄沙刮起,士兵们也都换上了厚厚的棉衣,围绕在了火堆旁。 洛云芙一身棉衣,来到颜祉黎的营帐前。 外面的士兵早就已经熟悉了她,知道她是自己王爷的心上人,一瞧见她,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意。 “洛姑娘好。” 洛云芙微笑颔首,便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颜祉黎伏案读信,一双眉头微微皱紧。 洛云芙问道:“怎么了?是陈国那边又有什么 异动了吗?” 自从拓跋玉受重伤被带回去之后,颜祉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开始让军队修养,而伤了主帅的陈国也没有再上来挑衅,一时间,两边倒是安然无事。 颜祉黎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交到洛云芙手中。 “这是从京城来的信,你看看便知道了。” 看清楚他眼中的怒意,洛云芙眉头一皱,心底忽然有些不安,她了解颜祉黎,对方极少露出动怒的神色。 除非……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般想着,她便接过信,在信上一扫,脸色骤然变了。 “陛下重病昏迷,长公主颜听霜不知所踪,骠骑大将军剿匪受暗算,中毒在床?端王重返京城临朝摄政?乐妃怀孕三月有余被封为贵妃,腹中孩子被封为太子?” 她每说出一句,心便更加沉一分。 最后,她只感觉一道霹雳自晴空中劈下! 捏着信件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从京城到边关,即便是八百里加急,搭配这里也需要三思日的时间,也就是说三四日之前,这件事情便发生了。” 所以,她刚离开京城不久,京城中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皇帝的身 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出问题很正常。 可是,长公主颜听霜怎么可能不知所踪?还有她的父亲,她父亲战场这么多年,剿匪无数次,怎么可能偏偏就在这时候阴沟里翻了船? 想到信上写的颜祉黎临朝摄政这句话,她的眼中浮现怒火。 这一切,必然是颜祉铭在搞鬼! 因为只有颜听霜和自己的父亲不在了,他才有机会登上皇位,当然了,凭他一个人想要暗算祁国两大支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其中必然是有陈国的手笔! 好好! 好一个颜祉铭,好一个陈国! 颜祉黎沉声道:“没错,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快动身回去了。” 洛云芙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冷:“我明白了,颜祉铭怕是现在就等着你回去,如今祁国陈国交战之中,你作为主帅,离开战场就等于擅离职守!” “只要你一回去,他就立刻以擅离职守,图谋不轨的处置你,说不定还要往你身上泼些脏水,说你妄图篡位!” 真是好狠毒的心啊! 可是,明明知道这是个套,他们却不得不钻进去! 颜祉黎当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丝毫不为所动,冷声 道:“即便是顶着骂名,我也一定要回京城!他颜祉铭做下这么多的恶事,还妄想染指我祁国的皇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洛云芙也心焦。 因为信上说了,他的父亲被皇帝派往云南剿匪,在剿匪的过程中被那里的匪徒暗算,中毒昏迷,岌岌可危。 而这信,已经是四日之前的事了! 她必须要赶紧回去救下父亲才行! 两人并没有过多地磨蹭,很快便点齐兵马,准备回京城,自然,他们不可能将所有的兵马都带回去,毕竟,陈国还在这里虎视眈眈。 是以,颜祉黎只带走一半兵马,而另外一半的兵马则是留下来,让路十一带领,继续和陈国军队对峙。 但就在这个时候,颜祉黎忽然沉吟了下来。 “等一等。” 他的神色浮现出了些许迟疑。 洛云芙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赶到自己父亲身边,可她看出颜祉黎神色严肃,于是也便惊疑起来。 “祉黎,怎么了?” “你说……”他抿紧唇,眉头微皱,“会不会你那一箭根本就没有射中拓跋玉的胸膛,这一切只是他的假装,目的就是为了等我们撤离边关之后,一举攻入祁 国土地?” 洛云芙的脸色变凝住了。 是的,颜祉黎说的没错,确实有这么可能。 她曾经和拓跋玉想出国,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奇异之处,想当初他被被自己几次下毒,却依旧安然无事。 甚至,他当日被利箭穿胸而过,最后竟然也是丝毫无损! 这样的拓跋玉,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利箭之下,昏迷了这么多久,而且还一副要死的样子? 除非,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做戏给自己看,事实上,他的目的就是将颜祉黎从边关引开! 想到这里,洛云芙的目光便是一缩。 她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和颜祉黎仿佛走入了一条死胡同,不回去,颜听霜和洛霆苍便身处危险之中,回去了,则很有可能落入拓跋玉的陷阱里,将边关的数万百姓和祁国的国土全部送入陈国的铁蹄之下。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抉择,都是十分难得! 整个营帐陷入了沉默。 洛云芙咬紧唇,正想要说让颜祉黎驻守边关,而自己回京城处理这些事情。 而颜祉黎却已经淡淡道:“其实……也不用担心。倘若拓跋玉没有事,对我们来说,可能还是一件好事。” 第三百五十四章 洛云芙一愣,眼中浮现惊讶之色:“好事?” 她看着颜祉黎,陷入了不解之中。 颜祉黎并没有解释,只是抿紧唇。 事实上,对他来说,拓跋玉没事反而逼真的昏迷不醒要好,至少,没事的拓跋玉还能和他好好的谈一谈。 他目光幽深:“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必然会好好的处理,你先赶回洛将军身边,我稍后便会跟来。” 洛云芙也知道,颜祉黎首先要处理好拓跋玉的事情,于是便点了点头。 但她却必须启程了。 因为在遥远的京城,她的父亲还在那里等着她。 颜祉黎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抿紧唇,而后快速的召来路十一:“埋在陈国军营里的那枚暗探,可以动了。” 既然要和拓跋余谈判,就必然要亲自去一趟。 这是一场赌博,但他必须冒险。 洛云芙着急洛霆苍,没有时间和颜祉黎依依不舍,匆忙收拾东西,便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然而,马车的轿帘才刚刚放下,车轮甚至都还未滚动,一道清亮的马蹄声便传入耳中。 她微微一愣,掀开帘子。 一道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立于马上,眉目俊逸,远远的只能瞧见 他扬鞭策马,而声音已经透过寒风传了过来——“洛云芙,我跟你一起回去!” “景之?” 是的,来的这人,正是白景之。 白景之勒住马绳,刚好挡在了马车跟前,黑色的骏马为着马车来回的打圈,时不时地仰天长嘶几声。 白景之朗声道:“我听宁王殿下说,长公主出事了,你想必也知道我师父和长公主的关系,在我师傅的眼皮子底下,长公主不可能出事,除非他们两个一块出事了。” 这才令他担心。 “所以,这一回,我得跟你一起回去!” 洛云芙也不惊讶,白景之原本就十分在乎他的师傅,否则也不至于为了上辈子的事情满天下的寻找那个苗疆女子。 这一回白棠隐出事,白景之怎么可能不担心? 洛云芙便道:“那我们便快些赶路吧,若是再晚一些,时间怕就来不及了!” 从边关到京城,少说也有好几日的路程,而这几日中,谁知道会发生多少变化? 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快些。 再快一些。 连续两日,两个车夫换着赶车,不眠不休的赶路,终于,他们到了一处小镇。 这个时候,无论是人和马都 十分倦怠。 洛云芙虽然焦躁,却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便在一处酒楼落脚。 她神色中已经有了倦怠之色,反倒是旁边的白景之,明明是彻夜不休的赶路,但却始终精神抖擞。 他看着脸上倦怠、无精打采的洛云芙,眼中划过一抹心疼。 “不如就先休息一日吧。”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洛云芙骤然惊醒,想也不想的道:“不行!” 短暂的休息可以,但是若要休息整整一日,绝对不行! 她的父亲还在遥远的云南,还身中剧毒等着她去拯救,如此急迫的情况下,她哪里还能顾着自己的问题? 倘若耽搁一日…… 这一日的时间里,谁知会发生多少的事情,万一洛霆苍就此出事,她只会懊悔终身! “我们先用点饭菜,休息一下再接着赶路,云南本就是苦寒之地,距离边关也不远,再过一日便能到了。” “等到了云南之后再休息也不迟。” 洛云芙揉着太阳穴,声音虽然平静,但是还能从中听到困意。 尽管这一路上都是车夫赶车,然而路途颠簸不平,再加上洛云芙心忧洛霆苍,哪里能睡得安稳? 白景之虽然心疼,却也能理 解洛云芙的心情,再一想这里距离云南不远,便也就放下心来。 “小二,点菜。” 本就没有胃口,洛云芙也就匆匆点了几道菜。 而后,她便将视线移到白景之身上。 “景之,我们到这里,便分开吧。” 白景之皱眉:“为何?” 洛云芙沉声道:“边关距离云南很近,但是离京城确实很远,你已经送我到了这里,再往南走的话只会离京城越来越远!” “长公主和白先生还等着你,你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你现在向东走,快马加鞭,最慢两日就能到京城!” 白景之目光一沉,确实,洛云芙说的没有错,可是……“云南那边匪患猖獗,你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去那里……” “这是我的事。” 洛云芙想也不想,打断了他的话。 在白景之惊诧的目光下,她的神色却很是冷静:“我去云南,为的是救我的父亲,这些危险本就是我该冒的,可是景之,你不一样,你没必要陪着我,别忘了你的师傅现在不知所踪,你难道要他们重复上辈子的结局吗?” 上辈子的结局…… 白景之的心口骤然一痛。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 了上一世,在自己目前所发生的惨剧,眼前顿时被鲜血侵染,整个人都陷入前世的环境中无法自拔。 看白景之隐隐发红的眼睛,洛云芙心中一惊,连忙握住了白景之的手。 “景之,你清醒一点。” 她焦急喊道。 她的声音使得渐渐失去理智的白景之恢复清醒。 “抱歉,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这些。” 他深吸一口气,已经恢复了平静:“既然如此,那我就只送你到这里了,云南那里穷山恶水,匪患猖獗,你要小心些。” 洛云芙点了点头。 白景之心中黯然,转而去拿桌上的茶杯,想要一饮而尽。 洛云芙也执起了茶杯。 就在她要喝下的时候,鼻端忽然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皱了皱眉,瞬间,心中一阵惊骇! “不要喝!” 她想也不想的,打翻了白景之即将入口的茶,高声喊道:“这茶里有毒!” 就在她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客栈中本推杯至盏的客人忽然从桌底下掏出了刀剑,即便是一直站在旁边,笑盈盈招待他们的掌柜,也豁然变了脸色,狠狠一掌拍向白景之!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两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第三百五十五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景之霍然回手,手中剑鞘狠狠朝着对方的手掌一拍! 真气相撞,内力肆意。 只是一个交手,白景之的目光便是一沉,对方真气厚重,在自己的反攻下居然脚步也纹丝不动,显然是一个练家子! 这偏远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这般高手? 除非是特地冲着她们来的杀手! 他想也不想,脚尖钩住桌子,堆满了饭菜的桌子瞬间倒落,将逼近上来的人打退。 “云芙,你快走!我先拦着!” 洛云芙后退一步,转头对着那两个已经惊呆了的马夫道:“你们赶紧离开,银子已经给了你们,不要白白枉送性命。” 这件事情是由他们两个引来,和这两个车夫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并不打算连累对方。 所以,还是赶紧让这两个人走得好。 两个车夫这辈子都未见到这种阵仗,双腿早就吓软了,心中升起的唯一一个想法就是逃跑,哪里还需要洛云芙提醒。 他们争先恐后的朝着门外跑去,然而门外早已经守着几个杀手,两个车夫一走出来,大刀便瞬间下落,滚落两颗人头。 洛云芙目光一冷! “看阁下的样子,便知道不是寻常人,倒是不知道,端王那般的愚蠢之刃,手下何时有了你这般的能人。” 瞧着那个和白景之僵持不下的男子,洛云芙一语点破对方的身份。 对方哈哈大笑:“端王殿下曾对在下说过,将军府的小姐瞧着柔柔弱弱,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阴毒之人,在下虽然不相信,但却听是佩服洛姑娘你的胆量的!” 在这么多杀手的包围下,亲眼见着两个车夫血肉淋漓的样子,这个女子却依旧面不改色,仿佛这一切只不过是寻常。 一直以来的,他接触的,都是一些柔弱的女子,还从未见过这般冷艳的花朵,一时间不由得有了些兴趣。 当然,颜祉铭说的那些话,他是不信的。 以他过往的经验来看,女子嘛,其实都是一些类似于兔子版娇弱的小动物,便是这位蒋君府的小姐有些不同寻常,又能够狠毒到哪里去? “洛姑娘,你也无需将希望放在这男子身上,这男子武功高强不假,但最多也只能和我打成平手,即便是侥幸胜过了我,这周围可还围着无数人呢!” “你们与其负隅抵 抗,倒不如乖乖的放下刀投降,说不定端王殿下开心了,还能饶你们一命。” 说到这里,他骤然大笑:“当然了,若是洛姑娘愿意好好配合,说不定我还能像端王求个情,让她将你赏赐给在下做个小妾呢!” 猖狂! 洛云芙目光一冷。 白景之同样也是目光一沉,怒声道:“痴心妄想!” 对方的话激起他心底的怒意,攻击也越发激烈起来,招招致命。 他冷哼一声:“激动什么?全京城都知道洛姑娘乃是宁王的心上人,两个人金童玉女一对璧人,我说这些话,即便生气那也是宁王生气,你生气个怎么鬼,难不成……” 他笑容变的神秘起来:“你心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 白景之心绪一岔。 这一岔,便叫对方看出了死穴,他目光一冷,正打算对着白景之下死手,洛云芙的声音已然冷冷传来:“景之,不要被他影响!他正是故意扰乱你的思绪!” 尽管对方说得多么成足在胸,可是看他和白景之的打斗就知道,这两人最多也只是棋逢对手。 男人一击未成功,眼中不免浮现出怅然。 “倒是可惜 了!” 既然是端王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白景之和洛云芙的关系呢? 所以他方才的话,正如洛云芙所说,是为了扰乱白景之的思绪,然后找到机会将白景之击败罢了,可没想到自己的心死去却叫这位将军府的小姐一眼看出来了! 白景之骤然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男子,想到方才对方的作为,眼中带怒:“卑鄙!” 听着白景之的话,他笑了一声:“卑鄙?我还有更卑鄙的呢,你要不要试一试?” 说着,他的神色骤然一冷:“这人交给我,你们去给我把那个女子捉了!” 他就不信,捉住了洛云芙,白景之还能不乖乖就范? 白景之目光一缩。 而那些原本驻守在客栈中的杀手,在听到男子的命令的一瞬间,立刻就动了。 他们如同流水一般漫过,快速的朝着洛云芙扑去。 白景之看着这一幕,心中担忧,正想要去救洛云芙,然而却只听到男子轻笑一声,手臂上便挨了一刀,鲜血瞬间涌现出来。 他只能提剑抵抗。 男子朗然一笑——果然,颜祉铭说的不错,白景之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却有一个最大的 弱点,正如他的师傅为颜听霜所牵绊一样,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洛云芙! 洛云芙神色微冷,已然才出了对方的想法,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卑鄙! 眼看那些人朝自己扑来,她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脚尖轻点,便掠出不远,屈膝一顶,便夺过其中一个杀杀手的利刃。 “咦?” 正在和白景之打斗的男子发出惊讶的一声。 显然,他没有想到洛云芙竟然能够抵抗,更没有想到的是,洛云芙还有武功。 不过想想也是,洛云芙出身将门,身上会些武艺也是正常。 但问题就是,洛云芙的武功绝对不只是学了些皮毛! 眼见洛云芙没有事,白景之放心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懊恼,他怎么就忘了,云芙出身将门,身上是带着武功的,虽然不比自己和颜祉黎,但要对付一些杀手,却还是绰绰有余! 白景之不再担心洛云芙,全神贯注的应对起对方,一时竟完全分不出高下! 男子的神色一沉。 而洛云芙却是轻笑道:“阁下的祁国话似乎学得不好啊,不知道你在陈国的主子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对阁下有所失望呢?” 第三百五十六章 男子心中一动,转而望向她:“你怎知道我是陈国人?” 她嘲讽一笑:“如今端王殿下的手上,早就无人可用了吧,若不是陈国在背后帮衬,他那里有这样子的能耐?还有阁下……” “阁下的伪装确实不错,可是却忘了一点,身为酒楼的掌柜,常年敲打算盘,指腹处应有薄薄的茧子,可阁下的茧子却长在虎口处。” “而且……若没有猜错,阁下的年纪应当很是年轻吧?” 她神色淡淡,虽然是在同人说这话,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一个挥剑,便是一道鲜血。 在她手底下死去的杀手越来越多,脚边几乎堆满了尸体,然而她却依旧只是轻笑着,神色淡淡,仿佛只是在谈论着今日的天气。 他的心里忽然就有点冷。 他想,自己大概猜错了,目前这个女子绝对不止是一支带刺的玫瑰或是刺猬,而是无比棘手的荆棘。 虽说他并不惧洛云芙和白景之,但却也不愿意在此浪费时间,更不想继续和对方僵持下去了,满心只想着能够快些将这件事情解决。 “负隅抵抗并没有什么作用,只会让你们的下场更惨一下罢了。 ” 他冷笑一声。 然而,这般想的不只是他一人,洛云芙也厌倦了这样的局面。 她回来,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父亲的,而不是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纠缠的,这些人已经浪费它许多的时间,而且还杀死了她带来的两个车夫。 洛云芙知道,如果自己想要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云南,也就只有将面前这些人全部解决了。 她不在耽搁,对着白景之高声叫道:“景之,让开!” 白景之一愣,而后便咬牙忍着对方的一击,避让到了一侧。 男子收回掌,微微皱眉。 却只见到洛云芙忽然冲了上来,从袖子中掏出一包粉末朝自己洒来。 他只以为是毒药,连忙避开,并且屏住了呼吸。 然而直到闭上眼之后,才发现不对劲,连忙挣开,却发现对方洒的并不是毒药,而是石灰! “快走!” 洛云芙抓住了白景之的手,冷声道。 许是察觉到他们要逃,男子的神色一冷,“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该不会觉得只要逃出了客栈,她们就能够安然离开了吧? 简直妄想! 即便是离开了这里,还有下一个地方,下下一个地方,只要 他们要去京城和云南,这一路上就只会遇到他们数不清的埋伏。 而他们只有两个人,怎么可能逃过他们的手心? 这一点,洛云芙当然也清楚,所以,她的目标绝对不只是逃走而已。 和白景之奔到客站门口,她豁然回头,从袖子中重新掏出了一包药粉,对着空旷的客栈中一扬。 白色的灰尘无风自动,漂浮在空气中不断四散,只是顷刻间,便将客栈中的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一股气一碟香味渐渐弥漫。 “不好!是毒粉!快屏住呼吸!” 男子的神色一变,高深提醒,然而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已经有不少人吸入了折股白色的烟雾,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他连连后退,本想要奔出去,却发现客栈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是洛云芙! 那个女子,居然乘着白色烟雾遮掩他们视线的时候,将客栈的大门关上,只留着他们在这烟雾中无处躲藏! 男子咬紧牙,只觉得胸中一阵怒火,他捏紧手,忽然狠狠一掌朝着客站门口击去! 紧闭的大门轰然破碎,四分五裂! 马车在它面前渐渐消失,远远的还能听到马蹄踏在道路上的声响。 以为这样就能摆脱他们? 可笑! 他冷笑一声,便想要追上,然而才刚刚抬腿,便觉得心中一阵心悸。 一股虚软无力的感觉从他的脑海中袭来! 是方才的毒粉! 他的脑海中只模糊地升起这个想法,而后便觉得眼前一晕,竟然跌倒在地! 而这个时候,飞奔的马车已经朝着云南的方向越来越近。 洛云芙在马车中假寐,神志却是无比的清楚。 刚刚到达云南附近,便遇上了这样一桩袭击,这表示洛霆苍出事的事情果然是颜祉铭所设计,对方不仅仅想要除掉罗婷藏着个眼中钉肉中刺,还想要通过洛霆苍莱茵自己上钩! 看来,这一路,注定满是艰险。 即便是侥幸到了云南,以颜祉铭对自己的算计,恐怕那里还有更大的陷进在等着自己。 这一切,洛云芙都十分清楚。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抛弃自己的父亲于不顾,哪怕知道前路危机四伏,她也只能往里跳进去! 许是因为洛云芙将那群人解决了的原因,接下来的一路,便没有再遇上什么袭击了。 他们也越来越接近云南。 按照身份和阅历来说,这一回陈国和祁 国交战,洛霆苍本该远赴边关帮助颜祉黎应敌,然而出于皇帝的私心,他被留了下来,而且被派往了云南剿匪。 洛云芙猜测,应该是皇帝想要为自己的孩子铺路,便想除掉颜祉黎之后,再顺带着将洛霆苍和颜听霜也一块给除掉,可是没想到洛霆苍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给颜祉黎算计。 最可笑的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孤身一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却被他想办法支走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洛云芙便只觉得嘲讽。 很快便到了云南。 洛云芙和白景之先是打探了一下洛霆苍的下落,在得知大致的方位之后,便乔装打扮了一番,以送菜的普通百姓混入了其中。 一切都很顺利,洛云芙如愿以偿的接近到了洛霆苍的身边。 她来到洛霆苍的面前,瞧着对方苍白青紫的脸色,鼻尖一酸,一颗泪珠便悄无声息的滚落。 父亲…… 她在心中喃喃自语:如果那日自己不是这般执着的非要赶去边关,而是留在京城,在自己的眼皮下,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倘若她没有离开,早就看穿了皇帝心思的她,怎么可能同意父亲去云南剿所谓的匪徒?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可是如今,后悔已晚。 她咬紧牙,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解药拿出,正打算小心喂洛霆苍服下,却忽然发现不对劲。 不对,父亲的身子伟岸,绝对没有床上躺着的这般单薄! 电光火石间,她的目光一缩,身子一退便想要离开床前。 然而已经晚了。 床上原本了无生息的“洛霆苍”忽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抹狰狞之色,五指成抓便朝着洛云芙的心脏处抓去! 旁边的白景之连忙扯过洛云芙的肩膀,将她往旁边一带! 对方的手指便只抓到旁边的木柱,只听到卡擦一声脆响,那木柱竟然被他生生的抓下一大块来! 洛云芙的心中一寒。 从这木柱的下场来看,倘若方才洛云芙来不急躲开,恐怕后果便是如这木柱一样,被活生生的剜心! 好狠毒的手段! 白景之抓住洛云芙的手,低声道:“快走!” 就在此时,门外传出一道轻笑:“怕是你们走不了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看到一个清瘦的书生自门外慢慢走入,对他们轻轻一笑,视线却是定格在洛云芙的脸上:“洛姑娘,多日不见啊。” 洛云芙皱了皱眉,她并不认识此人。 许是看 出来洛云芙的不解,他轻笑一声,忽然就变换了一种音色。 一个沧桑的,带着点熟悉的嗓音。 “姑娘,要点些什么菜?” 这道熟悉的嗓音,令洛云芙和白景之目光一缩,“是你!” 这一句话,异口同声。 是的,面前的人,正式两日前在客栈中袭击他们的男子,只是这一次见面,他换了一张脸,不再是一个沧桑慈祥的中年男子,反而变成了一个清瘦儒雅的书生。 洛云芙皱了皱眉。 不可否认,对方的易容术确实神乎其神,就连精于修饰的自己,都未曾发现半点不对劲。 这张容颜,不出意外,想必也不是此人的真实样子。 “阁下还能活着出现在我面前,真是令人惊讶,我还以为阁下早就死了呢。” 洛云芙的一句话,令得对方目光一沉,眼中浮现出些许怒意。 但他却只是轻轻一笑:“是啊,在下也以为,字迹要死在那里了,可是老天开眼,我非但没有死,反而又和罗姑娘见面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想着洛云芙。 他生平很少失败,尤其是还在一个女子手下,这令他颜面尽失,一心只想着把面子给找回来。 这一 回,他不会再让洛云芙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了。 “洛姑娘,在下群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毕竟,你也不希望,洛将军……出点什么事情吧?” 洛云芙目光一沉。 她自然明白了对方话里面的威胁。 自己的父亲想必已经落到了对方的手中,就是他们用来威胁自己的一个筹码。 而此刻,她身处对方的势力中间,插翅难逃。 她深吸一口气,不敢回头去看白景之神色,只是低声道:“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白景之苦笑:“这同你无关。” 是他自己不放心,才会跟过来了,即便是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他到不怕自己丢掉性命,唯一害怕的,就只有自己的师傅和长公主,一旦他们二人出了事情,他便是百死也无法赎罪。 书生静静的瞧着二人,嘴角露出一抹笑。 显然,他是觉得,洛云芙和白景之已经放弃抵抗,决定束手就擒了。 他心中得意,忍不住笑起来,眼中都是意气风发,“两位不用叙旧了,还是先跟着在下下去好好休息吧。在下保证不会伤害你们,会将你们安然无恙的送到京城。” 当然,送到京城之后,颜祉铭要如何 处置他们,当然也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旁边的士兵开始朝洛云芙和白景之靠近,而两人并没有挣扎。 书生盯着洛云芙,眼神渐渐变得幽深:“将这女子带过来,让我瞧瞧。” 都是男子,白景之怎么可能看不出此人的心思? 对方神色虽然平静,然而盯着洛云芙的眼神却无比幽深,里头浮动的分明是欲望。 这人居然对洛云芙有非分之想! 白景之目光一冷,正想要动作,洛云芙却是慢慢走上前去,一直走到了对方面前。 书生只是笑着瞧着洛云芙,丝毫不担心她会对自己有所威胁。 “我虽不知道阁下是谁,但也知道以阁下的身手,绝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幕僚,我只想问一句:你们陈国打算扶持端王登上皇位,从中谋取好处,就不怕他登上皇位之后同你陈国反目?” 书生但笑不语。 自然是不担心的。 颜听霜下落不明,洛霆苍身中剧毒,只要在除掉颜祉黎,祁国便没有了支柱,剩下的虾兵蟹将在他们陈国的铁蹄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既然是要和颜祉铭合作,那么他就必然会有所预防。 即便最后颜祉铭翻脸了,又能如何呢 ? 但他的笑容才出现了一会儿,便被洛云芙接下来的话给击溃—— “还是你觉得,因为颜祉黎的身上流着你陈国皇室的血脉,所以他便不会同陈国翻脸呢?” 他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划过一抹森寒的杀意。 “这些事情……”他盯着洛云芙,眼底嗜血,一字一句的开口:“是颜祉黎告诉你的?” 洛云芙低低一笑:“不,是我告诉他的。” 对方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 但洛云芙却好像没看见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走运,去边关的路上,居然会住在你陈国左翼王的隔壁房间,还恰好偷听到了你们左翼王和端王的对话。” “我本以为,你们陈国应该是连成一枝的,可好像并不是如此啊。” “要不然,端王颜祉黎为何向左翼王提出合作,想要把你们陈国的皇帝拉下马呢?” 整个房间忽然鸦雀无声。 书生的一张脸阴晴不定,而身上的杀意,竟然比方才更胜了! 洛云芙盎然一笑,道:“我也很是好奇,这件事情,你们陈国的皇帝知不知道呢?” “可不要直到自己被人从皇位上扯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 书生看着洛云芙,一张脸阴晴不定,最后才冷然一笑。 “你跟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对此心生忌惮,现在就杀了你吗?” 洛云芙弯起唇,“我觉得,不起现如今杀我,阁下跟想从这里得知一些阁下所不知道的隐秘吧?” 从颜祉铭和拓跋玉的交谈中,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东西。 颜祉铭确实和陈国合作了,但是合作的对方显然是陈国的帝王,而这两方明显是各有想法,否则颜祉铭不会想要同拓跋玉合作,将陈国的皇帝拉下马。 只是没有想到,拓跋玉并不上当,也并没有和他一起对付自己的哥哥的想法。 既然拓跋玉没有动想法,那么面前之人,是拓跋玉的人的可能性很小,不出意外,他应当是陈国帝王派来帮助颜祉铭的人。 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 她只需要挑起对方和拓跋玉的隔阂,便能从中争取到一线生机。 书生看着她,眼神渐渐幽深了。 他从洛云芙的身上,没有什么可要打听的,但对方说的没错,倘若颜祉铭真的有这样的想法,那对他来说是大大的不利,他也需要改一下计划了。 “先把这两 位客人请下去,好好的照顾着,不要怠慢了。” 他淡淡开口。 这两个人,他原本也没想过对其做些什么,毕竟对方可是要送到颜祉铭身边去的。 如今,刚好可以从这女子口中套一些拓跋玉和颜祉黎的事情。 洛云芙皱了皱眉,看了白景之一眼。 眼中快速的划过愧疚。 这一次,白景之是被她连累的,倘若不是他要来救自己的父亲的话,白景之不会为了保护她而跟着,自然也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为了救自己父亲,落到这样的地步,她并不后悔。 唯一后悔的便是,牵连了白景之这个至交好友! 白景之看出她的想法,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想要她不要愧疚。 这些人原本也是冲着自己来的,自然也不会放过自己,便是没有洛云芙,这些人恐怕也不会放过他,最后他的下场也和这没什么两样。 书生看着这一切,眼中笑意更甚。 显然,洛云芙和白景之这是认命了。 “洛姑娘,请吧。”他但笑出声,可随后,脸色就是一变。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样东西飞入了他的口中,并且在他不注意的时候 ,划入了喉咙,顷刻间便在喉咙中融化,带着点微微的甜。 却让他骤然变了脸色。 “你给我吃了什么?” 方才的那阵风,就是从洛云芙的方向袭来的。 再看洛云芙的脸色,神色带笑,镇定自如,显然是早已猜到了一切。 她淡淡道:“阁下经过上一次客栈的事情,应该也知道了是什么药,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阁下将我的朋友放了,我会立马给阁下解药。” 果然! 自己竟然一时大意,被对方给算计了! 又一次折在洛云芙手中,他心中杀意骤起,然而怒到深处,他却反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只是那笑容落在洛云芙眼中,却是无比的阴森了。 “洛姑娘好算计,只是洛姑娘似乎忘了一件事,你的父亲还在我的手里呢。” 他就不信了,洛云芙敢为自己的父亲冒着危险来闯龙潭虎穴,还能用自己父亲的性命来做赌注? 可她想错了。 洛云芙神色一沉,语气也晦暗下来:“我的父亲……你确定还能活着?” 他眉心一跳。 却只见洛云芙嘲讽一笑,冷冷道:“你不用威胁我,我并非愚蠢之人,你陈国 和颜祉铭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们自然是不可能让我父亲活着的,既然我父亲都已经死了,我又有何可惧怕的呢?” 书生眉心又是一跳,眼中浮现一抹煞气。 “拿下她!” 而洛云芙早有准备,在那些人动手之前便脚步一转,快速的到了书生面前,拔下头上的发簪,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轻轻一刺,鲜血便留了出来。 “别过来,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的主子——如果没有记错,自己主子的武功是十分之高的,这女子虽然武功不错,凡是和自己主子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方才主子明明可以躲过去,为何……没有丝毫的反抗? 书生的心中也是一惊。 就在洛云芙扑过来的一瞬间,他想要擒下对方,可就在他运用真气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身体一软,心脏处传来猛烈的剧痛。 而原本汇聚起来的真气,便就这么四溢开来,再也无法聚拢。 难道是对放下在自己身上的药? 该死! 这个女子不是只是一个将门小姐吗?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难不成 是颜祉黎教她的? 他既气恼于自己几次三番为这女子所算计,又惊讶于对方的能耐,尽管身体上的变化让他不安,可他的神色却依旧冷静的让人瞧不出丝毫破绽。 “洛姑娘……” 他声音放缓,无比的温柔:“你都已经在我的身上下了毒,又何必再挟持在下?这岂不是多此一举?而且这簪子锋利,若是不小心伤到姑娘就不好了。” 洛云芙弯唇一笑:“多谢公子关心了,不过这些都不担心。” “公子想要活命的话,还是赶紧把我这位朋友放出去吧,不然,即便是你的属下将你救下了,我也可以保证你活不过明日!” 事实上,除了不能运用内力,和身体隐隐又不舒服的感觉之外,书生还真没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哪些其他的问题。 所以,他对于洛云芙的话,也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唯恐是对方在吓自己。 “洛姑娘真的不在意自己父亲的死活了?” 话音刚落,金簪就又往下一刺。 显然,这一次来这里,洛云芙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就连头上的簪子也是锋利无比,若是用来杀人的话,应该是很轻易便能取人性命。 第三百五十九章 他连忙开口:“洛姑娘,在下可以保证,你的父亲如今绝对安然无事,只是昏迷了而已,若是洛姑娘不信的话,在下可以让她们将你父亲带过来……” 在他身后,注意不到的地方,洛云芙的眼睛一眯,眼中闪过一抹喜意。 果然如她所料,自己的父亲并没有事。 但,这种喜意,她自然是不能在对方面前表露出来的。 “阁下这话对我没用,若是想要活命的话,还是赶紧的将我朋友放出去,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他虽然恼恨对方下在自己身上的毒,却也不相信对方真的能够对自己做些什么。 是以,听了对方的话,他也只是轻轻一笑。 “洛姑娘想怎样无情呢?” 洛云芙笑了笑,并未说话,只是朝他靠近了些许。 她一凑近,身上的清香便朝着他的弊端袭来,让他心驰神醉,眼中不自觉划过一抹恍惚。 但这恍惚只是一瞬。 很快,他便恢复过来,胸口忽然升起一股剧痛,喉中抠出一抹鲜血。 “你……” 他正想问洛云芙到底对自己做了些什么,却只见洛云芙弯唇一笑,好似满地的花朵就此盛开了一般 ,“阁下现在信了吧?” 她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了自己对这所谓的毒毫不在乎,甚至有可能怀疑她只是威胁。 所以,她用这样的方式来警告自己,让她不要心怀侥幸。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却又偏偏不肯向洛云芙服输。 “你休想。” 说出这三个字,他的目光忽然一凝。 洛云芙皱起眉,当发现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的脖颈上的时候,目光一冷,簪子更加往下了。 疼痛使他回过神,看着洛云芙的视线忽然就变得幽深起来。 “把白公子放了。” 他忽然调转了话头。 那些兵士显然是听他的吩咐,得到他的示意之后,便让开了一条路。 白景之拉住了洛云芙。 很显然,他是想要带着洛云芙一起走。 男子的目光一凝,“白少侠,我奉劝你还是一个人离开的好,你带不走洛姑娘,最后只会把自己给赔上!” 洛云芙低声道:“别管我,你先走!” 论武功,十个她也不一定比得上一个白景之,他一个人离开容易,如果再带上她,就如同带上一个累赘,最后只会被连累。 而且,从她给手上这个男人下毒起 ,就注定他今日不可能离开这里。 而且洛云芙也不想离开。 她的父亲还在这些人的手里,她总不可能真的放下自己的父亲不管。 白景之怎么可能同意,他即便是豁出性命,也决不能让洛云芙留在这龙潭虎穴里。 然而洛云芙却偏过头,对着他无声地说了三个字——颜祉黎。 他的目光微微一闪,最后咬了咬牙,忽然抢过洛云芙手中的人质,奔了出去。 是了! 白景之就算走出这里,也不一定能够安然离开,但是带着那个书生就不一样了。 至于洛云芙? 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数把锋利宝剑,她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小心些,你们的主子还等着我去救他呢,万一你们手抖了,就只能让你们的主子给我陪葬了。” 现在,只希望景之能够安然逃出去了。 洛云芙被这些人押到了一处地方,这显然是关押犯人和俘虏的地方,破败荒凉,臭味熏天。 她却也不嫌弃,只是找个角落坐了下来。 祉黎说过,他要同拓跋玉谈一谈。 尽管不知他们要谈些什么,但她现在唯一能够祈祷的便是,祉黎能够快一些解决边关的事 情。 她相信,只要边关的事情一解决,祉黎必然会赶来云南。 “咔嚓。” 锋利的剑尖插入地中,然后骤然折断为两半。 以剑支地的白景之没了可以支撑的东西,身子一晃,便栽倒在了地上。 “云芙……” 他神志已然涣散,只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他挟持了那个男子,想要以他为人质杀出去,却没想到对方的身上居然带着毒。 他一时不查,便中了暗算,即便最后拼尽所有逃了出来,可支撑到这里,便实在撑不住了。 可如果他倒下,那云芙…… 他心中激荡,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林大哥,你快过来看,这里有个晕倒的人。”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被人追杀所致……林姑娘,这件事情我们别管了,将军还在等着你呢。” “等等!他中的是和将军一样的毒!” 他只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而后便失去神志,晕倒了过去。 千里奔袭的颜祉黎忽然皱起眉,一拉马绳,原本正疾驶的马儿忽然抬高马蹄,嘶鸣了一声。 他抚住额头,只感觉心脏一阵一阵的紧缩。 为何…… 方才,他竟然会有一瞬间的不安? 但这股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瞬间闪过,快的让它以为着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洛将军那边如何了?” 下属回道:“回殿下,流风传信,说洛将军已经被他们救下。” 他的心这才一松:“那便好。” 既然洛霆苍已经没事,而云芙又赶往了云南,她们父女二人,应该早已经会面了吧。 “快些赶路吧,明日之前一定要到云南!” 他也该早些赶到阿芙的身边才行。 洛云芙等了许久,一直等到夜晚,那紧闭的门才终于缓缓开启。 一丝月光从外设了进来。 她睁开眼,却只瞧见书生模样的儒雅男子静静立在门前,一张俊雅的脸带着点苍白之色。 她微微屈膝,面对着对方锐利的眼神,够了勾唇角。 “看阁下的样子,今日是很不好过啊。”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掀起衣摆,坐在了洛云芙的对面,“洛姑娘不用阁下阁下的叫着,唤在下名字就是,在下名为陈道子。” 陈道子? 洛云芙挑眉,眼中露出一抹恍然。 “陈国的首辅大人,居然亲至此地,实在是令我受宠若惊。” 第三百六十章 陈道子,陈国首辅,大权在握,文武双全。 这样的人物,洛云芙本以为是该留守陈国本国的,却没想到居然到了祁国来任颜祉铭驱使。 陈道子面带微笑,但是没过多久,便苍白乇一张脸咳嗽了几声。 “本相没想到,洛姑娘一个闺中女子,居然会下这般阴毒的药。” 他是一个极其爱惜自己性命的人,这一回来祁国,他带来整整三个神医,然而却无一个能够解开他身上的毒,都在劝他准备后事。 洛云芙拢着袖子,没说话。 “不过没事,本相刚好也为洛姑娘准备了一件礼物,还请笑纳。” 他拍了拍手,便有一人被扔了进来。 那人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身上横七竖八的都是狰狞的伤痕。 他咬着牙,费力的爬到洛云芙身边,抓住了她的袖子。 “云芙……快、快走!” 看清楚对方的脸,洛云芙衣袖中的手微微一动。 是景之。 陈道子笑道:“可惜了,洛姑娘一心想要此人逃出去,可他却还是被我抓了回来。” “洛姑娘手里握着在下的解药,在下当然不敢对洛姑娘做些什么,但是这个人嘛……” 他声音一顿,朝外看了看 。 一只巨大的竹篓自外扔了进来。 竹篓倒落的一瞬间,数不清的蛇蝎蜈蚣从里面爬出,一片接着一片。 它们在地上爬着,被门外射进来的月光一照,密密麻麻的一片,无端生出诡异。 他们并没有像普通的毒物那样横冲直撞,而是直接冲向了白景之,爬上了他的身体,洛云芙只能听到他不断响起的惨叫。 “啊,救命,云芙……快跑,你快跑哇!” 洛云芙皱起了眉。 她心中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南疆蛊术,可控毒物。 这些毒物显然很有目的,只冲着白景之一个人去,而丝毫没有牵连她和陈道子,有条不絮的就好像背后有人在操控着它们。 那些毒物吭蚀着白景之的血肉,很快,白景之的声音便越来越小,最终变为了一道白骨。 鲜血洒了一地,跟着留下的,还有数不清的肉屑。 其中有一只蜈蚣,居然顺着白景之抓着洛云芙衣袖的手指,爬到了她的衣袖上。 她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手腕轻轻一抖,便轻易令外衫滑下。 “倒是想不到,陈首辅的手下还有可以操控毒物的南疆人。” 联想起之前景之说过,他最恨的那个南 疆女子被陈国的人救下,还藏身在一个陈国官员的府邸中,并且借其势力重伤了他。 莫非,那个救下那女子的陈国官员,就是陈道子? 陈道子一直在观察着洛云芙的神色,他本以为,看到白景之这个样子,她多多少少会心绪大乱,即便她对白景之没有感情,冷血无情到不管对方的生死,看见这样的场景,她起码也会惊恐。 结果却是他想错了。 洛云芙哪里有怕,她非但神色镇定,反而还露出一丝饶有兴趣来。 他神色便是一黯,“洛姑娘可真是个无情的人啊。” 白景之为了她不惧生死,可这个女子却眼睁睁看着他死而毫不动容。 “无情?” 洛云芙却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陈首辅,你以为随随便便将一个人易容成白景之的样子,便能欺骗我上当吗?” 陈道子一怔。 “倘若方才倒在地上的真是景之,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先将陈首辅你骂个狗血淋头!” 白景之和那南疆女子有多深的仇恨,洛云芙在清楚不过了,倘若他瞧见这满地的毒物,必然会想到那个女子,多多少少也会发点疯。 而那个假 冒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害怕这一种情绪。 当然,还有更多的破绽,只不过这些,洛云芙也不想再一一说明。 陈道子暗道糟糕,他原本是想用白景之来威胁洛云芙交出解药,可是却叫那人逃掉了,无奈之下才会找个人易容,却忘了这两人走得极近,自然也很容易看出纰漏来。 但…… 他视线幽深许多,即便是洛云芙认出了这个人不是白景之,可是眼看着对方被满地的毒物蚕食,还是在这般诡异寂静的夜里,她居然没有一丁点的惧怕之情。 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寒冷。 也许……自己是真的……小看了对方。 无论如何,对方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心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贵族小姐。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正要说话。 洛云芙却忽然道:“不过,比起这些,我更好奇,我父亲是什么时候被人救走的。” ?? 陈道子豁然站起。 他死死的盯着洛云芙,先是惊讶了一番,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洛姑娘可真会说笑。” 她唇角嘲讽一笑。 “陈首辅不用这么着急,我在你身上下了毒,你按理来说应该是拿我的父亲来威胁我,只要你 把我父亲朝我面前以防,我再怎么都会任你驱使,可是你偏偏花费大功夫找人来假扮景之。”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道子没有说话,只是一颗心慌乱了。 洛云芙又是一笑:“所以,景之逃走了,我父亲又不在你身上,你又有什么可以拿来威胁我呢?” “在下一个不足挂齿的深闺女子,能够拖着陈国堂堂首辅一起同赴黄泉,真是幸事!” “至于端王那边……呵,我父亲既然还活着,又怎么可能不找他的麻烦,等到我父亲重整军队,再和宁王会和,端王便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陈道子来不及想更多,便听到了洛云芙的这番话,当即,眼中便闪过一抹冷光。 “是吗?只怕洛姑娘受不了我手底下那些人的刑罚啊,就比如这蛇蝎嗜心之苦,最后还是要乖乖的把解药给交出来。” “况且……洛姑娘该不会真的天真的觉得,在下会让令尊活着见到颜祉黎吧?” 他就不信了,一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姑娘,在自己的手上过一轮之后,还能如现在这般的硬骨头。 对于他的威胁,洛云芙恍然未觉。 相反,她居然笑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这一次的笑,竟然比之前的还要灿烂,恍若林间的一抹暖阳。 “看来,我父亲果然不在你们手上,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你!” 陈道子只觉得一道惊雷豁然劈入脑海,一双眸子骤然变得森寒。 “你诈我!” 所以,洛云芙根本不知道洛霆苍从自己的手中逃走,而只是凭着自己的一线猜测来故意诈他? 而他居然还上当了! 洛云芙道:“这怎么能说是诈呢?我只不过是心怀疑窦,而陈首辅刚好给了我一个回答而已。” 这也只是她的一个猜测。 她在来到这里之后,就发现这里的军队似乎全部都听从陈道子的命令。 可是,他的父亲在军队中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忠心的心腹?而且还不是少数,是以,她一开始就心怀幻想,希望自己的父亲并没有落到这些人手里,那些所谓的传言只不过是陈道子和颜祉铭想要引自己上钩的线头。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故意一诈,没有想到陈道子居然还真的上当了。 陈道子只觉得心中激荡,一口老血哽在喉中、。 他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然而却在洛云芙的手下连连续挫败好几次。 他狠狠盯着洛云芙,这一瞬间,他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杀意,想要将洛云芙毙于掌下。 可是最终,他的理智压制住了冲动。 这一回,利用洛霆苍将洛云芙因来的计策,其实是他出的。 他在了解清楚祁国的局势,以及颜祉黎和洛云芙白景之之间的关系之后,便为颜祉铭出了这样一个法子,将洛霆苍中毒昏迷性命垂危的消息放出去,如果按颜祉铭的话,洛云芙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那他必然能够猜到这一切都是颜祉铭所为,也就会自投罗网。 而拿下洛云芙,便等同于掐住了颜祉黎的一个死穴。 当然,他也并不觉得如颜祉黎这般的英杰会为了一个区区女子而不顾一切。 但,能够拿下洛云芙,总归是好的,不是吗? 以洛云芙对他的态度,以她的性子,早就让对方死了不下几百次了。 可是…… 他的目光一闪,身上的杀意忽然消失不见,整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儒雅平和。 洛云芙瞧着他这番变化,只觉有趣。 这个人曾在她面前变化过两次模样,一次是上了年纪的客栈掌柜,一次则是年轻儒雅的斯文书生。 无论他伪 装出哪一副模样,都能与那副模样的形象无缝衔接。 装成客栈掌柜,便果真变得老态龙钟,苍老市侩,装成书生,也便果然是一副斯斯文文的书生样,而且无论什么时候,这个气质都不会有多少改变。 这世间上,能够伪装容貌的人不少,但是能够真的将自己整个人真实的气质掩藏,并且随意变换的人,到真是少之又少。 “洛姑娘,令尊的事情先放下不提,我们为何不谈谈别的事情呢?” 他放缓了声音,娓娓动听:“洛姑娘怕是不知道,令尊虽然侥幸逃走,但是身上却也中了在下的毒,只要洛姑娘能够解开我身上的毒,我便将令尊的解药交给洛姑娘你如何?嗯?” 洛云芙眉头都未动:“那便算了,横竖你不会放过我,便是我拿到了解药,又不能交于我父亲手上,到时候得到的也不过是我父亲的尸体。”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拖着你一块死。” 陈道子便笑了:“洛姑娘少跟在下开玩笑,如姑娘这般的人,是不会愿意死的。” 洛云芙美目微微一动。 是了,她确实不愿意死,曾经死过一次的人,却是会生死看淡,但是 更多的,却是贪恋这世间的美好,尤其是,在自己还有未了的心愿之前。 看着洛云芙沉吟的神色,他目光也是一暗。 “洛姑娘,其实你好好想一想,我们何尝又不能站在同一线上呢?倘若真如你所说,颜祉铭心怀鬼胎,想要勾结拓跋玉,篡夺我陈国的皇位,那我又岂会帮助他?你的敌人是颜祉铭,我的敌人也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坐下来,一起对付伤害我们的人吗?” 洛云芙反应过来,听到陈道子这一番煽动性的话,忍不住哑然失笑。 “陈首辅,你说错了。” “你是陈国首辅,妄想吞并我祁国的土地,而我是祁国的子民,我们乃是敌人,何来的朋友一说?至于颜祉铭……那只能说是你们自己看人看走眼,以为这是一头好拿捏的羊,却不想是头饿狼。” 洛云芙声音一顿。 “不过,首辅大人有一句话还真的说对了,你陈国的内乱,可比现如今的要重要得多。” 陈国的势力纠葛,她也是略知一二,首辅陈道子是陈国帝王的授业恩师,可谓是忠心不二的保皇党,拓跋玉虽然在陈国声望极高,但恐 怕也一直受着陈国帝王的猜忌,而作为保皇党,在得知拓跋玉和颜祉铭合谋之后,相比首先着急的就是要处理此事了。 陈道子目光一闪:“所以,我和洛姑娘也是能够握手言和的。” 握手言和? 洛云芙的心中只有嘲讽。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丝情绪表露出来,只是微笑着看着陈道子,“握手言和?敢问首辅大人想要如何握手言和?” 见洛云芙态度温和下来,他的眼中也同样浮现出笑意,“想必洛姑娘也知道, 端王想要同左翼王勾结,对我陛下不利的事情。陛下怜悯他年幼失母,想要为他夺回祁国的皇位,可是却没想到此人狼心狗肺,竟然翻过来咬陛下一口。” 洛云芙听着只想笑。 怜悯颜祉铭年幼失母,想要为他夺回皇位?这般冠冕堂皇的话,也不知道陈道子是如何说出口的。 陈国扶持颜祉铭,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利用颜祉铭吞并祁国的土地。 至于颜祉铭……也许他是本就狼心狗肺,也有可能是看穿了陈国的伎俩,所以才会想要同拓跋玉合作,但无论如何,这两方都不是个好东西。 “所以呢?首辅大人想要同我说什么?” 第三百六十二章 见洛云芙三言两语便被自己绕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向,陈道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幽深的笑意。 果然,也只是个女子而已。 他和缓道:“我国陛下之所以插手祁国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得知了端王在齐国的经历,想要为端王讨得一个公道,可是端王既然如此狼心狗肺,那我陈国也没有帮助他的必要,只要洛姑娘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陈国马上退兵,绝无虚言。” 绝无虚言? 倘若不是自己落在对方的地盘上,洛云芙真的很想不给客气的大笑起来。 她真不明白,这番话,对方是怎么说出来的! 以她所查到的东西来看,陈国对祁国的进攻显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筹谋已久,这从慧美人和倪雪妍一事上便能看出端倪。 明明是自己垂涎祁国的土地,却给自己披上一层温情的面纱,也真是不要脸至极了! 不过如今自己落于对方之手,洛云芙也就没有在意,反而是同对方虚以为蛇起来,“首辅大人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看见她脸上的犹豫,陈道子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在下还是不愿意相信端王会这般对我陈国,所以,不如洛姑 娘拿出一些证据来,只有看到证据,我才能够给陛下传讯。” “而陛下知道端王所做的事情之后,十有八九也不会再和祁国敌对。” “毕竟,祁陈两国兵力本就旗鼓相当,一旦产生战事,祁国固然惨,但我陈国也是损失惨重,陛下乃是明君,是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去帮一个狼心狗肺之人的。” 陈道子自认自己这一番话说得漂亮至极。 然而听在洛云芙耳中,却只有嘲讽这一个意味。 原来陈道子也知道两国实力旗鼓相当,还知道一旦开战陈国必然损失惨重,百姓也会颠沛流离。 原来,他还知道。 “这……既然陈首辅都这般说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端王颜祉铭确实和你陈国的左翼王勾结,至于证据,我手上没有,但是我却可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说出来。” 洛云芙沉声道:“无论如何,陈先生作为陈国的首辅,自然不是平庸之辈,是真是假您应该心里清楚。” 既然对方执意要和自己演戏,她索性便陪着他。 于是,她便将那一日客栈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自然,他不可能和盘托出,所以其中也掩藏了不少的事情。 比如 她孤身一人潜入了拓跋玉的“地宫”。 再比如她女扮男装和拓跋玉一起逃难的事情。 总之,可以说的东西,她没有丝毫掩藏,而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事情便是如此,我知道陈首辅恐怕不相信我的话,可是首辅大人为何不想想,我是如何知道颜祉铭乃是陈国血脉的事情的,还不是因为我偷听到了拓跋玉和颜祉铭的对话吗?” 陈道子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历经风浪的他,还不至于看不出洛云芙有没有说谎。 洛云芙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坦然,没有一丝躲避和闪耀,再加上她说的十分详细,必然是真话。 真话…… 他暗暗咬牙,原本以为颜祉铭是个可以任由自己拿捏得,想不到居然看走了眼,对方居然还有些脑子,居然懂的找拓跋玉合作。 想要挑起陈国内乱? 陈道子不是蠢人,很快便猜到了颜祉铭的想法,眼中顿时划过一抹森冷。 好,好一个端王! 既然他不任,那也就别怪他陈国无义了! 千般冷意藏在心头,可是陈道子开口,说的却是牛马不相及的一句话:“洛姑娘似乎和左翼王熟识啊。” 洛云芙皱了皱眉。 声 音也冷了下来,“陈首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个祁国的将军之女,岂会和陈国的王爷认识?” “在下只是顺口一问罢了。” 陈道子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淡淡一笑,书生意气尽显。 只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在这样凄清的月光下,脏乱的柴房里还留着一地的毒物和血肉,对方这一笑便是在如何的儒雅,看在洛云芙的眼中也就只剩下狰狞二字。 一只毒蛇躁动的甩了甩尾巴,发出轻微的细响。 陈道子转头看了过去,眼中浮现一丝惊讶。 “瞧我,怎么把这些东西给忘了。” 他说着,便挥了挥手,很快,门外边想起了一阵笛声,笛声本就清亮,在这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更是有一种凄厉之感。 洛云芙只感觉一股寒意自背脊处升起,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只看到,原本爬在地上,对着洛云芙虎视眈眈的毒物好像收到了什么讯息一般,竟然同时转头朝着门外爬去。 此时月光西斜,倾泻在门口处,一地苍白如霜雪。 这本该是很美的意境。 如果没有一群密密麻麻的虫蛇蝎子蜈蚣在不停蠕动的话。 洛云芙活过两辈子,上辈子也见过不少 骇人听闻的东西,所以,见到这群毒物,哪怕心中有着害怕,却也能保持镇定,面不改色。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在对方面前露怯,那便是出了下风。 可饶是她在如何的保持镇定,在看到这副恶心的场景时,也忍不住腹中翻涌,偏过头去,眼中闪过一抹嫌恶。 陈道子一直打量着洛云芙的神色,见此也只是一笑,声音中带点歉意:“是本相的错,方才只顾着和洛姑娘你聊天去了,倒是把这群该死的东西给忘了!不过这东西虽然恶心了些,却听话的很,没有本相的命令,他是不会对洛姑娘你怎么样的。” 这算威胁吗? 洛云芙微微一笑,将心底的恶心压下去。 “无事,不过是一些虫蛇罢了,倒是首辅大人令我惊讶,这种情形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同我谈话。” 她说着,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说是尸体,其实就是一堆骨头,上面的血肉早已经被那些毒虫吭食完,只留下一地的鲜血和碎片,狰狞可怖。 陈道子倒不在意,“不过是些血肉罢了,洛姑娘都不害怕,本相又何必害怕,不过洛姑娘若是觉得不舒服,本想叫人来把这些给收拾了便是。” 第三百六十三章 说完,他便高声唤人进来,“将这些东西好好清理一番。” “对了,洛姑娘……本相已经将话说到这里,陈国日后必然不会再对祁国开战,还愿意助宁王殿下一臂之力,铲除颜祉铭这个乱臣贼子,既然如此,那洛姑娘是不是可以拿出解药来,证明一下你的诚意呢?” 对付洛云芙这般的闺中女子,他自认还是拿手的。 便是最初洛云芙的反应不在他预料之中,令得他有片刻的无措,但他如今早已冷静下来。 洛云芙笑了笑,并未说话,反而是对着旁边收拾的一个下人道:“去给我拿副棋盘来吧。” 哪个下人并没有动作,而是将视线放到了陈道子身上。 显然的,他只听陈道子的命令。 陈道子眯了眯眼睛。 “洛姑娘想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和首辅大人聊了这么久,有些累了,但是这里一副血腥味,我又不能安然入眠,就想下棋来打发下无聊。”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去要棋盘? 下棋? 有意思! 他看了那下人一眼:“去拿来吧。” 他倒要看看,这女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下人很快便带来了棋盘,摆放 在了洛云芙面前,洛云芙当着陈道子的面,直接拿起了棋子。 黑子先行。 她居然一手拿着一个棋子,自己和自己对弈起来。 陈道子见此,目光闪了闪,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瞧洛姑娘的模样,于下棋一道应该是十分精通吧。” 洛云芙手一顿,“首辅大人想说什么?” “不如这样如何?我来和洛姑娘对弈三局,只要我三局都赢了姑娘你,那你便将解药给我,但与之相反,只要洛姑娘赢了我一局,我不仅放了你,将你父亲的解药双手奉上,而且还会竭尽所能寻找令尊。” 这由头,倒是诱人。 洛云芙不由失笑。 看洛云芙不说话,陈道子笑着说道:“怎的,只需要洛姑娘赢我一局,便可以恢复自由,洛姑娘还是不愿意答应吗?” “洛姑娘若是心存疑虑,直接说便是,当然,若是洛姑娘怕了,那便当本相没有说过这一番话吧。” 他轻轻一叹:“只是没有想到,洛姑娘居然会连令尊的性命都不管不顾。” 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无情无义一般。 洛云芙心中冷笑——倘若自己是一个自傲自负,对自己棋 艺十分自信的人,陈道子这番话必然会激起她的冲动、 可惜,她不吃这套。 她平静地将黑子放下,堵住白字的后路,淡淡道:“首辅大人,你无须用这样的法子激我,激将法对我毫无用处,只会令我升起对首辅大人你的警惕。” 陈道子眼神一冷。 “不过……” 洛云芙微微一笑:“毕竟我在首辅大人的身上下了毒,虽说现在我们相谈甚欢,可日后难保首辅大人不会心怀怨气,我也是个普通人,想活命,自然也就不想得罪首辅大人你,首辅大人的这个法子我也觉得不错,只是我觉得,可以换个法子来。” “换个法子?” 陈道子虽觉得惊讶,却也不易察觉的放下心来。 经过之前接二连三的试探,他算是明白了,这位将军之女性子执拗,软硬不吃,最麻烦的是无所畏惧。 眼睁睁看着一个熟识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毒蛇蝎子蜈蚣生喋其肉凄惨死去的景象,倘若换成别人恐怕早已经被吓的精神失常,可她却是坦然自若,完全将这当做戏来看! 这样的女子,用平常的严刑来逼迫,非但不会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有可能使得其反。 他 便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陈道子面带微笑,只听洛云芙伸出手指,轻轻敲打着棋盘,发出清脆的敲打声,而她的声音通着敲打声混在一起。 “对弈可以,但是首辅大人说的那个法子,我觉得不公平,不如这样吧,一局定输赢,倘若我输了,便按照首辅大人所说,将解药双手奉上,倘若我赢了,我也只要首辅大人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局定输赢? 陈道子险些笑出声来。 他说之前的那番话,确实是想要激洛云芙,因为他看出洛云芙应该是一个自傲之人,但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可以自傲到这种地步! 一局定输赢? 是谁给她的自信,觉得这一局她必然可以赢过自己? 陈道子没有被的想法,只觉得目前这个女子实在是太过狂妄,狂妄到令人发笑。 不过,就是要狂妄一些才好。 “既然洛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本相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压住嘴角的那一丝微笑,接过来洛云芙手中的黑子。 两人的手指就此想触碰。 手指相触的那一瞬间,洛云芙只感觉对方手指冰冷,一股寒冷子心 中升起。 就恍若,自己的手指上,攀附着一条毒蛇一般。 她皱起眉,眼中闪过一抹不喜,而后便快速收回手。 而陈道子脸上带笑,甚是从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方才的插曲一般,又或者毫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黑子放在了棋盘之上。 “本相用黑子习惯了。” 洛云芙点了点头。 对她来说,黑子白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棋的心境和结果。 只不过。 “下棋之前,还需要首辅大人答应小女子一件事才行。” “哦?” 这一声,并不为洛云芙说说的那件事惊讶,而是为对方口中的自称。 小女子? 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洛云芙手中的棋子轻轻敲打着棋盘,旁边的人依然将一地的鲜血骨头收拾好,柴房中虽然依旧凌乱脏乱,但总归没有之前那般的可怖。 “小女子想了又想,如今我落在首辅大人的手里,可谓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若是熟了还可说,可若是我真的赢了,只怕首辅大人不一定会应允诺言。” 陈道子嘴角笑容淡去:“你这是怀疑本相的品性了。” 他声音平静,然而一张脸却冷峻之际,显而易见是动了怒意。 第三百六十四章 洛云芙轻轻一笑,淡淡道:“我并无此意,只是……我的处境想必首辅大人也知道,纵然我愿意相信首辅大人的品行,也不住担心一二,但若是首辅大人能够让我放心的话,我自然是可以和首辅大人下这一盘棋的。” 这边是要推卸了? 莫非是洛云芙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这样比试有所不妥,所以找这理由拒绝了? 陈道子冷冷的道:“你若是不信的话,我可以以陈国首辅的名义起誓,倘若我输了,应允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倘若没有做到的话,便让陈道子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的义正言辞,毫无半点拖泥带水。 是人都重誓言,尤其是对天立誓的誓言,因为在他们的心中,鬼神之说乃是真实存在的。 而洛云芙却皱了皱眉,觉得有些怪异。 奇怪……陈道子若是想要发誓的话,正常的情况不应该是指天立誓,一旦自己违背承诺便死无葬身之地的吗? 为何他却偏偏要多费口舌说出自己的名字,言陈道子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疑虑只在洛云芙的心头一闪而过。 陈道子冷然道:“洛姑娘,现在, 本相的诚意应该已经够了吧?” 洛云芙反应过来:“自然是够了。” 既然对方都已经发誓,那么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两个人便对着棋盘对弈起来,黑白两子纠缠在一起,很快便厮杀在一处。 不可否认,陈道子在棋之一到的造诣很高。 只要洛云芙落下一字,对方的黑子即刻便会将她包围,而且顺带着将她的后路堵死,令她只能和对方僵持,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胜负。 她看着棋盘,慢慢眯起眼。 当真是劲敌啊! 陈道子手指轻扣茶杯,看着洛云芙的眼中带笑,眼中是胜卷在握的笑意。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心中早已经惊涛骇浪。 他本以为,洛云芙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即便是棋上再如何的高超,最多也只能充当红袖添香的雅致,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对这盘棋局的态度,最初便是漫不经心的。 可才不过过招了几回,他便渐渐坐直了身子,心神开始专注起来。 到得现在,他虽然神色镇定,心中却已经肃然。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为何洛云芙会那般自信的对自己发起挑战了。 这并不是对方自负。 人在实力不足,却自认为自己无敌的时候,才叫做自负,而一个人如果本来就实力超群,那么其最多也只是自信而已。 怪不得自己在说出下棋比赛的时候,对方毫无畏惧。 原来,对方的棋术已然到了这个境界。 “我本以为,洛姑娘一个闺中女子,在棋之一道上,应该没有多大的见解……看来,是我浅薄了。” 这番话,陈道子说的真心实意。 洛云芙弯唇一笑:“多谢首辅大人的夸奖。” 陈道子摩挲着黑子,视线专注在棋盘上,看着混杂在一起的黑白两子,分析着对方的打法,和自己突围的路线,一边摸索,一边也不忘记和洛云芙聊天。 “本相并不是虚言。我曾经拜访过陈国的高山隐士,多次与他们品茶对弈。说来洛姑娘可能不信,我与之对弈的名士国手无数,鲜少有败绩。” “能够同我对弈这么久而不落败的,洛姑娘是其中一个。” 而且,还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出身深闺、在他印象中本该愚蠢无用的女子。 这怎么能够不让他惊讶? “我在陈国有位好友 ,他十分喜欢下棋,时常和我对弈,真该让他和洛姑娘你见一面。” 陈道子吃了洛云芙一子。 洛云芙眯起眼,笑容深不见底,“那首辅大人的想法恐怕是要落空了,陈国和祁国之间何止千里,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去陈国。” 陈道子忽然哈哈大笑:“谁说的?这时间的一切事情都是不一定的,洛姑娘怕是不知道,我那朋友还说过,日后若要娶妻,就要娶一个能够和他对弈的姑娘。” “我倒是觉得,姑娘和我那位朋友,倒是挺般配的。” 洛云芙神色一沉。 她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心力和对方闲谈,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棋盘上。 可她却发现,尽管陈道子在和自己闲聊,然而手中的黑子却一点都没有败色,反而越战越勇,甚至都要扭转僵持的局势了。 这对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 洛云芙皱起眉,眉心处浮现一抹焦躁。 陈道子慢条斯理的下着棋,不紧不慢,好像胜利就在他掌中,一握便能拿住。 “待我赢了这局,洛姑娘你便随我回陈国吧,祁国的水土养不活你这般特立独行的女 子,只会一点点的抹平你的菱角,那样就不美了。可是我们陈国不一样,你去了那里,可以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才能,哪怕你是个女子,也是一样的,不会有人拿所谓的规矩女戒限制你。” 尽情施展自己的才能? 洛云芙只当对方是在放屁! 陈道子这一番话,骗得了别人,可是却骗不了洛云芙,陈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再清楚不过,尽管学习了先燕的礼仪文化,然而陈国从骨子中便带着蛮夷,而对于女子的掠夺起亚更甚。 在陈国,女子的地位便等同于奴隶,祁国和陈国比起来,真的可谓是天堂了! “首辅大人想多了,我不会跟你去陈国,而这一局,你也不一定会赢。” 许久分不出胜负,便是洛云芙,此时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抹烦躁。 她只想要将这一局快些结束。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两个人的对弈依旧没有胜负,洛云芙的眉心便皱的越来越近,手指无意识的捏紧,指甲刺破了掌心。 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而掌心处传来的剧痛,也让洛云芙骤然一惊,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 她失态了! 下棋最切记的便是不能心浮气躁,而她竟然将这个忌讳忘得一干二净,只忙着取得输赢,却忘了平心静气。 她立刻将杂念摒除,专心致志的下起棋。 心一平,神志便清晰起来,感官更是恢复了平日的敏锐。 才坐了一会儿,她便发现了不对劲——空气中居然浮动着一股异香! 香气! 洛云芙骤然抬头看向陈道子,眼中浮上冷意——怪不得自己方才心神浮动的厉害,原来是对方做的手脚!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股香气能扰乱人心神,使人心浮气躁,而这股香味正是从陈道子身上传来的。 对方先是用言语刺激她,再用香气扰乱她心神,居然还真的令她中计了! 她心中怒然,脸上却反而露出一抹浅笑,道:“首辅大人今日熏得是什么香?味道倒是挺好闻的。” 陈道子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他不傻,看洛云芙的神色,便知道她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镇定,又听对方说起自己身上的香气,不出意外,恐怕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香有问题了。 倒是敏锐! 卑鄙行径被人察觉,他的神色却没有丝毫 的尴尬。 “这是本相素日喜欢用的龙涎香,可以宁心静气。” 宁心静气个鬼! 洛云芙嗤笑一声,她对皇宫并不陌生,自然也闻过龙涎香的味道,龙涎香明显是安神宁心的香,和他身上的香气完全不同。 她不在与其废话,纤纤素手执着白子,干脆利落的下子。 啪嗒一声脆响。 她唇角带上了一抹冷笑:“首辅大人,你输了。” “咔嚓。” 陈道子手中的黑子瞬间成灰。 黑灰从他略带苍白的手指间泄下,落到了他的白袍上,而他却是浑然不觉,只是目光紧盯着棋盘。 上面,胜负已分。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骇,失声道:“你——” 她居然真的能够赢过他! 这怎么可能? 这是他生平以来,遭遇的最大的惨败,尽管过去他也不是没有输过,可是能够赢过他的大多都是当今名士,那里是洛云芙一个女子能够比的? “首辅大人现如今可以实现自己的承诺了吧?” 陈道子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一笑:“这是自然,本相言出必行,这就派人送洛姑娘离开这里。” 他说着,便要叫人。 可洛云芙却叫 住了他:“且慢。” “首辅大人,你可是忘记了,我从头到尾都未曾说过我要离开这里,我只是想要问首辅大人一个问题而已。” “哦?” 这回,惊讶的是陈道子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洛云芙竟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要自己放了她,也没有借此威胁他终止两国的斗争,反而只是想要问自己一个问题。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问题呢?话可说在前头,倘若涉及到我陈国的机密,可就恕我不能告知了。” 洛云芙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冷光,“这是自然。” “那……” “我的表妹倪雪妍,到底是不是我的亲表妹?” 陈道子的话还未出口,洛云芙的问题便已经袭来,听着这话,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洛姑娘确定要问这个问题?”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下人立刻诚惶诚恐的为洛云芙斟了一杯茶。 洛云芙接过,放在唇边吹了吹,“首辅大人也许不知道,我这个表妹曾经三番两次的谋害我,有一次更是害的我险些丧命,只是我看在她是我表妹,还是我生母的娘家人份上,才网开一面饶了她一命。” “可 我这心里还是不痛快,觉得这么轻易放过她太便宜她了,刚巧又查到她和陈国有所关联,所以才来问一下首辅大人你,倘若她是我表妹的话,我便咬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了,但如果不是的话……她这般害我,我自然要千倍万倍的还回去了。” 陈道子皱了皱眉。 洛云芙这话,他听不出是真是假。 但……既然对方没有趁机提出离开这里,那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他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回答道:“不是。洛姑娘若是心中有怨,大可以直接动手,不用顾忌。” “我明白了。” 洛云芙点了点头,而后便对着旁边随侍的下人道:“将棋盘收下吧。” “洛姑娘不下了?” 她微笑:“连传闻中才冠天下的陈道子都已经败在了我的手上,这么一个小地方,有还有谁能来和我对弈呢?您吗?可是您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就算再来几局,结果还是一样的,还不如我一个人自己玩呢。” 陈道子的眼神一冷。 猖狂!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想法。 他确实败在她的手上,这是事实,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也不屑于否认,但这 只是一时的败,不代表它就会一直败在洛云芙手上。 说句难听的,洛云芙能赢,不过是仗着他中了毒,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 倘若真的再来一局,她能赢? “洛姑娘,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年轻人更是要谦逊知礼,说出这番话,你也不怕闪了舌头。”他皮笑肉不笑。 洛云芙了然,“首辅大人不服?” 陈道子但笑不语。 但从他的神色中便能看出,他确实是不服的。 “没有什么服不服之说,只是胜败难以捉摸,便是上一局洛姑娘赢了,下一局也不一定能赢。” “哦?既然首辅大人这么不服气,那不如再来一局算了。” 洛云芙拦住了下人收拾棋盘的手,淡淡的道:“毕竟,我也不相信,堂堂陈国首辅,于精通的棋一道上,竟然只有这些实力。” 陈道子一口血哽在喉咙中,上不去下不来。 这女子什么意思? 是在嘲讽自己吗? 他将翻涌的血气压下去,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好,很好!既然洛云芙自己找死,那就别怪他! “那在下就和洛姑娘在对弈一局吧。” 他今日一定要好好教洛云芙做人! 第三百六十六章 棋子又一一回到他自己的篓子中,棋盘上只留下楚河二界遥遥相对,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遥远的数千年之前,刘邦与项羽的战场之上。 “既然要对弈,那也该有个彩头,赢的那一方可以问输的那一方问题,而对方一定要如实回答。” 如实回答? 陈道子嗤之以鼻。 这种谎话也就骗骗无知小儿,在场的他和洛云芙哪一个不是心思玲珑之辈,岂会真的按着对方的话讲一切都说出来? 不过她既然要这样说,那便让她说吧。 横竖,最后赢得只会是自己。 这一次对弈,陈道子不同于之前的懒散,而是聚精会神的同洛云芙的白子厮杀在一起。 这一盘棋下了将近一个时辰。 便是一开始镇定自如的洛云芙,眉头也不由得微微蹙起,眉目中浮现一丝焦灼。 “啪嗒。” 胜负分出。 洛云芙长长吐气,“首辅大人,承让了。” 陈道子神色一沉——在下棋中,他明显看出自己占了上机,可是最后却还是洛云芙险胜,这让他惊讶之余,又不免有些不甘。 而洛云芙已经开始问自己的问题:“之前首辅大人说过关于陈国机密 的问题不能回答,既然如此,那我便连续问首辅大人三个回答,由首辅大人你自己来选择回答哪一个。” “左翼王和他皇兄的关系如何?颜祉铭的生母可是你陈国埋在祁国的棋子?首辅大人很害怕左翼王会和颜祉铭联手吗?” 这三个问题,入珠似弹一般朝着陈道子飞来。 他皱了皱眉,只是思考了片刻,便选了第二个问题回答:“端王的生母并非我陈国刻意埋下的棋子。” 洛云芙点了点头。 她知道陈道子说的是真话,倘若端王生母真的是陈国埋下的棋子,那么陈国就不会对她放任不管,任由她孤苦伶仃的死在祁国的皇宫里。 陈道子催促道:“我已经回答了洛姑娘的问题,现在可以继续对弈了吗?” 显然,他对于自己输在洛云芙手上的事情耿耿于怀,一心想要掰回来。 而这一回,他也如愿以偿了。 半个时辰后,他看着取胜的黑子,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他胜了! 他将视线望向对面的洛云芙,只瞧见对方秀眉微蹙,显然是一副吃惊的模样。 “首辅大人倒是走运。” 走运? 他心中隐隐怀有 怒意。 原来自己的棋术胜过了她,在她的眼中这就只是走运而已? “怕只怕要一直这么走运下去呢!” 陈道子冷冷地说着,“这回,是我来问了,我也问洛姑娘你三个问题,你自己选答吧。” “你与左翼王是和关系?他可有和颜祉黎见过面?颜祉黎可有收到京城的信?” 洛云芙眯起眼睛,这话,问的可真是玄妙,每个问题竟然都是环环相扣!只要她回答其中一个问题,便相当于将其他问题的答案也说了出来。 是以,这个问题,她思考了许久。 “我同你们陈国左翼王,乃是敌人关系。” 陈道子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并未多言,只是道:“既然洛姑娘都这么说了,那便是吧,可要再来一次?” “幸甚至极。” 两人很快便开始了新一轮得棋局。 渐渐地,两个人之间居然变成了谁吃对方一子,谁便能提问对方一个问题。 “颜听霜是死是活?你能拿下颜听霜,是不是因为拿捏住了白棠隐?你手下有一名极善蛊虫之人是不是?” 洛云芙问的极快,而陈道子的反应也不低,立马回答道:“我手上确实是有一 名极善蛊虫之人。” 颜听霜的事情他是断不可能说出来的,只能选择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回答。 黑白两子继续交锋。 而这期间,两人之间有输有赢,各自不分上下。 “宁王爷的身体可还好?洛姑娘此次来云南,穷山恶水的,怎么端王殿下没有陪同?是临时出什么事情了吗?” 洛云芙一听,便知道陈道子是借机从自己身上打探颜祉黎的消息。 她垂下眼眸,并没有过多地犹豫:“宁王的身子好得很,首辅大人可以放心。” “这么说来,宁王殿下之所以没有陪同洛姑娘来云南,是因为中途出了意外是吗?” 洛云芙目光一眯。 这三个问题可谓是环环相扣,无论她回答哪一个,都会无意识的透露出其他两个问题的答案,陈道子果然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腹中心计多的是。 “陈国今年的产粮多少?宫中的花销大概多少银钱,你陈国的名将忽将军和你们左翼王比起来哪一个更骁勇善战?” “自然是左翼王更胜一筹。” “原来如此。”洛云芙了然一笑,眼中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神色,“所以,左翼王才是 你们陈国最为骁勇善战的将领,整个陈国上下无人可以替代,所以你们君王既重用他又忌惮他,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 陈道子捏着棋子得手一顿。 该死! 他居然上了洛云芙的道! 最后一个问题看似是三个问题中最为简单的,可事实上却是最重要的,洛云芙对陈国的情况并不了解,对拓跋玉和陈国皇帝之间的关系更是一无所知,却能从区区一个回答中揣摩到这么多。 这些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再一次下子。 “洛姑娘棋术高超,不知师从何人?皇室内斗,你作为将军之女,又不是一个蠢人,最好的方法便是隔岸观火,为何会主动朝宁王靠拢?你不怕一旦押错宝,整个将军府都会迎来灭顶之灾?” 洛云芙将白子放于棋盘上,吃了陈道子一子。 抬起眼,她唇角露出一个笑容,眼眸深处,都是自信:“我既然选择了他,就绝对不会让他输!” “好!” 陈道子心中说不出是何心情,只能复杂的夸赞一句,“洛姑娘果然是个自信之人,就是不知道,你的实力能不能撑起这份自信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那边只能拭目以待了。”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回的交手,棋盘上,白子黑子不断落下,密密麻麻的一团,彻底纠缠在一起,昏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无端的平添了些许肃杀。 问题也没有停止,一个接一个不断的抛出。 而随着下子越来越快,他们的语调也越来越快,似乎并不愿意浪费时间。 这一盘棋,是他们下的最长的一盘。 足足下了两个时辰。 一直到熏香燃尽,敞开的门缝处露出天边的曙光,两个人这才放慢了速度。 天已亮。 而两个人竟然生生的厮杀了一夜! 一抹暖阳从门缝处漏出,投射到了陈道子身上,一夜未眠,他的脸色隐隐有些疲倦,在被这热烈的阳光一照,眼前便是一黑。 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 他立刻抬起袖子遮掩,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啪嗒一声清脆的落子声。 洛云芙的声音如清澈泄落得泉水,施施然传入耳际:“真是不好意思呢,又让首辅大人败了。” 怎么可能! 一时间,陈道子所有的困倦一扫而空,他连忙放下袖子,借着阳光的照射瞪大眼睛看面前的棋盘,却发现棋盘之上不知何时,胜负 已分。 仅仅只是一个瞬间,他抬手着阳光的时间,这下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棋局便有了结果。 他竟是满盘皆输! 他心中惊骇莫名,而洛云芙已经慢条斯理的开始收拾棋盘。 “等等!” 等到反应过来时,他想也不想的,便止住了洛云芙的动作。 “我们的胜负还未分出!” “哦?” 洛云芙来了兴趣,道:“首辅大人确定?最开始的时候我二人商量的是一局定输赢,那时就是我赢了,后来改成三局两胜,首辅大人也只是赢了一局而已,所以论最终结果还是我胜了。”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陈道子目光一沉,这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这之后的两场都是洛云芙对自己的戏耍——是不是对方早就知道自己棋术比不上对方,所以变着法子来嘲讽自己? 可她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问自己一些问题? 问题? 他的目光骤然一缩,“你是在故意套我的话是不是?” 洛云芙神色一沉,道:“首辅大人这是何意?我只是见你面露不服,想着你输给我必然不甘心,所以才想着和首辅大人你继续下,来一个三局两胜,以免这棋局下的没 意思,所以才添些彩头而已?” 添些彩头? 陈道子的嘴角轻轻扯动,“是吗?既然是为了找彩头,那洛姑娘怎么每个问题,都在打探我陈国的机密呢?” “首辅大人所问出的每一个问题,不也是想从我这里打探出宁王殿下的消息吗?” 陈道子险些一口鲜血喷出。 所以,说来说去,洛云芙果然是故意想从自己口中挖出一些消息。 虽说那些东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可是正如自己能够从洛云芙的口中分析颜祉黎的动向一般,洛云芙也能从自己那些无关紧要的回答里,揣摩出一些重要的东西。 “你真以为本相不敢杀你?” 这是他一生当中最为挫败的事情,他竟然连续几次输给了一个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女流之辈。 “首辅大人自然是敢的。” 洛云芙轻轻一笑,“但是,正如首辅大人你所说的,我的父亲虽然逃走,但是想必已经凶多吉少,没了父亲,我的半条命也差不多就要交代了,与其活着受苦,倒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说拖着首辅大人一起死。” “你——” “想必这些日子,首辅大人也已经找了不少的名医,甚至服下了 不少的解毒丸,可是非但没有效果,反而每用一次解毒丸发作的便越加厉害,否则的话首辅大人不会特意来这里找我,还演了那样一出戏,来逼我乖乖就范交出解药。” 陈道子怒了。 不仅仅因为对方所说的话,更因为对方居然完美的猜出了事情的所有。 “洛云芙,这世间的名医成千上百,你当真以为你的毒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解吗?” “世间的名医成千上百,但是你身上的毒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解,倘若首辅大人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把我杀了,且看看你口中的其他名医,能不能将你从鬼门关里拖出来!” “你——” 陈道子怒发冲冠,但是却真的如洛云芙所说,不敢动手。 “首辅大人的命,应该要比我的命值钱的多吧?” 是的。 他的命,确实要比洛云芙的命之前的多了。 至少,他是绝对不可能来拿自己的命来赌的,杀一个洛云芙不过是动动手,或者是动动嘴的事情,可是他的命,却是再多的东西都比不上的。 至少,在他身上的毒得到一个妥善的结果之前,他绝对要留着洛云芙的命。 而洛云芙,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 以面对着陈道子才会这般的有恃无恐! “你说的没错,我的命,确实要比你的命值钱的多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陈道子并没有生气,尽管他的眼中已是熊熊的怒火,可临到最后,他却是轻轻笑出声来。 “但……不能杀你,我也有的是办法折磨你,总能叫你乖乖的把解药交出来。” “把她拿下。” 只要留着洛云芙一条命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他有什么可以在意的呢?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 急冲冲的脚步声传来。 “大人,不好了!外面忽然出现了一群不明兵马,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包围?” 陈道子眯起眼,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看好她!”将洛云芙交给自己的下属,他便大跨步的走出柴房。 怎么会有兵马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洛霆苍回来了? 怎么可能?他身上中了毒,按理来说早该命丧黄泉,即便是侥幸不死,以他如今的情况,也根本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 他这般想着,便加快了脚步。 洛霆苍因为要剿匪,所以军队就驻扎在山下,而所谓的昏迷也不是什么匪徒暗算,而是他手底下最为信任的将领反水害了他。 第三百六十八章 而那个将领,正是陈道子的人。 洛霆苍虽然在军中极有威信,但皇帝本就是要他来送死的,自然不可能给他翻盘的机会,是以,这军中大多都是皇帝的心腹,同洛霆苍面和心不和。 也正因如此,洛霆苍失踪之后,也没有多少人来管这件事,他便扶持那个卧底掌控军队,到了现在,整个军队,差不多都在陈道子的掌握之下了。 “我倒要看看,今日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冷笑着,攀上高处,一眼便看到招展的战旗,上面鲜红的大字鲜艳夺目—— “宁。” 颜祉黎的军队? 他目光一缩! “怎么会是颜祉黎?不是说他现在在边关吗?为何这么大的事情我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他转头,一双锐利的冷眸对准了身边的心腹,而对方而是一脸的震惊。 “这……大人,探子带来的消息是宁王中毒昏迷,祁国群龙无首……” “该死!” 到了这里,他哪里还不知道? 他被骗了! 从边关到这里的信件恐怕早就被人扣下,或者暗自篡改了内容,到他手上时剩下的已经是过期、错误的讯息,而他竟然一直被瞒在鼓里。 整个祁 国,谁能做到这一点? 拓跋玉! 他早就该知道,此人心怀叵测!只是没想到他的势力居然已经渗透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大意了!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扼杀了他! 他咬紧牙,想也不想的折身返回。 对方的兵马明显多于自己,再加上这里本就是祁国的兵马,即便在鼓动下真的和颜祉黎的人打起来了,就凭这群虾兵蟹将,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他不是个蠢人,更不会做些白费力气的挣扎。 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要带着洛云芙一起走!否则他身上的毒怎么办? 厮杀一触即发。 他匆匆离开,身后还能听到颜祉黎那边将领的呐喊声:“此乃宁王军队,你们快放下手中刀剑!” 他充耳不闻,快不会到来之前离开的柴房。 却只看到。 晕了一地的下人,空荡的房间,还有桌上尚且浮动着淡淡雾气的茶水。 他才离开了一小会儿,就连茶水都还没有冷。 而洛云芙,既然已经不翼而飞! 就在他震怒之时,身后传来一道轻笑,一道掌风快速袭来。 他赶紧侧身,躲开了那道掌凤。 并且抬手接下。 洛云芙果然就在身后。 看着她背 后微微敞开的门,他明了,对方并没有逃走,而是躲在了门背后,趁着自己心神大乱的时候动手,想要将自己拿下。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洛姑娘,你真应该离开的,以你的本事,逃走不算难,可是你却偏偏要留下,莫非是想要将我拿下?” 他说着说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只能说,洛姑娘你赌输了,在下棋术上虽然比不上洛姑娘,但是倘若论武功的话,十个你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方。” 这话,豪迈至极,却也自负至极。 但是洛云芙知道,对方所说的是真话,她的武功在女子中绝对算得上难逢敌手,就算对付一些武功高强的男子也不在话下,但那只是一般情况而言。 拓跋玉和白景之的武功,可谓是她见过的人中顶尖的存在,她若是同两人交手,百招之中就会败。 而陈道子,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和白景之打得难分伯中的人。 以她的实力,是不足以和对方抗衡的。 但…… 她并无畏惧,脸上还依旧挂着那抹如暖阳一般的笑容,轻轻抬起的眼眸中,平静璀璨,好像一切一晚都不能引起他的震惊 。 “哦,你确定?” 话音一落,陈道子忽然就感觉到不对劲。 他只觉得心口一痛,身上的真气在快速四散,到了最后,他连四肢都开始变得无力起来,就好像彻彻底底的变为了一个普通人。 “你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 这种感觉他十分熟悉,正是毒发的时候,但是毒发的时候,他的真气虽然絮乱,但绝不会如现在一般,出现彻底消失四散的情况。 没有了武功的陈道子,在洛云芙面前就好像一只待宰的羊羔,毫无还手之力。 她一章将陈道子击在桌子上,淡淡道:“首辅大人,可能你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赌博,没有一定的把握下,我不会去冒险。” “我明明可以逃走,但是却偏偏留下来,而且是在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你的情况下,倘若没有完全的把握,又怎么可能自寻死路呢?” “你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毒?” 陈道子只感觉自己头晕脑胀,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不舒服,他咬紧牙,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洛云芙,‘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洛云芙甜甜一笑。 这也是洛云芙从见到陈道子起,笑的最 为自然真诚的一次。 “自然是毒药了。” “那我的内力会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不相信这是你的毒药导致的!” 他陈国也有不少的名医,他更是阅览过无数的医术,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诡异的毒。 “首辅大人不是个很聪明的人吗?不如你好好猜一猜,会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其实,陈道子内力的消失,和她下的药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她身上熏的一种香,这种香带毒,可以使人内心暂封,她自己本就是百毒不侵,自然不怕。 而陈道子便不同了,他既没有拓跋玉的奇异,也没有洛云芙的百毒不侵,和洛云芙在封闭的房间里呆了这么久,自然会中毒。 换句话说,她在打算涉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许多准备。 而之前的下棋,与其说她想要从陈道子的口中得到一些讯息,还不如说,她是故意拖延时间,让陈道子和自己呆在一处,等到对方差不多内力尽失的时候再动手。 只是中途出了意外…… 不过没关系,结果还是一样的就行了。 尽管心中明朗,但洛云芙自然不会将这些东西说出来,她微微一笑,抓住了陈道子的衣领。 第三百六十九章 “首辅大人,你该移步宁王府了。” 陈道子冷笑,到了宁王府,恐怕这辈子,他都再难从那里活着出来了吧。 他闭上眼,脸上颓废。 “我自诩聪明绝顶,想不到,居然会败在你的手上……洛姑娘呀洛姑娘,你也可真是叫我又爱又恨啊。” 洛云芙虽然确定他中了毒,但心中依然怀着警惕,听了他的话也只是嘴唇轻轻一弯。 “所以,首辅大人要记住一句话,莫要小看女子,如你最讨厌的宁王,就从来不会小看。” “呵。” 他嘲讽的笑了一声。 而后,他藏在袖子中的手忽然动了,一抹尖锐的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洛云芙的脸刺去! 好在,洛云芙早就有防范,是以,面对着陈道子的袭击,她很轻易地便躲了过去。 “戏耍我至此,我今日定要让你丧命此地!” 尽管武功没了,但是这么多年的习武,却还是令得陈道子身形敏捷。 洛云芙同他交手,也是暗自心惊。 这个男子,在换成一张书生的脸之后,所充当的便一直是一个温文尔雅儒雅礼貌的形象。 然而,此刻,他却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正不管不顾的和洛云芙拼命,而且一时 间竟然还分不出胜负来! “首辅大人还是冷静一些比较好,你方才太气怒,连祁国话都说的不标准了呢,听着怪难听的。” 陈道子只觉得心绪漂浮,一口血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胸膛里,更像是窝了一把火一般。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对劲,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怒,情绪激动的人,然而此刻他的心却不断起伏,怎么压都压不住。 再这样下去,他必然会出问题的! 估计外面的那些下属支撑不了太久,颜祉黎很快便会杀进来。 他现在或许还能找到机会逃出去,可是等颜祉黎杀进来之后可就不一定了!还是那句话,他的命,比洛云芙重要,比颜祉黎重要,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绝对不能轻易的折在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闪,忽然冲着洛云芙的身后叫了一声—— “洛霆苍?你不是死了吗?” 洛霆苍? 父亲? 洛云芙手上的动作一顿,本就对父亲的下落担惊受怕的她想也不想的回头,却只看到空荡一片。 说时迟那时快,陈道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手中的银针便划破了洛云芙的脸,洛云芙只觉得脸颊一痛,伸手一抹 ,只触碰到发黑的鲜血。 那银针上下了毒。 而陈道子则是朝后一退,倒在墙上,反手按住墙壁凸起的一小块地方。 脚下的地板瞬间打开,他整个人便掉了下去。 这里居然有机关! 洛云芙不再管脸上的伤,正要追身而上,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陈道子确实是从这里面离开,可是谁知道这里还藏着什么其他的机关?倘若自己走错,迎接自己的便会是数不清的杀招!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暗道之中忽然射出数道利箭,直扑洛云芙面门! “芙儿!” 一声呼喊自背后响起。 这道声音仿佛来自背后,又仿佛来自于很遥远的地方,一下就让洛云芙要躲的身形顿住。 尖利的羽箭瞬间到了面前。 就在这危险关头,一双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朝后一扯。 洛云芙只看到一道耀眼的剑光自眼前闪过,随着铛铛两声响,面前的羽箭被从中斩断! 她没有回头,就这么靠在对方怀中,隔着衣衫,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跳动,似乎十分的紧张,跳动着的频率很快。 “刚才怎么不躲?” 颜祉黎低下头,靠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她 小声道:“本来是要躲开的,可是你忽然从背后叫我,一时间分了神,就慢了一步。” 颜祉黎声音一顿,喉咙哽住了。 “这么说来,是我的错了。” 洛云芙抿住唇,回过头来,轻轻抬眼,将目光放到了颜祉黎的身上。 久别重逢。 不,其实也就分别了短短的几天而已,可是在洛云芙看来却像是过了很久。 她再也压抑不住,猛地抱住了对方的腰:“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过的有多难,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抛下吗?” 颜祉黎猝不及防之下被对方抱住,下意识的楼主对方的腰,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的……” “我明明在暗中派了人保护……” “我不想听!” 洛云芙猛然将他推开:“在你的心里,果然还是你的江山更为重要,我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是不是?你可以带着你的军队在边关驻扎,眼睁睁的看着我往危险的地方走,你都不会心疼的,是吗?” “芙儿,不是的,你听我说……” 颜只黎压低声音,他没有派军队保护洛云芙的原因,一是怕兴师动众惹来有新 人的怀疑,而是怕此种行为会反过来给洛云芙带来祸事。 而且,他暗中派了许多人保护,还特地派出最为易容术的几名手下,让她们易容成洛云芙和颜祉黎的样子,在交叉路口等地方吸引开跟随之人的视线。 洛云芙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云南。 而在云南,那里也早有他的人在等候,只要洛云芙一到那里,马上就会有人接应。 他将一切都算的刚刚好,却不想中途居然会出来这么多的意外。 “闭嘴!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洛云芙推开挡在面前的颜祉黎,朝着门外冲去,而颜祉黎惊慌之下赶紧跟了出去。 “你们去把这个密道好好搜搜!” 洛云芙并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父亲生死不明,景之不知何处而她自己沦落敌方,不知接下来会面对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击倒她,她依旧可以对着陈道子谈笑风生,想方设法的谋划着逃掉的方法。 然而有一句话说的话,你面对的人,对你来说越是亲近,你便不会带着假面。 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情,压在洛云芙的心头,沉甸甸的踹不过气来,这些苦苦的压抑,在看到颜祉黎的那一瞬间终于彻底爆发。 第三百七十章 此刻,她彻底承受不住了。 “芙儿!” 眼看洛云芙越跑越远,颜祉黎心中焦躁,终于忍不住,轻轻一点,挡在她的面前。 于是洛云芙便撞进了颜祉黎的怀中。 “你可以不听我解释,但是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这里说不定就有陈国的奸细,你这样四处乱跑,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的!” 洛云芙打开了他的手,冷冷道:“我不想同你多说,我要去找我父亲!” 她的父亲直到现在还生死不明,她跟本没有事情去和颜祉黎多家废话。 他轻轻皱起眉:“芙儿,你父亲没事,他……” 洛云芙却将头轻轻偏过去,“你不要再说了。”她的声音极轻,但是仔细听来,却能听到其中的颤抖。 “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会出事吗?是因为我执意要来边关找你。” 颜祉黎握着她肩膀的手僵住了。 衣袖下,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饶是指甲刺破了掌心都不觉得疼,她看着颜祉黎,定定的看着,眨也不眨的看着,然后声音轻轻颤抖。 “我担心你会误会我和景之的关系,担心你会就此离我而去,所以我要来边关找你,我知道父亲肯定不 同意,所以就偷偷跑出来,只给了他留了一封信。” “如果我没有执意要来边关,如果我还留在京城,也许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她喃喃自语,忽然掩住了脸。 颜祉黎抓住她的手,“不,芙儿,你不能将所有的错全部揽到自己的身上,这不是你的错,你一个人根本无法阻拦这一切的发生,相反,拟留在京城,颜祉铭第一个要动手的就是你!” “可是父亲是因为我才来云南的!” 洛云芙彻底忍不住了,她抱住了颜祉黎,眼中的泪一滴一滴的流下。 “你还记得京城传来的那封信吗?信上说,是我父亲自己轻质去云南剿匪的,可是我父亲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云南?我一直不明白,可是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是因为云南离边关,太近,太近了……” “他怕我在边关出事情,但是自己一个人又不能没有召令出京城,才会这样做的,他、他是为了我啊……” 父女连心。 从她的生母死后,整个将军府就只有她和洛霆苍相依为命。 洛霆苍是个男子,无法给她母亲一般的关怀和细心,更多的是衣食住行上的厚待,可 是洛云芙却知道,洛霆苍很爱她这个女儿。 倘若不是为了自己,她想不出洛霆苍有什么理由自动请旨前来云南。 颜祉黎只觉得手指冰凉。 他没有想到,这中间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一件缘由。 所以,洛霆苍来云南,剿匪是假,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京城偷偷赶往边关找寻女儿才是真的。 在洛云芙的眼中,造就这一切的是她,害的洛霆苍生死不明的也是她,一旦洛霆苍出了事,那么她就是彻底的罪魁祸首。 所以,洛云芙才会这般伤心,甚至于对自己冷淡怨念。 事实上,洛云芙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只知道,倘若父亲真的不在了,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颜祉黎沉默着,然后伸手,紧紧地,将她抱入了怀中,小声哄道:“别怕……” “芙儿,你别怕,你父亲没有事,他现在在我那里,好好地,就等着你去给他解毒呢。” 怀中人儿哽咽的声音停住了。 她慢慢地抬起头,泪珠还留在眼角,随着她睫毛的颤动抖落。 颜祉黎这才看清楚她脸上的伤痕,目光一沉,一抹怒意就此生起。 “你的脸怎么会受 伤?是谁干的?” 洛云芙随手抹了把脸,并不在意,只是声音颤抖的问:“你说我父亲在你那里?在哪里?我要去看看……你不要骗我,你可以没有找到,但是你不能骗我,我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骗我了。” 看着她眼眶微红神情恍惚的模样,颜祉黎只觉得心头一痛,那股痛意顺着五脏六腑渐渐蔓延。 “没有,我没有骗你,你的父亲真的没有事,云南这一带也有我的人,洛将军这次出门,身边更是带来不少的心腹,他们讨出去之后便遇到了我的人,现在正栖身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洛云芙的心这才轻轻一松。 “那便好、那便好,那我父亲如今怎么样了?” 颜祉黎沉声道:“情况不太好,他的身上中了毒,我的人当中虽然有会医术的人,但也只能保住洛将军的心肺,却无法彻底的解毒。” “所以,你现在必须的跟我动身了。” 他知道洛云芙医术高超,当初自己的毒就是对方给解开的,别人也许对洛霆苍束手无策,但是他却相信,洛云芙一定能! 事实上,洛云芙也确实不担心。 只要还活着,便是中了毒也没 什么!她的体液可以解万毒。 “你快带我去!” 到了这个时候,她那里还顾得上和颜祉黎的吵架,撸起袖子,胡乱的在自己脸上一擦,便将满脸的泪水给擦拭掉了。 颜祉黎抚摸着她的脸,眼中划过一抹心疼之色。 “好,我带你去。” 此时早已入冬,云南又是苦寒之地,一早便刮起了淋漓的寒风,风吹在人的身上,刺骨的冷。 镇上,一处简单普通,四四方方的四合院。 一个裹着棉衣的男子在拐角处四处打量,确定没有人监视之后,这才快速的溜进屋中。 房间中,茶香袅袅。 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里面住着的也不该有显赫人家,但事实就是,房间中虽然简单,然而都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和外面完全是两个模样。 男子一进来,便抖了抖身子。 “林姑娘,怎么样了?” 素裙木簪的女子轻轻摇头,秀眉微蹙:“这位公子身上的毒和洛将军身上的一样,我依旧不能解,只能和像对待洛将军那般,喂他吃一粒护心丸。” 床榻上,躺着一名男子。 男子一身白衣,眉目出众,一张清俊的脸带着病态的苍白。 第三百七十一章 瞧见这张脸,她便忍不住想起当日的情形,那日她同云大哥上山采药归来,路上就撞见了他,那时候他便躺在路中央,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源源不断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枯草。 本来,按着云大哥的话,是这男子说不定是被人追杀,搞不好追杀他的人就是害洛将军的人,要她不要多管闲事,免得反而给洛将军带上了祸事。 更何况,这男子受了这般重的伤,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呢。 她便下定了决心,见死不救。 可是,就在她们二人想要离开的时候,那躺在地上的,本该咽气的男子,却忽然抬起手,抓住了她的脚,挣扎的说出了一句,“洛将军,还活着吗?那……真是……太好了。” 也就是这句话,让她下定了决心救下他。 本以为人带回来结果也是一个死,毕竟,对方已经伤的这么重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对方的体魄却极为强悍,硬生生的撑了一夜,最后还撑过去了。 只是他的身上毕竟中了毒,即便是保住了性命,最后的结果也是和洛霆苍一样昏迷不醒。 就好像……头上悬着一把剑,不知何时便会跌落下来。 “唉,也不知道林姑娘你的师父什么时候才到,在这样拖下去,将军恐怕就危险了!” 这个偷溜进来,裹着大衣的男子,便是洛霆苍的心腹之一,跟着洛霆苍战场厮杀多年,可谓是忠心耿耿,发现洛霆苍被自己人暗算之后,便和其他的几个将领商量,拼着性命将洛霆苍带了出来。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颜祉黎的人的帮助。 林素素皱起眉,道:“大概再过一日就会到了,且耐心等等吧。” 她虽然医术不错,但是比起自己的师傅,却还是要差得多了。 若是其他人,她不一定会劳烦自己的师傅,只要自己尽力就好了,可偏偏这人不一样,他乃是祁国的将领,而且又是颜祉黎交付到她手里的,那么她不惜一切,也一定要救下对方的性命! 现在,只能期待自己的师傅快些赶到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枯枝被踩碎的声音。 两人顿时警觉起来。 云烈给林素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躲在房间中,而自己悄悄出去打探。 林素素咬紧唇,从衣袖中捏住了一根簪子。 只听脚步声渐渐逼近,顷刻间 便到了门前,云烈立刻打开门,抽刀而出一刀砍下。 “云小将军?” 一道淡淡的问询声。 听见这声音,云烈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将手中的刀停住,“宁王殿下?” “殿下?” 房间中的林素素一愣,而后快速收起簪子,惊喜的奔出来,“殿下你来了?” 她奔出门外,将惊喜的视线放到颜祉黎身上,而后笑容便是一顿。 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她等候了许久的男子,手中牵着另一个女子的手,瞧见自己出来了,便细心的为那女子取下斗篷,拂平她凌乱的头发,“我都说了,洛将军没事,你不用太担心,跑得这么快,肯定冻坏了,快进去吧。” 不需要他提醒,洛云芙早已经踏入了房间。 然而她走进去,一路到床榻前,瞧见的却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昏迷不醒的白景之。 “景之?” 她微微一愣,然后回头,“原来景之也在你这里吗?” 颜祉黎皱了皱眉,将目光放到了林素素身上,眼中显然是问询。 此时的林素素,已经渐渐反应了过来。 她看着颜祉黎和洛云芙两人交握的手,垂下眼, 眸中深处闪过一抹失落。 “殿下认识这位公子吗?他是我在采药的时候遇到的,我见他身上中的是和洛将军一样的毒,便顺手将他给救下了。” “那位父亲呢?” 看白景之神色苍白,但是气息平缓,显然没有大碍,洛云芙便放下心来。 但比起白景之,她更担心的是自己的父亲。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自己的父亲生死不明已经差不多快有半个月了,这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数也未尝可知! 父亲? 林素素一惊,面前女子称呼洛霆苍为父亲,难道她是洛霆苍的女儿? 可惜她一直都待在云南这种偏远的地方,对京城中的动向并不了解,若是她了解的话,就会知道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更不难猜出颜祉黎和洛云芙的关系。 “原来是洛姑娘……洛姑娘放心吧,洛将军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洛将军身份特殊,那些人又一直在搜查,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将洛将军藏在密室里,不过我已经给洛将军服下了护心丸,护住了他的心脉,所以,现在洛将军还是好好的,等明日我师傅来了,便能为洛将军和这位姑娘解毒了。” 尽管 心中酸涩颜祉黎对面前女子的爱护,但是比起这些,她更在意手上的病人。 “洛姑娘有所不知,我跟在师傅身边十多年,学医十年,这是十年来我遇见过的最棘手,但是我师傅医术远高于我……” 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将希望放到自己还未赶到的师傅身上了。 “不必了。” 洛云芙的三个字,令得林素素的声音顿住,她瞪大眼睛,看着洛云芙的眼中充满不解。 “洛姑娘这是何意?” 难道她不想要这一线的希望吗? 洛云芙却双手交握腹前,对着林素素做了一个大礼,沉声道:“这一次,倘若没有林姑娘,我的父亲,我的好友,恐怕都早已经命丧黄泉,这一礼是我给林姑娘的,林姑娘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林姑娘已经为家父做了这么多,便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只管交给我便是。” 说完,她便转头对着那个裹着棉衣的邋遢男子,道:“这位便是云小将军吧?我曾经听家父提起过,他说你年纪轻轻便能独当一面,将来必定是祁国支柱,我现在想要见我父亲一面,林姑娘和云小将军能不能让我见见?” 第三百七十二章 “这个……自然是可以的。” 云烈扯了扯头发,忽然将手伸向脖子,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 面具后,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 可见,他是做了一番伪装的,否则也不敢正大光明的出门。 “将军就在密室里,我知道机关,洛姑娘你跟我来便是了。” 林素素也想跟上,却被颜祉黎拉住了。 她看着颜祉黎拉着自己手臂的手,脸颊微微一红,快速垂下了头。 却只听到颜祉黎的声音自旁边传来,“让她去吧,她这是要为洛将军解毒。” “解毒?” 林素素一愣,“可是,洛将军身上的毒不是那么好解决呀!” 颜祉黎低声道:“别担心,她会医术,你过去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的能耐,这世上,什么样的毒都难不倒她,就连我……” 就连他身上的毒也是洛云芙解开的呢。 就连他什么? 林素素很想问下去,然而才刚张嘴,她便哽住了,因为她瞧见了对方的神色,那是一种骄傲欣赏,还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而这种笑意,她过去很少在颜祉黎的脸上看到过。 不,不是很少,是根本就没有! 她只觉得喉咙哽住,一句 话都说不出来。 密室的门被打开,洛云芙一眼看去,便瞧见了多日不见的洛霆苍。 这一瞬间,她的鼻子一酸,眼泪险些从眼眶掉下。 “父亲……” 半个不见,她的父亲比她离开前要瘦了一些,眉眼也憔悴一些,她上前按住洛霆苍的手腕,却发现脉搏跳动的速度已经很慢。 这是……毒入肝脏了! 洛云芙心中一跳——幸亏自己来得早,否则在晚一步的话,洛霆苍便是药石无灵! 想到这里,她当机立断,回头对着云烈和颜祉黎道:“你们先出去,我先为父亲解毒。” “可是洛将军……” 林素素想要阻拦,她并不是觉得洛云芙会害洛霆苍,毕竟两个人乃是血浓于水的父女。 她只是觉得,洛霆苍身上的毒没有那么好解,便是修习了医术数十年的自己,都尚且束手无策,更何况对医术并没有什么了解的洛云芙? ——便是如颜祉黎所说的那般,洛云芙的医术不错,她也并不觉得对方能够解毒,她更害怕对方仗着些许医术便一顿胡来,最后白白的酿成恶果。 “素素!” 颜祉黎微微皱眉:“我知道你是医者仁心,但是 你要相信芙儿的医术,她既然决定出手,就一定是有了绝对的把握。” 芙儿! 这般亲密的称呼令得林素素身子一僵,方才紧迫担忧的心情也淡了许多。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洛将军我便交给洛姑娘吧,我相信殿下的眼光,殿下既然这般相信洛姑娘,那一定是洛姑娘有什么出众之处。” 既然颜祉黎都愿意任由洛云芙胡来,相信那个女子一定会治好洛霆苍,那么她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 云烈倒是没有林素素那么想得多,只是没心没肺的抓了抓头发,苦恼道:“林姑娘,你也别太担心,既然宁王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洛姑娘一定会治好洛将军的,在说她们两个人是父女,洛姑娘在这么样,也不至于拿洛将军的性命来开玩笑啊。” 云烈是官家子弟出身,后来加入军营,也算是立下过不小的战功。 他自大自傲惯了,唯一佩服的两个人就是洛霆苍和颜祉黎,佩服前者,是因为他在前者手底下参的军,亲眼见过洛霆苍战场杀敌的英气。 而后者……原因无他,纯粹的是向往,因为这位宁王殿下的年纪才和他一般大,然而却是 精通排兵布阵,熟读兵法谋略,而且闻名京城,完完全全的活成了他梦寐以求的样子。 他虽然不认识洛云芙,但是却觉得,能够令得颜祉黎信任的,还是洛将军的女儿,一定不是个庸才。 林素素眼神一暗,偏过了头。 本以为要等很长的时间,可是没想到才过了一会儿,洛云芙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颜祉黎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怎么样?” 洛云芙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是难得一见的轻松,“还好来的快,没有什么事。” 只要一想想,她都觉得后怕。 倘若颜祉黎再晚来一会儿,自己晚一点得知洛霆苍的下落,倘若中途再出点意外,令得她无法快些到这里,那么……她的父亲,是不是就要彻底离开她了? 林素素没有看她们两个,而是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进去。 洛云芙看着她的身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这位林姑娘,是一个医者仁心之人。” 她也知道自己年纪尚轻,在不认识的人的眼中,绝不可能有那般高的医术。 所以,这位林姑娘的心中怕是也心有疑窦,只是没敢闯进来,一见她出来了 ,便赶紧的跑进去,想要看看洛霆苍的情况。 “等她见到洛将军了,就会知道,你这个年纪比她轻的小姑娘,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了。” 颜祉黎轻笑一声,温柔的捏了捏洛云芙的脸颊。 一直高高提着的心,也终于慢慢地放了下来。 他只庆幸洛霆苍没有出事,依旧是好好的,否则,以洛云芙的性子,绝对不会轻易的原谅她自己,甚至于余生都会活在悔恨中。 这一次,洛云芙没有再拒绝。 她将脸放入颜祉黎的手掌中,还顺带着蹭了蹭,“我先去看看景之,他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一次来边关,她对不起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洛霆苍,一个是白景之。 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知己好友。 如果不是她的话,这两个不一定会落到现如今这个样子。 “嗯。” 颜祉黎点了点头,心中倒是没有嫉妒。 因为他深知,如果不是白景之,心爱之人就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洛云芙的安全,是白景之用血换来的。 洛云芙转身想要走。 腰间的手却骤然一紧,于是她便重重的倒在了颜祉黎的怀中。 第三百七十三章 颜祉黎的在她耳边,轻轻吐息:“别动,我就抱一下你,从见面到现在,我都没好好抱过你。” 洛云芙一愣,而后抿起唇。 过了一会儿,颜祉黎才终于松开了手,放洛云芙去给白景之治疗去了 而另一边。 林素素扑到洛霆苍的床边,心急如焚的为洛霆苍把脉,渐渐地,她的脸色开始随着手指下脉搏的跳动而变化。 “这……怎么会?” 她一时失声——洛霆苍不仅脉搏恢复了平稳,就连身上的毒素,也完完全全的荡条一空。 这可是……她苦心钻研了半个月,都不得其入的……奇毒啊…… 洛云芙的体液可以解万毒,是以,在林素素手中无比棘手的毒,于她而言却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 很快,她便将白景之和洛霆苍身上的毒解掉。 做完这一切,她的心一松,铺天盖地的困倦和疲惫便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在地。 幸好颜祉黎一直注视着她,瞧见她不对劲,便立刻上前一步接住了她。 “怎么,是不是太累了?不如休息一会儿。” 颜祉黎的声音极为好听,如同山涧流淌的泉水,清冽 柔和至极,一下子便叫洛云芙迷糊的神志清醒了。 她确实是累了。 自被陈道子抓住之后,陈道子便想着从精神上一点点折磨洛云芙,知道洛云芙受不了自己交出解药,他先是将她放到一个封闭的房间,将阳光层层挡住,让她闻着腐朽的臭味,听着黑暗中老鼠的吱吱声。 更甚至,他还从未给她送过吃食,打着的就是一点点消耗她的镇定和耐心。 后来又是让一个人装扮成白景之的样子,以那种炼狱般的场景来威逼她。 最初的时候,她并没有认出那是假的白景之。 她心绪漂浮,大受打击,险些就要冲上去,最后还是理智制止住了她,因为她知道,冷静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自己一旦失态,对方就会拿着白景之来不断威胁自己,两个人便会陷入彻底的困境。 好在她后来识破了那个白景之是易容的,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但即便如此,两天的滴米未沾,对洛霆苍和白景之的担忧和自责,以及那最后一个晚上的对弈,和颜祉黎突然赶到的冲击下,经历大喜大悲,她的精神本就已经紧绷。 现在一切事了, 她便隐隐有些支撑不住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饿而已。” “那我叫人为你准备饭菜。” 洛云芙点了点头,强撑精神,“我要守在我父亲身边,一直到他醒过来才行。” 尽管解毒了,但她的心中还是不能安心。 她一定看到自己的父亲睁开眼睛,确定他好好地,让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眼便能看到自己。 林素素一走进门,瞧见的便是这杨一番景象。 她眼睛黯了黯,但是却并没有走开,而是推门走了进来。 “这位公子怎么样了?” 洛云芙对林素素,还是很有好感的,不仅因为对方救下了自己的父亲和白景之,更因为对方的品性,尽管才见面了一会儿,但是她却已然观察出,这个女子是一个医者仁心真正的对病人负责的大夫。 “他好多了,身上的毒也解了,如果没有林姑娘,恐怕我这位朋友,真的是凶多吉少。” 想到床上昏迷不醒的洛云芙,她的心中也是复杂不已。 在识破那个白景之是假的之后,她便知道他没有落到陈道子的手中,但即便如此,她也一直担忧着白 景之,更害怕对方会被自己连累,送了命。 林素素摇头,“救他的不是我,是你,我只是看他好像和洛将军认识,才会将他带回来,便是带回来了,我也只是给他喂了些药,但是真正令他脱离了危险的,还是洛姑娘你,素素不敢居功。” 她也很是震惊,没有想到洛云芙居然真的有办法将毒解开。 “洛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我为之困扰这么久的东西,洛姑娘一来就解决了,也怪不得殿下如此看重洛姑娘你。” 她说着,便将视线转向了颜祉黎。 “殿下,不介绍一下吗?” 颜祉黎轻笑,“你不是知道吗?她是洛将军的女儿,自然,也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劈在了林素素的身上。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脚步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衣袖下的手骤然捏紧。 如果说,之前她还存着一丝期望的话,那么,颜祉黎的这番话,便是将她的期望彻底撕碎。 “未婚妻?殿下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妻?怎么素素对此一无所知呢?” 颜祉黎并没有注意到林素素的神色,而是抿紧唇,唇角露出一 抹笑意,“你一直在云南,自然不知道京城的动向,也是我的错,该早些写信告诉你的,不过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我? 洛云芙注意到,颜祉黎在面对着林素素的时候,自称并不是本王,而是我字。 “看来,林姑娘和祉黎认识已久了。” 颜祉黎道:“正是,我和素素的交情,大概有十多年了,当初若不是她,恐怕我也不一定能够活到如今,这一次洛将军的事情,也是多亏了她忙前忙后。” 他的手还环着洛云芙的肩,说话的时候,微微低头,靠近洛云芙的耳边。 依旧是记忆中清隽出众的容貌,然而他的眉目之中,却早已没了林素素熟悉的冷然淡漠,反而充满了温柔,这让她心口一痛。 “既然洛将军已经好了,那师傅也就不需要再来,我这就给师傅传信。” 面前站着的这对男女,风姿卓越,恍若天人,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佳偶天成四个字。 她不想再看下去,便找了个理由离开。 洛云芙不是蠢人,自然看出林素素神色有异,明显是对颜只黎心怀仰慕,她忍不住抬起头,狠狠地瞪了身边的男子一眼。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这个招蜂引蝶的男人! 倘若是在往日,洛云芙早已对此事刨根问底,但此刻她实在是太累了,尤其是自己父亲和白景之的事情,更是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她的心间,令得她无法分心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都守在自己父亲的身边,一刻不离。 尽管,此刻的她已经十分的累。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睫毛一闪,便倦怠的沉睡了过去。 颜祉黎瞧见她睡着的模样,忍不住低低一笑,而后便搂过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放置在自己的怀中。 “都同你说了,休息一下,你偏不听,不过这样也好,能瞧着你在我怀里睡着的样子,便是累些也无妨的。” 他同洛云芙分离,仔细算算,其实也就几日的时间。 可是这几日的时间里,他却是,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她。 他伸出手,抚摸着洛云芙的发梢。 屋外的寒风已经停了,一抹阳光自乌黑的天目中冲破而出,射在庭院中央的一株银杏树上,树梢早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嶙峋的骨干,无声的指向天空。 他的所有视线,都凝视在怀中女子的身上 。 于是,他便没有看到,原本紧闭的房门,不知何时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中,飘进一片白色的衣角。 林素素看着颜祉黎,将他眼中的温柔和爱意一览无余,手指不由得紧住门扉。 在颜祉黎说出洛云芙是他未婚妻的时候,她心中尚且还存有一丝的侥幸,她想着,也许颜祉黎和洛云芙订婚,并不是因为喜欢对方,而是因为对方的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她是想要得到它背后的势力,所以才会定下婚约。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他眼中无法遮掩的爱意,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大错特错! 这个男子…… 这个她曾经觉得,永远不可能爱上一个人的男子,真正的动心了。 为什么呢? 仅仅只因为对方比自己更为优秀的医术吗? 她胡思乱想着,捏着门扉的手不断收紧,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林姑娘,你在门外做什么呢?怎么不进去啊?” 她心中一紧,捏着门扉的手瞬间收回,回头一看,便看到站在身后的云烈。 自知道宁王派兵到了云南,心知已经安全的云烈便没有再戴着人皮面具,而是顶 着自己俊逸的脸,更没了之前的躲躲藏藏。 他腋窝下卷着被子,对着林素素嚷嚷道:“林姑娘,这外面冷着呢,你穿的这么薄,站在外面小心着凉,还是赶紧进去吧。” 林素素想要开口,房间中的颜祉黎却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是素素和云烈吗?进来吧。” 林素素还有些犹豫,云烈却已经将她推了进去,她站在颜祉黎面前,想着自己方才在外面偷听的举动,便立刻惊慌羞愧地低下头。 然而,颜祉黎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 他只是对着林素素和云烈虚了一声,低声道:“你们动静小一些,她累了,要好好睡一觉。” 林素素的脸色便是一白。 云烈却是连连点头:“对对对!洛姑娘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看她刚来的时候,脸色那么苍白,一定是这些日子没睡好。” 他虽然是个大男人,可是眼睛不瞎,心思也比一般的女子更为玲珑。 看洛云芙的样子,明显就是和洛将军父女情深,自己的父亲生死不明,对于一个孝女来说,绝对是惊天巨雷,看洛云芙那个样子就知道,洛将军出事的这些日子,她怕是茶饭 不思,所以脸色才那般憔悴难看。 颜祉黎看着他抱着的被子,皱起眉:“你方才去哪里了?” “哦,我呀?” 云烈看着自己腋下的被子,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回王爷,我看洛姑娘脸色不大好,想着等下怕是要好好休息,可是这里的被褥不够,我就出去跑一顿买了回来。” 颜祉黎嗤笑一声:“你倒是七巧玲珑心!观察细微,怪不得洛将军总是夸你。” “夸我心细如发吗?” “知道还要问!将被褥给本王吧。” 他接过云烈手中的被褥,将其小心地披在洛云芙的身上,云南天气苦寒,尽管这些日子还未下雪,但是寒风呼呼地响,吹在人的身上,简直彻骨的冷。 颜祉黎尽管给洛云芙披上了披风,然而握到对方的手时,依旧是一片的冰凉。 睡梦中的洛云芙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而那被褥实在是太过暖和了,刚好抵御住了冷风和寒凉,舒服的令她不想动,于是她轻轻呻吟一声,便又继续睡下去了。 见此,颜祉黎不由得轻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睡得还真沉。” 单从这 一点便可以看出,洛云芙是真的累了。 否则,以她平日里的警觉和敏锐度,她不会睡得这般死沉。 可是颜祉黎所不知道的是,洛云芙确实警觉,可她对他却是完完全全的信任,只要在他的怀中,她便能放下所有的警惕,彻底地将后背交给他。 林素素喉咙一甜,不由得低低咳嗽一声。 这一声咳嗽,总算是将房间中的两个男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林姑娘,你的身子还好吧?” 云烈赶紧跳了过来,关心的问。 而颜祉黎的视线夜落到她的身上,瞧见她略微苍白的神色,眉头轻皱:“风寒?” 林素素以袖子遮口,笑了笑,“不是风寒,只是年幼时留下的一些毛病,这些年来我师傅也给我调理过,但是她说这病是根在骨子里了,治不好了。” “不过想想也是,那时候我才七岁,冰天雪地的,能够捡回一条命来已经很好了,其他的,也不该奢望。” 颜祉黎目光一黯。 林素素的病,是他心中最深的一道疤——因为,如果不是林素素的话,他恐怕早在年幼时便已丧命。 是对方用自己下半生的康健,换回了他的一条命。 第三百七十五章 “既然身子不好,那便好好照顾自己,云南天气苦寒,你平日里多穿些,如此单薄,只会加重病情,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如当初那般不懂事。” 林素素苦涩一笑。 这些东西,她作为医仙的徒弟怎么可能不知?平日里她穿着都是厚厚的冬衣,唯独这一次……她看到颜祉黎来了,便特意的褪去厚重的冬衣,换上一身好看的衣裳,就为了能够让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可没想到,她没等来颜祉黎的夸赞,却等来了他和另一个女子的携手。 想到这里,她心中更是难受,咳嗽也越发急促起来,脸颊之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颜祉黎的眉头皱的更紧。 “云烈,带她去换衣服。” “是。”这些日子以来,云烈都和林素素在一起,两人的关系自然亲厚,他对于林素素的身体也是知晓的,确实受不了寒。 林素素也知道,自己的身子撑不了多久,她眷恋的看了颜祉黎一眼,垂下眸子,带着失落走了。 “她爱慕于你。” 就在林素素和云烈的身影越走越远的时候,怀中忽然传来一道清淡的声音。 颜祉黎低下头,却发现, 洛云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窝在自己的怀中,仰着一张娇艳的小脸看着自己,眼神中意味不明。 他笑了一声,就好像没有听到洛云芙关于林素素爱慕自己的事情,而是用手指挑着她的头发。 “怎么不多睡会儿?” 洛云芙皱起眉,将自己的头发从颜祉黎的手中拉了回来,道:“你们在这里,这么吵,我怎么可能睡得着?还有,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那位林姑娘显然是仰慕于你。” 颜祉黎点头,笑意灿烂:“听到了。” 洛云芙皱起眉,目光一黯:“你就……对此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我有什么该说的呢?” 颜祉黎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他凝视着洛云芙,眼眸如月下的湖水,深幽寂静,却没有一点的遮掩和心虚:“我以为你该相信我的。” “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我对你的心,即便是我死了,这感情也依旧不会变,你知道吗?” “我知道。” 洛云芙低声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早在上辈子,颜祉黎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那个她曾经只是 一眼扫过的男子,那个风神俊逸如天人的男子,就是那般死在自己的面前,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告诉她,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他为自己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地位、权势,甚至就在眼前的皇位。 她已经怀疑过他一次了,怎么可能在怀疑他第二次。 颜祉黎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悦:“你既然知道,那还问我这样的问题?” 洛云芙皱眉,微微坐起:“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你和林姑娘关系这般好……” 话音未落,便被颜祉黎捂住了嘴。 “别说了。”他的声音低沉,就这般的在洛云芙耳边响起,这一瞬间,洛云芙几乎要颜祉黎生气了,可是下一刻,对方便将她抱入了怀中。 “芙儿啊芙儿,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蠢,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以为本王看不出来吗?” 他的话令洛云芙一愣。 她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眼中浮现出一抹惊疑:“你早便看出来了?” 颜祉黎点了点头。 也许是牵扯到林素素,他的脸上没有之前那般从容和微笑,反倒是深色微沉,隐隐带着些无奈:“她的心思都挂 在脸上,根本瞒不过别人,我自然也能看出来,可我只将她当成妹妹,从未有过那种心思,只希望她能够找到一个对她好的夫君。” 洛云芙微笑:“是吗?这般说来,她是你的表亲了。” 颜祉黎皱起眉:“芙儿,你糊涂了,我母妃姓姜,她姓林,我们两人何来的表亲?” “是吗?” 洛云芙神色便有些淡淡的,道:“可我记得,姜意婷是你的表妹,你们二人算是一起长大的,你对她却是不冷不热,倒是林姑娘,既不是你的亲妹妹,又不是你的表亲,你却将她当成妹妹,对她比对姜姑娘还要好。” 颜祉黎声音一哽。 他觉得洛云芙是误会了自己和林素素的关系,正想要解释,看到洛云芙脸上的神色,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一勾。 “怎么,吃醋了?” 洛云芙淡淡道:“不敢。” 颜祉黎见她神色,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不敢再胡来,便将她抱紧,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了。 “不过说你几句,怎么就生气了……好了,你无非是觉得我对素素太好,可她在我心中,确实便如妹妹一般,倘若不是她,许多年前,我便没命了。” 背对着颜祉黎的洛云芙一愣,而后便慢慢回头。 回头的一瞬间,嘴唇正好擦过颜祉黎的脸。 她尚且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了颜祉黎的轻笑:“我就知道,分开这么久,你也想我了,嗯,来,在亲一个。” “你走开!” 听了他的话,洛云芙又羞又怒,伸出手,想也不想的将颜祉黎的头给推开。 颜祉黎猝不及防,整个人倒向床头。 洛云芙便也乘着这个机会,从颜祉黎的怀中挣脱了出来。 她看着颜祉黎,柳眉倒竖,呵斥道:“别以为你贫嘴就能将这件事情扯过去,这招对我没用,还不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祉黎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消失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低声道:“我遇见素素的时候,是十年前了,那个时候,我也还年幼,父皇也还活着。” 他说着,复又轻轻一笑。 “你应该也知道,我很受父皇的宠爱,当时朝堂上有不少人都觉得父皇会将皇位传给我……” 洛云芙皱眉,道:“可是,先帝也只是宠爱于你,皇室之中的规矩是嫡出子继承皇位,先帝是一个遵循礼法的人,也从未想过将皇位传给他人。” 第三百七十六章 过去是贤太子,后来是当今的皇帝,先帝所认定的,一直都是立嫡。 “是啊,父皇是不可能让庶出子继承皇位的,哪怕他再如何喜欢我,可是别人不会这么觉得,他们只会觉得我是一个威胁,恨不能铲除我,所以,我十岁那年,便遭遇了我人生中第一次刺杀。” 仿佛是回忆起了当年,他忍不住轻轻一笑,带着点点嘲讽。 “是太后的人?” 当时皇帝还年幼,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时身为皇后的太后所为。 毕竟,她的孩子是太子,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母凭子贵,那么,深受先帝宠爱的颜祉黎便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也只有她有这个理由这么做。 “我起初也觉得是太后,可后来经过调查,似乎那件事情和太后并无关系。” 对于这件事,他也很是不解。 毕竟,贤太子早死,颜祉铭生母缠绵病榻,即便后来被宠妃收养,可便是想要铲除威胁,颜祉铭的母妃首先要对付也该是太子,而不是颜祉铭。 所以,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颜祉黎一直以为,要对付自己的人 是太后。 但后来,经过他层层的调查,却发现,太后的心中虽然对自己充满忌惮,但是父皇早已经向她承诺过,太子的地位不会有丝毫的动摇,而且她也确实没有对自己动手。 于是,那一次的事情,也就彻底的成了一个谜。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那次刺杀确实不是太后做的。”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刺杀,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是一个冬日,我在逃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雪地里,便没有被他们发现,躲过一劫,可是当时冰天雪地,我又是一个孩子,如果只剩下我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 洛云芙沉默了下来。 便是没有亲身经历,亲眼见过,然而她却能明白,一个年幼的少年在遇到那种情况下的心情,该有多么的害怕和慌张。 她的心微微一疼,“那后来呢、你不是说是林姑娘救了你吗?” 颜祉黎点了点头,“是的,那时候素素还是首辅之女,她母亲生了一场重病,要去钟南山上治病,她和自己的母亲途中遇到劫匪失散,刚好遇到了我,只是当时我被追杀,反倒连累了她,她的乳 母和护卫几乎都是为我而死,后来我们逃到一个山洞里,我身受重伤,险些饿死,是她用自己的血救的我?” “你说,她是用她的血……救得你?” 洛云芙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令得她手掌一攥。 他叹息一声,苦笑道,“便是你想的那样,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她的血喂我,最后才救下了我。” 没有想到这中间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故事,她心中复杂难言。 “可那时候,林姑娘也才七八岁吧?” “是七岁。” 他说着,眼神中也带上了一抹复杂:“她之所以会用自己的血喂我,是因为她自小便跟在她的师傅身边,亲眼见过她的师傅割血救人,于是便以为这样的法子也能够救我,可最后她虽然救下了我,自己却反而落下了病根,她的师傅说过,她这一生,活不过二十岁。” 活不过二十岁? 她目光一缩。 看林素素的样子,显然已有十七八岁,倘若她真的活不过二十岁,那岂不是说,她也就只有两三年的寿命可以活了? 这一刻,她心中说不清楚是何想法,吃惊之余,还有 淡淡的羞愧。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 颜祉黎从回忆中抽身而出,看着洛云芙,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轻笑道:“谁说的?你是我的妻子,这些事情本就不该瞒着你,早晚你都是要知道的,只是我希望你能够对我多一点信任,不要总是怀疑我。” 洛云芙抿紧唇。 其实,她并没有怀疑颜祉黎,只是,颜祉黎对林素素的态度太令她心惊。 因为过去的颜祉黎,在她的眼中便是一个清冷的形象,他对身边的女子大多不冷不热,唯一两个稍微亲近的女子,一个是颜听霜,另一个便是凝公主。 而就是这样的颜祉黎,却对这个叫做林素素的女子亲近至极。 她不想怀疑,可心中,无论如何也有些…… 颜祉黎轻轻道:“素素救下我之后,便惹了那些人的杀意,所以,等到她回到自己的母亲身边的时候,她的父母已经死了……” 他顿了顿。 很久,才继续道:“是被我连累的。” 洛云芙心一颤——到了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颜祉黎为何会对林素素这般的关怀和在意了。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 的救命之恩,还因为他对对方的愧疚,因为,如果不是他,林素素的家人并不会死,他的出现给那个女子带来了最大的祸事——家破人亡! “我,我没想到……” 这一瞬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她只问道:“她父母是因你而死的这件事情……林姑娘知道吗?” 颜祉黎沉默了。 整个房间忽然间变得十分安静,他们能够清晰的听到窗外的寒风呼啸声。 很久之后,他才淡淡道:“她不知道。” “倘若她知道的话,她不会站在这里,这般平静的和我对面。” “她只会恨不得杀了我。” 洛云芙眸色一黯。 她不怀疑颜祉黎的话,倘若林素素知道她的父母是因颜祉黎而死,她的家是因颜祉黎而破碎的话,即便她对颜祉黎有在深的爱意,这份爱意,最后也只会化为深深的恨。 “那……林姑娘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是不可能让林素素知道了。 颜祉黎抿唇,“我只希望,她能够好好的度过余下的几年。” “至于她父母的事,我不会瞒着她,总有一天,是要让她知道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尽管身上的毒解掉了,但洛霆苍和白景之受伤太重,是以,一时半会还没有醒过来。 在洛云芙和颜祉黎呆在一处的时候,林素素正守在白景之的身边,皱起一双好看的眉头。 一直淡然温柔的眼中,难得的出现一抹震惊。 怎么会…… 这位她半路上救回来的公子,身上不仅中了毒,还受了极重得伤,她虽然用护心丸护住了对方的心脉,可对方的情况却一直很不乐观。 渐渐地,她也就死心了,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就在洛云芙来了之后,这人不仅身上的毒解开了,就连极重的伤势,竟然也在快速的痊愈,照这样速度,过不了多久,她便能完全恢复。 这在她眼中,简直是不可置信! 难道,就是因为对方的医术胜过自己,所以宁王殿下才会那般青睐她吗? 这个想法在她心中一闪而过,令她轻轻咬住唇,就在这个时候,手指下的脉搏猛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床上昏睡着的人忽然睁开眼,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怎么都躲不开。 抬头,便对上一双清透凛冽的眼眸。 从见到对方的第 一眼,她便知道,这是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 她曾以为,自己心慕的宁王,是这世间最为俊美的男子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惊觉,是昔日的自己过于浅薄——面前的男子,论相貌风姿,竟然比之颜祉黎丝毫不差! “你是谁?” 白景之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站在床头,他顿时警觉起来。 捏着对方的手也不自觉地一紧。 林素素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大家闺秀,那里经得起白景之这样的折腾? 她只觉得手腕一痛,惊叫一声,眼泪便下意识的流了下来,“你,你快放开我!是我救了你,我不会对你不利的……好痛。” 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轻轻一捏,面前的女子居然就已经泪染脸颊。 他先是愣了愣,而后便快速的放开了手。 “是你救得我?” 林素素连忙护住手,仓皇的后退了几步,看着白景之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警惕和怨艾。 “是,我下山采药的时候,刚好看你浑身是血的倒在路中央,便将你带了回来。” 听了他的话,白景之脑海一痛,隐隐的,有些记忆浮了上来。 他想起来,他 在昏迷之前,确实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还相对方求救了……然而他醒过来之后,却贸然的对对方动手,还弄伤了她。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懊恼:“姑娘,我……我很抱歉,因为之前我被人追杀,所以我还以为,姑娘是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林素素咬紧唇:“没事,我知道。” 当时云烈也同她说过,这人浑身是血的倒在路上,身上还带着毒,想必就是被人追杀才会沦落至此,还劝她不要多管闲事,可是她思考良久,最后还是按着自己的良心行事,将对方带了回来。 但即便如此,手腕上的疼痛还是令她心中委屈,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刚刚醒来的白景之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从年少起便跟着白棠隐,所接近的女子少得可怜,唯一亲近的便只有洛云芙,和上辈子害得他家破人亡,令他恨之入骨的女子。 而偏偏,这两个女子都是十分坚毅冷情的人,从不轻易流泪。 所以,尽管他也听过女子喜欢落泪,却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这一次亲眼瞧见了,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只能皱起眉:“你别哭了,若是你手腕实在疼 的话,我可以给你上药。” 林素素顿时惊慌的后退,将手藏在背后,“不,不用了,公子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自己上药就是了。” 说着,她便脚步匆匆的离开,看那样子,竟然是一瞬间都不愿意在这久留。 白景之:“……” 自己,当真有这般可怕吗? 他颇为苦恼的揉了揉额头,令自己迷糊的神志清醒一些,便掀开被褥下床,推开了房门。 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动他鬓角的头发。 想来是入冬了。 他这般想着,便走了出去,打量起这座院子的模样,这显然是一处寻常人家,整个院子简单雅致,十分空旷,庭院中的杂草已然枯萎,只剩下几株在寒风中来回摇动,地上都是落叶。 应该是很久没有被人打扫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洛云芙还在那男人的手中,他不能放下对方不管,他只是在这里扫了一圈,便想着和林素素告别。 可他还没进房,便听到隔壁的房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也不知道白少侠如何了。” 这是……颜祉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又有一道声音传来:“我已经给他解了毒,想必等下便 会醒过来了。” 白景之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苦笑一声。 是了。 颜祉黎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代表,洛云芙早就已经脱困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抢先一步,可最后,还是比不过颜祉黎。 呼啸的寒风掠过树梢,银杏树的最高处,唯一的一片枯叶飘然而落。 等到林素素为自己的手腕上好药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房间已经空空如也,只有桌上放着一张纸条,用未燃的烛台压着。 上面只有一句话: “已回京城,勿念。” 在洛霆苍床边守了不久,洛云芙便因为太过劳累,而被颜祉黎抱上了床,好好休息。 于是,她直到第二日才知道白景之已经苏醒,并且离开的消息。 她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失落,反而是心中一松,“长公主和白先生现如今还不知下落,景之赶去京城是应该的,倒是我们,已经在路上耽误了这么久,也不知京城如今怎样了。” 颜祉黎低声道:“这几日连夜赶路,京城中的信件来不及送达,如今京城局势如何,我们一时半会还不知晓,但颜祉铭的势力被我们铲除的差不多,这短短几日,也不足够他扎根。” 第三百七十八章 “那倒不然。” 似乎想起了什么,洛云芙轻笑出声:“他是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但你不要忘了他的背后可站着陈国呢,陈国的皇帝既然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扶持他,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陈国从十多年前便在祁国布局,这些年来的探子棋子,可谓是数不胜数,说不定,连你曾经为之信任的臣子,也和他们息息相关呢。” 她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从他们所查到的蛛丝马迹来看,陈国显然是在祁国布局多年,否则,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就迅速的使颜祉铭重回京城并且手掌大权。 更不可能,算计了颜听霜和白棠隐,使得他们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无论如何,她们回到京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就在她们思虑京城的情况的时候,远在京城的颜祉铭,同样也因边关传来的消息而夜不能寐。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 相较于苦寒的云南,京城还是一片温暖,只是最近多雨了一些。 密密麻麻的雨滴顺着屋檐角滴落地上,而后条条分开,窗外的芭蕉叶被打得翠绿,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温暖 的上清宫中,颜祉铭焦灼的来回踱步——他在等着边关传来的消息,可是等候了好几日,也没有听到一点的消息从边关传来。 这也就代表着,他失去了颜祉黎的动向。 “殿下,什么事情让你这般着急,瞧你眉头皱的,臣妾都心疼了呢。” 一道娇软的声音传来,而后,一双纤纤玉手自背后环住颜祉铭的腰身,手指在他的胸膛处不断地画着圈,动作中满是挑逗。 颜祉铭虽然烦躁,然而看到声音的主人,却是难得的冷静下来,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温柔:“你都已经三个月的身子了,不好好在自己的宫殿里呆着,乱跑做什么,也不怕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 是的,这个出现在颜祉铭身后的女子,正是后宫中正直盛宠的乐妃。 乐妃不满的嘟着嘴,怨念的看着颜祉铭:“臣妾还不是想念殿下了?若不是殿下这些日子都不来看臣妾和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臣妾又怎么可能拖着肚子来瞧您?” 颜祉铭对乐妃,其实没有多少的感情,和对方厮混在一起,与其说是贪恋对方的美色,倒不如说他是迷恋那种霸占自己皇兄女人的刺激。 但,对于乐 妃肚子里的孩子,他却是十分的在意的。 “那你找个宫人传信就是了,本王自然会来看你,何至于自己亲自来?怀孕前三个月正是要注意的时候,天气有这般冷,怎能不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 他说着,便将手放在了乐妃的肚子中,凝视着对方渐渐凸起的腹部,眼中温柔加深。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而且,这个孩子,来的过于及时了。 倘若没有这个孩子,他的皇兄就不会急着为这个孩子铺路而将颜祉黎派往危险的边关,令他有了可乘之机。倘若没有这个孩子,皇兄一旦出事,朝堂中的那些老臣就会将宁王颜祉黎召回京城继承皇位。 可是有了这个孩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朝堂中的老臣只会一心想着让这个正统继承皇位,从而瞒着颜祉黎,还给了他能够重掌大权的机会。 所以,这个孩子,算得上是他的福星。 至于以后……颜祉铭也早已想到了对策,反正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到时候就找个名头,让新帝“驾崩”,然后再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接近后院就是。 感受到颜祉铭抚摸自己肚子的手,乐妃咯咯一笑,便将自己的 身子朝着颜祉铭的怀中倒去,“殿下,臣妾是真的想您了……” 女子温软馨香的身子就靠在自己的怀中,颜祉铭的眼神一黯。 “你也不能老是来找本王,倘若被有心人看见,便会带来许多麻烦,你要知道,即便本王如今住在这宫中,可到底还未登上皇位,朝堂中的那些老臣可都盯着呢,一旦出点意外,便什么都没了。” 乐妃噗嗤一笑:“就殿下多心,臣妾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呢?所以臣妾是打着为皇帝侍疾的名头来的,那些老臣知道臣妾怀着孕还要来照顾皇帝,心里巴不得称赞我有多么的贤德呢,哪里会有怀疑。” “不愧是本王的女人,宝贝,你可真是聪明。” 颜祉铭心中的疑虑和担心顿时不翼而飞,放心的和乐妃打情骂俏起来,全然忘记了隔壁便躺着昏迷不醒的皇帝。 乐妃和颜祉铭厮磨了一会儿,最后躺在颜祉铭的怀中,不断的在他的胸膛处画着圈。 “对了,臣妾忘了问殿下了,方才臣妾进来的时候,瞧见殿下脸上愁容满面,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又作妖了?” 颜祉铭拥着她,闻着她身上的 馨香,本满足的眯着眼,听到她的话,眼神便是一沉。 “朝堂上的那些老臣还没胆量做些什么,只是宁王那边好像出了点事,另外有些不安。” “宁王?” 乐妃微微坐足了身子,“宁王不是远在边关吗?他出了什么事情?” 颜祉铭冷道:“本王自回到这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边关斩草除根,前些日子边关传来消息,说是颜祉黎已经中了毒,很快便要丧命,可是现在半个月过去了,直到现在,都没有传来颜祉黎的死讯。” 乐妃的手微微一抖,脸色带了一点苍白:“那……宁王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倘若本王知道的话,便也不会在这上清宫中来回踱步,愁容满面了。” 颜祉铭说着,脸色便是一沉。 忽然,他看向了乐妃,将对方脸上的苍白之色尽收眼底。 他皱起眉,眼中划过一抹狐疑:“你似乎对宁王的事情很是关心。” 乐妃反应过来,脸上挂上了一抹笑容:“臣妾这不是担心殿下吗?如今皇帝昏迷,宁王便是殿下你最大的威胁,只要除掉了宁王,殿下便再也没了后顾之忧,登上皇位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第三百七十九章 “臣妾可不想这么一辈子无名无非的呆在殿下身边,只想着日后能正大光明的同殿下在一起。” 她说着,还娇嗔的看了颜祉铭一眼,半带娇羞半带不满的推了推他的手。 “倒是殿下,臣妾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不给臣妾一个承诺。” 听乐妃这么说,颜祉铭方才升起的疑心顿时消失了,他忙把乐妃搂进怀里,。“好好好,是本王的错,本王误会你的用意了,爱妃能够能够关心本王,令本王很是开心,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本王能给你的,一定都会给你。” “这可是殿下你说的,倘若将来殿下登上了皇位,可千万不要忘了今日对臣妾的许诺,臣妾不求其他的,但是这位分,总不能比如今低了。” “要不然,不仅臣妾不依,就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那也是不依的!” 乐妃心知道颜祉铭此事最在意的,便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利用这个孩子为自己谋得利益的机会。 颜祉铭听了她的话,又是一番轻哄,才终于令得乐妃再次展颜。 乐妃毕竟是皇帝的后妃,而颜祉铭如今虽 然手掌大权,但却并未登上皇位。 叔嫂有别。 一旦传出些事情来,那便是巨大的丑闻。 这一点,乐妃和颜祉铭心中都心知肚明,是以,乐妃也只是和颜祉铭厮混了一会儿,便恋恋不舍的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里。 宫院深深。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昏黄的铜镜中自己略带模糊的容颜,脸上那道妩媚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颜祉黎啊颜祉黎,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也会有今日啊。” 想到那个她曾经多次示好却被拒之门外,曾经求之不得的人,她咬牙切齿的同时,眼中又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怨念。 “你最好还是死了的好,否则,本宫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还是第一次在男人那里吃了闭门羹,倘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颜祉黎还给了她一个女子最难堪的话语,简直硬生生的在羞辱她! 若是……若是当初颜祉黎愿意接受自己,她又何必退而求其次的去找上颜祉铭? 兄弟三人,同父异母,却是天差地别! 送走乐妃之后,颜祉铭心中的烦闷不知怎的散了许多,他也不再想着颜祉黎的 事情,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全部放到了堆积的奏折上。 他已经和陈国的帝王达成了协议,对方会出手为自己解决掉碍事的人。 而他目前唯一要做的,便是稳固好京城的局势,顺便稳住那些总是对他指手画脚的老臣们。 他不知道的是,上清宫的深处,一抹白色的倩影自乐妃走近之后便站在了那里。 倪雪妍手中捧着饭菜,一张俏脸苍白如纸,眼中都是怒意,她死死地捏着饭盒,捏到指尖泛白犹然不觉——她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是来给颜祉铭送个饭菜,没有见到人,便在里面等候了一会儿,就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端王……这个她心心念念,曾经承诺过对自己永远不变心的男子,居然会和后妃有私情! 而乐妃肚子里的孩子居然还是他的! 为什么? 难道她对她不够好吗?她为了他,什么都做了,听从对方的话算计将军府,为了他在将军和大人的面前美言,可他就是这么对自己的吗? 倪雪妍不愿意承认颜祉铭不爱自己,便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是乐妃的勾引。 “好个骚狐狸,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 看我不扒了你这层狐狸皮!” 于是,倪雪妍和乐妃的恩怨,就在这一刻结下了。 而这一切,颜祉铭不知道,乐妃不知道,远在云南的洛云芙和颜祉黎也不知道。 不过,若是洛云芙知道颜祉铭后宫起火的事情,少不得是要幸灾乐祸一番的。 在白景之离开的第二日,洛霆苍终于苏醒。 他醒过来,便只觉得头一阵刺痛,“我这是……怎么了?” 在床头假寐的洛云芙听到动静,困倦顿时不翼而飞,“父亲,你醒了?” “芙儿?” 没有想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女儿的面容,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而后,便皱起了眉。 到底是厮杀多年的将军,尽管昏迷许久,元气大伤,然而醒过来的一瞬间,他便记起来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是在剿匪的时候,遭到信任的副将暗算,而后便失去了神志。 “发生了什么事?” 他记得,云芙应该是远在边关,待在宁王的身边,即便是听到了消息,赶来这里也需要漫长的时间,这说明,他已经昏迷了很久了。 再看周围的布局,显然不是他原来的房间。 他 虽然不记得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却也隐隐猜到,恐怕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洛云芙想要开口,颜祉黎却按住了她的肩头。 “还是让我来说吧。” 最开始,洛霆苍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洛云芙身上,知道这道声音入耳,他这才发现,在洛云芙旁边的,竟然是原本该待在边关的颜祉黎! 他大吃一惊:“宁王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是在边关?你……你怎可擅离职守?” 颜祉黎沉声道:“洛将军,我知道你心中有些不明,本王希望你能先冷静下来,听我把事情的原委说完。” 洛霆苍昏迷之时,京城中还没有巨变。 换而言之,他并不知道最近京城所发现的一切,当得知颜祉铭回来,并且暗害了自己和长公主的时候,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丞相和太傅大人都在京城,他们都是三朝元老,对陛下忠心耿耿,怎可能任由他颜祉铭胡作非为?” “而且,以长公主的才智,区区一个颜祉铭如何能够算计得了她?” “区区一个颜祉铭,自然做不到,可是加上陈国,那便不一定了。” 第三百八十章 洛云芙的一句话,令得洛霆苍猛然抬头,一双眸子瞬间锐利如鹰眸:“芙儿,你说什么?” “女儿说的是,背后帮助颜祉铭的,是陈国。” “陈国?怎么可能?端王颜祉黎是如何跟陈国扯上的关系?” 洛云芙目光微沉,她知道,自己倘若将颜祉铭和陈国相勾结的事情说出来,这对于自己的父亲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但,她并不打算掩藏。 “父亲,有件事情,你怕是不知,端王颜祉铭的母妃,真正的身份乃是陈国的公主,陈国想要通过操纵他,来操纵祁国,所以这一回,京城动乱,不只是颜祉铭一人所为,其中还少不了陈国的帮衬。” 洛霆苍震惊不已。 他将目光转向颜祉黎,却见对方轻轻的点了点头:“洛将军,芙儿说的是真的,包括这一回出卖了洛将军您的副将,也是陈国埋在祁国的一颗棋子。” “陈副将啊……” 洛霆苍想到那个被自己委以重任,却在最后关头背叛了自己的下属,眼神一暗。 颜祉黎知道,他还在耿耿于怀于自己所面临的背叛。 “洛将军放心,那个出卖您的副将,本王已经让人将他扣下了,洛将军 随时可以拷问。” “罢了。” 他眼中神色变换,可最后,只归为一片平静。 他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淡淡道:“之前我确实不甘心,觉得他不该背叛我,可现在知道他是陈国的人,那他的动机变也很明朗了。” “我没有什么可问的,该怎么处 +理就怎么处理吧,倒是端王……” 他声音一顿。 忽然想起,颜祉铭早已经没了亲王的头衔,便改了称呼,“颜祉铭的背后既然站着陈国,那么现在京城想必是落入他的掌心……不行!本将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他昏迷多日,颜听霜不知所踪,京城中虽然有丞相和太傅,可是那些大多是文臣。 区区文臣,在没有重兵守护的情况下,便只能作为粘板上待宰的羔羊! 可他才刚刚下床,便觉得头重重一痛,数不清的黑暗自眼前铺开。 洛云芙和颜祉黎几乎是同时扶住的他。 “父亲!” “岳父!” 情急之下,异口同声。 话已出口,两个人都楞了一下,洛云芙快速的看了颜祉黎一眼,带着恼意,而后便别开了头再不去看他。 倒是洛霆苍,短暂的吃惊之后便冷静下来,看着颜祉黎的眼 神,竟然破天荒的带上了一丝和蔼和暖意:“这声岳父虽然不合时宜了些,不过,迟早都是要叫的,早叫或者晚叫,都没有多大的区别。” 颜祉黎和洛云芙同时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颜祉黎的眸中便闪过喜意——他知道,洛霆苍既然这般说了,就表示他已然同意洛云芙和自己的婚事,承认了自己这个女婿。 洛云芙慢慢抿紧唇,看着洛霆苍的双眸复杂难言,“父亲……” 她知道,父亲其实一直都不同意自己嫁入帝王之家,无论上一世还是下一世,无论她要与之成婚得是颜祉铭或者颜祉黎,他最初都是不允许的。 因为他对帝王家存有一份深深的忌惮,生怕自己会重复前朝功臣的后路。 可即便他在如何的忌惮,最后却还是愿意为了自己的执拗妥协。 洛霆苍瞧着她,轻轻一叹,“看你过得开心,为父心中便放心了。” 熟悉的话语,令得洛云芙鼻端一酸。 上辈子,在自己执意要嫁给颜祉铭,甚至不惜在冰天雪地里跪在他书房门前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无奈又带着些许妥协的说的。 但不同的是,那时候的洛霆苍说的是:“他能令你做 到这般地步,应当是一个对你极好的人,将你交给他,为父心中也能放心了。” 颜祉黎虽然喜悦,却也没有忘记正事。 “岳父,我知道你忧心京城的状况,但你如今身体不便,还是先好好休整,至于京城里的事情……洛将军只需要交给我便可。” 也许现在颜祉铭已经掌握了京城的大权,但他并不会任由对方继续放肆。 否则,他何至于千里奔袭,不分昼夜? 洛霆苍想要拒绝,因为他心中明朗,颜祉黎此时本该镇守边关,对抗陈国。 倘若陈国真的是冲着祁国来的话,那么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侵略祁国的机会,一但颜祉黎离开,他们便会举兵南下踏过玉门关,彼时边关的几十万百姓,都会沦落为他们铁蹄下的亡魂。 然而,看到颜祉黎脸上的从容和淡然,他的声音便是一顿。 “宁王不怕陈国借此机会南下侵入我祁国?” 洛云芙心中微微一动,也跟着看过去,她记得自己在离开之前,颜祉黎也曾经提过这一点,当时的他说的是,他要离开边关,首先便要去和拓跋玉见一面。 那么如今,他到了这里,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见到了 拓跋玉? 而且两者之中,还达成了某种协议? 颜祉黎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之后,他才轻轻开口,一双眼眸沉如月下的潭水,深不见底:“本王相信他。” 洛霆苍不知其意,洛云芙却听懂了。 颜祉黎的说的是拓跋玉。 这话的意思便是,他相信拓跋玉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就必然不会再违背诺言……然而,事实真的会如颜祉黎所愿吗? 洛云芙想起记忆中那道险些被她忘记的红色身影,修眉微微蹙起。 那个男人,看起来……确实像是有可能背弃诺言的人呢。 洛霆苍看着颜祉黎,眼中神色变幻,最后,却也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么,一切便都交给宁王了。” 也许,现在,早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就在洛霆苍苏醒的时候,白景之已经扬鞭策马,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 这一赶,便是整整两日。 两日之后,他终于到达了京城外的城镇,眼见京城就在眼前,整整赶路两日的白景之终于坚持不住,在这处城镇上落脚。 “哎,你们听说了吗?听说当今陛下就要不行了,临死前打算将皇位传给端王呢。” 第三百八十一章 白景之一进酒楼,便听到隔壁桌位传来的讨论声。 而他们讨论的,正是他为之关注并且牵挂着的话题,当下,他的脚步便是一顿,凝神听了起来。 酒桌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白景之,依旧在谈论着,有人不解道:“不是说陛下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宁王吗?怎么忽然就变成端王了?” “你想多了,之所以属意宁王,那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断网被人诬陷,令得陛下以为他和大理相勾结,陛下心灰意冷之下才会宠信宁王?可事实上,陛下最为亲近信任的还是端王,不然你瞧,端王一洗清罪名,陛下就将朝堂之事交给了他,这还不能证明陛下对端王的信任吗?” 听了这人的话,其他的人纷纷点头,显然也是认同了他的观点。 “可是我听说,陛下似乎已经有了子嗣,既然如此,那不应该由皇室正统来继承?”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 “谁?” 酒桌上的人顿时警觉的回头,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 却只瞧到一个一身白衣,腰佩长剑的男子,这个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的身后,正弯着唇角,对着他们温和地笑着。 “我只是刚巧路过这 里,听到几位兄台的高论,所以侧耳听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所以才冒昧插嘴,诸位不会怪罪吧?” 这些人虽然不悦,可是看白景之长着一张温和俊逸的脸,周身的气度也不凡,只以为对方是和自己一样家世不错的公子,便也纷纷热络起来。 “哎,兄台,你也该知道,那后妃肚子里的孩子才几个月,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将皇位传给她?” “就是呀,难不成那妃子怀的是个女的,我们也要跪拜万岁不成?” 其中一人展开扇子,在胸前轻轻摇着,颇有几分自命风流的样子,懒懒道:“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点,陛下才会将朝堂之事交给端王,倘若这后妃肚子中怀的是皇子,那自然是将皇位传给皇子,倘若是个女儿身……陛下膝下无子,自然也只能选择旁系来继承皇位,端王自然是不二人选。” 白景之目光一沉:“可……据我所知,皇室旁系也不只是端王一人,还有宁王,为何诸位都忽视宁王,反而认为端王才是皇位继承的不二人选呢?”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嗤笑。 “兄台,你怕不是在和我们 开玩笑吧?” “端王勾结大理的事情,已经被证明是有人故意陷害,这其中陷害的人是谁,你我都心中明朗,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人的狼子野心,陛下又怎会将皇位传给他?” “便是有那种想法,如今陈国和祁国正是交战的险要时机,宁王自然只能坐镇边关,先不说他回不来,倘若他真的回来了,那边是心存逆心!” 白景之的眸光冷了下来。 他同说话之人静静对视着,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对方起初还十分镇定,但渐渐的,握着折扇的手便开始轻微发抖。 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原来诸位是这般看的,在下知晓了,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已经为了准备好了饭菜的小二瞧见他要走的身影,立刻扯开嗓子吆喝:“公子,你要的饭菜!” 一样东西划破空气袭来。 小二吃了一惊,以为是什么暗器,下意识地就要躲开,那东西却落到了他菜盘之上。 天边的曙光落了一地,其中有几率透过敞开的窗户落到他的手边,上面的银子闪闪发亮。 “这是饭钱,饭菜我不用了。” 从那些人的对话中可以看出,颜祉铭已 经洗清楚了自己身上的罪名,并且在短短时间里,消除了他在世人中的所有负面。 这令他怒然的同时,又忍不住为之心惊。 他不敢想象,如今的京城,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而他的师傅和长公主…… 到底,如何了? 他再也无心休息,一心只想快一些赶回京城,探寻到颜听霜和白棠隐的消息。 他觉得,颜听霜莫名失踪,公主府的人多多少少也会知道些消息,所以,他回到京城,落脚的第一个地方,便是长公主府。 阔别多日,这里依旧如昔日一般冷清。 踏进这里,白景之的脚步便朝着白棠隐曾经居住的院落走去,走去的这一路,他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过去的长公主府却是冷清,然而却依旧有随侍的下人,走在其中也能感受到一股人味。 然而此刻,整个公主府,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就仿佛,整个公主府的人,都不翼而飞了一般。 门是虚掩着的。 白景之推开门,正要往里走,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后退。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深藏在黑暗中的影子骤然出现锋利的刀剑,在月光下浮现出寒光,瞬间自白景之 的后面袭击而来,而在他的前面,房间深处也猛然弹出数十道钢刺,扑向他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刻,他腰间的剑骤然出鞘,只听到叮叮两声,向他袭来的钢丝瞬间飞腾而去,但这样也就将他的身后暴露给了杀手,尽管他躲避得快,手臂还是不小心受了伤,白色的衣裳顿时被血渗透。 流出的血,并非是红色的,反而带着微微的黑。 剑上有毒!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整个长公主府想必已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偌大的一个公主府,早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即便是留在此处,他也绝对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抽身离去! 想到这里他顿时不再恋战,一脚将其中一个黑衣人踢飞,脚尖轻点,想要离开这里。 但就在他轻身飞起的一瞬间,一张巨大的大网自空中当头照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绳索一点点的收紧,很快便将他捆了起来。 倘若这一幕被他人看到的话,顿时会惊得眼珠掉下,因为那张网好像有了生命一般,竟然自主的收紧,最后将白景之层层裹住,束缚住他所有的行动。 第三百八十二章 “呵呵……” 一道银铃般的笑声自夜幕中传来,那道笑声似乎很远很远,又好像近在身边,渐渐的一道脚步声慢慢响起。 白景之剑眉微皱,忽然心有所感,朝着某一处看去。 他只看见一道曼妙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个女子,一个极美也极为妖娆的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发烧几乎要垂到脚上去,而在女子如同丝绸一般的长发的包裹之下,是极为裸露的衣着,上面遍布着银饰,几乎露出整个手臂和腿。 她眉心点着一朵花轴,正盈盈浅笑着向白景之走近。 “是你!” 这一瞬间,白景之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 面前的这个女子,对于他来说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上辈子就是这个女子,欺骗了他的感情,杀了他的师傅,害得长公主颜听霜凄惨死去。 他看着对方,就好像看着上一辈子一身华服朝自己走近的模样。 “你这样的眼神,和过去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她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带着令人心痒的蛊惑。 仔细的听了听,这银铃声竟然是从她的手腕上发出来 的——女子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个银色的手镯,上面悬挂着小小的铃铛,行走中铃铛摇动,自然而然的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白景之皱了皱眉,厌恶的别开眼。 他心中清楚,那看似一个小玩意的手镯子,里面却放着许许多多的下作的读物,这个女子过去不知道用这些东西害死了多少人,也是直到临死之前他才知晓。 他扫了一眼周围,眼中微微一黯,“我早该知道,既然是陈国的人救了你,你自然也是他们的爪牙!” “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 她低低的笑了一声,忽然低下身,捏住了白景之的下巴,在厌恶且带着愤怒的眼神中,强迫性的在对方的嘴里面塞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顺着白景之的喉咙不断的滑下,他只觉得心口处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重重地一痛,而后便消失无踪。 但他的心里却已经掀起惊天的巨浪,“你给我吃了些什么?” 这个女人身上蛊虫千万,害人的东西不知道多少,谁知道对方给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 “少侠不是很了解我吗?那你倒是猜猜,我给你喂的这是什么东西呢?” 她白嫩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白景之的脸颊,在抚摸到嘴唇的时候,白景之忽然狠狠的咬住了她,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整根手指全部咬断。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掐着白景之的喉咙,花费好大的功夫,才终于将自己的手指从白景之的手里救出来。 可就算是这样,她的手指也已经鲜血淋漓。 “好!白公子果然是豪杰,到了这个时候,骨头还是这么的硬,可惜啊,等到过了今日,你就只会成为我身边的一只狗,在我身边摇尾乞怜了!” “你做梦,白景之怒极反笑,女子起初是低低的笑着,而后并张狂大笑,哈哈,白景之我南疆蛊术的威力如何?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你身上下一只蛊,从今往后我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就算我让你亲手杀了你的心上人,你也只能乖乖从命!” 心上人…… 洛云芙??? 他的目光骤然一缩,“你妄想!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仇怨,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有胆量就冲着我来。果然,大人说的不错,那个女子现在可是你的死穴呢。” 她捂着唇轻轻的娇笑起来,“ 那,我就更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呢,更期待你亲手杀了她之后,得知真相,痛不欲生的样子。” “你!” 白景之恨不得杀了面前的这个女子,然而他的眼睛却渐渐迷茫,强撑着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慢慢的倒在了地上。 昏迷的最后一刻,他昂起头,看向了面前的女子,那个身着异域衣服的人,她正把玩着手中的头发,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 这一瞬间,仿佛上一次和这一世完美重叠在了一起。 “贱人……” 他终于慢慢吐出了这两个字。 白景之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一个潇洒温和的侠客,从来不会吐出任何伤人的言语,然而这一刻,看着那个曾经欺骗自己,带给自己毁灭打击,令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他终于忍不住,将自己所知道的最侮辱的语句骂出来。 “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支撑不住,扭头昏了过去。 晦暗寒冷的夜晚里,将军府中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床上的青萝从噩梦中惊醒,捂着胸口,一脸的惊慌失措,“紫菱,紫菱,你 快起来,我跟你说,我刚才梦到什么了……” 她居然梦到了曾经见过前面的陆将军,而且还梦到了对方在一片桃花林中握着自己的手,说要让自己嫁给他。 可是她明明才只和对方见了几面而已! 他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做一个这样的梦呢? 青罗正想要把自己做的这个梦分享给自己的姐妹,可她转头看去,却发现旁边的床榻上空无一人。 奇怪,紫菱呢?她人去哪了? 难不成是去如厕了? 将军府中的两个主子都不在,自然也没有他们这些下人什么事,顶多就是平常的时候做些小活,大多的时候都是在闲着,也没有什么守夜的规矩。 青萝只以为只能是去如厕了,刚巧这时候她也有些急,便想去茅厕一趟,然而,就在她去茅厕的路上,忽然听见了紫菱的声音。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为什么现在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抬起头,只看到不远处的假石旁,站着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其中一个她熟悉的很,正是每天和自己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紫菱。 紫菱大半夜的出来,就是为了见她对面的那个人? 第三百八十三章 青萝皱起眉,想到这些日子里紫菱的异样,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深,她忍不住凑近了些,想要更仔细的听清楚两人的对话。 “你让我给小姐和将军下药,我都按照你的吩咐做了,现在小姐和将军都不在府上,你找上位又能有什么用?” 她只稍稍往前挪了一步,便听到了一句这样的话。 恍若惊天霹雳! 青萝顿时瞪大了眼睛,心中的震撼令她张大嘴巴,踏出去的脚一歪,便踩到了走廊上的一片枯叶上。 “咔嚓。” 一声清响。 就是这样一道轻轻的响声,令得假山旁的两个人警觉起来:“谁在那里?” 青萝捂住嘴,转头就想要跑。 紫菱的身影却已经快速奔来。 青萝从不知道,紫菱的速度竟然会如此之快,更不知道她竟然有武功,只是一个瞬间,对方便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晦暗的月光投下来,照在琉璃瓦上,反落到了青萝的脸上,将她脸上的惊慌害怕照的一清二楚。 紫菱本要收紧的手刹那间顿住。 她神色惨白:“紫菱……” 话才出口,紫菱掐着她脖子的手便是一紧,快速地将她 扔到了旁边的草丛里,另外一只手则是抓住了草丛中的一只黑猫,转头对着那个渐渐逼近的黑影道:“没事,不过是一只猫儿罢了。” “猫?” 对方终于开口。 青萝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这是一道女声,声音显然是故意压低了,所以带着一点点的喑哑,可是仔细听来,还是能够清晰地辨别出,这应当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 栖身在草丛中的青萝顿时僵住身子,一点都不敢动了。 “给我看看。” 显然,对方并不相信紫菱的话,而是慢慢走近。 紫菱点了点头,而后便将手中的猫扔到对方的脚下。 “喵……” 猫痛叫一声。 “居然还真的有只小畜生。”只听到那个女子冷笑一声,便将地上的猫提了起来,伸出的手指纤长而美丽,却准确的捏住了猫的脖子。 手慢慢收紧,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猫,渐渐地就变得奄奄一息,到最后脚一蹬,便再也没有动作了。 青萝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收紧了。 她忽然转头去看紫菱,借着凄清的月光,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紫菱神色淡漠,没有一点动容,就这么冷眼 看着。 她认得那只猫,那只猫是厨房里做活的杨伯伯的养的,经常在他们下人房打转,紫菱经常逗它,他记得有一次,她们偷偷的给这只猫喂了吃的,第二天那只猫便偷了厨房里的一条鱼,放在她们的窗台上头,紫菱大半夜起来看到了,还吓得一声惊叫。 “给洛霆苍和洛云芙下的毒分量够吧?” 紫菱点头,道:“我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这几个月来一直都给她们下药,还有宁王……每次他来的时候,我都会点起熏香,将药粉撒到熏香里头。” 对方便愉悦的笑起来:“做得很好,不愧是我陈国的皇血。” 紫菱垂下头,密密麻麻的睫毛阴影打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她眼中所有的表情。 “至于这药的解药……我一直都藏在床底的夹层里,既然主上的目的是要洛霆苍和洛云芙几人的性命,那我稍后便回去将解药毁掉。” “不行!” 女子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有点急促和严厉。 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淡淡的道:“即便是你把解药给毁了,主上那里也依然会有解药,你做这些只是多此一举而已,到时你把解药交给我便 是,其他的不用你管。” “是。” 从头到尾,紫菱面对着这个女子,都是一副谦卑乖巧的模样,无论对方说了什么,她也只会点头应承。 “大人来这里,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她乖巧的态度到时引得对方高看了她一眼,声音里便带了嘲讽:“我刚来的时候,你就哪班的不情愿,怎么这会儿倒是乖了?” 她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正如大人所说的,我是陈国人,生死性命都系在大人你的手上,大人的吩咐,属下不听从,难道真的去走死路吗?” “看来你是想明白了。” 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前线的眼线传来消息,白景之回京城了,你跟在洛云芙身边那么久,应该知道一些东西,等他来将军府避风头,或者你想办法和他接上头,总之,给我拿下他。” “属下明白,只要拿下了白景之,自然不愁白棠隐自投罗网,而长公主对白棠隐一片真心,自然也不会放着白棠隐不管,到那时我们便能将其一网打尽。” “知道便好。” 这番谈话很快便结束了。 青萝在草丛中,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个女子踩着 黑猫的尸体,朝着走廊外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眼前。 屋檐下就只剩下紫菱一个人。 青萝的心就这么慢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对方会将自己揪出来,用那个女子杀猫的方式来将自己毁尸灭迹。 可她等了又等,对方却忽然转身离去。 她忽然就呆了呆。 紫菱……她就这么……放过了自己了? 她不知道紫菱为什么放过自己,更不知道她为何装作没有看到自己的样子,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所偷听到的话。 紫菱是陈国人。 紫菱会武功。 紫菱给小姐、将军,还有宁王都下了毒。 ……小姐! 她心中一个激灵,忽然清醒过来,抬脚就匆匆的往自己的房间赶,她没有忘记紫菱刚才说的,她把解药藏在了她自己的床底下的夹层里。 紫菱还没有回来,她跑进房间,率先将房间反锁,而后就爬进了床底,果然在床底上发现了一个夹层,上面正夹着一个小瓶子。 过去的十几年里,青萝从未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晚。 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受了打击和惊吓之后,竟然还能清晰的想到自己要偷出解药去救自家的小姐。 第三百八十四章 “然后,你便来找我了?” 洛云芙倒吸一口冷气,掐住了袖子中的手掌。 青萝白着一张脸,显然还是惊魂未定,听了洛云芙的话,她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奴婢是想要找小姐,可是边关那里太远太乱,我一个人,根本去不了边关,侥幸安然到了,也不一定能够找到小姐你,所以我就来云南找将军,想要和将军说这件事,让他把药送到小姐你的手里。” 只是没有想到,才刚到云南,她就听到了洛霆苍中毒昏迷的事情。 洛云芙神色沉默。 不得不说,青萝考量的是极好的。 她一个女子,在没有任何人陪同保护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到边关,路途中就可能会劫匪流氓所强抢。 倘若是过去,她听到这番话,心中必然会欣慰,但此刻她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颜祉黎见此,目光一黯。 他转头吩咐将士:“将青萝姑娘送下去好好休息吧。” 青萝摇了摇头,她才刚见到洛云芙,并不想和对方分开,只想牢牢的跟在对方的身边,保证洛云芙不会出事。 而洛云芙则是明白了一切。 她终于明白,为 何自己前些日子会心浮气躁,明明是个很能控制自己的人,在那段时间却总是发火,性情不定,丧失理智。 原来,那不是因为自己过于劳累,紧张。 而是因为紫菱给自己下了药。 她一直觉得,自己重生一回,又有着一副万毒不侵的身体,这世间的所有东西都很难伤害到自己,却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她却还是中招了。 而中招的原因,仅仅只是她没有提防自己的身边人。 颜祉黎眉头微皱,按住了青萝拿解药的手,声音带着微微的凉:“不可!这解药不知是真是假,芙儿不能贸然服下。更何况芙儿自己的医术便极好,倘若自身真有什么问题的话,她自己想必也能看出端倪。”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并没有说。 紫菱是自小便跟在洛云芙身边,可谓是朝夕相处十几年,深得洛云芙的信任,既然她是陈国埋在将军府的一颗棋子……那谁又能保证,这个和紫菱一样是洛云芙心腹的青萝,就真的和陈国没有任何的关系呢? 不然,就凭她偷听到紫菱和那女子的对话,知晓这么多的秘密之后,还能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她们的面 前,还不够人疑心吗? 他不是一个疑心重的人。 但,凡是牵扯到洛云芙事情,他愿意疑心重重。 洛云芙也将视线放到玉瓶上,那双如秋水一般的眸子中,染上了寒冬的霜。 “这解药来历不明,我还不至于自寻死路,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药,能够算计到了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她本来就是万毒不侵之体,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各种毒药迷药都对她无效,可这一回居然还是被算计了。 她扒开瓶塞,倒出解药,视线却忽然凝固起来。 这药丸,怎么手感有点奇怪呢? 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略微有点锋利,而且这解药的样子,看起来也过于大了。 颜祉铭双眸也是一眯。 他接过洛云芙手中的药丸,放在手中用力一捏,解药顿时粉碎,只见他将粉末小心的抖落于手心……这毕竟是洛云芙的解药,尽管不知道真假,但他绝不可能让它没了。 “这是……” 洛云芙忽然目光一缩。 ——怪不得她觉得解药有点不对劲,原来是这解药里面竟然藏着别的东西! 只见颜祉黎将那圆球打开,才发现里面装 着的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一张纸条,两人对视了一眼,洛云芙将其打开。 她迅速的扫过。 而后,骤然将纸条捏成一团。 “长公主和白先生落入了悬崖!”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得房间中的青萝和颜祉黎都是一惊。 不同的是,青萝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颜祉黎则是剑眉轻皱,看着洛云芙捏着纸条的手,明白了什么。 “这是紫菱写给你的。” 这药是青萝从紫菱那里偷来的,从始至终经手过它的人就只有青萝和紫菱,既然这解药里面藏着的纸条不是青萝写的,那便只能是紫菱了。 洛云芙点了点头,沉声道:“是,这上面的字虽然不是她的笔迹,但是上面的香味却是我送给她的沉木香,我不会闻错。” “信上写了什么?” 她轻轻摇头:“没什么有用的。信上只说了三件事,一件是颜祉铭和陈国勾结,可能会对你不利,一件是我父亲的身边有陈国的卧底,会对父亲不利。至于最后一件……” 她话语一顿,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她说的是,颜祉铭捉住了白棠隐,引得颜听霜自废了武功,和白棠隐 一起坠入深崖,生死不知。” 显然的,紫菱并不知道她早就晓得了颜祉铭和陈国的勾结,还将这些事情如实写到了纸条之上。 青萝在旁边,隐隐也听出了一些眉目,双眸便是一亮,“小姐,你的意思是……紫菱她还是好的?她并没有背叛小姐你?” 洛云芙轻轻一笑,然而眸光深处却依旧是寒凉的。 “若真是这样的话,她便不会给我和父亲下药了。”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从未想过,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丫鬟,会是陈国埋在将军府的一颗棋子,是对付自己最有利的工具。 这让她忍不住问自己,难道上辈子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吗? 为何上辈子直到最后都陪在他身边的人,甚至为了他而丧失掉性命的人,这辈子居然会被发现是自己身边的一个奸细? 可她知道不是。 重生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上辈子的事情重叠在了一起,那绝对不只是他的一个幻想的梦境,至于上辈子紫菱的最后结局……她苦笑一声,她怎么会觉得一个奸细会在自己面前被颜祉铭活生生逼死呢? 恐怕这一切,都只是紫菱的金蝉脱壳罢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自己真是太傻了啊! 她闭上双眼,很久之后才淡淡道:“青萝,你累了这么久,先下去好好休息吧,我有些倦了,也想休息一下。” “小姐,奴婢不累,奴婢可以在你的身边伺候。” 许久没有见到洛云芙,青萝依旧不愿意离开她,更害怕自己只要一离开,对方便又会如之前一般一声不吭的远走。 “你先去休息吧,你家小姐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颜祉黎低声提醒,看着洛云芙,眉头微皱的同时,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一抹担忧。 青萝这才反应过来,小姐平日里最器重喜欢的就是自己和紫菱,自己知道紫菱的背叛尚且这般的伤心难受,更何况是小姐呢? 她咬了咬唇,“那……我就先下去了,宁王殿下,你要照顾好小姐。” 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自己朝夕相处一起服侍的姐妹,怎么就忽然成了别国的卧底。 但她想起那一个夜晚,那个黑衣女子渐渐逼近,紫菱明明发现了自己,却还是放过自己转而用一只黑猫救了自己的命的夜晚,她就忍不住捂住胸膛。 她能够感觉到,紫菱显然是对自己和小姐,乃至 于将军府有感情的。 她是故意放走的自己! 只希望她能想清楚迷途知返,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颜祉黎的手轻轻搭在洛云芙的肩膀上,她微微的偏过头,“我不是说了嘛,我有些倦了,想一个人好好休息。” “休息?” 颜祉黎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忽然一声轻笑:“你确定是休息,而不是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悄悄地流眼泪?” 洛云芙忽然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会哭!” 是的,她怎么会哭呢?她重生回来,清楚地知道眼泪都多么的没用……即便是她真的要哭,也绝不可能是为了紫菱! “现在说的这么信誓旦旦,等待会儿人走完了,是个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对于她的话,颜祉黎只是嗤笑一声,然而低下头,轻柔的擦拭着她的眼角,就仿佛她真的为此流泪了一般。 洛云芙别过头,却怎么也躲不开颜祉黎的手,气恼之下,狠狠地拍了他下,“胡闹什么!” 也许是这些日子太过于压抑,他太久没有从洛云芙脸上看到这般生动的神色,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脸上的笑意 便渐渐消失。 “我只是不想你念着这件事情,一直为此伤心罢了。” 他看着洛云芙:“芙儿,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很在意紫菱和青萝这些人,因为这些人陪伴了你许多年,是你最为信任的,她们当中有一个人背叛了你,你都会为此难过伤心,只是你不愿意表露出来而已。” 洛云芙神色暗淡。 是啊,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自己最信任的人,反过头来插了自己一刀,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还能若无其事? 但比起伤心,她更难以接受的是紫菱的变化——为何她印象中的那个温柔腼腆,和她一起度过最艰难时期,甚至为了自己付出性命的女孩子,竟然会变成这样? 究竟是这一辈子的轨迹变化了。 还是说,从上一辈子开始,她就一直活在欺骗当中? 看着她脸上的失落,颜祉黎神色一黯,忽然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捏的洛云芙吃疼的叫出声。 “你做什么?” “自然是惩罚你了。” 他不悦的道:“本王才是你的心上人,是你未来的夫君,使你能够倾心相付,全心信任的人,可你却总把信任交给其他 人……岳父便也罢了,紫菱又算什么?一个小丫鬟而已,我同你吵架离开京城的时候,都没见你这般伤心,难道在你的心里,我还不如一个丫鬟?” 这简直就是歪理! 洛云芙险些被气笑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颜祉黎的胡搅蛮缠,她的心情也渐渐地明朗起来,倒是没有一开始的那般低落和伤心了。 “谁准你叫的岳父,我们可还没成亲呢,你就这么败坏我名声?” 她低声道,声音里充满了愠怒。 颜祉黎修长的眉轻轻一挑,眉如远山,唇角挂着的都是笑意,“自然是岳父准许我叫的,你忘了,岳父醒来的第一日我就叫了,他是怎么说来着……你是不是忘了?不急,让我来给你好好回忆一下。” 他说着,嘴角的笑意不受控制逐渐加深。 他模仿着洛霆苍的声音,将那一日洛霆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这声岳父虽然叫的不合时宜,但是早晚都要叫的,早叫晚叫都是一样。” 洛云芙气急,羞红了一张脸颊,“你再说!你再说……你再说我便不嫁给你了!” “哦?不嫁我?” 颜祉黎声音渐渐低下来,忽然,他趁着洛云芙不 注意的时候,楼主了她的腰,带着她便往床上滚去。 双手一横,便将洛云芙困在了自己的胸膛和床榻之间。 上半身慢慢下沉,唇瓣几乎贴在洛云芙的耳边:“不嫁本王,那你打算嫁给谁?嗯?” 颜祉铭,还是白景之? 不管身下这女人有没有真的改变想法,既然她撩动了自己的心湖,那么这一辈子,他都会死死地抓着她,绝不给她离开自己的机会! 男子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她顿时羞红了一张脸颊,不断地推着对方的胸膛,“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快把手放开。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要我放开可以。但是你要看着我的眼睛,说不管是白景之还是颜祉铭都比不上为夫,为夫就放过你,不然,为夫只能一直抱着你了。” “你……” 洛云芙又气又恼,可是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自己的错,不该在对方的面前说这样的话。 她低声说道,“好,我说,他们都没你好,只有我的宁王殿下是最好的!” “这话说的还不错。” 颜只黎说着,便松开了抱着落云浮的手,然而洛云芙一离开他的怀抱。便立刻躲到了旁边。 “才怪!” 第三百八十六章 “才怪!” 她愠怒地说道:“你就只会欺负我!我才不按你的想法说呢!” 她不想违心的说出自己不想说的话来令颜祉黎伤心,却更不愿意让颜祉黎如愿以偿,两人就在房间中大闹起来,最后颜祉黎将她搂在怀中,按在了怀里。 “可是开心一些了?嗯?”他低声问。 “嗯。” 洛云芙轻应了一声。 她能明白颜祉黎这样做的用意,不过是想要逗自己开心,令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罢了。 事实上,也确实很有效果,至少如今的洛云芙,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那般伤心,她轻轻依偎在颜祉黎的怀中,小声道:“我真的没有想过,紫菱居然会是陈国的卧底。” 也许是身边有人陪伴,她渐渐地也将心里话吐露出来。 “她年幼的时候就在侍候我了,她是我父亲送给我的,她说我长大了,他一个大男人,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照顾我,便给我找了几个丫鬟,跟我说她们都是可以信任的姐姐。” 她将头缩入颜祉黎怀中,声音渐渐低落,带了些难过,“她经常跟我说,是我父亲救了她,我和父亲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会永远陪在 我身边。” “她还差点为我而死……” 如果没有上辈子的记忆,那青萝和紫菱在她眼中,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丫鬟。 可问题就在于,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对于紫菱青萝这些上辈子到死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她寄托了巨大的信任和在意,在她的眼中,她们早已经不再是丫鬟,而是她的姐妹好友。 她真的不知道,为何事情会走到这一地步。 颜祉黎神色微黯,轻柔的抚着洛云芙的头发,低声道:“过去的事情,你只想想便是,没必要为此伤心,你不要忘了,长公主和白先生还在京城中等我们。” 洛云芙深吸一口气,神色恢复了平静。 “你放心,我不会伤心的,无论如何,紫菱既然放过了青萝,还借着她的手将这些消息送给我,便表示她对于青萝,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等我回到了京城,我再好好地问问她,将这件事情搞个清楚!” 京城。 端王府。 睡梦中的颜祉铭忽然惊叫一声,大汗淋漓从床上弹起。 身侧的倪雪妍被惊醒,揉着惺送的睡眼,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现在还没到早朝的时辰呢,再睡会儿吧。” 颜祉铭深吸数口气,才稍稍冷静下来,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窗外。 那里,夜色正浓。 “本王刚才做了个噩梦……”良久,他才轻轻开口,“本王梦见……皇帝死了,乐妃生了个女儿,本王在众臣的拥戴下登上了皇位,做了皇帝。” 皇位? 倪雪妍脸色一喜,“恭喜王爷,这是好事啊!” “好事?” 颜祉铭的声音传入耳际,似哭似笑。 倪雪妍这才注意到不对劲,她抬起头,接着房间中昏暗的烛光,看清楚了颜祉铭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意,有的只是苍白和微颤。 他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本王梦到的就是好事?你知道吗?本王……本王梦到做了皇帝,可就在做皇帝的当天,颜祉黎冲了进来,砍掉我的头颅,我的头掉在黄金做的地砖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整个龙椅……” “殿下!” 倪雪妍忽然扬高了声音。 她紧紧地抓着颜祉铭的手,脸上浮现出紧张,“这话可不能乱说。” 颜祉铭惨白着一张脸,“本王没有乱说,雪妍,这些日子本王一直在想,这些事情,本 王是不是做错了?也许本王并不是一个当帝王的料子,如果执意下去,只会送了自己的命!” 倪雪妍脸上也带了一点白,可比起颜祉铭的心慌来,她显得更加的镇定和毅然。 “殿下,你绝对不能说这种话!主上都说了会送殿下登上皇位,就算那宁王再如何的厉害,他也敌不过陈国的倾国之力!现在整个京城都在殿下你的掌握之中,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见颜祉铭沉默不语,她咬了咬牙,忽然想起自己主上说过的,端王是一个不愿意屈居人下的人,便只能用大好的未来来一点点的引诱—— “而且,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殿下已经回不了头了,即便可以回头,难道殿下就愿意眼睁睁看着别人继承皇位,跪在金銮殿下高呼对方万岁?殿下,你曾经和雪妍说过,你此生最大的夙愿就是登上皇位,名留青史,难道殿下真的舍得放弃?” 颜祉铭怔怔的,低声道:“你说得对……” “本王这时候,也没办法回头了,除非宁皇兄愿意原谅我……” 见他的神色又慢慢恢复之前的坚毅,倪雪妍这才松了口气,但经过这样一番折腾, 两个人早已经没有了睡意,再加上窗外的天也慢慢亮了,她便温柔妥帖的为颜祉铭换上朝服,依依不舍。 “殿下可要早些回来,不要让雪妍久等。” 等到颜祉铭上朝去了,倪雪妍留在房间中,回想着颜祉铭离开前说的那句话,越想心中越不安宁。 “若是宁皇兄愿意原谅我,此事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难道端王真的后悔了?打算将即将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人,只因为他惧怕掌有兵马的颜祉黎会要他的命? 不! 端王绝不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 倪雪妍下意识的否定了这个猜测,但不管如何,端王的心中动摇是不争的事实,若真如此的话,这对她的母国来说,可不算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她便写了封密信,将颜祉铭动摇的事情悉数写上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 片刻之后,她的这封密信便落在了颜祉铭的手中。 看着上面写着的字,他双目冰冷,眼底深处都是怒意,“好、好、好,好一个倪雪妍!” “怎样?这位倪姑娘可是陈国埋在王爷身边的一个卧底?在下的话,王爷如今可信了?” 身后处,一道男声传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 颜祉铭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后,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怒意,而是带着钦佩,和稍稍歉意:“是本王错了,当日方先生你和本王说的时候,本王竟然还不信,然而按着先生的话去试探一下,却是……” “却是和在下所说的并无二致,对吗?” 一声轻笑。 层层竹林掩映着的凉亭中,一个青衣书生披着大麾,正悠闲地饮着茶。 比起颜祉铭怒然的神色,他的姿态显得从容淡定,点尘不惊。 瞧着这般淡定的方卓涛,颜祉铭原本汹涌燃烧的怒意,不知怎的竟然也平复了下来,“本王是真的没有想到,倾心相爱的女子,居然会是别国安插在本王身边的棋子。” 他是那般的信任倪雪妍啊。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未曾怀疑过对方。 “若不是方先生提醒,本王还不知道要被她蒙蔽多久!” 方卓涛背对着颜祉铭,脸上露出一抹不屑——到底是过于信任这女子,所以从未往这方面想过,还是觉得对方不过区区一女子,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呢? 和颜祉铭相处了这么久,他大概也摸清楚了对方的性格。 这是一个掌控欲极强,对 权利有着深切渴望的人。 这样的人,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铤而走险的做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比如和大理国陈国同流合污。 倪雪妍到底不够了解颜祉铭,如果她了解的话,就绝对不会相信颜祉铭对她说的那番话,相信他真的后悔害怕,想要从皇位之争中退出来。 而颜祉铭心中则是怒极。 借着陈国的帮助回到京城之后,他便开始逐步扭转自己的名声,当然,这一切少不了面前这位他费心求来的“名士”的帮助。 后来的结果自然很好。 ——一切都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方卓涛的实力让他刮目相看,也彻底的得到了他的信任。 他便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倾囊相告,却不想对方得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反问他:身边的那位那位姑娘是不是和陈国有关系。 颜祉铭当然不信。 他对倪雪妍还是有点感情的,毕竟对方和自己也算是共苦过。 但他多疑的性格,又忍不住令他每日怀疑,最后他还是听从了方卓涛的意见,演了方才的那一出戏。 方先生说过,倘若倪雪妍真的是陈国的棋子,那么自己 一旦动摇,对方必然会向陈国传信…… 结果,果然如此。 他捏紧自己手中的密信:“若是本王一直被蒙在鼓里,将来这祁国岂不是要被他们算计到手中?本王这就去杀了这个女人!” “王爷且慢!” 方卓涛忽然扬声叫住他。 他沉声道:“王爷,在下觉得,杀了这女子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到不如留着她,既然陈国能够在王爷身边安插一颗棋子,那就必然有第二颗,第三颗……既然如此,倒不如顺藤摸瓜将这些找出来。” 颜祉铭也不是蠢人。 冷静下来后,他也觉得刚才的自己过于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先生说的是吗,是本王冲动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还好有先生提点。” 方卓涛一笑,摇了摇自己的羽扇,书生意气尽显。 “王爷的心中恐怕早有对策,只是人都有七情六欲,王爷更是重情之人,忽然被自己心爱之人所背叛,愤怒生气之下,难免会失去些理智。” 方卓涛这话说的十分漂亮。 一方面,他点出颜祉铭重情,这自然是一个优点,另一方面他又 给了颜祉铭一个极好的台阶。 颜祉铭心中满意的同时,又忍不住感慨:“方先生果然是本王的知音……只可惜,本王和方先生相逢的太晚。” 他过去也听闻过方卓涛的名声。 担心高气傲的他,只以为这是一个会耍嘴皮子的书生罢了。 倘若不是自己最得力的幕僚在自己面前极力推荐,他想必也不会在方卓涛的身上下功夫。 这令得颜祉铭心中惭愧——事实证明,方卓涛不仅能言善辩,还有极好的谋略,起初将人带回来的时候,他曾有心想要考量对方的学识,最后却是令他惊叹不已。 方卓涛饶有兴味的一笑。 等你一败涂地的时候,你就不会感慨我们相遇的太晚了。 你只会感慨,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一刀捅死在下。 颜祉铭还要上朝,自然不能在方卓涛这里停留太久。 方卓涛饮完一壶茶,便执着羽扇,一边摇着,一边优哉游哉的出门,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整个京城最大的酒楼。 “给我来个包间。” 他将一锭银子扔给小二,便摇着羽扇上楼了。 身后尾随着他的人见他上楼,便也瞧瞧跟上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寻常打扮,一眼回头完全发现不了。 方卓涛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端王颜祉铭的疑心还是很重的,尽管这些日子,方卓涛为了得到对方的信任为对方出了许多主意,但一直以来,监视着他的人就没断过。 但就这点小手段,想要监视自己,还是差了点的。 他忽然收起羽扇,眯着眼睛,就这么悠闲的走入了包间。 外面的人见他进去了,便一直蹲守在外面,这中间,方泽涛曾经叫了好几次小二,他们蹲守在暗处,只瞧见对方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早朝很快便结束了。 回来之后的颜祉铭抬手便叫来暗卫,“今日方先生都做了些什么?” “回王爷,今日方先生去了醉香楼,给了几个饭菜,然后就一直呆在那儿,到现在还未回来呢。” “哦?” 颜祉铭眉间染上惊讶,方先生喜欢去那里,莫非他特别喜欢那的饭菜不成? 事实上,方泽涛还真的想错了颜祉铭的用意,他以为对方叫人跟着自己,是想要监视自己,可事实上,颜祉铭只是好奇方卓涛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而已。 第三百八十八章 当然,最主要的是,方卓涛的喜好太捉摸不定了。 他有心讨好,便也只能从微末地方入手。 颜祉铭沉思了一会,便道:“总不好叫方先生来回跑,这样吧,你去醉香楼一趟,把那里的厨子给本王带回来。” 既然方卓涛喜欢那里的饭菜,那他何不投其所好? 醉香楼。 监视着方卓涛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如何的不对劲,早已经昏昏欲睡。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酒楼的包间中,衣柜忽然从里面打开,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从那里走了出来。 这正是本该在房间中悠闲品茶的方卓涛。 瞧见他的出现,椅子上的“方卓涛”忽然站了起来。 他拥有和方卓涛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身上的衣物也别无二致,就连那股潇洒意气的气质,也几乎和真正的方卓涛分不出区别来。 方卓涛对着他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便擦肩而过。 那个假的方卓涛钻进了衣柜,并且很快消失不见,而他则坐到了之前那人坐过的椅子上,正面对着敞开的窗户。 于是在对面的人看来,就只是方卓涛在房间中走动了一下。 没有任何的异样。 想必,他们也没有想到 ,这个醉香楼其实是宁王的产业,想不到这看似简单的包间里,其实藏着一条隐晦的密道。 更想不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方卓涛生生离开了两个时辰之久。 想着自己方才听到的消息,方卓涛品茶之余,嘴角又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洛姑娘呀,洛姑娘,你和宁王可总算是要回来了。” 若是你们再不回来,他一个人,独木难支,恐怕最后的结果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整个京城变天。 帝都。 风起云涌。 陛下昏迷,命在旦夕,本该驱逐出皇室的端王强势回归,洗清了自己身上的罪名,并且接过陛下的任命,成了摄政王。 颜听霜失踪,洛霆苍受重伤,宁王远在千里之外。 凡是掌握有兵马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出事,京城落入颜祉铭的手中。 饶是京城中的臣子们再如何迟钝,此刻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丞相府中,下人刚换上了新的地龙,整个书房里又一次温暖如春,老丞相看着面前的书籍,左眼皮重重一跳。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这是不祥之兆啊!” 旁边的刘太傅忍不住道:“丞相大人,您别再胡思乱想了,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就是在忧心也无用。” “再说了,摄政王虽然管理朝政,可是论门生威望,有哪个比得上你?” 能够做到丞相和太傅的,基本上都是朝中元老,而且必然是皇帝极为信任之人,所以,他们可以算得上是帝王心腹。 对于颜祉铭的行为,他们虽然有异言,但是也无计可施。 “我知道你对皇上忠心,可你也要为自己将来想一想,现在陛下危在旦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乐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个男孩,也要等他出生吧?小皇子出生前,我们也只能让端王摄政。” “以你我的本事,想要在宫中保住小皇子还是能做到的。” 丞相只感觉自己牙齿都在抖:“你你你……刘太傅,你老糊涂了呀!你知道些什么?那乐妃肚子里的……算了,我不与你多说!” 就是因为他在宫中有一些势力,所以他才这般慌张。 刘太傅哪里知道,端王在皇宫的这段时间,其实是在和有了身孕的乐妃一起厮混? 如果是之后混在一起的也就算了,就怕……那可是混淆皇室血脉啊!而且端王什么 心思,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谁知道陛下昏迷不醒的事情,是不是他做的? 老丞相自问,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以他的资历、名声、威望,谁登上皇位,他都是不变的丞相,根本没必要为此令自己卷进这一堆浑水里。 但祁国的未来,他却是责无旁贷的。 颜祉铭和大理国的那件事情,别人不知道,可他是一点一点的查过的,他会不清楚吗?人证物证俱在,哪里是颜祉铭能够混淆的? 就以端王的这个德行,就算是他将来登上了皇位,这祁国的子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最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猛然回头,“不对,看宁王的样子,显然也是志在皇位,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回来。” “还有洛将军……他对陛下虽然不算忠心耿耿,但也不可能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没有传来半点消息……” 一定是出事了! “快!拿我的印鉴来,给荆州刺史冯鹏写封信,问问他怎么回事。” 荆州刺史冯鹏是他的学生,为人正直清廉,深得他的看重,两人与其说是师生,倒不如说是一 堆忘年交。 洛霆苍剿匪的地方在云南,恰恰就在荆州的旁边。 从自己学生的口中,说不定能够知道些事情。 老丞相急冲冲的写完信,剩下的时间便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脸上都是焦灼,即便是自己的发妻来劝也于事无补。 直到三日后。 宁王中毒身亡,陈军直下玉门关的消息写在冯鹏中的回信中。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捏着信的手在不断的颤抖着——果然,他就知道颜祉黎久久没有消息,必然是出事了。 他也大概猜到颜祉铭想登上皇位,就必然会对颜祉铭动手。 可……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陈国和祁国交战,宁王身为主帅应敌之时,他对对方狠下杀手。 难道他就不怕陈国坐享渔翁之利吗? 此等短浅、狼心狗肺、不识大局的人,如何能做好帝王之位? 老丞相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冷,就在这时,丞相府的下人奔入房间,急声道:“大人,摄政王派人来了,说是边关有消息传来,请诸位大人们进宫一块商讨对策!” 来的可真快啊! 怕是已经得到了宁王身死的消息,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登位了吗? 第三百八十九章 他在下人的伺候下,颤颤巍巍的换好朝服,然后乘着马车赶往皇宫,这一路上他思考了很多很多,甚至巴不得这一路程能够在晚些。 皇宫很快便到了。 摄政王颜祉铭这段时间,都是在上清宫中处理的政事。 用他的话说,是他心系陛下的身体,所以才要在上清宫中,一方面是方便处理政事,另一方面则是可以更好的照顾陛下。 当然,这话里面,到底有多少真心,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等到老丞相到时,上清宫中已经聚拢了一批臣子,他们无一例外身着朝服,整理得极为正式,每一个都表情不一。 颜祉铭瞥了丞相一眼,“丞相可真是姗姗来迟。” 丞相低下了头,无法直视颜祉铭的面容,只回答道:“老臣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也坐不得太颠簸的马车,所以才来迟了。” 不。 他只所以来得晚,是因为他故意放慢了马车的速度,他在来的路上一直想着应对的方法,却悲哀地发现—— 没有办法! 倘若宁王不在,陛下病危,普天之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拦住颜祉铭了。 即便是乐妃肚子里有个孩 子,可那孩子是不是陛下的先不说,只说一个没有靠山的后妃和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如何逃得过颜祉铭的毒手? “原来如此,那看来丞相要好好休息了。” 他状似关心的感慨了一声,听在其他人的耳中却是意味深长。 丞相神色平静——他知道,从上次自己揭露他和大理勾结,令得他被驱逐出皇室开始,对方便恨上了自己。 而自己方才的话,无非是给了对方一个令自己告老还乡的理由。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 倒是其他的大臣已经按奈不住:“摄政王,微臣听说前线传来了消息,不知可是真的?” “是啊是啊,宁王殿下都已经奔赴前线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传来,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挂念着呢。” “敢问摄政王,不知前线战事如何了?” 说是询问,可事实上,他们的心中都觉得宁王不会输,如今传来的消息,不出意外也肯定是旗开得胜的消息。 毕竟,宁王神武的印象,早已经在他们心中生根。 颜祉铭眼中划过一道冷意,可脸上却作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前线却是传来了消息,可…… 怕是要让诸位大臣失望了,陈军已经攻破玉门关,朝着龙门进发。” “什么?” 大臣们还没从幻想中的喜意中走出来,便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惊。 “怎么可能?难道宁王殿下没有拦住他们吗?”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到了现在才传到京城?中间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颜祉铭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悲痛未曾减去半分,倘若不知道其中内情的,怕是真要以为这两人兄弟情深了。 “本王也没有想到,可是据前线传来的消息,陈国在我军阵营里安插了棋子,宁王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被下毒暗算……而前线传来的消息是……宁王已经……中毒身亡。” 丞相手一抖,手中的朝牌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颜祉铭别过头,脸上还带着愤怒,他扶起跌倒在地的丞相,痛心疾首的道:“丞相,本王知道你不愿相信,本王也和你一样,但此事乃是千真万确,前线的战报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宁王中毒身亡,便是本王不愿意相信,也只能相信。” “到如今,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 赶紧想好应对之策,总不能叫陈国的鞑子继续摧残我祁国的土地!” 可造就这一切的不就是你吗? 丞相没有抬头,心地却是怒极——倘若不是颜祉铭非要对正在和陈国对敌的颜祉黎下手,他祁国的军队何至于这么不堪一击? 他难道就没想过,颜祉黎是没了,可是祁国边界的数千里土地也跟着没了吗? 丞相也是辅佐过三朝皇帝的人,见过的肮脏事数不胜数,他并不觉得帝王冷血残忍是错,事实上,颜祉铭把颜祉黎害了,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可问题就在于—— 对方这种不顾边关战事和黎明百姓的行为,根本不足以担当起一个帝王的身份! 想起当初自己因为忠心皇上而对宁王无比敌视的行为,丞相便觉得后悔不已,早知最后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支持宁王呢! 他深吸一口气,对于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一切,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殿下觉得,该如何做?” 颜祉铭叹息道:“本王想的,自然是增兵赶往前线,抵御陈国兵马,可是……如今陛下昏迷着,本王自然不能私自调兵。” “林太医昨日还和 本王说过,皇兄虽然还有呼吸,可不出意外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无法从床上睁开眼睛……” 他虽未说清楚,可在场之人都心中清明。 这便是说,皇帝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是下半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换言之,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活死人。 一个活死人,如何能当祁国的皇帝? 这一番话的威力有多大,颜祉铭早就知晓。 看着大臣们脸上的慌张和绝望,他心中冷笑,可脸上却还是要露出悲痛的神色,做一个合格的好皇弟。 就连声音,都已渐渐哽咽:“本王已经想过了,国不可一日无主,皇兄已经变成了这般,祁国就必须选出一个帝王。” “好在,皇兄虽然身体有恙,但是乐妃娘娘却已经怀了皇兄的孩子,本王打算即日便准备登基大典,让乐妃肚子里的孩子登基。” “王爷,万万不可啊!” 他才刚开口,便立刻有大臣反对。 “王爷,微臣觉得,此事王爷还是欠缺考虑了,乐妃娘娘虽然身怀有孕,可腹中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尚且不明朗,怎么能这般随随便便就将皇位传给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第三百九十章 “不仅是祁国,便是其他国家,也绝对未开过这样的先河!” “对呀,如果是个皇子也就罢了,可若是个公主,难道要我们尊一个女子为帝吗?荒唐,太荒唐了!” 丞相只冷眼看着这一切,毫不做声。 他心中明白,颜祉铭是绝对不可能让乐妃肚子中的孩子继承皇位的。 果然,那大臣只是说了几句,颜祉铭的脸上便适时地露出动容之色:“可……皇兄缠绵病榻,而宁王又已经遭遇不测,如今皇室只留下乐妃肚中的皇子,皇位若是不传给未出世的皇子,那又能传给谁呢?” 一位大臣神色深沉:“摄政王,您不会是忘了,您也是祁国的皇室血脉!” “本王?” 他好似吃了一惊:“可是,皇兄已经将本王驱逐出皇室了,本王那里能够继承皇位呢?” 上清宫中站着的都是朝堂中颇有分量的臣子,这些臣子当中,除了颜祉铭的人,和陈国埋下的暗桩和棋子只是少数。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对如今皇位继承的事情十分关心。 从私心来讲,他们自然不愿意看到皇位落到一个还不知男女的皇胎上,且不说这孩子不知是男是 女,就只说诺大的一个皇朝,如何能够交到一个孩子身上? “王爷,您不用再推辞了,当初陛下将您驱逐出皇室,不过是遭遇懵逼厚的一时冲动,如今王爷身上的罪名都已经洗清,陛下也在昏迷之前将朝堂之事交给了王爷,这可不证明了陛下对王爷的信任之情吗?” “是呀,是呀!” 大臣窃窃私语,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整齐划一的跪倒在地。 “臣等恳请王爷即位!” 皇帝成了活死人,宁王已死,乐妃肚中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更肩负不起一个皇朝的重任,仔细瞧来,皇室正统竟然就只剩下颜祉铭一人。 皇室之中,最重礼法。 宗室之中也不是没有旁之,可那毕竟不是颜氏正统,在血缘上差得远了,虽说过去百年也不是没有宗室旁支继承皇位的例子,可那都是在帝王无子,正统血脉无人的情况下,才会将重任交给宗室子弟。 现如今,颜祉铭作为皇帝的胞弟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自然也没有从旁系过继的理由。 大臣们跪了一地。 只有丞相没有丝毫动作。 他双手拢在袖中,一张苍老的脸莫无表情,双眸微微 下垂,似乎是在打瞌睡,又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颜祉铭笑容忽然就淡了淡。 “丞相大人可是有异议?” “微臣无异议。”他一礼,“臣只是觉得,与其在这里商讨继承皇位这种遥远的事情,倒不如先应对下陈国的事情。” “陈国的兵马直驱而入,宁王有不幸身亡,边关军队群龙无首,倘若放任不管的话,祁国危矣啊!依老臣看,不如将云南的洛将军召回,交付其兵马,让洛将军带病去前线增援,保住我祁国安宁啊!” 他还怀着一线的期待。 尽管宁王不在了,可是洛霆苍却是在的。 洛霆苍乃他祁国的战神,论声名和长公主不相上下,而且战场厮杀多年,有充足的经验,倘若派洛霆苍上前线,不敢说大获全胜,至少可以和陈国形成抗衡之时,保住边关的安宁! 他现在已经不在意皇位是有谁来继承了,他现在只在意边关的安宁和那无辜的几十万百姓的性命! 颜祉铭眼神一暗。 “丞相大人的这个法子,本王也想过,但……不幸的是,洛将军那边,好像也发生了些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悲痛更深了 。 丞相看着他脸上强自伪装出来的悲痛,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什么……” 颜祉铭道:“丞相大人许是不知道,就在洛将军前往云南剿匪的的第三日,便遭到了山匪的袭击,中箭身亡了!” 丞相的身子忽然僵住了。 良久之后,他才抬起眼,往日里清明锐利,睿智通达的一双眼眸,已经充满了浑浊和呆滞。 他麻木的双眸令得颜祉铭心重重一颤,忽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眸,连忙垂下眼:“本王知道丞相心中悲痛,但是事已至此,还请丞相节哀……” 他的话还未说完。 丞相忽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在金色的大殿上,甚至有不少喷到了颜祉铭的衣服上。 原本威武奢华的四爪蟒袍,瞬间染上肮脏的污迹。 颜祉铭似乎是惊呆了,竟然都没有躲开,就任由丞相喷出来的鲜血溅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丞相!”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其他人争先恐后的扑过来,将在地上不断颤抖的丞相扶起。 “本相没事,本相没事。”他一边咳着血,一边不停地挥手,神色轻倦怠和疲 惫,竟然比平时要苍老了好几倍! “微臣只是……身体不太好,过去就有这个毛病,没想到今日忽然犯了,惊扰到了陛下,实在是臣的罪过!” 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当朝的丞相,名满天下的当世大儒。 十年国子监,三年太守,四年太傅,曾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几乎朝堂上的新秀官员有五分之四都是他的门生。 对于丞相,颜祉铭虽然心中不喜,可却是极为钦佩的,看到丞相忽然呕血,他惊讶的同时也十分的关怀。 “丞相,本王还未即位,依旧是摄政王。” 丞相淡淡道:“如今不是,日后也就是了,这声陛下早叫晚叫,都是要叫的,微臣还不如现在就称呼的好。” 话虽如此,可他的脸上没有多少恭敬。 反倒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他忽然跪倒在地,对着颜祉铭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陛下,微臣年事已高,重病缠身,早已不适合这丞相之位,还请陛下怜惜老臣兢兢业业几十年的份上,准许老臣告老还乡!” 此话一出,殿中的人都是一惊。 刘太傅瞪大眼睛,“丞相,你……” 颜祉铭也后退了好几步。 第三百九十一章 片刻之后,他才冷静下来,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丞相,你可是在同本王开玩笑?你乃是三朝元老,做过十几年的丞相,这普天之下,除了你,还有谁能胜任着丞相之位?你辞官归去,本王要去哪里寻找如你这般的才冠天下之人?” 丞相沉声道:“多谢陛下看重,可是老臣已经没用了,什么都帮不上陛下了,倘若老臣还是年轻之时,陈国胆敢侵犯我祁国,老臣一定会请旨挂帅,拿起刀剑,将叛乱之人斩于马下!” 他咬牙切齿,眼中的怒意和火光令得颜祉铭猛然一惊,不自觉地后退好几步。 这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对方口中的恨不能斩与刀下的叛乱之人,说的不是陈国,而是自己! 但很快,丞相眼中的光熄灭了。 他垂下眼,将额头重重的磕在上清宫金色的地砖之上,声音疲倦而淡然:“可是老臣已经老了,没法胡闹了,帮不到陛下了,老臣什么都做不了,老臣不仅老了,头发白了,还落下了一身的苦痛,老臣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冰天雪地里救下了先帝,伤了腿,这天气一冷啊,腿就疼得要命,连太医都说过,老臣没有多久可活的日子了。” “老臣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告老还乡,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家人好好的过完余生……求陛下看 在老臣对祁国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留老臣这一条残命了此余生吧。” “老臣这身子,真的受不了折腾了!” 诺大的一个上清宫,只有丞相一个人的声音在不断回荡,与之交汇的还有不断的磕头声。 这令得颜祉铭额头渗出冷汗。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对方的话并不是在对着自己说的,他口中的陛下称呼的也不是自己。 他仿佛是在通过他看着他早死的父皇——那个虽然风流多情,但是却英明神武的男人。 “既然……丞相……都这么说了……”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准奏!” “多谢陛下!” 丞相的头磕在地上,慢慢的退出了上清宫。 一切都晚了。 宁王中毒身亡,洛霆苍中箭而死,陛下人事不省,颜听霜更是死活不知,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颜祉铭所害。 在来的路上,他还想着,祁国的皇位到谁的身上它可以不管,但他总要管边关之人的死活,只要将洛霆苍派往边关,必然能够保住边关的安宁,而手中掌握了兵马的洛霆苍,颜祉铭即便是心怀不轨也要掂量掂量。 可是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颜祉铭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 整个祁国的栋梁几乎被他残杀殆尽! 试问,当祁 国的栋梁和支撑的脊骨都没有了的时候,祁国如何抵御住陈国迅猛的进攻和强大的兵马? 难道靠他的狠毒吗? 他越想越想笑,最后真的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一同出来的大臣听到他的笑声,都忍不住目露诧异,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丞相一直都是沉稳从容的,他们从未见过丞相这般失态的样子! 有大臣以为丞相是为终于可以告老还乡而开心,连忙来祝贺。 “恭喜丞相大人,从今往后终于可以卸下重任了。” 丞相哈哈大笑,摇了摇头。 那人疑惑:“怎么……难道丞相大人不开心么?” 可是看丞相大人笑成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不开心的模样啊。 丞相一边笑着,一边摇头远去了,迎着初冬的曦光,他的眼角笑出了泪花,脸上的表情终于便为了哭泣。 “天不佑我祁国……” 竟让此等之人成我祁国君主。 那大臣疑惑的看着老丞相远去的身影,眼中都是疑惑和不解,显然不明白为何今日的丞相会如此失态。 只是,迎着刺眼的曦光,他看着老丞相,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这位丞相大人的头发好像更白了一点。 也更少了一点。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这一夜的京城,挂起了猛烈的寒风。 寒风过后,漆黑一片的天空,忽 然就飘下了一片一片的雪花,霜色的雪从空中飘落,瞬间铺满京城所有人家的屋檐。 落尽了叶子的枝头也凝成了冰霜。 方卓涛在门外的凉亭里自己跟自己下棋,忽然觉得冷,等换好了衣服在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大雪。 他眯起眼,喃喃自语:“今年的雪,怎么来的这么晚?” 就好像是,天降下了某种预兆。 这般想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推门之声,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带着满身的酒气,看到方卓涛站在门前,他打了个嗝,露出一个笑来。 “方先生,原来你也没跟本王一样,睡不着!” 方卓涛定睛一看,才发现来的竟然是端王! 他就有点诧异了,因为担心相处过多,多疑的颜祉铭会从自己的身上发现不对劲,所以他一开始就展露出不喜欢被人打扰的怪脾气。 是以,这段日子以来,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端王一般情况都不会来找他。 更遑论是像今天这样,浑身酒气,衣冠不整,一个醉汉的模样! 是这样想的,他也就是这样问的:“半夜来此,王爷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颜祉铭哈哈大笑,提着酒壶,就这么坐在了方卓涛的对面,姿态随意,道:“本王是来感谢方先生的!有方先生这个 智囊在本王身边出主意,本王这些日子可谓顺风顺水……“ “咯。” 他打了个饱嗝,继续道: “方先生,本王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知道吗、今天,在上清宫,那些大臣一知道颜祉黎死了的消息,就立刻跪在本王面前,求着本王继承皇位!”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二十年里,本王没有一天像今日这般开心过!” 方卓涛心道,开心吧,开心吧,最好的劲的开心,因为之后,你可能就开心不起来了! 但嘴上还是要说道:“那要恭喜殿下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是呀,得偿所愿,可是本王虽然很开心……但是,却没有想象的那般开心……”他说着,眼中露出些迷蒙之色。 “今天丞相跪在本王面前,说是要告老还乡……他在本王面前说的那番话,听起来好像是给本王说的,可是本王知道,他是对先帝和皇兄讲的!” 他说着,喝了一大口酒,忽然狠狠一抹嘴。 眼中闪过一抹不甘。 “本王是真的不明白,为何皇兄就这么好命,生来就是嫡子,就算本王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被先帝忽视,他明明实力平平,可是却能坐上皇帝的位置,他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可以得到一切,比如皇位,还有如同丞相那样一大批的臣子拥护!” 第三百九十二章 方卓涛对此神色淡然,只轻轻的抿了口茶。 “这世间的一些事情,总是不公平的。” 颜祉铭喃喃自语:“是呀,总是不公平的,可是本王不甘心啊……本王原本以为,也就只有皇兄一个人幸运,而宁王是和本王一样的。” “可是后来本王亲眼看到先帝教他读书写字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 “他有生母,有先帝的宠爱,有得天独厚的容貌,和名满京城的好名声,皇兄有先帝留给他的皇位和一批真心对他的老臣,只有本王!只有本王!” 他忽然狠狠锤着自己的胸膛,忍不住哈哈大笑,可那笑声里,真的是没有多少愉悦。 “只有本王,什么都没有,先帝不曾留给本王任何的东西,也没有能够真心信任的人,好不容易瞧上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居然还是别国的卧底!” “方先生,你说……本王是不是很可怜?” 可怜个鬼! 方卓涛心道,平常人家尚且无法一碗水端平,更何况是看宠爱的皇室? 更何况颜祉铭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要不然,他的王位是怎么来的?当今圣上的皇位,是因为他是嫡 子,本该就是继承皇位的人选,而宁王颜祉黎的好名声是因为他本人就光风霁月。 至于颜祉铭? 先天的出身且不论,他身边没有信任的人是他过于多疑,无法达到颜祉黎的成就是因为他心思太暗。 但想是这般想,他总不会将这些想法说出来,只是道:“可如今王爷不是苦尽甘来了吗?更何况,先帝虽然未能将皇位给殿下,可也给殿下留了一个亲王之位。” 颜祉铭打了个饱嗝,笑着挥了挥手,自嘲道:“是呀,所以本王也该满足了。” 废话! 你要能满足,就不会折腾这么多事情了! 方卓涛轻轻笑着,并不言语。 颜祉铭也早已经摸清了方卓涛的脾性,更不奢求他能安慰激励自己,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手掌拍打着桌子,一张脸在晦暗的灯光下,无端的带了点诡异的狰狞。 “本王从没想过对付丞相,他是三朝元老,祁国栋梁,是本王这一生见过的极为罕见的人才!本王现在还记得,当年丞相意气风发的模样。那时候先帝要为我们挑选老师,我拉着丞相的袖子,说愿意拜他为师。” “可是最后啊,他还是选了当 时的太子皇兄!” “呵……” 方卓涛心中一动,他却是知道丞相乃是当年皇帝的授业恩师,却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回事。 “所以,王爷便是这些,才心有不甘的吗?” 颜祉铭眯着眼:“也许吧……在那之前,本王从未见过丞相,但是本王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面前的人是一个渊博的大儒……本王真是佩服死了丞相的睿智和渊博啊……当时本王就想着,本王也要成为如丞相这般的人,睿智通达,镇定自如。” “可是……嗝……可是,不管本王如何讨好接近,丞相就是对本王爱理不理,那时候本王以为是本王还不够优秀,可是后来,我看到皇兄什么都不会,功课也没有完成的时候,丞相对他依旧和颜悦色的时候,本王就明白了,因为本王是庶出,所以就算付出再大的努力,也得不到先帝和丞相的夸赞!” “他们不会觉得欣慰,他们只会觉得,啊,这个庶出的皇子,居然比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太子还要优秀,将来肯定是心腹大患!”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可是到底凭什么?” “啊?凭 什么啊?” 这一回,就连方卓涛都沉默了下来。 颜祉铭这才渐渐冷静下来,转头看着方卓涛,无奈的苦笑。 “方先生是不是觉得本王有些烦?大半夜的,跑来这里叨扰先生。” 方卓涛摇了摇头,“倒也不然,只是觉得,和王爷有些同病相怜罢了。” 颜祉铭微微坐直了身子,迷蒙的眼中露出一抹惊讶。 “怎么,难道方先生也经过这样的事情吗?普通人家,不应该没有皇室的烦恼吗?” 方卓涛笑了笑:“王爷,皇室和普通人,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家,都有矛盾,都有端不平的水,家家都有一本一本难念的经,并没有什么不同。” 颜祉铭觉得新奇,“是吗?” 方卓涛没有说话,他放下了羽扇,翘起一只腿,双手枕在身后,转头去瞧外头飘飞的雪絮。 “我父亲有三个儿子,我是第二个,大哥作为家中嫡子,生来就是要继承家业的人,而三弟作为家里最小的幺子,就该被捧在手心里宠着,唯独我,比上不足,比下也不余。” “小的时候,父亲白天里教大哥习武读书,晚上带着三弟走街窜巷,只有我,要被他锁 在房间里读书,几天到头都见不到他一面。” 他说到这里,便叹息一声:“我一直觉得,父亲是一个很重礼法的人,最为看重的便是自己的正妻和嫡子,可是为什么同为庶子的三弟也能得到他的喜欢,唯独我,不管怎么努力,都只会被他骂呢?” 冬日的寒风吹来,将屋檐上的灯笼吹得摇摇晃晃,一地烛光乱摇。 颜祉铭的神色有些怔愣。 “原来……方先生也有这样的往事……倒是和本王一模一样。” 但紧接着,他便想到如今方卓涛的名气,“不过,方先生都已经这般有名气,想必先生的父亲知晓之后,也已经对先生你刮目相看了吧?” 方卓涛满不在意的一笑:“非也,去年的时候我回过家里一趟,当时自诩已经混出一片天地来,可是一进去就被他招呼下人用扫帚赶了出来,说我好好地仕途不走,偏偏去做坑蒙拐骗的事情,什么天下第一名嘴,除了耍嘴皮子骗人,还有什么用?” 颜祉铭皱眉,面露不悦:“恕本王多嘴,方先生的父亲实在太短目寸光了些。” “在本王看来,以方先生的聪明才智,便是丞相都当得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说到这里,他忽然心思透亮。 是了。 丞相已经要告老还乡,位置空缺,面前的人可不就是一个好人选吗? 尽管方卓涛年纪尚轻,然而这些日子他已经见识过了对方的能力,他相信,只要给方卓涛的实力,他一定会成为如老丞相一般的名相。 最重要的是,现如今朝堂上大多都是老一辈的臣子,虽说这些老臣都忠心耿耿,但是已然青黄不接,一个皇朝最重要的是新鲜血液,唯有年轻意气的新学子才能开创一个新的气象! 颜祉铭越想越是激动,看着方卓涛的眼神也开始透亮起来。 丞相之位? 方卓涛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但是很快很快,几乎没有被颜祉铭所发觉。 然后他反应过来,苦笑一声:“王爷真是抬举我了,我哪里能够和方丞相相比。” “不,方先生,你太自谦了,在本王眼中,你绝对不逊色于任何人,即便是丞相,倘若换成他年轻时候,想必也和方先生是差不多的样子。” 他夸夸而谈,完全没了最开始颓废的样子,而是神采奕奕。 “说来,本王还真想把方先生引荐给丞相,你们两个人都姓方,行事作风还如此的相似,要是见面了 ,一定非常投缘,说不定还能做一对忘年交。” 他总忘不了年少时见到的丞相,那个时候丞相还不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彼时草长莺飞,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手拿着一本书卷,站在三位皇子的面前,眉眼间都是风发的意气,像极了她最初见到的方卓涛的样子。 这也是他对方卓涛这版欣赏的原因之一。 方卓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不字就已经脱口而出。 颜祉铭诧异的看过来,“怎么,方先生不愿意吗?” 方卓涛垂下眸子,心中暗恨自己的疏忽,怎么就在颜祉铭拙劣的演技下放下了警惕呢? 现在,只希望对方有所察觉,发现自己和丞相府的关系。 “王爷不是也说了吗?丞相对王爷有不少的意见,在下怕就算在下有心想要结交丞相,最后也只会被拒之门外,而且……便是结交了,以丞相对王爷的偏见,怕是也没有多少用处。” 颜祉铭叹道:“原来先生是在为这件事而担心,其实这和本王没关系,本王只是觉得,丞相和方先生有很多共通之处,说不定可以认识一下。” 方卓涛笑了笑:“不必了,丞相名声虽广,但 是他既然和王爷不对付,那自然也不在我要结交的范围之内,在说丞相也要告老还乡,也就不用打扰了。” 颜祉铭没有听出他的推脱,只听到了他那句“既然和王爷不对付,那自然也不在我要结交的范围之内”,他只觉心中一动,继而觉得心中一暖。 “方先生不仅是本王幕僚,更是本王难得的知己!” 方卓涛轻轻一笑,眼底深不见底——他忍不住反思,自己是否太过疏忽了,竟然会令的颜祉铭钻了空子,险些将自己和丞相府的关系暴露出来。 是的,方卓涛,方丞相,其实是同一个方姓。 已近古惑之年的方丞相家中共有三子,长子嫡出,遵循着他昔日的路线,进了国子监。 幺子是老来子,到现在堪堪十六,是京城中出了名的贵公子。 而那个排在中间的,最不引人的注目的孩子,便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名嘴方卓涛。 颜祉铭自然想不到这一点——因为整个京城都知道方丞相只有两个孩子,刚巧这两个孩子他都见过,他并不知道方卓涛在十岁的时候被逐出家门,去除掉了族谱上的名字。 整个京城,除了他朝夕相处过的丞相府,其他人都已渐渐的 将他丞相府二公子的身份遗忘。 就连他自己,也都快要忘了。 送走颜祉铭,方卓涛一边后怕,一边跑进房间中裹住了棉被,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皱起眉头,心里一片发愁! 天知道,他当初只是想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地睡个懒觉,顺便和他心中觉得的狠毒的端王拉开那么一点距离。 可他从没想过,冬日来了,这小小的小茅屋,怎么挡住那满天的风雪啊! 要不然……明天和端王说一声,让他给自己找个缓和一点的地?他是输给洛云芙,心甘情愿的听她的话不假,但是他也不能为了当卧底不要自己的命啊。 要知道,他可还要留着自己的这条命去气死那个老头的。 大雪落了整整一夜。 这一日的早朝,颜祉铭迫不及待的宣布自己即将即位的消息。 无数的大臣跪在他的脚下。 他站在大殿上,自上而下的俯瞰着跪了一地的黑压压的人群,从昨夜开始便欣喜激动的心,忽然出人意料的平静了下来。 往日里排在最前方的人,颜听霜,洛霆苍,颜祉黎……都不在了。 他已经成功,距离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已经只有一步,可是现在看看,却 发现,连一个可以炫耀的人都没有……就连丞相,也已身体不适的理由停留在家。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三日之后,登基大典,凡是祁国臣子都要参加。” “另外,将宫中的太医全部派去丞相府,无论如何,三日之后的登基大典,丞相必须要在场!” 颜听霜死了,洛霆苍死了,颜祉铭死了,不出意外,洛云芙应该也已经死了,皇帝昏迷着。 他必须要有一个人来见证他的成功,在这些人相继离去之后,唯一能够补上这个位置的,就只有年少时选择了皇兄,令得自己多年不平的老丞相了。 “退朝!” 天光初绽,一抹暖阳自东方的山巅透出,投射到丞相府已然被雪花覆盖的门槛上。 屋檐上的冰晶耀眼的令人花了眼。 房间中,老丞相不断地咳嗽着,一张脸苍白如纸,听着下人的禀告,眼里都是怒意。 “让他滚!滚的越远越好!我方仁没有这样的儿子!什么天下第一名名嘴,什么名士!” “他要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那个山窝里也就算了,偏偏去什么端王府做什么幕僚!助纣为虐,助纣为虐啊!我方仁清白一世,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儿子?!”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说着,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从他干枯的唇角流出,染红了整个被褥。 丞相夫人惊叫一声,赶紧去拿帕子擦拭他嘴角的血:“老爷,你冷静一些啊,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孩子的事情让孩子自己去弄,你别为此气着了身体啊!” “滚,滚!让他滚!我方仁没有这样的儿子,你要他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来这丞相府,不然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雪已经停了。 阳光洒落到了白色的雪地上。 方卓涛站立在丞相府门前,前去通禀的下人走出来,小声道:“二公子,你还是走吧,丞相大人并不愿意见你,他还说了,以后你要是再来的话,他就叫人打断你的腿。” 方卓涛沉默着。 忽然,他抬起头,嗤笑了一声:“不进去就不进去,真当老子愿意回这个鬼地方?还不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快死了!” “你告诉那个糟老头子,这破地方老子不稀罕回!老子就等他什么时候死了,再回来给他哭丧!” 他说着,便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双眼睛桀骜叛逆,摇着羽扇,哼着歌走远了。 这话落 到丞相的耳中,又令他磕了好几口血! “滚!给本相滚!这个逆子,逆子啊!” 放着好好地功名不考,仕途不走,偏偏坑蒙拐骗去得什么名嘴称号。 倘若真的这么碌碌无为一辈子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去做那端王的幕僚,同流合污!他就不信了,就端王看重他的这个程度,在宁王和洛霆苍的这些事情上,他没有出过力! 他……到底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啊! 他只觉得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老爷!” 惊叫声此起彼伏。 方卓涛离开丞相府,并没有回端王府,而是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闲逛着。 这些日子,端王虽然依旧派人监视着他,但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紧,他只需要稍稍用点办法,就能脱离对方的监视。 这一回,她是特意躲开眼线的监视,来到这丞相府的,原因就是昨日他从颜祉黎的口中得知了丞相于殿上吐血的消息。 却没想到,一片好心,却没有人愿意领情。 此时正是早晨,正是茶楼酒肆人最多的时候,初雪刚至,寒风呼啸,青楼酒肆却依 旧人声鼎沸,丝竹声顺着冬日的寒风,慢慢的吹入烟云之中。 方卓涛看着这一切,轻轻的摇了摇头。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是前朝写得一首关于前朝亡国之君的诗句,如今看来,运用到此刻,竟也是无比的贴切。 尽管他知晓如今边关的真正情况,可是在京城之人的眼中,此刻的边关应该是死伤惨重,陈国的铁蹄已经踏破边关,直逼京城。 而他们,在知晓了战事之后,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搂着美丽的女子,歌舞升平。 走过青楼,便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醉香楼。 自那日过后,颜祉铭便将醉香楼的厨师买下,安置在了端王府,就是为了让自己得力的幕僚能够时时刻刻吃到喜欢的饭菜。 只是这位急于讨好自己幕僚的王爷,有所不知,他的幕僚来着酒楼里不是为了吃菜,而是为了和宁王的人搭上线的。 此时正是一日中最为热闹的时候,酒楼中坐满了人,大多都是在谈论着今日的大雪。 “今年的雪下的这么大,明年看来又是一个丰年啊!” “丰年个鬼,我怎 么觉得这是不祥之兆呢?” “你在胡思乱想吧?” “我怎么胡思乱想了?你想想,今年出了多少的事情,长公主,洛将军,宁王,陛下,一个接一个的出事,现在陈国又向京城逼近……唉!摄政王也不管管!” 这世间,也并不全是贪恋享乐之人。 酒楼中有人发出一声嗤笑:“摄政王?他怎么管?便是能管,他又怎么会管?要我看,他是把不得长公主和宁王都死了呢!毕竟,若长公主和宁王不死,他也就没办法登上皇位了不是?”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便是一惊。 坐在那男子旁边的人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焦急道:“刘兄,此话可不能胡说!” 那男子一声书生打扮,身上的衣着却颇为华贵,显然也是出身世家的子弟,正是桀骜意气的年纪。 他冷哼一声,怒道:“怎么不能说了?不管他颜祉铭再怎么洗清自己的名声,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卑劣小人!还说什么宁王诬陷他,宁王何须诬陷他,更何况他勾结大理的证据乃是丞相亲手找出来的,莫非丞相也会和宁王同流合污去诬陷他吗 ?” “长公主和宁王不在了,谁是最大收获人?还不就是他摄政王吗?” “还有远在云南的洛将军……我就不相信那是个意外了!” “得之!” 没哟想到他居然吐出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话,旁边的友人立刻站起,将他按住,“你不想要命了吗、还不赶紧把你的嘴闭上!” “是啊是啊,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是朝堂那些大臣的事情,跟我们又没有关系,来,吃菜吃菜。” 刘得之怒道:“如今你们当然觉得不管自己的事,可我们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入朝为官吗?你们现在尚且对此事不上心,将来得了一官半职,哪里还会为了天下苍生上心?” 坐在他周围的人一顿好劝,才终于将他劝下,令得他冷静下来。 酒楼中其他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对此发表关于这件事的任何看法。 因为他们知道,这种话一旦说出来,说不定就会惹上麻烦。 可即便如此,怀疑的种子也瞧瞧在人的心里种下,随着陈国渐渐逼近的兵马,慢慢的在心底生根发芽,令得他们对颜祉铭的怀疑也越来越深。 第三百九十五章 方卓涛站在二楼楼梯之上,瞧着这一出闹剧,眯起了一双狐狸眼。 当初他给颜祉铭出的回归京城的第一个法子,就是用舆论来洗清自己。 事实上,这个招数很有用,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跟风的,只需要讲一件事情营造出许多人相信的模样,那么纵使其中再多的疑点,其他人也会跟着相信。 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舆论的威力,能够帮助颜祉铭,最后也可以化为洪流将他卷入,尸骨无存。 他招来醉香楼的小二,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方才那个姓刘的公子,跟着他。” 这个锋芒毕露,还在酒楼这种场合四处说对颜祉铭不利的传言,这位刘公子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小二点了点头,便神色如常的退了出去。 正如方卓涛所猜测的那般,那位在酒楼中锋芒毕露公然抨击过颜祉铭的刘姓书生,半夜借酒消愁,回家的路上便被人套了麻袋。 倘若不是醉香楼的人及时赶到,恐怕早就没了一条性命。 但即便如此,这位刘公子的腿也断了。 方卓涛的知此事,沉默了一会儿,连连摇头,啧啧道:“这位端王殿 下还真是心狠手辣,不过也是,他好不容易才洗清了自己在京城百姓心中的印象,怎么能容许有任何的意外呢?” 同时转头道:“去将这件事情传出去,就说太守府的公子刚在酒楼里说了摄政王害死宁王和长公主的事情,晚上就被黑衣人袭击,路上被大理寺的人救下,断了一条腿,记得语气要惋惜点,愤怒点,明白了吗?” 宁王府的暗卫明白了。 “属下明白了。” “嗯,去办吧。” 方卓涛觉得,不管袭击刘公子的是不是别人,重要的是出事的这个时间点。 抓住了这个时间点,就可以在这上面做许许多多的文章。 今天的大雪格外的大。 雪从傍晚开始下起,便一直下到了隔天的凌晨,京城大街小巷的树梢上,挂满了长长的冰晶,在天还未亮的时候远远看去,像霜又像雾。 一个不小的消息传到了京城中人的耳中。 昨日里在酒楼中曾质疑过颜祉铭残害长公主和宁王的人受到了暗算。 一时间,人心惶惶。 有人压低了声音:“你说这刘得之好歹也是太守府的公子,有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她动手啊?” 另一人撇撇嘴,“平时说你傻你还不信,这还不够清楚吗?那当然是连刘太守也不怕的人啊!你说,这刘公子当着醉香楼里那么多人的面,说摄政王残害兄弟,那摄政王能不搞他吗?” 这种事情,用脑袋随便一想,那都能想出来。 “可是我觉得……刘公子说得好像也没错啊,你说这陛下身子好端端的,之前还看到他带着皇后娘娘一块祭祖,怎么可能忽然就病了,还病得这么严重,床上躺着都下不来。” “是呀,而且,你们听说了没?都说陛下昏迷之前将朝堂大事交给了端王,可是谁都没亲耳听到过,就是端王拿着一张圣旨宣布的,你们说,会不会那圣旨是假的,陛下就是被端王害的啊?” 京城之人大多爱八卦。 尤其是在这个关口,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就更乐于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猜测一些事情。 有人愁容满面:“谁知道呢?当初端王勾结大理的事情是真是假,到底是不是宁王诬陷的不说,你们就不觉得奇怪?长公主、宁王、还有洛将军,都是端王回到京城之后出事的,就算这些不是摄政王做的,那 摄政王也算是个灾星了!” “让这样的灾星当帝王,真的不会拖累了我们祁国的国运吗?” “说的对呀!” 那人的话一出口,就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他们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这后宫中不是还有位娘娘怀孕了吗?要是孩子能够出生,哪里轮得到他颜祉铭来登上皇位?” “若真是如他说的那般,对陛下忠心耿耿,那就不该想着称帝,而是临朝摄政,等那妃子生下孩子之后再将皇位传给正统,可是宁王的死讯一传来,他就这么急冲冲的想要称帝,要我看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方卓涛就坐在旁边,听着这些人的讨论声,一边悠闲地喝着茶水。 他虽然也觉得这些人有些吵闹,但不可否认的是,说的居然还有几分正确。 尤其是他们痛骂颜祉铭的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他却还是能够清楚地听到,其中咒骂之狠,简直让他恨不能拍掌附和! 在这里停了没多久,摄政王府的下人便急冲冲的赶来,凑到了方卓涛的面前。 “方先生,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啊?您赶紧回王府看看吧,王爷现在正在发脾气呢!” 方卓涛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眯起了眼睛:“呀,你是小武吧,就是每天跟在王爷身边的那个侍卫?” 对方连连点头,“方先生,你赶紧跟小的回去吧。” 他瞪眼睛:“你是不是傻了?王爷现在生气,我回去干什么?等着被王爷打吗?好了,我还要听曲子呢,别来打扰爷,不然有你好看的!” 小武快要哭了:“方先生,不会的,王爷是不会对你发脾气的!你快跟小的回去吧!王爷现在发怒,谁的话都不听,也就只有方先生你能劝劝他了!” 他们这边的动静,自然的也被旁边的人所察觉到,他们纷纷住了嘴,并且同时朝这边看来。 却只看到,一个翘着二郎腿,头发未梳,不修边幅的书生打扮的男子,和一个身穿劲装,唯唯诺诺的侍卫打扮的男子。 这是……摄政王府的人? 这人在这里坐了似乎有一阵子的时间,刚才他们的话是不是全部被这人听进去了? 想到这里,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而方卓涛却是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服,掸去上面本不存在的灰尘。 “好了,不为难你了,走吧,回王府。”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不出意外的话,这京城中的留言,想必也已经传到了颜祉铭的耳朵中,所以才会使得他发这么大的火,不出意外的话,对方不仅发怒,恐怕还在满世界的找自己来商讨对策呢。 可惜他才刚和宁王府商定了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就要去和那颜祉铭虚以为蛇。 果然,才智过人之辈,注定了是要操劳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跟着对方回到了王府。 颜祉铭如今已是摄政王,然而地主的府邸却依旧是昔日的端王府,只是门上牌匾换了一个更气派的词语——摄政王府。 百花已然凋谢,唯有寒梅一树树的绽放,红艳艳的,混着冬日的暖阳,格外耀眼。 方卓涛才到书房,便听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混账!这些百姓怎能这般愚蠢,只是一两句谣言而已,他们竟然就四处说本王残害宁王和长公主!简直可笑!害死颜祉黎的是陈国的左翼王,跟本王有何干系?一群蠢货!” “殿下,您别生气,那不过是一些愚蠢的民众罢了,根本不值得王爷你生这么大的气。” 一道柔柔的女声传来。 方卓涛不认识这人,但是在颜祉铭盛怒 的时候,还能陪在颜祉铭身边,并且没有被赶走的人,想必也就只有那位倪家姑娘了。 方卓涛悠闲的踏入书房。 “殿下失态了。” 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令得颜祉铭勃发的怒火稍稍缓和了下来。 当看到属于方卓涛的青色的身影过后,他脸上更是带上了一抹尊敬:“方先生回来了?” 倪雪妍也松了一口气,自从上一次在将军府中看到颜祉铭发怒的样子,她的心中便留下了一些阴影,总觉得自己心上人哪里都好,唯独发怒的时候过于渗人了些。 但是听说,这位方先生极得王爷的宠信,也最能平缓王爷的怒火。 方卓涛点了点头,打了个哈切,道:“在下才刚在外面逛了一圈,连茶水都没喝完,便被叫了回来,一回来便瞧见王爷发怒的模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还不是那群愚民……” 颜祉铭说着,忽然住了嘴,回头看向倪雪妍,温和的道:“本王差点忘了,雪妍还在这呢,刚才本王的情绪有些失控,吓着你了吧?” 没有想到颜祉铭会忽然关心自己,倪雪妍心头一喜,紧跟着的便是委屈。 她垂下眼,捏住了帕子 ,小声道:“原来王爷还知道要关心雪妍。” 这些日子一来,对方不是忙着登基大典,忙着平衡势力,就是在宫中和乐妃那个狐媚子在一块,她虽然有心想要缠着对方,可却连对方的面都见不到。 颜祉铭轻轻叹息,而后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腰,柔声道:“是本王的错,本王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忙的没时间来瞧你。” “不过你放心,等登记的事情了了,本王便每日陪着你。” 倪雪妍应了一声,而后想起什么,咬了咬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殿下骗人,等殿下登记之后,还要忙着处理边关的事,忙着从世家女中挑选皇后,忙着册封新人,哪里还会想起雪妍?” 颜祉铭的眼眸中,已经染上了些许的不耐烦。 可他的声音却依旧轻柔,小心的哄着怀中的女子,如一位标准的情郎。 他温声道:“胡说些什么呢?本王说过,本王的王妃之位是为你留着的,那这皇后的位置是给谁的,你还不明白吗?” 自然是给她的! 倪雪妍只觉得心中暖意流过,一副娇羞喜悦的模样。 而颜祉铭眼底的不耐烦已经越来越多,“好了,本 王和方先生还有事要谈,你先回去休息吧,等将事情处理完了,本王就去陪你。” 倪雪妍这才想起,房间中还有第三个人在场,想到方才自己的模样都被外男看在眼中,她心中一惊,赶紧挣脱了颜祉铭的怀抱。 “那雪妍就先退下了,王爷可千万不要忘了自己说的话。” 她含羞带笑的瞧了颜祉铭一眼,便退出了房外,一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颜祉铭脸上笑容便彻底的消失了。 方卓涛微笑道:“恭喜,王爷已经学会掌控自己的脾气了。” 颜祉铭苦笑:“先生就不要打趣本王了,她可是陈国埋在本王身边的棋子,若是不好好防备着,被她发线了不对,本王恐怕就要完蛋了。” “王爷也不要这般担心,陈国并未有那本的可怕,不仅如此,倘若利用得很,还能成为的一大主力之一。” 颜祉铭点头。 他明白方卓涛的意思,陈国看似来势汹汹,但实际上他们国家内部便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只要能够将这些问题利用起来,引发陈国的内乱,那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反败为胜的好机会。 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费尽心思的 找上拓跋玉。 当然,这个主意,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方卓涛给他出的呢。 现如今的颜祉铭,对方桌套可以说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没有在纠结于陈国的事情,而是眉头深锁,沉声道:“先生可听说了如今京城盛传的流言?” 果然是为这事来的。 方卓涛的嘴角轻轻一瞥。 否则的话,顺风顺水恨不得眼角眉梢都挂着得意的摄政王,怎么会恼怒的在自己的书房里摔东西呢? “回王爷,此事,在下也有些听闻。” 颜祉铭眼角染上厌烦,焦急的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本王实在没有想到,这才短短的半个月,京城中竟然就会传出这样的流言。” “先生,你应当也知道,本王登记在即,如今的流言对本王可以说是大大不利!” 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他这是要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托付于他,让他讲着一切麻烦的事情解决。 方卓涛轻轻一叹:“在下能够明白王爷心中所想,但……恕在下直言,王爷此时最重要的,是办好登基大典,不让他出任何的意外。” 颜祉铭原本心烦意乱,听了这些,却忽然目光一缩,眼中浮现惊讶。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先生,这是何意?” 方卓涛道:“虽说挡在殿下的面前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可他们的残留的势力还在,再加上陈国的人也在虎视眈眈,殿下的登基大典,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进行……所以,殿下最重要的,是这个啊!” 颜祉铭的心中忽然一凛。 对于颜祉铭来说,登上皇位是踏着毕生最大的梦想,所以两日之后的登基大典,他决不容许出任何的意外!可是…… “难道就任由这些流言这么蔓延下去吗?” 方卓涛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知道殿下的心中很是烦闷,但此事,恐怕不是殿下可以左右的。” “先生这是何意?” “殿下为何就不想想,陈国怎么可能那般好心的解决我们的祁国的内乱?他明摆着就是将王爷你当成傻子,想要通过王爷来蚕食祁国,既然他们是打着这样的想法,又怎么可能让殿下得到百姓的拥护登上皇位?” 听着方卓涛的话,颜祉铭终于明白了。 他手指骤然捏紧,眼中闪过一抹怒意:“所以,陈国是想着让本王背负骂名即位,然后再挑动我祁国的内乱,趁我祁国人心不稳 的时候进犯!” 不,你想多了。 陈国根本不需要花费这么大的功夫,祁国早已经在你的手下乱了。 方卓涛默默想着。 但脸上,他却是一副为颜祉铭担忧的模样:“此事,确实有些棘手,但是殿下不用担心,在下会为王爷处理好的,王爷只需准备好登基大典的事情便可。” 对于方卓涛的能力,颜祉铭还是极为信任的。 他的心渐渐的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放松的笑意:“方先生简直是本王的管仲啊!” 管仲,前周朝的名相。 方卓涛神色淡然,不卑不亢:“王爷过奖了,这是在下分内之事。” 颜祉铭看着他。 这是他费尽千幸万苦,曾经几顾茅庐求来的人才,也确实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 而且,从私心中来讲,方卓涛,其实不仅仅是他的幕僚,还是他的知己,更是他认为的好友——而且他相信,在方先生的心中,想必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殿下已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先生且慢。” 颜祉铭忽然叫住了他。 他站在窗户之后,阳光从后背处打入,照的他的半 张脸晦暗不明,一抹挣扎在他的眼中划过。 “本王想闻先生一件事,倘若一个人经常做梦,而且是连续性的做一个噩梦,这是什么征兆?” 噩梦? 方卓涛眯眼睛:“那就要看是什么样的噩梦了。” 颜祉铭沉声道:“若是噩梦中的东西和人同现实生活中无二,但是经历的事情却是现实中未曾发生过的,这是何意?” “殿下可听说过黄粱一梦的故事?据传古时候一个书生上京赶考,路过一个客栈的时候,同居的友人给了他一个枕头,他迷迷糊糊睡着之后,梦见自己高中状元,娶了公主为妻,直到晚年颠簸流离,安享晚年,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店家煮的饭都还没熟,这也是黄粱一梦的由来。” 颜祉铭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茫然:“这个故事,本王自然也听说过的,先生的意思是,本王如今的状况也如那故事中的书生一样?” “不,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他只感觉自己的心揪了起来。 方卓涛神色沉沉,语气晦暗:“还有一种可能,王爷您做的,是预知梦。” “先秦元年,曾有一 个名叫房源的书生,他的父亲早死,家产全部被族人侵占,房源悲愤不堪之际,去自己的父亲坟前哭坟,哭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睡着,梦见自己的族人为了得到自己家的田地,狠下心来,将自己的活活烧死在家中。” “他醒过来后十分害怕,害怕这个梦是真的,便连夜赶回去将自己家中年迈的母亲接了出来,直到第二日才偷偷去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己家中早已经被烧掉。” “从那之后,他便在自己父亲坟前建了一个茅屋,带自己的寡母在哪里居住,又过了一年,到了他父亲的忌日,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的族人徇私枉法,被清算之后,知府将他被吞并的家财尽数归还,他醒过来后,心存疑虑,不久后事情果然如梦中的那般,这件事情被记载在异闻至中,广为流传,都说是他的父亲在地底之下显灵。” 颜祉铭听得怔住,喃喃自语:“所以,这梦是警示,警示本王要提前为此做好防备?” 他的声音太小,方卓涛没有听到。 “王爷在说什么?” 察觉到方卓涛看过来的目光,颜祉铭的心中一惊,连忙 道:“没什么,本王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听起来倒是挺稀奇的。” 方卓涛笑道:“这还不是最稀奇的,还有更稀奇的在后面呢!” “哦?” 不知不觉中,颜祉铭的声音带了点急切:“还有什么更稀奇的?房先生说出来,让本王听听。” 方卓涛眼中闪过诧异。 他熟悉颜祉铭,对方并不是那种为为无关紧要的事情付出时间的人,可是今日却一直抓着自己,问这些类似鬼神不切实际的关系,这究竟是为何? 莫非是他也做了这样一个梦不成? 他这般想着,却也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全盘托出:“还有一件事情,同样也记载异闻至中,讲的就是前周朝的事情,距今不过几百年,比这书生房源的事情还要稀奇不少!” “据说当时的江南有个恶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是因为父亲是当地太守,寻常人也耐他不何,直到有一日他强抢了一个良家女子,令得对方不堪欺辱上吊,女子的父亲乃是当时的一个算命先生,有神算之称,他断言恶霸无恶不作,必然活不过明年,而且死相凄惨,比他女儿将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三百九十八章 “那恶霸知晓后,便叫人将其活活打死,惊奇的事情就来了,那算命先生死后,恶霸便在家中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父亲得罪权贵,满门抄斩,家中女眷全部沦落军营,他所做的事情全部被人翻出来,最后被盛怒的百姓活活打死在自家门前。” 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暖意。 但颜祉铭的脸色,却不易察觉的白了白,只是他站在背光处,瞧不太清楚。 “那他所做的梦,最后都实现了?” 方卓涛笑道:“自然,那恶霸醒过来只以为是个寻常的噩梦,根本不放在心上,照样横行霸道,可没想到一年之后啊,梦中的事情居然真实发生,那恶霸当真被盛怒的民众活生生的在自家门口打死,鲜血染红了门口的石狮子头,场景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至于为何有这种事情,在下不才,当初曾以这件事情请教过在下的一个朋友,他是修道之人,据他所说,对于行善之人和极恶之人,上天都会降下一定的预兆,这也便是所谓的预知梦。” “王爷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他说完,忽然发现颜祉铭的脸色微微有些沉,眼神中除了冷之外,居然还破天荒的带 了一点恐慌。 他饶有兴味,。 对于为了皇位,铤而走险,踩着刀尖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端王来讲,这种神色,真的是极少能从他的脸上看到。 “本王也是昨日看到了一篇文章,上面记载过这种奇异的梦境,所以才心血来潮的想要问问方先生,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他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不过,敢问方先生,这异闻至中记载的究竟是真的,还只是作者杜撰的故事呢?” 倘若只是作者杜撰的故事,那还好,可倘若这里面记载的是真的……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 其实,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深埋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那便是,那一日和倪雪妍在一起的晚上,他是真的被噩梦惊醒,只不过精心过后,他忽然想起方卓涛曾经对自己说的倪雪妍乃是陈国卧底的话,所以才顺带着利用那件事对倪雪妍试探了一番。 事实上,那样的梦,他不是第一次梦见了。 在那之前的几夜,他便做过类似的梦,还都是连续的,可那时他梦见的,却是自己在洛霆苍的扶持下,一步步的走向皇位,铲除了所 有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时候的梦境多令人快乐啊,他有好几次都在睡梦中快活的笑出声。 可他那天梦见的,却是,就在他即将登上皇位,即将坐上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的时候。 皇宫的宫门忽然被铁蹄踏开,数不清的军队涌入皇宫毁掉他的登基典礼。 最后的最后,他只看到一抹红影踏入殿中,手中拿着的是染血的长剑。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将对方当成了颜祉黎,顺便还拿着个梦境试探了一下。 原本以为,只是自己最近压力大了,才会做一个这样的梦,可是没想到的是,自那天过后,他却还是连续性的在做,他梦见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牢笼里,和一只狮子关在一起,每日被那只狮子揉捏着,生不如死。 而那个红色的身影却已经换上了一身的龙袍,依偎在他的皇后怀中,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饱受折磨的样子。 而自己的皇后…… 他目光一沉,眼中浮现一抹杀意。 梦境中,自己那个舍弃了自己,将自己一脚踢开投入到自己仇人怀中的皇后,居然就是倪雪妍! 这也是他这些日子对倪雪妍爱理不理,甚至好几次会升起杀意的主 要原因,不仅仅因为对方是陈国放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那个梦境。 面对着他期待的眼神,方卓涛只是摇了摇头。 “这个,在下就不知了,异闻至中记载的事情许多,有的确实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有些却好像是捕风捉影,是真是假还当真不知。” “当然,最重要的是,好像目前为止,还未曾听说过有人做过这般梦境的。” 可是本王就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这句话,颜祉铭险些脱口而出,但在最险要的关头,他还是止住了声音。 “这样啊……本王知晓了,方先生先下去休息吧,本王还要好好想想,两日之后的登基大典该如何准备。” 方卓涛轻轻一笑,撩了撩袖子:“这话可是王爷说的,在下现在可就四处闲逛去了,若是王爷你的侍卫长再大街小巷的找在下,在下就是死都不会回来了。” 颜祉铭摇了摇头,一张阴沉的脸,也不由得因方卓涛的话而染上一分笑意。 “方先生放心。” 这也是他喜欢方卓涛的原因之一。 对方的脾气却是孤僻,却是这端王府中少有的会以同辈人的口吻,平起平坐的和他对话 得人,更重要的是,对方虽然口无遮拦,却也从来不会跟他对着干。 离开摄政王府,方卓涛脸色便冷淡下来,挥了挥羽扇,惋惜的叹了口气。 “唉,叫你天天干坏事,现在做了噩梦,知道心慌了?” “怕是晚了喽!” 路过茶楼。 忽然听到茶楼中传来的讨论声:“那件事情你们听说了没?听说丞相那次从皇宫回来之后就吐了血,现在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呢!” 他的脚步就是一顿。 声音还在不断响起,传入他的耳中:“你说的是……” “就是摄政王宣布三日后即位大典的那次,听说丞相大人当场便向摄政王辞官,说要告老还乡,回去之后就是一病不休,摄政王派了好多太医过去呢,但是听说好像没有多大的用处。” “是吗?那看样子,丞相大人对摄政王的意见好像很大呀!” 吐血?昏迷? 人事不省? 方卓涛沉默了一会,而后朗然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是哪里传来的传言。 明明他昨日还去过丞相府,那老头子当时人还精神着呢,还把他痛骂了一顿,如果不是他腿脚不便,估计会抬着扫帚亲手把自己赶出去呢。 第三百九十九章 哪里来的病情垂危? 简直无稽之谈! 这京城中的流言啊,真的是越来越假的。 他摇着羽扇,施施然的走过茶楼,走过漫上冰霜的树下,走过招展的酒旗,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飘飞的冬雪里。 而他行走过的足迹,也慢慢的被接连落下的雪花所掩盖住了。 雪,越来越大了。 风也刮的越来越大,抖落窗上的雪,将其全部卷入了房间里。 书房中。 方卓涛一走,颜祉铭便颓然的跌入椅子中,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 “不,不会的……” 这绝对不会是预知梦,他的未来不会是那样的,他所付出这么多的一切,也绝对不会以那种难堪的方式所收场!绝对不会! 他捏紧手掌,眼中闪过一抹狠绝。 所谓的预知梦,本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东西,即便是预知梦真的存在又如何?他颜祉铭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走到如今的这一步,难道就会因为区区的一个梦境而方寸大乱吗? 不管梦境中的那个红衣男子是谁,不管那个梦境有多么的逼真。 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的放弃! 祁国的这个皇位,他颜祉铭,要定了! 两日时间 ,说长很长,说短,却也很短,只是区区一弹指的时间就过去了。 当早晨的曦光划破昏暗的云层,京城中的大多数人还沉迷于温暖的被窝之中,摄政王府中灯火通明,一夜未眠的颜祉铭自书房中站起身。 他遥望着窗外升起的一丝白昼,和依旧明亮着的万家灯火,眼中闪过一抹意气风发。 “去,将王府中的先生们都请来。” 在落难的那些时间里,他往日供养着的门人和幕僚,大多都弃他而去各奔东西,只有极为少数的一部分一直对他不离不弃。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他极为重用信任的! 他要让这些对他忠心耿耿,一只帮扶着他的名士门亲眼看着自己登上皇位,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选择并没有错,他会登上帝王,给予他们功名利禄,无上荣光,带着他们一步步壮大祁国,留名青史! 天边初晓。 一道沧桑激昂的乐曲声从深宫中飘出,回荡在整个京城的上空。 原本睡梦中的百姓在同一时间睁开眼,披上衣服,赤足下榻,推开门看今日的天色。 “阿娘,这是什么声音啊。” “乖,阿宝,这是新帝登基的乐曲声呢 ,是摄政王要做皇帝了。” 旁边有人点了点头:“是呀是呀,昨儿个晚上太冷,今日早上光顾着睡懒觉去了,倒是把这事情给忘了!今日可是摄政王登基的日子啊,满城都闹着呢,走走走,去看热闹去!” 有人感慨道:“前两年才刚听这曲子,现在居然就又听到了……真是世事无常,两年的时间,居然就已经换了两任帝王……不过今年这曲子,好像和去年的有所不同啊……这是什么声音?” 话落,他忽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这是……马蹄声!怎么会有马蹄声!” 沧桑昂然的乐曲声加上钟声,声音之大,几乎将其他的声音掩盖,可是却有人听出了这里面的不同寻常——这乐曲声中,居然还夹杂着时快时慢的马蹄声! 其他人面面相觑。 一直到大地传来震动,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再也不甘于被乐曲声掩盖,而变得越来越响,几乎每一声,都好像踏在人们的心上!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马蹄声,难道是陈军要攻城了吗?” 有人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就在他们的震惊当中,东城门、西城门、南城门、北城门同时打 开,飞溅的雪沫中,如黑云一般的兵马自远处涌来,马蹄震天。 这些兵马冲入了皇城,踏上了宫道,如同疾风,骤不可挡。 所有人都惊恐回头。 “天哪!陈国的兵马攻入皇城了!” “陈国的兵马不是还在边关和我们交战,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京城?我们根本没有收到一点消息啊!” 大军冲入皇城,踏上宫道的那一刻,最前方的人忽然一勒马绳,高声道:“我乃祁国宁王颜祉黎!” 身后的大军也跟着停下。 所有的杂乱声音也就此停住。 马蹄重重踏下,溅起一片雪沫,马上的男子一身铠甲,青丝束起,剑眉星目,眸光冷然锋利,飘飞的雪花落入他的发间。 朗朗风姿,如同玉树。 他的身后还有一人,正搂着他的腰,低着头,看不出模样,但从那飘飞的一头秀发来看,显而易见是一个女子。 他朗声道:“京城的百姓不用慌张,我不是陈国的将军,更不是来进攻京城的,我乃是祁国的宁王颜祉黎!端王颜祉黎同陈国勾结,玷污后妃,给陛下下毒,陷长公主掉落悬崖,害洛将军生死不明,谋朝篡位!” “本王 在边关半个月里,颜祉黎同陈国勾结,多次妄图至本王于死地,此时更是捏造本王身死和陈国大败我祁国,向京城进发的虚假消息,妄图谋朝篡位!本王今日便重回京城,清君侧!” “还请京城百姓速速让开,避开宫道,让我镇守边关的大军进城!” 话音一落,他一拉马绳,整个人便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身后的马匹几乎是同一时间有了动作,整齐划一的声音就此传来:“清君侧!除奸逆!” 原本站在宫道上百姓,不知何时已经让开了,整个宫道上就只有奔驰的兵马。 黑压压的一片,瞬间从京城百姓的面前略过。 “他说什么?他是宁王?可是宁王不是已经死在边关了吗?” “你傻啊,你没听到宁王说的吗?宁王根本就没死,齐国也没有输给陈国,是摄政王为了登上皇位,捏造了谎言来欺骗我们!” 有人惊呼:“那岂不是说,陛下,长公主,还有洛将军都是摄政王害的吗?” “不然呢?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摄政王做的,为什么他是在长公主等人出事了之后才回来的?要是长公主和陛下醒着,怎么可能让他回来?” 第四百章 这些日子,关于颜祉铭的流言原本就在疯传,而流传的也大多是对颜祉铭不利的东西。 而且,如果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也就罢了,偏偏那流言传的有理有据。 京城的百姓早已经对这位摄政王存有怀疑,只是碍于对方的强权不敢公开讨论,但是暗地的话根本就没少过,直到今日,黑色的军队冲入皇城,那个熟悉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将颜祉铭的一切罪名全部说出。 雪花连绵。 京城中的百姓起初是茫然,后来是震惊,当得知马上的人就是宁王的时候,顿时发出了一道惊呼。 “是宁王!” “宁王没有死,他活着回来了!” “宁王殿下说陈国没有攻破玉门关,我们只是被摄政王蒙蔽了而已,就连陛下和长公主也不是什么意外,他们都是摄政王害的!”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起在耳际。 身后的洛云芙抬起头,露出一张娇艳明丽的小脸,柔柔的笑着:“祉黎,你听到了吗?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无条件的信任你,你的付出并没有被辜负。” 颜祉黎神色深沉。 但是嘴角,却忍不住轻轻的弯起:“是的,所以……本王也绝对不会辜负她们的期待!” 千里奔袭,多日筹谋。 终于在今日,那个传说中早已死去的,在百姓心中封神的男子踏着风雪归来 ,撞开那紧闭的城门。 被掩盖了那么久的真相,也该在今日揭开! 晨时。 皇宫。 颜祉黎在下人的伺候下,褪去四爪蟒袍,换上明黄色的黄袍,带上皇冠。 他凝视着镜子中穿好龙袍的自己,这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朝思暮想了这么久的皇位,今日,终于可以得到了吗? 想到这几日自己连续在做的梦,他的神色一沉,转头看向下属:“京城中可有异动?” 尽管他不相信这种荒谬的梦境,可是那些梦还是令得他生气了一些防备之心,这些日子,他几乎派出了所有的人马来监视着京城中的动向。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没有。 他这才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方先生等人可是都已经到了?” 他没有忘记方卓涛等人的功劳——倘若没有对方的不离不弃,也就不会有他颜祉铭的今日,这些幕僚都是功臣,是他第一个要嘉奖的对象! “回陛下,诸位先生都已经到了,只等着陛下登上皇位的那一刻。” 是了。 到得现在。 颜听霜生死不知,洛霆苍中毒身亡,颜祉黎死在边关,所有阻拦他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阳光从东方山巅升起。 杳杳钟声中,登基大典已然准备好,数千大臣排成两 排,站立在台阶的两处,等待着他们的新皇。 颜祉铭一身龙袍,昂首登上台阶最高处,低头俯瞰脚下。 他的脚下,万民臣服。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激动压下去:“众位爱卿平身吧。”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震天的呼喊声响起,所有大臣相继起来,方卓涛混在其中,看着依旧平静的人群,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还没来?” 他喃喃自语。 不是说好了,今日必然会赶到的吗?可是现在登基大典都快结束了,为和颜祉黎和洛云芙还是不见踪影,难道就真的让颜祉铭登上皇位吗? “恭请吾皇即位!” 所有大臣齐声高喊。 颜祉铭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视线在所有大臣身上一闪而过,当瞧见最前方的一排时,眼中快速的划过一抹灰暗——丞相依旧没来。 哪怕他威逼利诱,也始终不肯来参加自己的登基大典吗? 颜祉铭心中说不出什么感情。 从年幼的时候,丞相越过他,牵起太子皇兄的手的那一刻,那个名满天下知识渊博的丞相,就此成为了他的意难平。 他本想要对方亲眼看着自己登位。 他想要对方见证自己的成功,然后告诉他,他依旧是这祁国的丞相,不过没事,就算他不来也没关系,将来的时间还长着,他 要带着他攻下陈国,拿下其他地域,他要对方有生之年,看着自己做一个比父皇还有优秀的帝王。 这般想着,他朝前走着。 这是登基大典的最后一步—— 祭祖。 祭祀祖先,告知祖先自己已经即位,为祁国的第十三代帝王,完成这一步,他才算真真正正的即位。 从此江山万里,都是他掌中之物。 颜祉铭的脸上露出笑意,倘若不是场合不允许,他险些就要开口大笑。 方卓涛一直淡定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紧张。 该死! 怎么这个时候宁王还没来,该不会放自己鸽子了吧?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也就在最后一步的时候。 整个大地忽然震颤起来。 所有大臣抬起眼,眼中震颤:“这是什么回事?地动了吗?可是地动仪并没有异常啊!” 地动仪,前朝张仪所制作的预测地震的仪器,几百年来可谓是灵验无比,为何地动仪并没有检测出地震,而今日却有这么打的震动?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响起哒哒的马蹄声,这马蹄声杂乱无比,一声声的敲打在人的心上。 “这事马蹄声!有兵马进城了!” “难道是陈国的兵马?他们这么快就攻入京城了吗?天哪!” 颜祉铭手中的香,瞬间落地。 登基大典就此中断。 这一瞬 间,往日里的梦境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梦境中,在他登基大典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那提着刀剑进来的那道红色的身影。 “慌张什么?” 他猛然怒喝。 尽管他的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慌乱,但是如今的他作为帝王,只能强自镇定:“陈国的兵马不可能这么快到京城,一定是有别的原因?先派人去探查一番。” 他的镇定令得慌张的臣子也跟着冷静下来。 是了,边关的军报才送过来不过三天,而边关到京城何止万里?再加上这一路上的关卡和防线,及便是陈国军队在如何神勇,也起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呢个这么快就到了京城? 瞧见大臣们都冷静下来,颜祉铭这才松了一口气,沉声道:“登基大典继续!” 在梦中,他没有完成最后的一步,就被人杀入大殿,做了笼中秋囚。 但现实中,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他伸出手,去捡起地上的那根香,就在他要将其插入香炉中的时候,一声巨响,猛然在不远处响起。 所有人纷纷往回望。 数不清的,黑压压的如同黑云的兵马,就这般涌入了其中。 敞开的宫门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渐渐出现。 他一身铠甲,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上面染满殷红,未干的血迹一滴地往下滴落,染红他脚下的地板。 第四百零一章 颜祉铭看着这一切,脑袋如被重击,眼前漫开了昏暗的黑。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境。 一切的一切,都和那个梦境,重叠起来,冲击着他的脑海,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颜……祉……黎……” 他艰难地说出那个名字。 而底下的大臣也早已炸锅! “天啊,那是宁王吗?还是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看错了?” “不,太守大人,你没有看错,那确实是宁王!可是宁王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现在好端端的出现在眼前? 颜祉黎轻轻抬手,手中剑尖指地,一个用力,锋利的剑尖便刺入地中,随着一声咔嚓巨响,地上裂开数道裂纹,他在其中轻轻笑着。 “皇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颜祉铭衣袖中的骤然捏紧,脸色也十分难看,但很快的,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笑意。 “原来是皇兄啊,朕还以为皇兄已经……都怪这传信的信使,居然给朕带来了假消息,既然皇兄还活着,那就表示边关还是一片安宁。” 难为颜祉铭直到现在还笑得出来,而且还能神色如常的演着戏,装作对此事完全不知道的 模样。 “倒是皇兄,你从边关不远万里的赶回来,还这么风尘仆仆的模样,可是赶着来参加的朕的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 颜祉黎嘲讽的笑开。 他本就是皎皎如玉的少年郎,此刻一身戎装,站立在飘飞的雪花之中,昂首笑着,其中的锋芒居然令周围的大臣为之心凛。 “杀兄弑弟,残害亲族,欺君罔上,同后妃偷情,甚至残杀我祁国忠良的人,也配为帝?” 此言一出,四周哗然。 雪下得很大。 颜祉黎带来的军队将在场的大臣包括颜祉铭在内,层层的围住。 有大臣按奈不住,往前一步,冷声道:“宁王,你这话是何意?” 什么叫做杀兄弑弟,残害亲族,欺君罔上,和后妃偷情,残杀祁国忠良? 这罪名中的随便一个,可都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死去的宁王好端端的站在了这里,还带着这么多的兵马,他也不知道宁王为此是想要夺位单纯地心有不忿。 作为臣子,他只想要知道,对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颜祉铭急声道:“皇兄!朕知道你志在皇位,可是皇兄昏迷之前属意的皇位 继承人乃是朕!如今站在这登基大典上的也是朕!” “你就算心怀怨愤,也不该用这样虚假的罪名来诋毁朕!” “哦?当真是诋毁吗?” 一道轻笑声传来。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晴朗温润,像是冬日的一抹暖阳,格外动人。 也就在声音响起的一瞬,一个女子轻轻拍掌,逐渐自殿门外走来。 “到底是诋毁,还是事实,想必端王殿下心中再也清楚不过吧。长公主为何会落入悬崖,陛下为何会变成活死人,我父亲为何会中毒,还有宁王为什么会变成“带兵不利,被陈国将领算计而死”,端王殿下的心里都如同明镜一般,毕竟端王的身体可还流着陈国皇室的血呢!” “洛云芙!” 颜祉铭心中一沉。 他早该猜到,颜祉黎既然活着,那么洛云芙应当也不会有事。 然而猜到是一回事,亲眼瞧见对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是另一回事,不知为何,他本该恨这个处处气自己,甚至将自己害成如今境地的女子,可是现在,看着对方或者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的心底竟有一抹复杂。 但也只是一瞬。 “洛大小姐!朕知道你和 宁王两心相依,可你也不能为他而血口喷人,污蔑朕的声名!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的姓氏,如何对的你父亲的忠良!” 听着他这番道貌岸然的话,洛云芙忍不住扑哧一笑。 “看来,端王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明明他已经是帝王,然而无论是颜祉黎,还是他身边的洛云芙,却依旧一口一个端王,仿佛他还是当初那个屈居人下的王爷! 他眼中划过一抹阴霾。 总有一天,他要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端王殿下的演技很高超,但是人做的坏事多了,狐狸尾巴难免会露出来,在场的大臣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但是我和宁王却是清清楚楚。” 她冷声开口,忽然扬高了声音:“诸位大臣,你们可知道陛下为何昏迷不醒?就是因为端王颜祉铭多年来一直给陛下下毒,经年累月之下,才会令得陛下身体虚弱,甚至变为一个活死人!” “还有乐妃,你们当真以为乐妃肚子里的孩子是陛下的?事实上,那孩子根本就不是陛下的,而是你们面前的端王殿下的!这两人早就已经暗通款曲,就连陛下的昏迷也有乐妃的参与!” 这是她和颜祉黎最近查出来的。 之前一直没有捅出来,便是为了如今这一刻, 给颜祉铭一个痛击! “还有长公主,和我父亲!”说到自己父亲,她深吸一口气,眼中也闪过一抹怒意! “长公主为何出事我不知晓,可我父亲,我确实一清二楚!他去云南剿匪之时带着自己的副将,却不料那个副将乃是陈国的奸细,重要关头居然算计了我父亲,害的我父亲险些身亡!” 险些身亡! 这四个字令得旁边大臣和颜祉铭倒吸了一口冷气。 险些身亡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洛霆苍并没有死,而是侥幸的活了下来。 这对于如今栋梁尽失的祁国,简直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赵太傅皱起眉,沉声道:“便是如此,那洛将军也是被陈国之人害的,如何跟摄政王扯上了关系。” 听到颜祉黎方才细数的颜祉铭的罪名,赵太傅虽然心中存有疑窦,但对颜祉铭的称呼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从陛下变为了摄政王。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洛云芙轻轻微笑着:“赵太傅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第四百零二章 赵太傅皱起眉,努力地回想着洛云芙自出现后所说的话,当他想到之后,猛然抬头,眼中划过一抹震颤:“摄政王身上有陈国的血脉!” 可……这怎么可能? “什么?这是假的吧?摄政王明明是先帝的儿子,怎么可能是陈国的皇子?” 赵太傅也是瞪大了眼睛。 “这不可能!摄政王的模样和陛下有六分相似,怎么可能不是陛下的孩子?” “我并未说过,端王不是先帝的皇子。” 洛云芙微笑,淡淡道:“可是他的父亲是先帝,但母亲,就不一定是祁国人了。” “他的母亲,以逝的太妃,正是当初陈国的公主!如今陈国皇帝的皇姨,他的身上流淌着一般的陈国皇室血脉,所以才能跟陈国合作,对宁王和我的父亲下死手!” “就连陈国的进攻,也是我们的好端王,和陈国的帝王商量出来的呢!” 雪花越来越多了。 所有的大臣都陷入了沉默。 从他们的脸色中便可以看出,他们显然对此一无所知,并且正处于绝对的震惊中。 颜祉铭怒道:“洛云芙,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和陈国皇室没有任何的关系 !” 他脸上带怒,心中却是慌乱。 这件事情他明明瞒的很严,根本没有多少人知晓,那洛云芙是怎么知道的? “哦,我胡说八道?” 洛云芙轻笑一声,想要说话,一双手却按在了她的肩头,带来几分熟悉的暖意。 “此等恶心之人,无需理会,让我来便是。” 她一怔,而后唇角便勾起一抹笑容,小声道:“我只怕你说不过他。” 颜祉黎听此只是一笑。 这一瞬间,他眉间的冰霜融化,仿若又是当初的那个玉树姣姣的公子。 “我的能耐你还不知道吗?一个颜祉铭,可奈何不了你的夫君!” 洛云芙只想啐他一口——都是这个时候了,还这么的不正经!他是不是忘了现在还有更紧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呢?啊? 颜祉铭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声,却能看到洛云芙脸上的红晕,他的目光一沉,眼中不知怎的就浮现出一抹怒意来:“洛姑娘,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看证据就知道了。” 颜祉黎不想和他多说,直接拍了拍掌,一个身形佝偻的宫女便被带了进来。 那宫人进来之后便跪在地上 ,颤颤巍巍的道:“老奴是乐妃宫中的下人,一直跟在乐妃身边伺候,有一次老奴起夜,经过乐妃娘娘的寝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传来……女子欢爱之声。” 到底是个女子,而且还一大把年纪了,说起这些事情还有些难以启齿。 “老奴当时很震惊,因为陛下已经昏迷不醒,这殿中哪里来的别的男人,就……凑近看了一眼,却没想到竟然是摄政王……” “一派胡言!” 颜祉铭这下反倒找回了底气,冷声道:“你以为随便找一个宫女,教他诬陷朕,白的就会变成黑的吗?宁王,你是不是也太不将这满朝文武放在眼里了?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你们这拙劣的手段吗?” 颜祉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端王觉得此人不足以做证人?” “那……他呢?” “谁?” 颜祉铭的心中忽然升起一抹不安。 他将这股不安强自安奈了下去,告诉自己——没什么的,颜祉黎的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这个老宫女也不过是对方来扰乱自己罢了! 就算他宁王活着回来了又能如何?他如今是先帝昏迷之前托付的摄政 王,是众位大臣一致推选出来的帝王!只要颜祉黎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就无法扳倒自己! 但他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的。 “……是朕!” 一道颤抖中带着些许熟悉的声音传来。 听见这道声音,一些大臣的脸上露出些许诧异,显然也发现了这道声音极为熟悉。 倒是赵太傅,目光一缩,脸上忽然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 “太……上皇?” 是了。 他不会听错的。 这是陛下的声音,他教导了数十年,曾经无数次金銮殿上听过的声音! 一个人影慢慢的出现在眼前。 同他们想象的不同,那个人坐在一个怪异的椅子之上,由多日不见的皇后推着,缓缓向这边而来,他的身上披着黄色的龙袍,一张脸却枯黄无光,双目深深的凹进去,像个死人一般。 可这个死人却偏偏还能睁着眼,狰狞可怖的盯着颜祉铭。 “朕就是证人!!” “陛下!” 赵太傅苍苍然倒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伸出去的手轻轻颤抖:“陛下,陛下……你……你怎的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皇帝的眼中忽然就流出了热泪。 “太 傅……对不起,是朕,是朕对不起你和丞相呀!” 丞相方仁,太傅赵谦。 他昔日的老师,他最忠心的臣子,是他,对不住他们啊! 对不住他们的殷殷教导,对不住他们的一腔期待,他们当年跟随着先帝打下的一片江山,最后却在自己的手中败了大半! 他……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父皇? 想到这里,他忽然将怨恨毒辣的目光放到了酿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颜祉铭的身上:“端王!看见朕,你是不是很惊讶?啊?” 颜祉铭瞪大眼睛,踉跄后退:“不,你不是皇兄,皇兄现在还在上清宫里躺着,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你一定是颜祉黎找来的替身。” 好像找到了什么安慰,他转头看向颜祉黎,恶狠狠地说道:“宁王,你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找人假冒皇兄!你以为这样,这皇位就会落到你的身上了吗?” 颜祉黎冷笑一声。 他没有回话,可洛云芙却看不下去了,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端王,这人是不是你的皇兄,你自己认得出来,便是你认不出来也没关系,场上这么多的大臣,他们自己认得出来!” 第四百零三章 赵太傅从皇帝的肩头起身,喃喃自语:“没错,是陛下,是陛下,老臣教导陛下多年,绝对不会认错的,就是比以前瘦了一些。” 他膝下无子,所以对身为自己学生的太子,那可是当作儿子来看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皇帝咬牙切齿:“端王!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弟啊!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给朕下毒,朕变成活死人全是拜你所赐!还有那个乐妃……那个贱人!你们居然敢背着朕怀上孽种!还在朕的龙床上行苟且之事!朕……朕要杀了你!” 昏迷的这些日子,颜祉铭和乐妃也没有丝毫的消停,在上清宫中肆意行欢作乐。 而他虽然变成了活死人,可是五觉却是清楚地。 对方寻欢作乐的苟且之声清楚传入他的耳际,不断地摧残着他的脑海。 更有甚者,两个人还为了追求刺激,直接就在他的身边做苟且之事!一想起那些日子,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吃了口屎,恶心的想要呕出来。 “还有你和陈国的那些勾结!你以为朕不知道吗?朕只是不能动,不代表朕不能听到!你谈论正事的时候还要在朕的床前,你是想要跟朕炫耀你已经将朕踩在脚下,即 便朕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吗?” 皇帝哈哈大笑,然而笑声之中充斥着的,却只有悲凉。 他笑的快要断了气:“是呀,朕确实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听着你害了长公主洛将军,还有宁王的消息!可是你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朕还能醒过来,站在这里揭发你的罪行吧?”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皇宫,经久不息,令玉阶下的众臣都陷入了沉默。 颜祉铭脸色苍白,后退数步。 “不,这些朕都没有做过!你根本不是皇兄!皇兄怎么可能会帮着宁王来一起诬陷我!” 皇帝红了一双眼:“闭嘴!朕才是皇帝!只要朕好好地,这祁国的皇帝就永远是朕,皇位永远也轮不到你这个卑贱的人来做!” 卑贱。 这两个字好像一把利剑,狠狠戳入颜祉铭的心脏,令得他脸色骤然狰狞。 “你闭嘴!你一个连路都走不了,还要靠自己女人推着的家伙,还有什么资格坐上皇位?啊?现在的你,也不过就是个废物罢了。” 他说着,看着对方灰败的脸色,快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但笑着笑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笑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一张脸也变白了。 洛云芙拢着袖子,轻笑着:“听端王殿下这话,就是承认了面前的人确实是你的皇兄了?” “既然如此……那么,诸位大臣,也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她的话落下。 原本沉静的场上忽然沸腾起来,所有的大臣几乎是同时痛骂起颜祉铭来。 “我们当真是瞎了眼,居然扶持了一个这样的败类为帝!” “此等卑劣无耻、寡义廉耻的人,就应该遗臭万年!他怎么配做上这皇位?!” 颜祉铭怔怔的看着这一切,茫然无措。 为何…… 为何只是瞬间,一切就都变了,这些之前还夸赞他为人沉稳堪为帝王的大臣,忽然就变了脸色,恨不得用这世间最为难听的话辱骂自己? 他只觉得心血翻涌,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逆贼拿下?朕要把他千刀万剐!” 皇帝歇斯底里的怒吼。 如果不是颜祉铭,他不会废了腿,更不会躺在床上听自己妃子和别人偷情的声音,他的江山他的权力他的地位包括他身为男子的尊严,全部都被他踩在脚下! 他一定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他要千倍万倍的还回去! 旁边的御 林军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朝着颜祉铭冲了出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在场的另一对锦衣卫竟然和他们反厮杀了起来。 皇帝拍打着椅子,怒道:“你们在做什么?朕是让你们拿下颜祉铭,不是让你们自己人和自己人打!” “皇兄难道还觉得,现在这皇宫中的护卫,还会和过去一样听你差遣?” 颜祉铭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皇帝,眼中全是嘲讽和得意,“皇弟实话告诉你吧,这皇宫的将领,早就已经换成了朕的心腹!他们只会听朕的差遣!” 皇帝气的眼睛都红了,忽然咬牙,转头看向颜祉黎:“宁王!难道你要放任这个逆贼不管吗?你不要忘记这些年来他是如何害你的,如何往你的名声上抹黑的!只要你拿下他,朕就厚厚的封赏你。” 颜祉铭也转头看向颜祉黎。 但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慌张,而是浅浅淡淡的笑。 他淡淡道:“宁王,我知道你这回回京,带了不少的兵马,但是陈国军队驻守在边关,你不可能将所有兵马带回来,将边关的防线撤掉,所以,你这次带回来的兵马,不足十万吧?” 颜祉黎眯起 了眼。 洛云芙也是眉头一皱。 虽然她心底极为厌恶颜祉铭,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揣度人心本事确实不小。 对颜祉黎如今的情况,他竟然猜的八九不离十! 见颜祉黎沉默不语,颜祉铭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脸上的笑意更深。 他道:“那我也告诉宁王一件事情,洛霆苍的兵马已经被我接收,加上这京城中的人手,加起来最少也有十五万左右的兵力,这些兵马马上就会赶到京城,到时候真要打起来,即便你宁王手底下的兵士在如何骁勇善战,也不一定能够赢了朕这十五万兵马……” “相反……这会使得京城百姓被战事殃及,损失惨重……” 他说着,叹息一声,好像很惋惜的样子。 “朕,自然也不愿意见到这样的惨境,而且宁王虽然和朕有些不愉快,却也是祁国皇室血脉,又立下过汗马功劳,只要宁王今日愿意拥护朕为帝,朕就封宁王为一字并肩王,和朕共理朝事!” 友好相处。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颜祉铭最后真的应允承诺,让颜祉黎做了一字并肩王,其结果也不过是重复当初皇帝和颜祉黎的样子——猜忌不断,暗杀不断。 第四百零四章 事实上,颜祉铭也不愿意提出这个条件。 但他不得不这般,一来,他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赢得胜利,二来,即便是赢了,他也会元气大伤,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陈国,届时他损失惨重,而陈国趁虚而入,那就是他祁国的灭顶之灾。 所以,这样的结果,说不定是最好的! 而且……他也笃定,以颜祉黎那种心怀天下的人,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是以,他胜券在握:“如何?宁王考虑的怎么样了?” 颜祉黎并未言语,只是淡淡的瞧着他。 倒是身边的皇帝变得目次欲裂:“宁王,难道你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吗?你难道忘了过去他是怎么对你的?说不定他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颜祉铭脸色一沉,冷声道:“废帝!请注意你的身份,朕在和宁王谈论正事,没有你插口的份!” 洛云芙冷眼瞧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什么时候也会有这种低声下气祈求的样子? 倘若他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当初可还会那般对颜祉黎多次下杀手,恨不得除之于后快? 颜祉黎瞧着这两个人狗咬狗 的样子,许久,忽然无奈的轻笑。 “端王,你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 颜祉铭没想到都到了这份上,颜祉黎居然还是这般平静镇定的神色。 难道他就真的不怕? 颜祉黎淡淡道:“你明明在三日前就已经调兵,可为何你的十五万兵马到现在都没有到呢?” “你的兵马,现在好端端的在荆州和云南呢,根本就没有动作!” 他目光一缩。 “颜祉黎,你别想扰乱本王!” 颜祉黎冷冷道:“你以为,你三日前的书信,真的传到了云南?” 轰! 他心头震颤。 不可能的。 从做那个奇怪的梦起,他就对今日的登基大典心声堤防,早在三日前,他便给自己的兵马传信,按理来说,他们近日就该到了才对! 除非…… 他目光一缩,忽然回头,看向了人群中的某一处。 方卓涛一身青衣,卓然而立,一双清透桀骜的眸子就这么从容的迎上他的视线,淡淡一笑。 倘若真得是忠心自己的谋士幕僚,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这么从容微笑着?一个大胆的猜测从他的心中升起,他声音微微颤抖:“方先生,那份信可送到 了云南?” 他觉得,若是自己的兵马没有到,那绝对是颜祉黎中途截获了。 这和方先生一定没有关系! 方卓涛笑道:“王爷,那封信,在下真的送到了云南,而且在信中写得明明白白——洛将军未死,让他们重新归于洛将军队下,听候差遣。”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眸子开始变红:“枉费本王这般信任你,你就是这么辜负本王的吗?他宁王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背弃了本王!” 方卓涛神色淡淡:“在下本来就是宁王的谋士,留在王爷的身边也只是遵命行事,从未背叛。” 哇—— 颜祉铭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原来如此! 什么知己好友,什么伯牙子琪,假的,都是假的,方卓涛根本就不是被他的诚信所感动才来相助于他,而是颜祉黎一开始就埋在自己身边的棋子! 他就说,为什么自己身边的羽翼一个接一个的折掉,为什么颜祉黎每一次都能洞悉自己的动作,原来是因为自己的身边养着一只白眼狼! “你……真是骗的本王好苦啊!” 方卓涛神色平静。 然而,看着 颜祉铭癫狂的样子,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微微的别过眼去,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叹息:“端王,你作孽太多,现如今是报应来了的时候,你伏诛吧!” 皇帝的脸上也浮现了激动地红晕:“宁王!拿下这贱人,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颜祉黎冷声道:“将逆贼颜祉铭拿下!” “是!” “谁敢上来!” 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从群臣的队伍中冲了出来,拉过还在皇帝膝前哭泣的赵太傅,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们都给我住手,不许你们伤害殿下,否则我就不知道我会干些什么了!” 颜祉铭微惊:“杨先生!” 方卓涛也是目光一缩。 这个冲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端王府中的幕僚,曾经在颜祉铭面前多次推举过方卓涛的杨卓,他看着方卓涛哈哈大笑:“是杨某不才,居然没有看出方先生早在宁王府高就,居然还一直在王爷面前推举你,最后生生的引狼入室!” 方卓涛沉声道:“杨卓,快把刀放下,端王如今已经落败,难道你要跟着他一起死不成?” “我杨卓可不像你!废话少说, 你们都别过来,再过来的话我就要赵太傅跟着我一起死!” 他说着,将手中的刀往下压了不少。 殷红的鲜血顺着赵太傅苍白布满皱纹的脖颈流出,染在锋利的刀上。 “太傅!” 皇帝也是一惊。 他虽然多疑冷血了些,可对于这些曾经陪伴过他年少到如今,亦师亦父的太傅和丞相还是无比的在意的,当下便喊叫出声。 方卓涛眼中也闪过一抹怒意:“杨卓!你不要愚忠!端王为人阴狠,残害忠良心狠手辣为人不齿,甚至为了皇位不惜和陈国相勾结行卖国之事,桩桩件件都有铁证,根本死不足惜!” 杨卓呸了一声。 他还是十分年轻,书生气的脸上都是怒意和不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话?我同端王殿下相识多年,当年若不是他伸手相助,我根本活不到如今!端王殿下是何人我再清楚不过,岂会听你们颠倒是非?” 方卓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中满满的怒意。 就连洛云芙也微微皱眉。 颜祉铭有多么的会笼络人心,曾经做过他妻子的洛云芙可再清楚不过,他这个人,卑劣自私,却偏偏能够披上一张正直温润的面皮。 第四百零五章 上辈子,端王府中的谋士,皇帝,她的父亲——也包括她在内,无一不认为颜祉铭是一个端方君子。 直到最后颜祉铭亲手撕掉了这张假面,她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而这个杨卓,不出意外,应该也是被颜祉铭所蒙蔽的人之一。 方卓涛咬牙道:“那你也把太傅放了,太傅不过一个朝臣,你挟持他有何用?你还不如去挟持陛下,至少还能令宁王放了你主子!” 赵太傅和皇帝,原本是站在一处的。 方才杨卓扑出去的那一瞬,他本是可以将皇帝拿捏在手心的,可是他没有,比起九五之尊的皇帝,他反而挟持住了一个年将朽木的大臣。 杨卓哈哈大笑:“方卓涛,你莫非以为我杨卓是个蠢材?挟持皇帝?呵!你告诉我,宁王都要登位了,现在这个皇帝有什么用?我挟持了他,他宁王大可以直接装做失误, 一箭射死我们两个,在假惺惺的哭一番,不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登上皇位了?” 洛云芙目光一沉。 不错,如果是她,绝对会这么做,但……这个杨卓可真敢说! “但是赵太傅就不一样了……三朝元老 ,忠心大臣,相信宁王也不愿意寒了大臣们的心吧?而且,听说赵太傅还是当年宁王的授业恩师呢……” 彼时皇宫中的皇子都还年轻,功课学习都在一处,最开始负责他们的功业的是身在天牢中的,那位曾经被颜祉铭塞过青虫的赵太傅。 后来他因为贤太子的事情被投入牢狱,身败名裂,被处以车裂之刑。 后来也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的先生,但只要瞧见一个,颜祉铭就会喊赵太傅,生生的将那些不姓赵先生给气走,到最后竟然没有一个愿意教他。 这位太傅就是在那个时候来的。 对方一来,他就叫了一声赵太傅,乐得对方开心了好久,抱着他玩了一天。 后来他才知晓,这位头发乱糟糟的先生也姓赵,从少年时入朝,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年头,却一直得不到重用,官职也只是微末,但这家伙自认满腹才华,觉得自己是大才,是要做太傅享誉天下的人。 就这么潦倒了好多年,他才进宫做了个教导皇子的先生。 没想到,一来就听到颜祉铭叫了一声赵太傅,他以为叫的是他,乐了好几天,老是在先帝面前夸他,说 三皇子年纪轻轻却有慧根,目光锐利通达,看人极准,背地里又偷偷带他去偷御膳房的鸡,吃饱了就捂着肚子摸他的头,说他活了这么多年来,只有颜祉铭一个人猜到了他的志向,而且愿意相信他真的能够成为太傅! 后来他果真成了太傅,成了他太子皇兄的先生之一,各为其主,渐渐分散。 颜祉铭的眼眸,忽然就动了动。 “放了太傅,本王可以放你离开,但颜祉铭……绝不可能!” 他目光中折射出火一般的光辉,一字一句,斩金断玉:“本王要他给大理之战,陈国之战中死去的将士们、百姓们偿命!” 倘若不是颜祉铭,边关不会有那么多的战事,不会有那么多死去的百姓和将士。 战争中死去的无辜百姓有多少? 他必要用颜祉铭的鲜血来祭奠他们的魂魄! 杨卓眼中闪过一抹冷光,“那就别怪在下无情了!” 他说着,想也不想的在赵太傅的手臂上用力一捅,鲜血顿时如同泉涌——“宁王殿下,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放我和殿下离开京城,赵太傅就安然无恙,至于之后的事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 你能够找到我们,我们便自缚双手任由处置!” “杨先生……” 颜祉铭低声开口,眼中已有泪意。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一败涂地的时候,杨卓居然还愿意站出来,挡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博取最后一条生路…… “不能放他们离开!” 杨卓的话一出口,皇帝便想也不想的高喊起来:“决不能放颜祉铭离开,他敢对朕做这些事情,朕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杨卓冷冷一笑:“陛下还真是薄情啊。” 皇帝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对方说过,只有送她们离开他才会放了赵太傅,而自己这么说…… 不正是要将自己的恩师推入死路吗? “太傅,朕……朕……” 朕绝没有那个意思。 他想要解释,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太傅看着他,眼神渐渐暗淡下来,最后逐渐变为一片死黑。 “陛下,臣已近古稀,早已是无用之躯,臣死不足惜,但颜祉铭行惑国之事,令祁国苍生万灵涂炭!宁王和陛下决不能放齐离开!” 听着这一番话,颜祉黎忽然目光一凝。 “太傅!” 他想也不想的高 喊出声,却只看到年迈的太傅对着杨卓的刀口狠狠一撞! 鲜血如注,自他的脖子处喷溅而出。 离得最近,本想伺机救下赵太傅的太守忽然惊呼一声:“太傅!!” 场上瞬间一片慌乱。 杨卓也吃了一惊,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扔掉太傅,转而抓住了颜祉铭的手,“殿下,快跟在下离开这里!” 颜祉铭却狠狠的回头。 他看向玉阶之上的颜祉黎,还有他身后那道娇小的身影,他们并肩而立,站在高台之上,仿佛是他这一生都难以触碰的位置。 “洛—云—芙——。” 颜祉铭本以为,自己沦落到这一步,最狠的应该是颜祉黎才对。 直到现在他回过头,望着那两个紧靠在一起,仿若天生一对的璧人,他的眼中却只有洛云芙的身影。 往日的梦境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梦境中,不仅有颜祉黎,倪雪妍,还有洛云芙。 唯一和现实梦境不重叠的,是洛云芙和自己的关联,梦中她没有爱上颜祉黎,没有和颜祉黎有纠缠,他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做了自己的妻子。 往日只觉得这不过一个荒唐的梦境。 如今看来,却仿若前世。 第四百零六章 “太傅!” 轮椅上皇帝目次欲裂,重重的跌倒在地,伸出手朝着不远处的太傅爬去,“来人啊,叫太医,快叫太医!” “陛下!” 皇后吃了一惊,赶紧扶起他。 颜祉黎快速的点住他身上止血的穴道。 “太傅,你在撑一下,云芙……你快来看看。” “不用了……”太傅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一张脸淡漠平静:“老臣今年不小了,就是没有今日这件事情,也活不了多久,说起来,老臣还挺开心的,至少遭殃的是老臣,而不是其他年轻的臣子同僚……” “毕竟老臣年纪大了,没什么用了,可是他们不一样呀!” 这个时候,皇帝也在皇后的搀扶下,拖着一双没有知觉的腿踉跄过来,扑在了太傅的身上。 “太傅,太傅!老师,你没有事吧?啊?” 赵太傅回过头,看着已经露出苍老之色的皇帝,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抹凄凉。 他脖子上的血还在不断流着,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老臣没事,只是老臣……老臣……恐怕不能再陪着陛下了……” “不过好在,还有宁王守着这祁国的江山,有宁王在,祁国的江山……不会倒,陛下退位之后……也能好好的,过上安生安宁的日子……” 他说着,忽然慢慢磕上眼。 他 瞧着颜祉铭,忽然觉得对方有些陌生,眼前的光晕不断变化,面前俊美成熟的男子,忽然变成了一个年幼的孩童。 于是他就笑了。 “小家伙做的叫花鸡,可真好吃啊!” 这是他留在尘世前的最后一句话,令所有人不明所以。 颜祉黎的手忽然僵住,盯着赵太傅,从对方苍老的脸上看出了他年轻时的模样,也看到了往昔的岁月时光。 十二岁时,御花园中,他给赵太傅做的叫花鸡。 “太傅,太傅!”皇帝颤抖的捧起赵太傅的脸,碰到的却是他毫无气息的鼻端,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哀戚的哭声传入所有人耳际,闻着心伤落泪。 皇帝却只自顾自的哭着,就连赵太傅身上的血染红了自己的龙袍和衣服都不觉得脏,哭得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洛云芙见此,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自己不该同情这位卑劣的帝王,然而看着对方哭泣的样子,依然忍不住叹息一声。 倘若他没有那般的昏庸,没有那般的多疑,能够安心地做一个帝王而不是整日想着排除异己的话,那么今日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颜祉黎看着赵太傅渐渐冷却的尸体,慢慢合上了眼。 “皇兄——还请,节哀!” 皇帝忽然放下了赵太傅,伸出手,狠狠地抹了 一把脸,在皇后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来,面对着满朝的文武。 一字一句:“传朕命令,朕双脚不利于行,已无能再为帝王,今将皇位禅让给宁王,择日登基!” 说完这番话,他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如果不是皇后死死地搀扶着他,恐怕他都要跌倒在地。 颜祉黎沉默着,道:“皇嫂,送太上皇回去休息。” 太上皇。 这三个字从颜祉黎的口中吐出,就表示他接下了皇帝的旨意,继任为帝,而作为上一任的帝王,自然也就成了太上皇。 皇帝眼神黯然,没有再看颜祉黎一眼。 “陛下,我们回去吧。” 皇后忍住眼中的热泪,低声开口,皇帝漠然的点了点头,在自己妻子的搀扶下艰难的回到轮椅。 “将太傅……厚葬吧!” 在即将经过太傅尸体的时候,他艰难地吐出这一句。 颜祉黎低头,轻轻的叹息一声,而后道:“太上皇放心,朕会好好安排太傅的后事……以帝师之礼下葬!” 他没在说话了,皇后抹去眼角的泪,扶着他一点一点的离开这里,离开染血的雪地,离开冰冷的高台,离开鼎沸的典礼,在飘飞的风雪中越走越远。 身后,传来大臣的呼喊之声:“臣等参见新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般响亮的喊声 啊,像极了两年前他初初登位的时候。 颜祉黎站在高台上,抬眼望去。 台阶上的鲜血还未凝固,星星点点的遍布雪地,而他的脚下,已然群臣跪拜,万民臣服。 他沉默转身,对着洛云芙轻轻一笑,然后,握住了洛云芙的手,仿佛只有对方的手才能给予他一点温暖。 杨卓翻身上了一匹马,对着颜祉铭伸出手:“殿下,快上来!” 颜祉铭想上马,然而才刚刚做了一步,便听到墙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听说没?丞相昨日去世了。” 他的动作就是一僵。 “真的假的?丞相的身子不是很硬朗吗?怎么忽然就过世了?兄台该不会是和在下开玩笑的吧?” “谁跟你开玩笑了!丞相府今日早上就挂起了白帆,还往我们家送了帖子,只是今日是新皇的登基典礼,大臣们都在皇宫了,等那典礼一结束,我爹估计就要回来参加丞相的丧礼了!唉,可惜了丞相,自皇宫里回来之后就缠绵病榻,这一次啊,听说更是被那新帝气死的!” 颜祉铭的眼神忽然变得茫然起来。 丞相……死了? 曾经令他想要登上皇位,做下一番大事业的丞相死了? 还是被自己气死的? “殿下!快点啊!” 眼见颜祉铭没有动作,杨卓加快了催促声,而墙另 一边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声音,“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殿下!” “是呀,我也听到了,过去看看!” 颜祉铭瞬间清醒,想也不想的翻身上马,可是身上繁琐的龙袍却被旁边的枯枝勾住,怎么都扯不下来。 杨卓弯下腰,焦急的想要为他取下,可颜祉铭却猛然将龙袍抖落,龙袍本就翻覆沉重,抖落之后,他的身子顿时一轻。 “走吧!” “可是殿下……龙袍!” 跟在端王身边多年,他是清楚对方的执念的,这龙袍对颜祉铭来说可谓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是他险些踏上皇位的证明。 “不用了,走!” 颜祉铭的视线自龙袍上一闪而过,不带半点留恋。 骏马飞奔,从宽敞的宫道中起步,冲入挂满冰柱的树林间,奔跑中震落无数的雪沫冰霜,一骑绝尘。 “咯咯咯。” 远方,象征着清晨的鸡叫声划破长空! 丞相病故的消息传入皇城,原本躺在榻上休息的太上皇忽然哇的一声,再一次吐出一口鲜血,正好溅落在皇后手中的药碗中! “陛下!” 先皇后一惊,手中的药尽数倒落在被褥上。 却只看到,她心中威严肃穆,无论何时都不改神色的夫君,昔日大祁的帝王,忽然抱住被褥,哭得像是一个孩童。 “丞相、朕的……丞相啊!” 第四百零七章 天边的第一抹暖阳划破昏暗的天空,投射在雪地之上。 皇后哭着扑在了太上皇的身上,“陛下,陛下你冷静一点,人死不能复活,陛下要节哀啊!若是丞相还活着,定然也不愿意看着陛下这个样子。” 然而,听了她的话的太上皇没有停住,而是哭的更加惨烈起来:“皇后……朕……朕已经不是皇帝了!” 她抽泣的声音一顿。 是呀,面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帝王了。 她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是中宫的皇后,那金碧辉煌的椒房殿,总有一日会住进另一个女子,他们二人所存在的踪影将会尽数被人抹去。 “没事的,陛下。” 她死死地抱着太上皇,抱着自己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子,喃喃自语:“没关系的,只要陛下好好地就够了,丞相不在了,太傅不在了,没关系的,还有臣妾在呢,还有臣妾陪着你呢。” 皇帝悲戚的哭声在皇宫中回荡不休,令得一些宫人浑身一颤,纷纷朝更远的地方躲去。 太上皇的哭声……可真是渗人啊! 大雪停歇的时候,丞相故去的消息传入了京城的酒楼之中,瞬间变得人尽皆知。 “唉,你说丞相大人怎么就死的 这么巧呢?他若是晚一点点,说不定就能听到宁王带兵进城的消息了……” “是啊……不过丞相那么大年纪了,仙去也不叫人意外!” “那倒不一定,丞相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可能忽然就病倒,这到底是不是被气得还不知道呢,你们想,那颜祉铭害了宁王,还害了长公主和洛将军,丞相这么跟他对着干,能被他放过?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他的手笔?” “兄台说得有理啊!” 雪停了之后,风也变得格外的温柔,轻轻拂过树梢,带来几许清冽的梅香,偶尔有几片雪沫北风刮起,飘到了水面上。 被梅花遮掩住的树下,一个青色的身影站里在那里。 他好像在门口处站了很久,一张脸已经变成了惨白之色,就连身子都在微微的发着抖。 小二裹着厚厚的棉袄,热情的迎上来:“方先生,您来了?快快快,快进来,别站在门口呀,您今儿想要吃什么尽管说!” 他却好像魔怔了一般,猛然推开小二,奔到了说话的那几人面前,提起其中一人的衣领。 “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猛不防有人冲上来,先是吃了一惊,而后便也怒起来:“你做 什么呢?还不赶紧放手!本公子可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竟成这种寸土寸金的人,世家子弟和官家子弟多到无数,有句话说得好,站在帝京楼上往下扔下个石头,砸到的十个里有九个是皇亲国戚!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不是作假的。 可此时的方卓涛,完全没有听到,更不在意。 他抓着对方的衣领不断摇晃:“我不管你是谁!你给我说清楚,谁死了?” 他的脸色太过狰狞,旁边的人赶紧来扯他:“这位兄台,你冷静点,我们刚才是在说丞相府的事情,丞相今儿早上过世了……” 他看出方卓涛衣着不菲,想必也是什么权贵人家,并不想自己的友人和对方结仇,又是急急忙忙的将两人分开。 方卓涛想也不想的怒吼:“你说丞相府的那个老头子死了?不可能!” 对方狠狠扯开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想要冲上来和方卓涛打一顿,却是被旁边的友人给拉住了。 “别冲动!看对方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寻常人家!” 他这才按耐住杀意,怒气冲冲的道:“谁骗你了!啊?不信的话自己去丞相府看看,那里现在就在办丧事呢!” “我说你这 人是不是有病?我得罪你了吗?啊?” 方卓涛脸色苍白,踉跄后退。 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了。 他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声音:丞相死了,那个曾经对他百般挑剔,将他扫地出门,他一直深深恨着的男人,死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叫喊着,忽然发疯了一般的朝门外冲去! “有病吧!”被他揪过衣领的公子哥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放出来乱咬人!” 方卓涛冲出酒楼,脚步踉跄的向着丞相府的方向而去。 这一年的雪下的极大,雪花堆积在了路上,混着浑浊的泥土,凹凸不平,他跑的慌张无神,跌倒了好几次。 额头碰到了石头,流出了红色的血。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跌跌撞撞的走着。 寒风刮在他的身上,天空此时忽然又下起了雪,密密麻麻,如同鹅毛,落在他的身上,很快便变成了厚厚一层。 不远处的拱桥上,难得出来一次的公子小姐们聚在一处,对着梅花作诗作赋,欢声笑语顺着风声传出好远好远,在远一点的街道上,摆摊的小贩吆喝着,招呼着客人们,热腾腾的包子馒头传入 一阵阵的香气。 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方卓涛身上厚重的披风已经不知掉落何处,他的脸被冻得惨白,就这么带着一身的雪花来到了丞相府门前。 丞相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花。 今日本是新帝的登基典礼,却意外的出了这么多事情,亲眼见过那般血腥的场景,回去之后的大臣好多都吓得卧床不起。 自然,这丞相府也就没几个人来。 瞧见白花的那一瞬间,方卓涛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他脚步一晃,险些跌倒在地! “父亲……” “父亲……” “父亲……” 这是他自十岁之后,第一次吐出父亲这两个字,他喃喃自语将这个词念了三次,忽然发疯一般的冲了进去。 大堂中。 丞相夫人一身缟素,扶着棺材痛哭:“老爷,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你怎么舍得抛下妾身!你要妾身余下的日子要怎么过!”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 在场的其他大臣叹息一声,太守神色黯然,低声道:“丞相夫人,斯人已逝,你要节哀顺变……更何况如我和丞相这般,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便是现在不死,将来也还是要走的!” 第四百零八章 只是丞相命不好。 倘若能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便能亲眼看到宁王登上皇位,看到奸逆小人被追窜的满京城乱逃,便能知道洛将军还活着,知道陈国依旧被阻拦在边关之处。 就能知道,祁国,还是那个祁国,未曾千疮百孔。 “父亲!” 随着一道喊声,一个陌生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震惊的看着那个人——那个穿着单衣,满身雪沫,头发乱糟糟,就连发梢上都结着冰晶的人。 他奔到大堂中,一眼看到了正中央的棺材。 和灵堂上的排位。 先夫方仁之位。 门外的风忽然听了。 不远处的一株曾经由年少的方卓涛和方仁一起种下的梅花树,忽然轻轻一颤,无声无息的凋落了最后一朵花骨朵。 他终于停滞了动作,咚的一声跌倒在地! 丞相夫人一怔,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想着对方到底是自己的哪一个儿子,当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在堂中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是你!” 她凄厉的叫着,忽然扑上去,狠狠地扭打起方卓涛。 “你居然还有脸回来!你害死了你父亲,你还有脸回来 ……” “母亲!” 丞相府的两位公子见此,脸上的眼泪还来不及擦,便急急忙忙的将丞相夫人拉住:“母亲,你不要打了,哥哥难得回来!” “你让开,我要打死他,我要打死这个不孝子!” 丞相夫人骂着喊着,忽然就蹲了下来,捂着脸不断的抽泣:“要不是他去端王府当什么谋士,帮着端王助纣为虐,老爷又怎么会死……这个不孝子害死了他爹,,居然还有脸回来!我……我一定要打死他!” 话虽这般说,可是她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了,只是靠在自己儿子的身边,不断地哭泣着。 方卓涛低头,乱糟糟布满冰柱的头发遮住他的面容,只让人看到他被冻的通红的下巴,和他从衣袖里露出来的一双惨白的手。 他沉默的从跌倒的地上爬起来,重重的跪倒在地。 “不孝子方淮……拜见……父亲……母亲……” 丞相夫人的抽泣声停了一会儿,忽然放声大哭。 年少时她多么期待着方淮这个不是自己所生的孩子,能够叫自己一声母亲,直到自己已经暮年都没有听到。 而如今听到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恨呀! 其他臣子都 震惊不已,盯着那个满身是雪看不清面目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丞相府不是只有两位公子吗?这两位公子现在都在这里呢,那地上跪着的这个是谁? 只有太守,心中微微一动,看着底下的男子,眼中露出惊讶。 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方淮。 昔日丞相府的二公子。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年幼的时候,自己抱过他,他年少的时候,自己教过他读书,后来他再大一点了,忽然突发疾病去世,那时候自己还为此伤心了好一段日子……却原来,这孩子没有死!可这是为什么? 方卓涛跪在灵堂前,噗通磕了三个头,声音嘶哑难听:“父亲,方淮来晚了。” “从十多年前,方淮从这里离开起,您就将我的名字从族谱里除去,这么多年来,我费尽心思,争名逐利,只是想得到父亲您一句承认,顺便问您——”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当年,您可曾后悔?” “你给我滚!” 听到这里,丞相夫人终于忍不住,她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哆哆嗦嗦:“你还有脸提当年的事情,当年要不是你自己心术不正,老爷怎么可能将你赶出去?你 被赶出去之后就心怀怨念,一直到如今?啊?” “现在你如意了?老爷他被你气死了,你如意了?” “你跟我滚,滚出去,我这辈子不想再看到你!” “丞相夫人,你冷静一下!”太守拦住失去理智的妇人,转头对着方卓涛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先出去?” 他这是为方淮好,如果方淮继续留在这里,丞相夫人就会继续失去理智。 说不定,就会将当年的事情抖落出来。 而当年的那个事情……若真抖出来了,那可是一桩丑事啊! 方卓涛没有听太守的话。 他苍白着一张脸,慢慢的朝着棺材走近,一步接着一步,最后在棺材前立定,瞧着还未关拢的棺材里躺着的一身华服的苍老男子,忽然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苍苍然,像是夜半风声的呼啸,凄厉无比,令人心中生颤。 就连丞相夫人,哭泣的声音也是一顿。 “你果然死了……” 他喃喃自语,忽然又大笑起来:“死得好啊,死得好,如你这般薄情寡义,偏心自私的人,早就该死了,可怜我今早没来,白白错过看你咽气的机会!” “方淮!” 到得现在,就连丞相府的大 公子也忍耐不了了。 他看着方卓涛,一张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道:“如果你今日来此不是为了给父亲戴孝的话,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 “戴孝?” 方卓涛冷笑:“我可没有那样的闲心,为我的仇人来披麻戴孝,你们自己在这里玩吧,在下就不奉陪了!” “方淮!” 丞相府最小的公子也忍不住怒喊。 方卓涛却没有看他:“在下却是姓方,但是却不叫方淮,更不是你们的兄弟,在下近日来这丞相府,不过是想看看大名鼎鼎的丞相死后的可怜样子罢了!” “现在既然看到了,我也不愿意和你们多废话,告辞!” 他再也没看大堂中的其他人一眼,掀起袍子,大步走出了丞相府。 丞相夫人愣了半晌,忽然胸膛剧烈起伏,看着方卓涛的背影,不断的痛骂着不孝子,最后竟然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母亲!” 丞相府乱作一团。 而方卓涛却已经离了相府,漫天的大雪倾盆而下,他一身单衣,迎着风雪,越走越远,身后,相府门口的石狮子沉默的瞧着他,不发一言。 今年的雪……下的……可真大啊。 风……也是……这般的冷…… 第四百零九章 “驾!” 满天的飞雪之中,一匹黑马格外清楚,马上的杨卓护着身后的颜祉铭,不断地扬鞭策马,想要快些离开这里。 “殿下,再忍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寒风刮着飞雪,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杨卓的一双眼里只剩下了血丝,速度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吁!” 马儿嘶鸣了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马上的杨卓因为赶路太久,身体疲乏的缘故,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抓紧马绳,和颜祉黎一块从马上掉了下去! “王爷!你没事吧!” 他赶紧扶起颜祉铭,着急的问道。 颜祉铭咳嗽了几声,在冰天雪地中闯了这么久,他的身子早已经是一片冰凉,原本修长如玉的手指惨白僵硬,像是一截枯枝。 “本王没事……咳咳,到了吗?” “到了到了!前方就是了,陈国的那位将军就在那里,王爷既然是陈国的郡王,那么他们肯定会愿意出手相助的!” 前方是一片山谷,被无数的飞雪掩盖着,两旁露出嶙峋的石块和枯树。 颜祉铭已经没有力气了,杨卓索性背着他,一点点的朝山谷处挪去,“王爷,别怕,马上就到了,既然祁 国留不下我们,那我们可以去陈国,只要殿下的志气不灭,不管在哪里都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 他说着,一脚踏入了山谷。 然而,就在这一刻! “小心!”颜祉铭忽然厉声道,同时将杨卓朝着旁边狠狠一推。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唰的一声刺入颜祉铭的肩头,令得他脸色苍白,颓然跌落在地! “殿下!” 杨卓惊呼一声,赶忙扶起对方。他只以为是对方不知他们的身份来历,便扬高了声音喊道:“这里是祁国端王,是你们陈国公主的后嗣!你们快收起弓箭!” 然而他的话才刚落,就瞬间从里面射出一排利箭,细细看上去竟然有数百之多! “快躲!” 身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剧痛无比,颜祉铭却用力地将杨卓推到旁边,两个人滚入一块大石头背后,借着石头挡住利箭的功夫,杨卓手忙脚乱的为颜祉铭止血,颤声道:“怎么会,殿下不是陈国的血脉吗?他们怎么会对殿下动手。” 颜祉铭低着头,忽然痴痴的笑起来。 “他们当然会了,本王现在早就是一个没有用处的废人,还在被追杀的时候到了这里,他们自 然会害怕这个地方被颜祉黎顺机查到,也自然想要杀了本王!” 他抬起头,遥望着远处昏暗的天色。 一只白鹤,从那里飞过。 他喃喃自语:“今日,我怕是只能死在这里了!” “殿下,您不能这么说!”杨卓忽然惊叫起来,他冲上去,抓着颜祉铭的肩头,不断的摇晃着,企图换回他的理智。 “殿下难道忘了您曾经说过的嘛?您不认命,也跟不愿意屈居人下,殿下想要的,想要得到的,现在还没有得到,您就真的甘心吗?” “不知道……” 他眼中的光辉黯淡了下来:“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身后是疾风箭雨。 杨卓看着这样的颜祉铭,忽然间,就红了眼睛:“殿下,不管您的志向是否还是皇位,在下的这一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无论天涯海角,也只会跟着殿下。” 他说着,忽然咬紧牙,扶着颜祉铭便朝山谷隐蔽的一处逃去。 山谷深处。 清军儒雅的男子睁开眼,一双锐利温润的眸子扫向面前的下人,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分似笑微笑的笑意。 “哦,颜祉铭来了?” 他笑意清浅,底下的下人却是身子轻颤,清 楚地从对方平静的声音中听出了无数的杀意。 “好、好、好!” 他开怀的笑了起来:“既然人家来了,怎么能不好好见见呢?毕竟,一个能够想到和朕的皇弟相勾结,挑起我陈国内乱然后坐收渔翁之利的聪明人,朕一定要好好的会会他!” “传令下去,活捉。” 死了有什么意思、 当然要活着受折磨才好玩啊,不是吗? “是。” 下人恭敬的回应着,直到走出门外,他从始至终都低下的头才终于抬起,脸上露出些如释重负来。 每一次和陛下接触,都需要打起精神。 要不然,那埋在山谷树下的数百具骸骨,就是他的下场! 杨卓扶着颜祉铭,一步一个脚印,在漫天的飞雪中艰难的行走着,马儿早已经逃跑,诺大的田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颜祉铭的身体越来越凉,脚步也越来越慢。 杨卓咬紧牙,索性将他背了起来:“殿下,你在忍一忍,应该没过多久就能见到人家了,到时候我再为殿下包扎一下伤口。” “嗯。”颜祉铭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杨卓知道,颜祉铭受了伤,再加上这冰天雪地中逃了这么久,神志 已然疲惫,但他更知道,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中,一旦失去意识,那结果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唯恐颜祉铭会这般,连忙开口,吸引他的注意力,“殿下,你摸摸我的口袋。” “嗯?”颜祉铭迷惘的抬头。 “殿下你摸摸,看里面有什么。” 颜祉铭这才强打起一点精神,挪了挪身子,艰难地伸出手,将手伸向方卓涛的衣服,然而找了半晌,却只掏出一个钱袋来。 杨卓咧嘴笑了。 明明是极雅致儒雅的书生模样,然而现在,在逃命的途中,顶着一身的冰雪和通红的脸,他笑起来的样子,居然却是这么的滑稽可笑。 这次出逃太过匆忙,他们二人身上没有带任何的东西,只有他自己的身上带着些许碎银,和值钱的物件。 他这般想着,也就说了出来: “在下知道,这次逃跑事出突然,殿下的身上恐怕没带任何的东西……不过没关系,在下的身上碰巧还有些银子,全在这钱袋里头……在下的腰上还有块玉佩,殿下等会把它取下来,那是我阿妈临终前给我的,跟了我也有好几年了,日后殿下若是思念在下了,拿出那块玉佩看看就行了。” 第四百一十章 “还有,这玉佩虽然看着粗劣,可多少值点银子,逃跑的路上,难免有要用到花钱的地方,若是殿下手里头的银钱实在不够用了,那就把它当了吧……只要殿下能够好好地,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颜祉铭听得一愣一愣的:“杨先生,你在说什么?” “啊?” 他笑着说道:“这东西是杨先生你的,当然要杨先生拿着,而且杨先生说了这么多,听着……怎么那么像杨先生要离开本王一样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骤然捏紧了手心。 杨卓沉默着。 腹部忽然又隐隐作痛了。 他忍不住皱起眉,咬紧牙——就在不久之前,他护着颜祉铭的离开的时候,一根羽箭射中了他的腹部! 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他又要护着颜祉铭离开,根本来不及处理身上的伤口。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腹部,鲜血越流越多,而长时间的奔袭和逃跑,已经让他的体力渐渐不支,稍有意外便有可能倒下。 但他不能倒下。 一旦自己倒下,受了伤的端王殿下,在这个恶劣的地方,根本就活不下去! “殿下,你想多了,在下不会离开的……我的这条命, 是殿下救的,自然也就会一直跟着殿下……” 颜祉铭这才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一抹笑。 是了,杨卓为了他可谓是冒天之大不帷,带着他一路奔逃此地,又怎么可能会这般轻易的舍弃了自己? “有杨先生这番话,本王就放心了……” 他惨白的脸微微回血。 但很快,倦怠又重新将他笼罩,他的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 “殿下……” 杨卓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温柔的像是能冲破这凛冽的寒风:“您还记得我们两人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吗?” 什么? 昏昏欲睡的颜祉铭打起了点精神,在脑海中搜索了半晌,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杨卓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依旧自顾自地说着:“那时候在下家道中落,连吃口肉包子都要看人脸色行事,有一次,在下遇到恶霸,被当街欺凌,是殿下出现救下了我……” 颜祉铭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欺凌过杨卓的恶霸,其实是朝堂中一个官员的儿子,掌管着一定的实权,颜祉铭一直苦于没有接近对方的机会,后来瞧见那官员的公子当街闹事,他便刻意出面主持了公道,就是为了用这作为 筹码来要挟一番。 如果没有记错,那时候,他好像确实救过一个人吧? 是杨先生吗? 杨卓继续道:“那时候殿下看我掉了书,就捡起来问是不是我的,还说异闻至这样的书虽然精彩,但过于荒谬,根本没有用处,倒不如看看其他的,在下一直把这话记在心里,后来学了更多的东西……” 颜祉铭趴在杨卓的背上,只觉得一切都如此荒谬。 “就……只是这样吗?” 他声音有些沙哑:“就因为这点小恩小惠,你就对本王这么忠心,哪怕本王做下这么多在别人看来无恶不赦的事情?” “这怎么能说是小恩小惠?” 身体越来越虚弱,脚步也移动的越来越困难,但是杨卓却昂首笑起来,道:“如果没有殿下出面,我可能早就被那恶霸打死,如果没有殿下赠送的银两,在下恐怕很多年前就饿死他乡,哪里还会有今日?” “还有什么无恶不赦……简直笑话……” 他的声音渐渐虚弱起来:“昔日殿下能够对陷身困境中的我伸手相助,又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的恶毒之人,而且……在下和王爷相处多年,王爷是个翩翩君子,又怎么可 能做下那些事情……咳,别人也许会信宁王那些颠倒黑白的话,可是在下……是绝对……绝对不会信的!” 在他的身后,一直以来,冷血无情的颜祉铭,忽然就红了眼眶。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宁王说的是真的,皇兄说的是真的,洛云芙说的也是真的,他真的做过那么多的事情,染上过那么多的鲜血。 “杨先生……” 他想要将这些说出来,可是话刚出口,便拐了个弯:“风太大了,你背着本王这么久,先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不!” 杨卓忽然微微振作了会,脚步也加快了。 “现在可没有停的机会,一旦停下来,殿下和我都有可能就埋在这飞雪里头,殿下,不管你现在有多么想睡,都赶紧清醒过来。” 风雪越来越急了。 杨卓身上流出的鲜血太多,渗到了颜祉铭腿上,但他只以为这是满天飞雪融化过的雪水,根本没有往别的方向想。 颜祉铭显然将杨卓的话放在了心上,一直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 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他索性和杨卓聊起天来:“杨先生,倘若这一次我们成功逃了出去,你可有 什么打算?” 经过这一日的经历,他对于皇位,倒是没有那么的执着了。 但他对于未来,却依旧是一片迷茫。 脱去亲王的这个身份,失去过往的所有势力,他从王亲贵族瞬间沦落成一个普通人,以他过去多年娇生惯养的习惯,在普通民间,恐怕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杨卓却反倒笑了。 “如果真的能够成功脱险的话,我想去江南。” “江南?” “是啊,江南。”他好像轻轻叹息了一声:“殿下有所不知,我的老家就在江南,当初来京城就是因为家道中落,想要博出个锦绣前程,但在家道中落之前,我也算是个世家的公子……虽然只是个偏之。” “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够做一个游侠,结三两好友,带一把剑一壶酒,春来看花,走遍四方。” 只是一切都有所变化,没有几个人能够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我现在还记得,来的时候,我家的丫鬟给我做的那双棉鞋,说相信我一定会金榜题名回去光宗耀祖……” 只是他一个家道中落的寒门贵公子,哪里有举孝廉的机会? 于是他便到了端王府,做了端王的幕僚。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一进王府,就是整整三年。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颜祉铭靠在他的背上,心中百感交集,竟不知该说什么。他府上的门客实在事太多太多了,人才济济,起初的时候,他对杨卓没有太深的印象,直到后面他渐渐展露才华才开始刻意关注。 他早已忘了杨卓是什么时候来的府上。 他更惊诧的是,杨卓一介书生,常年静坐内室弹琴作画的身体,是如何带着自己一路奔逃,躲过箭雨,背着自己走过这么漫长恶劣的路的? “杨先生,你放下本王吧,本王想休息一下。” 杨卓没有停。 他背着颜祉铭,穿过飘飞的风雪,穿过白皑皑的荒原,一路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小心翼翼的将对方放下。 确定好颜祉铭精神还不错,他的心这才一松。 “咚”的一声,他跌落在洞口外的雪地中。 “杨先生!” 颜祉铭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顿时心中一惊,想也不想的扑了过去:“杨先生,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的多血?” 直到靠近,他这才发现,对方的身上竟然全都是鲜血。 殷红的鲜血染 红了他的手掌,令得他愕然的睁开了眼睛——他终于想起来了,被杨卓背在背上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腿上仿佛有一种湿润的感觉,但因为自己和杨卓穿着的都是玄色的衣服,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他只将那当做雪水。 却原来…… 那是鲜血啊! “殿下……” 杨卓喃喃自语。 颜祉铭抱着他,红了眼睛:“杨先生,你为什么会受伤的,是不是之前在山谷的时候,是不是?” 只有那个时候,他们遇到了伏击。 可是……可那已经是半日以前的事情了!难道他就是拖着这受伤的身体,背了自己整整一路,直到现在吗? 杨卓颤抖着,从自己的胸口处拿出了个熟悉的钱袋。 又将手探到自己的腰间,扯下腰上的玉佩,拉过颜祉铭的手,将这两样东西尽数交付到了他的掌心。 “殿下……” 他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嘴唇,喃喃道:“拿着它,走出去,活下去。” 颜祉铭红着眼眶,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杨先生,我们一块走。” “不,没有机会了……”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体力在 渐渐流逝,脚步也越来越重,腹部的伤口依旧在流着血,但是却已经没有了知觉。 他好像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抓着颜祉铭的手,慢慢抬起脸,那张往日还算硬朗英俊的脸,此刻在风雪的摧残下,竟然是潦倒无比。 而他的衣衫上,遍布着的是满身的冰霜和雪沫。 “殿下……”他握住颜祉铭的手,声音轻颤:“你还记得在下跟你说过的,在下想过的去处吗?在下说过,在下想要去江南,想要大口吃肉,想要大口喝酒,结三两好友,周游天下……” “殿下,我已经不可能回去了。” “殿下,去江南吧,那是在下的家乡,多莲、多湖、遍地是垂柳,是温婉动人的姑娘,殿下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殿下,代替我,活下去,去看山、看水、看落日和黄昏,结三两好友,走遍天下,打抱不平,不要被仇恨所束缚,不要不甘心,因为在下认识的殿下,不是这样的……在下,就只能……先走一步了……” 他说着,慢慢的磕上双眼。 “不、不,杨先生,你说了不 会抛下本王的,你不能抛下本王啊!” 颜祉铭摇着头,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卓闭上眼睛,看着他脸颊一寸一寸变白,最后苍凉如雪。 怀中人的温度冷却了。 他怔怔的看着杨卓,看着这个直到自己一无所有,也愿意相信自己,陪伴在自己身边,甚至为自己付出了生命的人。 错了,都错了。 方卓涛不是自己的知己,杨卓才是。 这世间,从年幼到如今,他确实没有得到过自己父皇和丞相的承认,没有得到过所有的温情,可是他却得到了杨卓的倾心辅佐。 “杨先生啊……” 他大声抽泣。 你对本王忠心耿耿,本王却没能给你允诺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反而害得你凄惨而死,背负骂名。 你至死也依旧信任本王,可曾想过,你口中那些卑劣无耻的事情,其实全都是你所辅佐忠心的本王所为。 你可知你所谓的恩情,其实不过是本王的算计中的顺手为之罢了。 你可知你一厢情愿的牺牲,实则却是不值得! 你可知道……你可知道? 倘若你知道,可否会对你所 做的一切而感到后悔? 这一切,颜祉铭不得而知,他只是抱着杨卓的尸体,放声大哭。 风雪掩盖住了他的抽泣声,天边的夕阳渐渐沉入山谷,天际的最后一抹斜阳在山巅处的一株梅花树上留下眷恋的一瞥,便就此消失。 而山巅之上的寒梅,枯枝轻轻一颤,一朵梅花就此坠入无边的悬崖。 天,黑了。 “陛下,太上皇派宫人过来,说是有一些过去的事情想要和陛下说,请陛下过去一趟。” 微微摇曳的灯烛下,颜祉黎抬起了眼。 赵德成总管立刻垂下了眼睛。 说来也怪,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霜,那么多的分离和背叛,上过那么多次的战场,见过那么多的鲜血,然而这位宁王殿下的双眸却依旧这般清朗干净,仿佛瞧得清一切的阴谋诡计和暗沉心思。 这样的眼神令他惊讶,也令他凛然不敢逼视。 “朕知道了。” 他将手中的书籍合上,垂着头的太监总管好奇的朝着桌上看了一眼,想要知道这位即将即位的新皇看的究竟是些什么书。 可是抬眼一看,却瞬间怔在原地,微微张大了嘴巴。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上面写着的,竟然是:“如何讨得女子的欢心……” 总管太监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问题——这样的书,究竟是那一个人写出来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陛下怎么会看这样的书? 他的目光过于赤裸裸,颜祉黎自然也察觉到了,但他只是淡然的将书放下,顺带着拿起其他的书遮盖住。 “赵总管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赵德成一个激灵,连忙垂下了头,小声道:“无事,奴才先退下了,只是太上皇那里……陛下要不要去瞧瞧?” 话音一落。 他能够明确地感觉到,台上的男子沉默了一会。 “去吧。” 颜祉黎淡淡说着,无论他的皇兄——昔日祁国的帝王有多么的不情愿,如今大局已定,他也再翻不出任何的浪花,便是去看一眼,又能如何? 此时已近天黑。 临近新年,皇宫中刮起了红色的灯笼,走廊上也密密麻麻挂着一排。 暖色的光晕交汇在一起,照着道路两旁的梅花树,颜祉黎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这条路,赵太傅也曾牵着自己走过。 宁王忽然停下脚步,身 后的宫人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你们散去吧,本王想自己走走。” 他一声令下,便独自一人迈入漫长的宫道,渐渐消失在了宫人们的面前。 养生殿。 太后和皇后都围绕在太上皇的身边。 昔日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看着床榻上被折磨着不成人形的儿子,一滴一滴的泪水不断往下掉:“哀家的孩儿啊,你怎么就这般惨……我们母子两个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待我们?” 这一生,她少年入宫,半辈子的青春都埋葬在了这如同笼子般华丽的皇宫中。 后宫之中,多的是美人,而先帝偏偏又是个多情的风流种子。 她不曾得到过先帝的爱,也从来没有期待过,将所有的心思和感情都放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在她眼中,太上皇不仅是他未来的依靠,还是从她身上割下来的一块肉。 这世间,有那个做母亲的,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会好过的? “母后……” 皇帝苍白着一张脸,颤抖地抬起手,抓住了太皇太后的手。 “唉,母后在,母后在,陛下有什么要说的,母后都听着呢。” 皇后在 旁边听得胆战心惊,连忙提醒:“太皇太后,陛下这两个字可不能胡说,小心……” 小心隔墙有耳。 和几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太皇太后狠狠一瞪,她怒道:“怎么了?他颜祉黎还没有登基呢!我儿依旧是这大祁的帝王!就算是他颜祉黎到了我面前,我也敢叫!你胆子何至于这般小!” 皇后黯然的垂下眼,不说话了。 她出言提醒,并不是因为她胆子小,而是,现如今整个皇宫都在颜祉黎的掌握之下,她、太上皇、包括太皇太后都只是对方手中一只可以随意捏死的蚂蚁。 “母后……柔儿说得对……以后,你绝不可这样了……只要你不犯错,你就还是好好的太皇太后……就算……就算是新帝即位了,也没法动你!” 太皇太后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厉害了。 “母后知道,母后都知道……陛下,啊不,孩儿,你有哪里不舒服的?母后现在就去为你叫太医。” 她抓着太上皇的手,将自己未曾熟悉装扮的脸紧紧贴在对方的手心。 他抚摸着他的脸,只觉得手指下凹凸不平。 再看太皇太后的头顶,在昏暗的灯光下, 她的头发早已经是一片霜白。 他忽然就心口一涩。 “母后……” 他艰难地开口:“是儿子不孝,没能令你安享晚年,却要令你遭逢大变……” “没事的,没事的。” 太皇太后低声安慰着:“只要皇儿还在母后的身边,母后就不苦,皇儿,你一定得好起来啊,幕后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了……” “母后……” 就在这时,皇后的贴身丫鬟忽然冲了进来,急急忙忙的道:“娘娘,太上皇,宁王……啊不,是陛下来了。” 房间中原本凄凉悲伤的气氛骤然一变,隐隐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皇后豁的一下从床边坐起:“你说什么?新帝来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 太皇太后的哭泣声也是一顿,惊诧的抬起眼,但很快,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他是不是来对我们斩尽杀绝的?……他、他怎么能!难道他就不怕九泉之下愧对他父皇吗?” 就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忽然捏紧了她的手。 他不断地咳嗽着,声音因此而变得有些断断续续:“母后,不要担心,是朕请三弟过来的… …” 话音刚落。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自远处慢慢醒来,站在了门口处。 房檐下的烛光打到他的身上,在白色的衣衫上留下一道道的残影。 他站在背光的地方,瞧不清面目,只隐隐的看到一个身影,然而那浑身冰凉淡漠的气息,便让房间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来着是谁。 太上皇的脸上于是便露出一抹轻笑。 他转头看向皇后,轻声道:“柔儿,你将母后带回去吧,朕有些事情想和三弟说。” 皇后看着面前的男子,他一身龙袍,头戴玉冠,打扮得隆重至极,仿佛还是昔日那个俊朗的帝王,但他的脸色已然枯黄,眼角眉梢都是苍老的痕迹。 那一瞬间,她几乎要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子要倒下了。 他骨瘦如柴的身体,好像已经承受不了了身上龙袍和羽冠的重量,曾经笔直的腰也变得佝偻。 “是。” 她忍住眼中的泪意,扶着太皇太后,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外走去。 到了门口,太皇太后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充满了紧张和担心。 太上皇对着她笑了笑,示意自己的母亲不要担心。 房门被关拢。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房间中烛光昏暗,盈盈的龙涎香萦绕中,只剩下了颜祉黎和他一人。 他开口,想要说话,然而一吸到冷气,便忍不住咳嗽起来,剧烈急促,看上去似乎要将自己的肝肺都给吐出来一样。 过了好久好久,咳嗽声才渐渐平息。 然而他的手上,却已经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摊殷红的鲜血。 对此,他神色无波。 只是抬头看着那道站在自己眼前的身影,缓声道:“三弟可还恨哥哥?” 三弟。 皇兄。 这是登基之后,面前这个男子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来和他说话。 颜祉黎默了默,没说话。 “我知道,你恨我。”他苦笑一声,喃喃道:“你怎么可能不恨我呢?我做了这么多错事,找人刺杀你,阻挠你和你心上人的婚事,还为了一己私欲把你送到边关,想要暗中谋害你,还有……我做错的太多太多了,你恐怕早就恨不得杀了我!” 他说的平静,颜祉黎却是抿紧了唇。 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不是应该将所有的罪名推到颜祉铭的身上,说你只是受了颜祉铭的蛊惑和欺骗,以为我有不轨之心,所以才会对我动手?” 他也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如面前这个 男子这般自私的人,自然会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推到别人身上。 然而,听了他的话,太上皇没有任何的气愤,只是轻轻咳了一声,道:“这样的话,别说你,就连我自己,恐怕都是不信的。” “颜祉黎……” 他终于慢慢开口,吐出这个名字。 “你一直以来,都是朕的心腹大患,无论是在朕登基之后,还是登基之前……” 他的这个弟弟,太聪慧了。 这个弟弟,什么都会,从骑射到经书,无一不精,从一开始便远远地到了他的前头,多少次,他的优秀令得他紧张颓然,想要发奋追赶,可是却怎么都赶不上? 年幼的事情历历在目,太上皇便也道:“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嫉妒忌惮你?” 颜祉黎道:“我知道,从你成年的那一刻,便早就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了。” “不,是在成年礼之前,朕……就一直在忌惮你了……” 颜祉黎的目光骤然一缩。 太上皇继续道:“你还记得吗?年少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在国子监读书,有一堂课,教的到底是什么,朕也忘记了……但是朕记得那节课是赵太傅在教我们……” 颜祉黎淡淡道:“那时候,他还不是太傅,只是 教导我们的一个先生。” 太上皇神色一黯,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贤太子被废,我被封为了太子,那是我做太子的第一个月,我母后一直教导我,说我从今往后就是太子了,以后要做全天下的皇帝了,我要认真听学,将来做一个优秀的天子。” “那时候我很开心,便也比平时更加用功,那一节课听的更是认真,而你却在堂下睡觉……呵,赵太傅生气了,想找你的麻烦,可是你却站起来不服气的说,这般简单的文章,你只需要看一遍,就能背出来,赵太傅气的找来棍子要打你,我赶紧为你求情,可是赵太傅却说,除非你真的能背出来,否则今天就要在外面罚跪……” “当时,朕是那般担心你……可是你却直接把书拿了起来,看了一遍后,便将其完整的背了出来……两千字!整整两千字的策论啊!你竟然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当时朕就在旁边,亲眼看着……” “只是因为这样?” 他低声开口:“只是因为我背出了这么一篇策论,你就恨不能将你的弟弟除掉吗?” 太上皇哈哈大笑起来,可是笑到一半,他就皱起眉来,因为他又咳嗽了。 “皇弟,你… …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傻呀……” 他一边咳嗽,一边轻笑着摇头:“你可知道,那根本不是一篇策论的问题,而是朕忽然发现,朕为之努力许多都不能得到的,你只需要伸个手就能拿到,就比如一片策论,朕花三日都不一定背的下来,而你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倒背如流,比如一本书,朕也许需要冥思苦想半个月,而你三日便能通晓,再比如习武……” 他声音低落下来,险些变成喃喃自语。 “我身子弱,太医曾经说过,倘若不好好调养,寿命会缩短许多,所以,父皇很早便想要教我习武,可是啊……他为我找来那么多的名师、高手,我却连一点皮毛都学不到,而你呢……过目不忘,只需要看一遍,就能全部记住了,明明是为朕找的师傅,可是为什么最后他们都一个一个的去喜欢你了呢?” “为什么你轻易便能学会的东西,朕却要花数倍,甚至数百倍的时间?为什么朕即便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却还是比不上你呢?” 皇帝大声的质问着,声音里全都是对年幼时的愤怒和不解。 然而,被他质问着的颜祉黎,竟是无法回答。 衣袖下,他修长的十指紧紧 捏在一起,用力之大,连指端处都微微的泛着白。 “既然那般讨厌我,又为何还要对我万般关心,倍加疼宠?” 他记得,年少的时候,还是关系极好的兄弟,打打闹闹,形影不离。 然而,对方却从自己幼年时便对自己无比厌恶……既然如此,这么多年来又为何要对自己这般亲近? “还是说,你只是为了在父皇面前做戏?” 对方便笑了。 “是。” 他缓缓吐出着一个字,神色淡淡:“可是最重要的原因不是父皇,最重要的是,我是故意的想要和你亲近,故意的想要……捧杀你……” 硼砂两个字一出口,颜祉黎的目光便是一缩。 而太上皇却好像并不害怕颜祉黎知道了这些之后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只是淡淡的,将当年的过往,将当年的自己的心思,尽数剖析。 “我带你出宫玩耍,给你各种各样的好玩意,在你闯祸的时候在父皇面前为你求情,就是想要你继续这种玩乐丧志的日子,不要用功读书,不要在吸引太傅丞相,还有父皇的注意力,不要再和朕争抢,不要再变得比朕优秀!那段日子,你也确实如朕想的一样,天天玩耍,走街串巷,大祸小祸不断……”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太上皇的声音颤抖着。 他知道自己的卑鄙、无耻、自私和龌龊,然而他真的无法控制心中的嫉妒和怨毒。 那种嫉妒,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倘若当年的他有如今的他的心智和狠毒,首先想到的便是除掉颜祉黎这个碍眼的人,可那时的他,也不过就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虽然嫉妒,却不歹毒。 他只是希望,自己是皇子中的最优秀的一个,是父皇最喜欢的一个,正如他的母后所说,他是大祁的太子,是大祁未来的天子。 他要做,便要做最出众的。 “可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都这样纵情玩乐了,却还是这般的优秀?为何朕倾尽全力也追赶不了你半分,而朕想要的你只需要吃吃喝喝再在无聊的时候琢磨一下,就能够得到了,啊?” 皇帝忽然怒吼出声:“朕只是不甘心啊!” 年少时的嫉妒和不甘,曾经一度成为过他的动力,可是最后却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时候骤然变质,成为了颓废和堕落。 而后来,他做了皇帝,颜祉黎成了王爷,他也依然不能摆脱。 对方的羽翼渐渐丰满,而他心中最初的嫉妒和不甘,最后变成了忌惮防备,和生怕自己被取代的惶恐与不安,这种复杂的心情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令他难以入眠。 “不甘心……” 颜祉黎念叨着这三个, 忽然就忍不住笑了。 “原来只是不甘心而已啊……” 那些相依相靠、曾经成为他年少最怀念的日子的记忆,原来只是一个欺骗他的假象而已,这般的赤裸裸,这般的令人可怕。 此时的太上皇,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朕知道你狠朕……” “你说得对,我确实恨你。” 颜祉黎的一句话,直接打断他所有言语,他抬起头,却只看到颜祉黎冰冷的脸,对方一双眸子恍若盛着冰霜一般,冷冷地朝着他看来。 “我恨你明明是我的兄长,却为了对付自己的弟弟而费尽心思!我恨你身为祁国的天子,明明该励精图治,却将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铲除异己上!我更恨你明明想铲除的是我,却连忠心于国的忠良之臣也不放过,我更恨你因一己之私而酿造的祸事、战争!” “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为君!当年父皇选择你为太子,简直就是大错特错,而我认不清你的真面目,以为你是个好兄长,更是我瞎了眼!” 一字一句,斩金断玉,铿锵之声不断在房间中回荡,经久不息。 太上皇的脸上染上了一抹苍白。 也不知道,这是他本来脸上就有的,还是因颜祉黎说出那番话而有的。 “是啊,是你瞎了眼……” 他低头,喃喃自语。 经久。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但如今你也得 到你想要的了不是吗?这个皇位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了,而且你得到的名正言顺,不会有任何人诟病你……” 颜祉黎静静的瞧着面前的男子。 自己当初的兄长,后来的敌人,再后来的仇人,到如今的陌路人。 对方喋喋不休的说着,他安静地听着,却只觉得这一切可笑无比:“在太上皇的眼中,我就是一个如颜祉铭那般贪恋权势,为了得到皇位不择手段的人吗?” 太上皇的眼睛清醒了一瞬。 想也不想的回答道:“自然不是,你没有他那般丧心病狂。” 颜祉铭可以为了皇位不惜和敌国合作,出卖国土,陷害忠良,但是这一切,颜祉黎都不会做,更不屑做,太上皇觉得,即便他是真的喜欢皇位,也应当是那种行的正坐得直的君子。 果然是这般想的啊。 颜祉黎忽然就笑了。 “太上皇,是不是在你的眼中,所有人都想着你屁股底下的皇位?嗯?” 他的声音,平淡之际,却显得阴阳怪气。 太上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问话,瞬间愣了,抬头带点惊怔的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话音一落,他自己也呆了一瞬。 难道,颜祉黎真的没有对皇位动过心?可是……这怎么可能? 不,不会的。 这世间,有谁不会对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动心?有谁能心甘情愿的放弃在自己眼前的地位 ? 颜祉黎看着他,眼中的光辉渐渐暗淡,逐渐幽深如不见边缘的黑夜,瞧不见半点光亮,也在寻不到对昔日的一丝一毫的温情。 “朕本以为,太上皇在太傅和丞相死后,脑子就会清醒了,可是如今看来,是朕多想了……”他淡淡道:“太上皇虽然清醒了一点,但还是这般愚蠢。” “倒是白白枉费了太傅和丞相这两条命,因你的愚蠢而断送!” 他说着,一挥袖子,毫不犹豫的抬脚离开。 “颜祉黎!” 身后的太上皇忽然扬高声音,起身想要追赶,最后却不小心跌落床边。 “咚——”的一声。 颜祉黎脚步未停。 “陛下……”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令他的脚步瞬间停住! 太上皇怆然闭上眼,往日里高高在上对颜祉黎横加挑剔陷害的皇帝,此刻跌倒在地,狼狈不堪,他低下昔日曾高贵无比的头颅,低声恳求: “陛下,就当皇兄求你……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兄的错,你冲着皇兄一个人来就是了,要杀要剐,皇兄都没有一句怨言,我只有一件事情……” “柔儿和太皇太后……她们只不过是两个女眷,这些年对你的暗害都是我一人所为,跟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我求你……放过他们……” 这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唯一一次没有尊严的求过别人。 倘若可 以的话,他愿意像个真正的帝王,有尊严有骄傲的死去。 但是他不能。 他现在什么都没了,曾经的势力被颜祉铭铲除,整个天下又都变成了颜祉黎了,他一个人不要紧,可是他的妻子母亲却都在颜祉黎的掌控之中。 他即便是碾碎了骨头,践踏了骄傲,趴在颜祉黎的脚下如烂泥一般,也一定要保下她们的性命! 颜祉黎没有回头。 尽管他一回头,就可以看到这辈子他最痛恨的男人跪在地上求自己的样子。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先皇后是朕皇嫂,太后又是朕父皇的嫡妻,朕无论如何,也会让她们颐养天年,在皇宫安乐到老。” 他说着,没有回头,就这般大踏步的离开了房间。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凄厉冰冷的寒风瞬间涌入,将房间中的灯烛尽数吹灭。 颜祉黎的声音也顺着这风送入房间。 “朕已叫人处置了乐妃,身为后宫妃子,混淆皇家血脉,此罪难容!” 太上皇一愣。 他看着颜祉黎渐渐远去的身影,眼角忽然流下一滴泪水,喃喃自语:“多谢……” 我的…… 皇弟! 月上中天。 雪才下了两天,然而整个京城都已经是雪白一片,皇宫的屋檐树梢都是冰雪霜冻,嶙峋的树枝盯着一身厚厚的白衣,无声地指着天空。 颜祉黎没有带宫人,孤身一人在皇宫中行走,路旁的灯笼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月上中天 雪才下了两天,然而整个京城都已经是雪白一片,皇宫的屋檐树梢都是冰雪霜冻,嶙峋的树枝盯着一身厚厚的白衣,无声地指着天空。 颜祉黎没有带宫人,孤身一人在皇宫中行走,路旁的烛光打在他的身上。 洛云芙正在写信。 颜祉黎回来了,但是洛霆苍却因为担忧边关的局势,而选择代替了颜祉黎守在边关。 这一回回京城,本就只带了少部分的兵马,大部队依旧留在边关,加上洛霆苍自己带去的数万兵马和路十一的帮助,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京城事了,她自然要给自己的父亲捎去一封信,表明自己和颜祉黎已经平安。 然而,信才写到一半,他忽然察觉到不远处的床边头来一抹窥探的视线。 她捏着毛笔的手一紧,豁然回头:“谁在那里?” 却只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洛云芙愣了愣,随后快步走过去,低声埋怨道:“怎么是你?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秉一声?还守在窗边,害得我以为是什么刺客呢。” 颜祉黎站在窗外的雪地里,一身白衣,对着洛云芙露出一抹笑意。 他眉毛轻挑,显 出一抹清矜:“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而已。” 当然,有一点他没说。 他来这里,更多地是因为,他想她了。 但,即便不说,早已同他交心的洛云芙,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话里面的意思? “顺便……” 他话锋一转,而后微笑着,朝着她伸出了手:“还想请美丽动人的洛姑娘同我一道游湖赏月,不知道洛姑娘赏不赏脸?” 他伸出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月光自他的背后撒落下来,落在他的头发和衣服上,衬得他恍若天人。 洛云芙并没有犹豫多久。 她将手搭在颜祉黎的手掌上,在对方的一扯中,脚尖轻点翻过窗户,身形如翩飞的蝴蝶,眨眼间便落在了雪地上,同颜祉黎肩并着肩。 “走吧。” 她扬声道:“陛下这般盛情相邀,我又怎么能拒绝?嗯?” 最后的一个嗯字,微微压低了声音,同风声混杂在一起,竟隐隐的带了一点妩媚。 颜祉黎扬眉一笑,牵着她的手慢慢前行。 他们远离了喧闹的宫殿,往僻静无人的地方走去,来到了皇宫最西边的一片梅花林,红梅和白梅交相辉映,在月光的照拂下 ,更加显得不似人间。 洛云芙原本一直是带着笑的。 直到颜祉黎转过身来,站立在月光下的时候,她的脸色忽然就是一变,抓住了颜祉黎的衣服:“怎么回事?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血?” 只看到颜祉黎原本干净的白衣上,竟然不知何时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 洛云芙顿时心乱如麻。 方才颜祉黎来见她的时候,月光昏暗,他又站在黑暗处根本瞧不清,她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他身上的血,可现在站在月光底下,她这才看清楚,对方身前的衣服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血点! “你受伤了吗?快,让我看看伤口!” 焦急的洛云芙只以为颜祉黎受伤了,想也不想的就去扯颜祉黎胸口处的衣服,一边扯还一边急忙开口:“都受伤了怎么还没叫太医,快,我给你包扎一下……” 颜祉黎猝不及防之下,愣在原地,看着洛云芙脱自己衣服的举动,眨了眨眼。 而这个时候,洛云芙已经将颜祉黎厚重的上衣扯开了。 里衣敞开,露出里面的胸膛,指下所触碰到的皮肤光滑白皙,上好如一块暖玉,哪里有什么伤口? “你——” 她话还未说完,颜祉黎忽然就抱住她,身子一转,将她抵在了梅花树上。 “怎么,还没成婚呢,这就要诱惑我了?” 洛云芙猝不及防之下,被颜祉黎得手,又听到一句这样的话,顿时又气又恼,就挣扎起来。 “你胡说些什么,谁要诱惑你了?我只是看你身上有血,担心你受了伤。” “那血,不是我的。” 颜祉黎淡淡道。 洛云芙听此,微微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些什么?是有人刺杀你?”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尽管颜祉黎的到了最后的胜利,但是皇宫中恐怕还残留着不少太上皇和颜祉铭的余党,来不及肃清,难保这些人不会狗急跳墙的对颜祉黎动手。 “是太上皇的。” 对于自己昔日的兄长,颜祉黎早没了当初的敬重,只是淡淡的道。 洛云芙目光微沉。 他在洛云芙脸颊上亲了一口,借着月光,看着对方的脸颊如同火烧一般燃起来,轻笑一声,低声的和她讲起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太上皇请我过去,和我说起了年少的一些事情……” 洛云芙自然知道,在年少时,颜祉黎和太上皇之间的兄弟情极深,对 方忽然说起过往,恐怕不是洗心革面这么简单:“他想打感情牌?” “算是吧,他想要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我放过太后和先皇后。” 她嗤笑一声:“这倒令人惊讶。” 如皇帝那般自私看重权势的人,居然也会玩舍身的这种事情? “你答应了?” 颜祉黎抱着她,神色淡淡,只道:“太后乃是父皇的嫡妻,虽然她也曾在幼年时多次刁难与我,但从未有过谋害之举,只要她不犯下什么大错,这太后之位永远都是她的,至于皇后……” 他忽然顿住了声音。 洛云芙也想起了那个淡若幽兰的女子,眼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 平心而论,她是无比佩服这个女子的。 但,对方毕竟是先皇帝的皇后……她即便有心想要保住对方,却也要看颜祉黎的想法。 而颜祉黎却已经淡淡的说下去:“这一次我能赢,除了方先生的功劳之外,更重要的是皇后的帮助,如果不是她偷了颜祉黎兵符交给方卓涛的话,我不一定能取得胜利。” “什么?” 洛云芙倒是大吃一惊:“先皇后偷取了颜祉铭的兵符?怎么会?她们二人可没有丝毫的交集。” 第四百一十六章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还是别听的好,我并不愿意污了你的耳朵……” 洛云芙心中隐隐浮现不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祉黎目光一沉,眼底浮现出些许鄙夷和嘲讽:“芙儿,你可能不知道,颜祉铭对太上皇积怨已深,做了摄政王之后更是不断地羞辱他,他下令不让宫人为太上皇洗漱,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还每日和乐妃在龙床上翻云覆雨,就让太上皇躺在床边,后来他还嫌这不够折辱,就每日召来其他的后妃,强逼着太上皇听这些欢爱之语……” 想象着那个场景,洛云芙抖了抖身子,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寡义廉耻!” 她吐出这四个字。 尽管她对于那位太上皇是恨之入骨,然而颜祉铭的行为,却还是令得她反感恶心。 但恶心的同时,她又想起了什么,豁然抬眼,看着颜祉黎的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你的意思是……他……他对先皇后下手了?” 颜祉黎摇了摇头。 洛云芙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先皇后并没有遭他毒手,否则的话……洛云芙难以想象,如先皇后那般优雅淡然的女子,倘若也沦落颜祉铭的奸淫的 话…… “是先皇后自己找上的他。” 她还没松一口气,就被颜祉黎紧接着吐出来的话也震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 颜祉黎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当时整个皇宫都落在颜祉铭的手中,不少后妃遭了他的毒手,但先皇后毕竟是王氏后人,王氏虽然没落,但在琅琊依旧是一方势力,颜祉铭还不至于得罪王家。” “但后来长公主和洛将军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先皇后见不到太上皇,又通过在乐妃宫中的一个眼线,得知了乐妃和颜祉铭的私情,便想到了一个扳倒颜祉铭的法子……” “所以……” 洛云芙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喑哑:“所以她就找到了颜祉铭,效仿乐妃投怀送抱,然后……偷到了颜祉铭身上的兵符?” 颜祉黎默然。 然后,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洛云芙这下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只觉得心中心乱如麻:“她是疯了不成?当时整个京城都在颜祉铭的手里,她一个女流之辈如何成事?” “女流之辈又如何?她的背后站着琅琊王氏,王家好歹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底蕴摆在那里,更何况朝中还有一批如丞相太傅般 的老臣,只要有了兵符在手,百年世家,加上朝中老臣,怎么说也能让颜祉铭脱层皮来……” 她有些震惊:“颜祉铭就没有发现?” 颜祉黎于是便笑了。 “自然没有。先皇后不是傻子,贸贸然去偷兵符的话,恐怕没法活着走出皇宫,所以她在做这事之前,就将颜祉铭兵符的样子记了下来,做了一个一摸一样的,调换之后,颜祉铭自然没有发现不妥。” 说到这里,即便是他,声音中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惊叹与钦佩。 “只是后来,她不知怎么的,居然瞧出了方先生不是颜祉铭的人,她请方先生私下谈了一番,本是想拉拢方先生的,可是后来知道了他乃是本王的人,便将兵符交给了他。” 洛云芙心中复杂难辨,最后却只轻叹一声:“苦了先皇后了。” 颜祉黎叹息道:“我也没想过,她会做到这一步……皇兄虽然无能,却有这样一个女子,爱他至此。” 洛云芙摇了摇头。 “她不只是为了太上皇,也是为了这祁国的江山和百姓。” 相识两世,她已然了解了这个女子。 她有江南女子水一般的温柔和淡雅,骨子里却如铁一般的刚强 。 她爱着自己的丈夫,但是却更爱这天下的黎明百姓,否则当初的她,不会狠下心来,帮着她和颜祉铭毒死皇帝,毒死她这一生挚爱的男子。 这一世,也是一样。 比起皇帝,洛云芙觉得,她更大的可能,是看出了颜祉铭的狼子野心,不愿意祁国落在他的手中,否则,一个不爱她的男子,根本无法让她走到那一步。 颜祉黎道:“也许吧。” 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先皇后功不可没。 便是看着这份功劳上,他也会好好打对待她。 洛云芙也不说话了。 她知道,颜祉黎的心中心中想必早有决断,并不需要她来开口提醒。 于是,整个梅花林就寂静了下来。 而这一寂静,方才被他们所忽视的尴尬也就卷土重来了。 洛云芙的手还搭在颜祉黎的衣领上,顺着对方敞开的领口,不自觉地滑落到他的胸膛处。 察觉到手指下不停跳动着的温热,洛云芙脸颊浮现红晕,便想要将手抽回来,却不料被颜祉黎握住了,他拿着洛云芙的手,低低一笑,笑里满是揶揄:“本王真没想到,原来我的小未婚妻这般喜欢本王,这还 没成婚呢,就忍不住了,还对着本王动手动脚起来。” 听着他这般话,洛云芙被气笑了。 他并没有如同颜祉黎想象的那般,羞涩的躲来躲去,而是勾起一抹微笑:“是啊,我对王爷可谓是朝思暮想,茶饭不思,就是不知道王爷心里想的什么了。” “想的当然是你。” 颜祉黎说着,将洛云芙的手压在胸膛上,微微用力,让对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胸膛的跳动。 声音也微微喑哑了起来。 “芙儿,你听到了吗?这里头想的都是你,装的都是你,不信你听听,他还在叫着你的名字呢。” 花里胡哨! 洛云芙心中只有这四个字。 但不得不说,她还偏偏就吃这套,唇角露出一抹微笑,可这笑容还没绽开,她紧接着想到了什么,笑意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漠然道:“听见了,不过,现在是叫着我的名字,日后就不知道是叫的是朝堂中的哪位千金了。” 颜祉黎抬起头,一脸懵然。 他想也不想的道:“怎么会,本王的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再也不会装下第二个人。” 洛云芙哼哼两声,没有说话,扯回自己的手,转身便要离开。 第四百一十七章 颜祉黎哪里能让她离开?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够察觉到,洛云芙这一回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不管是为什么,先哄着对方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他下半辈子要怎么过? 颜祉铭拉着洛云芙的手,急道:“本王发誓,本王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绝对没有一句是假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剖开本王的心。” 剖开……心。 这三个字令得洛云芙脚步一顿,正在原地,一张娇俏的脸上血色尽失。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又浮现了上一世,颜祉黎为自己而死的场景,那个昔日骄傲矜贵的男子鲜血淋漓的倒在颜祉铭的脚下,而颜祉铭瞧着他浑身狼狈的样子,只猖狂的笑出声来—— “都说宁王殿下足智多谋,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乃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本王今日就要看看,你这颗心是不是真的长着七窍。” 他一剑刺入颜祉黎胸膛,在她的面前,硬生生的将一颗心脏挖出。 “啊!” 她忽然惊叫出声,惶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头。 那是她两辈子中最沉痛、最不愿想起的记忆,始终都被他冰封在回忆深处,然而这一回,却只因为颜祉黎的几个字 而被勾起。 心,瞬间被撕扯的鲜血淋漓。 “芙儿!” 颜祉黎也是大吃一惊,他想也不想的抱住洛云芙,衣服都被旁边的梅花枝刮破了不少。 “你怎么了?” 听着颜祉黎的呼唤,洛云芙这才稍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的男子面庞,她的心不断颤抖着,忽然泪染于睫。 “我没事……” 她喃喃自语,“就是觉得,你对我这般好,我不该不信任你的。” “我想,以后你就是帝王了,后宫里一定会有许多的女子,到那个时候,你喜欢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你会喜欢上别人,喜欢更多的人,就如先帝一般。” 也如太上皇一般。 太上皇没有爱过先皇后吗? 怕是不然。 上辈子,洛云芙曾经在太上皇死后见过先皇后一面,在那金碧辉煌却冰冷如同牢笼的椒房殿中,看到一张太上皇为先皇后亲手画的一幅画像。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具是深情。 然而最后,他却依旧喜欢上了他人,上辈子是慧美人,这辈子是乐妃,所谓深情,便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消失,寻常的贵族人家都有移情别恋之说,更遑论身处美人中 央,可以尽情予取予求的帝王? 颜祉黎眼神一黯,脸上忽然就浮现了复杂的神色,像是恨铁不成一样。 “你一直都是这般想的吗?” 他低声道。 洛云芙摇了摇头,任由对方将自己搂入怀中,轻轻地,低声道:“不,现在我不会这么想的,不管你将来会不会喜欢上别人,我只知道,你如今是喜欢我的便是。” 就如上一世他为她而死一般,这辈子,她睁开眼睛的意义便是自己的父亲,还有……他。 她发过誓,不会辜负对方的深情,不会再让他苦苦的等待,不论将来会有多少的变化和磨难,她都会握紧身边男子的手。 哪怕将来他不再喜欢她了。 晦暗凄清的月光下,颜祉黎低头,看着怀中削瘦的女子身影,眼中不知道是和表情。 最后,只自嘲的一笑:“你可真是傻。” 就这般信不过本王吗?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了下来,盖在红色的梅花之上,颜祉黎和洛云芙相拥着,未曾移动过半分。 第二日的清晨。 一抹白昼自东方山巅中显露,照在皇宫中已然冰冻的湖面上,上面的冰雪熠熠生辉。 一道哭声划破了寂静的早晨。 “太 上皇先去了!” 在白昼初现的凌晨,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进了皇宫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洛云芙还未梳洗,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微微一愣:“是怎么死的?” 青萝为她梳着头发,回答道:“奴婢听说了,好像是本身便有顽疾,又历经大喜大悲而死。” 大喜大悲? 洛云芙捉摸着这四个字,忍不住哑然失笑。 大悲她能够猜到,想必便是经历大变皇位变成了别人的,可是这大喜……可就真的耐心寻味了,不可否认,听到消息的第一瞬间,她险些要以为是颜祉黎动的手,可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可能, 以颜祉黎的为人,和他与太上皇的恩怨,他还不至于用这么卑鄙的法子。 “死都死了,任由他去吧。” 本以为,这个曾经害的自己父亲的罪魁祸首,是她应该恨之入骨的人。 然而对方走了,洛云芙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解恨,有的只是一种岁月无常的感慨。 “紫菱可是还在将军府?” 这话一出口,原本梳头十分细心的青萝手一抖,竟然生生的拔下洛云芙不少的头发。 她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瞧了青萝一眼,低声道:“你 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的毛毛躁躁了呢?” “对不起,小姐。” 青萝白着脸,低下了头。 从回到京城的第一日,她就在胆战心惊,因为她知道,小姐是不会放过紫菱的,直到现在,这一点终于是来了,她心中复杂难辨,最后只低声道:“王爷已经扣下了紫菱,说如何处置全凭小姐的决策。” 说这话时,她连手都在抖。 只因她从未想过,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姐妹,有朝一日既然要站在这样的对立面上。 洛云芙神色暗沉:“是吗?那我们也该回将军府了,问问这位曾经跟在我身边十多年的丫鬟,作为陈国的探子,是怎么进的我将军府。” 青萝没有说话,垂下了眼。 尽管心中对紫菱的情感复杂,但她知道,无论如何,紫菱给小姐和将军下毒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选择付出代价。 无论是紫菱,还是自己,都不例外。 而洛云芙却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的失落之色。 昨日晚上,自己对颜祉黎提起他会纳妃子的事情之后,对方并没有如昔日那般,毫不犹豫地对自己许下那些柔情蜜意的诺言。 第四百一十八章 尽管知道这是必然,但她的心底,却依旧积蓄着熊熊的怒火和妒意。 她想,她该离开皇宫,不管离开多久,至少她要给自己一个静下来思考的机会和时间……至于答不答应颜祉黎的求婚,等她冷静下来再说吧。 她捏紧手掌,暗暗想着。 于是,在颜祉黎不知情的情况下,洛云芙已然踏上了出宫的马车,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落下,拉车的马儿和滚动的车轮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朝着远方而去。 皇宫中,哭声凄绝。 狂风自敞开的殿门滚进,吹起殿中几乎遮地的帷幕,殿中内室的床榻之上,穿着白色里衣的男子了无生息地躺在那里,唇角挂着一抹微笑。 他的身旁,是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明黄色龙袍,衬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在冰冷的室内,无端的染上了一抹凄凉。 “皇儿!” 头发已然花白的太后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就仿佛在哄着一个孩子:“皇儿你醒一醒呀,天亮了,母后来瞧你了,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母后啊,你睁开眼睛啊……” 床上的男子双眸紧闭着,再也没有睁开 眼睛。 太后的身子颤抖着,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你要这么的惩罚我!皇儿啊,我可怜的皇儿啊,你走了,你要母后怎么活啊!” “太后,不好了,太后……” 一个人影跌得撞撞的从殿外跑入,她头发凌乱,脸上全是惊慌和泪水。 “皇后娘娘,不,先皇后娘娘……自尽了!” 太后的手忽然一松。 太上皇的手,就这般从她的掌心处滑落,跌倒在明黄色的被褥之上。 “你……你说……什么?” 那丫鬟跌倒在地上,居然是先皇后最为信任的丫鬟红莲,她身子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脸“太后,娘娘她……娘娘她……她用白绫自尽了!” 冬日暖阳自嶙峋的枝叶间射落,照着冰封凝固的湖面,无声无息的投进一扇敞开大门里的地面。 落了一地阳光的地面上,映着一个窈窕的影子。 她站在半空中,脚不沾地,着一身丹青竹齐腰襦裙,一头青丝半挽半泄,斜插着一支山茶花发簪,同她身上青色的山茶花相得映彰,脸上还挂着一抹微笑。 那抹微笑单纯亮丽,绽放在苍白的脸上,于是就真的像 是一朵山茶花了。 一朵开在雪里的,干净纯澈的山茶花。 脚下的地上放着的是皇后凤袍,同那个死去男子枕边的皇袍一样,折得整整齐齐,凤冠放在那里,静静地,无声地望着她。 只是不知,过了许多年月之后,它可还会记得在过去的某一年里,曾经有一个单纯如山茶花般的女子,戴上了它,走过了两年的皇后时光。 这一日,太上皇仙去。 先皇后王柔自尽,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跟随太上皇一同离去。 颜祉黎站在梅花林中的凉亭里,眺望着昔日曾和太上皇颜祉铭一起攀过的围墙。 洛云芙驾着马车回到了将军府。 这一日,曾经辅佐三朝元老的丞相的棺椁被彻底钉住,和曾一起同朝为官,一起辅佐教导过先太子的赵太傅,一同发丧。 送葬的队伍自京城的官道经过,纷飞的纸钱和不断飘扬的大雪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方卓涛站在昔日最爱的醉香楼二楼,举目眺望,看到裹着白花的棺椁被雪花覆盖,他曾经最恨的男人躺在那里,在轿夫的抬动下,静默无声。 于是他便笑了,重重的饮下一壶 酒,啪嗒一声将窗户紧闭。 这一日,人称天下第一名嘴的方卓涛方先生,躺在醉香楼的包间中,喝了整整一夜的救。 这一日的雪,下的格外的大,堵住了京城的官道,堵住了狭隘的山路,在京城百姓的门前和屋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怎么扫都扫不完。 这一日,成为了未来史书上的寥寥一笔。 属于丞相方仁和太傅赵德等一众老臣象征着的先帝的时代过去了。 而属于颜祉黎和方卓涛等年轻人的时代,正在慢慢走来。 将军府中。 一个最为晦暗杂乱的地方,一身凌乱衣服的紫菱跪在那里,神色漠然。 她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整整两天了,是的,就是两天,从颜祉黎回来的那一刻,她就被人控制在了这将军府里,几乎插翅难飞。 当然,她也不想逃。 她闭着眼睛,神色平静,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终于,门外响起平缓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紫菱睁开眼睛。 她没有抬头,却已然猜到了面前的人是谁。 “小姐……” 她低声开口,喃喃自语。 洛云芙瞧着面前这个曾经跟随自 己十几年的,曾经被自己视为姐妹的女子,神色淡淡,心底深处却涌出一抹苍凉“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紫菱就笑了。 她将目光转向了她身后的青萝,淡笑道:“小姐不是早就从青萝的口中得知了一切吗?既然如此,小姐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呢?” 青萝的眼中涌出泪水,忽然转过头。 洛云芙冷冷的看着她:“总有能从你身上挖出来的东西不是吗?比如说,你是什么时候成为的陈国的人,潜入我将军府为了什么,背负着什么样的任务,和你接头的又是谁……” 她不明白! 为何到了这一步,紫菱却还是这般的淡然和无所谓,仿佛根本就不害怕生死。 可是…… 难道她就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作为一个大夫,她也许不了解自己的身子,但她给自己的父亲诊治过,对方的身上除了陈道子下的毒之外,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毒! 这也就说明,紫菱根本没有给她们下药! 洛云芙觉得,她愿意相信紫菱的,只要紫菱能够和她解释,她可以忘记她陈国探子的身份,也忘记之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依旧回复到最初的样子。 第四百一十九章 对于她的话,紫菱只是嗤笑一声:“这些好像根本就不重要吧?” 她看着洛云芙,脸上带笑:“小姐问的这些,其实对于小洁本身来说根本没有用处,而小姐之所以问这么多的东西,其实只是因为不忍心吧?” “不忍心……杀了奴婢。” 洛云芙衣袖中的手骤然捏紧。 往日曾经和自己其乐融融的紫菱,用着这般冷漠淡然几近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 此时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不是她的丫鬟,不是上辈子为她而死,令得她愧疚一生的女子,他是陈国送到祁国的探子,深埋在将军府里,背负着颠覆她祁国的命令。 很久之后,她才慢慢开口:“你说得对,本小姐确实是不忍心……” “你跟在本小姐身份这么多年,哪怕是只狗,这么多的日子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6” “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我不会杀你,只会将你远远地送走,你可以离开纷乱的京城,也可以躲开你陈国的命令,就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终老。” 紫菱静静的听着 ,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是等到洛云芙说完了,她才低下头。 声音听不出是何意味。 “小姐,你还是和过去一样啊。” 洛云芙注视着她。 却见到对方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笑容:“小姐过去就是这么好的性子,不管我们这些下人做了些什么,都不会怪罪,我本以为小姐从那次大病醒来之后变了,可现在看来,还是过去的那个老样子。” “小姐。” 她吐出这两个字:“紫菱今日就要告诉你,你的好心和仁善,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是毫无用处的,你要么就杀了我,否则,你的一念之差,就很有可能害了自己!” 她说着,忽然闭上眼睛,狠狠地朝着墙壁处撞去! “咚——” 她的额头触到冰冷的墙壁,鲜血从她的额头涌出来,喷溅在脏乱的地上。 “紫菱!” 洛云芙和青萝同时叫出声来。 紫菱倒在了地上。 青罗已经哭喊着扑上去,将她抱在怀里,不断的摇晃着:“紫菱,你不要吓我啊,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啊,你说啊……难道我们小姐对我们还不够好吗?” “她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对小姐最 是忠心的紫菱,会走上那样的一条路。 更不明白,为什么小姐都说了不再追究她的罪过,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尽。 洛云芙很想动。 她很想如同青萝一般,奔到紫菱的身边,不计前嫌的将那个小女孩抱在怀中,但她只是脚步移动了半会,就停留在了原地。 “青萝。” 紫菱轻轻开口,凝视着自己昔日的好姐妹,鲜血淋漓的脸上忽然就浮现出来一抹笑意:“别伤心。从很久以前我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结局了。” “我没有后路,更没有回头的机会……我既然是陈国的子民,就该为我的国家奉献一切……” 她说着,艰难的抬起头,望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洛云芙。 脸上,扯开一抹艰难的笑。 声音,更是细如蚊蝇。 “小姐,对不起……我真没想害你和将军的,你们是我这辈子最感激和最爱的人……” “小姐,我要死了……” “小姐,抱抱我,像过去那样好吗?紫菱……紫菱好冷啊。” 她喃喃自语,看着洛云芙的眼中慢慢滴落泪水。 “小姐!” 青萝终于忍不住了,她抽泣着对洛云芙道:“你就答应 紫菱这个请求吧,她就快要死了呀……” 不管紫菱做了些什么,她都没有真正的伤到洛云芙和洛霆苍,她更没有真的去害洛云芙和洛霆苍的想法,否则也不会放了青萝,故意让她去向洛云芙传信。 但洛云芙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紫菱的眸光变幻万千,最后一点点的晦暗下来。 紫菱到底还是没能等到洛云芙的靠近。 她的眼神渐渐黯淡,往日那双生机明媚的眼睛,此刻变成黑沉的一片。 伸出的手也渐渐垂落了下来。 “紫菱!” 察觉到怀中渐渐冷去的身体,青萝再也忍不住,抱着对方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 洛云芙闭上眼,遮住眼底深处的悲戚。 “回去吧。”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却不知道,是对着青萝说的,还是对着已然断气的紫菱说的。 说完这句话,洛云芙便转身离去,睁开的眼眸平静无波,一如往昔,没有丝毫因为紫菱逝世而产生的悲伤。她离开柴房,将余下的空间全部留给了青萝和死去的紫菱。 青萝还在哭泣着。 她颤抖的伸出手,为自己的好友整理凌乱的头发,擦去脸上淋漓的鲜血。 她记得 ,紫菱最爱美了。 过去的每一日,紫菱都是他们当中最早起床的一个,每次起床都会立在镜子前,变着法子的捣鼓自己的穿着和妆容,恨不能修饰到每一根头发。 如果她还活着,肯定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这般丑陋的样子吧。 青萝这般想着。 忽然,她的手触碰到了一样坚硬的东西。 她的身子就这么僵住了。 慢慢的,将那样东西拿出来——却原来,是紫菱的手中握着的一把匕首,匕首的柄上刻着一个陈字,露出的部分尖锐锋利。 她的手中藏着把匕首! 一把出鞘的匕首! 紫菱拿着这把匕首想做什么? 忽然的,青萝想起紫菱临死前,在这个房间中所发生的所有场景——小姐来见紫菱,始终和紫菱隔着距离,身边带着武功高强的暗卫和溪谷……以及紫菱死之前哀求小姐像过去那样抱一抱她的请求…… 然而说出这样请求的她,手里却紧握着一把匕首。 青萝抖了抖,忽然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为何面对着紫菱这样哀戚的要求,曾经和紫菱相处十几年的小姐却始终平静,甚至根本都没有移动一点脚步。 第四百二十章 原来,小姐她早就洞悉了紫菱的想法! 紫菱……紫菱……她居然想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用匕首杀了小姐! 青萝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她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怀中的姐妹,对方安静的躺着,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洛云芙离开的地方,死不瞑目。 是因为最后关头机关算尽,却还是算错了洛云芙的狠心,没能做到自己要做的吗? “紫菱!为何、为何啊!” 她忽然哀戚的哭泣起来。 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她哀戚的哭声,哭声散落在门外的风雪里,幽幽如同恶鬼的呼啸。 这一夜,洛云芙彻夜难眠。 她躺在床上,看着床尾的那盏烛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上辈子的一幕幕。 “芙儿,这是紫菱,从今往后,她和青萝她们就是伺候你的丫鬟了。” 稚气的少女抬起头,那张脸上带着盈盈的笑容,完全不似其他丫鬟那般唯唯诺诺,害怕奉承,那抹灿烂的笑容啊,一下就温暖了她的心。 “奴婢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小姐的!” “要是没有大将军,紫菱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奴婢什么 都不想,什么嫁人,什么生子,什么快活的日子,奴婢都不要,奴婢只要待在将军府里,伺候大将军和小姐。” “小姐,那端王虽然性子温柔,但是……绝非良配,小姐你要三思啊!” “小姐……奴婢要死了,你快走吧,不要留在端王府了,端王不会放过你的呀……” 一幕幕,一场场,如一块大石头,沉沉的朝她压来,她盯着那摇曳的烛光半晌,最后颤抖着闭上了眼睛,努力的想要抛掉那些场景。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上辈子对她忠心耿耿,为她凄凉死在端王府的紫菱,这一辈子成为了陈国的暗桩,对将军府从未有过半点的留恋,甚至连所谓的自杀,也不过是为了骗的她的信任,等她接近之后再一招取她性命。 为何只是重活一遭,一切就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这一辈的一些事情,还是因为,上辈子的她,从来都只局限在自己的目光中,看不清那些被遮掩的真相? 那……颜祉铭呢? 如果上辈子的记忆有假,所谓的真情来源于算计下 的别有用心,那么……颜祉黎呢?他的身上,是不是也藏着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 上辈子那些被自己看到的事情,真的是真的吗?还是……是自己愚蠢的,一叶障目了呢? 她从未有过这么多的慌乱、紧张和祈祷,这些东西折磨的她难以入眠,她只能看着那盏摇曳的灯光,一直到它渐渐熄灭。 一夜难眠。 醉香楼中。 方卓涛坐在地上,靠着桌腿,披头散发,脚边是散落了一地的空酒坛子。 颜祉黎推开门,见此,微微皱起一双剑眉。 他越过凌乱的空酒坛,行到方卓涛面前,看着对方烂醉如泥的样子,轻声道:“方先生。” 他本以为,以方卓涛醉酒的程度,估计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才刚落,原本还在睡梦中的方卓涛便瞬间睁开了眼睛。 “殿下?” 眼中的迷茫和醉意褪去,方卓涛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是草民疏忽,现在不该叫殿下,而应该称呼陛下了。” “我还未登基,方先生称呼我之前的尊号,有何错之有?” 对于登 上皇位这件事情,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只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事情始料未及,曾经以为会在龙椅上做一辈子的皇兄反目成仇,斗转来去,坐上皇位的成了从未有权欲的自己。 “令这天下人都为之疯狂的皇位,在宁王殿下的眼中,却原来不值一提。” 方卓涛的眼中闪过一抹感慨。 颜祉黎掀了掀衣袍,正欲往地上做下,方卓涛却道:“殿下,别,这地上脏。” 他微微一笑,并没有介意地上的脏乱,直接席地而坐,淡淡道:“方先生都坐得,本王为什么坐不得?我也只是担了一个王爷的名头,事实上,也还真没有那般挑剔。” 他顿了顿。 继续开口—— “方先生,你独自一人,酩酊大醉,可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方卓涛哈哈大笑,将手中的空酒坛子一扔,本就凌乱的地上又乱了一分,他笑的不停,声音里全是少年的意气:“方某只是开心罢了!宁王殿下笑到最后,即将问鼎大位,这背后少不了方某的鼎力相助!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就在眼前,方某哪里能不开心?” “既然开 心,自然就要豪饮几杯了,只是在下的酒量太好,喝着喝着就喝的多了。” 颜祉黎没有说话。 方卓涛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小下来,她转头看着颜祉黎淡漠的脸,不明所以。 “宁王殿下不高兴吗?” 颜祉黎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没有,只是觉得,早知道方先生不开心,本王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如方卓涛这般狂妄的名士,最不屑的,就是让人瞧见自己身上的伤口。 所以,哪怕他心中滴血,也会用张狂肆意的大笑来掩饰内里的难过,尽管连他们自己都知道,这一切其实只是无济于事罢了。 方卓涛也就沉默下来。 他低声道:“殿下,方某能不能问您一句话,太上皇死了,您的心底可开心?” 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颜祉黎被问了个猝不及防。 他低下头,认真的想了一会,从年少的兄弟情深到后来的反目成仇,再到后来得知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名为情深实则捧杀的谎言,他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只轻轻摇头。 “曾经以为会开心,可是等到真的知道了他的死讯,心底却只有苍凉。” 第四百二十一章 是呀。 方卓涛于是轻轻的笑起来,曾经以为恨之入骨的人死去了自己会开心,然而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心中所剩下的却只有茫然和无措。 以及…… 难以言喻的苍凉……和悲哀。 他忽然抬头,又狠狠地灌了口酒:“殿下,你知道吗?今日。我最恨得男人死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就是为了让他瞧见我的能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他往日瞧不起我是错的!”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可是知道他死了,我的心里却生不起任何的喜悦……” 他喃喃自语,目光转向了窗外。 纷纷扬扬的大雪,如同鹅毛般落了下来,落在京城房舍的屋上。 落入伤心人的心头。 颜祉黎的唇角于是便也扯出一抹笑意来,但很快就渐渐消失了。 他想起了他的皇兄。 想起了昔日跟在他身边一直皇兄皇兄叫着的颜祉铭。 他昔日的皇兄,如今的摄政王已经不在了,而颜祉铭也不知道沦落何方,他也许逃掉了,也许死掉了,可能在某个地方诅咒着自己,也有可能在某一条道路上被雪 掩埋。 曾经怨恨过的人,眨眼间逝去。 他的心中没有喜悦和放松,有的只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深寒和追忆。 “对了,方某还没问殿下呢,殿下从皇宫里不辞辛苦的赶到这醉香楼里找方某,可不只是谈这些这么简单吗?是有什么烦恼之事吗?” 方卓涛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脸上已经瞧不清刚才的伤怀。 颜祉黎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觉的神色。 “是有关芙儿的事。” “洛小姐?” 方卓涛来了兴趣。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就是这位洛小姐,答出了自己的题,令得自己成为了她的下属,不过她好像对自己不感兴趣,转手就把自己赠送给了颜祉黎。 这件事情,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直到后来他发现宁王颜祉黎文武双全,精通诗词而且心怀天下,这才从内心里渐渐接受起这个新“主子”来。 他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殿下和洛小姐不是早就两情相悦了吗?” 当初洛云芙费尽心思找自己,好像就是为了拿下他给颜祉黎所用。 后来,她更是为了颜祉黎的大业忙前忙后,呕心沥血,站在臣子和下属的角度,他不 得不说洛云芙是一个极好的妻子人选,聪慧过人,手腕凌厉,绝对是一个能够站在颜祉黎身边与之并肩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得到了宁王殿下的一颗真心。 颜祉黎视线幽幽,声音里忽然就带了一抹幽怨:“这些日子她忽然不怎理我了,说什么我将来总是要纳妃子的,总有一天心里会装了别人,还说她不会在意,只要我如今心中有她便够了。” 方卓涛这才松了一口气,唇角浮现出一抹笑意,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这样的小事。” 颜祉黎转头看他,眼中的神色慢慢晦暗下来. “方先生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 “难道不是吗?” 方卓涛道:“洛小姐说的没错,殿下将来是要做帝王的人,既然是帝王,便少不得封后纳妃,殿下最多只能给予洛小姐正宫之位和多于其他的妃子的宠爱……” 颜祉黎皱起眉。 方卓涛看出他想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殿下心中挚爱洛小姐,恐怕从未想过纳妃之事,可是殿下,人心总是会变的,即便你能永远不变心,为了平息各方势力,您也只能纳妃,毕 竟,您刚登基的时候,朝堂上的势力不稳,陛下想要平息纷乱,坐稳皇位,少不得要拉拢他们,封妃便是最好的法子……” “古往今来,数千年,就没有几个帝王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殿下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方卓涛许是有些醉了,说起话来虽然滔滔不绝,却也有些颠三倒四。 颜祉黎静静听着。 直到方卓涛说完了,他才将身子往后一靠,看着方卓涛的眼神似笑非笑,道:“方先生没有喜欢过的人吧?” 方卓涛一愣。 他在脑海中绞尽脑汁的思考了好久,最后发现,好像还真的没有喜欢上什么人。 他便摇了摇头。 颜祉黎慨叹一声:“本王就知道。” 方卓涛忽然觉得,宁王殿下的眼中好像有那么一丝同情和怜悯……同情怜悯自己这么多年还是孤身一人,不像他有红袖添香的知己吗? 他顿时心生不忿起来。 而对方却已经转头,看向了窗外的飞雪,那双澜若明月的眸子,忽然一点点的暗沉下来,恍若冬日的夜空,幽寂而深沉。 “方先生……” 他轻轻开口:“你没有喜欢过的人,自然也就无 法理解钟情一人的感觉。” “那是一种,不论以后遇到什么人,都不会移情,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遇到什么磨难,都不愿意放开手的感觉,哪怕再多的诱惑也不会动心分毫。” “我心如磐石,不可移也。” 方卓涛的头脑还有些迷糊。 但是颜祉黎的话,他却是听清楚了。 他身子一颤,心中一凛,原来还有些迷蒙的脑海瞬间清晰起来:“殿下的意思是,你想要为了洛小姐,做那开天辟地第一个废除六宫的帝王?” “有何不可?” “不可!” 他想也不想的扔了酒坛子,挺直了身子,往日一直潇洒不羁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看着颜祉黎,沉声道:“殿下,方某知道你喜爱洛小姐,更知道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情深似海,洛小姐更是女子中的英才,可……既然陛下已经做了帝王,就不能再如过去还是王爷那般的任意行事。” “正如方某之前所说的那般,便是殿下真的想要这么做,也未必顶的过朝堂臣子的压力。” ‘为何顶不住?’ 颜祉黎脸上的笑容豁然消失:“凡是本王不愿意做的事情,谁能逼迫本王。” 第四百二十二章 方卓涛一沉。 他算是了解颜祉黎的人,哪怕面前的这个男子在如何温润如同天人,然而骨子里却自带一种刚硬之气,凡是他所做下的决定,就绝对不容更改。 “殿下!” 他也隐隐地动了怒:“好,即便你不在意朝堂中的压力,那洛小姐呢?朝堂中的大臣没人会指责当今的圣上,但是他们却会把其他的,莫须有的罪名,全部推到女子的身上,就如前朝杨贵妃承担的“祸国”罪名一般。” “她们会说洛小姐女色魅惑国主,说她善妒,殿下你要知道,以洛小姐所做的一切,本可以做一个贤后被人拥戴,可是殿下一旦这么做了,她本该拥有的好名声都会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唾骂。” “殿下一意孤行,可会想过洛小姐会遭遇什么?” “更何况,连洛小姐都说了不会介意殿下会有妃子,殿下还在执着什么呢?” 颜祉黎神色沉沉,只是道:“方先生真的觉得,她会不介意吗?” 方卓涛愣住了。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浅淡如梅的身影,和那双澈透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站在他的面前,轻轻地微笑着,平静地微笑着,冷漠的微笑着,深不见底的微笑着,那双眼睛藏在初晨的雾霭 后,瞧不清真实模样。 他的身子忽然就颤抖了一下。 是的。 别说颜祉黎不相信,就连方卓涛都不相信,那般卓然于世骄傲矜贵的人,会愿意舍弃所有,换上金贵的风袍,容忍自己自己和别人一起服侍自己丈夫。 她不会这般做。 不屑这般做。 更耻于这般做。 即便有朝一日,她真的愿意这么做了,那多半也不是因为所谓的真情,而是因为其他原因,因为迫于无奈,因为权衡利弊下的不得已为之。 但……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多余的、令他心惊的想法全部扔掉:“万一洛小姐是过于喜欢殿下,所以才能容忍呢?殿下不要太多心。” “若是如此,我就更不能辜负她。” 颜祉黎说着,忽然慢慢的起身。 他走到敞开的窗边,抬眼看晦暗乌黑的夜空,和夜空下不断坠落的雪花,那双眼眸深沉温柔,仿佛这一瞬间,他看的不是孤寂的夜空,而是那个躺在将军府的床榻中,彻夜难眠的女子。 “方先生,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所以不能理解那种感情。” “而你作为本王的幕僚,一切都以本王为主,一切都为祁国的江山所考虑,本王更能理解,可是……” 他转过头来。 那 双往日里轻佻矜贵的眸子,这一瞬间,忽然染上了数不清的锋利的刀光。 “本王要告诉你,只有无能的男子,才需要靠女人来维持那所谓的安定。” “本王不敢说自己有多么的厉害,却自认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也许方先生如今不会相信,但是本王必然会证明给方先生看。” “只是不知道,方先生可否愿意和本王赌这一把?” 这一瞬间,方卓涛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他看着窗前颜祉黎回头时坚定锐利的双眸,竟然就这么呆住在地上,怔怔良久。 很久之后,他忽然低头,笑了一声。 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大笑。 看着笑容带着癫狂的方卓涛,颜祉黎的剑眉微微皱起,他低声道:“方先生,并不相信本王吗?” “不。” 方卓涛摇了摇头,“方某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而已。” “曾经有一个书生,才华满腹,他自认自己是惊世的栋梁之才,所以来到京城,想要一展抱负,可是那个时候,还是举孝廉的时代,贫苦学子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他在京城中辗转多年,差点饿死,最后倒在一个官员千金的轿子前……” “他长得俊俏,很快就被那千金看中,而他在乡下早有家 室,却偏偏隐瞒了下来,就这么同那个官员千金结为连理,将村中的原配弃之不顾。” “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要辜负他的发妻孩子,他只告诉我,因为他撑不下去了,他拥有经世之才,生来就是要留名后世的,可是那个时代对他太不友好了,在那个时代,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出头,而如他这般胸有抱负丘壑的贫苦书生,却只有被欺压遗忘的份,更甚至,连一个有名有姓的大户的幕僚都当不上。” 颜祉黎眉头皱的更紧,“举孝廉……那应当是本王的父皇还未登基的时候。” 那时候,天下一片混乱。 颜祉黎的父皇,昔日大祁闻名的英帝还未登基之前,帝王沉迷酒色,科举还未开创,朝堂中的臣子选拔都是从世家子弟中挑选。 而贫民子弟,天生低微,低人一等。 “此人醉于名利,抛弃发妻孩子,另结新欢,即便后来得到成就,也非丈夫也。” 方卓涛微笑道:“也许吧,可等殿下听完接下来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他带点诧异的挑了挑眉。 他淡淡的道:“他在乡下苦读十年,同他一样的还有十数名书生,但最后,他们都把毕生积蓄交给了他做盘缠 ,因为在那个时候,能够出头的寒门子弟太少了,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最为出色的他身上。” “他在京城五年,摸爬打滚,每年都给家中的妻子孩子寄去银钱,可是第五年的时候,他终于撑不住了。他见过了太多沽名钓誉的世家子弟,也见过了太多胸怀抱负却迫于世道只能含恨而死的寒门子弟。” “那年代,有才华的得不到重用,没有才华的做于高台,鱼肉百姓。” 他哑声道:“他对我说,倘若那世道一直延续下去,这个国家就会亡,腐朽的制度已经从根部开始腐蚀,想要救下这个国家,就要把腐烂的地方彻底割除,连根拔起,但他只是一个寒门子弟,他什么都没有,身份,地位,名气,他看透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除非他能握住权柄……” “所以,他将自己缩在房中整整半个月,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寄给自己的发妻,便改名换姓,他说他不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灭亡,他要做改变这一切的人,所以他迎娶了那位官家千金,在自己岳父的推荐下,认识了当时的一位名士,费劲无数功夫得到了一个官员的引见,而后扶摇直上,以一介贫寒子弟的身份,硬生生的挤入了朝堂……” 第四百二十三章 颜祉黎默然了一会儿,才皱眉道:“话是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可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说不定只是他想找一个过得去的遮羞的理由罢了。” “过去,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卓涛微笑着,淡淡道:“可是后来,随着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忽然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这个男人啊,忘恩负义抛弃发妻,可是却好像真的是为了黎明百姓,为了祁国的未来,为了天下的太平而操心着。” “他当上官员之后,就扶持了先帝,也就是殿下你的父皇为太子,那个时候,最受帝王看重的,还不是先帝呢,可是他却偏偏另辟途径,因为他说,帝王的几个皇子中,只有先帝心思最为纯澈,最为年幼,最为懂得百姓之哭,最能有共情之心。” “他说他不要多么英明神武的帝王,他要的就是一个能够理会苍生疾苦,敢于创新的帝王,他当了几十年的臣子,从一个无权无势无靠山的寒门子弟,一步步爬上高位,他进过国子监,做过刑部尚书,最狂妄的时候,敢冒着砍头的危险,孤身一人去硬刚当时的权贵。” “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 初心,等到教导好了先帝,扶持先帝为帝之后,他就向先帝请旨改革,冒着无数的骂名和刺杀,广开科举,令寒门子弟也能入朝为官,硬生生将本该衰落的国家重新强盛起来,而他将所有的钱财捐出,清苦贫寒了一声,直到老了,也还只能靠着自己出身官家的妻子的嫁妆过活,到死的时候,连葬礼都只能靠着皇家给的颜面和陪葬才能风光那么一把。” 方卓涛低声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敬他。” “他是当之无愧的名士,祁国的脊梁,大公无私的名臣。” “可同样,他也是一个寡义廉耻,弃自己发妻和长子于不顾的小人!他的发妻的父母在饥荒中生生的饿死,都没有等到他的一封回信,直到那个可怜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上京寻亲,却只看到他挽着自己新妻子的手,在那里悠闲开怀的赏着京城花!” 他哈哈大笑起来,眼眶渐渐湿润:“哪怕是看到自己的发妻找来了,他也只是给了她一个妾的名头,就要她守在那一方院落里,不准她出门,本该是嫡妻的女子成了卑微的侍妾,本是府中嫡子的 长子成了二少爷,还要顶着庶出的名头,受尽苛待和嘲讽!” 颜祉黎听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变换,从最初的的不齿到后来的惊讶,到得最后,他的心思也变得复杂起来。 “倒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评价此人了。” 他摇了摇头,却忽然觉得不对劲。 举孝廉的时代,他父皇还没有登基的时候,贫苦书生出身,开创科举…… 一桩桩一件件。 忽然令她想到一个熟悉至极的人—— “方丞相!” 他脱口而出。 倘若方卓涛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么放眼整个朝堂,唯一一个能够同对方所说的特征重合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曾经作为太上皇的老师,横跨三朝的老丞相! 方仁! 方仁、方卓涛,他们都姓方,难道……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方卓涛喃喃道:“殿下也没有想到吧……人人称颂的贤相,居然会有一段这么不堪的往事……我也没有想到啊,但我总是想,倘若当年的他能够如王爷这般想,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了。” 在仕途、名声、祁国的江山未来,和乡下的发妻之间,他毫 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就如同往昔的那些帝王,在天下和真心之间,义无反顾的选择天下一般。 就连方卓涛,也是这么觉得的。 区区女子,如何能够和诺大的江山,无数的百姓相比呢? 但他忘记了一点——如今的他的想法,和昔日他的父亲的想法又有何不同? 世人都只知道天下、江山比女子更重。 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这两者可以皆得,可以两者都不辜负。 “或许当年,我的父亲愿意再忍耐一段时日,愿意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也能得到如后来那般的成就,但是他并没有这么选择。” “他选择了一条更快,更迅捷的路。” “我无法去指责他什么,因为如今的我,已然成为了如他一般的人,但我依旧希望,殿下能够记住今日自己所许的诺言,无论日后的路多么艰难,都不要轻言放弃。” 方卓涛已经放弃了说动颜祉黎了。 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臣子。 他能够进献忠言,却无法勉强一个帝王来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而关于颜祉黎能不能坚持到最后,这是属于颜祉黎和洛云芙之间的事情。 他轻轻行 礼,然后转身,不带半点留恋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方先生。” 颜祉黎忽然叫住了他。 方卓涛的脚步一顿,而后就听到,宁王殿下低沉中带着些许暖意的声音传来:“丞相葬在不远处的司云山,就在半山腰的位置,如今正是半夜,方先生正好可以去瞧瞧。” 方卓涛沉默了一会。 “多谢。”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 而颜祉黎转头望向幽寂的黑夜,黑眸煽动,这一瞬间,他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脚尖轻点,便自醉香楼的二楼飞掠而下。 旁边卖花的姑娘惊叫一声,慌乱抬头,却只瞧见毕生难忘的一个场景。 月下白衣,雪中仙人。 她的声音顿时停住,不自觉的有些痴了。 但那道身影至在她眼前徐徐一晃,便立刻消失不见,如同一抹轻烟,更恍如他的错觉。 颜祉黎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这时候,将军府已经熄灭了灯火,只有洛云芙的院落里莹莹闪动着一抹暖光。 那是她床头的灯烛。 颜祉黎落在了窗外,正要如同过去无数次那般推窗而入,然而伸出手的瞬间,他却忽然停住了动作——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四百二十四章 他不能这么贸贸然的将一切告诉洛云芙。 他该精心准备,在洛霆苍回来的当日,盛重的给她一个惊喜。 他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最后的最后,颜祉黎在洛云芙的门前停驻半晌,最后悄无声息的离开,隐没进了黑暗里。 庭院前的梅花树轻轻摇晃,一切恢复如常。 没人知道,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两日的时间眨眼而过。 区区一个月时间,发生了数件大事:陈国南下、陛下瘫痪在床、长公主失踪,颜祉铭成为摄政王总揽大权,再到后来,本该死去的宁王带兵归来,并且在颜祉铭的登基大典上揭露前摄政王颜祉铭的罪行。 再到后来的太上皇和先皇后一同仙去。 其中有不少人觉得,太上皇和先皇后的死,跟颜祉黎脱不了干系,但他们最多也只是在暗地里说说,毕竟太上皇算不得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也没有几个人会为一个无能的帝王来鸣不平。 而颜祉黎在回京城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四处探查颜听霜和白棠隐的下落。 为此,本来定好的登基大典不断往后推延。 直到第三日,终于有了下落。 “有长公主和白公子 的下落了?” 将军府中,多日未曾出门的洛云芙霍然站起,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从回到京城之后,她便同颜祉黎一般,到处打听颜听霜和白棠隐的消息,但是得到的只是对方坠入悬崖,生死不知,而那悬崖有千丈之高!凡是掉落下去的,无论人或者动物,皆是尸骨无存! 这几日来,她几乎都要绝望了。 然而此刻,却忽然听到有了颜听霜和白棠隐的消息,她如何能不惊喜? 当得知查到长公主消息的是颜祉黎时,她眸光微微暗淡,但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令下人准备好了马车,赶往颜祉黎信中所说的地点。 发现长公主踪迹的地方,是悬崖之下的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舍。 大雪盖住了森林,往日郁郁葱葱的林间,如今只剩下嶙峋的枝干,孤零零的并肩而立。 人迹罕至的雪地里,隐隐飘出一抹孤烟。 那是做菜时的炊烟。 洛云芙想过很多次再见颜听霜的样子,却从未想过,竟然是这样一个场景——如同仙人般的白棠隐缩在厨房中,用枯枝在地上画着圈,而往日矜贵冷漠,阴羁无情的长公主一身白衣染着斑驳的泥, 正站在灶台前往里送着柴火。 “这……” 紧跟着洛云芙而来的青萝也呆住了,险些以为自己的眼睛坏了。 “这是长公主?”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洛云芙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但这个时候,颜听霜也瞧见了她,尴尬的笑了笑,便欲朝她的方向走来。 然而她才踏出一步。 原本缩在角落里的白棠隐便立刻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霜霜,你要去哪里?” 他俊逸的脸上露出一抹紧张,竟恍若孩童一般:“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颜听霜便立刻停住脚步,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声音也带了几分焦急:“没有,我不会离开你的,乖,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这是…… 怎么回事? 洛云芙大吃一惊。 一道人影慢步到她身边,赫然便是多日不见的颜祉黎,他低声道:“我们先出去吧,现在长公主恐怕没有时间来招待我们。” 门外,是被雪覆盖住的青松。 两人肩并肩,走过落满雪花的小径,一直到了屋前的篱笆墙边。 洛云芙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这一片寂静:“白 先生到底怎么了?” 从看到白棠隐的第一眼起,她便知道,白先生的身上恐怕出了状况。 但她到底还不愿意相信。 颜祉黎道:“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白先生为了救长公主,头部受了重击,如今的智商只有五岁,这些日子,长公主其实一直无事,只是一直照顾着白先生,是以从未踏出这里半步。” “原来如此……” 她低声自语,也是,倘若说这世间,还有除了祁国之外令长公主为之在意的,也就一个白棠隐。 怪不得长公主明明安好,却一直没有回京城,原来是为了照顾白棠隐。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便都沉默下来。 整个屋外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芙儿……” 最终是颜祉黎先按奈不住,但,他才刚开个口,青萝便从茅屋中走出:“小姐,白先生睡着了,长公主请您进去,说是有话要对小姐你说。” 洛云芙一愣,而后便快步赶了进去。 简陋的茅草屋并不能御寒,是以走入房中,还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冷风。 颜听霜坐在床边,怀中是已然睡着的白棠隐,他闭着眼睛,平静乖巧,如同一个孩童,正静 静的依偎在母亲的怀中。 而颜听霜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眼中竟然是洛云芙从未见过的温情。 有那么一瞬间,洛云芙甚至不忍心开口,打破这温馨如画的场景。 “洛小姐。” 最后,是颜听霜先发现了洛云芙,她脸上原本的温柔瞬间消失殆尽,只余下淡淡的冰凉,冲着洛云芙轻轻的点了点头,冷声道:“可知道本宫叫你来的原因?” 她神色淡漠,但洛云芙却没有丝毫的不悦。 因为她知道,这并非是颜听霜对她不满,而只是她对待人的一种方式。 除了白棠隐,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冰冷淡漠的神色,哪怕是面对着她最为看重的后辈颜祉黎,也是一样的,未曾和别人有任何的不同。 她天生冷清,仅存的一点柔情和在意,全部交付给了这祁国的江山百姓。 和那个叫做白棠隐的男子。 洛云芙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我知道,如果云芙没有猜错的话,长公主并不打算回京城了吧。” 颜听霜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但很快,她的嘴角便露出了一抹笑容,尽管很淡很淡,“你是个聪慧的女子。” 洛云芙但笑不语。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其实,早在破门而入,看到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长公主居然在为白棠隐洗手作羹汤的那一幕,她的心中便隐约的有了这个猜测。 所以如今,也不过是意料之中罢了。 颜听霜低声道:“棠隐的情况,想必你也看到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懂了,完全和一个孩子一样,根本就离不开我,我也没办法离开他。” “当然,我也知道,作为一个将领,我有了留恋,便不再适合主帅这一个位置。” “只是……我想祉黎不会舍得我就这么离开,所以我想要托你代为转告。” 洛云芙隐隐皱起眉头,道:“长公主,你大可直接对他说明一切,他绝对不会是那种人!” 颜祉黎,永远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便是知道身为祁国栋梁的长公主要离开,他也绝对不会有半分阻拦。 “他会不会同意,谁能知晓?” 长公主淡淡道:“毕竟,当年的陛下,也是如祉黎一般的君子。” 洛云芙忽然一震。 “霜霜。” 也就是这个时候,睡梦中的白棠隐,不知何时忽然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 就是四处找寻着颜听霜。 颜听霜低下头,看着白棠隐,眼中再一次浮现出了洛云芙曾经见过的温柔。 “棠隐,不怕,霜霜在这里呢。” 白棠隐的脸上于是就露出一抹微笑。 颜听霜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回过头来,面对着洛云芙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但是却多了一份暖意。 只有洛云芙知道,这份暖意并不是对着自己的,而只是因为有白棠隐在她的身边,所以她的心中自然欢喜,这份欢喜和温柔冲淡了她身上的冰霜,令她第一次想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一般。 “还有一件事情,我得同你说一下,是关于棠隐的徒儿白景之的。” “景之?” 她微微吃了一惊。 “景之他……如今怕还是到处在寻找长公主和白先生的下落呢。” 回到京城之后,她和颜祉黎都忙于寻找长公主和白棠隐的下落,倒是一时间把白景之忘在了脑后,但是她记得,白景之回京城就是探查两人的下落的。 颜听霜却摇了摇头。 她只是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棠隐在出事之前,曾经为他卜过一卦,卦象 上显示他凶多吉少,所以棠隐才会心急之下想要赶往边关,且出了事。” 她说的淡然,但是洛云芙却从里面听出了数不清的刀光剑影。 想也知道,这中间所发生的事情,绝对没有长公主口中所说的那般简单。 如果真的只是一般的意外,又怎么会使得长公主和白棠隐双双落崖? “出事?” 洛云芙忽然想起在云南的那段日子,白景之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身中剧毒,险些死去的事情。 莫非是因为那件事? 颜听霜道:“景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清楚,只是听棠隐提起过,好像跟一个女子有关系。” “女子?” “是的,棠隐说那女子乃是景之命定的克星,而且和他有两辈子的纠葛,两人命格相克,两个人命中注定只能活一个,还说,景之是注定要死在那个女子手中的,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令景之栖身山林,不让他到处乱走。” 可惜,他锁住了白景之的脚步,却没有锁住他自己的一颗心。 从喜欢上颜听霜的那一刻起,便注定白棠隐不可能一生呆在那荒芜的山林中。 他从深山 中走出,也连带自己的徒弟。 也令得上辈子的白景之,逐步走向自己注定的命运之中。 和白景之有两辈子纠葛的女子! 洛云芙心中一沉,眼中忽然就浮现出了一点火光,那是燃烧着的怒意。 “云芙明白了。” 她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了。 普天之下,和白景之有两辈子纠葛的女子,恐怕也就只有白景之曾经提起过的,那个曾在上辈子害死他最亲近的亲人的南疆女子。 竟然是她! “顺便再提点你一句,棠隐说景之和那女子纠葛极深,不出意外的他们已经遇见。倘若景之已经回到了京城,那么不出意外,那个女子应该也已经到了京城了。” 所以,景之到如今都没有消息,就是因为和那个女子有关吗? 洛云芙深吸一口气:“多谢长公主提点。” “不必言谢。”颜听霜冷冷道:“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是看在棠隐的面子上,你回去吧,告诉祉黎,从今往后,祁国就在他的肩上了。” “是。” 洛云芙离开了屋中。 茅屋中便只剩下了颜听霜和白棠隐两人。 她低头,看 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男子,眼中慢慢漫开一抹柔情:“霜霜从今往后,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屋外,颜祉黎静静立在风雪之中。 洛云芙走过去,立在他的身边,声音平缓淡然:“白先生身子还未康复,所以长公主想要继续留下,等过些时日再回京城。” “皇姑……不会再回京城了吧。” 颜祉黎的这句话,令得洛云芙一愣,不自觉的就转头朝着他看去。 她只看到对方俊逸的侧脸。 颜祉黎淡淡道:“如今正是陈国南下的艰难时期,而纵观朝堂之上,洛将军重伤刚愈,镇守边关,丞相病故,太傅逝去,剩下的那一批臣子,要么就是作为作为颜祉铭的同伙被肃清,要么就是年纪大了无力再用。” “这个时候,正是需要皇姑的时候。” “她是害怕我不愿意放她离开吧。” 不得不说,颜祉黎猜到了一切。 洛云芙听着,心中忽然百味杂陈。 他淡淡的道:“皇姑,其实只是不相信我而已。” 否则,不会连告别都没有一句,就这般悄悄地离开,甚至连辞别之话,都需要别人来转达。 第四百二十六章 他脸上带上了一抹笑。 然而那抹笑意在纷飞的雪花中,却是显得那般的淡漠和无奈。 “我年少的时候总觉得,即便是皇室,也是有所谓的亲情在的,直到后来才发现,所谓的亲情无非就是奢望,无论是昔日的太上皇,端王,还是如今的我和皇姨,仿佛都回不到过去的时光了。” 她心思复杂:“祉黎……” “也许是你想错了,长公主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也许吧。” 颜祉黎低声道,忽然转过头,将目光望向了洛云芙,定定的:“但比起皇姨,我更想问你……芙儿,你可会如同皇姨那般不信任我?” 信任? 洛云芙忽然又想起方才在茅屋中,颜听霜那冷淡无比的一句话。 “昔日的太上皇,也曾是和祉黎一般的君子啊。” 皇室中的权利,改变的人太多太多了,脸她自己机都有些隐隐的动摇。 但…… 她抿紧唇,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一刻,冰雪仿佛融化,深埋在最深的雪地中的梅花抽枝发芽,开出了即位美丽的花朵来。 “我信你!” 她喃喃自语,将对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边,“只是你 也要证明给我看呀。” 否则,让见惯善变人心的她如何去信任? 暖阳渐渐出来了。 金色的阳光自光秃秃的枝干中撒落下来,落在白色的雪地上面,炊烟渐渐散尽,原本还在茅屋中的一对男女不知何时不见了。 这是颜听霜的选择。 无论日后去往何方,也无论往后的路有多么难走,有白棠隐陪伴在身边,想必她也不会再孤单。 而自己…… 洛云芙看着马车外渐渐远去的幽林,慢慢的放下掀开的轿帘。 京城,是她最后的归宿。 因为有她所在意的人。 两日后,骠骑大将军赶赴边关,接收颜祉黎留在那里的三十万兵马,同陈国军队对峙整整五日五夜,严防死守,并派人烧毁陈国救援的粮草。 又过五日,陈国粮尽。 陈国主帅拓跋玉撤退百里,同洛霆苍订下盟约,约定日后百年,再不侵犯祁国边境,两国友好共处,自此,长达一个月的祁陈两国之战划下句号。 骠骑大将军即日回京。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传入京城,令得原本胆战心惊的京城百姓彻底放下心来,一扫往日的低沉,整个京城都变得喜庆起来,家 家户户都挂上了灯笼,喜迎新年的到来。 但是在新年到来之前,新帝必须登基。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登基大典的到来,更等待着封后圣旨的降下。 一眨眼,又是几日过去了。 这一日,京城的大雪难得的停下了,一抹暖阳自东边的山巅升起,照着城外银装素裹的雪地,和远远的朝着那里而来的军队。 骠骑大将军洛霆苍,于今日班师回朝,满朝百姓争先恐后出城迎接! 洛云芙一大早便带着人到了城外,却还是被连绵不绝的人流给挡在了外面,青萝一边护着洛云芙,一边着急的道:“小姐,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去城楼上吧,不然的话都不知道要冲到哪里去!” 话才刚落,一个年幼的小女孩便从人流中挤出来,刚好撞到洛云芙身上。 “啊!” 她惊叫一声,猝不及防之下,被撞的连连后退,直挺挺地朝地上倒去! “小姐!” 青萝扬高了声音,怎奈何她也深陷于人海中,根本抽不出身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云芙朝地上跌去,心中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 洛云芙也以为,自己怕是躲不过了。 她只能闭上眼睛。 可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没有跌在地上,而是跌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中。 熟悉的声音带着青竹的清香,自上而下的传来:“这么不小心,嗯?” “宁王殿下!” 洛云芙还没睁开眼睛,便听到了不远处青萝惊喜的呼喊声:“宁王殿下!” 是…… 颜祉黎。 洛云芙睁开眼睛,便瞧见了一张熟悉的俊逸脸庞。 而自己的腰,赫然就在对方的手掌间,而周边的人早已经有不少看了过来。 轰——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想也不想的,她挣脱开了颜祉黎的怀抱:“你不是应该在宫中吗?怎么到这来了?” “怎么,大将军班师回朝,我还不能来看看吗?” 洛云芙正要说话,便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道呼喊声:“快看啊!是大将军,大将军班师回朝了!” “洛将军!” 欢欣激动的声音就在耳边,洛云芙立刻转头望去,便看到敞开的城门口中,一排黑色的军队如同流水一般漫了进来,为首之人一身黑色铠甲,神采奕奕。 那人,正是他的父亲,大祁国的骠骑大将军,因大胜利陈国而班师回 朝的洛霆苍! “父亲!” 她惊呼出声。 洛霆苍一眼便看到了洛云芙。 他看到自己最为疼爱的女儿掺杂在人群中,欣喜地朝着自己奔来。 想也不想的,洛霆苍翻身下马,接住奔来的洛云芙,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芙儿!父亲回来了!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在边关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的不再担心着她。 他曾经想过,将洛云芙留在边关,毕竟,边关那种地方虽然苦寒,但是有他在身边照顾,却也是安然无恙,至少他可以庇护着她。 而一旦回了京城,在那种为难的局势下,她要面对着的就是重重的磨难和艰险,以及随时都有可能送命。 好在,最后宁王赢了。 他的女儿也安然无恙。 可他依旧担心,生怕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自己的女儿会受了些苦。 洛云芙摇了摇头,抽泣道:“女儿没有事,只要父亲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就好……女儿就知道,以父亲的本事,区区一个拓跋玉根本不在话下!” 她本以为,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得胜归来的父亲必然会开怀大笑。 然而,出人意料的,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洛将军。” 一身白衣的颜祉黎缓步走来。 洛霆苍点了点头,忽然道:“芙儿,你先过去,为父有些事情要和宁王殿下商量一下。” 洛云芙却微微皱了皱眉。 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避开她的? 但既然自己的父亲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没有任性的道理,便悄悄地退到了一旁,猜测着颜祉黎和自己父亲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谈。 “殿下。” 洛霆苍忽然对着颜祉黎一礼。 但他还未弯下腰,手便被颜祉黎托起,只听到一道晴朗如溪水的声音自耳边慢慢响起:“洛将军这是何意?你作为我祁国的将军,这一回立下赫赫功劳,何故要对本王行如此大礼?” 洛霆苍却只低着头。 “殿下,老臣在前线虽然只有五日,却也清楚那拓跋玉到底有几分能耐,以他拓跋玉的能力,有好几次可以将老臣歼灭,可不知为何,最后都放过了老臣。” “如果不是如此的话,老臣不一定能顺利烧毁陈国后方的粮草。” “所以这一回,老臣实在不敢居功。” 事实上,他还有些细节没有说。 比如,他在待人烧毁粮草的时候,已然被拓跋玉的兵马所包围,然而 对方一听说带兵的是他骠骑大将军之后,不知怎么的,防线居然变弱了,导致他带着自己的残兵顺利突围,逃之夭夭。 对于这件事,洛霆苍一直怀有疑窦。 因为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对方得知了自己的名号,而军心打乱。 还是那拓跋玉……有意放水? 不论是哪一个原因,他这一场仗,都不算是凭着自己的真凭实据赢的。 而这褒奖和奖赏……他更当不起! “原来如此。” 听了他的话,颜祉黎没有惊讶,反而只是了然一笑,他将洛霆苍扶了起来,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大将军有所不知,拓跋玉早就在半个月前中了箭受了伤,带兵作战自然没有过去那么厉害。” “而且……本王早在大将军赶往边关之前,就让路将军四处散播大将军年轻时的战绩,陈国的兵马虽然多于我祁国,但是拓跋玉重伤,他们军心本就不稳,再听到关于大将军的战绩,军心自然而然会有些涣散。” “要不然,以他拓跋玉问鼎中原的野心,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撤退呢?”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洛霆苍的眉头也渐渐的松开,“看来,是老臣想多了 。” 他终于卸下了心中的石头,笑意也变得轻松起来,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颜祉黎,于是呼喊声比之前更大了。 颜祉黎微笑着,眼中的神色却渐渐冷下来。 拓跋玉。 你几次三番对洛将军留手,可是因为……知晓了她的真正身份? 与京城热闹截然相反的,是苦寒的陈国边界。 落满了白雪的皑皑荒原中,一身铠甲的红衣男子骤然勒马,回望那茫茫无边的南方的山巅和河海。 “颜祉黎……” 金色的罗刹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也将那份绝世的艳丽挡在其后。 他笑着,笑的张狂,笑声落在纷飞的雪花里,被呼啸的寒风吹得回荡不休:“你且等着吧,本王会继续来找你的!” 你从本王这里夺走的所有东西,本王都会一件一件的夺回来! 新年就要到了。 新帝的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 就在所有人津津乐道着陈国退兵的乐事时,一个晦暗的清晨,一队车撵自皇宫中行出,带着数不清的礼物和宫人,瞧着锣鼓,出现在了京城中的宫道中。 本在睡梦中的百姓纷纷惊醒:“这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陈国进犯了吧?” “哎呦喂,我说你是不是傻?洛将军都把那陈国的左翼王给打退了,他们哪里还会到这里来?再说了,你听听,这吹的分明是喜乐啊!” 是的,这是喜乐。 乐声灵动跳跃,伴着轻快的唢呐声,如同一束暖阳洒在人的心间。 被惊醒的京城百姓赤足下塌,纷纷的赶往门前来看热闹。 这一看,可不得了。 只见长长的一队人马从天的那边排着队走来,抬着连他们都数不清的珍宝,招摇过市,就这么从他们的眼前走过,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天哪,这是哪家的人做喜事啊?这么多的彩礼?那家的人能有这么大手笔!” “是啊,还这么招摇过市的,就不怕被劫了!” “兄台,你是还没睡醒吧?没看到周围跟着巡抚营和京兆尹的侍卫啊?瞧瞧,还有军队呢!有巡抚营和京兆尹的人陪同,还有军队护送,我就问你普天之下谁敢来打劫?怕不是嫌脑袋多?” 是了。 众人这才发现,这队人马虽然招摇,却始终和他们隔着一道墙。 而这道墙壁,赫然便是昨日归来的将士们! 还有人从中看到了自己昨日刚打胜仗归来的亲人:“娘亲,你快 看,是爹爹!爹爹会为什么会在那里啊,还有那么多的人。” 一个小女孩指着其中一个人道。 她的母亲赶紧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是啊,那确实是你的爹爹,你的爹爹在跟伯伯们一起,去迎接新娘子呢!就是不知道,哪家的新娘子,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问的问题,也是其他人的心中所想。 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公子,能够同时动用巡抚营、京兆尹、还有这么多的兵马一同迎亲? 又是哪户人家的小姐,三生有幸,竟然能够遇到这般的好儿郎? “你们快看,那上面刻着个宁字,好像是宁王府的标志啊。” 有人一语道破。 所有人跟着看去,果然看到那箱子上明明白白的刻着一个宁字,大的格外现眼,只是他们方才都被这架势吓到了,竟然没有人注意到。 此时被人道破,他们也纷纷说道起来。 “对啊,好像真的是宁王府的标志啊!” “我想起来了,昨日宁王府的下人就一直在走进走出,我还以为是宁王殿下要登基了,却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事啊!” “等等,这迎亲的队伍是宁王府的,那他们去的难道是……” “将军府??” 第四百二十八章 关于这一日,后世中有无数的记载,也有无数书生文人为此留下过诗词文章。 过去,在京城人的眼中,红妆十里便是对于一桩婚事最为隆重的了,可是这一日,他们第一次见识到了红妆几十里是何场景。 从晨起到晌午,宫道上的队伍没有丝毫的减少,那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几乎晃花人眼。 “天哪,宁王殿下这是疯了不成?娶一个女子居然花了这么多东西?” “便是把整个宁王府搬空了都没这么多吧!” 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些年来,颜祉黎私下的产业有多少,又积蓄了多少的家当,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恐怕就不会像这么震惊了。 不过,也正如他们所说,他确实是把整个宁王府都掏空了。 而且,唯恐排面不够,他还特地把端王府和皇宫的珍稀宝贝全部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即便是对他的行为早有猜测的方卓涛,站在醉香楼二楼瞧见这场景的时候,也不由得打了个寒蝉,心中万分庆幸自己那一日并没有执着的请求颜祉黎纳妃。 就看他这态度就知道,那是把人爱到骨子里了,到时候他们两个相濡以沫,他这个中间“捣鬼”的小人,岂不 是没有丝毫的好日子过? 还好,还好。 还好他最后放弃了。 只是……他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抹忧愁:盛极必衰,对一个女子如此痴情的殿下啊,你当真能够承当起一个帝王的身份吗? 抱着看热闹的想法,数不清的京城百姓朝着将军府涌去。 于是刚刚班师回朝的洛霆苍,没来得及和自己的女儿好好叙旧——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睡一个好觉,便得到了京城百姓将将军府围起来的消息。 “什么?” 他吃了一惊。 莫非京城中的百姓是因为自己大败了陈国,所以激动地到将军府来瞧自己了? 可是不对哇。 自己早就回来了,就算是激动,也不可能慢了好几天才激动啊。 洛霆苍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既然不是因为这些,那边只能是因为别的事情了。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呢?竟然会令这么多的百姓闻风而动。 就在洛霆苍冥思苦想的时候,又有一个下人快步奔入房门:“将军……将军……好、好消息!” 洛霆苍微微皱眉:“慢些说,是什么好事?宫中赏下赏赐了?” 这种事情,他见的多了去了。 “是宁王殿下……啊不 ,陛下来提亲了!” 尽管颜祉黎直到现在还没有登上皇位,但是在京城中的百姓看来,宁王已经是祁国的帝王了,毕竟,在端王颜祉黎沦为叛贼,太上皇故去,而乐妃肚子中的孩子又不是皇室血脉的情况下,唯一能够登上皇位的,也就只有宁王一人了。 这下,他洛霆苍是彻底怔住了。 虽然早就知道颜祉黎对自己女儿的心思,也早就猜测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但他此刻居然还是有些慌张无措。 但这种无措,并不是如常人那般,因为泼天富贵富贵砸下来的无措。 他无措的是:一旦登上帝位,颜祉黎便不再是一个亲王,而自己的女儿,不一定能够在那危机四伏的深宫中待下去,他本来还想着,颜祉黎即便是登基,封后的事情也会退后不少时间,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周旋出万全之策。 “将军,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大小姐?” 洛霆苍心乱如麻,听了这话,只把袖子重重一甩:“告诉什么大小姐!你给本将军把这嘴守好了!顺便带几个人去小姐院子外面守着,别让小姐出来。” “至于宁王那边……本将军先去看看。” 他不能让自己这唯 一的一个女儿埋葬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 但那丫头对颜祉黎那小子的感情太深了。 洛霆苍想着,便快步的走出去,紧闭的将军府大门徐徐开启,触目可及是山海一般的人群,他眯起眼睛,还没瞧清楚远方徐徐而来的那对队伍。 欢快的乐声,便已经传入了耳中。 …… !! 颜祉黎这小子,居然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吗? 他甚至都没有上门来和他这个未来岳父商量一下,居然就直接的带着人来迎亲了?啊?还有没有把他这个未来的岳父放在眼里? 洛霆苍磨了磨牙。 他对着为首的京兆尹和太守令,不客气的道:“你们宁王殿下呢?” 明明是同朝为官的朝臣,可是现在见面了,却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而且看这架势,好像要捋袖子一般。 京兆尹摸了摸头,有些不明白,按理来说,宁王是未来的帝王,那他如果求取洛云芙的话,那洛霆苍的女儿就是未来的皇后,他就是未来的国舅。 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事,怎么洛将军看起来却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呢? 太守拍了拍京兆尹的肩,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他对洛将军的心情还是有些理解的,这世上就没有哪一个父亲,会对注定要抢走自己掌上明珠的男人和颜悦色的。 人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今日就要被人拐走了,还不准人家发点脾气吗? “宁王殿下在后头呢,说是要为洛小姐准备一样礼物,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他捋捋长须,笑的和蔼。 “哼。” 洛霆苍冷哼一声。 眼神却是暗沉了下来。 他知道,以今日这个架势,恐怕这女儿,他不嫁最后也只能嫁。 如果芙儿不喜欢颜祉黎也就算了,他大不了冒着欺君之罪给芙儿重新安排一个身份,让他荣宠一生,可偏偏芙儿对那小子钟情不已……这可真是一件难事! 他站在门前,拢着袖子,一张脸冷若冰霜,就等着今日的始作俑者到来! 可是一连等了半个小时,却还是半个影子都没看到。 “京兆尹大人,太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可否给老臣一个解释?” 洛霆苍已然动怒。 他被逼着嫁女儿也就算了,偏偏那始作俑者还连个影子都没见到,就让他在这里干等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对方是未来的帝王的话,他真的想直接紧闭大门! 第四百二十九章 “快看,那不是宁王殿下吗?” “宁王殿下来了!” 就在洛霆苍气恼的时候,一道残影自远方的宫道上疾驶奔来! 哒哒的马蹄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所有人抬眼望去,却只看到那个风神俊逸的男子一身白衣,快马加鞭,顷刻间便到了跟前。 “岳父。” 俊逸如天人的男子眼眸微眯,桃花眼中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立在那里,身影颀长,靠着纷然的白雪和远方的雾霭,卓卓然,俊美飘逸。 惊艳了京城众人的眼! “啊。” 人群中忽然有女子惊叫一声,不受控制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都听闻宁王殿下乃是祁国第一美男子,但却从未见过,直到今日看到了——这哪里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的?这简直就是谪仙人! “招蜂引蝶。” 说不定就会成为宁王殿下老丈人的洛霆苍非但没有自豪和得意,反而恼火的嘀咕了一句。 这小子年纪轻轻就长着这样一副好相貌,将来往上扑的女人还会少吗?再看他明显就是招蜂引蝶的祸水样,将来也一定不会安分。 当然,这个时候的洛将军明显忘记了,自己年轻时也 曾是冠绝京城的美男子。 “殿下,这声岳父可不能随意称呼,你我两家可还未曾定下婚事呢。” 他皱紧了眉。 “更何况,殿下即将登基,届时便是天子,自然要从适宜的朝臣千金之中挑选未来的国母,小女顽劣粗俗,恐怕当不得国母这个身份。” 尽管他也有将女儿许配给颜祉黎的想法,但都终究是在一个月以前。 一月以前的颜祉黎还是亲王,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是和将军府也不过并肩,而以他大将军的身份,和他手中所有的兵马,他有足够的信心护住自己的女儿,令得她在王府中不受任何委屈。 可若是颜祉黎一旦成为帝王,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将会大不同。 “顽劣、粗俗?” 颜祉黎念叨着这两个字,轻笑一声,道:“洛将军,不知你可知道,令爱曾经跟随本王两次前往边关战场?” 此地此情,他说出这些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用芙儿的名声来逼迫自己不得不同意这一桩婚事? 下意识的,洛霆苍的心中浮现起一个最怀有恶意的想法。 但是很快,他就将这个想法给抛开了——不,以宁王殿下的 人品,他即便是再喜欢芙儿,也绝对不会用哪种下流的手段来谋算。 颜祉黎则轻笑出声,忽然转头,望向将军府外围堵的人群,朗声道:“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本王曾经两上战场,几经危难,有好几次都险些没了性命,是洛家大小姐是不远千里赶往边关,救下的本王。” “她多次救下本王性命,甚至,就连破敌之法,也是由洛姑娘献上,倘若没有洛家小姐,就没有本王的今日,本王曾经问过洛家大小姐,为何不辞辛苦,冒着生命危险奔袭千里赶往边关,而她的回答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 “她告诉本王,本王是主帅,肩负着所有祁国百姓的性命和希望,而她只是一个区区世家女子,倘若可以,便是用她的性命来换本王的性命,也是值得的。” “而这样的女子,洛将军却说她粗俗顽劣……” 他说着,声音骤沉:“本王十分钦佩洛将军的为人,却还是要说一句……本王,不同意!” “宁王殿下说的对!我们也不同意!” “就是啊,洛将军,你就同意这桩婚事吧,宁王殿下对洛小姐一片痴心,你又何必拆 散人家呢?” 随着颜祉黎的话落,周围的百姓也纷纷开口。 便是那些仰慕于颜祉黎风姿,嫉妒洛云芙能够得到这般神仙风姿男子青睐的女子们,此时也忍不住纷纷开口为这桩婚事说道。 京兆尹也连连点头:“是啊,洛将军,你看宁王殿下都这么诚意了,您还不愿意点头吗、” 他确实是摸不准洛将军的想法,如果这桩婚事的主人换成自己的女儿的话,那他恐怕早就屁颠颠的把宁王请进来谈婚事了。 洛将军还在矫情个什么呢? 就连太守,也忍不住侧目,低声劝慰:“洛将军,宁王殿下的心意您也瞧见了,难道您还不放心将令爱交托吗?更何况……洛将军也要想想令爱,若是下关没有记错,令爱和宁王殿下似乎是情投意合吧?” 聘礼堆在门口,蔓延数里不绝。 京城百姓口中的呼喊声一道高过一道,都是让洛将军快些答应这桩婚事。 洛霆苍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芙儿性情执着顽劣,她曾经对本将军说过,她要假的男子不需要多么的出色优秀,但绝对要对她一心一意,爱她如珠似宝,事事以 她为先,否则哪怕她嫁了世间最优秀的儿郎,也绝对不会开心。” 一狠心,洛霆苍干脆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豁出去了! “宁王殿下雄才大略,堪称世间最优秀的男子,但以殿下的身份,和心怀天下的胸怀……这些,殿下恐怕做不到吧?而微臣虽然食君之禄,却也不愿意就这般违背爱女的心愿!” 他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之后,以宁王殿下的为人和人品,也许不会再继续苛求。 但,这个心结,将会就此结下。 将来,难保不会给他将军府带来祸事。 可如今他什么都管不了了,比起那些渺茫的将来,他更在意的是眼下自己的女儿的幸福。 他已经听说了,自宁王归来之后,朝堂中的大臣们就开始物色家中的女眷,那些难缠的士大夫和老臣更是暗中定下了好几位世家女子作为皇后的备选……处于一个父亲的角度,他绝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做那些女子中的其中一个! 这话一出,四周静了静。 京城中的百姓低头想了一下——宁王殿下未来是要做帝王的人,既然是帝王,那便是要操心天下大事,不可能围着一个女子转悠。 第四百三十章 而且,不说这些,做了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肯定是跑不脱的了。 所以……宁王殿下根本就做不到啊! 当然,他们也不觉得洛将军说的有什么问题——这时间有那个做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幸福美满?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女儿找一个更合适的归宿,又何错之有? 瞧见围着的百姓终于不闹腾了,洛霆苍这才慢慢地放下心来。 “殿下……” 他轻轻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微臣知道你对芙儿十分喜爱,但是……你也知道,芙儿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比起所谓的荣华富贵,她更期待的是一生一双一双人的生活,而殿下作为未来的天子,理当博爱众生,恩泽后宫……一旦小女进宫,难保不会争风吃醋,扰乱了殿下心绪,而殿下作为未来的帝王,如何能困于儿女情长?” 这话,也没说错。 京城中的百姓,甚至包括太守和京兆尹在内,都觉得能够理解。 但,他们能不能理解,不重要。 重要的是,宁王殿下,他能不能理解,愿不愿成全。 洛霆苍盯着颜祉黎,死死的盯着,不放过他脸上的一点表情。 他在赌。 赌颜祉 黎不是那般强人所难的人。 颜祉黎站在将军府的门前,静静的瞧着洛霆苍,两个年纪不同的人遥遥相望。 纷飞的白雪落到了他的衣上,最终融为一体。 雪越来越大了。 但颜祉黎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动摇,而周围的百姓也没有从自己所站着的地方挪开。 这一瞬,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等着最中央那个俊逸如天人般男子的回答。 最后,颜祉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那抹笑意如温暖的春风,瞬间融化了冰寒的雪,他看着洛霆苍,朗声道:“所以,按洛将军的意思是,只要有人能够做到对洛小姐一心一意,永无二心,一生一双一双人,那洛将军就会将洛小姐嫁给他?是吗?” “这是自然。” 洛霆苍心中捉摸着,以颜祉黎的身份,这个要求肯定是不能做到的。 至于其他人家…… 虽然,能够做到这一点,还不是因为畏惧将军府权势的人少得可怜,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就比如当年的自己对自己发妻一样。 “微臣虽然不才,但却对微臣的妻子忠心不二,从未纳妾和续弦,无论如何,将来微臣的女婿,也该是如微臣这 般的痴心男儿才对。” “殿下,倘若你是真的感激芙儿的救命之恩,就请给芙儿一个圆满的下半辈子!殿下——还请回吧……” 都把要求提到这里了,就不信他宁王还有脸! 洛霆苍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挡在门口的颜祉黎给赶走了。 但颜祉黎却忽然朗笑一声,竟然就这么在将军府的门前跪了下来。 “洛将军!” 他扬高了声音,声音中带着慢慢的喜意:“有洛将军的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本王可以保证,洛将军所说的要求本王都能做到,所以今日,在接到本王的妻子之前,本王是不会走的!” 什么? 洛霆苍骤然一惊。 旁边的百姓一阵哗然。 “宁王殿下在说什么?他能够答应洛将军提出的所有要求?该不会是我耳聋了吧?” “你没有耳聋,我也听到了!” “为什么呀,洛将军那么荒唐的要求,宁王殿下也能答应?他可是我们祁国未来的帝王啊!” 在寻常人看来,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之事,更何况是掌握天下权势的帝王。 所以,他们虽然能够理解洛将军的圈圈爱女之心,却也同样觉得,洛小姐和宁王殿下的 这桩婚事是肯定会黄的,毕竟,以宁王殿下的身份,洛将军提出的这些要求他一个都做不到。 可是宁王殿下在说什么? 他居然说…… 这些他全部都能做到? 该不是说出来骗洛将军的吧? 洛霆苍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过来,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怒意。 “宁王殿下,你这是在戏弄本将军吗?” 很显然,他这是以为颜祉黎在戏耍自己。 而颜祉黎却只是淡淡一笑:“看来,洛将军是不相信本王的话了……” 他忽然双指并拢,横指向天际,声音清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中:“本王愿意指天为誓,只要能娶到洛小姐为妻,这一生,不纳妃,不移情,一生一世一双人,有生之年,身无二妇,若违背此誓,则不得好死!” 铿锵有力的声音,随着萧瑟的寒风吹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一刻,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他们…… 这是听错了吗? 宁王殿下在说什么? 不纳妃,不移情,一生一世一双人,有生之年,身无二妇? “殿下!” 这下,就连太守都惊骇莫名。 “殿下,您今日可是喝多了酒,有些糊涂了? ”他说着,转头对着旁边的宫人冷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宁王殿下去醒醒酒?” 这话一出,其他人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宁王殿下会说这种话,原来是喝醉了酒。 可是……有人偷偷的去看颜祉黎的脸色,却发现对方神色平静,一双眸子清朗明然,哪里有一分半点的醉意? 宁王殿下有没有喝醉,太守心里在清醒不过。 但他不能让宁王殿下继续胡言乱语下去,哪怕他也对洛将军的长女颇为欣赏,也不能让未来的帝王折在他的手中。 “太守大人。” 颜祉黎淡淡道:“本王没有喝醉。” 太守费心想好的台阶,就这般被颜祉黎击的粉碎。 他心中一凛,不自觉地朝颜祉黎看去,却只看到他淡淡看来的目光,那目光晴朗之际,也淡漠至极。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双眼中,没有一丝一号的后悔之色。 难道……宁王殿下说这些话,并不是他所想的一时兴起?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是一沉。 若真如此…… 朝堂要乱了! 洛霆苍也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颜祉黎,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和怀疑:“宁王殿下,你……说什么?” 第四百三十一章 该不会是他听错了? “本王说,本王可以做到洛将军所说的一切要求,不纳妾,不移情,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违者永失所爱,不得好死……” 颜祉黎声音低低的将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脸上浮现起微笑:“不知,洛将军对此可还满意?” 洛霆苍早已经呆住了。 他说那一番话,明显是想要颜祉黎知难而退,当然,里面的想法是真的,只是他根本就没想过颜祉黎会同意。 此刻听他问起,也只是略带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洛将军就是答应我们的婚事了。” 等等! 洛霆苍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不字脱口而出。 “殿下身为未来的帝王,理当顾念天下,怎么能够沉迷于儿女私情?”洛霆苍冷声道。 “天下和心爱之人,为何就不能两全?” 颜祉黎说着,忽然抬起头,他眼中晴朗,却又霜寒如幽夜中的明月,照见世间所有的晦暗和不平。 他一字一句,冷声道:“为何连洛将军都要觉得,身为帝王,一定要拥有三宫六院,一定要断情绝义?” “难道本王不依靠女子,就不能庇护这大好江山,天下百姓了吗?” “在洛将军的心 中,本王,便如此……无能吗?” 旁边的京兆尹和太守都是一惊。 这可不是什么小罪名啊! 他们赶紧凑到洛霆苍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踩了踩他的鞋尖,变着法子的提醒他解释一下缓和下气氛。 但洛霆苍却好像没有察觉一般。 她只是看着颜祉黎,眼中波浪翻涌,看不清楚神色。 “殿下如今是这般说的,可是就算殿下当真不屑如此,难道殿下就不会着急子嗣吗?倘若芙儿身体娇弱,难以怀有身孕,殿下不会为子嗣着急?” 这也是太守最为好奇的问题。 在他看来,所谓女子,不过是男子的附属。 这种附属,对于并不好色的男子来说,可有可无,即便没有也没关系,然而无子却是其中大忌讳。 颜祉黎淡淡道:“宗室中的子弟并不少。” 轰—— 仿若惊雷平地起! 周边围绕着的百姓一片哗然。 太守心中一个咯噔,知道最坏的猜测成真了——宁王殿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说之前还没有人敢垂涎这帝位的话,那么在他说出这话之后,所有跟皇室沾着点血亲关系的人都会蠢蠢欲动。 他们都会觉得,自己有可能是继位 的那一个。 甚至,有能耐的,说不定还会干脆就对洛云芙的这个未来皇后动手! 换句话说,他也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推到了危险中央。 为何…… 为何宁王殿下这般英明神武的人,竟然想不到这一点? 太守所不知道的是,颜祉黎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他并无畏惧,他不畏惧那些浮动的人心和暗处的算计,更有足够的信心护住洛云芙。 护住那个他挚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子。 天塌了,有他。 地陷了,也有他。 凡他活着一日,就绝对不会让洛云芙收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但太守并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他也无法对颜祉黎的这种心情感同身受,他从未爱过人,无论年少还是年老,所以也就无法明白所谓的感情到底有多么的热烈。 他只觉得颜祉黎到底还是年轻,做事欠缺考虑。 直到很多年后,他白发斑斑,坐在庭院中的竹椅里,遥望着有一年的皑皑白雪的时候,才终于惊觉当年颜祉黎的真正想法。 但此刻,他只是站在将军府门前,眉头紧皱,听着洛霆苍沉声询问的声音—— “你不后悔?” 颜祉黎便轻轻笑起来。 “倘若后悔,本 王就不会发这誓言了。” 古人重誓言,因为他们信鬼神。 洛霆苍闭了闭眼。 良久,他发出一声喟叹:“好、好、好,青萝,去讲你们小姐叫过来吧。” 他不能就这么贸贸然的为洛云芙订下一桩婚事,哪怕心中知晓这两人早已经彼此钟情,但他也一定要洛云芙点头。 这样,他才能放心的,将自己挚爱的女儿,交付到另一个男子的手中。 “是。” 青萝站在一旁,看完了发生的一切,心中早已感动于宁王的深情,更欣喜自家的小姐能够找到这样的一桩好姻缘。 她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洛云芙。 然而她才刚刚跨过门槛,便瞧见,一道红色的身影静静站在门后。 “小……小姐?” 青萝瞪大眼睛,惊呼一声。 门口的洛霆苍听到动静,骤然回头。 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自门背后走出。 她身穿一身红衣,袖口用金丝绣着祥云的花纹,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金簪斜着挽住,配着她眉心的一点红羽。 绝色动人。 所有人的心中只有这样一句话。 她从门后走出,跪在雪地中的颜祉黎也在这一刻抬眸,他们的目光 在这瞬间对上,隔着连绵纷乱的白雪。 洛云芙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艳丽动人的身影。 那双眼眸,清澈冷冽,干净纯澈,像是冬日的雪,月下的水,眼中泛起的温柔如同水上漾开的波纹,一如当年。 “芙儿,你……” 洛霆苍看着洛云芙,她的发上已经积了不少的雪花,就连肩头上也残存着不少的雪沫,显然是在哪里站了许久。 所以,方才的一切,她都看到了听到了? 包括自己为难颜祉黎的那些? 这一瞬间,洛霆苍忽然就有点胆战心惊起来。 芙儿……该不会为此生他的气吧? “我愿意。” 洛云芙却只淡淡吐出这两个字。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一瞬间,她素来冰冷的眼眸,仿若开了一朵桃花,瑰丽至极,也温柔至极。 “父亲 我愿意嫁给宁王。” 这个回复,洛霆苍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猜到了。 然而此刻听着,他心中复杂的同时,依旧忍不住升起一抹失落之情。 他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啊,现在马上就要变成别人家的了! 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为父也就只有……” 答应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洛霆苍最后看了跪在地上的颜祉黎一眼。 他就跪在那里,脊背挺直,眼中干净坚定,那一瞬间,竟让她恍惚想起多年前的自己。 昔年那个没有爵位在身的少年,也是这般跪在江东倪家的府门前,求娶倪家的小姐,那也是一个银装素裹并寒无比的冬天,他跪在那里,整整一天。 真是恍若隔世啊。 他闭上了眼睛。 “微臣同意这桩婚事。”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颜祉黎俊逸的脸上,便轻轻地勾出一抹笑,恍若清风朗月,惊艳至极。 “多谢……岳父大人。” 这一日所发生的事情,一直留在京城百姓的记忆中,直到很多年后,依然还为人所津津乐道。 那一日,身为未来帝王的宁王殿下跪在将军府前求娶洛家大小姐,许下了那段在后世流传许久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终于得到了洛大将军的同意。 他执起那红衣女子的手,红衣白衫,两两相交,成为当天最美的风景。 那一日的雪下得很大,成为了无数骚人墨客笔下对这段惊世婚事的烘托。 这一日,洛云芙和颜祉黎的婚事,终于彻底缔下。 窗前的梅花已经开了。 窗外的月光微微亮。 此时已经深夜,然而洛云芙却依然是坐在梳妆台前,时不时的望向敞开的窗户。 她在等一个人。 终于,窗外传来了一道轻响。 她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微笑,但很快,她便将笑意收起,脸上带上几分嗔怒:“在我窗前站了这么久,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 “呵……” 她的话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横卧在了窗棂之上。 饶是洛云芙见过了颜祉黎无数次,然而此刻,也忍不住为这副皮囊而惊艳。 他一身白地滚金的白袍,拢着银色的白裘,一半的青丝束在玉冠中,簪子轻斜,一片梅花花瓣落在那里,不知是何时落在的身上。 微凛的寒风拂过,送来梅花的冷香和他身上淡淡的青竹味。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以为自己醉了。 颜祉黎见此,眼中便带了些许揶揄,而洛云芙则是猛然惊醒,在心中唾弃了一下自己为色所迷,便小声道:“之前几日在我窗前的……也是你吧?” ‘想起来,早在之前,她的窗前便有动静,彼时的她只以为是府中的野猫。 可如今看来, 那哪里是猫? 分明就是这矜贵绝世的宁王殿下! “你既然来了……为何却不见我?就连那一日的事情,你也没有事先同我说一声。” 洛云芙又想起那一日,颜祉黎跪在雪地中的场景——说实话,倘若不是下人偷偷的告诉自己,她都没想到颜祉黎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哦,难道你不开心?” 洛云芙低声道:“我自然是开心的……但……”她抿紧唇,忽然抬头看他,一字一句:“我更想知道,那一日的事情,你是不是真心?” 整个房间都寂静下来了。 过了很久很多。 颜祉黎忽然笑了一声,这一声,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恣意和风流,而是带着数不清的苦涩:“难道我做到这一步了,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吗?” 洛云芙一愣。 颜祉黎淡淡道:“我曾经以为,你该是信任我的,即便有一时半会的不相信,可是没关系,你说我愿意变心,那我就当着全京城的百姓发毒誓,来证明我对你的心意,我愿意做一切他人不能理解的事情,只为了能够安你的心,可是芙儿……”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就为了能令 你安下心,放下心的相信我,难道你就看不到吗?” 这一瞬间,洛云芙如坠冰窟。 她看着眉目冰凉沉痛的颜祉黎,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曾经她以为,即便上辈子的自己经历了那般悲惨的人生,可是如今她能够再来,能够弥补会过去的那些遗憾,所以她就不算失去。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即便所有的事情可以逆转,然而她的年少和青春,诚挚和热恋,都早已经在上辈子的经历中慢慢消退。 因为经历过背叛,所以注定她无法再那般无保留的爱人,无条件的信任。 她只顾着自己,却忘记,这对于颜祉黎,是大大的不公平。 颜祉黎看着默然不语的她,闭了闭眼,转过身,将手搭在了窗棂上。 就在他心灰意冷想要离开的时候,惊慌无措的洛云芙忽然抱住了他的腰。 “不是那样的。” 她低声说着,颜祉黎能够感觉到她抱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他更听到了她声音中的微颤:“我没有不信任你,也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太过于喜欢你了……”她喃喃说着,终于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这一 瞬间,她忽然觉得无比的轻松。 洛云芙抱着他,将脸贴在他的后背,声音平静:“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所以不想你纳妃……不,就算是看别的女子一眼也不行,你只能属于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属于我,如果有朝一日你背叛了我……” “我会拖着你,一起死。” 她重生归来的意义,不仅是为自己,为父亲,为整个将军府,也为了面前的男子。 颜祉黎的身子僵住了。 他低声道:“那……你为何不说?还要在我的面前说你不介意我纳妃?” “我就是故意那么说的。” 洛云芙想也不想的打断了他,她放在颜祉黎腰间的手冰冰凉凉,然而声音却是轻快温柔,“我无法说服自己不介意那些,但是我可以选择要不要那样的生活。” “如果你同意了,我就会让你立后,纳妃,做一个多情的帝王。” 他声音平静,可他却听出了不对劲。 从头到尾,她说的只是他,却未曾提起关于自己的一星半点。 “那你呢?” “去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在你不知道的角落慢慢终老。” 她无法干涉颜祉黎的想法,却可以选择自己的将来是什么。 第四百三十三章 如果颜祉黎真的想要三宫六院的话,她会成全他,更会为他挑选合适的女子,但过往的所有感情都会烟消云散,从今往后颜祉黎于他而言就只是上辈子的一个恩人。 她会扶持对方登上皇位,将自己欠的全部还给对方,但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你呀……” 颜祉黎心中复杂难言。 最后,她只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洛云芙,狠狠地说道:“本王到不知道,原来你心底还打着离开本王的法子!但本王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逃了,即便是你逃了,天涯海角,本王也一定把你找回来。” “所以,你趁早绝了这份心思!” 他炸毛的样子在没往日的淡然和出尘,倒是有几分恶狠狠的意味在里头,像洛云芙幼年养过的一只猫儿。 将宁王殿下比作猫…… 她便噗嗤一声笑了。 “不跑了,现在不跑了。”她低声笑着:“现在就算是宁王殿下你赶我,我也不跑,嗯?别生气了,行不行?” 颜祉黎怎么可能真的生她的气? 即便之前曾经起过对方对自己的不信任,这时候也早已经因为对方的解释而烟消云散了。 他抱着洛云 芙,小心的在她唇上烙下一吻。 “我过去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心里还有着这样的心思。” 他的唇角漾开了一抹柔和的笑,然而眼神却带着些许倨傲,“如今我知道了,就不更不能给你离开我的机会了。” “我要好好的爱你,一心一意的爱你,如珠似宝的爱你,不会让任何的女子进我的身侧,也不会让你有任何怀疑担忧我的机会……我要你永远永远不能,也舍不得离开我。” 洛云芙没有任何反抗,就这么被他搂在怀里。 听着他胸膛处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她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 “后日就是你的登基大典了……” 她轻声道。 “是呀,真是令人想不到。” 当初的他,并无野心,只想好好的做一个闲云野鹤的王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登上那个皇位。 “但令我更想不到的是……” 他眼中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将洛云芙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之上:“我更想不到的是,有朝一日,我可以执你之手,同你偕老。” 他爱慕了这个女子数年。 最为思念难耐的时候,也只敢偷偷的看她一眼,甚至 不敢对上她的眼眸。 因为他所处的地位太过复杂。 同他扯上关系,就是数不清的麻烦和暗害。 所以,颜祉黎只能忍耐着,压抑着,偷偷的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子不会知道,他曾经悄悄造访过将军府多少次,等待了多长的时间,只为了能够看她一眼。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芙儿,你是我的了。”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他不会松手。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不知哪里来的野猫,自洛云芙庭院的屋顶上跳到旁边的松柏树上,松柏被他压的弯下了枝叶,抖落不少雪花。 隐隐的,露出了碧绿松柏叶子。 还有那幽深的,几乎在发光的,近乎诡异的绿色猫眼。 千里之外。 陈国也在下雪。 陈国本就处于苦寒之地,否则也不可能养出那般骁勇善战的兵士,恶劣的地区和苦寒的生存环境磨砺了他们的体魄,这也是陈国的士兵在几个国家当中最为强壮的原因。 左翼王府中,百合正在斟茶。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绿色衣衫,上面绣着兰花花纹,这般生动的颜色给她平素寡淡的容貌更多添了一份娇俏。 特 一直是个不系打扮和胭脂水粉的人,而今日之所以这般的慎重,其原因无非是为了坐在庭院中的男子。 “王爷,请喝茶。” 她十指纤纤,执着茶杯,笑的盈盈。 梅花在她身后盛开,一朵一朵,红颜无比,衬得她颜色更为动人,当真是美人美景,让人难耐不已。 但座上的男子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虽然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却对她如此殷勤的态度不发一言,显然是不感兴趣的样子。 这是一个极为美丽的男子——是的,美丽。这世间,嫌少会有人用美丽来形容一个女子,只是这男子的容色实在过于摄人,便纵是世间最美好的词语加起来,都难以描绘出他此时此刻的卓越风姿。 男子一身红衣,委地而坐,一头青丝被玉冠束起,长长的泄到地上,他懒懒的躺着,姿势慵懒而又随意,他的眉毛急长,其下的一双眼睛波光潋滟,像是含着桃花,微微一眯的时候,却像是雪地中一只蛰伏着的野狐。 对于他的冷淡,百合并不惊异。 自打王爷回到陈国之后,便对她一直爱理不理——不,应该说是那个女子出现之 后,而且也不只是自己,连后院中的其他美人,他也渐渐变得不咸不淡。 莫非……是真的动心了? 有的时候,百合也会偶尔想起那个女子,想起那张熟悉的令人心惊的脸,想起那个自己见过的唯一一个敢于对着拓跋玉发脾气,却还是好端端的活着的女子。 好在……她已经消失了…… 她垂下眼,遮住眼底深处的一抹冷光。 而这个时候,一直慵懒默然,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拓跋玉忽然坐直了身子,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来了。” 什么来了? 百合不解。 她疑惑地超着拓跋玉看去,却只看到对方目光灼灼的盯着一个方向,眼中神色莫名,像是激动,也像是冰冷。 她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便也跟着看过去。 “喵呜……” 一道猫叫打散了她的思绪。 百合只看到一只猫从庭院中一个杂草丛生的角落里踱步出来,姿态高傲,不紧不慢,像是在悠闲地踱步一样。 “啊!” 百合惊叫起来:“黑猫!” 要知道,黑猫在陈国象征的是不详,别说是养了,平常看到了,都是要打死了,唯恐自己身上会沾染上晦气。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可是拓跋玉却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低下头,摸了摸蹭到自己脚边的猫的头。 “云儿真乖……来,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玉儿的,嗯?” 百合是从祁国来的,对黑猫没有那么深的忌惮,此刻,后背也不由的深处些许的冷汗——她盯着拓跋玉,面前的男人微微弯下腰,同脚边的黑猫轻轻细语着,而那猫儿竟然好想明白他的意思一样,不断的叫着。 拓跋玉为何会跟猫自言自语? 难不成……他疯了?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升起,她就看到,原来还笑容满面的拓跋玉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住了,就像一块冰,正在慢慢的裂开。 最后,他的脸色可谓阴沉可怖。 “王爷……” 她细不可闻的念叨了一句,慌乱的后退了几步。 可是没想到的是,等待中的怒气并没有来,那位神色变换多次,阴晴不定的左翼王殿下竟然出乎意料的轻笑了一声。 “要成婚了?” “就这么着急?” 真没想到啊,他才离开不到两个月,那个女人居然就要和他的新欢比翼双飞了。 可…… 他的女人,怎么可能准许别人染指? 哪怕那个人是他这辈子 唯一承认的对手,也绝——对——不——行! 他笑的张狂阴冷,百合很少在他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一时间脸色大变,衣袖下的手也忍不住捏紧。 “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他淡淡开口。 百合虽然心中害怕,但却始终不愿意离开这里:“可是殿下……奴婢想要为你斟酒……” “滚!” 他一挥袖子,眉眼中已隐隐露出烦躁之色,那双本就潋滟的桃花眼,更是微红,仿若有着一朵朵桃花正从那里盛开。 百合不敢再多话,行礼之后便悄悄退出去。 这时候,雪还在下着。 她一出去,便撑开了伞,淡白色的伞在纷飞的大雪中慢慢走动,白色笼罩了一切,一时间竟然分不出那个是雪,哪个是伞了。 一个运送食物的厨子推车车从她身边经过。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车夫却不小心的崴了脚,马车上的东西顿时纷纷落了下来,百合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扶对方。 “多谢姑娘关心,没事没事。” 那车夫诚惶诚恐,道谢过后,便赶紧推着已经恢复原样的车越走越远。 直到出了左翼 王府,一个没人的地方。 他这才打开手中的纸张——这正是方才百合扶他的时候塞到他手中的。 上面是极为娟秀的字迹:“拓跋玉疑心已生,白儿在左翼王府,时日无多。” 他捏碎了纸条。 百合,百合。 柳白禾。 她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江南女子,然而出身却并不是她对洛云芙曾说过的“富庶之家”。 她是先太师柳风的嫡孙女,十多年前太师柳风被污蔑通敌卖国,柳风辩解无果,最终为表清白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诺大的柳家就此四分五裂,她作为获罪的最臣之女,流落风尘成了一个妓子。 接客的第一晚,她咬断了所谓恩客的喉咙,被青楼老鸨鞭打的时候,遇到了拓跋玉。 她也不知道身为陈国左翼王的拓跋玉为什么会出现在祁国的土地上,但拓跋玉一直都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一眼就看上了百合,将他带回了陈国。 他应当是不知道百合的身份的。 但是百合知道。 她是先太师柳风的嫡孙女,是那个风骨朗朗、博爱天下,忠心耿耿的祁国老臣的,唯一一个后代。 她承袭了先父的遗愿。 灭陈国,统一天下 ,令四海昌平,再无战争。 百合脱下厚重的披风,转头看着外面的大雪——陈国的天气苦寒,一年到头基本都是雪,鲜少有植物能够存活,她在这恶劣的地方呆了这么多年,能够活到现在是真的不容易,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估计都无法看到深深恨着的陈国灭亡的时候了。 但现在……似乎,不一样了呢。 祁国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动,尽管她作为左翼王府的一个小小婢女,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知道了一些。 祁国的皇帝驾崩,驾崩之前将皇位禅让给了宁王颜祉黎。 那狗皇帝死了也好,免得她还要费心的筹谋给自己父亲报仇。 而宁王……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这辈子,她会认错很多人,但唯独不会认错一个人,那就是骠骑大将军洛霆苍的发妻,那个曾经令自己的父亲为之疯魔,还的自己母亲郁郁半生,最后不甘心死去的女人。 而那个曾经被拓跋玉待在身边的女子,赫然和她为之不喜的女人有七八分像。 所以,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她就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将军府的嫡女,宁王的心上人?她冷笑起来,可 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拓跋玉似乎也对她有很深的兴趣呢。 那个男子,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不论是权势还是女人都是一样的。 而只要他动了心。 她就可以借此挑拨宁王和拓跋玉的关系,从中得利。 陈国! 拓跋玉! 曾经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她一个一个的都不会放过,她要这陈国江山跟着她柳家百年的风骨一起葬送! 收到消息的,不仅是拓跋玉,还是深藏在深宫中养伤的陈国帝王。 拓拔轩今年二十五岁。 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拓跋玉有那般出众的好颜色,作为哥哥的拓拔轩自然也是不差的,只是相较于拓跋玉浓墨重彩的祸国之美,他的容貌更偏向于温润俊朗的公子一类,当穿着白衣的他拿着书卷的时候,那通身的气度竟然能为之心醉。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 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旁边的那侍看了,顿时心疼的为他盖上毯子,抱怨的道:“老奴都说了好几次了,那祁国一个弹丸之地,哪里去要陛下你这么费心思,让太傅大人去不就得了,可是陛下偏偏不听,就是要孤身涉险。” 第四百三十五章 “现在好了,陛下下次可还敢去?” 拓拔轩咳嗽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朕这不是没事吗?更何况去一趟总是好的,毕竟,若是不是亲自去了一趟,朕也不知道,原来祁国还留有这么多的英杰呢。” 他说的漫不经心,声音里却全是冷意。 陈国对祁国,垂涎多年。 早在他的父皇还在世的时候,就开始往祁国埋下暗探,其目的就是为了一步一步蚕食祁国。 毕竟,陈国的兵马虽然强壮,可是祁国却也和他们实力相当,若真是打起来,且不说最后到底鹿死谁手,只说战争带来的伤亡,会令多少子民流离失所,这无论是对国家还是民生都是无比重大的打击。 但陈国的先皇,并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而送百姓流离失所的人。 至于拓拔轩…… 他虽然不在意这些,但是既然有法子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祁国,又为何要折损自己国家的兵马和百姓呢? 拓拔轩微微一笑,淡淡道:“不过就这些……怕是成不了气候。” 先皇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弄死过祁国不少的能臣和忠心之臣,百合的祖父流风之不过是其中一个。 其中闹 的最大的,应该属当年的那位了…… 他眉目动了动,眼中闪过一抹阴沉:早知道宁王颜祉黎会成长成如今棘手的样子,当年父皇就该连他一起弄死! “依老奴看,过些日子祁国的帝王登基的事情,陛下也不必去,反正横竖祁国都是我们陈国的掌中物,陛下要是实在好奇,等将来起锅沦为我陈国的附属了,陛下再召见一下那位宁王殿下看看就是了。” “不。” 拓拔轩冷冷道:“何需等到那个时候?朕早就已经见过他了。” 就连自己身上的伤,不也是败对方那一箭所赐吗? “不过是一个登基大典,朕没必要亲自去,让皇弟去不就行了吗?皇弟之前回来的时候不是也老提起过的风景河山吗?既然她那般喜欢,便让他再去一次就是了,相信皇弟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老太监转念一想,也是。 作为陈国的帝王,拓拔轩当然不可能亲自去祁国,毕竟这祁国人大多狡诈,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多着呢,万一自家陛下去了有去无回,那这诺大的江山可怎么办、 留着给拓跋玉那个一肚子坏水图谋不轨的吗? 那还不如让他去呢! 最好啊,他就呆在那祁国回不来,或者干脆直接死在那里就得了!也省的他们陛下成天为这家伙操心! 既然有了决断,拓拔轩也就不耽搁,直接将拓跋玉宣进宫中。 百合为拓跋玉披上外衫,细心的将他身上的皱褶一点一点的抚平,趁着别人不注意,她忧心忡忡的开口:“殿下,陛下忽然宣您进宫,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前些日子我军的战败而迁怒殿下……” “百合多想了。” 拓跋玉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声音中带着一如往昔的笑意,只是在这冰寒的凉风中,无端的令人觉得冷。 “是为了什么,进宫就知道了。” 百合垂下头。 看来,拓跋玉这是不信任自己。 枉费自己不惜牺牲名节和风骨,费尽心思近乎于不知廉耻的接近,甚至不惜将自己扮演成一个爱之入骨的“卑微”女子。 却原来,还是不能令拓跋玉放下戒心吗? 拓跋玉并没有将多余的视线交给百合,换好衣服后,他便登上了马车,在一路的颠簸中到了陈国的皇宫。 拓拔轩还是裹着厚厚的棉衣。 只是他容貌出众,身体也削瘦,即便穿了这么 厚的衣服,也丝毫不令人感觉臃肿,而是有种柔弱出尘之感。 “皇弟来了。” “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是有何事?” 拓跋玉的态度却是十分的端正。 拓拔轩摇了摇头:“皇弟,你与朕乃是兄弟,根本不用行这般的礼数,只用平常兄弟之间的样子相处就是了……” 他说着,又咳嗽了好几声。 “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同你商量,祁国新君即位,邀请了我陈国,但是朕身为帝王而且身体不适,是根本无法出行的,刚巧前些日子,皇弟去过祁国,据说对那里的风土人情颇为称赞,所以朕便想着,既然皇弟这么留恋祁国的山水,不如就让皇弟再去祁国走一遭,也好圆了这份念想。” 拓跋玉勾起了唇。 费劲口水说了这么多话,可事实上,拓拔轩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替代他去祁国恭贺新君即位罢了。 偏偏还要绕这么多弯子。 “臣明白了。” 他只说自己明白了,却没有说同不同意,拓拔轩看了拓跋玉半晌,也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的神色。 “其实,朕也不愿意皇弟去的……只是我陈国和祁国两国交战,若是 赢了还好,可偏偏是我们输了……既然是要求和,那自然就要拿出诚意来……朕本来是打算亲自前往的,可惜朕这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区区一个风寒,就让朕在床上躺了这么久。” “陛下应该病的很重吧?” 拓跋玉忽然开口。 “毕竟,臣都闻到好浓的血腥味了……” 拓拔轩的咳嗽声瞬间停住了,捂着嘴唇的手也稍稍僵硬,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宫女惊慌失措的抱着一只白猫跑进来。 “陛下,不好了,您养的猫儿……被……被一只黑猫咬死了。” 她怀中还抱着一只猫,那猫通体雪白,油光水滑,甚是可爱,只是身子僵硬着,脖子处流出得殷红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到大殿上。 “怎么会?” 年轻的帝王瞪大眼睛,大受打击。 “明明方才朕看着还是好好的,为何一转眼就……传朕的命令,将那只黑猫找出来,碎尸万段!” 他说着,又回头,看着拓跋玉,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怪不得皇弟方才会闻到血腥味,却原来是因为这个……只可惜为兄养了整整的一年的猫,却被不知道那里窜出来的野猫给咬死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话虽如此,但他肩头上的伤口却在隐隐作痛。 自他装成陈道子被颜祉黎所伤之后,他便连夜赶回了陈国,窝在这重重地深宫里头养伤,本以为这伤口应该很快就能养好,可没想到的是,颜祉黎的箭上居然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暗钩,利箭拔出的一瞬间,还令得他掉了一块肉。 再加上陈国苦寒恶劣的天气,他虽然细心养着,可是这伤口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在慢慢的恶化。 这一次见拓跋玉,他穿着厚厚的衣服,就是为了不让拓跋玉看出什么来。 却没想到这人的鼻子这么灵。 父皇死之前没有说错,他拓跋玉就是一只狗! “是嘛……”拓跋玉微笑着,连一个眼光都没给那死去的猫,只是淡淡道:“以后陛下若是要养宠物,切记千万不要再养这种娇宠无能的宠物了,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却一事无成毫无本事,连随便一只野猫都能咬死……” “这样的宠物,还是别养的好。” 这是在暗地里嘲讽自己了。 拓拔轩险些吐血。 但他只是扯出一个微笑:“多谢皇弟的劝告,为兄记住了……祁国新君的登基典礼就是十日后,皇弟若是要去祝贺,恐 怕明日就要出发了。” 送走了拓跋玉之后,拓拔轩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可最后,他只是得意一笑。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就知道拓跋玉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的,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在愁着怎么去祁国呢,这么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他怎么可能错过? 只要那个女人在祁国一日,拓跋玉对祁国的留恋就永远都不可能被斩断。 事实上,拓拔轩猜得不错,拓跋玉确实早就有去祁国的打算,只是他作为陈国的左翼王,不可能贸贸然的离开。 便是拓拔轩,也不会容许。 可是他只要一想起曾经乖巧待在自己身边任由自己逗弄的女子要嫁作他人妇了,他的心中就无法舒坦,所以,尽管明知道拓拔轩让自己去祁国祝贺的目的不纯,他却还是没有过头的犹豫,一头答应了下来。 只是在临上马车之前,他想起了什么,掀开轿帘。 目光锁定在跪了一地的人中,最前方的那抹白色身影。 “百合,你随本王一起。” “是。” 她淡淡应下,衣袖中的手却是骤然的捏紧——拓跋玉对自己早已不似当初那般亲近,更是令她觉察 出了怀疑之意。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会让自己随行? 他想做什么? 从陈国到祁国,日夜兼程,正好是十日的路程。 十日后,宁王颜祉黎登基。 祁国的大街小巷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但令人奇怪的是,讨论的最热闹的居然不是颜祉黎的登基,而是他十日之前在将军府门口发的那番誓言。 “你们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好吗?全天下的美人都在身边,怎么陛下就偏偏想不开要撞死在洛家小姐者一棵树上呢?” “刘兄,你有所不知,据说那洛家小姐生的天姿国色,陛下为之钟情也是情有可原啊!” “哼,天姿国色我信,可是再美的颜色,那将来也都是会老的,难不成以后就这么守着一个黄脸婆过下去?要我看!陛下他迟早是要后悔的!” “怎么了,你们男子都想着左拥右抱不成?陛下可不是你们这般庸俗!” 一片吵闹中,一个全身雪花,头发凌乱的男子脚步踉跄的走入酒楼,他身上实在是太狼狈了,像是个沿街乞讨的乞丐。 那掌柜皱了皱眉,正想要赶人,却见那人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定银子放在了桌上。 “一间上房。 ” “好咧。” 掌柜顿时喜笑颜开。 他才不管面前这个人什么身份,是沿街乞讨的乞丐,无家可归的流浪人,还是中途落难的贵家子弟,在他眼中,只要有钱,身份就都是差不多的,都是他要好好伺候的人。 “公子你先等会,我这就去安排,啊。” 一身狼狈的男子站立在那里,听着旁边之人的争吵,只觉得恍若隔世。 半个月之前,他还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手掌大权,生杀予夺,距离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半个月后,他却已经沦为逃犯,食不饱腹。 世事的变化如此之大,快的让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这些日子,他也却是在不断地做梦。 那个诡异的梦境并没有停,它又重新回放了一遍,这一次的梦境比过去更为清晰,也更为令他惊怔。 梦里,洛云芙并没有和颜祉黎在一起,而是在他和倪雪妍的算计下,对自己一见钟情,被自己利用的彻底之后,成为了人彘。 梦中的颜祉黎也依旧如现实中风姿卓越,才智无双,但他早早地就在自己的算计下丢了性命,死的不能再死。 倪雪妍做了自己的正妃…… 那时候的他 差不多也发现了倪雪妍的真实身份,心生忌惮,为了能够取得对方的信任让对方真的觉得自己对她死心塌地,他牺牲了洛云芙——反正她的父亲死了,将军府名不副实,对他更是没有了用处,倒不如用来做讨好蒙蔽倪雪妍的礼物。 他筹谋了一切,可却还是在登上皇位的那一日失去了一切。 可当日,敲开宫门,手持利剑朝他走来的并不是颜祉黎,而是另一个,令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人—— “公子,公子,你的房间好了。” 掌柜的声音唤回颜祉铭的思绪。 他赶紧回过神,将自己的头低下,急急忙忙的走进自己的房间——他身上的钱是杨卓留给他的,他其实没怎么舍得用。 从帝都到江南,这一路,都是他艰辛万苦的走来的。 中途,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劫匪,可是他打扮平常,便是真的有人来抢了,他也会誓死抵抗,和对方拼命。 他虽然落魄,可是身上的武功还在的。 虽然他的武功也不是很高,但好在,他愿意拼命。 那些亡命之徒都没有见过这么拼命的人,而且颜祉铭身上的钱也是小钱,不值得他们豁出去,干脆也就放过了他。 第四百三十七章 他捏紧了手中的钱袋:无论如何,这些东西是杨先生留给他的遗物,不到必要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将这些东西用出去。 深寒的地牢之中。 倪雪妍抓着铁牢,不断的高喊:“你们做什么,快放我出去!我可是未来的皇后,你们胆敢对我不敬,陛下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作为后宫的女眷,她其实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知道,自己在后宫中满怀期待的等着颜祉铭的封后圣旨的时候,被冲进来的士兵扣押,然后就被送到了这里。 虽然是陈国训练过的暗探,可好歹也是倪家的小姐,锦衣玉食舒适的过了这么多年,那里受得了天牢中恶劣苦寒的环境? 苦苦支撑了一个月,到得现在,倪雪妍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了。 可她的声音只换来狱卒的一声嗤笑:“皇后?你怕不是在做梦吧?你心心念念的逆贼颜祉铭早就被陛下击败,现在正满世界的逃窜呢!” “我们大祁的皇后娘娘乃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女,哪里是你这个女人能比的?” “骠骑大将军嫡女?洛云芙?” 倪雪妍猛然叫了起来:“这不可能!那个女人明明早就已经死 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不……她活着,那宁王应该也还活着……登位的是不是颜祉黎?是不是?” 也许是提到了洛云芙这个令自己恨之入骨的名字,倪雪妍的脸色有些狰狞,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完全没了往日里妩媚娇俏的美感。 饶是监狱中见惯了各种犯人的狱卒,见此也忍不住心中一凛。 “知道了就安静点!” 他唾骂了一声,转身就想要走。 可是倪雪妍却忽然扑了上来,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衣角,“等一等!” 她不甘心的喊道:“便是如此,你也该好好对待我,你要知道,我乃是骠骑大将军的远亲,未来的皇后就是我的表姐!” “既然我和皇后有血缘关系,她就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你若是不对我好一点,就不怕我在皇后娘娘面前上眼药要他治你的罪吗?” 倪雪妍是极为讨厌洛云芙的。 她讨厌对方比自己高的身份,比自己更出色的容貌,还有那从始至终挂在脸上的令人厌恶的高傲。 但…… 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太久了。 这监狱里面什么都没有,吃的是冷饭硬菜,还没有一床可以御寒的被子, 在这寒冷的冬日,她只能把自己裹在潮湿的草堆里 瑟瑟发抖,这也就罢了,这里还到处充斥着腐烂的臭味,半夜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听到响动,睁开眼,就瞧见一只又一只得硕大的老鼠睁着幽绿色的眼睛,盯着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来,将自己吞吃入腹一般。 仅仅只呆了一个月,倪雪妍却感觉仿佛过了一年那般漫长,这监牢中的恶劣环境,以及对未来的惶恐,害怕压在她的心上,简直是要将她逼疯! 起初的时候,她还会担心端王的安危,可到现在,她满心只剩下了身处这个环境之后的崩溃和害怕,对于他而言,只要面前有这一线的生机,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那狱卒果然停住了脚步,眼中露出一抹狐疑之色,“你说的是真的?” 倪雪妍连连点头,“当然了,你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未来的皇后娘娘他的母亲就姓倪,正是我江东倪家的人,我和皇后可是亲族。” 衣袖中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死死的攥在一起,可是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相反的,她脸上还露出了些许得意,“你不要看我现在这么落魄,总有一日,皇后娘娘会想 起我这个亲人,把我从这大牢里面接出去的。” “我若是在这里面出了事情,你们也难辞其咎,说不定就要被抄家灭族,呵,话我就放在这里,信不信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面上说得镇定自如,可是只有你雪岩自己心里清楚,她有多么的心虚。 可是现在她没有别的路可走,如果再这么在大牢里面呆下去,他觉得自己就算没有冻死,饿死,最后也会被逼疯。 狱卒的脸色微微一动,显然也有了些许动容之色。 监牢里面,呆过各种各样的人,当然也有皇亲国戚,世家大族,而这际遇就是这么的不同寻常,难以琢磨,昨日还风头正劲的人,今日说不定就投身大牢,今日在大牢里形容枯槁必死无疑的人,明日说不定就又被提了出去。 管这个女人是不是皇后娘娘的亲人呢,反正他先好好招待着。 无论如何,别把人得罪死了,毕竟他还打算好好活着的 他脸上的犹豫和忌惮,倪雪妍自然也看到了,她轻笑一声,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长发。 便是已经落难到了这种境界,她的姿态也依旧优雅妩媚,一颦一笑都那么的 动人心弦。 “我也不是要狱卒大哥放我出去,只不过是想要一床可以御寒的被子,以及好一些的三餐罢了,毕竟我还等着我的表姐救我出去,可不想在这牢里冻死饿死。” 只要能够活着,日子稍微过好一点,倪雪妍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撑到端王来救自己的时候。 是的,端王。 即便是到了现在,倪雪妍也依旧不相信端王会在这场战斗中输。 便是如今颜只黎即将登上皇位了,可是那又怎么样?端王可是他们陈国一力扶持的人,有诺大的一个国家作为靠山,即便是现在落败,有朝一日,他也必然能够重新杀回来! “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你从这监牢里面救出来了?” 一道熟悉的,轻慢的,嘲笑的声音从一角传出。 倪雪妍脸上的笑容忽然就顿住了,猛然朝一个方向看去,然后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 幽暗的灯烛下,布满了铁锈的监狱走道中,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女子。 女子的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提着一个灯笼慢慢的走来,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可是看跟在对方身边的青萝就知道了此人是谁。 第四百三十八章 “你怎么会来这里?” 倪雪妍只震惊的问出了这一句话。 对方冷笑了一声,一双纤纤玉手慢慢的揭下了斗笠,揭下白色的纱帐,一张绝色的,恍如初春朝霞的脸就这般出现在倪雪妍面前。 监牢中暖黄色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只瞧见对方轻轻一笑,如暖玉生烟,美不胜收。 那狱卒也瞪大了眼睛。 如果说倪雪妍的美,妩媚娇俏,像一朵玫瑰一样,那么对方的美便如初春的一抹晨曦,冬日冰雪中的红梅,那艳丽与清丽所混杂出来的丽色,让世间所有的美景都黯然失色。 这一瞬间,他恍然觉得自己遇见了天上的仙子。 洛云芙转着斗笠,漫不经心的道,“表妹刚才在说什么?说你和我同为亲族,所以我迟早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的,嗯?原来表妹的心里这么信任我这个表姐啊……” 她轻轻一笑,“只不过自从表妹和那端王颜祉铭一起勾结,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我将军府就已经和你恩断义绝,再无情谊了。“ 此次盯着洛云芙的狱卒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草民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他哪 里还能不明白,面前的这个美得像天上仙子的女子,居然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洛将军的嫡女,那位他只在传言中听过的洛家小姐。 原来未来的皇后娘娘和这个女子的关系并不好,他只觉得后背起了一身的冷汗,还好自己刚才没答应,要不然的话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事实上洛云芙现在虽然已经接了圣旨,但是还未和颜祉黎正式的成婚,不过现在狱卒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想得起这些? 倪雪妍只觉得好像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的脸色就苍白起来。 她才刚刚借着洛云芙的名义招摇撞骗,可下一刻正主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毫不犹豫的拆穿了自己。 洛云芙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因此而怪罪对方分毫,“起来吧,去外面守着,切记下次不要再被人三言两语欺骗。” “是是是,草民再也不敢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怪罪自己,那狱卒的心中是又惊又喜,磕了几个头,便连滚带爬的跑到外头去了。 洛云芙便又将目光放到了倪雪妍身上。 倪雪妍曾经见过很多种模样的洛云芙,清淡的,艳丽的,温柔的,柔弱的,以及和自己断绝关系 时的冰冷模样。 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洛云芙,对方一身素衣的站立在自己面前,带着浅浅的微笑,身上的气息不再如当初那般内敛,反而是毫不顾忌的锋芒毕露。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尽在掌控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令的倪雪妍心中也升腾起了一股不安。 他将这股不安压了回去,咬了咬唇,怯生生的开口,“姐姐,过了这么久,你终于想起来监狱里看妹妹了吗?” 洛云芙还未开口,站在他身边的青萝就已经忍不住了。 “你住口!”她怒气勃勃的大吼,“你和我们将军府早就没有任何关系,谁是你的姐姐?你这个虚情假意不知廉耻的女人,都和我们将军府没有关系了,还要眼巴巴的上来攀亲戚,我告诉你我们家小姐是不会上当的!” 她可没有忘记,当初就是这个女人,和端王勾结,把自己的小姐推进了水里,要不是当初白公子刚好路过救了小姐,恐怕小姐早就没命了! 做下了这种恶事,居然还有脸再来跟小姐套近乎,如果不是碍于洛云芙在场,青萝恐怕恨不得上去撕烂对方的嘴。 倪雪妍脸色苍白,倒退了好几步,捂着心口,居然轻轻的 抽泣了起来。 这副模样若是不知情的看了,还要以为青萝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青萝妹妹,你怎么能够这么说我?你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害妹妹,可是端王却威胁我,如果我不做的话,他不仅会杀了我,还会让我的家人给我陪葬,妹妹,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我,我担心我的家人,所以我才那么做的……” “而且端王也只让我在姜家小姐的面前,说几句话,我以为他只是想要整一下你,我没有想到他居然想要你的命啊,妹妹,姐姐真的后悔了。从我知道端王是要你的命的时候,姐姐就一直悔不当初……” “我一直都很羡慕姑姑,想成为像姑姑那样的人,你是姑姑的女儿,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要对你好,可是我没想到,,最后却是因为我的不懂事害了你,如果我知道的话,就算是跟端王拼命,我也不会让姑姑的血脉受到半点的伤害。” 在将军府那么长的时间,倪雪妍多多少少也摸清楚了洛霆苍和洛云芙这对父女的脾性。 这两个人,性格南辕北辙,但是却都拥有同 一个弱点,或者说是死穴,那就是洛云芙的母亲,她已故的姑母。 所以,她表面上是在忏悔,,可是话里却一直隐晦的提起洛云芙,就是想让洛云芙顾念旧情。 她知道,在洛云芙的心中,最重要得莫过于父亲洛霆苍和已故的母亲了,她就不信自己说了这番话,洛云芙的不会动容。 洛云芙的脸也确实变了,她唇角浅淡的笑容慢慢相识,一张脸变得冷若冰霜,连带着整个监牢的气温也骤然下降,就在倪雪妍为之胆战心惊,怀疑自己有什么说错了的时候,洛云芙却忽然抬起手,狠狠的给了她一个巴掌。 “住嘴,就凭你也配提起我母亲。” 她的生母,绝对是她心中最大的弱点和最深的伤口。 她不允许任何人为之利用和玷污。 倪雪妍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恨意,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那股恨意只能被死死地压下来。 等她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积攒了两行泪水,“对不起,姐姐忘了你的禁忌了,我不该提起姑母的……” 洛云芙冷冷的道,“装够了吗?还要继续装下去?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你,表姐,倪家大小姐,还是慧美人的妹妹?” 第四百三十九章 这下,倪雪妍的脸色终于彻底的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苍白是被洛云芙戳破谎言之后的尴尬,慌张那么迟,此刻的惨白,就是因为彻彻底底的恐慌了。 “妹妹在说什么?怎么姐姐听不懂呢?” 洛云芙嗤笑一声。 “你和慧美人,都是陈国的卧底吧,一个进了世家里头做小姐,一个进了宫,做了皇帝宠爱的妃子,你们的目的都是扶持端王上位,通过操控它来操控祁国,一步步的蚕食齐国,最后让他沦为你们陈国的附属,我说的对不对?还是说你想继续否认?” 倪雪妍原本以为洛云芙来这里,只是想冷嘲热讽,顺带着报复一下自己对她的迫害。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对方竟然完完全全查到了自己的底细。 她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定,最后只咬紧牙,“我不管你在说些什么,反正我是真正的倪家大小姐。” “只不过,同时也是陈国埋在祁国的棋子。” 洛云芙笑了笑,和陈道子下棋的那一次,她从陈道子口中套的话并不真实,对方也只是七分假,三分真的和 自己在打太极,所以她要从那些回答中,真正的选出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她才不会信了对方口中所说的,倪雪妍真的不是倪家大小姐的话呢,所以回来之后,特地的又派人去了你家调查了一番。 “你是倪大小姐,可是和惠美人又是姐妹,也就是说慧美人同样是你家的人。而将一个世家小姐送进后宫,又不明着用娘家的身份,而是另外捏造一个身份……是担心暴露之后会惹祸上身吧,所以,倪家早就已经沦为成国的走狗鹰犬了。” 自己母亲的娘家,曾经自己一直所喜爱的外公家,有朝一日竟变成了这般,沦为敌国的鹰抓拳呀,出卖自己的国土,做下这般丧心病狂,触犯律法之事。 倪雪妍身子微微一颤,他没有想到,仅凭自己的一个回答,洛云芙竟然就猜到了这背后的种种牵扯和缘由。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慧美人和我有何关系,陈国和我又有何关系?我知道你恨我,你冲着我一个人来就是,何必连累我的家人,不要忘了,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害你的只是我一个,难道你还要 伤心病狂的对自己的亲人下手吗?” 洛云芙微微一笑,眼中晦暗不明。 “看来,我猜对了,要不然表姐不会这么着急的否认,还把所有的罪过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所以说,她之前也不能确定,说这番话只是来炸自己的,而自己这么着急的否认和给自己揽罪,恰恰让对方确定了吗? 倪雪妍张大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在对方那还笑着的,仿佛看清一切的眼瞳前,什么都说不出,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你、你要做什么?”她结结巴巴的道,“倪家也是你的家人,是你母亲的娘家,难道你还要对他们下手不成?” 洛云芙淡淡道,“有何不可呢?” 如果倪家真的和陈国勾结,那就说明上辈子的一切惨剧,背后都有他们的推波助澜。 且不说长公主和颜只黎的结局,就单说自己和父亲…… 上辈子自己和父亲惨死,那所谓的外祖父家,可谓曾传来过一丁半点的动静和消息,也就是说,他们从将倪雪妍送过来的时候起,就已经猜测到了日后的结局,换句话说,就是对方早已经放弃了 自己,既然对方都未曾将自己当过亲人,那么自己又何必对他们手下留情? “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倪雪妍瞪大了眼睛,仿佛看着什么魔鬼一般,猛然扑了上去,旁边的溪谷神色淡淡地伸出剑鞘,微微一个用力,就将要扑向洛云芙的倪雪妍给拨到了旁边。 而且这力气还不轻,倪雪妍被这力道给拨的飞了出去,撞在了铁栏边。 “你不能对倪家动手,要不然陈国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倪雪妍喉咙发甜,她连忙将这口血咽下去,脸上却是恶狠狠的,盯着洛云芙的眼神,也没有了之前掩饰的亲情。 洛云芙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轻笑起来,摇了摇头,“我的姐姐,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一些,说到底,倪家只不过是成果的一条狗罢了。怎么可能会为一条狗的死,而这么的兴师动众呢?” “你怎么就知道不会?” 早就料想到洛云芙会这么说,倪雪妍非但没有慌张,反而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令得洛云芙皱起眉,心中升起一丝忌惮和不解,为何到了现在,倪雪 妍还是这样一副有恃无恐毫不害怕的样子,她就这么笃定陈国一定会对倪家施以援手? “哈哈,我的好妹妹啊,你竟然查到了我和惠美人是姐妹,那你怎么就没有查到?我其实还有一个妹妹呢?” 洛云芙瞥了他一眼,“你的妹妹,早在前几年的时候就突发顽疾去世了。” 说完之后,他脑海中电光一闪,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倪家的两个女儿都做了陈国的卧底,这最后一个女儿又怎么可能会例外? 与其说是突发顽疾去世,倒不如说是因为另一种原因。 “哈哈,你没有猜错,我妹妹并没有死,非但没有死,她还成为了陈国的贵妃。” 倪雪妍笑得花枝乱颤,“而且呀,我跟你说,那陈国的君主可宠爱我的妹妹了呢?三千宠爱在一身,你说如果她知道娘家出事了,会不会心怀不甘?会不会在成国陛下耳边吹耳边风,这世间啊,就没有几个男子能够抵挡住女子的枕边风的,而且陈国早就对齐国虎视眈眈,你说,这若是陈国的百万兵马南下,这刚刚遭受重创的祁国,能不能够抵抗的住呢?” 第四百四十章 倪雪妍咯咯笑着,花枝乱颤,那双眸子轻轻弯起,看着洛云芙的眼中充满了不屑。 她道:“我知道你不敢的……你就要做祁国的皇后了,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愿意国破家亡做陈国的俘虏呢?” “所以,我劝你还是安分一些,不要葬送了自己的好前程。” 她本不想报出自己的底牌的。 可是洛云芙对她的杀意实在是太浓了,令得倪雪妍不由得心底发颤,她能够看出洛云芙没有开玩笑,而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她可不能死! 她是要当人上人的,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好在,端王虽然失败了,可是自己还有一个作为陈国君王的姐夫,只要把自己和陈国的关系说出来,她相信洛云芙必然会投鼠忌器。 “原来如此……” 洛云芙的脸色变换半晌,最后只淡淡的突出这一句。 “我说你好端端一个世家小姐,怎么就和陈国扯上了关系,原来是你有一个姐姐,入了陈国帝王的眼……” 倪雪妍这下也不害怕了。 她从地上爬起,略带得意的抚平自己的鬓发:“妹妹既然知道……就得好好的照料好姐姐我,这样陈祁两国 说不定还能和平相处。” 洛云芙就轻轻的笑了。 她本就生的容色摄人,笑的时候更如云散雾开,皎皎如月。 倪雪妍最讨厌的就是洛云芙这张脸——便是那些书生再如何的夸赞对方的容貌,她也只觉得洛云芙是个披着皮的狐狸精。 只听到洛云芙冷冷道:“把她拖下去,砍掉她的四肢,再挖了眼睛,做个人彘。”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倪雪妍豁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洛云芙。 “你疯了?”她难以置信:“你难道就不怕陈国的百万雄兵?” “怕?” 洛云芙忍不住发笑。 她上前一步,狠狠捏住倪雪妍的下巴,对方吃疼的闷哼一声,伸出手想要挣扎,却被洛云芙抓住手腕,只听到咔嚓一声,她的手脱臼了。 “啊!” 她惨叫一声,看着洛云芙的眼中既有害怕也有恨意。 “你……你不能动我!我姐姐是陈国的贵妃,你要敢杀了我,我姐姐不会放过你的,难道你不想长久的保住你的皇后之位吗?” 她的话没有令洛云芙动容,只是叫她嗤笑一声:“倪雪妍,你以为我傻吗?陈国与我祁国交战大败而归, 损失惨重,正变着法子想要议和呢,会因为你这么一条没用处的狗而和祁国翻脸?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个贵妃的妹妹而已。 陈国最开始打的幌子就是搅乱祁国,再用极小的代价不费力的拿下祁国。 所以他先是挑起祁国的内乱,扶持颜祉铭登上皇位,以颜祉铭作为傀儡和爆发点将整个祁国弄得不得安宁,这样拿下祁国就轻而易举。 可是如今,颜祉铭的罪行先一步被她和颜祉黎揭发,登上皇位的变成颜祉黎,祁国更是民心所向空前地团结,再加上之前拓跋玉的大败,陈国恐怕早就心生忌惮,所以才会议和,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为了倪雪妍这么一个小棋子兴师动众。 “更何况……谁知道你在我手里呢?” 她捏着倪雪妍的下巴,笑的温柔,眼神却无比的冰冷,一字一句,重重的击打在倪雪妍的心上。 “你……” 倪雪妍的心中巨颤。 她只觉得面前的洛云芙格外的可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看着自己的目光更是阴冷而森寒。 她目光恍惚了一下。 “你恨我……可我也只是害了你那一次,你就算 是恨我,顶多也是杀了我,为何要用人彘这种方法来折磨我?” 洛云芙盯着她怨恨不甘的神色,忽然就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她父亲死去,将军府一蹶不振,装模作样多年的倪雪妍和颜祉铭终于不再忍耐,公然当着自己的面搂在了一起。 她被这两个贱人做成了人彘,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个的惨死,最后还被带到她们的喜房里,亲眼看着他们在眼前苟且,那种痛苦和羞辱,简直是刻骨铭心!现在想起来,心底都是一阵阵的恨意。 洛云芙的眼神就这么变了。 捏着对方下巴的手下滑到了脖子上,狠狠掐住了倪雪妍纤细的脖子,然后重重一拧! “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和颜祉铭,她不会有上辈子那般惨烈的结局。 便是她单纯天真,近乎到愚蠢,可她从未做过恶事,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圆满的、幸福的人生。 可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作为自己最相信的表姐,和别的男人哄骗设计自己,不仅害了自己更害了她的父亲,害了整个将军府和无数无辜的人! 原本一直被苦苦压抑的恨意彻底爆发, 不加掩饰。 这一瞬间,她真的好想变成了地狱里的恶鬼。 就连看着倪雪妍的眼睛,也微微变红起来。 “小姐!” 旁边的青萝和溪谷敏锐的发觉了洛云芙的不对劲,青萝瞪大了眼睛,而溪谷则是在一愣过后,快速的抓住了洛云芙的手,拦住了她要掐死倪雪妍的动作。 “小姐,就这么让她死了,未免太过便宜她了。” 溪谷的话,令得洛云芙渐渐失去的理智慢慢恢复。 “你说得对。” 她深吸一口气,手一松,将近窒息的倪雪妍便四肢虚软的瘫在了地上,看着上辈子这辈子两辈子以来自己最恨的人,她冷笑一声:“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她了,我还要让她好好尝尝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呢!” 上辈子,倪雪妍怎么对他的,这辈子,她就会怎么还回去。 还要千倍万倍的还回去。 因为,倪雪妍欠她的,绝对不只是身心的折磨,还有那些因为她而被连累的父亲、青萝,包括祉黎。 她掐着对方的下巴,神色沉沉。 暖黄色的烛光照落到她的脸上,却没有带来半分的暖意,有的只是光影摇落之时的诡异和阴暗。 第四百四十一章 “放心,你不会孤单的,因为很快你心心念念的颜祉铭就会来陪你的,你们不是很相爱吗?不是生生世世都不要分离吗?” “等我把他找到之后,就把他也做成人彘,让你们日夜相依,成为那茅坑中最美的一道风景,如何?” 她疯了! 倪雪妍豁然瞪大眼睛,害怕的看着洛云芙。 这一瞬间,对方眼中的杀意和诡异令她心惊,可偏偏她喉咙疼得厉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洛云芙微笑着,将倪雪妍掼在了地上——这些日子以来,能够从倪雪妍口中套出来的东西,都已经套得差不多了。 至于更多的……想也知道,陈国的君主不会把重要的事情告诉这个愚蠢的女子。 她离开监狱,瘫软的倪雪妍自然也被她从监狱里带了出来,她捏着她的下巴笑的温柔:“我知道表姐最想要的是什么,不就是皇后之位吗?” “只可惜,你花了那么多的赌注压在端王殿下身上,结果却失算了,听到我要做皇后的消息你心里应该不好受吧?嗯? ” 倪雪妍狠狠的盯着她。 洛云芙冷冷道:“放心,接下来还有让你更不好受的呢。” 倪雪妍豁 然瞪大眼睛,眼底深处不由得浮现些许恐惧——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洛云芙当然要做些什么了。 不然的话,岂不是对不起上辈子对自己的照顾? 她倪雪妍不是喜欢把人做成人彘吗?那就让对方尝一尝这斩断四肢做人彘的滋味,只不过……她的那双眼睛一定要留着,上辈子的时候她对方把自己做成人彘之后让自己眼睁睁看着她和颜祉铭苟且吗? 那她就让她变成人彘,留着她那双眼睛,让她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的登上她想要的位置的。 报复,不只是杀人这一条。 还有一种,比杀人更为畅快。 那便是—— 诛心。 洛云芙走出来,转而看着溪谷,“怎么样?找到颜祉铭的下落了吗?” 溪谷皱起眉,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回小姐,还没有,自从那杨卓带着逆贼颜祉铭逃走之后,便一直没有找到颜祉铭的下落……倒是杨卓……他的尸体在一处荒郊野外被发现了,好像是中箭而亡。” “呵——” 洛云芙嘲讽的笑出声,“他倒是命大。” “陛下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搜查,只是一直没有下落, 按着方先生的想法,有可能是陈国的人从中帮助。” 似乎是提到了自己所在意的人,洛云芙的眼眸微微一动。 因为见到倪雪妍,想到上辈子的事情而从心底勃发出的杀意和恨意,也奇异的一点点的抚平下来。 “颜祉铭已经没有用处,沦为废棋,陈国不会为了这么一枚废棋而兴师动众……也许他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 “我会同祉黎说一声,让他加强排查,凡是没有通关文牒、拿不出身份证明的人,都需重点排查。” 她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一辆奢华的马车自城门口处行来,这辆马车极尽奢华,拉车的马儿竟然有八匹,整个马车居然都是用白玉金银和织金锦丝一道做成的。 这是? 洛云芙皱起眉。 就在她心中疑惑,这是哪家的马车的时候,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了轿帘,露出来的,是一张秀丽婉约的面容。 而在那张秀丽婉约的面容之后,隐约露出红色的衣角。 洛云芙目光一缩。 怎么会是她? 那张脸只是在洛云芙的眼前微微一闪,很快教练就放了下来,密密的遮住 了轿子中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方才一闪而过的,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察觉到洛云芙的视线,溪谷耐心的为他解释,那是别国来祝贺的使臣。 祁国新帝即位,这样的喜事,周边的国家肯定会派出使臣来予以祝贺,而这些使臣中,少不了是身份尊贵的人,初到此地,行事作风难免扎眼了一些。 洛云芙的心微微一沉。 方才出现在眼前的那张婉约秀丽的脸,居然是一个月前曾与她有过交集的百合,那个套拓拔玉身边的侍女! 既然百合出现在这里,那是不是表示,拓拔玉也是这当中的一员? 想到方才那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红色衣角,她抿紧唇,一时间心中竟然十分复杂。 他和这位左一晚,其实算得上是有仇的,对方曾经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将自己留在身边,还给自己下毒。 而自己又在战场上一箭射中了对方的左肩——虽然这点伤势,对拓拔玉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平心而论,拓拔玉其实对她不错,哪怕是给她下了毒,也从未想过要她的性命 但……个人所处的阵营不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敌人。 洛云芙摇头,觉得 自己想的过多了。 无论如何,这些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回去吧。” 她淡淡的说着,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车轮渐渐滚动,两辆马车在诺大的宫道上就此插肩而过。 马车中,原来一直闭目养神的红衣男子忽然睁开眼,唇角轻轻的一勾,真是好久不见了呢,本王的……小野猫。 很快便回了将军府。 只是洛云芙的马车才刚到父母,门口,就给堵住了,原因无他,只因为将军府的门前还堵着一辆马车。 洛云芙掀开轿帘,看了一眼。 马车上绣着一个“凝”字。 而将军府的下人,正围着那马车愁眉苦脸。 她的眉轻轻蹙起:“怎么回事?” 这一道声音如何清泉,无声无息的渗入人的心底,那些人听到了声音,便有几个恭敬地迎了上来。 “见过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围在这里?” 下人挠了挠头,脸上也露出苦恼之色:“回小姐,凝公主今日来将军府拜访,说是要我们照料好她的马车,可是公主殿下的马儿实在是太活泼了些,堵在这里不愿意动,无论我们用什么样的法子都没法将其赶进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偏偏这马儿不是将军府的,而是凝公主府的。 他们若是一不小心伤到了,最后倒霉的也只会是自己。 这也是马车堵在将军府的原因。 “原来如此。” 听了来龙去脉,洛云芙恍然大悟,她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慢慢的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小姐,您还是别去了吧!那马儿烈得很,可别伤着了小姐!” 那马已经连续踢伤了好几个人了,他们只是下人,受了伤也没什么,可若是小姐受伤了的话,将军还不得把他们的皮给剥了! “无妨,我只是去看看而已。” 人和马的僵持还在继续。 将军府的下人们用着各种法子想把他带走,可最后都毫无用处,有人牵着马绳想要用力把他拉走,那马瞬间恼火了,想也不想的抬高蹄子,狠狠一脚朝着对方的胸口踹了过去,当场便将人踹了出去,还吐了好几口血。 好凶残的马! 这下子,再没有人敢上前去了。 洛云芙站在旁边,饶有兴味的看完了这一幕,脸上却没有什么惊讶和害怕的神色,反倒是旁边的青萝吓得脸色苍白,拉着洛云芙得手不断地把她往后拖,生怕这孽畜会不小心的伤到自家小姐。 洛云芙思量了一 会儿,便走上前去。 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敢上来,那马的目光瞬间便转到了洛云芙的身上。 未曾想过,一匹马,竟然也有这样凛冽的眼神,她不由得笑了笑。 马蹄不断在地上刨着,鼻端喷气,显然是在烦躁之中,眼看这匹暴躁的马儿要向刚才踹那个下人的样子继续来踹洛云芙了,洛云芙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鬓毛。 就是这么一瞬。 刨地的蹄子停住了。 方才还暴躁的来回走着的马,这一瞬间居然安分了下来,非但没有再像刚才那么暴躁,居然还主动的蹭了蹭洛云芙的手。 旁边的人都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洛云芙摸了摸马头,转而对着旁边震惊不已的下人道:“过来吧,这马不会再伤到你们了,快将它带下去吧,别再堵在门口了。” 她说着,便转身进了府邸。 而将军府的下人在观察了半晌,确定这马儿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的时候,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 那马果然没有再伤人了。 而洛云芙在进了将军府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慢慢的消失。 “去问问父亲在哪儿。” 作为未来的皇后,这些日子以来上门拜访的可谓是数不胜数,凝公主只不过是这些拜 访人当中身份稍微高一些的存在。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来将军府,要么是因着她未来皇后的身份有意思交好,要么就是来看看自己的弟弟喜欢的女子到底有何出色之处。 但…… 洛云芙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总是在浮现出上一次凝公主寿诞结束之后,她站在花园处凝望着自己父亲的眼神。 那眼神里的意味,她当时并没有深究。 可此刻……她总觉得,对方来将军府的目的并不是为着自己,而是为着自己的父亲,若真是如此,那她此刻必然是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 果然如洛云芙所料。 凝公主正在和洛霆苍喝茶。 一身玄衣的俊逸男子,与蓝衣翩然的妙龄少女相对而坐,雪花自亭外纷然而落,落到结了冰的湖面上,美不胜收。 一切都美好的像是一幅写意的山水画。 洛云芙的目光闪了闪。 这个时候,洛霆苍看到了她,脸上立刻浮现起了一抹笑意:“芙儿,回来了?快到为父这里来。” 凝公主便也放下了棋子。 她还是初见时的模样,温婉动人,然而眉心出点着的一抹花轴,却令她多添了几分丽色,像是山间盛开的杜鹃。 她轻笑道:“想不 到一眨眼,芙儿居然都已经长这个大了,也越来越像将军你了,只可惜这些年我身子不舒坦,也没能瞧着芙儿长大,可我瞧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芙儿来了。” 她说着,预期中浮现些许怅然:“她和夫人长得那么像,我又怎么认不出。” 洛霆苍的目光微微一黯。 他的妻子,永远都是他心中的一个痛。 洛云芙曾经也听过自己父亲讲述的母亲,只是那太过遥远了,她只隐约记得父亲是江东的一个氏族家的千金,同当时还是白衣的父亲相爱,两人门第差距太大,倪家根本不会愿意他们两个人结下婚事。 为此,父亲恳求倪家给他三年的时间,只要自己能够出人头地,便将他们的爱女嫁予自己。 后来的事情,想也知道了。 洛霆苍在战场上历下功勋被封官,而江东一个甚至都没有机会能够挤进京城的小家族,自然欢欢喜喜的将自己的女儿下嫁。 这曾经是一段佳话。 最后这段佳话以她母亲的红颜薄命作为结尾。 不知怎的,明明凝公主是这般温柔的女子,可是洛云芙却下意识的对她提起自己母亲这件事情感到十分的反感。 因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感觉 凝公主提起自己的母亲并不是真的在缅怀想念,而只是想要通过自己的母亲为名义吸引洛霆苍的注意,这令她既不喜,又反感。 有了洛云芙在,洛霆苍的注意力自然全落在了她身上。 对于凝公主,便是慢慢的忽略了。 她微笑着,并没有丝毫的失落,只是时不时地附和一两句,然而话里却总是会提到早逝的将军夫人。 洛云芙心中那古怪异的感觉也就越来越深。 直到凝公主回去了。 洛云芙看着面前的父亲,犹豫半晌,才终于慢慢地开口:“父亲……好像对凝公主及其的欣赏。” 洛霆苍没有察觉到不对,只是点了点头。 而后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洛云芙心中一沉。 她本以为这只是凝公主的一厢情愿,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也对凝公主有了那么一些情愫。 不行! 如果洛霆苍看上的是别家的小姐,她虽不乐意,但也不会阻止,可凝公主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显然不止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公主那么简单,且上次自己在凝公主府被下药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根本不知道她和颜祉铭之间有什么关系。 在一切未明朗之前,她不能让将军府和凝公主扯上关系!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她沉默了一会儿,“父亲……您的年纪有这么大了,确实该找个知冷知热的姑娘,若是父亲愿意的话,女儿可以为你张罗,只是,凝公主虽然不错,却并非合适的正妻人选?” “你说什么?” 洛霆苍起先是迷茫,待明白了洛云芙话里的意思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瞧着洛云芙。 “芙儿,你再说些什么……什么凝公主并非合适的正妻人选,你以为我要娶凝公主不成?” 他是真的震惊了。 洛云芙细细打量着,确定对方脸上的震惊不是作伪。 也就是说,父亲对凝公主却是无意。 她皱起眉,只道:“是女儿的错了,只是父亲和凝公主走的这般近,再加上凝公主那般出尘的长相,瞧着父亲和她红袖添香的殷殷样子,还以为父亲是动心了呢。” 她的父亲,其实也算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男子。 虽然有了女儿,可实际上也不过三十多岁,身份尊贵,面容更是俊逸,而且为人又君子又洁身自好,这京城中动心的闺秀也不在少数。 洛云芙至今还记得,年幼时自己外出赴宴,那些大家小姐们殷勤的态度,无非 都是冲着洛霆苍来,打着讨好她进而被她父亲所青睐做将军夫人的。 只不过那时候她对母亲之死十分伤心,对这些想要做自己小妈的女子,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而洛霆苍就更别说了。 他挚爱妻子,自然不会移情别恋,更何况他作为将军常年在外,一旦有了后母,难不保会暗地里磋磨洛云芙,所以,出于对妻子的思念和对洛云芙的关爱,他从始至终就没动过续弦的想法。 这也是洛云芙为之多想的原因。 毕竟,这些年来她父亲身边就没瞧见过女子,冷不丁的出现了这么一个佳人,而且这佳人还对洛霆苍怀着隐约的“思慕”之情,这叫她如何能不多想? 洛霆苍只觉得心头一哽。 “谁跟你说的?为父只不过是看在她是小辈,还救过你母亲,所以才会和她多聊几句,更何况她也才比你大几岁而已……你这脑子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原来如此。 洛云芙的心这才微微一松,笑道,“父亲这么说,女儿也就放心了,不然女儿还真要以为,父亲你要给我找个后母呢。” 洛霆苍瞥她一眼,“为父若真的想找,何 需等到如今?” 更何况,若他真的找了续弦,一个不慎,这丫头能不能活到如今都是个问题呢。 洛云芙当然知道,洛霆苍这些年来执着的不找续弦的原因,是为了自己,她笑了笑,而后便低下了头。 “我昨夜,梦到母亲了。” 洛霆苍本还想继续教训洛云芙几句,然而话还未开口,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芙儿的母亲啊。 他的神色微微恍惚,反应过来后便露出一抹苦笑,“她倒是在意你这个女儿,时时刻刻都不忘记你,倒是我……她都不知道多久没来看我了。” 他顿了顿,捻起自己的一缕头发。 上面,夹杂着若隐若现的一抹白,像是纷扬的雪花附在了黑色的头发上一样。 但只有洛霆苍知道,那并不是雪,而是不知在何时出现,如霜雪一般的,象征着他年岁逝去的白发。 他心中愁苦更深,喃喃自语:“你母亲刚走的时候,为父每夜都梦到她,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越来越少,到最近几年,我更是一夜都没有梦到她了……” “你说,她是不是嫌你父亲老了?”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往日里在战场上叱咤风 云的将军,此刻却像是一个为了糖果不饶不休的孩子一样。 看着洛云芙的眼神更是隐隐了露出了羡慕和抱怨。 “她为什么只来看你,却不来瞧瞧我呢?” 洛云芙其实并没有梦到她的生母。 她的生母死的时候,她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几乎没有见过生母的模样,又怎么可能会梦到呢?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清楚洛霆苍这么多年来孤苦一人的症结所在,她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在这么孤单下去,才想要借着生母的名义劝她的父亲重新开始。 然而,对上洛霆苍那不忿中带点委屈的眼神,洛云芙本来要出口的话忽然就咽了下去。 所有的想法就淡了。 她的想法,洛霆苍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他眉眼间隐隐出现了迫切之色。 “芙儿,你说你梦到了你母亲,那她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她有没有提起为父?有没有什么话要你给为父捎带的。” 洛云芙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便笑了起来,“当然有了。” 洛霆苍的目光更亮了。 洛云芙微笑道:“昨夜我梦到母亲,母亲说她十分想我,还说她不在这么多年,父亲一定又在 每夜喝酒,她说喝酒伤身体,要我一定要盯紧了父亲,一定要让父亲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 “要不然,为何今日我一回来便来这里找父亲,还不是听母亲的话来盯着父亲有没有在偷偷喝酒。” “我就知道她不会忘了我的。” 洛霆苍喃喃自语,眼中升起隐秘的欣喜,但很快,他便沉默下来,“可若是我真的长命百岁了,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子了,怕是到时候她就不会再愿意瞧我了。” 他的云儿何其的美丽,死去的时候更是美丽年华。 而百年之后的自己早已老去,再不复往日的俊逸……云儿会不会嫌弃他?会不会觉得他变了?抑或者是…… 根本就认不出他来? 洛云芙摇了摇头,噗嗤一声笑了,“母亲果然是最了解父亲的人,她在梦里也同我说过,等到父亲长命百岁再和她见面的时候,一定是白发苍苍的模样,但就算再老再丑,她也能一眼就认出父亲来。” “她还说,她不怕等候,只怕父亲来的太早,我在尘世间没有人照顾,要真是这样的话,她见到了父亲,非得好好训一遍父亲不可。” 第四百四十四章 “是呀,为父还有你呢……” 洛霆苍喃喃自语,微微振作些许。 发妻死去的时候,他还在阵前,先皇为了稳定军心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更是暗暗的压下了他妻子病危的消息。 直到他大胜,不眠不休昼夜不停地赶回京城的时候,他挚爱的女子早已经撒手人寰。 那一刻,他心底甚至萌生了死意。 倘若不是芙儿的那一声啼哭。 那一声啼哭,唤回了他的理智,终于令得他想起身上所肩负的一切——无论是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还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都不能轻易死去,而要好好地活着,因为他的身上还承担着数不清的责任。 洛云芙看着洛霆苍一扫往日漠然的神色,面上带笑,心中却是微微一涩。 直到刚才,她终于改变了自己原来的想法。 也许她不该勉强,而应该尊重父亲的想法……续弦或者不续弦,重新开始还是带着过去的回忆过活,都是父亲自己所做出的选择。 也许对于父亲来说,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知冷知热的继室,更不是所谓的遗忘。 只要父亲开心,他要怎么样都随他。 只不过,她心中对于 凝公主到底还是有着提防之心,潜意识里不愿意自己的父亲和对方多打交道。 是以,她斟酌了一下,便慢慢开口:“对了,母亲还说……她不过走了十年,父亲你的身边就有了别的小姑娘,还说父亲你一把年纪了还祸害别人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妄想老牛吃嫩草,简直是老不羞!” “我没有!” 洛霆苍想也不想的开口。 同时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最近和哪个女子走得近了,居然惹得云儿误会了自己的一片真情,然而盘算来盘算去,自己最近唯一接触过的女子只有一个人。 凝公主。 ……但,凝公主乃是后辈啊。 而且当年云儿还对这孩子赞不绝口来着。 虽然心中疑窦,但是洁身自好十几年,并且对于自己发妻的话言听计从的洛霆苍还是决定,日后和凝公主划清界限的好。 他没有说什么,但是脸上的神色暴露了一切。 洛云芙便轻轻地勾起唇,掩住眼中的冷意——她不会猜错的,这位凝公主的身上一定藏着某种秘密。 和颜祉铭有交集的人,干净不到哪里去。 所以,不管凝公主对他父亲的这份心意是真是假,她 都不会允许自己的父亲被凝公主拉入这个旋涡里去。 只有青萝站在不远处的凉亭,望着凝公主离去的路怔怔发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公主殿下的身形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无论怎么绞尽脑汁的回想,都想不起来。 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 还是只是身形相似而已? 青萝心中狐疑,可这时候,洛云芙和洛霆苍的谈话已经结束,她连忙打断脑海中的思绪,急急忙忙的跟着洛云芙离开。 洛云芙离开之后,本想直接回院子休息。 然而转念一想,她却停住了脚步,叫下人去准备马车。 她打算去皇宫一趟。 除了宫变那一日,后来她便没有入宫,也就没有去拜见颜祉黎的生母贤太妃——不,如今应该称呼为太后了。 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拜见贤太后了,都是要做人媳妇的人,结果婚事定下来之后却没有去拜见过一回,洛云芙只要一想想,都忍不住唾弃自己的疏忽。 不过也不怪她,确实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 白景之一夜失踪,音信全无,长公主更是和自己说了那样一番话,她心中焦急便一直在寻找 着,同时,她还要抽出一部分的功夫来追查下落不明的颜祉铭,这些日子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就连颜祉黎多日夜探香闺,探到的也只是早已入眠的洛云芙而已。 “臣女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想着自己连续半个月没有来拜见,贤太后的心中想必积攒着怨气,是以她的态度极为恭敬,完全挑不出错处来。 出人意料的是,贤太妃的脸上并没有不渝之色。 相反,她见到洛云芙,脸上便露出一抹笑意,那抹笑意既慈祥又高兴,甚至迫不及待的将她扶起来。 “都要是一家人了,还行什么礼?” 贤太后的热络令得洛云芙微微诧异,没有想到,自己回京之后连续半个月没有来这里瞧过一眼,贤太后对自己却还是这么热情。 但很快,她便想通了。 贤太后和她上辈子的婆婆,是不一样的。 上辈子她嫁给颜祉铭,即便受着对方虚情假意的哄骗,却也是受了婆媳间的不少苦的,而贤太后不一样,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既不斤斤计较,也不性情偏执,她只会将这当成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她 的心也就一松。 是了。 这已经不是上辈子了。 贤太后和她上辈子的婆婆不同,她不需要这么胆战心惊兢兢业业,正如对方所说的,她们即将是一家人。 而贤太后,从今往后,就是她的……母亲了。 母亲,多么遥远的词汇啊。 她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微笑,“多谢太后娘娘。” 她们在这里亲亲热热,一副其乐融融的婆媳样子,不自觉地就刺痛了旁边之人的眼,她揪着帕子的手指瞬间紧了不少。 “姑母。” 她不甘心的出声。 这道声音,终于令得两个人注意到了她。 只看到,一个穿着淡白色交领襦裙的女子站在那里,衣角上绣着浅淡的莲花,头上簪着一朵浅绿玉兰,流苏长长坠下,落在她画着浅淡妆容的颊边,粗略看去,竟然像是出尘的荷花一般。 可是仔细的打量,才会发现这女子虽然打扮素雅,然而眉毛锋利,红唇饱满,五官带着英气,这样出尘的打扮非但不合适她,反倒令她折去了许多美丽。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洛云芙曾经见过她盛装打扮的模样。 那模样……便仿若一朵牡丹,华贵而艳丽。 第四百四十五章 她收回眼中的惊讶,便听到贤太后的声音,“婷儿,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这站在旁边的女子,正是多日不见的姜意婷。 尽管贤太后的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柔,可是她既然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那便是在隐晦的提醒姜意婷没有事情可以先离开了。 她的眼眶不由得微微一红。 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个洛云芙有什么好,自从她出现了以后,表哥不是自己得了,姑母也不是自己的了。 “婷儿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洛小姐,说起来,自从那日过后,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洛小姐才姗姗来迟,会不会晚了些呢?” 这算是挑拨吗? 贤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侄女一心喜欢黎儿,但黎儿显然对她无意,更何况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也以为姜意婷早就放下。 可没有想到,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死了那条心。 她叹息了一声,而后拍了拍洛云芙的手,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温和的道:“哪里,不管芙儿有没有来看哀家,有这份心就够了,更何况日后就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道还怕见不着吗?” “太 后……” 想不到贤太后竟然会这般维护自己,洛云芙的心中升起暖意。 姜意婷的脸微微一白。 她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贤太后话中对洛云芙的维护之意?可她无论如何都不甘心,为何一个出现不过一年的洛云芙,就这般轻而易举的取代了自己在姑母和表哥心中的地位。 看着倪雪妍脸颊苍白的模样,她的心不可避免的一软。 到底是自己的侄女,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但,即便是心疼,她也要绝了意婷的这份心思。 “你也赔哀家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想必也累了,就先回去吧,哀家还要和哀家未来唯一的儿媳好好聊聊。” “是……” 姜意婷应下。 她的脸色苍白,脚步也是虚浮的,路过台阶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贤太后的目光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她明白侄女心中的不甘,可是她更清楚,她的儿子对她无意,这样纠缠下去最终只会蹉跎了她的一辈子。 贤太后将目光放到洛云芙身上,当瞧清楚今日她的打扮后,不由得目光一亮,“芙儿穿着这身衣服当真好看。” 因着 是要拜会太后,所以洛云芙在来之前还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换下了往日素淡的打扮,少有的换上一身红,红色的齐腰襦裙如火热烈,裙上的花纹也从淡雅的兰花换成了灼灼的红梅,金色的步摇坠着红色的珍珠,额头处点了一朵花轴,明明是这般盛重的打扮,却丝毫看不出俗气。 她站在面前,盈盈笑着的时候,恍如冬日里投入湖面的烛光。 明明媚媚,如若梦境。 便是如贤太后这般上了年纪的妇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眼中露出惊艳之色,“哀家过去就知道你长得好,却不知道你居然长得这, 般好,怪不得能够将那小子的心勾了去!” 洛云芙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贤太后也轻笑一声:“这才是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嘛,你往日穿的太素净了,就该穿些明媚些的颜色,不止哀家看了高兴,祉黎那小子看了也一定喜欢。” 事实上,往日的洛云芙,也是极好看的。 但和这一日完全不同。 如果说往日的洛云芙是一朵徐徐出水的莲花、山谷中的白兰,那么今日的洛云芙便是冬日雪花中的红梅。烈烈的火焰,那种扑面而来的艳丽和 逼人的热烈,几乎能够叫人心荡神怡。 洛云芙笑了笑,脸颊微红。 可心中,不可谓不惊讶。 没有来拜访太后,一方面是因为实在是太多事情了,后来没有进宫,则是因为颜祉黎在将军府门前发的那一通誓。 这世间,也许没有任何一个妇人愿意见到自己的孩子为一个女子失去理智的模样。 尤其是那个孩子,是注定要做帝王的人。 洛云芙相信,这件事情闹的这么大,贤太后的心中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对自己依旧这么温柔和善。 这,又是为什么? 贤太后又拉着洛云芙聊了许久,但从始至终都未聊到誓言的事,直到晌午,贤太后习惯了午睡,到了这个时候,便忍不住有些困顿。 洛云芙见此,也便在这个时候告退。 殿外红梅开得正好。 猛然离开温暖的殿中,扑面而来的便是凛冽的寒风,洛云芙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的拉紧了身上的披风。 “洛云芙。” 就在她要抬步走的时候,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洛云芙脚步一顿,蓦然回首,就看到了站在庭前的姜意婷。 她一身素静淡雅的月白衣裳,干净简单,就那么站在那里,脸 色带着微微的苍白,可看着她的眼睛里还是往日的倔强。、 “我有话要对你说。” 洛云芙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了解这位姜家小姐的性子,生性跋扈,不屈不挠,当初就因为颜祉黎而对自己多加刁难,更何况如今她已经定下了和颜祉黎的婚事。 姜意婷,恐怕更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她眼神也微微冷了些许,“姜小姐有什么话,直说吧。” 姜意婷却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她身边的青萝。 很明显,她是想要和洛云芙单独说。 洛云芙勾唇,微微一笑:“青萝是我的人,不用避讳,至于其他的,都是太后宫中的人,绝对可信,毕竟,若万一我和姜小姐独处的时候,姜小姐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可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姜意婷脸色微微一变,更加的白了。 她知道,洛云芙这话是在折射当初自己将洛云芙推下水的事情。 “我知道表哥对你许下了此生只有你一人的誓言。”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脸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和骄矜:“可是聪明如你,想必也不会相信男人哄你的话吧?”、 洛云芙冷冷的瞧着她。 ‘’‘’ 第四百四十六章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就笑了,“姜小姐,你如今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一个大家千金。” 姜玉婷脸色一白。 她明白洛云芙的意思。 事实上,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的模样是极其可笑,他明明什么都有,相貌,家世,才华,却偏偏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而变成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 她抿紧唇,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的合拢,掐得指尖泛起了白色。 “我订婚了。”她忽然这么说。 洛云芙眯起眼。 姜意婷深吸一口气,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她淡淡的道:“我父亲并不同意我嫁给表哥,所以他为我订了一家婚事。虽然我名声受损,可是找一户寒门子弟还是十分轻易的。” 只不过她心里到底还有不甘心,所以才会跑到这里来,想要争夺这最后的机会。 显然,令她失望了。 不仅仅是表哥对她无意,就连过去十几年里一直疼宠她的姑母,也没有将她嫁给表哥的想法。 “我只是想同你说一声,就算我没办法嫁给表哥,而只能嫁给一户寒门,但以我的家世,还有我太后侄女的身份,我未来的丈夫只会被我捏在手 心,绝对没有胆子纳妾,而你……” 她微微的昂起了头,做出一副骄矜的样子,就像她过去数年里一直坐的那般。 “你进了宫,就再也不是往日里那个洛家千金了,将来若是表哥厌烦了你,想要纳妃,你是没那个能力拒绝的,所以到最后,赢的还是我。” 她扔下这句话,而后便转身离开。寒冷的凉风吹起了衣衫,露出她紧紧握着的手指,可姜意婷的脚步却平缓自己,背脊直直的挺着。 这一瞬间,洛云芙终于知道,姜玉婷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对方在模仿自己。 她今日所穿的衣裳,所带的首饰,包括清淡的妆容,都和昔日的洛云芙有异曲同工之妙,远远看去,竟有七八分相似。 可这份相似,在姜意婷转身离去的时候,再也消失无踪了。 青萝愤愤不平的说道,“小姐,你听听姜小姐说的什么?小姐您和陛下还没有成婚呢,他就这么诅咒小姐了……” 什么叫纳妃?什么叫移情别恋?这种话让小姐听了,小姐心里一定会很伤心。 洛云芙收回了视线,笑道,“爱慕了多年的心上人要娶别人了,她心里不 痛快,理所应当,只是希望他从今往后放下,否则的话我也不会轻饶了他……” 至于姜意婷所说的那一番话,对她来说半点水花都激不起。 倘若说之前她还会怀疑颜只黎的心意,怀疑他日后会在漫长的时光中变心,那么这几日的思考过后,她已经将一切想通。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最重要的便是信任。 便是有朝一日一切真的变了,那也不过是君自无情我便休,她洛云芙,早已经不再是上辈子那个逆来顺受之人了! 雪花自天空落下,覆盖在本已经渐渐消融的积雪之上。 天渐渐的黑了。 洛云芙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逗留在了宫中。 殿外月光昏暗,银装素裹,一道人影自远方的石桥上缓步而来,推开了门。 风雪一瞬间吹入殿中。 洛云芙回过头,瞧见的便是裹着厚重的斗篷的颜祉黎,他今日难得的脱下往日的素色衣衫,换上了一身玄色绣金的玄色衣服,紫金冠束起他染了些许白雪的长发,烛火照在他俊逸的眉间。 她细细的打量着颜祉黎,从头到尾,不放过一点细微的地方。 她鲜少见过颜祉黎其他的穿着,但不可 否认的是,生得好看的人无论如何打扮,依旧是好看的,便如今日的颜祉黎,哪怕穿着极为厚重沉闷的玄色衣服,然而他俊逸从容,非但没有半点黑沉,反而带着世家子弟的风流籍蕴。 颜祉黎脚步也是一顿。 他只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他刚吐出一个字,便抿紧唇,脸颊居然不易察觉的一红。 “你今日的打扮,可真好看。” 的确好看。 颜祉黎本就是绝色的容貌,往日身着素衣便已经美的动人,更何况是盛重打扮之后? 来之前,洛云芙用了最好的黛色,细细的描出如弯月柳叶般的眉,又用最好的胭脂点出唇角的红,往日被压着的艳丽在今日毫不避讳的全部放射。 她站在摇晃的灯烛下,一眼望去,是雪地里的一抹红。 这一刻,就连漏进来的风都变得这般温柔。 这样的夸赞,洛云芙不是第一个听,事实上,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听过无数的夸赞了,那些人中有丫鬟的,有路人的,有青萝的,还有太后的。 可是当颜祉黎这么说了之后,她虽然早就预料,脸颊却也不由得微微一红。 她咬着唇,微微扬起头,道 :“我未来的夫君,今日也格外的英俊潇洒,令人心折。” 颜祉黎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洛云芙瞪了他一眼,心中略微有些不痛快,“我好心夸你,你就这么不给面子的么?” 颜祉黎立刻将笑容收了起来,执起了她的手,他的力气很大,让洛云芙怎么都挣脱不开。 “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娶到你。” 幽幽如梦呓的话语传入耳际,令得洛云芙愣了愣,她转过头去,只看到颜祉黎埋在夜色中的眼睛,悠远无比。 她只觉得好奇,忍不住问道:“难不成,你过去从来就没有想过娶我吗?” 是了。 上辈子的时候,这男人很早便喜欢上了自己,可是却一直掩藏着,知道自己落在颜祉铭的手中受尽折磨的时候,才站了出来。 自己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恍如谪仙般的男子,很早就将自己放在了心上。 那时候她也曾想过,既然颜祉黎很早便喜欢上了自己,那为何早没有表白心意?为何过去的那么多年来他们几乎都是形同陌路?她纠结许久,最后才自问自答出了一个差不多的答案。 第四百四十七章 ——那便是,颜祉黎是在自己嫁给颜祉铭之后才动心的,出于弟媳的身份,所以一直都对自己淡淡的。 可如今听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她越想越是不满,不由得咬牙道:“你的意思就是你喜欢我,可是却从未想过娶我?如果不是我找上你,你也根本没想过同我有交往?” “没有!” 她话中的危险程度太高,沉迷于往昔的宁王殿下瞬间反应过来。 他目光一沉,抓着洛云芙的手一紧,没有过多犹豫便将自己一直深埋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洛云芙本还以为颜祉黎会好好地跟自己解释清楚,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当下,她心头就是一阵火气。 “你这是在糊弄我?” 配不上? 他有什么配不上的? 是了,确实有配不上,他一介亲王,无论是容貌才华都乃京城第一,冠盖天下,而自己虽然有一个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可是却一直不显,既没有才女之名,也没有显赫的名声。 真要说起来不配,那也只能说自己配不上他! 这……这分明就是搪塞自己的话! “你 是觉得我除了一张脸和家世之外,什么都没有。根本就配不上你宁王殿下的身份,所以才不愿意娶我的吧?反正不过是一个女子,看几眼便够了,即便是我嫁了人,你也不会有四好难过,对不对?” 洛云芙信中说不出什么感觉,她只觉得既委屈又难过,怎么都控制不住,这样复杂的心情令得她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可……她为什么不能难过? 有可能,上辈子的颜祉黎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任由自己嫁给了颜祉铭,任由自己落尽龙潭虎穴。 洛云芙知道这不能怪颜祉黎,可心中还是避免不了升腾起怒火…… 颜祉黎吃了一惊:“我没有!” 他不知道洛云芙是如何联想到这些的,但是他清楚,如果再任由洛云芙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他们两个人的婚事是别想成了。 洛云芙避开他,冷着一张脸转身。 她要走! 颜祉黎忽然心中一冷。 一股惊慌害怕的情绪猛然笼罩住了他的整颗心,他心口一缩,想也不想的抱住了洛云芙,“不是你想的这样,是我配不上你,是我!”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实权,没有宠信,被皇兄打 压忌惮,皇帝、端王,他们一个个都想要要我的命,我的身边就是龙潭虎穴,而你不一样,你是将军府的千金,你有大好的前程和未来,你那么美好,不该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他从来不干净。 哪怕他曾经是干净爽朗的少年,可自从疼爱他的父皇死后,为了自己,为了生母贤太后,他便成了一头孤狼,咬死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母子的人。 皇室中人,从来就没有良善之辈。 他本可以忍受这种生活——倘若他没有见过光明。 洛云芙的身子僵住了,她只觉得心口冰凉,一股酸涩猛然冲上心间,令得她的话语都艰涩了一起来:“你就是……这么想的?” 颜祉黎闭上了眼。 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确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在不断起伏,那颗心跳动着,是从未有过的快。 很久之后,他听到颜祉黎笑了一声。 “是。” 他声音颤抖:“芙儿,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我手上染过多少鲜血……无论是为自保,为目的,还是为其他。” “哪怕我从未觉得做这些做错了,可是我依然不想你见到 这样的我,我希望你的心中,我永远都是那个冠盖京华如霜似玉的宁王爷,哪怕你并不认识我,也好过你了解真正的我。” “我还怕你受到伤害,你知道的,我是活在暗杀和刺杀中的人,我在刀尖上跳舞,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我不想把你扯进泥潭里来,我怕一个不小心,你会受我连累没了性命……” “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观察者你,芙儿,你知道吗?我曾经去过将军府很多次很多次,每次都趴在树上看你,看着你练武,读书……有一次你好像发现我,我情急之下扔了一只黑猫出去……” 洛云芙恍然大悟,“原来那一次……是你。”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个晚上,她在窗前读书,可她本来就是一个活泼性子,否则也不会练武了,怎么可能看得下去,所以等丫鬟一走,她就把书给扔了,趴在窗前数叶子。 数着数着,树叶忽然动了动,她抬头一看只看到一个黑色影子。 那时候她只以为是什么鬼怪,吓得跑出去叫了下人,整个将军府鸡飞狗跳就忙着抓那只吓到了大小姐的“鬼。”最后才发现那 在树上趴着的居然是一只大黑猫。 无论是洛霆苍还是青萝紫菱,都以为是夜晚太黑她看错了。 只有她知道,不是的。 只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又在没有发生那种意外,她也就慢慢的把这件事情给忘在了脑后,直到今日颜祉黎忽然提起这件事情,她才终于想起。 “原来那个黑影……是你……” 颜祉黎目光闪动,眼中都是温柔,“嗯,是我。” “当时我只是想去看看你,没有想到被你发现了,还吓到了你,后来我就没有再去,怕被你发现……也怕被你们将军府的人抓到……”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尴尬的轻咳一声。 将军府的防卫还是不低的,尤其是还有洛霆苍这么一个常胜将军在,他真的怕有朝一日引起那位心中“岳父”的注意然后被抓。 毕竟,一个皇子,大半夜的偷偷摸摸潜入将军府偷窥人家女儿。 颜祉黎想,若是这件事叫岳父知道了,他可能会立即翻脸将自己这个‘准女婿’揍一遍。 到这时候,洛云芙总算是米明白颜祉黎的心中想法了,但…… 她目光微沉:“那若是有朝一日,我要嫁给别人了呢?” 第四百四十八章 颜祉黎道:“我会很高兴,因为以你的身份,和洛将军的眼光,为你寻到的未来夫婿必然是德才兼备的男子,你会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而不会和我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哪怕我失落,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被我连累。” 她咬牙道:“那你就不怕我被别的不好的男子骗了,过的凄惨无比吗?” “不会的。” 她只觉得心底的火气全部燃烧了起来,只因为颜祉黎的这一句不会的。 怎么可能不会? 倘若真的不会,那她上辈子的时候怎么会被颜祉铭所欺骗凄惨而死?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以为你想的一切都会成真吗?那倘若是我真的所托非人怎么办?” 颜祉黎神色依然淡淡的。 “如果真的那样,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杀了那个男人。” 他声音平静。 然而夜色下的双眸却森寒如冰,杀意骤生:“敢于辜负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 洛云芙忽然不再做声了。 她抬头,看着面前男子俊逸出尘的脸,想着,在上辈子的时候,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错? 颜祉黎喜欢着自己,却因为害怕和自卑不敢靠近,只能眼睁 睁的看着自己嫁给端王——他知道端王是敌人,但是还是抱着期待,期待端王颜祉铭虽然阴狠,但是能够一心一意的对她好,不辜负她的这份心意。 所以他没有阻止,所以在之后,他对端王多次手下留情,甚至暗中帮助。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硬生生错过。 颜祉黎并不知道洛云芙在想上辈子的时候,只以为对方是怔住了,便蹭了蹭她的脖颈,温声道:“可是从你找上门来的那一刻,我就改变主意了。” “过去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才会那般冷淡的对我,可是那时候我发现,你对我……是喜欢的。我舍不得放开你的手,那就只能……把一切可能威胁到我们的隐患彻底拔除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的心中滋生出了野望。 但是这野望,却不是因为所谓的权欲美人,而只是为了能够肆意妄为的护住自己最爱的女子。 洛云芙咬紧牙,眼中浮现出了些许泪光,忽然也反手抱住了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她低声说着,将头埋在对方的怀中。 原来,她们曾经错过了这么多。 可…… 颜祉黎对 自己的这份深情,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 “祉黎……我能不能问你……我们过去素不相识,你什么时候喜……” 喜欢上她的呢?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颜祉黎便咦了一声,懊恼道:“你看我,都忘了来找你是做什么的了。” 他松开洛云芙,转而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拉着洛云芙走出来殿门。 而洛云芙看着他的身影,也只能将自己方才的问题默默咽了下去。 没事的。 她想。 她们已经冲破了所有的阻碍,往后的时间很长,她有无数的机会盘问他。 她也想知道,这个深爱了自己两辈子的男子的那份深情,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有的。 颜祉黎带着洛云芙,离开了皇宫。 祁国没有宵禁,皇宫外的京城大道灯火通明,灯笼高高挂在檐角,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笑声传来很远很远。 人群众多,颜祉黎便拉着洛云芙的手,带着她下了马车,一路行走。 他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宁王府。” 洛云芙念出了牌匾上的三个字。 这座宁王府,是颜祉黎十岁之后所居住的地 方,他在这里呆了十几年,比在皇宫中呆的时间还要长,留下了他整整十多年的回忆。 走进去,里面一如往昔。 因为府上的主子成了帝王,整个宁王府都有些空荡,洛云芙跟着颜祉黎,一路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屋子,她正要询问,颜祉黎却打开了一条暗道。 她心中一怔,“这是?” “下去瞧瞧,你就知道了。” 颜祉黎说着,对着她伸出了手,此刻夜色昏暗,而他嘴角的笑意却如春风一般。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洛云芙倒是没有犹豫,上前牵住了颜祉黎的手,她虽然不明白颜祉黎给自己准备的东西为何会在这种地方,却明白颜祉黎不会害自己。 普一碰到颜祉黎的手,她便冻了个哆嗦,不由得皱起眉。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颜祉黎一愣,而后低头看了一眼,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许是外面太冷了吧,不过没关系……你暖暖你就好了。” 洛云芙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真的难以想象,都已经蹿着这么厚的衣服了,颜祉黎的身上居然还是会冷。 倒是自己,穿得少了,可是身上却依旧是温暖的。 不过说起来 ……祉黎好像比之前要瘦了一点,莫非是这些日子处理朝政太累了? 她跟着颜祉黎走了进去。 那条密道很深很深,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好像深入了地底。 洛云芙皱起眉。 “祉黎,你带我到这里,只是为了惊喜吗?” 昏暗的密道中,她看到颜祉黎摇了摇头,眼中不知怎么的浮现出了一抹冷然:“不是。” “我带你来这里,只是叫你来看两个人而已。” 此时,密道终于见了底。 洛云芙推开了厚重的门。 门推开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惊醒了里面昏昏欲睡的人,他立刻抬起头,呵道:“谁?” 洛云芙一听到这声音,便怔了一下。 她的视线定格在对方的身上,只看到一个潦倒狼狈的人趴在地上,听到响声,便强撑着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是你!” 她的目光一缩。 “颜祉铭——” 她慢慢的吐出这个名字。 而那人也仿佛愣住了般,慢慢的,慢慢的抬起脸。 他的脸上全是灰尘和血迹,却依稀能够看出往日端方温润的模样。 瞧清楚站在面前的女子,他的目光便是一缩。 “云儿。” ?? 第四百四十九章 洛云芙只觉得,一切都惊奇不已。 这趴在地上的男子,居然就是他多日追查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颜祉铭。 “这就是……你所说的给我的惊喜?” 洛云芙慢慢开口。 颜祉黎轻轻咳了一声,微笑道:“我知道你很讨厌他,所以特地把他留了下来,就是为了送到你手上,现如今你可以任意处置他,报你自己的仇。” 洛云芙并未作声。 “怎么,难道你不恨他吗?” 颜祉黎的眼中露出些许失望之色,“我还以为见到这个人你会开心……看来是我想多了。” 密道中狭隘黑暗,只有门口出一盏灯烛微微的闪烁着,不甚清楚的照亮整个密道。 在这样寂静而又幽深的地方,洛云芙却难得的恍惚了一下。 而后她恢复清醒,将目光转向了地上的男子,“你方才……叫我什么?” “云儿,这个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你——配吗?”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目光冷然如冰,看着地上狼狈的颜祉铭的眼也不自觉地浮现厌恶。 颜祉铭的目光微微一黯。 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捏在了一起。 再杨卓替她而死之后,他就南 下江南,将杨卓的遗物送还给了他的家人,当然了,做这些的时候,他特地的遮掩了自己的原本相貌,可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他被人抓走之后,便关在了这里,一直以来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更没有想到,多日以来,自己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会是洛云芙。 明明两个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才对。 可是瞧见对方一身红衣盛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境,对方嫁给自己的那一夜。 也是这般红衣绝艳,倾城动人。 也就在这梦中显示奇异的重叠当中,,一句“云儿”不经思索,就这么脱口而出…… 颜祉铭绕过了洛云芙冷然的目光,转而看向了身后的颜祉黎,冷声道:“颜祉黎,我就知道是你……既然已经落到你手上了,那本王也就认命,你要杀要剐随便来!” 颜祉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朕怎么舍得杀害皇弟你呢?” 洛云芙皱起眉,心中忽然闪过一抹怪异——同她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一样。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颜祉黎,有些奇怪。 令她觉得, 对方该不会是个假的吧? 可是不对,在进入密道之前她就仔细观察过,确定这就是颜祉黎本人,分毫不差才对。 颜祉黎只冷冷的道:“皇弟,朕不会杀你,因为朕要将你交给芙儿处置,你欠她那么多,到得现在,也该尽数奉还给她了。” 他将手放在洛云芙的手掌心处,带着一把匕首。 “芙儿,拿着他,不管他过去欠了你什么,你现在都可以尽数还回去。” 洛云芙的手微微一颤。 抚摸着匕首的冰凉,她的心底忽然升起一抹久违的戾气,这一瞬间,上辈子的惨死模样又一次出现在了脑海之中,被算计而死死无全尸的父亲、一夜崩塌的将军府,做成人彘时的痛苦,还有红烛纱幔之下,那一对贱人纠缠着的龌龊场景。 也许是心绪过去漂浮,洛云芙抚摸着匕首的手指渐渐收紧,就连被匕首划破了都浑然不觉。 她死死地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血红一片。 颜祉黎低声一笑,笑声中说不出是和情绪,“你对他……果真有这么大的恨意啊,既然恨,那就不要犹豫了,上去杀了他。” 洛云芙捏住了匕首。 颜 祉铭怒然:“你要么就直接杀了我,把我放到一个女子的手上算什么!你……” 花未说完,他的声音就是一顿。 因为他看到了洛云芙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恍若清风明月,烛光摇晃,颜祉鸣还记得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曾在心中多次赞叹过这一双眼睛。 但是今日,这双眼睛中却充满了恨意。 她盯着自己,像是雪地里的饿狼,眼瞳深处都翻出来隐隐约约的红。 颜祉铭手指一抖,只感觉整个呼吸都屏住了一样。 这一刻他心中升起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惧怕,而是恍惚和惊讶。 因为这样的目光他曾经也在梦中见到过,那个和洛云芙拥有一样面容的女子就是顶着这样的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被他凌迟处死的,但他一直只把那一切当做是梦,直到今日看到了这双核梦里一模一样的眼睛。 仿若庄周梦蝶,似真非真,这一瞬间他居然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依旧在梦中。 在他怔愣的时候,洛云芙已然抬起了手。 尖利的匕首就握在他的手里,可能下一刻,这一把匕首就会捅进颜祉铭的心脏里。 而 颜祉铭多日滴水未进,其实早就没有了反抗能力。 他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他的一生走到如今,含辛茹苦,步步筹谋,终于要于此刻结束了吗? 一旁,颜祉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但那一抹笑容在如此黑暗幽深的夜里,竟然无端的显得有些诡异。 背对着他的洛云芙目光一闪,眼中划过一抹冷意,刺向颜祉铭的匕首居然在半空中无端的拐了个弯,直直的朝着身后的颜祉黎刺去了。 “颜祉黎”目光一闪,赶紧躲开,可是手臂上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伤了一刀。 “呵。” 被刺伤,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嗤笑了一声:“你终于发现了吗?” 洛云芙收回匕首,脸色冷然:“便是你装的再如何像,也不可能变成祉黎,你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破绽和不对劲。” “哼。” 对方冷哼一声,嘲讽道:“眼睛不好,可是你这马后炮的嘴巴倒是厉害,既然我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破绽和不对劲,那你怎么直到现在才发现呢?” 说到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然变化,从颜祉黎的声音变化成了一个陌生的女音。 第四百五十章 便是旁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颜祉铭也已经睁开了眼睛,震惊的瞧着站在门前一身玄衣的“颜祉黎”,只是吃惊了一会儿,很快便反应过来。 “你不是颜祉黎……那你把洛云芙带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毕竟是做过摄政王的人。 虽然最后惨白在了颜祉黎的手中,可是脑子多多少少还是在的,一下就想清楚了其中的不对劲。 如果对方是自己的仇人,那么直接折磨自己就够了,何必将洛云芙带到这里来,让她杀了自己,反过来同样,若是对方是洛云芙的仇人,也不怎么合理。 “她是冲着祉黎来的。” 洛云芙冷然开口,解答了他的疑问:“她们是陈国的人,借我的贴身丫鬟在我的身上下药,迷乱我的心智,然后再让我陷入对你的仇恨之中,这样他们就能够通过药物控制我,并且借用我的手,除掉祉黎。” 是的。 如果说之前她还在不解,那么现在他就算是彻底的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在她过去时不时发怒,动不动就情绪失控的那段日子里,并不是因为压力过大,而是因为紫菱在自己的身上下了药。 那不是毒药,却是一种能够令人情绪 失控,精神迷乱的药。 那种药,初期的时候或许没有什么问题,最多只是脾气变坏了,可是随着药物越来越多,经年累月,她就会出现心神不稳,精神恍惚的症状,而一个人心神不稳的时候,是最容易被操控的了。 而且…… 洛云芙想,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对方一开始恐怕还只是想在她身上埋一处暗棋,等着到时机了再用,只是没想到颜祉黎这么快就要登基,又偏偏失去了紫菱这个暗线,一是按捺不住,所以才铤而走险的动手。 先勾起自己对颜祉鸣的恨意……人一旦沉寝在恨意里,就会失去所有的理智。 这样的操控之术,虽然世间少有,可是上辈子作为宁王妃的洛云芙还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东西有朝一日居然会落到自己的身上来。 陈国。 这两个字一出,颜祉铭的心中便是一怔。 此时的他,对于陈国早就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可以利用的想法,相反的,只要一听到陈国这两个字,他便忍不住会想起为自己挡箭而死的杨卓。 若不是因为陈国……杨先生也就不会死了。 假的颜祉黎微微挑眉,带点惊讶的看了洛云芙一眼 ,眼中带上了冷意:“想不到你还挺聪明,可惜你现在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若是你之前就洞悉了我是假的也就罢了,可你偏偏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呵,样都已经到狼口中了,还想着逃掉?简直痴人说梦!” 洛云芙目光微沉。 虽然愤怒,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在进入这米到之前,她确实没有怀疑过对方的身份。 因为,对方无论是从言行还是动作,甚至包括两个人相处的关于过去的细节部分都一清二楚,即便有些微末的不一样之处,也只会被他自然而然的忽视,或者冠以今日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的理由。 谁会想到,这其实是一个假冒的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已然变的冰冷:“没想到,紫菱对你们陈国居然如此的忠心,连这些小细节都记下来一一传递给了你们。” 一个外人,是怎么知道她数年前曾经被惊吓过一番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身边有人将这些事情全部事无巨细的传递了出去。 至于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对方便轻轻地笑起来,明明顶着的是颜祉黎的脸,如清风明月的世家公子,可说出来的却是女子的, 娇柔如黄鹂的声音。 “这你可就误会那丫头了,那丫头还不至于连这么一点小事都说出来。” “之所以我会知道这事,是因为当时趴在你窗前树上的,就是我呀。” 洛云芙目光一缩。 想也不想的,她握着匕首,朝着对方冲过去,快速地和对方缠斗起来。 “真是承蒙你们陈国的厚爱,居然早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偷窥监视着我了,不过,我还真是好奇,你们陈国为什么偏偏就对将军府这么感兴趣呢?” 话虽如此说,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也能够理解。 毕竟她的父亲,乃是祁国的正一品将军,乃是祁国赫赫有名的一员大将,也是他们陈国攻打祁国的一个阻力之一,对方自然要上点心。 可没想到的是,听了洛云芙这番话,那顶着颜祉黎面容的女子却娇笑一声:“这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你要真好奇的话,那就要去问你那个早死的娘亲了。” 洛云芙目光一沉。 两个人就这么打斗着,倒是把一旁的颜祉铭给落在了脑后。 那神秘女子也没有在意这个昔日的摄政王,在她眼中,对方不过就是自己的一颗棋子,还是一颗早就已经没有了用 处,只能勉勉强强发挥一点余热的棋子。 这样一颗棋子,生死如何,对她来说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你还是不要挣扎的好,既然我都已经把你引到这里了,你的实力如何,我还不清楚吗?” 那女子咯咯笑着,声音里却全是嘲讽和不屑。 洛云芙不语。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对她说过,她作为一个女子,而且体质特殊,虽然能够习武,可是在武道一途上却注定走不了很远。 所以,她最为出众的,其实就是那一手轻功,能够跃于悬崖峭壁上和白棠隐相识。 只是即便他的轻功再如何的出色,在这狭隘的密道里也根本没有多少可以施展的地方。 真不该掉以轻心的。 洛云芙这般想。 然而不可否认,面前这个女子真的将颜祉黎的一举一动模仿到了极致,倘若不是后来她自己放弃了伪装的话,洛云芙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但,仔细想想,她大概也能知道对方在皇宫中对自己“刨明心意”的做法了。 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自己对她的怀疑,另一方面也是从心底深处给自己一个震撼和惊讶,然后在自己心绪还未恢复好的情况下诱使自己出城。 第四百五十一章 ……这,必然是手法老练的人才能做到的。 在对方轻蔑的目光下,洛云芙神色平静,在心中不停歇的倒数,三,二,一…… 忽然,那女子一身痛叫。 洛云芙一掌打在对方的身上,然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距离颜祉铭不远的地方。 之间方才还好好的女子,此刻居然面色泛青,整个人也从最开始的精神抖擞变得奄奄一息,甚至连动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脸色大变,快速的撩起袖子。 却只看到,自己被逼手划伤的手臂上已然出现了一团青黑,那团青黑不断地往上延伸开,转眼间便在手臂上晕开了一大片。 洛云芙心绪浮荡,咽下了喉咙处的一口血。 冷冷的瞧着对方。 她,可不是在要对颜祉铭动手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了这个“颜祉黎”的不对劲的。 一开始,她就生气了防备之心,所以故意装作情绪失控被匕首割伤手,将鲜血染在匕首上,就是为了能够在之后多一点胜算。 她的血液中本就有剧毒,只要沾上一点,对方就只能命短黄泉。 只不过这女子武功颇高,一时半会发作不了,她这才假意和对方周旋。 而那女子显然也是发现了不对劲。 她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想也不想,拔出墙边的一柄利剑,只见到锋利的剑刃在烛光下闪过一抹寒光,重重一挥,她的手臂自肘而断。 她居然用剑砍断了自己的手臂! 洛云芙皱起眉,冷冷道:“即便你把自己的手臂砍掉了,那也是没有用的,这毒依旧会渗入你的心脏,你做这些不过是白费功夫。” 白费功夫吗?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而洛云芙却已经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她,捏住了她的下巴。 “告诉我……” 她声音平静,“你是怎么知道……” 话音一落,她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意自身后涌来,森寒的杀意几乎充溢她的整个心间。 她警惕骤起,想也不想的抓紧了匕首,旋身,却只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瞧清楚这张脸的瞬间,她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本要躲开的身形也不自觉地停住了。 “白……” 她轻轻开口。 也就在她停顿的这微微一瞬间。 身后,那顶着颜祉黎的面容的女子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手中的利剑一抬,一刺,便轻而易举的穿过了洛云芙的心口。 与此同时。 正前方的杀意也到了。 两柄剑几乎同时穿透了 她的胸膛。 她缓缓的低头,只看到一柄如冬雪秋水的剑自正前方穿透自己的心口,而我这剑的那只手,骨节分明。 洛云芙只觉得心口剧痛,她慢慢地抬起头,就对上了那双默然而又麻木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空洞的恍若一个傀儡。 “景之……” 她终于将之前未说完的名字说完。 在这两个在落地的一瞬间,面前男子麻木空洞的眼眸忽然微微一动,浮现出了些许亮光,但很快,麻木和呆滞就再一次吞噬了他的瞳孔。 洛云芙也再也看不见了。 她只觉得的心口疼痛难耐,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渐渐涣散,她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神志。 下半夜又下起了大雪。 整个皇宫依旧灯火通明。 颜祉黎换下了厚重的朝服,转而换上了平常的衣裳,提着一个小兔灯笼,面容带笑的来到洛云芙所居住的宫殿。 青萝正在门前打瞌睡。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去,狠狠地给青萝的头来了一个爆栗,打的青萝睡意全无,抱着自己的头惊叫了一声,“呀!” 颜祉黎笑道:“天寒地冻,你缩在门前做什么?也不怕冻着了,还不赶紧起来。” 青萝揉了 揉头,“殿下……啊不,陛下。” 她想起如今的颜祉黎早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宁王,便立刻改口称呼为陛下,“回陛下,是小姐让奴婢守在这里的,说是要堵着陛下你。” 颜祉黎微微一怔,眉头轻轻皱起,“为何?” 青萝眨了眨眼睛,在月光之下,她的目光格外的清澈和干净,没有半点谎言的意味:“小姐说临出嫁的女子和夫君是不能见面的,不然会坏了吉利,还说她今夜住在皇宫,陛下一定回来看她,所以让我守在这里,千万不能放殿下你进去!” 她说着,昂起头,就这么挡在门口,对着颜祉黎大声道:“所以陛下,奴婢是绝对不会放你进去的!” “小姐还要试嫁衣和凤冠呢!忙得很,没有时间搭理你。” 颜祉黎噗嗤一声笑了。 她并没有怀疑,只是轻笑道:“无妨,今晚见不到,明日也会见得到的……” 毕竟,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 这也是她的母后会留洛云芙在宫中的原因,作为未来的皇后,她今日就必须要试好凤冠和嫁衣,等着明日的册封圣旨。 他将手中的兔子灯笼交予青萝。 “将这个东西交到你家小姐手上,就说是我今 日出宫为她赢的。” 青萝接过了。 颜祉黎瞧了椒房殿的牌匾一眼,便转身离去,素白色的衣袍卷进风雪和黑夜里,渐渐消失。 青萝看着手中的灯笼,先是惊讶了一会儿,而后才恍然惊觉—— 今夜是元宵。 她垂下了眸子,转而走进了殿中,嫁衣和凤冠被放置在梳妆台上,奢华精致,然而本该佩戴它的人,却并不在这里。 整个宫殿,看起来空无一人。 她望着镜子中属于自己的清丽的面容,目光微微闪烁,然后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细细的贴在脸上,很快,一张新的面皮就覆盖住了她原本的容貌。 还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她对着镜子中属于洛云芙的脸笑了笑,带着点僵硬和不自然。 旁边还绑着一个小宫女,她被塞住了嘴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眼睛因为过于震惊而瞪大。 “她赛开对方最终的布条,淡淡的道:“劳烦你了,陪我死一遭。” 在小宫女的惊恐中,青萝反手打翻灯烛,火光顿时顺着纱幔熊熊燃烧起来,一点一点的延伸,最后将整个宫殿就此笼罩! 黑夜中,皇宫的一角,骤然火光冲天! 第四百五十二章 颜祉黎离开没有多久,身后的黑暗处便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那点火光点缀在暗夜里,张牙舞爪的朝着夜空袭去,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顷刻间惊醒了无数人。 他怔住了,那个方向是椒房殿! 芙儿! 他的目光一缩,在这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害怕席卷了他的心脏,他瞬间朝着火光燃起的方向冲了过去。 因为火起的过于突然,皇宫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而侥幸逃生的宫女太监们全都围在外面,惊慌得乱成一团。 就在他们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惊叫一声,“陛下来了,是陛下!”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镇住了,齐刷刷回头看去,却只瞧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毫不犹豫的冲进了熊熊燃烧的火海当中! “陛下!” “啪——” 一声巨响。 原本深陷于昏迷之中,浑浑噩噩的洛云芙头脑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睛。 这已经不是晕过去之前见到的密室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纱幔,再往下看,是绣着金玉牡丹的被褥。 她呼吸了一下,惊奇的发现自己胸口处的伤竟然已经好了,只是隐隐还有些头痛而已。 “醒了? ” 低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如同一缕香慢慢消散。 这个声音是…… 洛云芙偏过头,果然就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拓拔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的,正是拓拔玉。 他坐在床前,一身红衣,妩媚入骨,狭长的凤眸轻眯,盯着洛云芙的眸光晦暗不明。 洛云芙的脑中瞬间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咬牙切齿的道,“是你把我算计到这里来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话。 那么景之是不是也是受了她的算计? 尽管白景之捅了自己一剑,然而洛云芙对对方却并没有怨恨,她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那样麻木而呆滞的眼神,明显不是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会拥有的。 他被人控制了,而控制他的人…… 是拓拔玉? 拓拔玉眼中的暖意稍稍退却,只是一瞬,他便重新恢复如常,倚靠在床边,手中的折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了她的胸口处。 原本带伤的胸口,因为这一动作轻轻抽痛,洛云芙倒吸了一口冷气。 “痛吧?”拓拔玉凤眸轻眯,眼中却带着微微的冷意。 “早知道你醒过来是这个德性,本王就不应该救你,任由你被一 剑穿心活生生的痛死算了。” 他声音一顿似乎想到什么,又幽幽的说道,“错了,不是一剑穿心,是两剑穿心,这一前一后两把剑,要不是碰巧遇上本王,估计早就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然而他的手还是轻轻的往上抬了抬,避免触碰到洛云芙的伤口 洛云芙动了动,确定自己只要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索性便放弃了挣扎,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双眸子望向坐在床边的拓拔玉。 这个男人依然是当初的模样,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连一个神态,都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是你救了我?” 琢磨着拓拔玉方才所说的话,洛云芙觉得,似乎是自己误会了,拓拔玉和那个女子并没有什么关系,反倒好像是出手救了自己。 可是会吗? 他会这么好心? 她看着拓拔玉,眼里明晃的显示着不相信这三个大字。 被他这么盯着,拓拔玉也有些恼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不相信的眼神。”洛云芙懒懒的说道。 “毕竟,你我二人的交情那么浅。完全不够让你出手救我的。” 拓拔玉冷笑道,”你我二人的关系,可不是交情浅三 个字能够形容的,你莫不是忘了当初在战场上你为了救你那个情郎,可是朝本王的胸口处射了一箭的,要不是本王命大的话,估计早就死在战场上了,你说这笔账本王要怎么讨回来呢?” 他微微低头,扣住了洛云芙的下巴,语气淡漠,声音却有些异常。 “你又打算用什么方式来赔偿我呢?”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暧昧到令的洛云芙有些不悦。 所以即便是胸口抽痛,她还是伸出手,重重地打开了拓跋玉那只不安分的爪子。 “若不是你们曾国算计祁国在先,你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要怪便只能怪你陈国自己,贪婪算计,但是又技不如人。” 说着 洛云芙声音顿了顿,毕竟是在对方的手上,对方救过自己一命,且如今两国修好早已经不是敌人,这些过去的事情,其实已经没必要再提。 她说道,“你把我安好无损的送回去,祁国自然会予以重谢,你能够得到赔偿,包括除了赔偿之外的很多东西。” “送你回去?”拓拔玉念叨着这四个字,忽然就笑了起来。 “你还想回去,做你的大祁皇后啊,享你的荣华富贵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 几分嘲弄,令得洛云芙皱起了眉,心中骤然一沉,“你不把我送回祁国,那又何必花费大代价救我?” 以他当时的伤势来看,想要救下自己,必然是要花费极大的功夫的,她原本以为,拓拔玉救了自己,是为了能够从两国的谈判中捞取更多的好处,交换更多的筹码,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手中的扇子骤然展开,遮住了艳丽红唇。 明明是从荒瘠野蛮的苦寒之地出来的王爷,却偏偏如同盛世中原的世家子弟那般,风流多情,一举一动都可入画。 “当然是带你回陈国了呀!” 他手里的扇子摇得极为欢快,昭示着他此时的快乐心情。 他艳丽妩媚如女子般出色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极为恶意的笑容,“你害本王吃了那么多的苦,命悬一线,本王怎么可能让你好好的做祁国皇后,享受荣华富贵,当然是要把你带回陈国去,好好的折磨你。” “祁国的皇后呢,你是别想当了,不过左翼王妃你却是可以当当的,本王对得罪本王的人,从来不会手下留情,你射了本王一箭,那就用你的下半辈子来补偿吧!” 洛云芙觉得呼吸有点不畅。 第四百五十三章 如果不是胸口的伤实在不能动,他都想把巴掌狠狠甩在拓拔玉那张欠揍的脸上了。 拓拔玉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想法,轻轻一笑,而后便伸出手指,悠悠的点在了她的睡穴上,“好好的睡一觉吧,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我们回到陈国的时候了。” 洛云芙的手动了动,想要反抗,然而拓拔玉的武功本来就高于她,再加上如今受了伤,哪里反抗得了? 她只能闭上眼睛,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椒房殿着火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贤太后的耳朵中。 她从睡梦中惊醒,跌跌撞撞的赶到椒房殿,只看到熊熊燃烧的火光,将整个椒房殿吞噬,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旁边的御林军纠集了人手,竭尽所能的救火,她匆匆赶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旁边的宫人焦急的说道,“快救火啊,陛下刚才冲进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 贤太妃脸色一白,只感觉眼前一黑,竟然就这么跌倒了下去! “太后,太后!” 伺候着太后的女官一声惊呼,场面立刻乱成了一团。 天空忽然飘起了大雪。 鹅毛般的大雪自空中坠落, 却浇熄不了这片火海,只能沉默的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看着诺大的,曾经令得无数女子为之向往痴迷的椒房殿分崩离析,一点一点被大火吞噬殆尽。 就在所有人为之绝望,认为他们的新帝葬身于此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摇摇晃晃从里面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衣服破碎,身上充满了鲜血的血人。 他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女子,衣服已经被烧毁,露出的半边皮肤已然烧焦,浑身上下也充满了鲜血,显得极为的狰狞可怖,尤其是那半张脸竟然已经面目全非。 “陛下!” 御林军首领原本颜祉黎必死无疑,却不料忽然柳暗花明,心中一喜,又看对方血肉模糊的样子,立刻一跳,回头大喊道,“快,快去叫太医来!” 陛下可是万金之躯,绝对不容许有一点差错。 颜祉黎强忍着疼痛,将怀抱中的女子轻轻的放下。 那女子的脸已经血肉模糊了。 头上的凤冠在逃跑时掉下了,扯散了一头的长发,而原本由几十个绣娘精心制造的嫁衣,此刻也被大火焚烧,只露出些许残破的金线凤凰绣纹。 如果不是这套衣服的话,他也认不出 来这是洛云芙。 太医很快便来了。 当今陛下受伤,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所以来的都是太医院里最出众的,林太医自然也在其中,他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一来就瞧见这样一副场景,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椒房殿着火了,那洛姑娘…… 他的视线移到颜祉黎怀中的女子,只是匆匆一眼,就被对方脸上和身上的伤口给骇住了。 这是洛姑娘? 天哪,怎么被烧成这个样子了? 颜祉黎冲进火海里头救人,身上的伤也非同小可,但他只是强忍着疼痛,冷声道,“先救芙儿!” “快!” 皇帝都发话了,其他的太医自然也就只能遵从,他们里里外外的将红衣女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检查了一番,林太医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着颜祉黎说道,“陛下不要担心,洛姑娘虽然伤势看着严重,可实际上都是表面上,并没有危及性命。当然了,别的话他没有说,这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和一身的雪肌玉肤,恐怕从今往后就得没了。” 颜祉黎的心这才微微一松。 他看着太医为地上的女子诊治,又强撑着在床边陪了好久,这才接受了太医的 建议,任由他为自己上药。 等搞好这两个病人,天已经快亮了。 林太医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心想,今日的登基大典不出意外,恐怕又要泡汤。 他摇了摇头,唉声叹气的,正想要离开,视线却不小心瞥到了床上女子的手,眉头微微一皱,有些诧异。 那只手十分柔嫩,白皙细腻。 洛姑娘的手,有这么白嫩吗? 林太医不知道,洛云芙出生将门,年幼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武艺,时常缠着洛云芙教导自己武功,虽然因为是女子而且体质特殊的原因,并没有练到顶尖,然而对付武功中等的人却也是绰绰有余的。 也正因习武的缘故,她的手虽然白皙修长,然而手指处却有一层极薄的茧。 不过林太医对洛云芙到底不是很熟悉,只是稍微这么一想,很快也就抛于脑后。 颜祉黎在床前守了一夜,这一日的登基大典自然取消。 长寿宫中,贤太后悠悠转醒,旁边的宫人立刻欣喜的扶她起来,并且将她晕倒之后的事情说了出来。 “要奴婢看,陛下就是这命定的天子,上天都眷顾的,不信娘娘看,那天那么大的火,陛下都能安然无 恙的从里头回来,这可不是福泽深厚,上天眷顾吗?” 太后苍白的脸慢慢回温,她是江南里出来的温婉的女子,说话做事都有一股温柔劲儿,就连面对下人的时候都很和蔼可亲。 然而此刻,这个温柔的妇人冷着脸,冷声道,“福泽深厚,上天眷顾?就算真的是上天眷顾,他这样不要命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让自己身陷险境,难不成上天还次次都眷顾他吗?” “娘娘……” 宫人吃了一惊。 贤太后闭上了眼,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哀家想好好休息,你先下去吧,接下来不要来打扰哀家了。” 她的确很喜欢洛云芙这个媳妇,也希望对方能够和自己的儿子长长久久的做一对夫妻。哪怕自己的儿子不开后宫,不纳妃子,只要有子嗣,只要他们二人好好的,这一切都不是个事。 但是此刻,她的心中却微微的有些动摇了。 她了解祉黎,这个孩子过于固执,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有的时候是能够抛掉性命的。 而作为一个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所谓的感情用事。 云芙…… 她若是成为了自己儿子的弱点,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四百五十四章 第二日的晚间,一直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子终于有了动静。 这一天里,帘子里一直守在床边,不眠不休的照顾,几乎是对方一有动静,他便立刻惊起,只听到对方小声呢喃,“水……” 他倒来了水,细心的喂对方喝下。 昔日绝色动人的女子,此刻血肉模糊,从脸到身体全部裹上了厚厚的一层白布,几乎看不清楚面目,然而颜祉黎却没有丝毫的嫌弃,只是抱着她,声音微微颤抖。 “芙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祉黎啊……” 对方的眼睛动了动,而后慢慢的睁开了眼,只是视线还有些恍惚,“祉黎……” “是,是我。” 似乎是确定了面前之人的身份,她低低的抽泣起来,声音里还含着痛苦,“祉黎,我看到好大的火,我好疼啊……” 颜祉黎感觉像是一只手在撕扯着自己的心脏,令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低声颤抖的说道,“是我的错,当日我不应该离开的,这样说不定就可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骤然紧缩。 几乎是一瞬间,他立刻将对方的手给甩开。 “你——” 不是她! 芙儿习过武,手中有薄薄的茧,抚摸过她的脸的时候,轻轻的,就像是有羽毛在她的脸上挠一样。 而床上的这个女子,虽然手上同样有茧子,但是那茧却是在指腹处!做事的人和习武的人,茧子的地方都是不一样的! 有那么一瞬间,颜祉黎几乎要伸手,掐住面前这个女人的脖子,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他心爱的女子到底在哪里? 然而这个冲动刚起,就被另外一道声音给打断。 “太后娘娘驾到。” 这道声音突兀传来,颜祉黎清醒了一会儿,他想也不想,立刻返身往外,哪怕是中途遇上了自己的母后,他也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径直的朝一个方向奔去。 “祉黎?” 贤太后呼唤了一声,但是却没有得到回应,此时的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倘若躺在床上的那个女子不是她,那么她会不会已经葬身在火海了? ……不!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只觉得整颗心都痛的无法呼吸。 好在大火才刚过去了一夜,偌大的椒房殿被烧毁,也需要时间清理。 颜祉黎神色冰冷,找到 了禁卫军首领。自他掌控了整个皇宫的权力之后,便将之前颜祉铭的人一一赶下来,换上了自己的亲信,如今的这个禁卫军统领,正是昔日他在宁王府的心腹之一。 “那日椒房殿起火,总共有几人丧命?有没有找到尸骨?” 禁卫军统领叫了一个人,询问了几句,便立刻跑了回来,恭敬的道,“回陛下,自从先皇后死后,椒房殿里的宫女太监便少了许多,这一日的大火,他们大多提前发觉,只是受了些轻伤。” “除了被陛下您带出去的洛姑娘,被烧死的就只有一人,看衣着和打扮,好像是洛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 洛云芙身边的丫鬟只有青萝。 颜祉黎衣袖下的手指紧紧的捏在一起,这一瞬间,惶恐,害怕,心痛,全部笼罩了他的心房,在这样复杂的心绪中,他又忍不住升起那么一丁点的期待。 也许,这个,也不是她呢? 他将焦灼咽下去,冷声道,“带朕去看看那女子的尸体。” 他绝对不相信他的芙儿会这般离他而去! 禁卫军统领有些诧异,可是转念一想,那丫鬟是洛姑娘身边的人,出 于爱屋及乌的心情,陛下对此多加关注也是……能理解的。 在大火中丧生的人,自然而然也就只剩下一堆烧毁了的干尸。 将手伸向白布的时候,颜祉黎的手指在轻微的颤抖,然而当掀开之后,他的神情却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不是。” 他冷声开口。 旁边的禁卫军头领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为何在看到尸体之前,陛下的神色那么难看焦灼,可是等白布掀开,尸体暴露在眼前,他的神色却又重新恢复了冷漠了。 还有陛下说的那两个字,不是,不是什么?什么不是啊? 颜祉黎却已经大踏步的离开。 他不是傻子,更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对洛云芙前所未有的了解,当时没有认出那个救出来的女子不是洛云芙,是因为对方已经被焚烧得面目全非,也因为当时情况紧迫,他又过于担心焦灼,所以才会一时间忽略了种种的怪异之处。 然而如今尘埃落定了,颜祉黎的理智便慢慢的回归,他开始思索起,昨日和今日的所有不对劲。 青萝和芙儿应该在一起。 倘若这被烧死的尸体是青萝,而那个女子 又不是芙儿,那么真正的芙儿在哪里? 他脚步一顿,眼中划过一抹冷光。 看来想要找到芙儿,只能够从这个女子的身上下功夫了,既然她会出现在这里,穿上芙儿的衣服,顶替芙儿的身份,那肯定和这场火灾有脱不开的干系! 洛云芙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 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睁开了眼睛,清醒过后,那阵颠簸的感觉便越来越大,却偏偏是上下起伏,那感觉不像马车,倒像是在一页扁舟上。 最难得的是,她居然听到了隐隐的水声。 等等,水声! 她骤然睁大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房间中仅存的唯一一扇窗户,朝外望去,她看到了连绵的水面。 这是…… 在海上! 这下,洛云芙再也不能冷静了,她甚至连鞋都没穿,就直接冲了出去,“拓拔玉,你快给我出来,你到底带我到了什么地方!” 这艘船极大,足足有几十丈! 洛云芙本以为在这艘船里面找到拓拔玉,还要费些周章,却不料她的话才刚出口,隔壁就传来了熟悉的懒懒的声音,“大中午的,吵什么吵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拓跋玉上下打量着洛云芙,幽幽道:“看来恢复的不错,这么快就活蹦乱跳了……也好,毕竟我未来的王妃可不能是个病秧子。” “我不是你的王妃。” 洛云芙冷冷道:“如果左翼王真的是个聪明人的话,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把我送回去,到时候你能得到的远比一个王妃要值钱。”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自信,觉得自己一顾倾城二顾倾国,迷的拓跋玉神魂颠倒非他不娶。 尤其是在两个人有过节和仇恨的情况下。 除非…… 他是为了拿自己对付祉黎!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微变——是了,陈国狼子野心,怎么可能放弃祁国这么一块肥肉?便是如今被击退,可是日后呢? 还有那个能够易容的女子,他既然可以易容成颜祉黎,同样的也可以易容成自己。 万一她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去对付祉黎呢? 明明心中对那人有足够的自信,可是洛云芙的心中还是避免不了心慌,她没有过多思考,转头就朝外跑。 她想离开这里。 拓跋玉瞧到了他的举动,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然后才优哉游哉的跟上去。 洛云 芙显然忘了,这里是在海上。 宽阔廖广的大海,一望无际,全是水。 “怎么,还想跑?”拓跋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要怎么跑?跳下去吗?嗯,别忘了你可不会水,下去就是个死字。” 没错。 而且,先不说她不会水,就算她会水,在这么广的海上,她也根本不可能游回去! 洛云芙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股气梗在胸口,忽然她眯了眯眼,掉头看去,“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水?” 如果没有记错,她好像从未在拓跋玉面前提起过自己的水性。 拓跋玉的脸色隐隐一变,不自觉地避开洛云芙审视的眼,懒懒的打了个哈切:“有什么奇怪的,像你这般的贵小姐,一直养在深闺,金尊玉贵,前十几年怕是连阳春水都未曾粘过,更别说枭水了。” 洛云芙没有说话。 拓跋玉淡淡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你要明白,如今的你,是不可能从这艘船上逃出去的。” 她神色一沉。 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就不怕我寻死?” 她的声音冰凉,听起来仿佛是威胁,可是拓跋玉却险些笑断了气。 “得了吧,你可别逗本王了, 就算是这艘船上的所有女子都去寻死了,你洛云芙也不可能去寻死的。” 他不傻,洛云芙更不傻。 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回到祁国去和她的心上人会和,可是一旦死了,无论是心上人和父亲就都只能和她永别了。 更何况他只是把对方困在这里,有没有对对方做些什么天怒人怨,折磨对方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好端端的想不开去寻死? “你就算是要寻死,也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他似乎是有些倦了,“本王刚被你打搅了午睡,现在只想去补个回笼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横竖你如今是逃不掉的,倒不如跟着本王回陈国,便是不为了陈国左翼王妃的位置,你也得想想你的蓝颜知己吧。” 蓝颜知己? 什么蓝颜知己? 洛云芙皱起眉,迷惘了一会儿,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白景之! “等等,拓跋玉,景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可是这时候,拓跋玉已经施施然回房了,房门关闭,只有扑腾的海水声充斥耳际,从白天到夜晚,生生不息。 这一夜,洛云芙久久未眠。 同样久久未眠 的,还有正处皇城中的颜祉黎。 在知道被自己救出来的那个人不是洛云芙后,他虽面上未曾显露,可是底下却一直在寻找着真正的洛云芙的下落。 可是却始终一无所获。 一个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在皇宫中。 颜祉黎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冷然入骨,“传令下去,就说朕今日遇刺,紧闭城门,挨家挨户的搜查。” “另外,去盯着拓跋玉,看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拓拔玉自来到京城的那一日,就一直呆在医馆中,没有任何的动静。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次拓拔玉的到来,并不只是为了自己的登基大典,还有可能是为了—— 芙儿! 将事情吩咐下去之后,颜只黎便又去见了那个浑身烧伤的女子。 只可惜,这女子的嘴巴太硬,从他口中根本敲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他微微皱起眉,眼中闪过一抹可见的担忧,时间拖得越长,他的心中就越不安,云芙的处境也就更不利,他也曾经盘问过椒房殿附近的宫女,发现并没有人蓄意纵火,那场大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 “陛下,路将军求见。” “叫他 过来。” 来的人是路十一,他自从随着洛霆苍大败陈国之后,回来便加封成了将军,洛云芙失踪了,这件事情没有外传,但路十一却是其中知情的人之一。 他一身玄衣,手配长剑,淡漠而恭敬的走上前来。 “陛下,有消息了。” “后宫中有一名负责洒扫的宫女,在前几日的晚上瞧见了皇后娘娘的踪影。” 颜只黎目光一缩。 他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在哪里?快带朕去看看。” 路十一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是在后宫中失踪的,所以后宫当然成了主要排查的地方,在这期间已经提审过许多的宫女,但他们都未曾瞧见过皇后娘娘的踪影。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呢? 路十一不由得心生疑窦,尤其是椒房殿中并没有任何的密道,所以他特别留心,终于找到了一个目击者。 在外对话的君臣二人,并不知道,就在路十一开口的一瞬间,牢狱中,浑身鲜血的女子忽然动了动手指。 ……路将军…… 青萝在心中念叨着这三个字,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有一件事,洛云芙并不知道,陈果买在将军府的棋子并不只有紫琳。 第四百五十六章 颜只黎的怀疑并没有空穴来风,青萝确实也同紫菱一样,洛云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身边唯二的两个最为信任的丫鬟,上辈子为救她而死的忠仆,其实都是来自陈国的暗棋。 而且这两颗暗棋,早在很久以前,在她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埋下。 青萝的眼角,有两行泪水轻轻地留下。 她火烧椒房殿,甚至不惜烧伤自己假扮洛云芙的主要原因,其实就是为了拖住颜只黎,好让左翼王拓拔玉能够一路畅通无阻的带着洛云芙离开。 小姐,路将军,对不起了。 但这是……她的宿命。 秋枫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只不过是椒房殿里的一个小小的洒扫宫女,那一夜偶然看到了未来的皇后娘娘,原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件小事,可没有想到当日晚上,椒房殿便着了火。 面对着陆将军和当今陛下冷然的眸子,她身子一个激灵,便将那日的事情娓娓说来。 前几日的半夜,她起来如厕,可是夜色实在是太昏暗了,她又怕黑,便拉了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宫女一块,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丢了首饰,就返回去寻找。 等找到了,再去找那 位和他一起同宿的宫女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痴痴傻傻的站着,在月光的照耀下,双眼涣散无神。 她吓坏了,连忙捂住了嘴巴。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对男女从烛光中走出。 说到这里,那宫女抖了抖身子,连忙开口,“奴婢当时真的不知道那人就是皇后娘娘,若是知道的话,当时陛下找我们问话的时候,奴婢就全盘托出了。” “你既然遇到了这种事情,为何不说却反而藏着掖着?”路十一发问。 宫女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比谁都慌乱,“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奴婢是乡下来的,小的时候就听下的老人们说过,说晚上的时候会有一些精怪跑出来,来迷惑人心,当时那两人的模样实在太好看了些……” 她一个刚进宫不久的粗使宫女,还真没几次机会见过昔日的宁王和将军府的嫡女。 就算是遇到了,也基本是低头行礼,哪里认识呀。 如果不是今日实在憋不住了,同认识的宫女说了几句,刚好被陆将军听到了,拿了皇后娘娘的画像来给她看,她也不会知道那日自己瞧见的女子,居然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路十一 皱了皱眉。 一直沉默聆听着的颜只黎忽然开口,“那你可还记得那男子的模样?” 秋枫有些犹豫。 “这……应该是……记得一点吧……” 颜只黎轻轻颔首,去拿纸笔,让她把那男子的模样画下来。 能够令得洛云芙心甘情愿的跟着的人,并没有几个。 长得好看的男子,莫非是白景之,所以芙儿才会没有戒心?可如果是白景之的话,芙儿根本不会消失这么久,便真是有事了,也会给自己留个消息。 而且…… 他眉头紧锁。 白景之也已经许久没有下落,所以到底是不是,还需要等着宫女把那人的模样画下来之后再说。 秋枫张大了嘴,声音有些结结巴巴,“可是,奴婢并不会画画……” 她鲜少见到金尊玉贵的贵人,且还是直面,声音里面难免有些颤抖。 但颜只黎并没有怪罪,反而有些和缓,“无妨,能画多少变化多少,若实在不行,回忆一下那男子的特征,也是极好的。” 他说着,声音微顿,声音中终于带了一抹寒意。 “那人极有可能是歹人,能否将皇后安然无恙的时候回来,就全拜托在你的身上了。” 秋枫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她本来还担心,若是自己画不出来,这位新登基的帝王说不定一个不开心就把她拖出去给五马分尸,可现在看来,这位陛下显然不是那样残暴的人。 她接过太监递来的纸笔,这中间还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对方。 方才她一直低着头,没有机会看清楚这位帝王的模样,如今悄悄的抬眼,才发现这位帝王年轻的有些过分,而且面容俊逸,仿若玉山之将崩。 可瞧着却有几分眼熟。 她这样想着,忽然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纸笔哗啦啦的滚了一地。 在场的两个男子都皱起了眉。 颜只黎正要开口,却听见那宫女哆哆嗦嗦的声音,“陛、陛下,那日带走皇后娘娘的,是是是……是陛下你呀……” 拓拔玉是在一片海声中醒来的。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记不起来自己已经睡了多久,只是下意识的下榻,拉开房门。 一道身影站立在房门前。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那人淡淡的抬起眼,一双如新月般皎洁的眸子,就这般静静的凝视着他。 “你醒了?” 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暴躁,反倒是显出了几分关 怀来。 拓拔玉很怀疑这是自己的一个错觉,但洛云芙的下一句话,推翻了这个想法,“王爷昨晚上睡得还好吗?” 居然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女人居然真的是在关心自己! 拓拔玉眯了眯眼睛,上下的打量着洛云芙,精致而出色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之色,“本王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洛云芙这个女人,不对自己甩冷脸,不对自己冷嘲热讽也就算了,居然还会关心他昨日晚上睡的好不好? 难不成她想清楚了,知道挣扎是徒劳无功,打算安安分分的跟着自己,好好的做王妃享受荣华富贵了? 明明心中知道这个可能性极小,但拓拔玉总忍不住升起一丝期待。 如果真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过去几个月里,乃至于这十年里来的所有……他都可以原谅,都可以,只要…… 这个想法才刚刚升起一瞬,洛云芙的声音便紧跟着传来,“我能否冒昧的问一句,王爷和首辅大人陈道子的关系不好吧?” 这句话,使得拓拔玉方才绮念的想法瞬间不翼而飞。 他皱起眉,看着洛云芙的眼神也冷了些许,“为何忽然会问这个问题?”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执着的要自己送她回去了,却反而问起陈国朝堂上的问题。 她这是在做什么?是想要打探陈国的局势吗? 他坦诚的说道,“你应该知道,虽然本王十分宠爱你,却也不可能将有关于陈国的东西告诉你的。” 洛云芙道,“王爷放心,我对陈国杂七杂八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贵国的首辅大人陈道子曾经得罪过我,还险些要了我的性命,我和他积怨已久,如果一定要去陈国当左翼王妃的话,我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此人,所以才来问王爷一下,倘若王爷和此人没有什么交好的关系,那我可就不会手软了……” 她的眉头轻轻上挑,明明是淡漠而又冷然的目光,竟然无端的带了一丝笑意。 然而仔细的看去,便会发觉,对方的眼睛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笑意,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看者的幻觉。 “我要做了王妃,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就是此人,就算是王爷你要拦,我也绝对不会就此收手……” 拓拔玉觉得好笑,“所以,你忽然一大早跑到本王的门前,堵住本王的门,还问本王昨日晚上睡的好不好?就是为了这个?” 洛云芙直视着她的眼睛,“王爷只需要告诉我,你和陈道子的关系到底 是好还是不好?有没有交情,就够了。” “没有。” 这个问题,拓拔玉回答得十分干脆,他刚醒的脸上一片漠然,一双眸子轻眯,眼中带着点慵懒的冷光。 “你看他不惯,就看不惯吧,想要他的命也尽管去拿,只不过本王不会帮你,能不能拿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淡漠的话,已然暴露出了她和陈道子的所有关系。 显然,没有那么美好。 洛云芙侧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慢悠悠的说道,“这么说来,景之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 拓拔玉皱起眉,“你为何忽然说到白景之的事情上面?” 刚才不还在谈论他和陈道子的关系如何吗?怎么忽然就说到白景之的事情同自己有没有关系上面去了? 等一等…… “你在套本王的话?” 洛云芙神色平静,轻轻颔首,显而易见是承认了。 拓拔玉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奇怪,“可是本王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吧……” 对于洛云芙,他的戒心一直很重,确定了对方问的是一些鸡毛蒜皮不重要的小事,他这才大发善心的回答的。 当然了,白景之的事情也在这一堆鸡毛蒜皮不重要的小事当中,可是他在意的是,洛云芙是怎么 从自己的话里套出想要的信息,而且下的这个结论。 洛云芙也没有丝毫的隐藏,“景之曾经同我说过,他有一个仇人,是一个来自西域的女子,极擅长蛊术,而且能操控人的神志,他追杀了那个女子很久,最后却发现,那西域女子和陈国一位极有权势的大人物有牵扯,那人还从他的手中将那女子给救走。” “当初你们陈国利用颜祉铭那个蠢货,想要侵吞整个祁国,还派了不少人来,其中有一个就是那位首辅大人,他身上邪气的很,还能够操控许多的毒物,后来被我套出话来,那女子果然为他效命。” 拓拔玉不再倚在门边,他慢慢的站直了身子,一双妖娆的眸轻轻眯起,沉声道,“然后呢?” “然后他被我一箭射中胸口,身受重伤,狼狈逃离,如同丧家之犬。” 洛云芙淡淡的点评。 拓拔玉脸色一变,重重的抽了抽眼角。 他想起昔日自己在战场上和颜只黎交锋的时候,也是被这女人一箭射中了胸口,还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虽然那一个多月其实是他装伤,可这口气也憋不下! 而且对方的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是指桑骂槐,别有意思呢? 拓拔玉心里很恼火,但他还不至于在 洛云芙面前翻脸。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愿意再把几个月前的事情扯出来,打一遍自己的脸。 “我之所以会身受重伤,是因为有人伪装成了祉黎的模样来欺骗我,而那个人同样也是一个女子……我从她的身上闻到了陈道子身上一样的奇怪的味道……” 说是奇怪的味道,其实就是常年和尸体毒物打交道的一股邪味。 洛云芙会一定的医术,嗅觉方面更是极其的灵敏。 “景之很明显失去了神智,被人操控,会易容,能操控人的神志,而且还是一个女子,想必就是景之经常追杀的那人……” “而那人是陈道子的下属……”洛云芙淡淡说着,“所以刚才我才会问王爷,和你们首辅大人的关系怎么样……如今我确定了,王爷和这位首辅大人的关系并不好,和那女子应该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景之的事情同你无关。” 一个人的话语可能骗人,但是眼神却绝对不会骗人的。 拓拔玉在提到陈道子的时候,眼中漠然而又冷淡,隐隐的还有些嘲讽和不屑。 “你就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万一是本王呢?” “不会。” 洛云芙想也不想,“如果是你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相比较于幕后推手 ,你更像是那个顺水推舟的人……”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拓拔玉的话,他绝对不会要自己的性命。 或者说,凡是有可能危及到自己性命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 洛云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她就是莫名的笃定,拓拔玉不会伤害她,无论她做了些什么。 拓拔玉笑了笑。 “所以,你现在打算放弃挣扎跟我回成国安安分分的做你的左翼王妃了?” 洛云芙垂下眸,“我还有选择吗?” 当船离开海面的那一瞬,也就是抵达陈国土地的时候,而在那之前,在这宽广的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她根本没有逃掉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做其他的打算? 自己忽然失踪,祉黎必然会大肆搜查,难保就不会查到那西域女子的头上。 出于忌惮和躲避,她有极大的可能会带着白景之重新回到陈国,对方依附的人是陈国的首辅城道子,那么他们必然有遇上的一日。 她不知道那女子到底对景之做了些什么。 或者想利用景之做些什么。 她只知道。 上辈子的惨剧,她不会任由其发生的。 既然如今的景之被操控了心智,那她就一定会将对方救出来,而他没有报的仇,她不介意……替他报! 第四百五十八章 盘问完那个宫女,路十一和颜祉黎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陛下可相信那宫女的话?” 路十一自然是不信的,倘若真的如那宫女所说,当时的皇后娘娘是和陛下在一起,那陛下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颜祉黎目光微沉。 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宫女看到自己时的震惊模样。 “她的样子不似作伪。” 他沉声道:“椒房殿那块地几乎被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什么密道的存在,而当日值日的太监宫女却说殿中没有任何的动静,一个人不可能就这么消失。” 而且,芙儿也不是那种会乖乖坐以待毙的人。 而那宫女…… 颜祉黎神色微冷,眼底深处浮现出一抹森然的杀意,对方的样子并不像撒谎,而且对方还清楚的说出了芙儿和那个“自己”的衣着,几乎是毫无纰漏,只能说她确实见到过这样的两个人。 “陛下,不如臣去将那日同她一起的宫女带来。” 路十一想到了当时在场的另一名宫女,“说不定从她的口中,能够套出一些什么东西来。” 这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办法。 颜祉黎轻轻颔首,同意了。 那名宫女被带来时,还有 些害怕惊慌,直到瞧见坐在上位的年轻帝王,这份害怕和慌乱才稍稍得以缓解。 帝都第一美男子,昔日京城女眷的闺中梦里人。 哪怕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轻轻看来的一个目光,都足以令无数的女子心神动摇。 宫女颤颤巍巍的开口,“陛、陛下,不知宣召奴婢来有何事?” 她眼中的痴迷不加掩饰,令得颜祉铭轻轻皱眉。 他不愿意开口,便由路十一来问,而那原本还痴痴地看着颜祉黎的宫女,在听到路十一的问题之后,眼神却变得迷茫起来。 “这……奴婢只是陪着秋枫去如厕……” “除此之外呢,你还有没有见到什么?”路十一问,“秋枫说过,她掉了簪子回去找,你便在原地等她,这段时间里,你可曾见到什么人,听到什么动静,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 颜祉黎静静地看着她,不放过她眼中的任何一个情绪。 一个人,无论肢体和话语伪装的在如何真切,可是眼睛却会在那一瞬,不小心透露出所有的东西。 人的眼睛是很难骗人的。 他看到对方的眼睛涣散了一会儿,随后就变成了一片的迷茫:“没有呀。” “哦,你确定没有?你可知,在陛下面前说谎可是欺君之罪,当日夜半出来的不止你一人,倘若从他人的口中查出些不一样的,那便是诛九族。” 如今的路十一,早已不再是过去的路十一。 过去的路十一虽然性格冷了些,周身的气场还没有那么的强大,而如今的他已然成为了将军,经过战场上的厮杀,鲜血的洗礼,身上还带着凛冽的杀意和煞气,只是一个眼睛,便令地上的小宫女心口一凉。 “应该……应该没有,奴婢……奴婢不记得了,真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奴婢只记得当晚秋枫叫我陪她,之后……之后发生的事情,奴婢就不怎么记得了。”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说话,说的颠三倒四。 路十一微微皱起眉。 听了许久,他才终于听懂了一些。 这个宫女根本就不记得当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了,唯一的记忆就是当天晚上秋枫将她从睡梦中摇醒,说自己怕黑,要她陪着去如厕。 后来秋枫丢了簪子,想要回去找,她便不愿意了,秋枫就只能一个人折返。 而这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便不清楚了。 因为等她清醒过来 之后,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上床的,甚至还以为昨夜晚上的事情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若不是被带到这里来盘问,她还不知道这原来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从她的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路十一便让她离开了。 他转过身去看颜祉黎,一张俊逸的脸微微沉下:“陛下,有些不对劲。” 倘若事情真的如秋枫所说,这个宫女当时痴痴呆呆,而她本人又将那一晚上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那就令人深思了。 颜祉黎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不至于这般轻信。 “倘若真的如那个宫女所说,那么当时必然还有其他人看到了芙儿,只是忘了而已……” 若真是这样的话,颜祉黎目光骤冷,“去将椒房殿的所有下人全部带来,一个接一个的盘问那一晚的事情,记得越细致越好,既然是忘了,那么中间肯定会有着一段记忆的空白,路将军,此事就拜托你了。” 路十一低头,声音清越如金,“臣定不负君命。”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说起了另一个名字,“臣斗胆问陛下一个问题, 皇后娘娘身边有一个丫鬟名为青萝,不知……”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问题。 他始终记得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淡雅温柔的绿衣少女,哪怕离开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可到如今他才恍然惊觉——原来,那抹窈窕清丽的身影早就不知何时落在了心间。 他记得青萝和皇后主仆间形影不离。 那这一次皇后出事,她可有被牵连? ……或是,被陛下迁怒? 他低着头,静静地等待回答,并且想在接下来为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女,适当的求情。 是以,他并没有看到上方颜祉黎的神色。 整个宫殿久久没有声音。 颜祉黎垂下眼,眸中晦暗,最后才缓缓道:“想不到十一对青萝那丫鬟如此上心,只可惜……” 他声音一顿。 “几日前的那场火灾,皇后不知所踪,而青萝……并没有逃出来。” 并没有逃出来。 所以,已经死了! 路十一素日一直冷漠淡然的脸,忽然一白,仿若是一张面具无声地崩裂开了一条缝隙,“臣明白了。” 悲伤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重新恢复了昔日的冷漠和淡然。 “臣必然会好好追查,找到皇后娘娘。” 第四百五十九章 也找到那个纵火行凶的背后黑手! 颜祉黎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告诉路十一那从椒房殿的火海中找到的一具尸骨很有可能不是青萝的。 哪怕那具尸骨的手上还戴着青萝戴着的手镯。 然而在当日的晚上,椒房殿中还有另一名宫女失踪。 至于青萝到底在哪里,是变成了一句干枯的焦尸,还是和洛云芙一起被人带走了……他心中隐隐有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只是还没有办法证实。 路十一花费了半日的时间,提审了椒房殿中的二十多名宫人。 最后发现,这些人和之前的那名宫女一样,都有一定时期的记忆空白,完全记不起当时发生过什么。 最显着的是一个值日的太监。 据他所说,夜里凉寒,他打算回去多带一身御寒的衣物,然而当他带着衣物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呆呆站在雪地中,衣服掉落在地上,而他的头上和头上,则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路十一本也没想从这些宫人的口中得到更多的都能,这些便够了。 他将这些事无巨细的禀告颜祉黎,神色晦暗,“陛下,倘若臣没有猜错的话,宫女秋枫当日所见的并不是 幻觉,而是真的,只不过,他瞧见的那个男子并不是陛下……” 说着,他居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陛下除了在战场,或者是要杀人的时候,从不穿玄衣。” 颜祉黎有洁癖。 他是出生帝都的贵公子,时常一身素衣,是以京城中人称赞他为:如崖山之松竹,如玉山之将崩。 唯有在战场,或者是厮杀的时候,他才会换上一身玄衣。 ——因为怕脏了他的白衣。 “若臣没有猜错,那人应该是易容成了陛下的样子,而且那人还会一些诡异的法子,能够令这些人遗忘她出现时的记忆。” 颜祉黎目光微沉。 路十一道:“臣还有一言,既然那假冒娘娘的女子在皇宫里……那陛下为何不想办法从她的口中套取消息呢?” 颜祉黎轻轻扬唇。 眼中神色冰凉。 “朕尝试过,只可惜那女子的嘴巴太硬了些……不过想来也是,愿意为自己的主子做到自焚毁掉容貌这一步的,区区皮肉之痛又岂会动摇?” “那么,陛下觉得,皇后娘娘此事,最有可能是何人所为?” 新帝刚登基,看似万民所向,实际上政权并不稳,底下多得是有 耍心机想要取而代之的人,还有正在逃窜中的前摄政王颜祉铭,想必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认命。 所以一时半会,到底是谁干的,还真的追究不出来。 路十一又道:“或者陛下再想一想,便是那人有擅长蛊惑人心的法子,可是他总不可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进皇宫还不被人发觉……宫里面必然有接应,而且,当日,陛下应该并不在皇宫中吧……所以才会叫那人得手。” “臣斗胆问陛下,当日陛下是因为何事离开?” 颜祉黎皱了皱眉。 然后,他的脸色豁然大变。 “不好!去驿馆!” 他想起来了,当日他之所以会离宫,是因为初到京城的拓跋玉向来发来邀请,让他去商议陈祁两国盟约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如此之巧! 他目光骤沉,几乎是立刻,他便让路十一带兵将整个驿馆包围起来。 此时正临夜晚。 祁陈两国的风土人情迥异,美人也各不相同,祁国的女子更偏向温柔婉约,不一样的风情很快就将那群来自陈国的使臣们俘获。 这时候,正是载歌载舞的时候呢,冷不防来了一群兵马将这驿馆牢牢围住,并且将他们一个 一个的揪了出来。 “你们做什么?我们乃是陈国的使臣,难道你们祁国想要两国开战吗?” 这里的热闹吸引了许多周边的百姓来看。 听了那使臣的话,百姓们都呸了一声,这些日子以来陈国侵略,叫他们祁国死伤了无数士兵百姓,仇恨本就会刻在人的心底,尤其是这仇恨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 于是,唾骂声接连响起。 不过虽然唾骂,但是他们心底还是担心会引起两国的又一次战争。 颜祉黎来的时候,陈国的使臣正骂声四起。 猛然间到一个俊逸出尘,恍若谪仙的男子出现在眼前,他们先是怔了怔,而后便猛然反应过来。 “祁国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陛下好意派我们来为您祝贺,您就是这么对待远来的朋友的吗?” 这个陈国使臣的祁国话说的不是很好,音调不全,但是里面的怒意却是任谁都能听出来。 “远来的……朋友?” 颜祉黎念着这几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是不是远来的朋友,看你们的左翼王还在不在这里就知道了……给朕搜,把左翼王请出来好好地叙叙话。” “祁国陛下, 你疯了吗?” 这人是想做什么?以莫须有的名义将它们全部扣压在这里吗?也是,毕竟前来祝贺的乃是陈国的战神左翼王! 该死! 早知道,他就应该劝谏陛下,不该让左翼王来的! 使臣的心中后悔不已。 但如今后悔已经是无济于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群士兵将他陈国最为高贵强大的左翼王扣押着,一脚踹在了地上。 等等! 王爷为什么不反抗! 他瞪大了眼睛。 颜祉黎在看到这人的第一刻,眼中便浮现出了冷意,他上前一步,捏住对方的下巴,对上一双锐利且冷然的眸子。 从这双眸自便可看出,此人不是寻常。 可惜…… 他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拓跋玉,并不是这样冷漠矜傲的人呢。 使臣打了个哆嗦,只觉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了:“祁国陛下,你想对我们王爷做什么?你若敢欺辱我们王爷半分,我陈国就算倾国之力,也要和祁国不死不休!” 显然,这老头是误会了什么。 颜祉黎神色冷然,捏着“拓跋玉”的脖子,毫不怜惜的将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自脖子处狠狠撕了下来! 旁边的使臣惊叫出声。 第四百六十章 面具下面赫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王爷呢,王爷去哪里了?” 颜祉黎冷然一笑,将人皮面具丢在地上,目光逼视着被扣住的陈国使臣,眼中露出一抹森然的冷意:“这就是你们陈国的诚意,盗走我祁国的珍宝,再把这么一个冒牌货放在这里扰乱视线拖延时间!” “就你们陈国的所作所为,也担得起一句远来的朋友?简直可笑!” 他面容冰冷,声音森凉。 整个天地寂静了一瞬,但很快,就变得哗然了起来。 祁国的百姓明白了——感情陈国派左翼王来祝贺新帝登基,根本就不是为了谈和,而是为了偷走祁国的东西。 陈国的使臣也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他们的左翼王向陛下毛遂自荐,说要来祁国为新帝祝贺,原来打的是浑水捞鱼的想法。 最令人唾弃的是他自己捞到鱼了,却转头就跑了,留下他们这些对国忠心耿耿的臣子们承受祁国新帝的怒火! ……就他们左翼王做的事情,这祁国的少帝可能让他们活着回去吗? 完了! 有使臣白眼一翻,昏过去了。 颜祉黎冷眼扫过地上的假拓跋玉。 此 事被揭破了伪装,他的脸上也没有多少的害怕和慌张之色,只是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且对方的相貌出众,还隐隐的有些眼熟。 “你是女子?” 一抹诧异划过颜祉黎的眸底。 但很快,便冷了下来,“把她带回去!” 管拓跋玉这个替身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既然能够做拓跋玉的替身,必然知道拓跋玉的不少事情,说不定能得出拓跋玉的路线。 “封锁海域陆路,凡是前往陈国的,过路者,无论商客平民或是其他,一概拦住!等什么时候朕解开了封锁,他们在继续赶路!” 祁国陈国距离遥远,即便拓跋玉一早便开始出发,现在也绝对还没有到陈国。 只要没有到陈国的国土上,他就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将对方拦在路途之中! 封锁令下达的第一时刻,无数传书飞快发出,以八百块里加急的速度飞快赶往祁国陈国交界的每一个港口。 至于那个假冒洛云芙的女子,颜祉黎交给了毛遂自荐的路十一。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相信路十一的能力,而是因为他心中的一个猜测,需要路十一去证实。 而想要证实,就首先要这二人 接触! 颜祉黎提审了那个拓跋玉的替身。 “你应该知道朕见你的原因。”他淡淡的瞧着她,他的眼眸如明月清风,眼底深处却是彻骨的冷意和逼人的锋芒。 这一瞬间,百合从他的身上看出了另外一个人。 先帝。 不是那个被颜祉铭利用的团团转最后被下毒害死的那个蠢皇帝,而是颜祉黎的父皇,那个以风流闻名于世又明睿通达的先皇帝。 “百合明白。” 她垂下来眸子,神色淡然,“陛下不过是想要问拓跋玉的事情,陛下只管问,凡是百合知道的,一定会倾囊相授。” 颜祉黎的眉头轻轻皱起:“你是祁国人。” 不是因为对方的祁国话说得很好,而是因为对方所吐出的,分明是来自于江南的吴侬细语。 百合神色平静,拔下了头上的发簪,一头长发顿时倾斜而下,她跪趴在金銮殿上,一张脸如江南里的杜鹃花,淡雅而有坚毅。 颜祉黎目光一缩。 “小女姓柳,乃前太师柳风排名第二的嫡孙女,柳白禾!” 颜祉黎盯着她,说实话,他对前太师的印象不深,只隐隐记得这位当世大儒好像是因为私通陈国被判的抄家灭族。 而柳白禾跪在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倒叫他想起另一个人来:“林素素。” 他不自觉地说出这个名字。 柳白禾就笑了起来:“林素素乃是小女的表姐,只是命运多舛,年幼时全家遭了匪徒所害,后来柳家被先帝判处诛九族,她也在九族之中,被罚为了军机,如今过了这么多年,想必已经不在人世了。” 颜祉黎终于明白了,为何他在看到柳白禾的时候会觉得熟悉。 是因为她和林素素之间有一定的血缘,相同的血缘生出了相似的容貌。 但颜祉黎对这些不感兴趣,“拓跋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可曾向你透露过回去的路线,这一日你可曾察觉到他有异常?” “凡是你所知道的,全部给朕说出来。” 百合莞尔,轻轻低头,一一回答,“拓跋玉还未来祁国的时候就曾对小女说过,他要来祁国带回一样东西,却没有说是什么东西,只说非常重要,所以他才会要求来祁国为陛下祝贺,否则以他的身份,是不该来涉险的。” 颜祉黎声音暗沉,“然后?” “拓跋玉到了京城之后,便不再让小女伺候,所以小女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只不过前几日的时候他忽然出去了一趟,然后带回来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颜祉黎脸色微微一变,手指下意识的捏紧。 百合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继续说下去,“小女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但是看拓跋玉的样子,应当是个女子,毕竟拓跋玉一向怜香惜玉,若不是女子,她不会这么珍之重之……” 衣袖下,他紧扣的手指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女子……” 他轻轻开口,气息却明显不稳:“受的伤,重不重?” “很重。” 百合说着,颜祉黎的神色豁然一变,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焦急。 “拓跋玉应该察觉到了有人监视,所以那人是由小女照顾的,那人伤在心腹,而且是剑伤,拓跋玉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救过来,但是因为伤势太重不能移动,所以拓跋余带着她又逗留了几日,前日晚上才动身离开。” 颜祉黎的脸色,已经可以用冰霜来形容。 “他—是怎么,出去的?” 前日晚上? 那时候他早已经发现了那女人的不对劲,并且颁布封锁城门的消息,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够不动神色的出城? 第四百六十一章 颜祉黎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柳白禾不亏在拓跋玉身边呆了十几年。 能够被拓跋玉留下当做替身,而且还在颜祉黎派去的人眼下没有漏出任何的纰漏,显然是对于拓跋玉的言行举止和行事作风模仿到了极致。 做到这一步,她定然是极受拓跋玉的信任。 颜祉黎从柳白禾的口中得到了许多消息。 他神色淡漠,转身便想要离开。 而柳白禾跪在殿中,在颜祉黎转身的一瞬间,猛然在地上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陛下,小女已经将小女所知的一切全部告知了陛下,当年小女的祖父被诛灭九族,胆小女一直不相信正直中心的祖父会做出这种事情,所以小女这些年来跟在拓跋玉的身边,就是为了能够找到真相。” “如今小女已经找到了真相,证明当年小女的祖父还是被人污蔑,而污蔑他的人,正是朝堂中一名和陈国私下勾结的官员,还请陛下看在祖父忠心为国,含冤而死的份上,还他一份清白!” 她额头磕在地板之上。 从地板上传来的冰凉透过她的额头,渗入她的内心。 她的脸上无喜无 悲。 颜祉黎的脚步停住了。 “朕会为你的父亲平冤昭雪。”他淡淡道。 对于那位先太师,他所了解的不多,但若一切当真如柳白禾所说,那位先太师是受了他人的污蔑陷害,他自然会为其平反。 但…… 此刻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 柳白禾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她垂下眼,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再来京城之前,她便猜测过,拓跋玉是为了那位将军府的嫡女,未来的皇后而来,只是她也只是猜测,而不能确定。 直到那一日,拓跋玉抱着一个受伤的人回来。 她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香气。 在那之后,柳白禾便快速的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她不打算跟着拓跋玉回去了,跟在拓跋玉的身边,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比起回陈国,她要留在祁国,以柳家遗孤的身份为柳家沉冤昭雪。 拓跋玉带着洛云芙在海上漂流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里,除了最初的一日他曾经来看过洛云芙以外,后面的时间里他都逼着对方。 直到第三日的时候,他才终于过来。 彼时的洛云芙正在喝茶。 远离故国,落入仇人手中,她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哀愁和苦恼,只是惬意的端着茶杯,眺望着窗外的海浪。 模样颇有几分悠闲。 拓跋玉便忍不住笑了。 “我本以为你会低落,却没想到你的日子过得比本王还要悠哉。” 洛云芙淡淡道:“不然呢?难不成我还要愁眉苦脸食不下咽不成?就算我把自己苦死饿死,王爷也不会放我回去的。” “倒是王爷,这几日都对我避而不见,今日偏偏找上门来,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洛云芙说着,身子后仰,懒懒的靠在藤椅之上。 她的神色淡然,眼眸却不自觉地眯起,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让我来想想,能够令王爷不悦的事情很多,但是在当下……” “没有什么比前往陈国的路都被封锁来的最大吧?” “看来你心中清楚得很。” 对于洛云芙知道这件事,拓跋玉的心中并没有惊讶,在他的心中,洛云芙本就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 “颜祉黎确实很在意你。” 他冷冷地说着,面容冰冷,眼中更是有一种灰暗的复杂情绪:“他甚至连登基大典都没能如约举行, 连续好几天都在四处找你的下落,还把去陈果的路全部封锁了。” 洛云芙并不惊讶。 查到拓跋玉身上只是时间问题,而祉黎一旦察觉到她失踪的事情和拓跋玉有关,必然会第一时间封锁去陈国的道路。 “所以呢?” 洛云芙道:“左翼王这是后悔了,想要把我安然无恙的送回去?” “还是,左翼王发现没办法带我离开,所以打算劫持我,以我作为筹码来向祉黎换取好处和回陈国的机会了?” 拓跋玉的眉头狠狠的皱起来,脸色晦暗。 “云儿……” 他慢慢开口,说的居然是洛云芙的小名。 这令得洛云芙皱了皱眉,惊奇的是,她的心里居然没有多少的排斥,反而隐隐地有一抹奇异的复杂之感。 仿佛在过去的时候,也曾经有人这般叫过自己。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 拓跋玉漠然:“你的嘴巴实在不讨喜,有时候本王经常想,要是能够把你这张嘴巴缝起来就好了。” 洛云芙眼中一冷。 “可惜……” 他苦笑一声。 “我总不忍心伤害你的。”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地,身处怎样敌对的阵营,他 都不会对洛云芙做出过一点不利的事情来。 洛云芙没有说话。 但她的心底,不知为何,却翻起了一层细微的波澜。 但这只是一瞬,下一瞬她就听到拓跋余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早知道从齐国带你回去这么难的话,当初我便不该放过你父亲,直接将你父亲生擒了然后逼迫你来陈国该多好?” “等你到了我的地盘,就算那颜祉黎在有本事,也没办法从本王的手中将你抢过去。” 洛云芙原本升起来的那种复杂的情绪,在拓跋玉说出这番话之后,便立刻粉碎的一点都不剩下了。 看清楚了洛云芙难看的脸色,拓跋玉笑了一声。 他的神色也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怎么,本王说这样的话,你心里不痛快?”他冷笑道:“可是你不要忘了,若不是本王手下留情,你觉得,就凭你父亲的那点兵马,能够打赢本王,还能烧了本王的粮草?” 洛云芙神色微冷。 “王爷,是你自己技不如人,不要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呵——” 拓跋玉嗤笑一声,眼中浮现一抹怒意,而后他便伸出手,快速的点了洛云芙身上的穴位。 第四百六十二章 洛云芙一个不慎,身子便不能动弹了。 她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你想做什么?” 拓跋玉将她打横抱起,走出房间,并没有低头朝她看去一眼,“能去哪里?当然是带你回京城了。” 他会这么好心? 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拓跋玉也确实不负她所望,淡淡的声音传出:“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们并不在海上。” 他脸上露出一抹欠揍的笑意:“祁国到陈国,起码需要十日的路程,这已经足够颜祉黎反应过来堵住本王的回程之路了,是以,从你落到本王手里的时候,本王就没想过能够从颜祉黎的堵截下回陈国。” “本王一开始就打算了,留在京城中。” 洛云芙微微一愣,而后脸色便难看起来。 是了。 拓跋玉既然敢肆无忌惮的带着自己离开,一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恐怕这会儿的祉黎只会觉得他正在回陈国的路上。 毕竟,以拓跋玉的身份和他做的事情,回到陈国才是最安全的。 但有一句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谁会想到,拓跋玉非但没有回自己的母国,还直接 留在了对他而言最为危险的京城呢? 拓跋玉的声音中都带着笑意,“如今颜祉黎确实封锁了所有的路口,可是这样的做法能够维持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 “封锁路口,可不仅仅是对本王不利,对整个祁国也是不利的,时间一长了,无论是商贾还是平民,都会对他的这个做法不满,最后他必然还是要打开的,本王只需要在京城好好地待上半年就够了。” 洛云芙嗤笑一声,闭上眼,没有说话。 可是拓跋玉的声音却依旧喋喋不休的想起,如魔音一般,无孔不入,扰乱的她心中不宁静。 “你说,他对你的感情又能够维序多久?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一年?京城中的美人可多了去,姿态各异,便是如今的他对你在喜爱,在这迷乱人眼的花丛里,也不一定还能一直记住你呢。” 洛云芙终于忍不住了。 她睁开眼,狠狠地瞪了拓跋玉一眼。 “闭嘴!” 她的脸上,终于没了往日里一直挂着的淡漠平静,而是带上了些许的怒意和气恼,令得她的脸上带上了些许怒意。 那双一直如古井 般的眸子,也终于起了波澜。 拓跋玉从未见过这样的洛云芙。 他的目光微微一晃,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的光,很快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纨绔妖娆。 他抱着洛云芙,哈哈大笑,声音里少见的带了点少年的意气,“怎么,洛小姐生气了?可是本王说的也没错啊。” “你容貌不算顶尖,琴棋书画也不是精通,整日里只会耍刀弄枪,上树掏鸟窝下水抓泥鳅,脾气还不好,这也就罢了,你还……” 他的目光终于终于施舍给了洛云芙。 清丽绝色的佳人此刻就躺在他的怀中,长发披散,眸如新月,雪一般白皙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如同傍晚十分的晚霞。 他的目光慢慢下移,最后定格在佳人的胸口上。 眼中露出些怜悯的神色。 “还胸这么小。” 洛云芙:“……” 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要容貌没容貌要身材没身材,你这个样子,也确实不能和京都的其他女子相比……毕竟你完全没资本和人比啊。” “拓跋玉!” 洛云芙忍无可忍了:“你给我滚!” 素来冷漠镇定,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洛云 芙,在这一刻,终于按奈不住心底的杀意了,“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 拓跋玉哈哈大笑,将洛云芙扔到床上。 洛云芙不能动弹。 否则的话,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对拓跋玉动手,即便是武功赢不了对方,她也会狠狠地咬上对方一口。 拓跋玉在她脖颈上重重一敲。 她还没来得及怒骂,就软软的倒落下去。 寒风吹开了窗户,发出哐当的一声响,冰冷的寒风瞬间侵入殿中。 假寐的颜祉黎瞬间惊醒。 他看了一眼被吹开的窗户,倦怠的揉了揉额头——就在方才,他居然梦到了芙儿和拓跋玉在一起。 她穿着一身红杉,站在拓跋玉的身边,自他的面前走过,未曾瞧过他一眼,即便是在梦中,那种充斥于心间的慌乱和痛苦依旧令他难以呼吸。 好在,这只是个梦。 他起身,凝视着窗外已经晦暗的天色,远处的山峦被遮盖在皇宫的金砖玉瓦之下,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的瞧出一个轮廓。 伺候他的总管大太监走进来,瞧见陛下已经醒了,便小心的道:“陛下,凝公主来了,正在外头侯着呢,陛下要不要见 见?” 颜祉黎骤然回神,慢慢的皱起了眉:“让凝公主进来吧。” 他同凝公主,年幼时的关系是很好的。 他得宠的时候,凝公主是他最好的玩伴,哪怕是在他谷底的时候,这位姐姐也曾经多次帮助过他,那些过去的恩情他一直铭记于心。 只是,这些年来,他们明显已经疏远很多。 但即便在如何的疏远,这位凝公主,已经是这祁国皇室当中,唯一还留着的一个皇室血脉了。 凝公主得了圣命,便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来。 “凝儿见过陛下。” 颜祉黎道:“我们二人乃是姐弟,凝公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凝公主便慢慢起身。 即便是年幼时关系亲厚,可是这么多年来的疏远,不可能一见面便恢复到从前。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知道,芙儿曾经去赴过这位姐姐的宴,并且在回来之后,连续派人追查了这位姐姐半年,可谓是细致入微。 他了解芙儿的性格,倘若不是有所缘由,对方不可能这般监视着她。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对这位昔日的姐姐,心中有了一点忌惮之心。 第四百六十三章 凝公主轻轻蹙眉,她是个多病的女子,脸色常年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就连说话时,都会断断续续的咳嗽,“今日来打扰陛下,是有一件事,前些日子我在礼佛的路上救下了一名女子,那女子说她来自云南,是陛下的故人,我想着应该无人敢冒充陛下的故人,便将她带了回来。” 云南、故人。 颜祉黎皱起眉。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她可曾说过自己的名字?” 凝公主柔声道:“那女子说她姓林,是陛下十年前安置在云南的。” 林素素。 颜祉黎默然了一会儿。 “她是来京城找陛下的,只是中途的时候遇见了匪徒,身上受了重伤,不便移动,如今在公主府养伤,陛下可要去看看?” 凝公主说完,便低着头,等待着颜祉黎的回复。 颜祉黎眉头皱的更紧。 他当初将林素素安置在云南,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当初的仇家会寻仇,一方面是因为柳家被诛九族,林素素作为九族之中的表小姐,只能先到偏远的地方躲藏。 而后来林素素会在那里常住,则全是因为她拜了一个医术高超的师傅。 而那个神秘的医者,便是隐居在云南。 作为那人的得意弟子,林素素便 也跟着在云南一起隐居,多年来未曾走出过云南一步。 却没想过她会来这里。 林素素的事情,是梗在颜祉黎心中的一根刺,也是他心底最深的愧疚和错误,他不可能对林素素置之不顾,但如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素素是朕的义妹,既然她在公主府,那便劳烦公主多多照顾了,朕会拨些太医过去,待她伤势好些了,朕会派人接她回宫。” 妹妹? 凝公主唇角挑起一抹笑。 那抹笑如同幽兰一般,静谧淡雅,又似初晨的凝霜,正如凝公主的封号一般。 “那凝儿就先回去了。” 她轻轻弯腰,手指在衣袖下微微一动,淡淡的粉末从她的指甲里抖出,很快,便散落在了自窗外吹进殿中的寒风里。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香味。 颜祉黎只以为这股香味是自己皇姐身上的胭脂味,是以并没有留意。 凝公主退出了宫殿。 “想不到公主前几日救下的那个女子,居然真的是陛下的故人,还是陛下认下的义妹……如此看来,公主可是立下了大功。” 一出宫殿,身边的丫鬟便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惊讶,还有些对林素素的羡慕。 皇帝的义妹,便是日后的公主。 金尊玉贵。 凝公主咳嗽了一声,道,“是呀,本宫只是出去礼佛一趟,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谁会想到,居然这么巧呢?” 丫鬟点了点头,又惋惜道:“听说洛将军的女儿在册封的前一日遇了大火,现在正重伤躺在床上,洛将军极为喜爱洛小姐,这些日子恐怕正担心着呢,殿下要不要去将军府瞧瞧洛将军?” 自家公主对洛将军的心情,她作为贴身丫鬟,当然是心知肚明的。 这时候可不正是一个好时机吗? 凝公主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捏了捏手指,指甲中的药粉已经全部没了。 她垂下眼,遮住眼中近乎诡异的笑意,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如今宫里的那个洛云芙根本就不是真的洛云芙,真正的洛云芙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过没关系。 管她去哪里了呢,她已经给对方准备好了一份大礼,只等着对方回来的时候收下。 洛云芙昏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 但她脑海中还记得是拓跋玉将自己打晕的,所以醒过来的第一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面前的景物,声音便先一步响起。 “拓跋玉!你个混账!” 话一出口,她就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自己 的声音会变得这么苍老沙哑? 她摇了摇头,神志终于清醒了过来,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风景——是一处极为简陋的房子,里面的装饰简直可以说是房子,地板和桌子上还积累着不少的灰。 这是哪里? 莫非拓跋玉嫌弃带着自己累赘,就把自己随便扔到一个地方了不成? 就在她迷惘的时候,一只鸡从敞开的门外跑了进来,琢着房间里散落的小米粒。 洛云芙看了一眼,便想要下床,结果却不小心看到自己的手,顿时大吃一惊,咚的一身卷着被子落在地上,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本该是年轻白皙的,而眼前的这双手却是充满了细纹。 她转头,看到床的对面有一块镜子,里面清楚照出她如今的模样——一张年迈苍老,布满皱纹,和黄斑的全然陌生脸。 洛云芙在床上呆了一会儿,确定这不是一个梦。 怎么会…… 她不是应该和拓跋玉在一起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咋这里,还变成这样的一个模样? 就在她惊怔的时候,一个苍老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走进,“唉,老婆子啊,你醒了?我给你抓了药,赶紧来趁热喝啊。” 那是一个苍老年迈的老人。 他端着一碗药 ,走路的步伐一瘸一拐,明显是不利于形。 洛云芙的眉头狠狠地动了动。 对方走过来,伸手便想要触碰她。 洛云芙怎么可能任由对方触碰自己,手一挥,便打开了对方的手,药碗一个摇晃就要跌倒在地,而那老人居然快速伸手,稳稳地将其端住。 洛云芙怔了一瞬。 而后,她的脸骤然沉下来,“拓跋玉!” 那老人叹息了一声,声音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看到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会害怕一下呢,谁知道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是拓跋玉的声音。 最初的惊慌已经消失不见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面目虽然变老了,可是身体却没有任何苍老的迹象,再加上这个面前突然出现的老者,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她已经将事情猜的差不多了。 拓跋玉将她易容成了一个老人的模样。 “你想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为了作弄我。” 洛云芙深吸了一口气。 拓跋玉道:“我怎么会作弄你呢?只是颜祉黎那家伙追的太紧了,而你又不是一个安分的,万一出了点意外,我非但不能把你带回陈国,还得把自己赔上,这样就太不值当了,是吧?” 第四百六十四章 就在二人说话的档口,门外忽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围墙上的公鸡喔喔叫了两声,扑腾了几下翅膀飞下墙,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顺着残破的窗户望去,可以看到屋外有一队官兵正将其团团围住,洛云芙的目光闪了闪,正想要开口,却骤然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将她搂入了怀中。 眼中的冷意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焦灼的关心。 “老婆子,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我现在马上就带你去找大夫!” 屋外传来声音,“仔细着点,哪个角落都不要落下。” 但是等官兵们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一个行将枯木的老人正搂着一个老妇人,惊慌失措,老泪纵横,而那老妇人一动不动。 这场景,明显是出了事情。 虽然是受命来搜查犯人,可是见了这样的场景,为首的官兵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将拓拔玉扶了起来,“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拓拔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着道,“是我家里老婆子……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好,苦苦撑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去了。” 而这时候,其他的官兵将整个屋子翻箱倒柜的查了一遍,就来复命了,“回大人,这里面 没什么可疑的。” 也是,两个没有子女,年将朽木的老人家,屋子里头别说犯人了,就连个桌子都没有多少。 官兵的心中不由得泛起恻隐之心。 他蹲下身子,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对方怀中的妇人。 最后发现,确实是没气了。 再看这房间的陈设,恐怕在诺大的屋子里只有这两个老人相依为命,如今去了一个,另外一个必然会受极大的打击。 在场的官兵家中也大多上有老下有小,见此不由得心生怜悯,有的人已经悄悄的往拓拔玉的手中塞些碎银,让他把洛云芙好好安葬。 洛云芙虽然闭着眼,看上去像是没气了,可实际上五官都在,甚至能够清楚的听到拓拔玉和他人的交谈声。 她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偏偏不能开口说话,甚至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最令她瞧不起的是,面对这些官兵的施舍,拓拔玉居然还真的接下了。 “谢谢官老爷们了,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和夫人一定会谨记在心的!” 谁是你的夫人? 洛云芙恨不能一口痰吐在拓拔玉的脸上,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动不动的在那里躺着,过了没多久,喧闹的声音就渐渐散去了,明显是那些官兵离开 。 拓拔玉起身,将门合拢,然后回到屋内,抱起了洛云芙。 洛云芙心中琢磨着拓拔玉想做什么,冷不防拓拔玉将她扔到了一辆车上。 之所以知道是一辆车,是因为底下的木板又冷又硬,上面还堆着不少的稻草。 一道悠扬的牛叫声在耳边响起,对方居然把她扔上了牛车! 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充斥了她的鼻端。 洛云芙只觉得难以忍受,更难以忍受的是拓拔玉还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 “老婆子,你不要怕,刚才那些官兵给了我不少碎银子,等下我就拿着这些银子去给你看病,有了这些钱,你的病一定能够治好,到时候我再去买一座宅子,以后我们两个啊,就在那宅子里头舒舒服服的呆着,一起等到死的那一天。” 洛云芙嗤之以鼻,倘若她不知道拓拔玉的真实身份,还真的会以为对方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可惜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之后,在听这些话,只觉得这话里里外外都是虚假。 如今,她已经明白拓拔玉为什么会将自己伪装成这个样子了。 原因很简单,如今是在天子脚下,在祉黎治下的京城,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暴露出行踪。 这种情况下,当然就需要易容,但 是,与其易容成年轻的男女,倒不如易容成年迈的老人,毕竟也没有谁会对一对家境贫困,朽木之年,说不定摔一跤都能摔死的老人家上心。 拓拔玉驾着牛车,后面的稻草堆里还躺着一个一脸苍白,一动不动的老妇人,这一路上当然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但凡有人问起,他就立刻装作垂泪的样子,说自己的老伴儿身上得了病,要去找大夫看病,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说不定还要把全副身家全都搭在那上面。 凡是听过他故事的人,都不由得面露同情之色,有的好心人还又给拓拔玉塞了不少的银子。 只留下洛云芙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后面的牛车上,心里头堵着一口怒气,偏偏又没办法醒过来向这些人揭露拓拔玉的真面目。 事实上,拓拔玉真的是带洛云芙去看病吗? 当然不是。 拓拔玉带洛云芙,到了京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里,拿着那些从路过的好心人手中得来的银量,买下了一处规模不小的宅子! 到了这一刻,洛云芙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拓拔玉口口声声说要带自己去看病,实际上却驾着牛车拉着自己在路上来回的走了。 原来就是为了拿它当活招牌,去骗那些路过的人傻钱多的傻 大个的银两的! 买下了宅子,拓拔玉就迫不及待的将洛云芙安置了下去,并解开了对方身上的穴道,在对方慢慢睁开的眼睛中,紧紧的抓住了对方的手。 那张经过易容后,变得苍老而又枯黄的脸上,也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 “老婆子,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和我的家了,你开心吗?” 洛云芙盯着对方那张丑陋的脸,嘴角扯了又扯,最后慢慢的吐出两个字: “无耻!” 事实证明,洛云芙逃脱不了这个无耻男人的手心。 清醒过后,她就发现自己的武功被封,全身的内力都无法调动,偏偏拓拔玉还对她盯的特别的紧,整个宅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就算实在有事,不得已要离开了,拓拔玉也会事先点住她的穴道。 自那过后,也时不时的有官兵到这处宅子里来搜查。 可是两个相依为命的老家伙,根本引不起他们的注意,他们都只是按部就班地翻箱倒柜搜查了一番,很快就扬长而去了。 拓拔玉摸着洛云芙的手,笑得一脸温柔。 不过此时的他,没了昔日那副俊逸的模样,笑起来自然也没有了妖娆荡漾的风华,反倒像个猥琐的老头子。 搜查的人走后,他便解开了洛云芙的穴位。 第四百六十五章 洛云芙定定的盯着他那苍老的,布满皱纹的,活像枯萎的树皮一样的脸,默默的转过头去,吐了起来。 拓拔玉微微一愣,然后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洛云芙擦了擦嘴巴。 她虽然样子被拓拔玉易容成了老人家,可是身体却还是年轻人,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僵滞。 她顶着一张老脸,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是觉得你这个样子笑起来特别的令人恶心作呕。” 拓拔玉嘴边的笑容消失了。他默默的盯着洛云芙,捏着对方手腕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眼睛里面终于浮现了一抹怒意,“闭嘴!”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如果是拓拔玉本来的样子,露出这种愤怒的神色,说不定还会有种领人的杀意,可是如今换成了这副猥琐又苍老的老头子样子,那种凌然的冷意彻底消失不见了。 洛云芙毫不畏惧,“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照照自己如今的这个样子,看看我说的是真还是假。” “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拓拔玉反唇相讥。 他带着洛云芙回到京城,就肯定要换一副新的模样,在挑选模 样的时候,拓拔玉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择将两人易容成了七老八十的样子。 至于原因,当然很简单了。 相较于年轻的男女,一对七老八十,布满皱纹和苍老的老头子,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不过,都说是老家伙了,那这易容之后的样子当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换作平时的话,拓拔玉还不怎么在意,可是被洛云芙这么一说,他顿时觉得浑身哪里都不对劲。 难不成真的是易容之后的样子太丑,让这女人看了之后觉得反胃? 这女人难道就这么肤浅,可是她又不是没见过自己没有易容时的样子,应该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洛云芙冷笑一声,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也算是看清楚了,不管拓拔玉再怎么折腾她,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那就是对方绝对不会出手伤害她。 不过她并不会对此觉得感谢。 相反,在得知自己被这个人控制了之后,她就干脆和对方对怼了起来。 拓拔玉眼中浮现一抹怒意,但很快,这怒意就渐渐的平息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怨我把你留在身边,不能让你和颜只黎那家伙见面是不是?” 他幽幽 的道,“可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来想呢?你落到我手里,不是能够更好的考验他对你的真心吗?” 洛云芙嗤笑一声,觉得拓拔玉的脑子大概是坏了。 “你挟持了我,把我强留在这里,限制了我的自由,莫非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拓拔玉,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当然了,她不傻,而作为陈国左翼王的拓拔玉更不傻。 拓拔玉慢慢的眯起眼睛,这个动作,用他现在的样貌来做,竟然也不觉得突兀,仿佛天生就该如此的这般。 他忽然问道,“我听说,颜只黎在你将军府的门前发过誓,这一生只会娶你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对吗?” 洛云芙闭上眼,一声不吭,显然了不想搭理他。 拓拔玉便自顾自的开口,“这话看起来不错,可京城里的人都不是个傻子,一个男子怎么可能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子,就算是你,恐怕也不是百分百的相信吧?” 拓拔玉说道,“我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京城中的官员不会因为他说出这一番誓言,就放弃往他后宫中塞人的想法。” “相反,内定的皇后忽然消失,或者皇后人选迟迟 未定,他们的心思肯定会活络起来,还有他的母后,当今的太后,肯定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子守节,而断送大齐皇族的正统血脉吧?” 这简直就是废话。 洛云芙依旧没有睁开眼。 拓拔玉面带微笑,“我们可以来赌一赌,他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能够坚持多久,只要他能够在这压力下撑过一年,我就放了你,如何?” 说到这里,洛云芙终于睁开眼了。 拓拔玉还以为洛云芙是为自己的话所动容了,脸上的笑意更深,冷不防洛云芙忽然开口说道,“那还是算了吧。” “在你这样的人身边呆一个月,我都觉得生不如死,更何况呆一年,恐怕一年的时间还不到我早已经自杀了。” 拓拔玉的脸色一变,抬起眼。 两人的目光相对,洛云芙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怒意和冷然。 “你就这么讨厌我?” 饶是拓拔玉再如何的没心没肺,面对着洛云芙的嫌弃,终于忍不住隐隐的动怒了,抓着洛云芙手腕的手也忍不住微微一个用力。 “本王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对你更是百般呵护,即便是当初知道了你的身份,也从来没有 想过对你下死手,甚至还为了你放过了你的父亲,任由你的父亲烧毁了陈国援军的粮草。” “还有你胸口上的伤……”他冷笑一声,“若不是本王一直暗中关注着你,在你被骗出宫的第一瞬间感到了那里就下了你,恐怕现在你早就已经是尸体一具,你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对本王甩冷脸?” “你可知,以本王平素的脾气,但对本王出言不逊的人,下场都是生不如死,而你对本王冒犯了这么多次,本王也不过是稍微折腾了你一下。” “你说,本王有哪里对不住你了?” 左翼王拓拔玉凶残之名,天下皆知。 曾经有臣子因为当面骂了他一句,就被他抽皮扒骨挂于城墙之上,暴晒了三日三夜,凡是反对过他的臣子,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罪名斩杀殆尽,令得整个成国朝堂人心惶惶。 洛云芙当然也听过这些传言。 所以在见到拓拔玉之前,对方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代名词。 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是什么时候,她对传言中那位心狠手辣,如同恶鬼在世的左翼王没有了恐惧害怕,而敢这么无所畏惧的和对方作对呢? 第四百六十六章 洛云芙想,大概是在最开始和拓拔玉相处的那几日里吧。 在那几日里,拓拔玉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总喜欢明里暗里的折腾他,可是却从来没有过伤害她的想法,甚至于后来两人一同逃亡,对方还救过她的性命。 就连之后的多次交锋,也大多都是拓拔玉对她纠缠不休,两个人你来我往,对方在她的面前永远一副纨绔俊逸,随心所欲的世家贵公子模样。 也就是这一副模样,让她忘记了传言中的拓拔玉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平心而论,拓拔玉虽然总和她作对,经常挟持她,绑架她,可还当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洛云芙沉默着。 很久之后,她才终于慢慢开口,“我并没有把你当仇人的想法,只是有些不明白,既然你并不怨恨我对你出手,那你为何要对我这般的穷追不舍?” “或者你只是不甘心?”洛云芙斟酌了半响,这般说道。 “如果你觉得怨恨我,或者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 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我都可以补偿给你。” 她大概明白了什么。 也许拓拔玉这般的纠缠他,并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有多么深的恨意,而只是因为不甘心在自己身上吃的亏? “我要什么?”拓拔玉冷笑一声,拽着洛云芙的手忽然狠狠一拉,猝不及防之下,洛云芙倒进了他的怀中。 他扣住了洛云芙的腰,不让她动弹。 炙热的温度就在腰间,洛云芙看不清楚拓拔玉的脸,却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那本王要你跟本王回陈国,做本王的左翼王妃!” “不行!” 想也不想的,洛云芙一口回绝。 同时心中翻涌起剧烈的震惊,拓拔玉的心中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拓拔玉冷冷道,“那你可以闭嘴了,本王只有这一个想要的,其他的,本王都不想要!” 洛云芙难以理解。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和拓拔玉好像认识没多久吧,两个人总共加起来相处的时间甚至都没有十日。 这么短的时间,她不相信就能够让拓拔玉 对自己情根深重,非卿不娶。 洛云芙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左翼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二人并不熟!” “不熟?” 拓拔玉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字,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怒意。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搂着洛云芙腰的手也开始用力,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身体一样,“你当真是忘记了啊!” 他冷笑着,一双眼睛冷然的可怕,“可是为何你把我给忘记了,却把颜只黎记得好好的?” 什么意思? 洛云芙皱起眉,“我不懂王爷你话里的意思。” 拓拔玉盯着洛云芙很久,眼中染上怒意,最后他将洛云芙狠狠一推,推在了床上,整个人覆了上去。 “拓拔玉,你做什么?” 瞧见对方的手伸向自己的衣服,洛云芙脸色一变,连忙开始挣扎。 可她的武功被封住,在对方的钳制下根本无法动弹半分。 拓拔玉冷冷的说道,“没事,你不愿意跟我回成国没关系,等到你的身子是我的了,你也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了,我相信颜只黎也不 一定会乐意再要你,到那时你除了跟着本王回去,别无选择!” 不记得他了吗? 没关系,只要能够将她带回陈国,往后漫长的时间里,他们有着漫长的时间相处。 总有一日,她能够记起来的。 他的手慢慢下滑,落在对方的衣襟上,轻轻一扯,便露出了大半个肩头。 尽管已经被易容成了苍老的样子,但这个易容只覆盖在脸上,脖子上和手上,而其他的部分依旧是本来的模样。 露出的半边肩头,光滑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屋外透进来一抹阳光,照射其上,显得更加的晶莹剔透。 拓拔玉的目光渐渐的变了,眼底深处的怒意和凛然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欲望。 那双幽黑的眸子,也慢慢变化,眼瞳深处竟然泛起了微微的紫。 那抹紫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大,最后将整个瞳孔覆盖,这一瞬间,拓拔玉原本幽黑的瞳孔彻底变为了紫色的,妖异逼人。 洛云芙注意到了这一点,更加的心慌,却偏偏无法挣脱半分,就在对 方的手扯开她胸前的布料,慢慢往下的时候。 洛云芙忽然狠狠的撞上了旁边的床头! 砰的一声,鲜血渗了出来,顺着床头慢慢的往下淌。 拓拔玉眼中的欲望也瞬间淡去,瞳孔中的紫色也立刻退却。 他的神志清醒了过来,但很快便是又一阵滔天的怒意,“你就这么抗拒本王?” 如果不是他当时反应过来,扯住了洛云芙的一只手,减缓了力道,就凭洛云芙那恶狠狠撞上床头的气势,这一张脸是别想要了! 但即便如此,洛云芙的额头还是有了伤口,鲜血一点一点的滴落,染红了她白皙的额头。 她默然的盯着拓拔玉,眼中并无表情,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被你封了武功,打不过你,也反抗不了,但是要我自己的命还是可以的,大不了咬舌自尽,我相信左翼王也不会对一具尸体产生龌龊的想法吧?” 拓拔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洛云芙。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抓着洛云芙的手指也微微颤抖,最后他别开脸,将洛云芙扔下了床。 “滚!” 第四百六十七章 洛云芙皱了皱眉。 额头上的鲜血还在不断流淌,手心不小心被床头划开伤口,她一言不吭,捂着额头,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她知道,现在的拓跋玉,估计正在气头上。 她也没有凑上去的想法——毕竟,如果拓跋玉还要对她动手,如今的她可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就在她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 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床上的拓跋玉气急攻心之下,忽然重重的从床榻上跌落了下来! 那张脸,即便是经过了易容,也能清晰的看出上面的苍白之色。 他这是…… 被自己气着了? 洛云芙忽然皱起眉,手指微微动了动——如今这宅子里就只有自己和拓跋玉两个人,而对方又在这个时候昏迷了过去,正是对对方下手的好时机。 在他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杀掉他,算得上十分容易吧? 对方死了,她也就自由了。 她的手慢慢的移动,忽然捏住了衣袖中的一根银针——这个宅子被拓跋玉搜刮得干干净净,除了厨房里的菜刀就没有什么可以伤人的东西,她在搜寻无果之后,只能在自己身上藏 了一根银针。 为的就是寻找下手的机会。 作为一个医者,她清楚地知道人体中有哪些穴道会要人的命。 只要她的手往下一压,拓跋玉必死无疑。 就在即将动手的时候,洛云芙迟疑了。 她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和拓跋玉更没有任何的交情,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的不忍。 但就在这一瞬,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往日和拓跋玉相处的点点滴滴,包括对方救下自己的恩情,一向冷血漠然的她居然在这一刻升起了一丝犹豫。 真的……要杀了他吗? 洛云芙看着地上双眸紧闭,气息微弱的男子,目光不断地闪烁着。 最后,她将手中的银针收了起来,转而将对方从地上扶到了床上。 没有事。 是气急攻心昏过去了。 洛云芙原本只是在心中嘲讽几句,哪知道对方居然真的是被自己气晕过去了,只不过除了这些,拓跋玉身体中,内力絮乱,气息变得极为虚弱。 眉头一皱,若是继续任由其这么下去,恐怕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拓跋玉昏迷着,也就是说洛云芙有了逃出去的机会,她若是挂念着拓跋玉的恩情,大可 以不杀他,放他在这里自生自灭,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运气。 罢了。 如果不是拓跋玉非要绑架自己,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 洛云芙想着,她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如今她们落脚的地方就是京城,距离将军府总共不过几里的路程,在拓跋玉醒来之前她肯定能够赶回去。 她不再管床上的拓跋玉,打算离开这里,可是转身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拓跋玉的衣袖。 一样东西从对方的衣袖中掉了出来。 咚的一声落地。 洛云芙凝神看去,是一根簪子,上面刻着君子兰,一见便知道是个女子的饰物。 有点眼熟。 她恍然想起,这根簪子是自己的,还是她昔日最喜欢的一根,只是后来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她渐渐地也就将这件事情忘却。 可现在看来…… 这根簪子其实是在拓跋玉的手里,而且对方还一直带在身上? 洛云芙抿紧唇,眼中复杂难辨,她在床上逗留了半晌,最后转身,离开了房间,脚步匆匆的跑出了宅子,而昏迷的拓跋玉,则就被她扔在那所屋子里。 京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 一间药 铺里。 年过半百的掌柜捋了捋长长胡须,将一大包的药交到一个老妇人的手中。 “枸杞、狗尾巴、黄芪……您要的都在这里了。” 他说着,掂了掂胡子,“恕我冒昧,您老人家给的这房子实在精妙,不知道是哪位大夫开的?” 他实在是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了。 这老妇人给的方子,以他几十年行医的经验来看,绝对称得上是精美绝伦,他在吃惊的同时,也不由得好奇这开方子的人。 若是能够结交一番,切磋医术那就更好了。 掌柜的也是个大夫,头发霜白,已有四五十岁,能够被他成为老人家的,年纪自然更大,至少以他的眼力来看,估摸着有九十多了。 他口中的老婆婆点了点头,苍老充满皱纹的手接过药包,低低的说道:“那是路过的游医开的,现在已经不知道哪去了。”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大夫有些失望,又见对方年纪大了,害怕对方会磕着碰着,便亲自将对方送出了门。 回身的时候,他忽然捻了捻胡须,目光眯起,惊讶的咦了一声——按理来说,到了那老婆婆这个年纪,声 音应该早已经哑了才对,可为何对方的声音却充满生气,听着倒像是故意压低的。 且对方那平稳的步伐,看上去也不像一个八九十岁的垂暮老人呀。 怪哉怪哉! 洛云芙提着药,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她居住了三天的宅子里。 拓跋玉仍然躺在床上。 脸上还是一片苍白。 洛云芙走上前,默默地凝视着对方惨白的脸色,压制住了心底的怒意。 她本来是想逃掉的,毕竟将军府距离这里不远,然而不知为何,在跑出去之后,她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朝着和将军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药铺,抓了药,然后脚步就好像被人操控了一般直直的回到了这里! 自己真的是发疯了! 洛云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等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点了火,将药放入药罐中,用扇子不紧不慢的扇着。 药很快便熬好了。 等她端着药进入房间的时候,却发现拓跋玉已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时正靠坐在床上,眯着眼睛,笑意焕然的瞧着她。 洛云芙看着他,对方面色红润,根本看不出方才苍白病弱的样子。 第四百六十八章 她的心忽然就冷了。 “你没事?” 拓跋玉的视线落到他手中的药碗上,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没事,只是一时气着了,气血上涌,所以才昏了过去,现在那口气顺了,自然也就醒了……” 他说着,声音微微一顿。 语调也变得比方才更加的温柔:“倒是难为你,跑了这么远的路为我抓药。” 洛云芙捏着药碗的边缘,指尖处因为过度用力甚至泛起了微微的白。 “不—难—为!” 到了现在,洛云芙哪里还看不清楚? 拓跋玉根本就没有昏迷,也没有脉象中显示的命悬一线的危急。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做戏,目的就是为了诈自己,看自己瞧见他昏迷了之后会怎么做——洛云芙毫不怀疑,如果当时自己真的对拓跋玉下杀手的话,恐怕银针还来不及插入拓跋玉的穴位,就先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但…… 如果自己跑出去之后没有回来,在人潮人涌的人流里,她是不是可以轻易的逃走呢? 洛云芙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犯得蠢,得到的后果,是该由她自己来全部承担的。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你醒了, 那这药也就不需要了,我去将它倒掉。” “不用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夫人你亲自动手呢?” 拓跋玉说着,拍了拍手掌,一个黑影自房梁上跃下,迅速躲过洛云芙手中的药碗,而后将药倒掉,回来将碗放到桌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便重新回到了房梁上,藏身其中,如同一个影子一般,气息全无。 洛云芙脸色微变。 好在她脸上还有一层易容,是以并没有显示出来,拓跋玉眼中的依旧是一张老脸莫无表情的她。 拓跋玉微笑着:“这是暗影,为父的贴身死侍,这宅子里的事情,夫人你根本不需要亲力亲为,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话,叫他们就行了。” 死侍,指的就是从小训练,如同影子一般跟随在主人身边,抛弃生死的侍从。 所以,这个宅子里看似只有拓跋玉和自己两人,实际上还藏身着无数的侍卫? 所以,方才自己跑出宅子的时候,这些人也跟在自己的身后,只要自己想逃回将军府,这些人就会毫不留情的把她给抓回来? 她看似能够逃掉的一个机会,其实只是拓跋玉故意放出来试探她的诱 饵? 洛云芙的担心彻底冷了。 这般看来,她还要感谢自己的所谓“善心”,否则若是真的逃跑了,被捉回来之后,还不知道拓跋玉会对自己做些什么,至少,他对自己的控制必然会加深。 这般多重的打击之下,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拖把云一口一个的“为父”、“夫人”。 她没有反驳,拓跋玉自然更加乐呵。 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了之前被洛云芙拒绝的怒气,反倒变的笑盈盈了。 只是视线扫到洛云芙渗血的额头,他还是皱了皱眉,开口道:“过来。” 洛云芙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是以并没有动。 拓跋玉叹息了一声,起身从抽屉中取出药瓶:“你就打算让你的头上一直流着血?”他嗤笑一声:“便是你愿意,为父也不愿意自己的妻子毁了容。” “过来吧,我给你上药。”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带上了些难以形容的缱绻和温柔。 洛云芙本想要拒绝的。 可是转念一想,拒绝的话,说不定会引起拓跋玉的不满和警惕,让对方觉得自己还有想逃走的念想,若是这样的话,对于之后自己逃跑可是大不利。 她咬了咬牙,索性走了过去。 她刚一走近,拓跋玉便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将她带入怀中。 洛云芙吃了一惊。 方才被拓跋玉摔上床的回忆再次袭来,她下意识的就想要挣脱。 可是对方却只是按住了她的额头,皱眉道:“别动!” 动作轻柔,声音平缓,洛云芙没有从中感觉到任何侵略的意味。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安静了下来。 纯白的药膏被点在额头,轻轻一推便被抹开,带来一股微凉,连带着额头上的疼痛也被减缓了不少。 拓跋玉上药的动作很轻柔,似乎怕弄疼了洛云芙,他每推开一下就要皱眉问洛云芙一句疼不疼,看那样子,好像洛云芙说了一声疼,他的心也会跟着疼的样子。 上完药,洛云芙推开了他想要抚摸自己的“咸猪手。” “我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拓跋玉收回手,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眯着眼温柔缱绻的看了洛云芙一眼。 看的洛云芙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你好好休息,等晚点我再来看你。” 拓跋玉也知道,如今的洛云芙,心中对自己还是有着排斥的。 不过他不着急,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切都要慢慢的来,不管如何,对方愿意为了他去抓药,并且放弃能够逃掉的机会,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不是吗? 他有足够的自信,只要给他一定的时间,他必然能够让洛云芙忘记颜祉黎。 他能够替代颜祉黎在洛云芙心中的地位。 并且,变的比他,更为重要。 眼睁睁看着拓跋玉离开房间,洛云芙的心放下,慢慢的捏紧了手。 以她的聪明和狡猾,能够出去一趟,即便是在他人的监视之下,她也不可能一无所获,所以在买药回来的时候她特地绕远了一圈,到了醉香楼,将一张纸条传给了醉香楼的小二。 她知道醉香楼是颜祉黎的产业。 而方卓涛,几乎每日都会去醉香楼喝酒听曲。 所以,她的那张纸条,是专门给方卓涛的,她相信以方卓涛的聪明,应该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 正在醉香楼中喝酒的方卓涛,忽然接到店小二手中的一张纸条。 “方先生,这张纸条是一个老妇人指名道姓要交给您的。” “老妇人?” 方卓涛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第四百六十九章 纸条被卷的很好,没有丝毫散开,而作为颜祉黎手下专门用来传递讯息的线人,店小二自然也不会自作主张的打开去看。 方卓涛展开纸条。 下一瞬,他的脸色一变。 想也不想的,他将纸条揉乱,捏在手中,再抬起眼睛是已经是一片冰凉:“记住,今日没有什么老妇人来找过你,也没有人让你给我递过纸条,明白了吗?” “是,小的明白了。” 训练有素的线人,自然不会问为什么,他们只懂得无条件服从命令这一条。 等到店小二离开雅间,方卓涛慢慢地走到窗外,凝视着不远处的风景。 那张纸条就在他的手心。 他静静地看了很久,最后将其一点一点地撕碎,扔进了旁边的烛台之中,燃烧着的烛火很快就将那张纸条吞噬的一干二净。 “抱歉了,洛姑娘。” 他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几乎散落到了徐徐的凉风之中。 “我很钦佩你的学识,可是宁王殿下才是我方某要辅佐一生的明君……无论是出于谋士还是忠臣的身份,我都不能看着自己一心辅佐的明君为私情所累啊!” 颜祉黎为洛云芙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有些事情甚至令他这个自诩为不羁 的潇洒狂人都要震惊。 他不怀疑洛云芙的品行,却很怀疑自己认定的明君会为了一份感情而疯狂——这样,不管是对他,对江山,对社稷都是一个极不好的事情。 “所以,今日,方某也只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了。” 屋外大雪连绵。 昔日的青砖已经被大雪全数覆盖,整个天地都是白皑皑的一片,不远处的栽种着一树梅花,开出的花朵如火般热烈,灼灼的迎着呼啸的风雪。 新年,就要到了。 洛云芙等了三日,没能等到方卓涛或者颜祉黎,反倒是等到了新年的脚步。 是的。 除夕来了。 一大早醒来,拓跋玉就不知所踪,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没有被点穴的洛云芙曾经尝试过出去,但是无一例外的都被暗中藏身的黑影拦住。 “夫人,老爷说过,您不可以离开这所宅子半步。” 洛云芙目光一冷:“你们都叫我夫人了,难道我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做主吗?” 对方没有说话。 洛云芙又道:“今日是除夕,我不过是想出去瞧瞧热闹,如果你们怕我跑了的话,可以跟在我后面,若是我想跑了你们就把我抓回来。” 暗影还是一声不吭。 对于洛云 芙的话,他以实际行动回答了——他扣上了大门。 洛云芙哽住了。 她脸色难看的离开了。 拓跋玉很快便回来,没过多久,洛云芙就听到宅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出去一看,居然是顶着一张老脸的拓跋玉在指使着自己的几个侍从贴对联。 红艳艳的对联贴在门口,每个檐角都挂上了红灯笼,素来单调的宅子被这么一搞,带上了几分喜庆之气。 洛云芙站在门口,莫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拓跋玉一转头,瞧见了她,就立刻期期艾艾的凑了上来。 “夫人,是为父疏忽了,这些日子光顾着照顾你去了,居然忘记了除夕要到了,还好,今日为父想起来了,就赶紧去买了对联。” 洛云芙并不想理会他。 但拓跋玉却一直说个不停:“想想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一年就过去了,今日除夕夜,晚上可热闹着呢,据说所有人都会去护城河放花灯,对着花灯许愿,以期望来年比今年更好……” “夫人,等入夜了,为夫就带你去放花灯可好?” 洛云芙对拓跋玉的喋喋不休不感兴趣,但是有一件事情她注意到了。 “你要带我出去?” 她想也不想的脱口而 出。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何偏偏提起出去这两个字,万一拓跋玉反应过来自己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逃出去不愿带自己出去了怎么办? 但拓跋玉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一样,点了点头,含笑道:“这是自然。” “这是我和夫人过的第一个新年,自然要好好出去逛一逛,也好留下个美好的回忆。” 他抓住了洛云芙的手,轻轻叹息。 “难道夫人不想去?” 不! 她自然想去! 不过,为了不引起拓跋玉的警惕和防备,她并没有立刻点头答应,而是缓缓的道:“也好,我在这宅子里呆了这么久,也想出去瞧瞧,而且京城的除夕夜热闹得很,确实该好好玩玩。” 除夕夜人多。 只要能够找到机会,让她混入人群中,就算拓跋玉想要找自己,估计也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这可是为数不多的,能够逃离的机会。 至于方卓涛……消息送过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想想也知道,是中途出了事情,说不定是拓跋玉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发现了纸条的事情,所以中途捣鬼。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醉香楼和方卓涛那边是靠不住了。 现在,就只能靠自 己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洛云芙,便一直在静静等待着黑夜的到来。 冬日的夜总是来的特别快。 夜色到来的那一瞬,洛云芙从假寐中睁开眼,迫不及待的出门提醒拓跋玉,可是一开门,迎面就撞上了正往这边来的对方。 他瞧着跃跃欲试的洛云芙,楞了一下,而后便笑了起来。 “为父本来还想着来提醒夫人,却没想到夫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洛云芙满心都是接下来逃离的机会,对于拓跋玉一口一个的夫人倒是没有了之前的排斥,只是点了点头,就拉住了对方的手臂。 “不是要出去吧?快些吧。” 拓跋玉的目光落到洛云芙拉着自己手臂的手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后便笑了起来:“夫人,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你总要好好打扮一番,难不成你要顶着这样一身行头出去?” 拓跋玉一提醒,洛云芙这才低头。 她穿的还是最初的那身布衣,虽然不破,可衣服上面的颜色早已经被洗的发白,一看就是旧衣,而每逢新年,家家户户必然会换上新衣。 这个样子,确实……有些寒酸了。 洛云芙皱了皱眉,道:“不过就是衣服……穿什么都是一样。” 第四百七十章 “那可不行,这样的好日子,夫人当然也要打扮的喜庆一些才是。” 拓跋玉想也不想的拒绝,“为夫可不希望夫人的风采杯别的女子给压了过去。” 洛云芙心想,就凭你给我易容的这个样子,若是能够压过别的女子就奇了怪了,但她根本拗不过拓跋玉,被对方推着进了房间。 看着房间里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洛云芙只觉得太阳穴在隐隐跳着。 她从中挑拣了许久,才终于挑出一件稍微符合她这张脸的衣服。 八九十岁的年迈的老人,能够适合的衣服不多。 而拓跋玉早早地换上了一身青衫,配着他颀长削瘦的身姿,倒是有了几分脱俗的雅士风范。 他瞧着出来的洛云芙,目光就是一亮,“夫人的眼光真好,这身牡丹绣锦的袄裙正配夫人!” 洛云芙只觉得不解。 她不明白,对着如今这副七老八十白发苍苍皱纹满面的脸,拓跋玉是如何做出这样深情而不嫌弃的表情来的,不是做戏,莫非还是真的? 还是他口味独特? 洛云芙这般想着,拓跋玉已经上前来牵住了她的手,“我们走吧,夫人。” 她听话的跟着。 身后传来细微的风声 ,仿若是森寒的冬风拂过庭院中的树梢。 可是洛云芙知道,这是拓跋玉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在暗中跟着他们,有拓跋玉在身边,再加上这么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她想要逃掉更为困难。 罢了。 等出去之后再见机行事吧。 就在两人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暗沉幽深的天空忽然升起一簇火光,在空中徐徐绽放,一朵朵的烟花自江淮岸上开放了。 洛云芙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嬉笑声。 她遥望着远处的烟花,目光微微恍惚了一下。 这是除夕夜。 而明日,就是新年了。 这般喜庆的日子,她本应该待在自己父亲的身边,可如今却在这陌生的地方,陪着一个她厌恶不已的男子,当真是命运弄人。 拓跋玉一直盯着洛云芙,自然也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他的目光微微一闪一暗,捏着她手的力道不自觉的捏紧。 “夫人,我们走吧。” 洛云芙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拓跋玉那张易容过后的老脸,脸色变得更冷了。 如果不是这个讨人厌的男人,她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洛云芙很想给对方这张脸来一巴掌——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 她先在还等着对方带自己出去找到逃掉的机会,在这之前,她并不打算得罪对方,丧失掉自己可以逃掉的唯一一个机会。 拓跋玉牵着洛云芙的手,朝着淮水河畔走去。 今日的京城格外的热闹。 或者说,没一年新年时的京城,都是如今日这般热闹的。 临街叫卖的小贩、挂满树梢的灯笼、萦绕耳际的欢声笑语,灯火通明的不夜城。 洛云芙一路行来,看到的就是热闹的街巷,一直以来紧缩的眉头也不由得微微舒展开。 她和拓跋玉都变换了容貌,从一对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女变成了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人群中极为平凡,倒是不怎么引人注意。 拓跋玉牵着洛云芙,眼中极尽温柔。 但是洛云芙多看了几眼的东西,不管多贵,他都一定会买下,就为了逗洛云芙笑一笑。 卖东西的小贩见此,不由得道:“老人家,你们年纪都这么大了,夫妻关系还这般亲昵?真是叫人羡慕!” 拓拔玉抓着洛云芙的手,看着她的眼中都是温柔。 “不止呢,往后的很多年,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我夫人想要的东西,我都一定会想办法为她寻来。” 洛云芙 听得声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那小贩却是满目艳羡,“真是令人羡慕啊!” 世人都说郎才女貌,最是令人艳羡,可是却不知道,年少的佳话虽然引人向往,可到底抵不过时间的流逝,这世间有多少人能从开始到老去,都一直这么其乐融融相濡以沫,彼此深爱的呢? 被认为和拓拔玉其乐融融,相濡以沫彼此深爱的洛云芙张了张嘴,很想解释。 然而拓拔玉微笑着,伸手就捏住了洛云芙的喉咙。 瞬间洛云芙想说的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而从旁边的角度看去,只看到拓拔玉温柔的搂着洛云芙的脖子,为她系好衣服的披风,温柔的说道,“衣服裹紧点,冬日的夜风这么凉,你要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呀。” 两个人都是七老八十的模样,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但是在一起的场景,竟然无端的让人觉得静谧美好。 已经有不少的人朝这边看来,眼中都带上了一抹艳羡。 “殿下,你快看,那里有一对老人家。” 不远处的柳树旁,一个白衣女子忽然朝洛云芙这边看来,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被称为殿下的男子悠悠转某,瞧见灯下那相互依偎 着的一对老人。 两个人都满脸皱纹,其貌不扬,然而那老先生看着怀中人的目光却极为的温柔,明显是深爱到了极致。 他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 反倒是她旁边的女子柔柔一笑,声音里面充满了羡慕,“那老人家年纪都这么大了,样貌也变得丑陋,可是她的夫君却依旧如此宠爱于她……素素过去最羡慕的就是这样的感情,之子之手,与子偕老,若将来素素嫁的夫君也能这样待数,一如往昔,那素素便是死也瞑目了,听到死那个字 ” 男子眼中的暖意瞬间冷却,声音也凉了一些,“胡说些什么?别总说什么死不死的。” 是的,站在柳树下的白衣女子,气质空灵,飘然若仙,正是昔日在云南和洛云芙有过一面之缘的林素素。 听了男子的话,她眼中露出一抹苦笑,而后便慢慢的低下了头,“我知道殿下最近一直在为我寻访名医,可是素素的病情素素心里明白,这病,想必是好不了了……” 她说着,声音中有了哽咽,“素素的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若没有定下,当初素素就早在强盗手下丧了命,跟着父母而去了,哪有机会活到现在?” 第四百七十一章 父亲两个字一出口,颜只黎眼中便闪过一抹复杂,“这些话,不要再说了。”他轻轻的叹息一声,“本王已经找到了一位名医,说不定就能治好你的顽疾……” 林素素本想开口,然而接触到对方那不悦的眼神便也只能将所有的话咽下。 “殿下为我所做的一切,素素都会铭记于心的。说着,咬住了下唇,忽然伸出手去拉颜只黎的手,可就在她的手即将接触到严子厉衣袖的一瞬间,对方却快速的闪开。 林素素的动作瞬间僵住,微微张大了嘴巴,“殿下……” 颜只黎看着林素素伸出的手,眼中划过一道烦闷,但很快便悄无声息的藏下了,“抱歉。”他呼出一口气,脸上带上些歉意,“本王不喜欢他人的触碰……” 林素素咬了咬唇,低下头,脸上划过一道显而易见的失望。 颜只黎看见了,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安慰对方,但他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朝对方走近的想法。 “不是要去放花灯吗?去吧,本王陪你。” 林素素这才喜笑颜开,满脸羞涩的点了点头。 “夫人,你还喜欢什么?尽管和为夫为父今日出来带够了银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 以替你买下。” 拓拔玉说着,松开了捏着洛云芙脖子的手,转而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洛云芙知道,拓拔玉这是在威胁自己,倘若自己开口澄清两人的关系,他说不定就要狠心的对自己下手了。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难不成还真得对自己上心了? 洛云芙阴沉着一张脸,随便的指了摊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灯笼,上面绘着山水河流四季风景,做得极为的雅致,有一种淡雅空灵的美。 拓拔玉见此,想也不想便对着摊主说道,“这灯笼我要了,多少银子。” 趁着对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灯笼上的时候,洛云芙的脚步稍稍后移,只等着找到机会,便想办法挣脱逃跑。 也就在这纷乱的时候,她忽然瞧见不远处的人群中站立着一道素白色的身影。 瞧见那道身影的时候,洛云芙愣了愣,下意识的觉得有些眼熟。 就在这个时候,对方慢慢的转过了身,一张熟悉的,俊逸恍若谪仙下凡的脸就此出现在眼前。 暖黄的光晕打在他的眼中,他就站立在纷乱的人群里,恍然若梦。 祉黎! 洛云芙目光一缩,想也不想的,就朝着那个地方奔去,可他忘了, 她的手还在拓拔玉手中呢。 她一有动作,拓拔玉便立刻惊觉,连忙将洛云芙拉了回来,“你做什么呢?” 洛云芙挣扎了一会儿,却挣扎不开,等再转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道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一瞬间,她居然不知道方才所看到的人是真实的,还是因为自己心底对其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 她站在灯笼下,目光涣散而恍惚。 拓拔玉看着,忽然觉得心口一紧,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来,“你怎么了?” 洛云芙冷静下来,“没事,只是刚才看到那里有个花灯极为漂亮,想要去买下来,可还没迈开脚你就把我拉了回来。” 作为帝王,颜只黎的除夕应该是在皇宫中和贤太后一起过才对。 更何况,洛云芙垂下眸子,自己失踪了这么多天,对方应该十分焦急才对,怎么可能还有闲心来这外面闲逛,所以,刚才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他,自己真是魔障了! 想通了这一点,洛云芙的心便渐渐的平静下来。 而身后的小贩一听洛云芙看上了别的花灯,心中一急,连忙说道,“老夫人,这花灯我都给您包起来了,你可不能不要啊!” 拓拔玉当 然不会不要,这一点小钱对于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而今日买的东西也绝对不在少数。 买这么多东西,用处不大,但只要其中有一样,能够讨得洛云芙的喜欢,那么这钱便上花的有意义。 他二话不说将那花灯买了下来,随手便扔给了身后的影卫。 暗卫也已经换上了一身寻常人家的打扮,木着一张脸,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小贩看着两个年轻男子的衣着不俗,不像是普通的下人,便不由得好奇的问道,“老爷,不知道这两位?” “是他们啊……” 拓拔玉恍然惊觉,而后温柔的搂过了洛云芙的肩,微笑着对着那小贩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那是我和我夫人的孩子。” 莫名其妙有了孩子的洛云芙:“……” 莫名其妙有了一对便宜爹娘的暗卫:“……” 洛云芙承认,拓拔玉确实有一种能够将人气死的本事。 不说别的,这一刻,她确实有一种想将对方给打死的冲动,如果不是自己的小命还捏在对方手里的话。 那小贩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的孩子啊,都这么大了!” 洛云芙冷着一张脸,狠狠的扯过拓拔玉,在周围人的注目中咬牙 切齿的说了一个字,走! 拓拔玉乐呵呵的,倒是没有反抗,无比顺从的被洛云芙拖走了,而那两个暗卫立即跟上,脚步轻缓,一张脸面无表情。 不远处,林素素看着颜只黎,发现他的目光在远方定格,不由得惊讶的问道,“殿下,你在看什么呢?” 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对熟悉的老人在烛光的照耀下,朝着人群纷杂的地方走去。 颜只黎收回目光,“没什么,只是瞧着今日的京城格外的热闹,所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罢了。” 他说着,顺便掩去了心底的异样。 明明是要陪着林素素去看花灯的,可是踏步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却忽然回头朝着那对老人看去,并且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个老妇人身上。 明明两人素不相识,然而那老妇人的身上却仿佛有一种奇怪的魔力,令他的目光不能动弹分毫。 这一看,当然也就发现了不对劲,比如说那跟在后面,被称为他们儿子的两个男子,脚步沉稳有力,明显就是武功高强的人,而那两个老人看上去七老八十了,走路竟然没有丝毫的踉跄,反而疾步如风,跑的时候更是如同一个年轻人一般。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不过,京城中总有一些能人异士,和一些古怪之人。 这些,和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一路上,洛云芙都在寻找着逃走的机会,可无奈,拓拔玉一直拉着她,而身后的那两个暗卫也如影随形的跟着,她压根就找不到逃掉的机会。 拓拔玉带着洛云芙逛了很多地方,只要是他觉得不错的,都买了下来,其中还包括许多珠花和胭脂。 “为夫记得夫人你最喜欢的就是兰花,你瞧这根簪子怎么样?上面绣着兰花,还有这身衣服,颜色和花纹都很配你啊,这盒胭脂的味道好像也不错,你看上哪些了?还是都给你买了?” 于是京城中的各大街铺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旁边的小姐夫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那对在店铺中旁若无人的秀着恩爱的老夫妻,而那老头子装东西买东西丝毫不手软,砸银子更是砸的好不心疼。 于是,最开始的唾弃过后,他们也不由得暗暗羡慕了。 “那老婆子的运气可真好,都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有人对她这么好,这么多东西呀,就是我夫君都舍不得给我买呢!” “你只看到人家的好,怎么不瞧瞧那男的也七老八十了,说不定啊,两个人都是几十年的老夫妻了,恩爱也是应该的。” “也不知道那个老先生是谁,出手这么阔绰,京城中好像没有这么一号人啊,姐姐们可曾见过听说过?” 拓拔玉打开一盒胭脂,眯起眼,细细的端倪了一下,“这个不错,应该合适你。” 洛云芙听着旁边人的窃窃私语,一张脸漠然而无表情。 这一路上听过的闲言碎语太多了,她的心中早已经起不了任何波澜。 可是,当看见拓拔玉拿起一盒胭脂,朝自己脸上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脚步一个踉跄,赶紧躲开了对方的佘毒。 “不用了。”她赶紧拒绝,你就不觉得,“我如今的这张脸,抹这些胭脂,会叫其他人笑话的吗?” 她这张脸已经够老够丑了,做普通的打扮还算好,若是再抹上胭脂,那效果估计就跟猴屁股差不多吧。 也许是洛云芙眼中的抗拒太清楚,拓拔玉最后还是将胭脂收了起来,但是他却将店铺中大半的东西都打包了。 这下子,便是那两个 暗卫长了八只手都不够提的,于是只能租了一辆马车,将这些东西全部塞进了马车里。 “将这些送回去。”拓拔玉轻轻开口,声音竟然恢复了素来的低哑好听。 洛云芙忍不住多瞧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被拓拔玉捕捉到了,他眨了眨眼睛,微笑的说道,“夫人看我作甚,难不成是发现为夫今日特别的帅气俊逸?” 洛云芙的嘴角抽了抽,彻底的明白了,拓拔玉的不要脸是没有下限的。 走吧,他牵起了洛云芙的手,低低一笑,“为夫陪夫人去放花灯。” 护城河上已经满了人各异的花灯,自水上漂流着,散发着暖黄的光,将护城河的水面映照得波光粼粼。 原本堆积在岸边的雪,因为这来往的小姐公子夫人平民的踩踏,而一点一点的变得稀缺,逐渐融化开来。 不远处开着一树寒梅,雪白的花枝在月光的映照下,更加显得清丽楚楚,在凄寒的北风中轻轻摇动,送来一股幽幽的清淡的梅香。 河边有许多人。 拓拔玉一边拉着洛云芙的手,一边带她挤进了河边,拿了一最为好看的花灯,交到了 洛云芙的手中。 这一路上,洛云芙都被拓拔玉牢牢的牵着,知道自己逃掉是不可能的了,是以心情有些忧郁,接过对方的花灯,一言不吭,只是冷着一张脸。 倒是拓拔玉一张脸笑盈盈的,即便是易了容,那一层面皮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洛云芙的视线落到他空荡荡的手心,皱了皱眉,“你不拿一盏花灯?” 拓拔玉轻轻的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拿?” “今日是除夕夜,明日就是新年,京城中的人都会放一盏花灯放到河上,写下自己的愿望,以祈求来年能够实现,你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拓拔玉倒是愣了一下。 愿望吗? 他想了很久,不是没有愿望的,只是他毕竟已经不再是年少的少年,比起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他更相信自己争取。 也许年少的时候还会相信这些,可如今的他哪里还会相信呢? 他抿了抿唇,眼中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但这么嘲讽只是一闪即逝,很快便恢复了之前微笑着的模样,“我没有什么愿望要许的,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就能够轻易的得到了 ,不需要寄托于这些鬼怪之说,这些什么花灯祈愿,说来说去只不过是哄骗人罢了,难不成这世间还真的有什么神明,能够实现你的愿望不成?” 洛云芙见此,也没有再说了。 她过去也是不相信什么神灵的,然而,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变化,思想也会,自从她重生回到幼年之后,她对于这些的态度便悄悄变化。 她相信,上天真的存在,看清楚了自己的苦楚和悲痛,所以才会给自己从来人世间一遭的机会。 “等等。” 拓拔玉忽然开口,洛云芙转头看去,却见对方皱紧了眉头,眼中闪过一抹犹豫和挣扎,最后他将洛云芙交到了自己暗卫的手中,转头去了人群中心处,不一会儿便带着一盏花灯回来了。 洛云芙慢慢皱起了眉,而拓拔玉却显得极为开心,瞧着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想起来,我好像确实有愿望,还多亏了你提醒我,不然的话就只能和这花灯祈愿的日子擦肩而过了。” ?? 方才不是还说不相信这鬼神之说,讽刺着花灯祈愿的习俗吗?怎么眨眼之间,这态度就变了一个样子呢? 第四百七十三章 洛云芙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花灯放到了水面,任由它顺水漂流。 河面上已经有了许多花灯,隐隐的灯光照射在水面之上,将月光落在水面的倒影打乱的一干二净。 梅花顺着冷风,一点一点的渗入两人的鼻端,绽开幽幽的冷香。 拓拔玉随口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父亲安好,国泰民安,合家团圆。”洛云芙淡淡的回答。 拓拔玉的目光却是微微的一冷。 合家团圆。 恐怕这团圆的人,除了洛云芙的父亲洛霆苍,还有颜祉黎吧? 洛云芙侧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他在白纸上写下:与夫人百年好合这一行字,眉峰顿时轻轻一挑。 拓拔玉将花灯放入水中,一张脸笑意盈盈,“本王也就只有这一个愿望了。” 洛云芙嗤笑一声。 也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起了骚乱,旁边的人惊叫一声,纷纷朝着那个方向涌了过去。 河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一乱便将洛云芙和拓拔玉两个人隔开了。 拓拔玉皱起眉,目光微微一冷,伸出手就要抓住洛云芙的手。 好机会! 洛云芙想也不想后退一步,快速的转身,引入人流之中。 如今正是人潮如海的时候,只要自己躲藏进人海里,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自己的,这绝对是逃生的一个极好的机会。 那两个暗卫自然也动了,可无奈人实在是太多,即便他们武功高强,也被阻拦了一会,而等他们穿过人流的阻碍时,洛云芙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拓拔玉脸色森寒,衣袖下的手慢慢的紧握在了一起。 “好,好。” 他连声说了两个号,周身的气压快速下降。 即便是在冰天雪地的冬日,他身上的冷意也依旧叫旁边的人为之警惕,已经有不少人悄悄的退开了一些。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夫人找回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够逃脱本王的掌握了吗? 不可能! 本王就是要告诉你,无论你逃到哪一个地方,最后都只能落在本王的手心当中。 人群中的洛云芙,终于摆脱了拓拔玉。 她松了口气,而后便想着赶紧离开的方法,可是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几乎裹狭着她往前前进。 同时也叫她十分的惊讶,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能够引得这些人这般疯狂,争先恐后的朝那里涌。 不过与她无关,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离开这里,摆脱掉拓拔玉才是! 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人流中挣脱出来,可是这一抬眸,方才瞧见的那个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身前。 颜祉黎! 洛云芙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她瞪大了眼睛,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不远处站着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墨发束冠,清冷矜贵,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便恍若谪仙下凡。 不是梦,确实是颜祉黎! 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洛云芙只是愣了一下,便想也不想的朝着那个方向奔去,“颜……” 她的呼唤没来的及说出口,因为就在她张开嘴的那一瞬,一只手从背后伸出,快速而又准确的捂住了她的嘴唇。 “夫人……” 一道熟悉的,令人胆颤的男子声音从背后传出,没了往昔刻意伪造出来的假声,只听他一字一句的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一瞬间,洛云芙如坠冰窟。 拓拔玉居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这个时候,拓拔玉自然也看到了颜祉黎。 他的眼睛慢慢眯起,然后轻轻弯唇,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等着我来抓你,原来, 是瞧见自己的旧情人了呀……” 洛云芙唔了几声,努力想要挣脱开拓拔玉的手,但她早就被封了武功,此刻的挣扎对于拓拔玉来说,完全就是徒劳。 可是她不能甘心。 如果是平常也就罢了,可如今她所心爱的男子就站在对面,是她唯一可以逃离的机会,只要她高喊一声颜祉黎的名字,就能够从拓拔玉的手中逃离。 可她偏偏发不了声音。 拓拔玉微笑着,搂住洛云芙的腰将她带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里。 洛云芙挣扎的动作更大了。 她的一双眸子冷若冰霜,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拓拔玉,看的拓拔玉心头一乐,“呦,这么喜欢那家伙?既然如此,那就让你待在这里,好好的看一会儿……” 他有十足的把握,如今的他和洛云芙都已经改换了容貌,又呆在这么隐蔽的地方,颜祉黎那个清冷淡漠,从来不把世事放在眼里的人,怕是都不会朝他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园子里静静的站在那里,手中执着一盏花灯。 他目光清冷淡漠,从始至终都未曾朝这里瞧过一眼。 直到一道白色的身影袅袅走来,“殿下 ,让你久等了。” 洛云芙挣扎的动作一顿。 拓拔玉也挑起眉,眼中露出了一点惊讶之色。 他打量着颜祉黎的脸,却发现颜祉黎的神色居然和缓起来,唇角甚至带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无妨。 林素素的脸颊便浮起了一抹嫣红,而后伸出手拉住了颜祉黎的袖子,“殿下你说过要陪素素放花灯的。” 颜祉黎轻轻颔首。 隔的距离远了,洛云芙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可是他看到了颜祉黎脸上的笑,如同初冬的一抹暖阳,令她原本欣喜激动的心一点点的冷却下来,仿佛整个人坠入了冰冷的寒水之中。 她认得那个女子,林素素,昔日在云南有过一面之缘,还曾经对颜祉黎有过救命之恩。 所以,这样温和的态度,其实只是出于恩人的原因? 洛云芙没有察觉,如今的自己竟然在给对方寻找理由。 就在她这样安慰自己,甚至自己都要这么以为的时候,她亲眼看着那两个人慢慢的行到河岸边,将手中的花灯放出。 这一路上,林素素都牵着颜祉黎的手,脸上巧笑嫣然,还能够看出眼睛中的羞涩和仰慕。 洛云芙的心忽然就凉了半截。 第四百七十四章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颜祉黎是最讨厌他人的触碰的。 他明明是个有极深洁癖的人啊…… 身后忽然传来拓拔玉的一声轻笑,“没想到居然能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他低头,看着一动不动,好像呆了的洛云芙,饶有兴趣的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看见此情此景,不知夫人你的心里是如何想的呢?” 如何想的? 她心中还能是如何想的? 洛云芙很想笑,可是她的整张嘴都被捂住了,便是想要扯一扯嘴角都做不到。 其实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毕竟,林素素,可是曾经在年幼的时候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颜祉黎,甚至为此而赔上了父母全家的女子。 哪怕颜祉黎说的再如何漫不经心,可她也能听出其中的惊心动魄,雪地相救,年幼的少年少女彼此依偎……多么美好的故事啊,滋生情愫也是合理的吧? 洛云芙所不知道的是,林素素其实只是扯住了颜祉黎的袖子。 只是隔得太远,而从洛云芙的角度看上去,就仿佛是他们二人双手交握,脉脉含情。 拓拔玉倒是看出来了。 但他巴不得洛云芙对颜祉黎死心,又怎 么可能会出言提醒呢? 相反,他慢慢开口,语气当中全都是恶劣,“看看这郎情妾意的场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才失踪了十日而已吧,我还以为就算是琵琶别抱,也要过上个一年半载呢,可没有想到才区区十日,还在你失踪的时候,他就又找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还在这里相濡以沫的招摇过市。” 芙儿呀芙儿,你瞧瞧,瞧瞧你这个精心挑选的男子,是不是觉得,还不如待在本王身边的好? 洛云芙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那一堆人,面皮之下的脸已是苍白如雪,眼底神色漠然,他的身子已经不再颤抖,就这么静静的呆在拓拔玉的怀中,一动不动。 拓拔玉的手放在他的腰际,将她的整个腰都收入手臂中,对方的腰很细,加上她这副单薄纤瘦的身子,竟然让拓拔玉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丝的心疼。 她垂下了眸子,声音温和,既然颜祉黎都已经背弃了你,你何苦还要对他一心一意呢?倒不如跟着我回陈国。 如果你想你父亲的话,可以将你父亲也接到陈国去,本王依旧给他将军的位置,如何?让他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是比在祁国呆着痛快? 对于拓拔玉的话,洛云芙只想嘲讽,但她弯了弯唇角,却发现笑不出来。 无论是洛云芙和拓跋玉,都知道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把洛云芙带回陈国当王妃可以,把洛霆苍接去也可以,但是让洛霆苍依旧当执掌万千兵马的将军……也不怕洛霆苍心向祁国带着兵马反了! 拓拔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洛云芙这个样子,他心中只觉得感到心疼和不忍,连带着心里也多了一份焦躁。 过去的那些女子,基本上都是死乞白赖的自动贴上来,而左翼王,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追求女子,安慰女子。 看着不远处并肩的男女,拓拔玉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忘恩负义的男子罢了,你若真要看,本王摘了面具让你瞧个够。” 比起相貌来,他可是一点都不比颜祉黎那个男人差,论才学能力,身份地位,他也是世间少有的能和对方以较高下的男子。 只是过去的洛云芙被糊了眼睛,看不到自己的好罢了。 拓拔玉这般想着,一直以来受 挫的内心再一次的自信起来,他松开了捂着洛云芙的手,拉着失魂落魄的她就往回走。 “这样的男子没什么好瞧的,回去吧。” 洛云芙低着头。拓拔玉也不在意,只以为他是瞧见了方才的场景,心中过于震惊伤心,所以才会变得这般沉默。 伤心就伤心吧,最好对那男人死了心更好,这样就能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回城过去,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王妃了。 只要洛云芙愿意跟他走,后院里的那些女子都可以不要,他也愿意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全部捧到对方的面前。 也就在拓拔玉放下戒心的那一刻,洛云芙忽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狠狠的朝着拓拔玉手腕上扎了下去。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无论是拓拔玉,还是一直以来守在拓拔玉,身边的两个安慰都没有反应过来。 拓拔玉闷哼一声,大手因为疼痛而下意识的微微一松。 洛云芙就趁着这个机会,挣脱开来,想也不想的朝着颜祉黎那个方向奔跑。 “快追!” 拓拔玉的一张脸骤然布满寒霜,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洛云芙对那个男人居然还没有死心吗? 洛云芙没有 回头。 她只是紧紧的,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颜祉黎和林素素。 在拓拔玉将抓到她的那一刻,她心中一冷,闭上双眼,居然就这么倒在地上,朝着影子里的方向滚了过去。 咚的一声,她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洛云芙睁开了眼,正好对上那人朝下望的目光。 双目对视,分别了数日之久的恋人,在这一刻,终于再一次的见面了。 林素素只瞧见有人朝这边滚来,不由得惊呼了一声,等瞧清楚之后,才发现对方竟然就是自己之前见过的老妇人,她愣了一下,连忙将对方从地上扶了起来。 “老婆婆,你没事吧?” 她只以为洛云芙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倒在地才会滚到这里来,倒是没有想到别的,反倒是颜祉黎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起,看着洛云芙的眼中浮现出惊讶。 之前只是远远的打量了一会儿,如今近距离的查看,他才终于发现了对方的不一样。 这分明不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妇人。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除了面容苍老之外,身上的生机也会一点一点的退散,眼睛中更是露出沧桑与疲态,而面前的这老妇人却不同。 第四百七十五章 她的脸上皱纹密布,双手嶙峋而又苍老,然而那双眸子,却轻灵的像是天上的冷月落到了里面,没有任何的苍老疲惫,反而散发着属于年少人的勃勃生机。 她在看着他,用一种平静的,淡漠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思念的目光。 颜祉黎的心,忽然便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很确定,自己过去没有见过这个老妇人,然而这双眸子,却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不管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有谁拥有这样一双如冷月一般的眼眸。 ”颜……” 洛云芙轻轻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便骤然僵住了。 她瞪大眼睛,心中骤然划过一抹冷然。 而后,一双手揽在了她的肩头,将她从林素素的手中夺过。 一道她不想听见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夫人她年纪大了,脑子有些不清楚,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居然就跌到了这里来。” 拓拔玉! 洛云芙心中暗恨,依旧锲而不舍的想要开口,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哑了,不管怎么说,都说不出话来。 拓拔玉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中都是心痛,“我夫人她年轻的时 候,嗓子受了点伤,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林素素心中惊讶,她刚才明明听到对方说了一一个字,可是转念一想,好像对方只是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也有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但无论如何,一个老人家,还是一个脑子不怎么好,并且嗓子哑了的老人家,医者出身的林素素,自然会生出些怜悯之心。 “那可否让我看一看,我是大夫,说不定就能治好婆婆的病。” 洛云芙目光一亮,林素素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只要对方诊治,自然能够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也可以发现自己被拓拔玉所胁迫。 拓拔玉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林素素为了她诊治。 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黯然之色,“多谢姑娘的好心,只是……过去我也走过许多大夫,但是这些大夫都说是治不好了,更何况,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去了,比起这些,能不能说话根本不重要,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半点嫌弃。” 他说着,握住了洛云芙的手,眼中全是脉脉柔情,“无论能不能说话,也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 都是我所心爱的夫人,这个事情永远都无法改变,所以,她的嗓子能不能治好对我来说其实不重要,只要能够一起携手走完接下来的时光就够了。” 这番话,说的可谓是煽情之极,再加上拓拔玉这天生的桃花眸子,让人不自觉的就相信了他的话。 然而作为主角的洛云芙只觉得恶寒,她实在不明白,拓拔玉是如何对着自己如今的这张脸,说这么肉麻而又温柔的话的,难不成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而林素素的脸上却露出羡慕之色,忍不住低低的说了一句,“爷爷和婆婆真是恩爱,倒是叫人好生羡慕。” 拓拔玉呵呵笑了几声,“真没什么,将来姑娘和自己的夫君老去了之后,想必也是如我们这般恩爱 ” 他说着,一双眸子闪了闪,就这般的打量着林素素和拓拔玉的神色。 而洛云芙也忍不住转头看去,这一看,心中便是一凉。 因为颜祉黎非但没有否认,反而轻轻的点了点头,倒像是默认了和林素素的关系。 这下,她的整颗心都凉了。 而拓拔玉见此,心中更是愉悦,声音里也忍不住加了一点笑意,“原来姑娘和公 子当真是未婚夫妻啊,就是不知道何时成婚,老头子我能不能去蹭一顿酒席?” 林素素的脸颊红了,声音也有些结结巴巴,应当,应当就是在这几日了…… 就是在这几日!洛云芙骤然回头,紧紧的盯着颜祉黎。 这一瞬间,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强烈到令颜祉黎无法忽视。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人,为何却会有这般的熟悉感? 迎着林素素素期待而又羞涩的眼神,他淡淡的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应该就在这几日了,若是老先生想要,可以将住宅告诉我二人,届时我们成婚了,自然会邀请老先生来参加。” 拓拔玉笑了笑,倒是将一个年迈的老人家扮演得惟妙惟肖,“多谢公子和姑娘了,只是这几日正是新年时,恐怕我是没有时间了,就在这里提前祝你二人百年好合。” 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相濡以沫再也不分开,也免得再来和他抢人。 颜祉黎眯起了眼睛,从一开始这两人身上便有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而这一刻,那股违和感更加浓烈了,至于那个老妇人…… 他明明听到,方才她张开口, 说了一个字,明明就是能够说话的,为什么她的夫君却偏偏要说他的嗓子哑了? 往洛云芙看去,却发现对方已经垂下了眸子,变得安安静静,就这么站在那个老者的身后。 居然没有反应了吗?颜祉黎还记得对方滚落自己身前的时候,那不断开合的嘴唇,明显就是有话要对自己讲,然而在听到自己和林素素的婚事之后,她整个人就平静下来,脸上也没有之前的焦急复杂之色。 拓拔玉也不愿在这里久呆,毕竟他和颜祉黎打过交道,知道对方十分敏锐,唯恐被对方发现了不对劲。 所以只是寒暄了几句,他便快速的拉过洛云芙,离去了。 而颜祉黎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身影,慢慢的眯起眼睛。 在林素素将注意力放在别处的时候,他走到暗处,招来了自己的一个暗卫。 “盯着那两个人,看看他们去了哪里。” 那两个人给他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尤其是那个老妇人,更是令她无比的熟悉,颜祉黎垂下眸。 说不定,他能够从中得到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呢。 洛云芙一路走来,默默无闻,一双眸子也清冷淡然,没有一点生气。 第四百七十六章 拓拔玉低头,借着明亮的烛光,瞧见她脸上的漠然。 这个女子的脸上,显少露出除了平静和淡漠之外的表情,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了些,让人轻而易举就窥测出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不由得轻轻扯了扯唇角,“怎么,瞧见方才那副场景,心痛了?” 洛云芙轻轻皱眉,看着拓拔玉的脸色更加冷了,“与你无关。” 拓拔玉不由得笑出声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完全可以冲我发脾气,我承受的住……” 他说着,便伸手去搂洛云芙的腰,一张经过了易容的脸上眉飞色舞,看得出隐隐的得意之色,“夫人啊,你有没有听到方才那两人说的?说他们的婚事就在这几日,为夫想了想,要不要去打探一下?我们也在同一天成婚如何?” 洛云芙次笑一声,“成婚,王爷这是在逗我发笑吗?若他们二人成婚,必然是举国相庆,大赦天下,而王爷所说的和我的婚礼,恐怕只是请邻居来吃顿小菜,这二者有何可比?” 拓拔玉嘴角的笑容微微一顿,目光也慢慢凝结,落在了洛云芙的身上。 “你这是气恼……没事,你要是觉得不 甘心的话,等本王带你回了陈国之后,举行一场比他们还要盛大的婚礼,届时再将他们二人邀请过来。” 拓拔玉悠悠说道,“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他们,届时本王替你报仇便是。” 洛云芙的目光微微眯起。 新帝立皇后所举行的典礼,可谓是举国欢腾的好事,拓拔玉却说会给自己一场比这更大的婚礼…… 他不过一个王爷,即便是有战神的名号,莫非还能比得上帝王娶后吗?莫非…… 他有取而代之之心? 也是,以拓拔玉在陈国的名望,想要取代年幼的帝王,其实是一件再轻巧不过的事情,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安分守己的当做自己的左翼王,于是世人也就渐渐的以为他们当真兄弟情深了。 如今,他是按耐不住,想要对皇位动手了吗? 洛云芙并未言语,拓拔玉的目光却一点一点的柔软下来。 他揉了揉洛云芙的头发,轻声的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放心吧,我必然会给你这世间最好的一切,绝不让你比其他的女子差半分,更不会让辜负你的人好过。” 拓拔玉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人。 他既开心于颜祉 黎辜负了洛云芙,让洛云芙身心受创,自己抱得美人归,可是另一方面,又觉得对方不识抬举,瞎了眼睛,瞧不上洛云芙这颗珍珠,而选择了其它的鱼目,还怨恨对方始乱终弃,辜负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他执起洛云芙的手,带着她,穿过人山人海的街道。 街道两旁的树梢上挂着琉璃灯和灯笼,暖黄色的光辉几乎将整路笼罩其中。 他们手牵着手,并肩走着,深冬的雪落在他们的肩上,两人双手紧握,冰天雪地中,对方的手却极为的温热,通过手心传到了洛云芙的身上。 洛云芙微微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中晦暗。 忽然,拓拔玉停下了脚步,嘴角轻轻的勾起,“想不到还有个小尾巴呢。” 洛云芙的脚步也跟着停下,皱起眉,瞬间便明白了拓拔玉话中的意思——背后居然有人在跟着他们! 只听见拓拔玉轻笑一声,身形未动,而旁边的两个影卫却已然如同落叶一般飘了出去。 他们穿着一身黑衣,行动的时候如同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身后立刻传来打斗之声。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人少 的小路,是以这一切并没有被人看见。 洛云芙皱了皱眉,想要回头看,拓拔玉却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按着她的肩头,一张脸带着温柔的笑意,“别看了,吓到你就不好了。” 洛云芙只想笑。 她淡淡的道,“如果这就能令我吓到的话,当初和你一起逃亡的时候,我早就已经被吓死了,” 她说的是当初拓拔玉遭受追杀,两个人一起逃亡的时候,那时候,一路上可谓是埋伏重重,鲜血,尸体多了去,可没见她眨过眼睛。 拓拔玉轻轻挑眉,很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个时候,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才刚刚认识,本王还一直欺负你,可是你却依旧愿意陪着本王一起逃亡,还从未想过杀了本王。” 那是因为杀不了你,洛云芙默默想着,天知道在那期间。 她动过多少个杀了拓拔玉的想法,可惜拓拔玉这个人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在那么重伤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做没事人一样的站起来,并且伤口很快愈合。 她是傻了才会在没摸清楚拓拔玉的真实实力之前,就贸然对其动手。 很快,角落中打斗的声音 就消失了。 拓拔玉脸色未变,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留下他的性命,让他回去,告诉他背后的主子,有些人不是他想探就能探的。” 那两个暗卫回到了拓拔玉的身边,恭敬的垂头而立。 拓拔玉牵着洛云芙的手,带他回到了两人所居住的地方。 自打在这里落脚以来,洛云芙一直都呆在那宅子里面,对周围的人并不怎么熟悉,倒是拓拔玉,好像很熟悉一样,竟然能够准确的叫出邻居角色的名字,还能和他们聊好久的话。 这中间,也不是没有人问起过洛云芙,拓拔玉又将之前两人捏造的身份说了一遍,便推开了家门。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 洛云揉着额头,神色有些疲倦,自从武功尽失之后,她便觉得自己越发疲倦,此刻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她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了拓拔玉。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所宅子里,但一直都是分房而居,一到夜晚,拓拔玉就会自发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但这一次,特把玉没有离开。 他揉了揉洛云芙的头发,轻声道,“你睡吧,今晚我不走。” 洛云芙的脸色微微一变。 第四百七十七章 拓拔玉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得轻笑出声,“把你心底多余的想法收起来吧,本王还不至于做出强迫女子的事情。” 他说的笃定,完全忘记了不久之前想要强迫洛云芙的人是谁。 “本王只是害怕,你会出事罢了。” 洛云芙皱起眉,只以为这是拓拔玉的一个借口。 “有王爷的两个暗卫在这里,我能出什么事情,更何况王爷不是每日晚上都会给我下药吗?中了软骨散,我连动一动手指都艰难,更别说是做别的了,难道这还不能令王爷你放心?” 拓拔玉喉咙一哽,“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他顿了顿,而后慢慢的压低了一下声音,“本王只是害怕,你见到了颜祉黎和他身边的……你会想不开。” 洛云芙嘴角的笑容,忽然就慢慢消失了。 片刻之前所瞧见的那一幅刺目的场景,再一次在自己的眼前展开,心脏处骤然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痛,令得她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王爷想多了。” 只是片刻,她就恢复了平静,“王爷若是不愿意离开,那就呆在这里吧,不过我要入睡了,还请王爷,你安静一点。” 她不再 理会拓拔玉,直接的上了床,当然,因着这房间中还有另一个男子在,她是和衣而卧,并且将头转向了里侧。 身后的床榻忽然陷下一角,明显是有人坐了下来。 洛云芙闭着眼睛,一颗心却是不由自主的微微提了上来,有上一次的阴影在,她真的害怕拓拔玉又会做些什么冲动的事情。 尤其是现在她武功尽失,身上的药粉,毒粉也几乎都被拓拔玉搜罗了去,到得如今,全身上下唯一有用的东西,就是自己身上那带着剧毒的血。 可是这血对拓拔玉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洛云芙有些头疼的想着。 而拓拔玉却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你的血,是被你当成剧毒来用的吧?“ 洛云芙的目光骤然一缩。 她没有转头,身子也没有一点动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背对着拓拔玉,可只有洛云芙自己知道,床榻中的手早已经捏在了一起,一颗心更是泛起了滔天巨浪。 拓拔玉怎么会知道? 整个房间变得寂静了下来,寂静到两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一股寒气从洛云芙的脚底升起,爬上脊骨,一点一点的往上 。 她只觉得一颗心坠入了寒潭之中。 洛云芙不知道拓拔玉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但是却知道,如今毫无反手之力的自己,在对方的手中,就是一只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倘若对方对自己的身体起了疑心,想要好好的研究一番的话,她不敢想象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什么。 拓拔玉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她,然而在即将触碰到肩膀的时候,却又顿在了半空中。 洛云芙屏住了呼吸,对方却将手伸了回去,“你的血,对我是造成不了什么伤害的。” 拓拔玉轻轻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所以,你往后不要再故意弄伤自己,给我下毒了,这样你是伤不到本王的,只会让你自己徒增伤害。” 他的手慢慢往下,钻入被中,握住了洛云芙的手,手心相触的一瞬间,洛云芙抖了抖,而拓拔玉只是轻笑一声,将对方的手牵了出来。 手掌心中赫然是一道细长的伤口,他看着那道伤口,眼中浮现出温柔和心疼之色,“痛吗?” 洛云芙没有回答,他小心的为那道伤痕上药,声音轻得就像是在喃喃自语,“为何当初你那么费尽 心思的救我,如今却又要费尽心思的杀我呢?” 费尽心思的救他? 他说的是当初两个人一起躲避追杀的时候吗? 洛云芙垂下了眸子,满心想着当初的救命之恩的拓拔玉不会想到,她并不是想要救他,而只是迫于无奈,又找不到办法杀了他才会如此。 拓拔玉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消散在了从窗外吹进来的寒风中,“可是芙儿啊,从你把我救回来那一刻起,就注定你的血,你的毒再也杀不了我了……” 他声音很轻,一双眸子在灰暗的灯光下,显得极为的幽深。 窗外,雪越下越大了。 皇宫。 一身黑衣,满身鲜血的隐卫,跪趴在上清宫的地砖之上。 “陛下,是属下无能。” 颜子里的目光淡漠的扫过她身上的伤口,一双眸子沉了沉。 “怎么回事?” 对于特别调教的影卫来说,这点伤其实算不了什么,即便是把他们的四肢给割了下来,他们估计也不会喊一声疼。 所以,即便是身受重伤,隐卫的脸色依旧没有一点变化。 “陛下让属下跟着那两人,可属下还没跟到一半就被那老者发现,他令身边的两个男子打伤了 数下之后,就放过了属下,还让属下回来告诉陛下一句,别打他们的主意,有些人不是陛下你想探就能探的。” 整个上清宫寂静了一瞬。 偌大的一个宫殿,只能听到窗外飞雪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隐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那位刚刚登基的新帝,只听到对方不带半点感情的笑了一声,“倒是嚣张。” 一开始就看出了那对老夫妇身上的不一样,只是想着,与他无关,所以并没有花大心思。可是如今他的想法变了。 颜祉黎将手中的书籍扔在桌上,一双眸渐渐冷却下来。 “还从来没有人对朕说过这样的话。”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带人在那个地方好好搜查一番,找到他们之后便好好的盯着,发现任何的异样,记得及时来禀报朕。” 拓拔玉并不知道,他的一时兴起,居然让颜祉黎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而且还往他们二人的身上投注了更多的注意力,若是知道的话,大概就会悔不当初了。 洛云芙在梦中。 她身处在一片迷雾中,隐隐的听到有人在呼唤着自己,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第四百七十八章 是谁在唤自己? 洛云芙看不到说话的人,但是却觉得那道声音无比的耳熟。 她不自觉的迈开脚,朝着那道声音的来源处走过去。 她在迷雾中穿梭着,瞧不清眼前的路,也瞧不见周围的风景,唯一能够指引她的只有那道飘渺的呼唤声。 洛云芙沿着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点一点的走过去。 渐渐的迷糊散开了,露出了藏在迷雾之后的风景——是一处极为美丽的森林,清澈的溪水隐藏在青青的草地之中,头上的树梢中栖息着灵巧的鸟儿。 她的眼中迷惘了一瞬,而后便慢慢的朝着小溪走去。 清澈的溪水,让人能够清楚的看到里面的卵石,她探头望去,在清如明镜的水面上瞧见了自己的模样。 一张熟悉的,但是却又十分陌生的脸。 洛云芙怔怔的看着,那张脸同自己有五六分的相似,但是却比自己更加的稚嫩,显然就是自己年幼时候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又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回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候? 就在洛云芙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一匹白色的骏马丛林中奔出,停在了她的身边 ,欢快的拿头拱着她。 她咯咯的笑了一声,扑上去抱住了马儿的头。 “疾风,你刚才跑哪里去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不,这不是自己说的话! 洛云芙惊讶的发现,自己并不能操控自己的这具身体,这句话也不是自己本心想要说的,她也并不知道面前这匹马的名字。 疾风嘶鸣了一声,忽然咬住了洛云芙的衣服,不断的拖着她朝一个方向走。 年幼的少女砸了眨眼睛,看着不断在地上刨土的疾风,忽然灵机一动,“你是要带我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她瞬间笑起来,抱着疾风的头,想要爬上对方的背,可是她的个子太矮了,而马又太高了,他怎么都爬不上去。 而疾风却已经撒腿跑开了,只不过,它的步伐很慢,好像是故意放慢,就为了等后面的洛云芙一样。 少女一路跟着疾风,而疾风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时不时的嘶鸣一声,好像是想将洛云芙带到哪里去。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个山谷,疾风顿时停住了脚步,焦躁的马蹄在草地上跑着,并且发出焦躁急促的嘶鸣声。 洛云芙不能操控自己身体,整个人却 仿佛锁在了这具身体之中,能够瞧清楚一切。 她眼睁睁的看着少女跌倒在地,然后滚向了一旁的山谷。 “啊!”她发出一声惊叫,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是撞上了一个极为温热的东西。 她回过头,在草地荆棘之间看到了一个少年。 一个浑身是血,一身狼狈的少年。 他的长发十分凌乱,有一半遮住了脸,隐隐的露出另外一张脸,十分稚嫩,但隐隐可见风华。 和洛云芙长得有五六分像的少女愣了愣,然后便惊恐的推起了对方,“醒一醒,醒一醒,你没有事吧?哥哥?” 怎么可能会没有事? 洛云芙淡淡的想着,没瞧见对方的身上满身是血吗?而且脸上还有一道伤疤,一看就知道是受了重伤,说不定早就已经没命了。 那少女翻来覆去的将少年检查了一遍,还像模像样的伸出手指,放在少年的鼻子下,然后松了口气般的瘫软在地,“还有气呢。” 然后她便上去,背起了少年。 难以想象,这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少女,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能够将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稳稳地背在背上,脚步还没有丝毫的停缓 。 疾风! 她呼唤着那匹把他引到这里来的马,你快蹲下来,快呀。 那匹马好像通人性,在焦躁的叫了几声之后,便趴在了草地里。 少女便将少年放在了马背上,待到放稳了之后,那趴在草地上的马儿便悠悠的站起。跟着洛云芙一起朝林外走去。 洛云芙能够听到那少女的声音,像是夏天的暖阳一般动人疾风,“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小哥哥吗?” “你说这个小哥哥为什么会倒在这里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不会死吧,我们现在回将军府还来得及吗?” “要是娘亲知道,我偷偷的带了一个陌生人回去,会不会骂我啊?” 将军府,娘亲,疾风…… 洛云芙终于想起来了,这确实是她,是年幼时候的她。 早在她年幼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已经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将军,而她因为出身将门家的关系,从小就喜欢习武,而且极爱骑马射箭,在她生辰那天,她的父亲送给了他一匹汗血宝马,那匹宝马,被取名为疾风。 至于后来的事情,洛云芙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那匹马后来好像不见了,而她自己渐渐的也淡忘了 这件事情。 倘若不是忽然瞧见了这一幕,恐怕她也想不起来。 为什么会梦到这样一幕呢? 洛云芙实在不解,将目光转向那马后的少年。 这个时候,少年脸上的头发已经散开,露出了整张脸,那是一张极为精致小巧,苍白,但是却十分美艳的脸。 洛云芙定定的瞧着,忽然皱起了眉。 为什么这张脸看上去竟会有些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她想了很久,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少女已经带着少年回到了将军府,她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年幼的自己,偷偷的将这个少年藏在了自己的房间,偷偷的写下治疗外伤的方子,让身边的丫鬟去抓药。 洛云芙看着,只觉得十分奇怪。 原来年幼时候的自己,就已经开始喜欢上医术了吗? 还有,在梦境中发生的事情,无比的真实,就仿佛是亲身所经历的一样,可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些的记忆? 年幼的洛云芙照顾了那个少年很久,三日之后,少年终于苏醒。 守在床边的洛云芙目光一亮,便凑了上去,“小哥哥,你……” 第四百七十九章 她的话未曾说完。 悠悠醒来的少年,睁开眼睛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掐住了她的脖子:“你……你是谁?” 少年长着一双极为美丽的桃花眼,像是秋日朝霞下的湖水,让人不自觉地怦然一动。 他恶狠狠的盯着少女,眼中都是杀意,可惜他受了重伤,力气几乎没有,一双手也是软软的,立刻便叫少女挣脱开来。 “我、我……” 年幼的洛云芙被这一幕吓到了。 少年没有力气,软软的跌倒在地,洛云芙似乎是想要去搀扶他。 “滚!” 声音沙哑而断断续续。 洛云芙顿时停住脚步,喃喃自语:“小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而洛云芙盯着那地上的少年,目光骤然一缩。 她终于知道少年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因为他和一个人长的竟然有七分的相似! 拓跋玉! 这人的眼睛和拓跋玉的那双狐狸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瞧见少年要走,年幼的洛云芙顿时拉住了他:“你要去哪里?这是我家,你这么出去的话一定会叫我爹娘看到的,我爹娘不喜欢 我和不认识的人接触,若是叫他们看到了一定会送你走!” 而这个小哥哥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啊。 “放手!”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想也不想的拉开了洛云芙扯着自己袖子的手,转而将袖口中的刀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一双眸子森寒如冰:“不想死,就滚开一点,否则我让你这辈子都加不到你父母!” 锋利的刀剑闪过一抹银光,架在了身旁少女纤细的脖子上。 洛云芙眨了眨眼睛。 她忽然有些担心,这个少年一看便是刀口舔血的狠心人,这种情况下,难保不会恩将仇报的对救过他性命的少女下手。 这少女就是自己。 可是如今的她早已经忘记了那段时间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自然,她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些什么。 少女只是昂着头,眼中露出不舍:“小哥哥,你是想要走了吗?” 少年的刀就在对方的脖子边,只要轻轻用力,就能轻易地取下对方的姓名,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却迟疑了一下。 “这是哪里?” “是我家呀!” 少年皱了皱眉,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那你爹娘呢?” 少女眨了 眨眼睛,开心的道:“小哥哥是想问我的爹娘吗?我爹是骠骑大将军洛霆苍,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认识我爹爹?” 洛云芙可以看到,少年的手,在听到洛霆苍三个字的时候,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半晌之后,他才轻轻开口,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艰涩:“祁国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洛霆苍……当初那个在战场上斩杀了陈国摄政王的……洛霆苍?” 他显然是认识洛霆苍。 听到这个名字,就连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而洛云芙的心中却是一冷——这个少年的眼中褪去了之前的杀意,却反而换上了深深的恨意,甚至忍不住再次伸手,狠狠掐住了年幼的自己的脖子。 不好,他这是要下杀手! 洛云芙下意识的想要扑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或者说,如今的她便恍若一个幽灵,一个旁观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就在她为之焦急的时候,一样冰凉的东西搁在了她的额头上。 一个激灵。 她瞬间从梦中惊醒。 依旧是熟悉的场景——大红色的纱幔,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被子,以及 自己伸出手时,手上密布着的皱纹和黄色的斑点。 洛云芙长长吐出一口气。 梦中的场景依旧清晰的在眼前浮现,但此时的她早已经冷静了下来。 梦里的事情,真的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还是只是自己最近压力过大,所以衍生出的没有道理可言的梦境? 洛云芙不清楚,却觉得那个梦境无比的清晰,就仿佛是亲生经历过一般,甚至他还能够回想起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和场景。 摇了摇头,把这些思绪全部摇掉,再看窗外的天已经亮了,她便下了床。 这个房间的装扮都是按着拓跋玉的吩咐来的,也不知道他的眼光是怎么长得,好端端一个房间,硬生生被他变成了一个艳俗的模样。 被单床单要是红的,要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和长得像鸭子死的两只鸳鸯,还要挂上轻薄的红色纱幔,桌子椅子是红的,装点得整个房间都是红的。 每次躺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洛云芙都只觉得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只是当事者悠然不觉。 深冬的天自然是暗沉的。 但房间中却烧着地龙,暖融融的,几乎和屋子外是两个季节。 洛云 芙推开窗,便是冷风扑面,飞雪回旋,唯一不同的是,比起前几日一望无际的白茫茫,今日的院子里却出现了好几抹红。 是红梅。 洛云芙揉揉眼睛,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一个人从不远处走过,正是这一次拓跋玉带来的两个暗卫之一。 洛云芙叫住他,“小一,这些梅花是从哪里来的?” 被关在一个与外面隔绝的地方,总会有些孤寂和无聊,洛云芙便时不时地和拓跋玉带来的两个暗卫搭话,只是这二人是专业的暗卫,除了汇报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的感情,也不会和洛云芙多说半句。 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洛云芙只能以小一、小二来称呼他们。 “小一”停住了脚步,一张脸漠然无感情:“回夫人,这是老爷昨晚叫我们移植过来的。” 昨晚吗? 洛云芙低头想了想,没有说话了。 自从昨夜放花灯回来之后,她敏锐的察觉到拓跋玉对自己的戒心降低了不少。 或许,在他看来,得知颜祉黎移情别恋的自己必然会绝了心思,转而死心塌地的爱上他,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回陈国。 对此,洛云芙只想嗤笑一声。 第四百八十章 不可能的! 便是那……那人真的移情别恋了,她也不会跟拓跋玉这样阴险无情的人离开,她生于祁国,长于祁国,便会一直留在这片土地上。 至于祉黎…… 她垂下了目光,神色平静,唯有放在门边上的手慢慢捏紧。 她真的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自己忘掉过去的阴影,无所畏惧的再相信一次……相信缥缈的情爱,相信心心相印的深情,相信永不背弃的承诺。 结果啊…… 她很想如过去那般,万事不在意的笑起来,却发现自己连扯一扯嘴角都十分的艰难。 真的很不想承认。 却不得不承认。 她是真的动了心,动了情,动了不顾一切相信一次的决心,所以,哪怕是装的在如何不在意,但只要想一想,心口依旧会撕裂般的疼痛。 梅花的花枝伸进了走廊之中,站在走廊里的洛云芙伸出手,折下了一枝寒梅。 曾经有一个说过,她艳丽胜梅。 可那个曾经这么说过的人,如今却是站在另一个女子的身边。 “呵……”她冷笑一声,冷然的将手中的梅花一朵一朵的捏碎。 一件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么冷的天, 怎么就穿了这么点衣服出来?也不怕着了凉。” 温柔的声音传来,原本专心的看着手中梅花的洛云芙立刻皱起了眉,回头看去,却只见到了穿着一身红衣的拓跋玉。 他不知何时已经洗掉了脸上的那层易容,重新恢复了俊逸绝艳的容貌,他的容貌本就是偏向艳丽张扬的长相,再加上夺目的红衣,站在一片白雪之中,真真是璀璨夺目,比那雪中的红梅还要艳丽几分。 皑皑白雪,殷殷红梅,有美一人,立于雪中,若骄阳烈火。 看清洛云芙眼中一瞬间划过的惊艳,拓跋玉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怎么,是不是忽然发觉,本王长得比那颜祉黎好多了?” 他无时无刻都不忘记将自己和颜祉黎相比较,简直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可事实上,他与颜祉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颜祉黎是青竹、松柏、是皑皑的初雪,是朗朗日月,玉山将崩,拓跋玉是烈火,是红梅,是这世间万千骚客描绘不出来的斑驳美景。 并没有什么好比的,因为各有各的风姿。 瞧见洛云芙没有回答,拓跋玉倒也没有逼问,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昨夜睡得还好吗?” 昨夜? 洛云芙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个奇怪的梦境,但很快便给忽略了过去,“嗯,还好。” 于是拓跋玉便笑了起来。 “那就好,本王还担心你瞧见了那两人,会伤心的夜不能寐呢。” 所以昨儿晚上他才会一直守在洛云芙的床边,只是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洛云芙非但没有伤心,反而睡得很是安详。 他笑的时候,一双桃花眼便如水一般漫开,好想要将人溺死一样。 洛云芙动了动。 梦中的那个少年,确实很像拓跋玉,而且,如果说之前只是觉得有七分像的话,看见了这双眼睛之后,便觉得有九分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白雪里窜了出来,直直的朝着洛云芙扑来。 她心中一惊,转头就想要避开。 拓跋玉却开口:“雪儿!别闹!” 那抹白影窜到了洛云芙的脚边,咬住洛云芙的裙角,抬起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眸。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狐狸?” 是的,面前这个扑到他脚边的,正是一只雪白色的,油光水滑的狐狸。 “你喜欢?” 她抬头,就瞧见拓跋玉跃跃欲 试的脸,“我想你们女子最喜欢的就是毛绒绒的动物,所以昨夜特地去给你捉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果然如此。” 洛云芙抚摸着小狐狸头顶的手微微一顿,“你是……昨夜去捉的?” “嗯。” 拓跋余眯起了眼睛。 洛云芙道:“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昨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这样的狐狸,只有在密林里才能找到,而且大雪天的夜里,想要捉狐狸可谓是难如登天。” 拓跋玉笑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微抬眼眸,倨傲的道:“夫人,你太小看你的夫君了,不过是捉两只野狐狸罢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什么时候去都是一样的。” 他说的平静,可不傻的人都知道,在寒冷的冬天——而且还是在半夜里,捉两只狐狸是多么难得事情,尤其是他们现在住在京城,最近的山也有十多里的距离。 也就是说,这半夜里,他来回二三十里,又在大雪覆盖的林中不断地搜寻狐狸的踪迹。 最后,才将狐狸给带了回来。 洛云芙看着拓跋玉,这才发现,对方的红衣虽然绚丽之际,可是衣服上明显有划破的痕迹,头发也 有些凌乱,想必是在山林中捕猎的时候,被树林中的树枝刮得。 再看拓跋玉的脸,依旧是风姿出众的贵公子,可是仔细的看去,却能看到他的眼睛下淡青的印痕。 这怕是在密林中辗转了半夜,熬出来的。 洛云芙垂下眼,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只能问道:“你不是说有两只狐狸吗?怎么这只有一只,还有一只呢?” 拓跋玉笑眯眯的道:“夫人想知道?” “不如这样,夫人只要亲为夫一口,为夫就告诉夫人你那只狐狸在那里。” 洛云芙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这也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第一次做这般不雅的动作,简直完全有违她过去十几年的闺阁教育。 “既然殿下不愿意说,那便算了吧。” 她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而后便带着那只白色狐狸转头走。 拓跋玉喉咙一梗,连忙挡住了她的去路:“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这只狐狸是给你的,不管你亲不亲为夫都是你的。” 洛云芙停住脚步,微微抬眼,横了拓跋玉一眼,微笑道:“那狐狸呢?” 女子都爱绒绒的东西。 第四百八十一章 洛云芙活过两辈子,无论她如何的果断冷漠,可骨子里终究是一个女子。 是女子,就不可能不喜欢这般毛绒的动物。 洛云芙想着,既然是拓跋玉一块带回来的,想必也是一只白色的雪狐。 这样也好,两只雪狐在一起,正好可以做个伴,也免得自己手中抱着的这只小狐狸郁结于心。 然而,她看着拓跋玉,却发现——对方居然将手伸进了袖子中,从里头拿出了一只皮毛红色、眼睛淡蓝色的火狐来。 “这是……火狐?” 洛云芙目光一亮。 几乎是立刻的,她将那只火狐从拓跋玉的手中给抢了过来。 确实是红色的狐狸。 皮毛水滑,乖巧安静,就这么静静的呆在洛云芙的怀抱中,睁着一双即位美丽的、淡蓝色的眼眸,低头轻轻地舔着自己的毛。 两只狐狸,一红一白,恰如白雪与红梅,相得映彰。 洛云芙低头看着,可谓是爱不释手。 拓跋玉是刚从外面回来的。 冬日大雪封山,大多的动物都蜗居在自己的巢穴中,很少出来。 更何况,他去的时候还是晚上,那时的密林就更是寂静无声,就这两只狐狸,还是他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给捉回来 的。 为此,他还吃了不少的苦头。 要不然,以他的武功,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这个狼狈的样子? 但,再多的苦和累,在瞧到洛云芙笑容的这一刻,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对方的笑仿佛能够感染,令得他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终于令得洛云芙将注意力从狐狸转到了他的身上。 她看到了对方脖子中的伤痕。 十分细长,看样子应该是被林中的树枝所刮伤的,并不严重。 但这样血红的划痕,出现在如白玉一般完美无瑕的肌肤之上,便无端的显得狰狞。 她的目光微微一黯。 她当然知道,拓跋玉身上的伤恐怕不止这一处,且都是为了捉狐狸讨她开心才会有的。 “你在外奔波了一夜,想必已经很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她皱眉,说道:“还有你身上的伤,虽然看着不严重,但还是擦些药比较好。” 毕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会有这样的伤口,洛云芙忍不住出言关心了一句。 拓跋玉的眼中微微一亮。 “夫人,你这是在关心为夫吗?” 拓跋玉只是一句话,便立刻叫洛云芙清醒了,脸色微微冷了一点。 拓跋玉却是轻笑一声: “在夫人的眼中,这些伤或许很严重,可是对于我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我当年孤身一人在祁国逃亡的时候,遇到过无数次追杀,身上的伤痕数不胜数,比起那些来,这些伤口顶多也不过是挠痒痒而已……” 他说的平静,声音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仿佛那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洛云芙的轻轻蹙眉。 “左翼王殿下贵为皇族,也曾经被追杀到祁国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话音一落,拓跋余忽然回头,看了洛云芙一眼。 那一眼,极为的怪异。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拓拔玉淡淡的道,“其实说起来,我母亲原本应该是我父皇的正事,但后来,我的舅舅在战场上落败,被敌军申请后自杀而亡。偌大的家族分崩离析,我父皇便废了我母亲的位置,从那之后我父皇就一直很不喜欢我,一直觉得我是帝国的灾星,恨不能将我除之而后快。” 洛云芙听着听着,眼中露出一抹恍然之色。 所以,真正追杀拓拔玉的并不是那些想要同他争权夺利的兄弟,而是他的亲生父亲吗? 她的心中一时间有些复杂,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震惊,心痛, 怜悯,又或者是心疼。 自己的亲生父亲,恨不能杀了自己,饶是拓拔玉再如何的心狠手辣,面对着这样被撕裂的亲情,心底怎么可能会不疼? 然而,她看着拓拔玉的面容,对方的神色淡淡的,嘴角甚至挂着一抹笑意,眺望着庭院的目光悠远,而带着嘲讽。 可唯独,没有失望,没有愤怒,更没有她所认为的痛苦和伤心。 他只是笑着,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 洛云芙抿着唇,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昨夜的那个梦境。 一句话,不经思索的脱口而出,“你被追杀到齐国的时候,是不是还很是年幼?”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心中咯噔一下。 拓拔玉的目光已经看过来了,眉峰轻轻一挑,眼中带着些许探寻,“夫人怎么知道的?难不成……” “只是猜的而已。”洛云芙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我记得陈国的先帝,早在十年前便驾崩了,而后便由你的皇兄登上皇位,,按照你现在的年纪来算,十多年前的你也不过十一二岁。” “原来是这样。”拓拔玉喃喃自语,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其他。 洛云芙的心沉了下 来。 是的,梦境中见到的那个少年,也差不多是十一二岁的模样,那股熟悉感并没有错,梦中的少年,就是年幼时的拓拔玉! 而拓拔玉,也确实在年幼的时候来过祁国,说不定还因此结识了自己。 可洛云芙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倘若两人年幼的时候当真认识,可为什么再次见面的时候,拓拔玉待自己却如陌生人一般,而且绝口不提当初的事情? 而且…… 为什么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而他的记忆却对此完全空白呢? 如果不是做了那样一个梦,如果不是梦到了那样一个场景,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的父亲曾经送过自己一匹名为疾风的马。 这些杂乱的问题都堆在洛云芙的心中,让他完全没有应付拓拔玉,只是和对方说了一句,想要回去休息,就匆匆的带着两只狐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白色的狐狸明显活泼许多,脚尖才刚刚落地,就又凑到了洛云芙的身边,钻进了她的裙摆里面。 洛云芙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对方给抓住,扔到了被子里面。 但即便如此,对方还是不安分得在床上窜来窜去,惹得她轻笑起来,倒是旁边的那只红狐,安安静静。 第四百八十二章 自从那日除夕过后,拓拔玉对洛云芙的态度就变了许多。 他不再如过去那般,无时无刻控制着洛云芙,也不再给她服软骨散,只是每次出门一定要由他陪同在身边。 明显的,他是想要换一个策略,一鼓作气的将颜祉黎从她的心中彻底挤走。 而从除夕夜过后,洛云芙便再未提起过颜祉黎这三个字。 仿若一切都未曾发生过那般。 “夫人那边都没有动静吗?” 自从洛云芙说过他如今的样貌丑陋之后,拓拔玉便不再每日都顶着那身易容,反而每日都将自己修整得很好。 他一身白色长衫,一双桃花眼略带冷光,扫向房间中的暗卫。 暗卫回答道,“回主上,夫人这些日子都很安分,每日里不是出来赏花,就是一个人在房间中练字,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 拓拔玉眯起了眼睛。 在见过了颜祉黎的移情别恋,琵琶别抱乃至于狼心狗肺之后,小芙儿居然还能表现得这么平静? 这可一点都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本王知道了,下去吧,记得好好保护好夫人的安全。” 拓拔玉淡淡的说道 ,可是在场的两人心中却都心中明朗。 他说保护,那就是要他们好好的监视夫人,绝不能给夫人离开这栋宅子的机会。 “是。” 拓拔玉倒不担心,毕竟这两个暗卫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无论是武功还是其他都是影卫中的佼佼者,而洛云芙被他封了武功,如何能够逃出去? 但…… 他目光微沉,比起将小芙儿束缚在这里,他更希望对方能够心甘情愿跟自己离开,心甘情愿的做自己的王妃。 而要达到这个愿望,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斩断小芙儿和颜祉黎之间的可能! 那个奇怪的梦,洛云芙又断断续续的做了好几日。 只是后面的几次,相较于最初的那一晚,梦中的场景明显有些模模糊糊,有一次她甚至在梦中看到了一个肖似颜祉黎的少年,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洛云芙便被围墙外的鸡鸣声给吵醒。 她揉了揉酸痛的头,慢慢悠悠的从床上起身。 经过这几日的梦境,她也大概明白了,年幼时候的自己,应该是和拓拔玉认识的,所以那一日拓拔玉才会发狂,才会口口声声的控诉,自己忘记了他。 可这跟自己有 什么关系? 要是猜测的没错的话,年幼时候的自己可是救了他一命的吧,结果他就这么回报自己的?洛云芙真想把拓跋玉的脑壳敲开,看看他是不是脑袋有病。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洛云芙皱了皱眉,将门打开,便瞧见两个暗卫之一的男子站在门口。 “夫人,老爷说他今日要出门走一走,想带着夫人一块去,让夫人你快些梳洗,他先去门口等你。” 洛云芙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你们老爷居然舍得放我出去了。”她笑容里带了些嘲讽,眼睛也有些冷冷的。 她想起自己落在拓拔玉的这些时日,整整半个月来都在和软骨散,床榻作伴,明明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痛,却只能强制性的瘫在榻上,这样的感觉谁能知道? 也就这几日,拓拔玉对自己的管控松了一些,也没有再给她下软骨散了。 哪怕因为再如何沉默寡言,此刻也不由得抬起头来,沉声道,“夫人。” 他看着洛云芙,眼中满是不赞同,“主上对您已经很好了,如果换做别人,敢对主上不敬,早已经被扔去了乱葬岗,还希望夫人能够好好珍惜 ,否则若有朝一日惹了主上厌烦,您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他从年幼时起,就一直跟在拓拔玉的身边,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 这十年里,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女子,各种风情的美人,无论是别有用心的还是贪恋主子容貌的,不管主子曾经多么宠爱他们,可只要那些女子有一点不如意了,最后都无一例外死的很惨很惨。 唯独这个关在房间里的女人。 在见到她之前,他还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人敢在主子面前这么放肆,说恃宠而骄都是抬举了对方。 更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残忍冷血的主上竟然会对这个女子如此容忍! “如果不是为了夫人你,主上也不会来祁国,更不会涉险。” “不管夫人过去是何身份,喜欢过何人,还请夫人你记住一点,你如今是主上的人,而你喜欢的那个男人也早已经移情别恋了!” 暗卫是不喜欢多话的,他们从小就被训练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之所以会说这些,是因为他实在瞧不惯洛云芙的那些做法,如果不是主上明显在乎这个女人的话,他都忍不住想给对方一个教训了。 洛 云芙目光暗了一下。 而对方已经转身离去了,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她忽然低头,轻轻的,轻轻地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和拓拔玉之间,就是一个不能解开的死结。 最初相逢的时候,拓拔玉野心勃勃,想要侵略祁国,而她作为祁国的子民,将军府的嫡女,无论为公为私,两个人都站在对立面,所以当初射出那一箭的时候,她的心中没有任何的犹豫。 拓拔玉如果仇恨她,怨恨她,想要杀了她,那她的心中没有异议。 因为两个人本就在战场相遇过,拓拔玉还险些丧命于她手,如果想要报仇,完全就是情理之中,但她也不会乖乖坐以待毙,就只看最后谁能更胜一筹,如果输了,那也顶多是她技不如人。 唯一让人诧异的是,就是拓拔玉对她抱了别样的想法,于是这不在是报复,而更像是一出巧取豪夺。 但不管是什么…… 洛云芙闭上了眼睛,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会乖乖的坐以待毙,更不会继续让自己被控制囚禁! 换好了衣服之后,洛云芙便在门口处瞧见了穿戴整齐的拓拔玉。 第四百八十三章 这些日子以来,拓拔玉一直都留在这里,换回原来的样貌,每日穿着风骚的红衣,在洛云芙面前晃来晃去,晃到人心烦。 但今日既然是要出门,那他当然不会顶着那危险的相貌,而重新易容回了之前七老八十的古稀老人。 马车就停在门口。 当洛云芙走近的时候,拓拔玉很君子的伸出了手,想要搀扶她上马车,洛云芙看也不看,直接绕开了他,进了马车。 拓拔玉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车轮滚动,马车慢慢的向着京城繁华的大道行去。 洛云芙一言不发,拓拔玉微笑着,忽然靠近了洛云芙,在对方想要躲开的时候,快速的点了对方的穴位。 瞬间,洛云芙就不能动了。 无视掉洛云芙难看的神色,拓拔玉挑起她的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闻,“小芙儿,你那么聪明,不如猜一猜,今日我要带你去见谁?” 洛云芙皱起眉,如果只是去见普通的人的话,拓拔玉不会这般强调,脸上更不会带上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一个猜测从她的心中浮起,让她沉了脸色,“你要带我去见颜祉黎?” 拓拔玉嘴角的笑容顿了顿 ,“小芙儿啊,你真是超乎我意料的聪明。” 洛云芙的心忽然紧了紧,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拓拔玉明明那么忌惮颜祉黎,怎么可能主动带自己去见对方,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 还是说他终于忍耐不住了,想要利用自己,对刚登基的颜祉黎下手? 她的脑海中电光火石的想了很多很多,但这些,从她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拓拔玉大概也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放心,我可舍不得让颜祉黎把你给带回去。” 说着,他又扑哧一笑,“也是为了你的自尊着想,” “你说他都已经移情别恋了,忽然瞧见你这么个昔日情人,害怕你联合将军府报复他,直接下黑手把你给害了可怎么办?虽说我能护你无碍,可我就怕你这颗心受不住啊……”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洛云芙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被挑动的起伏起来。 于是她的脸色也不由得微微的变化了一下。 “怎么了?小芙儿,你是不是听了本王的话,被感动了,现在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好像有一只小鹿在乱撞?” 如果有一 只小鹿的话,那肯定首先撞死你! “你看看你,脸都红了,是不是本王说中了你心底所想?其实你早该明白的,本王丰神俊逸天人之姿,比那颜祉黎强了不知多少倍,只可惜你过去瞎了眼,就是瞧不到,还好经过本王这些日子的照料,你的脑子清醒了些,眼睛也没过去那么瞎了。” 不,应该是你眼瞎才对。 她脸上的红哪里是羞红的?分明就是被他这不要脸的话给气红的! 可偏偏她现在浑身都动不了,也没办法阻止拓拔玉的嘴,只能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的说着,跟一只呱噪的大乌鸦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停住了,拓拔玉原本喋喋不休的话骤然顿住,目光微微一沉,“这么快就到了啊……” “走吧,夫人,你现在不方便,就让为夫抱你下去吧。” 洛云芙的脸色彻底青了。 但无法动弹的她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拓拔玉对自己伸出手,将她抱在怀中,春风得意的下了轿子。 轿帘掀开,她只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洛云芙和拓拔玉甫一出场,就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对他们指指点点。 拓 拔玉没有在乎,只是抱着洛云芙,春风得意的进了酒楼,落座之后,就将洛云芙拥入了怀里。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只觉得这一对老夫妻档真是恩爱极了,就连吃个饭都忍不住搂抱在一起。 拓拔玉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只觉得喉咙好像哽了一口血,“放手!” 拓拔玉没有动,“为什么,我们是夫妻,丈夫抱妻子,为什么要松手?” 洛云芙已经被他磨得没脾气了,她了解拓拔玉的性子,此人无法无天惯了,恐怕是不愿意听他的,但她也不愿意坐在这里,被男子抱着,还被这么多人看着! 她憋了很久,最后才憋出几个字来,“大庭广众之下,这不成体统!” 拓拔玉炸了眨眼睛,忽然转头看向旁边的小二。 “你觉得我抱着我夫人,不成体统吗?” 店小二擦桌子,笑盈盈的说道,“怎么会呢?大爷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对自己的妻子这么关怀备至,那可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那些小姐们见到了,怕是心底羡慕都来不及,怎么会这么想呢?” 这店小二说的其实没错。 年轻的男女,若是在这般场合搂搂抱抱,恐怕早就被人骂伤风败 俗,可当主角换成了一对年纪大的老者时,旁人便不由得转变了看法,只觉得这二人当真是相濡以沫,便是到老了还这般亲热,真是羡煞旁人! 而拓拔玉对洛云芙,也确实是关怀备至,呵护不已。 为了防止他人起疑,落座之后,他便解开了洛云芙身上的穴位,当然了,为了不让洛云芙捣乱,他点住了对方的哑穴。 “夫人,你要不要尝尝这道菜?不喜欢吗?那这一道菜如何?夫人要是都不喜欢,那我再多点几样菜如何?” 拓拔玉不断的往洛云芙碗中夹菜,最后垒成了一堆小山,就算如此,他还觉得不够,夫人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一些才行,不然都能叫风给吹走了! 旁边的人听的一阵一阵的牙酸。 你说如果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还能理解,可是一个老头子,一个老太太,怎么还这么腻歪? 不过牙酸归牙酸,他们的心底,竟然还隐隐的有些羡慕。 被众人羡慕着的洛云芙:“……” 她轻轻扯开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友善的笑容之后,便冷着脸,将那桌子一掀,只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桌子上的那些杯碗全部摔了个稀巴烂。 第四百八十四章 这样的动静,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闹事的洛云芙,对着拓拔玉笑了笑,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她这个人呢,没别的本事,就是脾气比较大,别人让他不痛快了,她也一定要让别人不痛快回去。 拓拔玉愣了一下,然后便扑了过去,痛心疾首的抱着洛云芙,“夫人啊,大夫之前不是说,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怎么脑子还是不清醒啊?这么多年来,为夫已经带着你去看了这么多大夫,怎么就没有一人能够治好你的脑子呢?” 旁边的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老太太刚才忽然发狂把菜焯些了,敢情是脑子有点问题啊! 他们看着拓拔玉的眼神,顿时便充满了同情,还隐隐的带着些钦佩和惊叹。 听对方的话,这些年来他带着自己的夫人去了无数地方看病,对这么一个已经老了,还脑子有病的糟老婆子,他竟还能这般细心呵护,当真是真爱了! 被怀疑脑子有病的洛云芙:“……”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 想也不想的,她直接搬起椅子,狠狠的朝着拓拔玉的头上砸去,但拓拔玉怎么可能乖乖的任由他打,当然轻易的避开了。 顺便还将她搂在怀 中,“夫人你清醒一点,我是你的夫君啊,你最爱的夫君啊!你便是脑子坏了,也肯定能够记得起我呀!” 洛云芙发疯砸人的行为,自然更是让旁边的人确定了她有病。 拓拔玉紧紧的禁锢住洛云芙的手,一边转头对着众人道,“不好意思,我夫人脑内有疾,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年来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我见他最近比较安静,还以为是有所好转,所以才会带着她来吃饭,可没有想到居然就在这里发作了,叨扰了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乃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楼,来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怎么可能会和一个脑子有病的老太太计较呢? 更何况别人砸的是自己的菜,又不是他们的菜。 他们自然不会在意。 而对于酒楼的掌柜,拓拔玉也是这套说辞,掌柜的见他出手阔绰,给了十倍的赔偿,也就对这事不怎么在意,只叮嘱他要好好的管好自己的夫人,不要让洛云芙伤到了酒楼内的其他客人。 这件事情,也就落了幕,拓拔玉重新的点了一桌饭菜,这一回,洛云芙没有再动手,当然,也是因为她动不了。 她没心思用饭,也不愿意看见拓 拔玉那张脸,索性闭上了眼。 拓拔玉轻轻的抿了一口酒。 即便是换成了古稀老人的脸,他的一举一动却依旧风流优雅,只看上一眼,变得让人为之惊叹。 他含笑的看着酒楼门口,终于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你的心上人来了,不看一看吗?” 拓拔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云芙本是不想理会的,可是心上人三个字却叫她心口一缩,还没反应过来,双眼便下意识的睁开了。 他们二人的座位本就面对着门口,这一睁开,便直直地瞧见了自门口走入的两人。 他依旧是往日的一袭白衫,袖口上绣着她平素最爱的兰花,玉冠束发,垂下的些许发丝,遮住了他的眼。 洛云芙一直都知道,颜祉黎很出色。 出色到即便是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之中,你也只能瞧见他,他就如清风朗月,永远是其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如果没有这么耀眼就好了。洛云芙这般想着,这样的话他就不会瞧见他,更不会瞧见站在他身边的女子。 林素素。 那个曾经只有两面之缘的女子,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衣,干净朴素之极,衬着她的身姿,更为优雅清逸。 也许是因为粗心 ,她进门的时候,竟然不小心绊倒了,旁边的男子立刻回头,伸手将她拥在怀中。 这一幕实在是太刺眼了,洛云芙心口一痛,不由得转过头去,也就是这一转头,错过了接下来的一幕——颜祉黎拉住林素素之后,便立即松了手,又隔开了半步的距离,这才道,“没事吧?” 林素素摇了摇头,脸上因为方才的清近,而染上一抹红,“无事。” 颜祉黎点了点头,淡淡的道,“日后记得小心一些。” 林素素应了一声,而后便垂下了头,刚才自己险些摔倒,她还以为对方会借此好好的关心安慰自己一般,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但很显然,她面前的男子,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不妥。 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冷淡待人。 他本就是这样冷淡的性子,唯一的例外就是在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贤太后的时候,那种冷淡才会如霜般融化,而对于其他人,则永远不远不近。 哪怕林素素是他的未来妻子,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颜祉黎不由的皱了皱眉,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他,林素素是他的未来妻子,是他的救命恩人,为了他更是失去 了全家,他应该好好对她,就如同过去一样,一心一意得爱着关心着她。 明明是这么想的,结果却发现,他竟然完全做不到! 他知道自己喜欢着她,可是却如何也接受不了对方的触碰,即便是方才的伸手,他都隐隐的觉得排斥,甚至有一种回到上清宫,好好沐浴一番的冲动。 拓拔玉凑到洛云芙的身边,“小芙儿,现在你是什么感觉?” 洛云芙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她的神色平静,但是拓拔玉却清楚的感觉到,她的睫毛在轻轻颤抖着。 拓拔玉笑了笑,倒是没有在意。 他早就知道小芙儿不会这么轻易放下,不过没关系,只要颜祉黎确定要和别的女子成亲,那么让小芙儿死心,不过是时间问题。 明明不想看,但洛云芙却总忍不住睁开眼,追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眼睁睁的看着二人在不远处落座,相互品茗,姿态亲昵,心底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小芙儿,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这个目光,有多么恐怖啊……”偏偏拓拔玉的声音还在耳边贱兮兮的响起。 也就在这一刻,不远处的颜祉黎似有所觉,回头看来。 两个男子的视线,在这一刻,相遇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四目相对。 拓跋玉的眸中一抹冷光闪过,但很快,便重新恢复了平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迈老人。 而颜祉黎则是皱了皱眉。 是他们。 那对奇怪的老夫妻。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将目光望向对方怀中的人,可对方的身形却被老者宽大的袖子所拦住了,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陛下?”林素素讶异的声音传来。 颜祉黎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同林素素一起走入了雅间中。 到得现在,洛云芙终于明白拓跋玉的意图了。 他就是故意将她带到这里来,要她看着颜祉黎和其他的女子相濡以沫的样子,从而达到折磨她的目的! 一团火焰在她心底燃烧。 拓跋玉一边给洛云芙喂菜,一边眯着狐狸眼笑着,完全没有顾忌旁边人的眼神,而在他们不远的雅间中,从半透明的帘幕上,隐约可以见到两个身影,似乎是靠的极尽的模样。 颜祉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垂下的眸子晦暗不明。 雅间中十分寂静。 林素素原本的羞涩,也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慢慢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芒在背的冷,和不知 为何生出的紧张。 她觉得陛下对自己有意见,否则何至于这么冷淡? 其实她想错了,颜祉黎对谁都是一样的,之所以沉默不发一言,不是因为他对林素素有什么意见,他只是在隐晦的出神而已。 从见过那个老夫人开始,他发现自己就总是爱出神,经常时不时地想起对方。 那个人…… 明明萍水相逢,为何却如此熟悉? 颜祉黎的眉头渐渐皱紧,眸中浮现一抹烦躁。 颜祉黎看向林素素,道,“我有些事情,你先在这里等候片刻。” 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离开,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找来自己的暗卫,“跟着那隔壁雅间的那两个人。” 两个主角离开了一个,拓跋玉立刻便有些索然。 “看的也差不多了,夫人,不如我们回去吧。”他轻笑着,轻轻抚摸洛云芙的头发,却只对上对方带着杀意的目光。 可他浑然未决,还一个劲的往洛云芙的心口捅,“等明日,我再继续带你出来游玩,说不定运气好了,还能再遇到你的旧情人呢。” 洛云芙明白了。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拓跋玉都会带着她见颜祉黎,就如同今日 这般! 她心口不断的起伏,她不明白拓跋玉这么做的意义何在,难道就只是为了看自己难看伤心的样子? 颜祉黎离开之后,拓跋玉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反正今日怀中的这丫头被打击的也差不多了。 他便懒懒的招来自己的两个暗卫,潇洒的上了马车,在略带颠簸的空间中,慵懒的将洛云芙抱在怀中。 他心中愉悦,不由得轻轻哼起小调。 洛云芙本是闭着眼睛的,可是他哼的小调实在是太吵了,吵得她忍受不了的睁开眼,狠狠地瞪着他。 “闭上你的嘴!” 拓跋玉的眉头轻轻一挑:“本王就喜欢哼小调,你管得着吗?” 他的心情总是如同天气一般善变,而自从方才见过颜祉黎和林素素之后,他的心情明显比前几天更好! “呵。” 洛云芙冷笑一声,没有再理会他。 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拓跋玉眼眸微暗,如同月下的古井。 在除夕夜那夜见过颜祉黎之后,他就觉得颜祉黎不对劲,就是因为抱着怀疑,所以他才会特意又来见颜祉黎一次。 是为了斩断小芙儿的心思,也是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结果果 然没错。 他悠悠的想着,也不知道颜祉黎出了什么意外,居然将小芙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这对他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颜祉黎忘了小芙儿,自然也就会忘了边关的封锁,这倒是难得的离开祁国的机会。 轿帘外,正在驾马车的暗卫声音传入耳际:“主上,身后有人跟着……” “甩开他!” 拓跋玉回过神来,冷哼一声。 离开酒楼之后就被跟踪,用脚指头才也知道是谁干的,祁国皇室的影卫确实缠人,不过他既然敢来,就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暗卫一勒马绳,马车立刻冲向了街道。 这个时候,正是来往马车最多的时候。 拓跋玉的马车直直的冲入众多马车之中,速度也加快了许多,似乎是发现了身后跟着尾巴,所以想要快速逃走。 祁国的影卫却一直牢牢的跟着。 马车直直的冲入胡同中,在里面来来回回拐了十几个弯,这才驶入大道,恢复了之前的缓慢速度。 明明一切如常。 可是影卫却隐隐的觉得不对劲。 马车的主人明显是发现了他在尾随,所以之前才会加快速度,可是如今速度却慢了下来 ,但却依旧在这里漫无目的的兜圈子。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个疙瘩,终于离开暗处,掀开了马车的轿帘。 轿帘中,空空如也! 时光倒转,倒回一个小时前—— 察觉到一直尾随着的气息,拓跋玉冷冷一笑,让暗一按照定好的轨道行驶。 暗一轻轻点头,马车猛然冲进了胡同。 京城中的胡同不少,住的大多都是些家境贫寒的百姓,而且弯弯绕绕,身后的人也不由得警惕起来,跟得越来越紧。 就在即将出去的那一刻。 马车猛然一拐,冲入一个拐角。 在那里,已经有另外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等候着。 就连上面的车夫,无论是模样还是体型姿态,都和暗一一模一样。 暗一调转马车,冲入了另一条隐蔽的胡同,而那辆一样的马车则是猛地冲出,两辆马车插肩而过。 暗一拉住了马绳。 马匹立刻听话的停住蹄子,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免得引起他人的注意。 直到另一道马蹄声越来越远,而那道令人不喜的气息也渐渐远去之后,拓跋玉这才睁开双眼,淡淡的瞧了暗一一眼,“回去吧。” 身后的洛云芙心中一沉。 第四百八十六章 拓跋玉摆脱了颜祉黎派来的人,也就表示自己逃到的又一个机会没了,难不成只能继续待在对方身边?只要想一想,她就觉得不能忍受。 因为这辆马车已经被人瞧上了,是以拓跋玉还是换了一辆马车。 他怀中抱着洛云芙,悠闲的掀开窗户。 随后他脸色一变。 真是冤家路窄!刚甩掉颜祉黎派来的人,居然就在这街道上和正主碰见了! 在颜祉黎看来之前,他快速的放下帘子。 但这一瞬间的功夫,已经足够洛云芙看清楚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了。 她的目光一暗。 瞧着那辆马车越跑越远,梅树之下的颜祉黎轻轻皱眉——方才,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从那里射来,可是等他转过去的时候,却空无一人。 除了那辆马车。 颜祉黎沉思了一会,忽然扔下了林素素,朝着那辆马车追去。 正在摊前对着小贩的首饰爱不释手的林素素回过头来,便只看到了对方翩然离去的身影。 她一愣,连忙跟了上去。 马车中,一片寂静。 就在这寂静当中,林素素忽然开口:“我想吃芙蓉酥。” 拓跋玉一愣,转过头来,对着洛云芙挑了挑眉头,“你说… …什么?” “我饿了,想吃芙蓉酥。”洛云芙漠然道。 拓跋玉眯起眼,就这么看着她。 悠悠的道:“如今可是已经离开京城主街道了,若是要吃,只能调转回去……” 在他锐利的目光之下,洛云芙的手心慢慢的遍布了冷汗,手指也无意识的收紧,好在有衣袖的遮掩,这一切都看不出来。 她皱起眉,眼中浮现不悦:“那是你的事,从你带我出来起就一直点着我的穴道,否则我早就已经去买了,也不至于拖到这个时候。” “难道方才酒楼中你没有吃饱?” 洛云芙冷笑了一声。 酒楼? 他好意识说吗? 他在那里喝酒吃菜,兴趣来了喂她一两口,有时候还不间断地往她口里塞菜,她是吃下去了,可是没多久就被他塞的又吐出来了。 拓跋玉脸色变了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叹了口气,“暗一,你回去,给你家夫人买几分芙蓉糕回来。” “是。” 暗一离开了,可是暗二还在外面。 洛云芙目光闪烁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车轮压到了一块石子,剧烈颠簸了一下,原本躺在榻上的洛云芙忽然从上面跌落下来,朝着外面砸去。 拓跋玉目 光一缩,赶紧的拉住了她! 这时候。洛云芙的头距离地上已经没多远了。 头上的簪子瞬间离开发间,叮咚一声掉落在地,被马车的轮子一撵! 洛云芙一怔。 仿若是惊呆了。 “没事吧?”拓跋玉见她这个样子,声音不由得柔和下来。 “簪子……”洛云芙喃喃自语。 拓跋玉皱了皱眉,正想安慰她不过一根簪子,若是喜欢的话他可以送她无数,便听到洛云芙猛然拔高的声音:“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拓跋玉!你快让人把我的簪子带回来,否则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拓跋玉一愣。 原来是她生母留下的东西,怪不得他会这么的失魂落魄。 事情太过紧急,拓跋玉来不及思考什么,只皱着眉头道:“暗二,去把簪子捡回来!” “是。” 暗二已经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脚尖轻点,便掉回头去找洛云芙掉了的那根簪子。 这时候,马车上,便只剩下洛云芙和拓跋玉两人了。 就是现在! 洛云芙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在拓跋玉朝她靠近的时候,狠狠一脚踹出! 拓跋玉封住了洛云芙的穴道,便以为她早已经如过去半个月那般任人宰割,是以面 对洛云芙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戒心。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疏忽。 他被洛云芙一脚踹下了马车! 洛云芙没有犹豫,直接扑出去,拿起马鞭,对着马屁股重重的一挥! 马儿嘶鸣一声,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事实上,洛云芙一早便冲破了穴道了。 只是当时拓跋玉在身边,而两个暗卫又寸步不离的跟随着,她根本找不到脱逃的机会,只能一步一步,满满的瓦解掉危险。 她不是饿了,想吃芙蓉糕,只是想要找个理由调开两个暗卫的其中之一。 而那根簪子,也不是她母亲的遗物,只不过被她借了个名头而已。 为的,就是引开那两个暗卫! 洛云芙还有些理智,知道没有武功的自己,在对上拓跋玉和他身边的暗卫是绝对没有胜算的,只有人流够多的地方才有可能救下自己,便拐了方向,朝着京城中繁华的街道行驶而去! “洛云芙!” 一道厉喝,自身后传来! 拓跋玉已经追上来了! 洛云芙咬紧牙,不断挥舞着马鞭,希望身下的马能够跑快一些。 “疾风,停下!” 拓跋玉的声音冷而高昂。 身下的马听到自己主子的声音,居然开始放慢了 速度,也就是这一瞬间,拓跋玉瞬间追上! 该死! 洛云芙眼中划过一抹冷意,想也不想的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朝着马屁股扎下去! “嘶!” 马儿吃疼的嘶鸣一声,然后癫狂的狂奔起来!再一次拉开了拓跋玉和马车的距离! “夫人,你站住!否则休怪为夫不客气了!” 为夫,为夫…… 为夫你个大头鬼!! 洛云芙嗤笑一声,下手更狠了! 拉车的马儿受到了疼痛的刺激,速度也越发加快,很快便甩开了身后的拓拔玉一大截。 可是洛云芙知道,以这样的速度,身后的拓拔玉很快就会追上来,而这是自己能够逃掉的唯一一个机会了! 她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马车能够再快一点。 在拓拔玉追上来之前,到达繁盛的京城街道,等到了那里,众目睽睽之下,拓拔玉也对自己做不了什么! 快一点,再快一点! 洛云芙心急如焚的想着。 不可否认,这匹马的确是良驹,速度极快,和传说中的千里马也差不了多少,也因此,马车和拓拔玉的距离越拉越远,洛云芙也渐渐的放下了心,可就在这个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暗一! 第四百八十七章 被她支开去买芙蓉酥的暗一,居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两人就在路上遇到了。 暗一的手里头,还提着拓拔玉让他去买的芙蓉酥,迎面瞧见返回的马车,先是愣了一下,等到看清楚上面驾马的人不是暗二,而是洛云芙之后,脸色顿时一变。 该死! 洛云芙心中暗骂一声,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点儿背!没想到去买芙蓉糕的暗一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暗一想也不想,就要制住洛云芙,去抢驾马的位置。 洛云芙如何肯让他得逞?一旦被暗一控制住,那她肯定会落回拓拔玉的手中,日后想在找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可偏偏她如今被封了全身的武功,对于对方的发难,根本没有回手之力。 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狠下心,双眼一闭,就从急驶的马车上滚了下去! 飞身而上的暗一顿时扑了个空。 她从马车上摔下,身体因为惯性而重重地朝路边摔去,又滚了一滚,滚到了不远处的雪地之中。 暗一脸上一急——这可是主上无比在意的女子,绝对不能出意外! 他放弃了马车,转头便要去抓洛云芙,然而人还没碰到,一根枯枝便破空而来,直直的从他肩膀中 穿过。 喷涌而出的鲜血顺着肩头上的枯枝,溅落到雪地中,宛如开了一朵朵的红梅。 “放开她!” 三个字,清晰的传入在场之人的耳际。 熟悉得令人心惊。 这一刻,耳边的风声就此停止,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当看到那道身影的一瞬间,洛云芙衣袖下的手不自觉慢慢捏紧。 颜祉黎! 这个名字,缠绕在她舌尖,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千千万万种思绪,临到最后,开口所说的话却是,“你终于来了……” 颜祉黎脚步一停,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般,难以言喻的疼。 来了。 那股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比之前来得更为迅猛! 受伤之后,暗一没有多少停顿,便将洛云芙抓在手中,男子目光一冷,“放开她!”与此同时,快速一掌拍出! 暗影目光一说,想也不想的抬掌迎上,两掌相击之后,口中快速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退着飞了出去! 颜祉黎抓住了洛云芙的手腕。 “你没事……” 话未说完,他便一愣,这双手,明明粗糙布满细纹,然而手腕处的肌肤触感极为细腻,如同羊脂暖玉。 更令人惊讶的是 ,在两人的手接触的时候,他的心中不可避免得升起了一股欢喜。 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将这复杂而又惊异的感觉收回,转头看向旁边的暗一,冷冷的道,“把他拿下!” 作为帝王,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出行,身边自然跟随着许多高手,只是之前颜祉黎没有下令,所以他们也就一直蛰伏在暗处,并未行动。 也就在这时,拓拔玉赶到了。 当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他的目光骤然一缩,“颜祉黎!” 三个字,明显可以听出声音中的咬牙切齿。 颜祉黎眯起了眼睛,目光微沉,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个老人的身上藏着玄机,而且还认识自己。 而之前连续两次的相遇,显然不是出自巧合! 看到两人相握的手,拓拔玉眼中浮现怒意,想也不想的同颜祉黎打斗纠缠了起来,但双方的人数实在是过于悬殊了,渐渐的,场景对拓拔玉越来越不利。 身边的暗卫已经忍不住开口,“主上,你快走,我们殿后!” 拓拔玉没有说话。 “您就是想把夫人带走,现在也没有机会,只会把自己赔上,倒不如快些离开,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救出夫人!” 拓拔玉咬紧牙 ,从袖中掏出弓弩,朝着颜祉黎射去一箭! 那些原本和他纠缠的隐卫,几乎同时放弃了攻击他们,而转头想要去拦下那支利箭。 “颜祉黎,夺妻之仇,我记下了!等日后定然会向你讨回,你先给我等着!” 夺妻之仇? 颜祉黎皱起眉,这才想起来,这两人是以夫妻的名义在一块的。 顿时,方才那股如同失而复得的喜悦,顿时消失不见,他的心沉了下来,不知怎的居然升起一股怒意! 他只是轻轻抬手,便轻而易举的将那支利箭夹在了手指之中。 而拓拔玉则趁着这个机会,骤然逃离! 放跑了自家陛下要拿下的人,影卫立刻跪在地上请罪。 “不必,这不怪你们。” 颜祉黎将目光转向洛云芙,瞧见她身上的划痕和伤口,目光微沉,声音不自觉得温柔了许多,“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洛云芙摇了摇头。 也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横空插入,“殿下!” 是颜祉黎扔下的林素素追上来了,她跑的气喘吁吁,连头上的步摇都在轻轻摇晃,脸颊上也逐渐浮上了两抹红。 “殿下,你刚才走的太快了,素素跟不上……嗯?老婆婆……” 她的脚步停住了 ,眼中浮现诧异,“您怎么会在这?” 洛云芙如今的年纪,看上去就是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林素素称呼一句老婆婆,其实并没有什么毛病。 但这样的称呼,还是让洛云芙心中微冷。 是了,她如今的脸上还顶着这副苍老丑陋的面容,颜祉黎又怎么可能会认出自己呢?更何况…… 她转头看向林素素,对方一身白衣,笑得温柔而又美好,如同一朵静静开放的睡莲,反观自己,却是形容枯槁,一头白发,容貌丑陋,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洛云芙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那个掳走我的人,是陈国的左翼王拓拔玉,只不过易容成了那个样子,他如今逃走,肯定是想要讨回陈国,还请陛下迅速封锁城门,拦截住所有路口,若是晚些时间,不一定能够捉到他。” 左翼王拓拔玉? 颜祉黎眯起双眼,清朗如月的目光,直直的落到洛云芙身上,“你到底是什么人?” 刚才逃走的那个老人,脸上带着易容没错,但是不是拓拔玉,却值得推敲,但不管是不是,让这样的人不惜花费大代价,也要强留在身边的人,身份岂会简单? 第四百八十八章 她已经暗示的这般明显了,对方居然还没有认出自己来吗? 洛云芙垂下眼,声音也渐渐冷淡下来:“我是何身份,到时候陛下自然就会知道了,又何必着急呢?” 旁边的林素素心中惊怔。 这道声音…… 为何她会觉得如此的耳熟? 她又细细的打量了洛云芙几眼,最后落到她苍老丑陋的面容上,看出没有易容的痕迹,这些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 她也是个女子,对于自己喜欢的男子和别的女子接触这么近自然不悦,可既然对方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那还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呢? 林素素与洛云芙也只是在云南见过一次面,知道对方是洛将军的嫡女,其他的不甚了解,这也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怀疑的原因。 颜祉黎并没有过多地犹豫,便叫人按着洛云芙说的地址去搜查。 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他不能确定洛云芙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有一点他却知道——自己最近确实是在追查陈国的左翼王拓跋玉。 所以,他不敢大意,对于祁陈交界处搜寻得更为仔细。 至于洛云芙……则是被他安置在了一处别院里。 他不知道 自己对这个“老人”是和感情,却下意识的将对方留了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洛云芙便经常能看到淡漠寡言的新帝陛下时常在门前徘徊,看着自己,不言不语。 终于,他捏住了她的下巴。 目光在她的脸上来回扫视,最后紧紧地皱起了眉。 “你如今的这张脸,应该不是你原本的容貌吧?” 这张脸极为完美,看不出任何易容的痕迹,仿佛天生就该是这般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模样,可是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而且…… 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为何行动起来却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般自如。 因为这个姿势,破是洛云芙不得不抬起头,也是的两个人的目光就这般相接了。 连颜祉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如今的这个姿势有多么的暧昧,完全超乎了他的性格——他本是一个有极重洁癖、不惜触碰人的人。 “陛下不认识我吗?”她声音清淡,带着点嘲讽。 说这句话的时候,洛云芙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声音。 她看着颜祉黎,想着对方至少也该认出自己了。 果然,对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讶,隐隐的,还掺杂着一 抹复杂的欣喜。 “你果然不是个垂暮老人。” 他说着,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但很快,他的眉头便紧紧皱起来,眼中带上了迟疑之色,“……朕,过去是不是见过你?” 朕过去是不是见过你? 朕过去是不是见过你? 朕过去是不是见过你? …… 洛云芙猜测了很多,却唯独没有猜到,自己竟然会从颜祉黎的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话。 她怔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竟然有了想笑的冲动。 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他直视着颜祉黎的眼睛,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迷茫和疑虑,却唯独没有惊喜、心虚、震惊,就仿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昔日的爱人,而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 “你……不认识我?” 她声音都有些哑。 颜祉黎的剑眉皱得越来越紧,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他眉间的皱褶:“在我的记忆中确实没有见过你……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你脸上易容的原因……你易容成这个样子,朕自然认不出来。” 但这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倘若是极为重要的人,他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一点记忆都追寻不到。 但如果不是极 为重要的人……那初见时,以及再见后的那股强烈的羁绊和失而复得的惊喜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他的神色,洛云芙哪里还能不明白? 颜祉黎没有撒谎,他是真的将自己忘得干净了。 干净到,即便是自己站到他的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了。 她闭上眼睛,“我明白了。” 颜祉黎的心不受控制的微微一颤。 他努力忽略掉心口传来的莫名痛意,“你能把易容揭下吗?” 他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补充,“朕只是觉得,你很熟悉,应当是朕所认识的人,只是你现在脸上带着易容,待你把易容揭了,朕说不定就会记起来了。” 是吗? 洛云芙在心底笑了笑。 她心中说不清是何感觉,这些日子以来,所见所闻,让她真的以为颜祉黎已经移情别恋。 她震惊、不解、愤怒,也因此,她想要逃离拓跋余身边的想法也就更加强烈——她一定要重新站到他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便是颜祉黎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也没关系。 她不是那种为了所谓爱情委曲求全的女子,即便是被颜祉铭哄骗的七荤八素的时候,她也从来 没有改变过。 更何况如今? 既然他喜欢上了别人,那就一别两宽,她过去所做的一切,就当是还他上一辈子以身相护的恩情。 她想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想到,颜祉黎忘记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起伏不断的心给按了回去,“这是拓跋玉给我易的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弄掉它。” 过去的半个月她就想要把它给弄掉了。 可是随后却发现,这易容之术竟然是这般的精美绝伦!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人皮面具,看起来就像是天生长在这张脸上一样。 洛云芙觉得,要是找不到拓跋玉的话,她说不定就只能顶着这张七老八十的脸过一辈子了。 颜祉黎一愣,而后目光冷了下来。 “朕知道了,朕会将他拿下的。” 洛云芙却没有这么觉得。 狡兔三窟,是为自保。 而拓跋玉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所拥有的,岂是三窟这么简单?他既然敢孤身涉险祁国,就必然有脱身的办法才是。 颜祉黎转身离去。 在即将跨过门槛的一瞬,他听到身后传来少女清悦的声音,那声音被故意压低,像是喃喃自语一般。 第四百八十九章 “陛下,您这些日子一直逮捕左翼王,是因为什么呢?” 颜祉黎脚步一顿,似是在思索。 最后,他才淡淡的道:“因为他偷走了朕极为在意的一件至宝。” 但那样至宝到底是什么……颜祉黎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 从洛云芙那里回来之后,颜祉黎便时不时的出神,哪怕批示着奏折,心思也会不自觉地飞走。 “小德子。”他忽然出声,叫着那位昔日曾经伺候过先帝的李德胜,“你可还记得,朕丢失掉的那件至宝是什么?” 蓦然听到帝王在叫自己的名字,李德胜立刻抬起头。 听清楚陛下所问的问题之后,他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犹豫之色,“这……陛下没和奴才提过,所以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宝物。” 在他这个宦官的眼中,最大的宝物也就是皇帝的玉玺了。 可是这玉玺也好端端的带在上清宫的桌案上啊……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宝物叫帝王这么的在意呢? 他想了想,“但是陛下可以去问问太后,想必太后应该知道。” 颜祉黎便没有说话了。 他并没有去像太后求证,而只是在脑海中不断地回忆着,最后却惊讶的发现 ,自己不仅不记得那件所谓的“至宝”,甚至还有些记忆出现了断层,无法衔接的情况…… 便如当年自己雪山遇险…… 他记得是林素素在终南山上救了自己,可是却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去的终南山……昔日作为尊贵皇子的自己,为何会孤身一人的前往终南山?那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他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并不是小事,颜祉黎在意识到这些的第一刻,捏着奏折的手便立刻收紧。 莫非,这一切跟那个熟悉的少女有关? 以往一直平静的心湖,在这一刻终于慢慢地起伏起来,他只能调转自己的注意,“洛将军身体如何了?” 李德胜躬身道:“回陛下,听说好多了,陛下也不要担心,那里不是还有凝公主照顾着吗?而且奴才瞧公主那样子,似乎是对洛将军上来心,等将军身子好些了,说不定陛下还要为公主他们赐婚呢!” “嗯。” 他的皇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喜欢上了骠骑大将军洛霆苍。 但若是两个人真的情投意合,他自然不会阻拦。 也就在这时,上清宫的阴影处出现了一道身影。 颜祉黎敛了目 光,遣李德胜出去,那道身影便从暗处走出,单膝跪地,“陛下,您之前让我们搜查的那所宅子……” 颜祉黎翻阅奏折的手一顿。 “拓跋玉又回去了?” 不对! 拓跋玉不会这么蠢才对! 暗卫道:“陈国左翼王并没有回来,但是属下在那里蹲守好几日,发现那底下藏着一个密室,里头还有个人……是……” “是先摄政王颜祉铭!” 颜祉铭! 这个名字的威力不可谓不大。 暗卫低着头,身边一片平静,他哪里想到,陛下搜寻了这么久的逆贼颜祉铭,花费那么大功夫还没有遭到,结果人却藏在拓跋玉手里! 而且,那位先摄政王在拓跋玉手里,好像过得还特别的惨。 至少,他在看到对方那浑身是血的惨样之后,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不明白陈国的左翼王对颜祉铭为何会有这么深的恨意。 居然是他! 颜祉黎目光微沉。 拓跋玉和颜祉铭有焦急并不奇怪,毕竟颜祉铭的母亲就是陈国的公主,身上也流着陈国皇室的一半血液。 ……说到这里,他好像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知道颜祉铭陈国血脉的事情的了。 他揉了揉额头, 缺少的记忆也许并不重要,却令他极为警惕。 颜祉黎无心再看奏折,他决定去见洛云芙。 洛云芙还是那副垂暮老人的样子。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用了很多办法,可是没有一种能够消掉自己脸上的易容,最后也只能放弃,转而想着拓跋玉现在应该在哪里。 得知颜祉黎的来意之后,她的神色微微一怔。 “陛下是说……颜祉铭就在那所宅子之下?” 颜祉黎轻轻点头,“是的,所以朕才来这里,便是想要问一问你,宅子里有密道的事情你可知晓?” 洛云芙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知道。 被拓跋玉带走的那些日子,房间中不分昼夜的点着软骨散,她没了武功,也就只能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 虽然这只是她为了麻痹拓跋玉,好让对方放下戒心的权宜之计。 但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宅子之下有所谓的密道。 更不知道密室里,居然会藏着她遍寻不到的仇人,颜祉铭。 但……她失踪之后,整个京城戒严,拓跋玉根本就没有去抓颜祉铭的机会,除非……他老早就将这些事情做好了。 那处宅子,根本就不是他心血来潮买下来的,而是很久以 前就准备好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何那所宅子里会有一个密室,而颜祉铭,恐怕也是他早就藏到密室里的。 所以, 他早就做好将自己带走的准备了吗? 颜祉黎并不意外,对方既然落到拓跋玉的手中,想必也是俘虏之类,接触到这些东西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他还是来了。 并不是如他所说的,想来了解情况,而只是单纯的,想见她而已。 遍寻不到的仇人,如今却经由拓跋玉的手,重新的送回到了自己的手中,洛云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陛下,我能否见一见颜祉铭?” 面对着颜祉黎略带诧异的目光,她神色平静,“我过去同颜祉铭有些仇怨,只是他谋反失败后一直窜逃,我找不到他,如今他既然落到了陛下的手中,我肯定是要去见一见的,如果陛下有所担心的,可以让人监视。” “不用。” 这两个字,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开口。 “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没有忽略掉洛云芙话中的随意,对方的话中没有丝毫对于帝王的畏惧,甚至可以称得上无礼,就仿佛他们两人是极为亲近的人,所以才能这般随意的开口。 第四百九十章 “只是,他已经被带回皇宫,你只能随朕去皇宫一趟。” 洛云芙没有犹疑。 颜祉铭被关在了皇宫的地牢之中。 踏进去的一刻,她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一个裹着烂布棉衣的男子浑身是血的蜷缩在黑暗中,背对着她。 她看着那人,慢慢开口:“端王殿下,别来无恙。” 背对着她的人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头来。 这一瞬间,洛云芙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是颜祉铭? 曾经那个玩弄人心心狠手辣翻手为云曾经和她不死不休争斗了那么久的,曾经的摄政王颜祉铭?? 放在对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可当对方转过身来后,那张脸也就暴露在了地牢中的烛火下,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血肉模糊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可以说是形同厉鬼。 头顶的头发消失不见,好像是被人生生的拔掉了,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血肉。 还有他的手,十根手指齐齐断掉,只留下翻涌的血肉,看着狰狞可怖。 这个样子,真真的是如同恶鬼,完全看不出昔日端方君子的模样。 颜祉铭的眼睛上蒙着白布,看不清眼前,但是却听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几乎 是第一时间,他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云、云儿?” 一声云儿,散落风中。 “想不到,你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洛云芙已经冷静了下来,颜祉铭如今的这个样子确实叫人震惊,但比起上辈子的自己和颜祉黎,还真是不值一提。 被做成人彘,泡在粪桶中的感觉,岂是人能想象的? 相比较起来,颜祉铭所经历的这一切,算是什么? “不过也好。”她勾起一抹笑,“你变成这个样子,倒是省了我亲自动手,让我不至于脏了自己的手。” 颜祉铭抬起头,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她的模样。 可他的眼睛早就瞎了。 在落到拓跋玉手中的第一天,那个如同妖孽一般的男子便淡笑着挖掉了他的眼睛,他倒在地上痛叫翻滚,却只听到那男子含笑的声音,“既然有眼无珠,那这眼睛就不要留下了,送给其他需要的人不是更好?” 说来也是可笑。 他恨了洛云芙这么久,恨不能将她除之而后快,可临到最后,最熟悉的也是她。 他喃喃自语:“你恨我啊,我早该知道的,哪个女子会不恨自己辜负了自己的人呢?” 洛云芙目光一缩。 “你说什么? ” 她和颜祉铭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纠葛,颜祉铭也没有辜负自己,两个人只是单纯的敌人,为何他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她惊怒之下,又想起了自己最初走进来的时候,颜祉铭的所说的话。 他唤她云儿。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般唤过她。 除了…… 上一世。 在她冷然的厉喝下,颜祉铭却低低的笑了起来,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他说:“果然呀,我猜的没错。” 他又哭又笑,“你知道吗?从你和颜祉黎下落不明开始,我就一直在做梦,梦见你成了我的妻子,但是我最后辜负了你,最开始我只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可是那太逼真了,直到梦里发生的事情开始在现实发生……” “这些日子我静下心来,仔细的想了想,是不是这梦是真的曾经发生过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明明素不相识,可你却对我展露出那般深的恨意,后来又一直同我作对,我只以为是我多心,但现在我明白了。” “你也做了那个梦,是吗?所以才会这般恨我?只因为我在梦中辜负了你?” 洛云芙捏紧了手。 她没有想到,颜祉铭居然能够梦到上辈子 所发生的事情,并且猜到那个梦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把自己当成了和他一样梦见这些的人。 可他哪里知道,她所经历的,岂是区区一场梦这么简单? 那些都是切切实实所发生过的,被做成人彘的痛苦、家破人亡的惨痛、识人不清的报应,那些都是她亲生经历过的!! 她不是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一场梦,而是经历了真实的数年时光! 她一直没有说话,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默认。 猜测成真。 颜祉铭的心,忽然就松了下来。 这些日子,那些梦一直没有断过,他邂逅了那个如朝霞一般绚烂的少女,花费了心思算计,令得她爱上自己,为自己付出一切,然后在最后,杀掉她的家族至亲,将她做成人彘,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子苟合。 他想,她确实该恨自己。 如果是过去,他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因为他是个狠毒的人,在他的眼中,除了皇位,其他的都不重要,所有人都是他登上那个皇位的垫脚石,死一个或者死一群女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但这已经不是过去了。 也许是经过了很多风浪、背叛和真情,他居然变得沉淀下来。 在密室中的那些日子,他渐渐地想通了很多东西,也终于明白了方卓涛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因为他太狠毒,太残忍,他将世间百姓当成奴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而他要的,是一个明君。 明君,可以冷厉,可以狠辣,可以无情,但绝对不是自己这般,滥杀无辜、无恶不作。 他们个人的性格,注定了他们会分道扬镳。 哪怕在梦中,也是一样的。 他苦笑一声,忽然对着洛云芙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这一跪,跪你对我多年深情,多年扶持,我却忘恩负义。” 又是一磕头。 “这一跪,跪你数年相助,扶我登上大位。” “是我狼子野心、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我辜负你一片真心,更辜负你父亲的信任和赏识。” 人只有在失去后,才能懂得曾经握在手中的美好。 他幼年生母惨死,父皇薄情,受尽冷眼,所以无比的渴求权力,也从来不曾得到过半点的温情。 或者说,他曾得到。 洛将军的赏识、明丽少女的爱意、同方卓涛的知己之情,和赵先生的师生之情,这些他都曾得到。 但得到后,不是被自己亲手扔弃,就是同自己背心背德。 第四百九十一章 洛云芙冷眼瞧着他,最后只冷冷一笑,“你以为,你装模作样一番,我就会信了你的话放你一命吗?” 她可没有那么愚蠢! 更何况,到得现在,早就不是她和颜祉铭两个人的恩怨了。 他过去所做下的那么多错事,本来就该得到报应!无论是洛云芙,还是颜祉黎,抑或者是这祁国的子民,都不会放过他! 颜祉铭苦笑。 他还能说什么呢? 不管他说什么,洛云芙都是不会相信他的。 他颤颤巍巍的闭上眼,“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想要保住祁国百年江山的话,一定要杀了拓跋玉!” “怎么,想借我和祉黎的手,为你报仇?” “不,是为了祁国。” 他似乎有些激动,想要站起来,可是他的脚筋早在被拓跋玉捉住的时候就已经挑断,一个不察,反倒是摔倒在地上。 洛云芙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没有任何的怜悯。 相反,她觉得心底痛快不已! 而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恨意,在看到自己的仇人如此凄惨的下场之后,也慢慢的自身体中消散了。 颜祉铭在地上挣扎了一下,才慢慢地爬起来,“ 我让你杀拓跋玉,一方面是为了我自己报仇,一方面,也是为了大祁的江山。” 大祁的江山? 一个为了夺得皇位不惜和敌国勾结,把祁国大部分的国土做筹码的人,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洛云芙嗤笑一声,不想再和对方啰嗦,转头便走,颜祉铭心底一急,“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在你死之后祁国发生了什么吗?” “你死之后,我在陈国的辅佐下坐上帝王之位,但是登基当天就被人拉了下来,你不想知道是谁将我拉下来的?是拓跋玉!他利用倪雪妍在祁国朝堂上安插陈国的奸细,最后带着兵马无声无息的进了城,攻入了皇宫!” 洛云芙脚步一顿。 颜祉铭的声音却还在滔滔不绝的响起:“拓跋玉很久以前就垂涎帝位,等到他登基为帝之后,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过攻占祁国的机会,陈国过去还在我祁国的朝堂上安插了那么多的棋子……” “他好不容易孤身来了祁国,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然而他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般,就用一双没了眼珠子的眼睛看着她,虚虚的看 着,声音已近凄厉,“你和颜祉黎想怎么报复本王都可以,但一定不能放过拓跋玉!他、他是命定的帝星啊!” 洛云芙的眉头轻轻蹙起。 她本来应该狠狠嘲笑的,然而看着颜祉铭那有点癫狂的神色,心中却不由得微微一冷。 对方既然能够说出自己和他上辈子的纠缠,那么那个梦极有可能是真的,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死之前,她死之后发生了什么却毫不清楚。 而颜祉铭,却是活到最后的人。 莫非……他说的是真的?即便是颜祉铭杀了颜祉黎和长公主,最后也依然没能登上帝位?反倒让隔壁的陈国得了大便宜? 以如今发现的来看,这样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一时间,洛云芙只觉得可笑,颜祉铭为这个皇位做了这么多,杀兄弑父,谋害亲人,处心积虑最后却只给别人做了嫁衣。 她没有在说话,转身走出地牢。 到得现在,不管是颜祉铭还是倪雪妍,都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报复,对他们而言,落到如今境遇,活着要比死去更加可怕。 至于颜祉铭说的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作为祁国的帝王,颜祉黎时绝对不会放任拓跋玉 安然离开的。 走出地牢,洛云芙只觉得浑身一松。 一切也差不多结束了。 倪雪妍成了人彘,颜祉铭成了废人,他们活着,但是只会比死去更痛苦。 她上一世的所有仇恨,都在今日,消失无踪。 过去的一年里,她都在为报仇而蛰伏,接下来,是她为自己而活的时候。 在她离去之后,地牢中的颜祉铭怔怔良久,最后默然起身,一头撞向爬满了青苔的石墙,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带白色的衣衫。 他现在什么都失去了,也再没有可以翻盘的机会了。 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 之前他死撑着,就是为了将拓跋玉的这件事情告诉颜祉黎或者洛云芙,现在如愿以偿了,也就没有什么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了。 颜祉铭自尽的消息传到了颜祉黎耳中,他执着奏折的手不由一顿。 “是在她探监之后自尽的?” “是。” 颜祉黎默然,而后目光一暗,“朕知道了,将他……随便找处地方,葬了吧。” “是。” 他靠坐在龙椅上,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眼前浮现的是年幼时一同洗洗玩耍的三个少年。 那时什么都很好,就连照入树梢间的阳光都是那般的温柔绚丽。 只是,权利、地位,所能改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颜祉铭死后,颜祉黎对洛云芙的关注比从前更多。 颜祉铭被带回来之后,除了经常喊着要见他之外,一切都很如常,可偏偏在洛云芙去探望之后便自尽了——他没有派人监视着洛云芙,自然也不知道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只是,不论如何,心底的那份疑惑和好奇,更深了。 辗转多日之后,他将方卓涛带到了那所别院中。 方卓涛见到洛云芙时,眼角微微一抽。 在被陛下扯到这别院来的时候,他以为陛下是要带自己来见某位隐士,再后来看陛下神色平静,眼中却带犹豫和挣扎的时候,甚至大开脑洞,觉得这莫不是陛下的一个藏娇之处。 现在看来,真的是他想岔了。 毕竟,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子,会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人“藏娇”吧。 方卓涛想着。 颜祉黎已经低声开口:“你之前同我说过,你脸上的易容是拓跋玉所为,找不到除去的办法,刚好,方先生也精通易容之术,你可以让他瞧瞧。” 第四百九十二章 “易容?” 方卓涛微微一愣,而后眯起了眼睛,眼中带着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在进门的第一刻起,就发现了房中老人的奇怪之处,明明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却有着这么年轻的一双眼睛和格格不入的生起。 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有深究。 方卓涛忽然伸手,抓着洛云芙的下巴,细细打量起她的脸来。 颜祉黎想也不想,扯下了他的手。 声音也是一冷,“方先生!” 而方卓涛却露出诧异,“你当真是易容?不对,如果是易容的话,怎么可能一点痕迹的都没有?这分明就是你自己的肌肤!” 洛云芙撩起衣袖,将自己纤细光滑的手臂展示给方卓涛看。 一个老人,年近古稀,苍老不堪,是不可能有这般光滑细腻的皮肤的。 方卓涛也怔住了。 他慢慢地坐回去,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我从未见过这样出神入化的易容……” 颜祉黎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轻轻皱眉。 想到方才这只手曾经抓住洛云芙的下巴,他的心底不知怎的忽然升起一股杀意。 明明知道,方卓涛的举动只是单纯的好奇易容,可这杀意,依然不受控制 。 方卓涛忽然后心一凉。 这个时候,洛云芙才终于开口,“陛下,可否让我和方先生单独说几句话?” 颜祉黎皱了皱眉。 而方卓涛却是骤然捏紧了折扇,其用力之大,连指尖都隐隐泛白。 颜祉黎的心中忽然浮现一股不悦。 她要和方卓涛说话,为何一定要支开自己?是他们过去就认识,有神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吗? 他目光微暗,定定的看着洛云芙,眸光幽深,让人猜不出心底所想。 等到他离开了,洛云芙的心这才一松。 “方先生。”她淡淡道:“想必你也已经认出我了吧?” 方卓涛捏着扇子的手指松了又紧,最后喃喃低语了一句,“洛小姐……” 怎么可能没认出来? 洛云芙瞧见他后,出口的便是她原来的声音,方卓涛自然立刻便听出来了。 怪不得陛下会对她如此珍重,也怪不得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居然会和那陈国的左翼王扯上关系,原来这个老妇人就是易容之后的洛云芙。 洛云芙目光微沉,“既然方先生已经认出来了,那我可否问一句,半月前我曾经交给醉香楼小二一封求救信,让他交给方先生你,可是后 来却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方先生……有没有收到?” 方卓涛捏着扇子的手又收紧了一点。 他抬眼,看进洛云芙的眼中,心中说不出是何感觉,“收到了。” 洛云芙漠然,“是吗?” “方先生可知道,方才只要你否认一句,我只会以为是送信的途中出了意外,而绝不会怀疑于你?” 方卓涛忽然笑了,而后,他摇了摇头,“多谢洛姑娘的信任,但收到了便是收到了,我方卓涛虽然自私,却也不屑于行欺瞒之事。” 他转头看向洛云芙,“洛姑娘,实不相瞒,你和陈国左翼王之间的事情,我之前便已知晓,那次你失踪,我也曾暗中调查,最后才知道你是被那拓跋玉带走。” “祁国陈国交恶多年,拓跋玉更是屠戮我祁国无数百姓,却能为了你孤身涉险,那是我便知道,他对你是怀抱着真心地……” 怀抱真心? 洛云芙只想笑。 无论是拓跋玉,还是方卓涛,都是这般告诉自己的,可在她看来,拓跋玉与其说是真心,倒不如说是不甘心,因为他过去想得到的都得到过,所以洛云芙这一个没办法得到的才会令他这般纠缠。 方卓涛道 :“洛姑娘不相信?你可知陈国的少帝如今正想要铲除拓跋玉的势力,如此关头,他离开陈国可谓是自断羽翼,还有昔日的端王……” 他淡淡道:“他不就是因为过去得罪了洛姑娘,所以才被拓跋玉这般折磨吗?” 洛云芙有些听不下去了。 “先生,你想得太多了。” 颜祉铭身体中流着一半陈国皇室的血,对于一心想要染指皇位的拓跋玉自然是个阻碍,或许过去他还打着利用颜祉铭拿下祁国江山的想法,可是奈何颜祉铭这般烂泥扶不上墙,反倒让他的一腔谋算付诸东流。 所以,拓跋玉迁怒颜祉铭,乃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到底是不是,方卓涛心知肚明,他还曾经去看过那位旧主,只是当时的颜祉铭还没从那地狱般的折磨中回过神来,只一个劲的嘲讽着拓跋玉的所作所为,痛骂他因嫉妒而折磨自己。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拓跋玉将颜祉铭锁于地牢,乃是因为要给洛云芙泄愤。 虽然他也不知道,拓跋玉有什么嫉妒颜祉铭的。 便是要说嫉妒……那也该是嫉妒和洛姑娘两情相悦的陛下才对,嫉妒颜祉铭做什么? 方 卓涛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我此举过于自私,伤害了洛姑娘,但我身为臣子,便该为君王考虑,身为君主不可用情过深,只是陛下太过执着,我便也只能从命,直到洛姑娘失踪之后……” “洛姑娘失踪后,我得知是拓跋玉带走了洛姑娘,便萌生了一个想法——拓跋玉既然敢冒这么大的危险带走罗姑娘你,必然是动了真心,那么日后也必然会好好对你,而陛下,说不定也会慢慢地放下……” “所以,便是他记忆出了问题,方先生也装作不知道?” 方卓涛自然明白,既然洛云芙和颜祉黎已经见了面,那肯定也发现了对方身上的不寻常,他闭上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洛云芙闭上眼,忽然有些疲倦,尽管早已经有了猜想,然而如今得到证实之后,她却依然不可避免的觉得失望。 “在方先生的眼里,什么人才配称作明君?” 她淡淡的道,“还是说,只要为了天下而抛弃所爱之人,就能够称为明君了,可一个人如若连自己所喜欢的人都护不住,那又谈何护住天下苍生?” 就如同颜祉铭,他可以被称为明君吗?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不,一个残杀妻子,害死岳丈,残害忠良的人只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而有什么资格被冠上明君两个字? 她站起身来,神色已经变得漠然,她依然顶着那张垂垂老矣,枯萎苍老的脸,然而一双眸子却是平静而又冷然的。 “我不喜欢先生说的话,在我看来,你过于小看你所忠于的帝王了。” 她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颜祉黎站在门外,眉头紧锁。 直到瞧见洛云芙走了出来,他紧锁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你……” 他本想问洛云芙和方卓涛说了些什么,然而对方却径直走过来,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经过了易容的脸上充满了皱纹,触碰上去的时候还带着粗糙和起伏,如果不是知道,这不过是一层易容的面皮的话,恐怕他真的会以为,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老妇人。 最令颜祉黎惊讶的是—— 他明明是一个不喜欢别人触碰的人,然而当对方抓住他的手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半分的挣扎和排斥,就仿佛本该如此一般。 “我是你未来的妻子。” 洛云芙终于轻轻开口,将这些日子以来积压在 心底的心事全部说出。 “我本来是你未来的妻子,一个月前被拓拔玉劫走,他想带我回陈国,所以将我易容成了这个样子,那日除夕夜,我本来是要逃走的,结果却瞧见了你,而你身旁站着另外一个女子……” 颜祉黎目光一缩,来不及思考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一个字便脱口而出。 “不!” 洛云芙继续说道,“后来在酒楼里,我又看到你们两人亲密的样子,我以为是你忘记了我,喜欢上了别人,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和你说,我的真实身份。” 颜祉黎没有说话。 他只觉得心中微乱,像是原本平静的湖水,忽然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噼里啪啦荡开一圈水花,从此再也不能平静。 他倒是不怀疑洛云芙所说的话,毕竟记忆有可能被忘掉,可是感觉是不会的。 第一眼瞧见对方,是冥冥之中的心动,第二次瞧见时的失而复得的欢喜,和得知两人早已成亲时,心中那隐秘的嫉妒和不甘。 这样浓烈而又让人心悸的感情,绝对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 可他的心里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 得你,也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过你,我只知道我的未婚妻是林素素。” 洛云芙只黯然的摇了摇头,“我被劫走整整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我并不知道。” 她要是知道颜祉黎失忆了的话,也就不会有那无数个辗转的夜晚了。 但她知道,颜祉黎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这中间不只有方卓涛的手笔。 她和颜祉黎的事情知道的人极多,颜祉黎即便是失去了记忆,在身边人的提醒之下,怎么可能会心生疑窦,可是他从始至终都很平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皇太后,默认了。 贤太后默认了洛云芙的不存在,并且用一种极快速的手段,让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出现在颜祉黎的耳边。 而他刚刚登基,朝堂中有数不清的事情等着他处理,而人在忙碌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忽视自己记忆里的问题。 现在,他想必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但……她还有一点不明白的,即便是贤太后和方卓涛,都觉得她对颜祉黎的影响太大,所以买下了她的存在。 可她的父亲呢? 父亲若是知道自己失踪了,肯定会着急的 到处寻找才是,而且,若他知道颜祉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还和林素素是订婚了的话,怎么可能不大闹一场? 洛云芙心中一跳,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祉黎,洛将军府丢失了嫡出小姐的这件事情,你不知道吗?” 颜祉黎微微一怔,不明白她为何提到这件事情。 “将军府确实是丢失了嫡出小姐,洛将军还为这件事情病倒了,已经在将军府中整整半月都没有见客,朕上次去探望的时候,瞧见他的气色很不好。” 洛云芙的脸色豁然一变,“你说什么?” 她记得离开之前父亲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忽然病倒,与其说是因为自己失踪,而过于紧张担心,倒不如说是被人设计,她就知道这中间没有这么简单! 他眼中的震惊和焦灼实在是太明显,令得颜祉黎心中升起一股疑惑。 “你和洛将军很熟悉吗?” 怎么可能不熟悉,洛云芙喃喃自语,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泪,“我怎么可能不熟悉,那……那是我父亲啊!” 父亲? 颜祉黎一怔。 他早就猜测,洛云芙有可能是京城中的某位闺女,却没有想到, 对方竟然就是前些日子失踪了的那位将军府嫡女。 不过时间也确实对的上。 半个月……将军府的嫡长女,也恰恰就是在半个月前被贼人掳走的! 可是,自己和将军府嫡长女订婚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同自己说过?即便是母妃也从未提起! 洛云芙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行,我要回去找我父亲,我父亲怎么可能突然病倒,这中间一定是有猫腻!” 颜祉黎皱起眉,看着她焦灼担心的神色,抓住她的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进不了将军府的,朕带你去!” 洛云芙脸上的易容洗不掉,便只能顶着七老八十的容貌。 用这张脸,肯定是进不了将军府的。 洛云芙倒也没拒绝,只是手指紧捏着袖口,颜祉黎知道她担心洛霆苍,只想着用什么办法来安慰她。 他低声道,“你不用太担心,你失踪这么久,你父亲应当是郁结在心,等他知道你安然无恙,病自然会好。” 洛云芙目光微冷。 这个她当然知道,怕只怕!父亲的病情并不是所谓的郁结在心! “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皇姐也一直照顾着你父亲。” 第四百九十四章 凝公主? 她为什么会在将军府? 洛云芙心生疑惑的同时,又忍不住升起警惕之情。 凝公主这个人,她了解的不多,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对方和颜祉铭关系密切,说不定还曾狼狈为奸。 她心中实在不明白,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当真身体不适,将军府里也有那么多的下人,为什么要一个皇室公主去照顾? 颜祉黎倒是心知肚明,可是却也不好将这些话说出来。 只能微微垂眸,“皇姐一直都很钦佩洛将军的大义,这一次听说洛将军身体不适,便一直亲力亲为的照顾。” 这一点倒是解释得通。 毕竟洛云芙过去就知道,凝公主对自己的父亲,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仰慕之情,但……比起这些所谓的男女之情,她的心中更多的,是一种近乎于猛兽一般的直觉。 ——不对劲! 车轮慢慢滚动,很快便到了将军府,颜祉黎先一步下车,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其后的洛云芙扶了下来。 走下马车,焦急的目光慢慢投向门口,而后不自觉的微微一沉。 将军府的门人已经换了! 这些人明显认得颜祉黎,瞧见他,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惶恐之色,“参见 陛下。” 颜祉黎点了点头,带着洛云芙进了将军府,一边为她解释着,“皇姐既然要照你父亲,自然便只能在将军府长住,所以便将公主府的一些奴仆带了过来。” 洛云芙顿时明了,所以,方才将军府外的那两个门人,应该是凝公主带来的,或者说是一手提拔的。 她脸色微沉,心中不知怎的身体一股不自在来。 这里是将军府,是她的家,可如今,却反倒让另一个女子住在这里,任意的发号施令了! 倘若换成是别人,洛云芙的心中非但不会排斥,说不定还会有那么几分感动,能够在自己的父亲病重,而不惜冒着名节受损的危险,亲自上门来照顾的人,肯定是对自己父亲真心的人。 然而当这个人换成凝公主的时候…… 她皱起眉,掩去心底升起的那股厌恶和排斥。 她从凝公主身上,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凝公主这个人,绝对没有表面上所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而她对自己父亲的所谓真情,倒更像是有更深的谋算和算计。 洛云芙忽然抬眼,看向颜祉黎,“所以凝公主来将军府照顾我父亲,是你允许的了?” 一个还未出阁的 皇室公主,忽然住进一个丧妻的陈子家中,这其中表示的什么?洛云芙不相信,颜祉黎想不到这一点,但即便如此,他居然还是默认了这样的做法,他的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 颜祉黎的脸色,忽然就变得有一些古怪。 “你不知晓吗?” “什么?” 洛云芙的一张脸也冷了下来,今日若是颜祉黎不给她一个好答案的话,她一定要把他的一只耳朵给揪下来! 颜祉黎的眉头,慢慢的皱紧了。 “皇姐住进将军府,确实是朕准奏的,但是你父亲也是同意的。” 洛云芙目光微缩,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她昔日也曾经以为,凝公主在自己父亲的心中是特别的,可是经过再三打探之后才明白,自己父亲对凝公主根本就没有那种所谓的男女之情,对于对方的偏爱,不过是因为对方曾经救过自己的母亲,又和自己的母亲有几分相像。 她的父亲,那是一个极为矜持守礼的君子,怎么可能会同意这么荒谬的事? 颜祉黎说道,“当初皇姐同朕说起的时候,只说他和你父亲彼此心仪,也曾经派人去将军府问过你父亲的意愿,你父亲是同 意的,朕原本还想着等你父亲伤好之后,便下旨为他二人赐婚。”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忽然一皱,心中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难道这些,你都不知道?” 作为洛霆苍的女儿,洛云芙绝对是洛霆苍最为亲近的人,若凝公主真的和洛霆苍彼此心仪的话,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晓。 除非…… 颜祉黎目光一沉。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柔婉的,宛如溪水般清澈的女声,“皇弟?” 洛云芙霍然抬起了眸。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了一瞬,然后不约而同的移开。 但只是一瞬,已经足以让他们知晓对方的心思。 “皇姐。” 颜祉凝回头便瞧见慢慢走来的一道烟柳色的身影,那道身影纤细无比,仿若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 凝公主一直都是这般柔婉而又纤细的样子,像是江南水乡中走出来的女子。 洛云芙只以为,凝公主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然而当对方慢慢走近的时候,看着对方的发型,妆容,还有身上衣服的花纹,忽然就让他升起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为何感觉,这样的凝公主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心中不解,在脑海中搜 寻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就在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眼前忽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来了。 她曾经在父亲的书房中见过一幅画,画上的女子云鬓轻摇,一身烟柳色的衣衫,手中执着玉兰花的团扇,轻靠在扶疏的花木间。 他的父亲搂着她,指着画上的女子,伤心而又怀念的说道,“芙儿,看到了吗?那是你的母亲。” 他终于知道凝公主身上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对方的打扮和气韵,简直像极了她早逝的亲生母亲! 洛云芙的心中,忽然就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物有相似,人有相同,这世上也许会出现两个相似的人,但不可能相似的打扮穿着乃至于气韵都一模一样,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刻意模仿! 凝公主到底是想做什么? 是想模仿成自己母亲的样子,来攻占自己父亲的心吗? 凝公主的脸上带点苍白,笑容却很是轻柔,只是声音中带了些疑惑,“皇弟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 颜祉黎轻声道,“只是刚好路过这里,想着这些日子,皇姐一直都在照顾洛将军,便顺道过来看看,不知这些日子以来,洛将军如何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听到这里,凝公主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黯然之色,“还是老样子,之前大夫就说过,他是因为洛小姐失踪,所以郁结于心,可我没有想到居然会这般严重……之前都还好,到了这几日居然不怎么认人了,只要一瞧见人,就将对方当成洛小姐。” 洛云芙冷笑一声。 她的父亲不是那般脆弱之人,即便是知道自己失踪了,想着的也肯定是找回他来,若是找不到,那就手刃了贼人,为她报仇。 而绝对不会如凝公主所说的那般,郁结于心,疯疯癫癫。 凝公主身上一定有问题,说不定,就和自己父亲病重,有关系! 此刻,洛云芙看着凝公主的眼神已不再是之前的淡漠和不喜,而是换上了浓浓的杀意和探寻。尽管这种杀意和探寻,只是短短一瞬间便消失了。 可凝公主却忽然转过头,看向了站在旁边不言不语的洛云芙,“这位是?” 她眼中有些诧异,明显是没有想到,颜祉凝的身边竟然会出现一个这样的人,一个满脸皱纹,面容苍老,皮肤松弛,毫无美貌的苍老的老妇人。 “这是……” 颜祉黎开口,一时间竟然也顿住了,他居然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洛云芙的 身份。 这是洛将军的女儿? 是将军府的嫡小姐? 是被拓拔玉掳走后又被自己救下来的姑娘? 是自己的心上人? 犹豫只是一瞬的,很快他便收回心思,淡淡的道,“刚才我路过时,随手救下的一个可怜的老妇人罢了。” 洛云芙显然是不愿意叫凝公主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他自然也不会揭露。 “是吗?皇弟可真是善良。”凝公主微笑着,轻轻咳了几声,垂下眼眸,掩住了眼底深处的嘲讽和深思。 这个人竟然能被眼子里带到这里,肯定不会是一个普通人,不过还好,洛霆苍这里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不怕他们看出异样来。 “皇弟是来看洛将军的吧。” 颜祉黎说道,“朕也有许多时日没有瞧见洛将军了,心中甚是挂念,也想亲自去看一看洛将军如何了,毕竟如今正刚刚登基,国中局势不稳,周边的国家又蠢蠢欲动。” 他声音一顿,又继续道,“朕本是想让洛将军领兵驻守边关的,可是如今洛将军身体不适,朝堂中的大臣想让朕推选其他将军,可是朕思来想去,总觉得洛将军才是最适合的那个人,就是不知道洛将军身体如何。” 洛云芙垂下眸子。 果然,经过方才自己的一番话,颜祉黎如今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一切当真是如凝公主所说,她和洛霆苍两情相悦,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么作为他们女儿的洛云芙怎么可能不知情? 除非凝公主所说的话本来就是假的! 而颜祉黎所说的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在倾诉烦恼,实际上却是在悄悄打探洛霆苍如今的情况,也是找到了一个让您公主没法阻拦他去看望洛霆苍的理由。 凝公主一直维持的笑容,终于不易察觉的一僵。 尽管十分的细微,却依然让颜祉黎捕捉到了。 他忘记了关于洛云芙的点点滴滴,自然而然也就忘记了洛云芙曾经让他防备凝公主的事情,再加上有年幼时分的情分加持,所以他对凝公主才会有信任和照顾。 然而,一旦升起了防备,那么即便是再完美的伪装,也总能让人看出蛛丝马迹的。 凝公主说道,“皇弟放心,将军他只是过于思念爱女,才会一时神志不清,宫中医术高超的太医那么多,想必将军很快就能好起来,领兵上阵自然不在话下……” 旁边的洛云芙皱起眉,凝公主好像很不愿意父亲失去兵权。 颜祉黎点了 点头,淡声道:“朕先去看一看吧。” 凝公主并没有阻拦。 颜祉黎带着洛云芙,一路进了洛霆苍安栖的院子。 好像是听到了推门的声音,房间中的男子忽然抬起了头,眼神略带茫然。“芙儿,是你回来了吗?” 洛云芙感觉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直冲大脑。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这真的是他的父亲吗? 记忆中那个伟岸的,在她眼中如同英雄一般的父亲? 差一点,洛云芙就要飞奔过去,奔到洛霆苍的身边,然而她的脚步才迈开一步,一只手便已经被颜祉黎抓住了。 他转头,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是了,她现在用的并不是将军府大小姐的身份,自然不能够过于失礼。 最重要的不是这一点,最重要的是,自己父亲变成这个样子,肯定跟外面的那个女子脱不了干系! 如果如此,那他就更不能够露馅了。 洛云芙垂下了眸子,让人看不出心底的情绪。 颜祉黎弯下腰,挡住凝公主得视线,目光望向洛霆苍的眼底深处:“将军,你神志不清,可还认得朕?” 洛霆苍看着面前这个俊逸出尘的男子,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的道:“你是 本将军的女婿,本将军自然认得。” 他说着,忽然转过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洛云芙。 “芙儿,你过来。” 门口处的凝公主皱起眉,洛霆苍的这个颓废的样子其实在她预料之中,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她的那些药不是白下的。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将一个老妇人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在场之人中,只有颜祉黎和洛云芙知道,洛霆苍的那声芙儿并没有叫错。 洛云芙更是身子一震,面对着洛霆苍慈爱的目光,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但她还是有几分理智的,知道父亲并不是认出了自己,而是神志失常,随便抓了一个人当做自己。 “洛将军,你认错了,老奴不是您的女儿……” 话未说完,洛霆苍便快速地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她的手心,并且握住了她的手。 因为她和颜祉黎是背对着凝公主的,两个人的身形遮挡住了凝公主的视线,所以洛霆苍做的这一切,她并没有看到。 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洛霆苍失去神志的将一个老妇人当做自己女儿有些失常的模样。 她心中便有些嘲讽。 若当初的洛大将军知道自己会是今日的这个模样,会如何作想? 第四百九十六章 纸条塞入手心的一瞬,洛云芙下意识的捏紧。 她豁然抬头,盯着洛霆苍,却只瞧见自己父亲那恍惚思念的目光。 父亲没有失常…… 他是真的认出了自己! 而颜祉黎却是眯起眼,忽然低声道:“将军,你认错了,朕并不是你的女婿。” 他说着,转而看向凝公主,神色中略带不解:“皇姐,洛将军为何会说朕是他的女婿?朕可一点都不记得朕见过那位洛姑娘。” 洛云芙也等着她的回复。 凝公主对她和颜祉黎的婚事是知晓的,她倒要看看凝公主要如何回答? 凝公主温柔一笑,没有任何的心虚:“洛将军不也将皇弟身边的这个嬷嬷当做了洛姑娘吗?将军的神志本就不清楚,认错了人也是应当的。” 不。 她在撒谎。 颜祉黎心中冷然。 他相信自己心中的牵绊和感情,所以他和洛云芙,绝对不可能素不相识,而对方所说的那个婚约,也必然是真的。 既然两个人有婚约,即便是别人不知道,可是作为他的母亲和姐姐的贤太后凝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除非她们是有意瞒着自己的。 当一个人失去记忆,旁边的人便给他凭空捏造了一份记忆。 就比如林素素。 他记得林素素和自己的恩情,但是却从未想过娶对方 。 之所以有婚约的存在,还是贤太后告诉自己,她早就知道林素素救他的事情,怜惜那个女孩,所以自作主张为他订下这桩婚事。 周围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提起过洛云芙这个名字。 而最有可能为洛云芙鸣不平的洛霆苍,又变成了这样神志不清的样子。 “原来如此。”但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不对看,只是点了点头,略带些惋惜,“既然看过了将军,那朕也该回宫了,不然母后又要念叨着朕。” 凝公主自然不会阻拦。 但在颜祉黎离开之前,她还说了好多的话,话里话外无非是洛霆苍虽然一时神志失常,但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并不会蹉跎太久。 凝公主似乎很想让洛霆苍执掌兵马,驻守边关。 这是颜祉黎和洛云芙心中唯一的想法。 等到出了将军府,洛云芙和颜祉黎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开口—— “洛将军没有神志失常。” “我父亲是清醒的!” 洛云芙伸开手,手心中赫然是折叠好的纸条。 “这是我父亲刚才塞到我手中的。”洛云芙低声道,“我想,我父亲的神志并没有失常,他很清醒,之所以装作过于思念我精神失常的样子,是别有原因。” “皇姐。” 颜祉黎冷冷开口。 作为堂堂的一名将军, 洛霆苍根本不需要这么做,除非是他被控制了,或者受制于人,所以才会需要用这样的方法遮掩。 颜祉凝。 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纸条在两人面前慢慢展开,上面只写着短短的一行字,而且字迹匆忙,显然是匆忙写就的。 “颜祉凝、柳白禾、林素素、巫蛊。” 将这些名字一一念出来,洛云芙的眉头微微皱起,“柳白禾是谁?” 颜祉凝和林素素,还有巫蛊她都知晓,但这柳白禾是何人? 柳白禾。 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显然也让颜祉黎惊讶了一瞬。 他目光微凉:“是前太师柳风的孙女,当年被诬陷通敌叛国,我父皇抄了柳家的九族,柳白禾沦落青楼,被拓跋玉带回陈国,她来投奔朕,还贡献了不少情报,朕便给了她柳家平反。”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柳白禾也一直安分守己。 这才叫颜祉黎对她的最后一丝怀疑打消。 “颜祉凝、林素素、柳白禾……这三个人的名字不会无缘无故的纠缠在一起。” “还有这最后的巫蛊。” 巫蛊之术,邪恶无比。 白景之就是被那个巫女所控制,而自己也几乎上了那巫术的当! 洛云芙深吸一口气,神色已平静了下来。 她在和父亲接触的时候,顺便也给父亲把了一个脉 ,结果发现,父亲的身体里竟然累积了不少的毒素! 这只有长年累月才能积累下来的! 她不由得暗恨,过去的那些日子,她竟然疏忽了自己的父亲。 还好她在来之前就做了准备,带了一颗解药,悄无声息的塞给了父亲。 “父亲既然给了我这张纸条,一定是想让我多多防范这三人,至于该怎么做,祉黎,你自己应该知道……当然,若是你舍不得你那个未婚妻,也可以放她一命,但事情必须要查清楚。” 她又想起那一日林素素和颜祉黎并肩的场景了。 哪怕这一切只是颜祉黎失了忆,然而这半个月的时间,谁知道颜祉黎有没有真的喜欢上了林素素呢? 但! 不论如何,事情她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听了洛云芙的话,颜祉黎心中一跳,他心中有一个预感,倘若这一次不解释清楚的话,他会失去极为重要的东西。 他心中顿时一片焦急。 “哦,难不成这婚约是别人逼着你订下的不成?” 颜祉黎低头,眉头轻轻皱起,“五日前她来京城,朕将她接回宫,想要母后认下她做义女,可是母后却说,她和我早有婚约。”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你了。” “对于我来说,没有喜欢的 人,娶谁都是一样的,她对我又有救命之恩,过去我一直将她当做妹妹,如今也不过是换了一个照顾的方法。” 他声音一顿,顿时转了风向,颇有求生欲的道:“但那是在我没有喜欢的人前提下。” 这一瞬间,洛云芙明白了什么。 面前的这个男子,并不是生来就是深情温柔的。 他的心是冷的,淡的,他并不在意所谓的婚姻和妻子,正是因为遇到了她,所以才有了改变,但是如果没有她,他也就始终是上辈子最初相遇的那个冷淡如天人的宁王殿下。 洛云芙,大概是他人生中的唯一一个例外。 “那么,你要如何安置她?” 洛云芙道:“此事若是同她无关系,那她便是无辜的。” 颜祉黎目光微沉。 “我会给她找个好归宿。” 洛云芙没有说话,事实上,她不相信林素素不知道自己和颜祉黎的关系,在京城中闹得纷纷扰扰的情况下,她依然要往颜祉黎身边凑。 但林素素,绝对不是恶人。 否则,当初她就不会救下雪地中垂死的颜祉黎,更不会悬壶济世这么多年。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 重要的是,她离开的这些日子以来,京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父亲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她一定要…… 搞清楚! 第四百九十七章 洛云芙没有和颜祉黎同路,更没有回别院,反倒是一个人找了间客栈。 她坐在窗前,昏黄摇曳的灯光混合着窗外凄清的月光,落到她的半张脸上。 颜祉凝、柳白禾、林素素…… 这三个名字,她都认识,却不知道她们为何会窜连在一起。 颜祉凝,极有可能和颜祉铭勾结的公主。 柳白禾,在拓跋玉身边蛰伏多年刺探情报最后逃回京城的忠臣之后。 林素素,颜祉黎的救命恩人。 等等,陈国! 洛云芙的脑海中灵光一闪——颜祉铭是陈国的皇嗣,同颜祉凝搭上线、柳白禾曾经是陈国左翼王最为信任的替身,而巫蛊之术已然没落,唯一入世的就只有那个上辈子害死了白景之的苗疆女子。 那个苗疆女子在被白景之追杀的时候,叫陈国的陈道子给救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陈国有关系! 至于林素素,这个人并没有多大的问题,曾经救过颜祉黎的命,又在云南修养多年,最近才被接回京城,但是有一点—— 她来了之后,颜祉黎便失去了记忆! 洛云芙神色变幻,忽然伸手,狠狠地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她不知道所谓的 失忆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但既然父亲给了她这张纸条,就表示这三个人之间必然有极深的牵扯,而陈国,就如同一根线,将她们紧紧地窜连在了一起。 洛云芙这般想这,忽觉手上一痛,原来是簪子不小心划破了手心。 殷红的鲜血滴了出来。 洛云芙拿手帕去擦,而后瞪大了眼。 原本依附在皮肤上的那层易容,忽然如遇到了宿敌一般的慢慢开裂,洛云芙伸手轻轻一扯,便将那层薄薄的易容彻底撕开。 这血,竟然能够解掉这易容! 夜渐渐深了。 颜祉黎踏进寿康宫。 殿中打坐念经的妇人睁开眼,头上的风簪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皇儿来了。” “嗯。” 眼见贤太后要起身,他搀扶住了对方,扶着她慢慢起身。 “这些日子以来,儿子操心正事,没能陪伴在母亲身边,心中甚是愧疚。” 听着颜祉黎的话,贤太后顿时笑了笑,“你是皇帝,日理万机是必须的,这不是还有林姑娘陪着哀家吗?哀家每天在这寿康宫里,听他讲解佛经和医书,倒也不觉得有多烦闷。” 颜祉黎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然,若无其事的提起 一件事,“说起来,孩儿都忘记了和林姑娘的这桩婚事,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了,孩儿好像一直都不知情呢。” 贤太后唇角的笑容一顿。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但很快,便平复了下来。 “你之前便同哀家说过,有一个小姑娘救过你的命,你十分喜欢那个小姑娘,还想着娶人家为妻,哀家想着既然你这么喜欢人家,就想替你凑成这桩婚事,没想到人家林姑娘也答应了。” 颜祉黎淡淡的说道,“林姑娘过去不是一直都在云南吗?难不成母后派人去过云南提亲?” 贤太后心中一刺。 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升起,令得她的眼皮都不由的跳了几下。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她含糊的一笔带过,“难不成你不喜欢林姑娘吗?” 颜祉黎盯着贤太后很久,将她看似平静实则慌张的神态尽收眼底。 然后他低下头,轻轻的,笑了一声。 “母后喜欢的人,儿臣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不过这种喜欢,是兄妹之间的喜欢,是对于恩人的欢喜。 但却绝不是贤太后口中所说的,男女之间的喜爱。 贤太后的心这才微微的一松。 她本就是个不善于撒谎的人,刚才的短短几句话,已经消耗了她的不少心神,便没有多少的心思在和颜祉黎说话,唯恐对方会发现不对劲,很快便嘱咐对方早些休息。 颜祉黎并未久留,回了上清宫。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对他的冲击也十分的大,他需要花一定的时间将这些好好的梳理。 而且太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沉默良久,最后颓然的坐在了贵妃椅上,“嬷嬷,你说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说出一个谎言,就要用更多更大的谎言来圆原本的谎言。 她并不是一个习惯说谎的人,此时已经隐隐有些力不从心了。 嬷嬷低声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娘娘便是后悔,怕也是来不及了,再说了,太后娘娘之前不也说了,那洛家姑娘对陛下的影响太大不是个好事吗?如今成婚的人换成了林姑娘,林姑娘是个性子温婉大方的,而且陛下也对林姑娘不是十分的着迷,这不是正合了娘娘的意吗?” 太后摇了摇头,低声道,“哀家对芙 儿那丫头是很满意的,可是那天哀家眼瞧着陛下为了她冲进火海里,那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样子,哀家这心里头就怕得很……” “哀家怕她对陛下的影响实在太大,将来若是成了陛下的弱点,那可怎么是好……” “本来哀家想着,这也就罢了,可谁会想到芙儿那孩子好端端的竟然会出了事,而祉黎那孩子又受了打击,竟然一时间把这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太后的眼前又浮现起那一日的场景。 自从洛云芙失踪,椒房殿着火,她就一直在这店中吃斋念佛,希望洛云芙能够早日回来,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出宫一趟,回来的时候竟然就已经人事不醒。 从凝公主的口中她才得知,原来那歹人竟然狠下心来杀了洛云芙,而祉黎这孩子,竟然因为受到的打击过大,一时吐血昏迷了过去。 她在床边不眠不休的守了整整一夜,颜祉黎子这才醒来,醒过来的他却完全不记得那日所发生过的事情了,不仅如此,他还忘记了很多事情。 太后起初很是害怕担忧,直到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忘记的,竟然都是有关于洛云芙那孩子的记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太医说,一个人在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之后,会下意识的将一些记忆给选择忘记。 贤太后想着,应该是颜祉黎受到的打击太大,因为痛苦,才会把关于洛云芙的记忆给忘记。 但这对于她一个母亲来说,已经是极幸运的事情了。 她当即下令宫中的所有人都不能再提起洛云芙这个名字,又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林素素的存在,便将林素素素接回宫,还编造了一个所谓的婚约。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在颜祉黎那看似清淡实则睿智通透的眼眸下,即便是贤太妃,心中也总会有几分害怕。 不仅仅是害怕自己的谎言会被揭穿,更害怕他会想起关于洛云芙事情。 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忍心自己的儿子,一生都在伤心和痛苦中度过? 所以,也就只能对不起芙儿了。 将军府外的积雪早已经在连日的阳光下渐渐消融,只留下些许雪絮,大约过不了几日,便会彻底化为一滩水,静候着春日的归来。 凝公主凝视着眼前的步入中年,依然俊逸出众恍若当年的男子。 她微微的出了神。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瞧见你这副模样。” 凝公主说着,略 显怅然,“当年本宫遇见你时,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就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她声音很轻,像是春日的风,夏日的水一般,叫人能够溺死在里头。 洛霆苍依然没有反应。 他似乎是有些疲倦,轻靠在红木雕花桌的桌椅旁,双目轻轻地阖着。 凝公主冷冷道:“本宫追求你这么多年,你却一无所动,心里头只想着那个女人,呵,可是你整日想着又有什么用,那人还不是死了?” “就是没想到,那个搅风搅雨的女人死了,生下来的女儿也是那么不安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洛云芙随着她母亲一起死,也不会有后面的这么多麻烦!” 洛霆苍终于有所触动。 许是听到了自己女儿的名字,他慢慢地抬起头来,脸色带了一点苍白,眼神恍惚而又迷离。 “芙儿……” 凝公主似乎是反应过来自己话说多了,目光骤然一凛,看着面前狼狈颓废的男人,有些厌恶的别开眼。 “将军,别怪本宫,要怪就只怪你自己瞎了眼,选了那样一个女子,若不然你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此情此景若是叫别人看到的话,必然 会惊讶不已,因为谁也没见过温柔端庄的凝公主露出这样的神情,简直完全颠覆了她平素的形象。 “铛。” 门外传来一声脆响。 原本不甚在意的凝公主神色一变,目光骤然扫向门外,又惊又怒。 “谁?” 被发现了! 门外的女子一个哆嗦,却还是按耐着恐惧走进来,向着凝公主轻轻行礼:“公主,奴婢是来给洛将军送宵夜的。” 原来是个小丫鬟。 凝公主冷笑一声,目光如针一般地落在她的身上,“你听见了?” 那丫鬟低着头,似乎哆嗦了一下,“公,公主殿下,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奴婢才刚刚到门口,就被公主殿下给发现了。” 凝公主冷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很轻很轻,却比窗外的飞雪更冷。 “无妨,不管你有没有听到,你都必须——死!” 说着,她目光一冷,想也不想得一掌朝着地上的丫鬟拍去。 谁也不会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恍若一阵风吹就能倒的凝公主,下手竟然会这么干净利落。 本以为面前这个丫鬟不消片刻就会在自己的手上毙命,却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候,对方头一偏,朝着旁边滚去,竟恰到好 处的避开了这一击! 她的眼中划过一抹疑窦,顿时脸色更冷。 这个丫鬟不简单,出现在这里,要么是将军府的暗卫或者是忠心的下人,要么就是刻意到这里来打探消息的! 心底的杀意更浓,手指探入腰带之中,轻轻一扯。 一把薄如蝉翼的宝剑,便从腰带中抽出,剑光所指,正是摔倒在地的样貌平凡的女子。 “管你是谁,今日都必须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 凝公主忽然瞪大眼睛,慢慢的朝着自己的心口看去。 一柄锋利的剑,不知何时已经穿透了她的胸膛,剑尖犹自滴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地板。 她张了张嘴,声音艰难,“你……” 握在剑柄上的,是一双极为纤细有力,布满老茧的手。 易容成下人的洛云芙目光一凛,眼中露出一抹欣喜,想也不想的开口,“父亲!” 之前还靠在桌角旁边,恍惚迷离,几近疯癫的男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凝公主的身后,将一柄锋利的宝剑,狠狠的送入了她的心口。 “洛霆苍……” 这三个名字,断断续续的从凝公主口中传出。 她艰难的回头,只瞧见对方坚毅而又布满 风霜的半张侧脸,那双眼眸中只余下冷意,而决然不见方才的颓废。 “十年前,你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是本将军从当时的镇南侯世子手下救走了你,让你免于被羞辱。” 洛霆苍一字一句,逐步说出十多年前最令凝公主羞辱的一段回忆。 “当时本将军只觉得你可怜,可如今才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本将军的一时好心,居然招来了一条忘恩负义的毒妇!” 有一件事情,连如今的洛云芙也不知道,那便是十多年前,他和自己的夫人曾经不小心流掉过一个孩子。 尽管后来又有了洛云芙,然而那个孩子却始终是她心底挥之不去的一根刺。 直到那一日,在皇宫深院的残破的小院里,她瞧见那个被凌辱的女孩,对方昂着头,眼中都是恨意和不屈,相似的容貌,立刻便让洛霆苍想到家中郁郁的夫人。 他想,如果他的长女还活着,应当也是和凝公主差不多大的年纪。 他救下那个孩子,在先帝面前几番美言,先帝虽然多情,但对自己的子女还是在意的,有了他这位炙手可热的将军的照顾,凝公主也终于得到了属于公主的该有的排面。 第四百九十九章 “本将军对你有救命之恩,夫人也对你视若亲女,你也说过,你把夫人当做长辈来爱戴,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在发妻死去的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发妻当年的事,并不是因为什么病重,也不是因为什么郁结于心。 这一切,都是因为凝公主的一手塑造! 凝公主只感觉心口剧痛,但她只冷笑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跟本宫有何关系?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不守妇道,明明身有婚约,却还要跟你私奔!她欠了人家的,所以人家想要她的一条命,这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本宫也不妨大发善心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还记得你当初流掉的那个大女儿吗?你不会以为,事情真的如死去的那个女人所说,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吧?呵,那只不过是人家来报复来了。” “本宫可没有害她,那药是她自己吃下去的,他自己不想活了,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谁也没有想到,人前弱柳扶风,如同水中莲花枝上白兰的凝公主,竟然会有这么刻薄冷酷的一面。 洛云芙心中骤然升起怒气,“颜祉凝,你闭嘴!” 到了现在 ,凝公主哪里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女子的真实身份。 她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洛云芙,你有什么好猖狂的?你本来也早该死了的,要不是本宫,看你和你父亲长得有几分相似,这几年一直暗自出手保护你,你以为你能安然的活到现在吗?做梦吧!” 她眼中含恨,默默的回头,看着身后脸色煞白的洛霆苍。 心口的血越流越多,她眉目中浮现一抹疲倦。 眼中的亮光彻底消失了。 生机断绝,砰的一声,残留的身躯软软的跌倒在地。 即便是到了死前,她的身上也依旧穿着那套和洛云芙生母相似的衣服,挽着那熟悉的兰花鬓。 也许正如凝公主所说,她是喜爱洛霆苍的,这么多年来还护着洛云芙。 但当人成了尸体的那一瞬,就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洛霆苍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的松开了手中的剑。 叮当一声,宝剑落地。 洛云芙扶住了险些跌倒在地的洛霆苍,焦急的道,“父亲,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你先扶我,扶我到那里坐下……” 洛云芙扶着洛霆苍,视线在地上的尸体上一扫,“父亲,到底 是怎么回事?” 洛霆苍说道,“就是你瞧见的这回事,半个月前皇宫椒房殿着火,我这才知道原来你被拓拔玉那贼子掳走,为父原本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可是前几日,凝公主却带着一颗人头来见我,说是你已经死于拓拔玉之手,是为父愚蠢,当时都没有好好分辨,居然就这么信了……” “父亲。”洛云芙定定的看着他,“女儿要问的并不是这些。” “女儿想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凝公主会害死我的母亲?还有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洛霆苍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他才垂下眼,低声说道,“当年你母亲嫁给我之前,曾经有过一桩婚事。” “你母亲跟我说,这婚事只不过是指腹为婚,她对对方并没有感情,为父也只以为对方是某个江东的贵族,直到十年前,她忽然变得十分慌张,我这才知道,原来她那个未婚夫,竟然就是陈国的帝王。” 洛云芙的眉头动了动。 十年前,如果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当时坐在陈国皇位上的应当是拓拔玉的父亲。 她冷声 道,“如果当真是指腹为婚,那么这里面就大有玄机,一个江东的贵族为何会和陈国的皇室扯上关系?” 洛霆苍疲倦的闭上眼睛。 “你说的对,可那毕竟是你母亲的母族,我即便是知道这其中有猫腻,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也只能将这些压下来,好在这么多年来倪家一直相安无事,为父也慢慢放下心来。” 他忽然睁开眼,眼中带了一丝冷然,和极深极深的恨意。 当时我只以为,这些事情过去了,可没想到你后来母亲病逝,竟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更没有想到连凝公主都牵扯其中! 他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目光微凝,抬头看向洛云芙,“这些日子为父查找你的下落,却不小心查到了公主府,意外发现凝公主竟然和陈国有联系,为父立刻将这件事情上报给了陛下,陛下也早对凝公主有了疑心,我们二人商定按兵不动,顺着凝公主顺藤摸瓜,可没想到才过了几日,陛下就出了事。” “当时为父在外面,听说陛下遇险的事情,便匆匆赶了回来,可还没来得及进宫,凝公主就带着一颗人头来了将军府……” 提起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 洛霆苍的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怒意。 “那人头是你的样子,她又在我面前几番刺激,我惊怒之下,拔剑想要砍他,可不知怎的头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洛云芙倒是明白了,“蛊术。” 凝公主做的那些事,目的便是为了让父亲认为自己死了,伤心绝望之下,好给她动手脚的机会。 毕竟,对于洛霆苍这这种,神志坚定的人来说,只有在最脆弱的时候,才能够趁虚而入,达到操控的结果。 再联想到之前,凝公主一心想让洛霆苍驻守边关的举动,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渐渐明朗起来。 “凝公主是想用蛊术操控父亲,然后利用父亲你来掌控边关的几十万兵马。” 长公主罢官离去。 朝堂中最有威望的将领便只剩下了洛霆苍一人。 倘若这个时候,边关再出现什么异动,比如说陈国再次入侵,朝堂中的那些老官员,一定会推举洛霆苍带兵前往。 而中了蛊术的他,就是凝公主等人手中的一个傀儡。 届时,那几十万兵马,便不会是祁国的铠甲和盾牌,反而会变成砍向祁国的一把最锋利的利剑。 第五百章 殿外的积雪已经消融了不少。 林素素坐在窗前。 窗边点着一盏明黄色的灯,晦暗的烛光照着她的半张脸,明明灭灭,她似乎十分的紧张,时不时地瞧着窗外,膝前的手不断地交握。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忽然吹进来一阵冷风。 穿着单薄的林素素抖了抖,立刻行到里间加了一件外衫,等再出来的时候,便瞧见窗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啊!” 她短促的惊叫了一声。 “是我。”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姣好的容貌,竟然是一个女子,而且相貌竟然和面前的林素素有六分的相似。 “表姐。”林素素吃了一惊,“我们不是说好了,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见面,免得引起他人的怀疑吗?” “若没有重要的事情,我也就不回来见你了。” 百合——或者说是柳白禾淡淡的道:“我来是想要告诉你,事情中途出了意外,我们的计划得提前了。” “为什么。” “凝公主那边出了意外,洛霆苍逃出去了,他逃出去之后肯定会将将军府的事情告诉颜祉黎,到时候我们就只会功败垂成,你现在马上换好衣服,去见颜祉黎,该 怎么做你知道的,就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表妹?” 最后一声表妹,她挑了挑尾音。 林素素脸色微变,喃喃自语,“这么快……” 柳白禾瞧着她:“你这么畏畏缩缩,难不成是后悔了,想起那颜祉黎的好了,舍不得对他下手了?” “别忘了,你的全家可都是被他害死的!” 林素素的手骤然捏紧,素淡温柔的脸上浮现起一抹深深的恨意,“我怎么可能忘记!我爹娘死的那么惨,全都是他颜祉黎害的,还有我姑姑和姑父一家……若不是他们颜氏皇族,我们林柳两家又怎么可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年幼的时候因为救下了颜祉黎,所以惹下了祸事,出门的父母尽数遇害,只有她这个贪玩的女儿逃过一劫。 后来柳家被诛,她的母亲是柳家的女儿,自然也在九族之中,于是全家尽死,女眷全部充入军营和青楼。 她年幼的时候,曾经亲眼看到过自己的一个姐姐被凌辱至死,那样的阴影一直留在脑海中,即便是在多年之后也是不时的在梦中回忆。 “你知道就好。” 柳白禾冷笑一声。 林素素恨颜祉黎,她又何尝不恨颜 氏皇族? 当年自己柳家含冤,陈国固然是一大推手,可是谁能说昔日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就是清白的?不分青红皂白,仅仅因为和祖父不和,就那么草率的定柳家罪名,害的整个柳家万劫不复的人,怎么能说清白? 她要报仇,就要报个痛快! 林素素低声道:“表姐放心,该我做的我必然会做,只是……当年姑父他们会变成那般,陈国是主要推手,你真的要和他们……狼狈为奸?” “现在只能如此。” 柳白禾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任何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反正我已经提醒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现在去拦洛霆苍,你快些动作,若是再晚上半步,你就抱着你父母的骨灰看着仇人一路活得好好的吧!” 话音一落,她便翻窗离去。 林素素手捧着灯烛,眼中的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恨意。 …… 梦里是一片迷蒙。 颜祉黎想,他应该是被掩藏在一片雪地里。 因为周身实在是太冷了,冰冷的寒气穿透衣衫,一点一点的攀附上肌肤,最后直直的冲到心口上。 他在雪地中一动不动,像是僵硬了一样。 就 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上方传来轻灵的嗓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来,啊!” 随着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对方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雪地,小女孩……莫非自己做梦梦见的,是十年前林素素在终南山救下自己的时候? 他这样想着,面前的积雪就被人扒开了。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绊倒了我!咦,这里怎么有个人?该不会是死了吧?” 声音脆生生的,带点蛮横。 他在梦中,一直是紧闭双眼的,但是听到了这道声音之后,他便隐隐的开始同梦做着斗争,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片红。 视线慢慢聚焦,才发现,这片红,只是对方的衣服罢了。 戴着金簪的小女孩扑在雪地上,白雪红衣,宛然如画,她歪着头看着颜祉黎,震惊的道:“原来你还活着啊!” “轰隆!” 雷声轰然响起。 梦中的颜祉黎瞬间抽身而出,从上清宫的桌案前惊起,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晦暗的天空不知怎的闪电连连。 他扶着额头,回想着方才的那个梦境。 不是 林素素。 尽管梦中的女孩年纪尚小,但是他敢确定,那个少女绝对不会是林素素,他记忆中林素素永远是素衣温婉的模样,从不曾有这般浓重热烈的样子。 窗外电闪雷鸣,桌案上的奏折还未看完。 颜祉黎很快便平静下来,继续批示奏折,但没过多久,随身侍候的总管李德胜便走了进来,“陛下,林姑娘求见……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这话,李德胜问得十分小心。 颜祉黎失去记忆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而且太后还特地下过令不能在陛下的面前提起那洛家的小姐半句。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颜祉黎下意识便要拒绝,却忽然想起方才那个梦境,不由得默了默,“让她进来吧。” 刚好,他也有事情想要问她。 林素素很快便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的素衣,只是因为新年的原因,特意换的喜庆了一些,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换上了浅紫色的衣裙。 她挽着流云鬓,从落着雨的殿外走来,一举一动,如同图画。 “陛下。” 她轻轻地行礼。 她一走近,颜祉黎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不由得轻轻皱眉。 第五百零一章 他不喜欢花香,尤其是这般浓的香味,但如今的女子身上少有不带香的,不,有……颜祉黎忽然想到了洛云芙,那个脑海中没有回忆,却偏偏为之动心的女子,她的身上似乎就没有胭脂味,却有一种另外的,清冽悠远如同寒梅的味道。 “素素起来吧。” 他很快便回过神来,让林素素起身。 对于面前的这个女子,他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却始终记着年幼时分的相救之恩,和对对方的愧疚之情,他没有妹妹,便一直将林素素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看待。 颜祉黎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你与我的婚事,当真是如母后所说,很久以前便定下的吗?” 他清淡的目光,就这般落在林素素的身上。 “过去的事情,我很多都记不清楚了,便想来问问你。” 他只想知道,对于自己有未婚妻的这件事情,素素究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有早就知情了的? “我同陛下没有婚约,过去没有,现在没有。” 林素素目光微微有些恍惚,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未来也不会有。” 颜祉黎目光微微一沉。 “既然如此……” 他想说 既然如此,为何之前她却一直避而不谈,装作真的有这么一桩婚事的模样? 但他的话还未说出,便觉得身子一软。 这是…… 他目光一凝,豁然抬头看向林素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绝不可能虚软到这地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林素素动了手脚。 是那股香气搞的鬼! 作为一个行医多年的医者,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不对,除非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可是她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下药。 颜祉黎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素素,把解药给朕,你今日做的一切,朕都不计较。” “不跟我计较?” 林素素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由得轻笑起来,“颜祉黎,你也配说这样的话?不跟我计较?哈哈哈,你是哪里来的脸?” 她脸色渐渐变了,昔日淡然温婉的脸戴上了狰狞,“你把我林家全家害成那个模样,还有脸对我说不跟我计较?你配吗?” 提起当年父母的惨死,林素素的声音渐渐的变得凄厉。 颜祉黎的目光一暗,“原来这件事情你已经知晓了。” 林素素只低 低地笑着:“是啊,如果不是见到了表姐,恐怕我这辈子都得被蒙在鼓里,把害死自己父母的仇人当做恩人,一辈子活的稀里糊涂,跟一个傻瓜一样。” 谁会想到,当年她在雪地中捡下的少年,会成为害死自己父母的原因。 而她挚亲的姑姑一家,也同样因为他的父亲,而家破人亡,凄惨至极。 直至午夜,她都能够听到自己被欺凌致死的姐妹们的哭喊和惨叫声。 这已经是无法解开的仇恨。 “所以,你要杀了朕,为你的父母报仇?” 哪怕到了现在,他的神色依旧是很平静的,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龙椅上,明黄色的龙袍垂在桌案,看着她的眼神仿若幽寂夜空中的皎月。 曾经,这样的风姿让她仰慕过。 然而此刻,昔日的仰慕化为了一把烧红的利剑,在她的身体里翻搅不休。 她听见他的声音:“我的失忆,还有大将军的精神失常,都是你做的?你精通药理,在艺术上的造诣更是极高,让人忘掉一部分的记忆而保留大部分的记忆的事情,朕这辈子闻所未闻,也只有你能做到。” 林素素只冷冷道:“是我做的,又如何?” “你别想 着反抗了,我既然来了这里,就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冷冷道,朝着颜祉黎一步步地走近,垂落的衣袖露出锋利的匕首一角。 颜祉黎曾经想过,林素素知道真相的那一日。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 他看着对方,眼眸平静,眸底深处却蕴含着一抹浅浅的悲哀。 这是他曾经视之为亲友的人。 林素素的手起初还有些抖,一剑刺过去却偏向了颜祉黎的肩头——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杀人,哪怕心中对颜祉黎再如何的痛恨,也不免有些颤抖。 但很快她便冷静了下来,将剑尖对准了颜祉黎的心口。 “颜祉黎,你去——” 死这个字还没出口。 身后忽然就传来了破空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穿破空气直直飞来。 下一刻,林素素觉得心口一凉。 颜祉黎发现不对,慢慢睁开眼,就看到林素素刺向自己心口的匕首停在了途中。 而她的心口,一截带血的剑尖透了出来。 他豁然抬头,看向殿外,只瞧见一道白衣翩然的身影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柄剑鞘,至于那原本在剑鞘中的剑,想也知道在哪里。 当然是在林素素的心口。 “皇姑姑!”颜祉黎脱口而出。 消失近两月的长公主颜听霜,又一次出现在了颜祉黎的眼前。 林素素只觉得心口剧痛,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正好落在颜祉黎的脚边。 她不甘心的挣扎着,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够杀了颜祉黎为自己的父母和惨死的姐妹报仇的,可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就被颜听霜飞过来的利剑穿透了心脏。 她的手挥舞着,最后抓住了颜祉黎的衣角。 林素素抬头看他。 对方的面容渐渐模糊,可是眉目却依旧是清隽的,隐约可以看到几分幼年时候的影子,那时候她在去钟南山的路上救下他,下马车瞧见他面容的时候,只觉得,当真是好俊的少年啊。 如果还能重来一回…… 她声音沙哑,“如果还能重来一回,在钟南山的山脚下遇见你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救你。” 颜祉黎没说话。 林素素的手则是慢慢的松开了。 她倒在血泊里,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才将将绽放便无声地枯萎了芳华。 正如她师傅所说,她是活不过十七岁的。 颜祉黎看着她,很久很久,伸出手,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顶,如同一个兄长对待妹妹一般。 第五百零二章 颜听霜对林素素不感兴趣,目光只是在她的身上一扫而过,“陛下,兵部尚书联合首辅一同造反,洛将军已经赶往西山大营执掌兵马。” “至于芙儿,她潜入了将军府,机缘巧合遇到了棠隐的弟子,她们已经被陛下派过去的暗卫救出来了,现在正在棠隐那里。” 早在白日里发现了洛霆苍的不对劲之后,颜祉黎便开始着手动作。 这一晚,即便是没有洛云芙,颜祉黎的人也会将洛霆苍救出来,顺便拿下妄图作乱的凝公主,只不过如今凝公主已经死在了洛霆苍的手里,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骨了。 颜祉黎应了一声。 然后便自龙椅上站了起来。 ——林素素身上的那股香味,其实根本没有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 “多谢皇姑姑,兵部尚书和首辅都是陈国安插入祁国的卧底,朕失忆前便想将它们一网打尽,只是后来失去了这一部分的记忆,才叫他们逍遥到如今。” 颜祉黎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闻到林素素身上香味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便隐隐的浮现出一些画面,似乎是往日的记忆在慢慢复苏。 他也想起了自己失忆前的一些事情。 如 果没有出意外的话,兵部尚书和首辅其实早该被他所解决掉的。 颜听霜道:“陛下放心,我既然是祁国的长公主,就自然要承担起皇室的责任……半个月前我便赶往边关,抽调了一部分的兵马,直到现在才将将赶回,至于洛将军那边,陛下也不必担心。” “洛将军戎马多年,手底下的将士只认洛将军,即便是有反贼复刻了假兵符,也比不上洛将军的话来的有用。” “只要陛下安好,洛将军的二十万兵马加上本宫抽调回来的十万兵马,对付这些逆贼绰绰有余了。” 颜祉黎是失忆了不假。 然而该做的事情,早在失忆前,他便做好,该作的布置也早已经布置周全。 便是中途失了忆,也没关系。 现在,该是他收网的时候了! …… “洛姑娘,你已经在床前守了很久了,还是快去休息吧。” 淡淡的劝慰声在身后响起。 这样温和如春风的嗓音,自然是属于多日不见的天人一般的白棠隐。 洛云芙只是看着床上昏迷的白景之,“我现在还不想休息。” 她顿了顿,又道:“白先生,景之他,真的没有事吗?” 在将军府里, 她是亲眼看着白景之受了重伤,还有他身上的情蛊……相传情蛊有一对,一只死去,则另外一只要一同赴死。 她不敢想下去。 白棠隐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景之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我的身边,就如同我的儿子一般,如果他真的有性命之忧的话,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能这么悠哉悠哉的和洛姑娘你说话吗?” “那他身体中的情蛊……” “那不是情蛊。”白棠隐只无奈的道,“很久以前,世上就没有情蛊这个东西了。” 很多年前,也曾经有一个苗疆女子,妄想用情蛊来操控白棠隐。 最后的结果,便是情蛊这个东西被白棠隐毁尽。 而那个女子,最后也因为求而不得而死去。 洛云芙这才放下心来,白棠隐便上前一步,将手放在她的肩头。 “洛姑娘,你放心便是,景之这里没有事情,只是宁王——不,现在应该说是陛下了,陛下那里有没有事就不一定了。” 洛云芙眉心一跳,这才想起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父亲说过,凝公主死在将军府,陈国埋在祁国的那些人闻到不对劲的味道,肯定会提前行动。 也正是因为如此, 在白棠隐将她和父亲还有景之救下之后,她的父亲就赶紧在颜祉黎派来的暗卫的保护下赶往西山大营,其目的就是为了那里的兵马。 所以…… 祉黎,他必然是极其危险的! 她豁然站起,又想起这里是皇宫,脸色凝了下来,“白先生,我能做些什么?” 白棠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便瞧见一个暗卫翻窗而入。 “白先生,太后娘娘不知为何忽然晕倒,如今命在旦夕,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还请白先生移步寿安宫。” 白棠隐一怔,脸色微微一沉。 洛云芙知道,如果太后不是情况危急的话,暗卫也不会想到白棠隐这里来,毕竟太医院里头的太医也不是吃干饭的。 可问题是,白景之也是垂危的时候! 白棠隐只是一个人,即便是在如何的逆天,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将两个人救回来。 “我去吧。” 想到这里,她立刻开口,迎着白棠隐的视线,平静的道:“我也会医术,太后那边交给我便是,至于景之,就交给白先生了。” 白景之中的是蛊,她无能为力, 但太后却不一定。 白棠隐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如今白景之也是危险的时候,他作为师傅断然没有弃之的可能。 洛云芙朝着寿安宫走去。 殿外的积雪消融了,如火般的梅花树也逐渐开始凋落,只剩下了零星的一两朵。 太后忽然昏迷命在旦夕,而太医们非但治不了,甚至连原因都找不出来,正是绞尽脑汁的时候,整个寿安宫一片乱糟糟。 这个时候,洛云芙忽然出现,便令许多人都为之惊讶。 洛云芙没有管他们,直接为太后诊脉,然后皱紧眉头,快速给太后喂了一颗解药。 旁边的太医见此,立刻急声道:“住手!你给太后娘娘喂了些什么?” “自然是能够保住太后娘娘的命的东西,难不成我还有胆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太后下毒吗?”洛云芙不想和他们废话,只转头问道:“太后娘娘的脉搏如此微弱……太后是什么时候晕倒的?晕倒之前做了些什么?之前的日子里可曾晕倒过?” 怪不得那个暗卫急的去请白棠隐,原来贤太后的情况已经如此危急。 只是,贤太后的情况,并不是什么顽疾,而是被人下毒了! 太医们见到发言的是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女,心中颇有些不服气。 第五百零三章 而是还不等他们出口,年迈的林太医便先一步上前,“回洛姑娘,太后娘娘是一炷香前昏迷的,晕倒之前只是在殿中念了佛经,而之前并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 旁边不明实事的太医见到资历最老的林太医居然对对面这个少女毕恭毕敬,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洛云芙目光一黯。 她忽然上前,拨开了殿中的香鼎,顿时,一缕香烟便从鼎中浮起。 “这是什么?” 洛云芙问旁边呆站着的一个宫女。 那个宫女从洛云芙进殿开始,便一直盯着洛云芙,眼中都是震惊和惶恐——怎么回事?这个女子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太后还供奉了她的排位。 可她为何如今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因为太过惊讶,她连洛云芙的问话都没有听到。 林太医皱了皱眉,作为一个一心只在医术上的医学狂人,他当然不知道最近发生的弯弯绕绕,只是不悦的道:“你可听到洛姑娘的问话?这香鼎中的是什么?” 那宫女呀了一声,顿时反应过来了。 “这……这是安神香,有助眠安神的效果,这几日来太后娘娘一直都是用的这个香。” “几日来?” 洛云芙念叨着这几个字,问她 ,“为何最近会突然换了这香?” 宫女的脸上顿时有些为难,“这……是素素姑娘送来的,说是能够治太后娘娘的失眠,太后娘娘用了一次,发现效果甚好,便一直……用了。” 素素姑娘是谁,林太医并不知晓。 但洛云芙却是知道的。 林素素! 不知怎的,洛云芙就想到父亲曾经交给自己的那张纸条上所写的三个名字。 林素素,是在其中的。 所以,贤太后会命在旦夕的原因,是因为林素素在这香料中做了手脚? 林太医沉吟了片刻,“洛姑娘,可是这香鼎中的香料有什么问题?” 洛云芙目光晦暗,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这香料中有毒。” 此言一出,太医都是吃了一惊。 “怎么会,这香料我们也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的问题。” “小姑娘,你可不能信口雌黄啊!” 洛云芙不想和他们啰嗦,只冷冷的道:“单一香料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若是和别的东西混在一起就不一定了,这香料是用罂粟制成,花香诱人浓郁,少量安神,多量则乱人神经,而《毒经百物》中就有记载,罂粟同青团和在一起,药性相冲,继而成毒,乃是制毒的好材料!” 殿中默了 默。 有太医弱弱的开口,“有《毒经百物》这本书吗?我为何没有听说过?” 洛云芙冷道:“若是普通人自然没有看过,但是林素素姑娘便不一定了,她乃毒医弟子,各家毒经熟记于心,不过是杀个人,对她来说太轻易不过了,若是诸位实在好奇,大可以去向那位素素姑娘好好讨教。” “只不过,作为谋害太后的凶手,诸位怕是也无法再同她见面了。” 林太医则是低头沉思着。 他作为一个医痴,即便是遇见了太后被下毒这种事情,他的心里更关心也是那位素未见过的“素素姑娘”。 原来是毒医弟子吗? 这下毒的伎俩果真炉火纯真,就是不知道医术方面如何了。 “那……洛姑娘,太后如今如何了?” 有太医小心翼翼的问,洛云芙只点了点头,道:“我方才已经给太后喂下了解毒丸,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大家都回太医院吧。” 她说着,声音一顿。 “诸位回了太医院后,记得紧闭房门,不管发生了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今夜……并不会宁静。” 在陈国逆贼野心勃勃想要谋反逼宫的今夜,又怎么可能如过去一般平静? 她坐在稀疏的灯火中,神色疲倦。 摇曳 的灯火落入她的眸子里,不断晃动,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祁国端明三百零六年二月。 一个注定不平凡的月份。 短短的一个月,先后经历摄政王颜祉铭谋逆、先帝退位太上皇、太上皇驾崩、新帝即位的数件大事之后,兵部尚书连同首辅携二十万兵马谋逆,剑指皇城! 这一夜电闪雷鸣,仿佛连天公都在为这一次的战事而揪心。 夜里下了很大的雨。 雨水从京城家家户户的屋檐滴落,落在逐渐消融的积雪上,将白色的积雪一点点洗开,露出覆盖其下的、潮湿泥泞的土地。 新春已过,冬日离去。 祁国新帝登基后迎来的第一个春天,就在这刀光剑影中度过。 洛云芙也曾一个人度过漫无边际的黑夜,但没有一个黑夜有今夜的这一夜难熬,她坐在寿安宫的窗边,看着窗外滂沱的大雨,心中除了冷,还是冷。 她不知道这一夜过后,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的。 如今的她,已经彻底摆脱了自己上辈子的命运了——她没有嫁给颜祉铭,颜祉黎也没有死,自己的父亲更没有投入颜祉铭的阵营。 一切都变了。 然后又迎来了新的变化。 她只觉得夜里风很冷,不由得裹紧了身 上的衣服,倒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有长公主带回来的十万兵马,以及洛霆苍中途夺回南山大营兵马的铺垫在,这场谋反的结果其实早就注定,兵部尚书和首辅相继自杀,只留下了一个柳白禾。 对于这两人的自杀,颜祉黎不怎么在意。 不过他倒是去见了柳白禾一面。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秀丽出众的女子,即便是到了肮脏腐臭的天牢里,也依旧是风姿朗朗。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她睁开了眼。 “素素居然没有对你下手。” 她全然不惧,只是嗤笑一声,“我都把她父母的死和林家的灭族原因都告诉她了,她居然还是舍不得对你下手,真是个废物!” 她提起自己血浓于水的表妹,就好像提起一个自己不屑的人一般。 颜祉黎的心中带了冷意。 “她动手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杀朕,就命丧于长公主的手上。” 柳白禾冷冷道:“如果她真的要你的命的话,哪里会给长公主救下你的机会?她就是个只知道情情爱爱连灭族之仇父母之死都不在乎的废物。” 她说着,猛然昂起头:“反正事情失败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吧,我柳家后人,没有什么可怕的。” 第五百零四章 颜祉黎看着她良久。 从她的眼神中,瞧不出任何与害怕有关的情绪。 “朕不会杀你。”最后,他才淡淡的道:“朕知道你为何恨朕,无非是将对朕父皇的怨恨转移到朕身上罢了。” “朕会让你活着,看着朕开拓出太平盛世。” 柳白禾是柳家最后一个后人了。 也是林素素留在这时间的最后一个亲人了。 林素素活着的时候,颜祉黎并未给予这个恩人什么,直到她死去,他只能在这些地方做些微小的弥补。 他不在看怔愣的柳白禾,转身离开。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 睡梦中的洛云芙隐约觉得有人在推自己,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小声的呼唤:“姑娘,姑娘你醒醒……” 洛云芙清醒过来。 推她的是一个宫女,想必是看她在这里睡了太长时间,所以才会来叫醒她。 洛云芙转头看了看窗外,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只是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天空因为是雨天而显得有些灰蒙蒙。 “昨夜可发生了什么?” 洛云芙有些紧张。 醒过来之后,她最关心的当然是陈国逆贼,她想知道这场战争到底是开始了还是结束了, 获胜的那一方又会是谁。 “姑娘可是在问昨夜……昨夜外头似乎有些吵,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是了。 若是逆贼没有攻入皇宫,这些宫人当然不会知晓,说不定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洛云芙蹙眉问道:“太后如何了?” 贤太后是祉黎的母亲,在这种危机的关头,她不愿意贤太后的身上出任何的事情。 宫女摇了摇头,脸上略微有些欣喜:“太后好着呢,自姑娘给太后娘娘喂药之后,太后娘娘的脸色就好多了,林太医说了,太后娘娘现在只需要好好休养。” 洛云芙这才放下心来。 窗外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 洛云芙行到门口,便瞧见一道明黄的身影缓步行来,他执着一把绣梅的雨伞,自纷踏的雨丝中出现眼前。 周围是滂沱大雨,凄寒冷风。 他的脚步却如在阳光晴好的日子闲庭漫步。 颜祉黎走到廊中,合起伞来,回头瞧见站在门边的洛云芙,两个人面对着面,彼此都沉默了一瞬。 “芙儿。” 最终是颜祉黎先开了口。 这声芙儿落入耳中的瞬间,洛云芙的手不自觉的 轻轻一颤,一个想法在心中成形—— “你、记起来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还带了点惊喜和忐忑。 颜祉黎凝视着她,很久很久,他才低头,应了一声,“嗯。” “昨夜我一夜未眠,脑海中就总是出现很多的画面,最开始我很迷惑,到后来就一点一点的全都记起来了。” 他的心中说不出是和感觉。 倘若真要用词语来形容记起来的那一瞬间,那只能是——欣喜。 失而复得的欣喜。 颜祉黎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一直没记起来,或者那一次出宫的时候没有遇到洛云芙,那么两个人会不会永久的错过? 只要想想,他便觉得心痛的难以呼吸。 他凝视着站在面前的洛云芙,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脸,抑或是紧紧地抱住她,证明她如今还在自己的身边。 但他最后什么都没有做。 而洛云芙的心中只有惊喜,清醒过来之后才隐约发现了颜祉黎的不对劲。 如果换在往日,这个男子早就不要脸的贴上来了,怎么可能分别这么久之后还站咋原地不动? 洛云芙心存疑窦,上前拉住了颜祉黎的手。 甫一靠近,她便闻到了 浓厚的血腥味。 她皱起眉,这才想起昨夜颜祉黎去做了什么,“陈国的逆贼可是全被你拿下了?没有遗漏的吧?” 颜祉黎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都拿下了,那些虾兵蟹将,怎么可能是你夫君的对手呢?” 他说着,声音顿了顿,握着洛云芙的手手掌不自觉地收紧,声音也有了点忐忑,“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洛云芙一怔,而后轻轻一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和素素……” 他声音一顿,生怕洛云芙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留下疙瘩:“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时候我把你给忘记了,只以为自己没有喜欢的人,刚好母后说为我和素素缔结了婚约,让我们两个人成婚……那时候我不记得你,便想着娶谁都没关系。” “只是我对她……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哪怕有了婚约,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本来就是将对方当做妹妹来看待的,又怎么可能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呢? “我想,即便是那次出宫没有遇到你,或者没有想起来,我也不会娶她的。”颜祉黎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她,也给不了她幸福 。”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 洛云芙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她确实不怎么在意这段事情,横竖颜祉黎和林素素之间清清白白,但她也并不愿意总是听着这件事。 颜祉黎眉心一跳,“当然不是!” 他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我只是担心你会因为这件事情心中留下疙瘩……也怕你会因此而有所误会。” “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而已。” 疙瘩吗? 应当是会有的。 但洛云芙不是瞎子,她能够看出来颜祉黎对林素素的冷淡,和两个人之间的那种泾渭分明的疏离感。 这时候,颜祉黎忽然将目光转向贤太后的寝宫,“说起来,你怎么忽然到了母后这里来。” 说起贤太后,洛云芙的目光便暗了暗。 “我听说太后出了事,所以才会过来,祉黎……”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把事情说出来,“林素素在你母后的安神香中动了手脚,幸好我来的快了一些,太后才没有出事。” 颜祉黎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是吗?” 他喃喃自语,“她大抵是真的恨我吧。” 第五百零五章 怎么会?从洛云芙所看到的来说,林素素应当是对颜祉黎怀着爱慕之心的,否则也不会给颜祉黎下药封锁他的记忆,趁虚而入。 “她知道她父母死的原因了。” 洛云芙一震,往日里一直想不清楚地事情在今日终于找到了原因——倘若林素素是为了给自己的父母报仇,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那她。” “她死了。”颜祉黎神色淡淡,说不清是何表情,“她给朕下药,想要杀了朕,被赶来的长公主一剑穿心。” 洛云芙于是便不再问了。 方才叫醒了洛云芙的宫女兴冲冲的穿过走廊,“洛姑娘,太后娘娘醒了,想要见你。” 贤太后有些心神不宁。 “嬷嬷,你说那个女子真的会是芙儿吗?可是芙儿不是已经……会不会只是有几分相像而已?” 身边的嬷嬷听到太后这样断断续续的话,便知道她的心中极不宁静,只低声道,“娘娘,您冷静些,等人来了不就知道了?” 是的,等人来了就知道了。 贤太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看向殿外,渐渐地,迷蒙的大雨中出现了一对男女的身影,俊秀出尘的男子执着一身 红衣的女子,施施然的停在殿外。 那女子轻轻抬头。 一双如秋月的眸子,就这般撞入贤太后的眼中。 她心头一震,眼睛不自觉地瞪大,“芙……芙儿……” 眼见太后强撑着病体起身,洛云芙赶紧上前,按住了她的手,温声道:“太后娘娘,您刚从昏迷中醒来,不宜起身。” 贤太后只定定的瞧着她,“我这是在做梦吗?” 曾经失去的人在一次的出现在眼前,贤太后当真有一种神在梦中的感觉。 洛云芙早已经从洛霆苍的口中得知,凝公主捏造出了自己死去的假象,所以对于贤太后的反应没有多大的惊讶,她眨了眨眼睛,笑着道:“太后,你放心,这不是梦,我也没有死,还是活生生的呢。” 贤太后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就好……哀家、哀家还以为你不在了。” 颜祉黎躬身,轻声道:“母后,你身上的毒刚刚解开,该好好休息。” 贤太后啊了一声,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看着自己儿子平静的神情,已经隐隐的猜出了什么。 “孩子,你、你都记起来了?” 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颜祉黎点了点头,贤太后的脸上顿时百 感交集。 也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宫人快步而来,“陛下,路将军边关来信,是八百里加急。” 朝野上下姓路的将军只有一人。 那就是从年幼起便跟在颜祉黎身边,曾为其几次出生入死的路十一。 颜祉黎眉头微皱,同洛云芙对视了一眼。 在他失忆之前,就有过将陈国逆贼一网打尽的想法,所以路十一也被他派往边关去监查驻守在那里的兵马,就为了防止陈国做什么手脚。 他在这个时候传信,而且是八百里加急,必然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颜祉黎并没有犹豫太久,他安抚了一下贤太后,便脚步匆匆的离开。 贤太后吃了一惊,“怎的,是边关有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她虽然是后宫女子,但是边关有多么重要却还是清楚地,此刻不免有些焦急。 洛云芙皱起眉。 她安抚了贤太后几句,让对方好好休息,便径自跟着颜祉黎而去。 边关确实出了事情。 陈国南下了! 陈国帝王撕毁两国合约,点兵南下,陈国军队在数日前拿下雁门关,并且一路推进,短短几日便接连拿下三座城池! 而为首的将领,正是拓跋玉! —— 即便是在颜祉黎几近封锁的排查下,拓跋玉依旧安然的回到了陈国。 并且不到半个月,就带着他陈国的兵马南下了! 洛云芙在得知这些消息之后,便立刻回了将军府,正好撞上整顿铠甲的洛霆苍。 见此,她神色微变,“父亲,你要上战场?” 洛霆苍的身子一顿,显然没有想到洛云芙这么快便回来了。 他叹息道:“芙儿,为父是祁国的将军。” 洛云芙张了张嘴。 她还能说什么? 她的父亲是将军,且是如今朝野上除了长公主以外威望最高的武将,在陈国南下剑指京都的险峻时机,他赶往前线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她怔愣良久,这才恍然,自己是不该那么的自私的。 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这本就是父亲作为祁国将军该做的事情。 过去父亲不也要打仗,不也要赶往前线?那时候她也没有阻拦,怎么能够因为这一次自己心神不宁便阻拦父亲上战场呢? 她闭上了眼睛。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话:“父亲,女儿在京城等着你平安回来。” 洛霆苍看着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就如果过去洛云芙还年幼时一样。 “你和你母亲,越来越像了。” 他喃喃自语,倘若说年幼时的女儿身上有着发妻若有若无的几分影子的话,那么长开之后的女儿,眉目五官都逐渐和发妻重叠起来。 他这一生最爱的两个女子,一个是自己故去的发妻,一个便是自己的女儿。 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慨。 “芙儿,为父交给你的东西,你一定要好好留着,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陛下也是一样,如果这一次为父回不来,那就是你的护身符。” 人心太容易变了。 尤其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 洛霆苍相信颜祉黎的为人,却也不能将所有的赌注全都压在他的身上。 这一次祁陈两国的交战,不再是之前的打打闹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然回来,但是他始终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好好地。 洛云芙只觉得眼角渐渐湿润,她低声道:“在女儿心中,父亲是这世间最伟岸的英雄,女儿相信,父亲一定会旗开得胜。” 洛霆苍笑了笑,只是有些黯淡,“你母亲,当年也是这般说的。” 他没有在说话,伸臂,紧紧揽住了她。 片刻之后,他捧着铠甲,面容冷肃的踏步走出将军府的大门。 第五百零六章 端明三百零三年二月二十五,陈军南下,连夺三城,骠骑大将军洛霆苍带二十万兵马赶往边关,与陈军会敌于杜门关。 连续半月,僵持不下。 又过了三日。 颜祉黎眺望着窗外晦暗的夜色,转头看向一边随侍的李德胜。 “大将军被困在杜门关有三日了吧?” 李德胜眉头一跳,不知道帝王忽然问起这件事来是为了什么,但以他在皇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问题一旦回答不好,那就是要命的! 他斟酌了半会,试探着道:“大将军纵横战场多年,而那拓跋玉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哪里是大将军的对手,要奴才看,大将军受困也只不过是一时的,更何况还有长公主和路将军在那里,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旗开得胜。” 颜祉黎没说话。 这几日来,他一直都难以入眠。 陈国明显是下了决心要拿下祁国,光南下的兵马就有八十万之多。 洛霆苍带去二十万兵马,路十一掌着边关四十万,长公主半月前也带着十万兵马赶往边关,这三个人里,洛将军骁勇善战,路十一擅谋,长公主精通兵法派兵布阵,但即便如此,依旧 也只是和拓跋玉不分上下。 颜祉黎忽然道:“你说,若是朕御驾亲征,如何?” 李德生大吃一惊,手中的拂尘差点落在地上,他反应过来,愕然的瞪大眼睛,“这……陛下龙体哪里能涉险,而且……恐怕大臣们也不会同意。” 颜祉黎低声道:“如果洛将军出事了,她定然会伤心的……”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只是没有前几日的那般大了,银针一般的雨打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摇晃的烛光下,他的眸光幽深无比,喃喃自语:“朕总不能看着洛将军被困死在那里。” 即便是为了她。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豁然站了起来,“去请太师、首辅等朝臣进宫,就说朕有事商议。”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陈国来势汹汹,从多个地方连番攻击,洛霆苍遇到的正好的是拓跋玉的主力部队,如今已经在杜门关苦战三日,快到粮绝的地步。 方丞相死后,方卓涛以自己年纪尚小身无功勋为理由,拒绝了丞相之位,直到如今依旧空悬着,但是太师、首辅、兵部尚书等位置却快速的被有才之士所顶替。 方卓涛被人从睡 梦中叫醒,睡眼惺忪的架着马车到了皇宫。 他神志尚迷蒙,就听到颜祉黎要御驾亲征的消息。 当下,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陛下万金之躯,怎么可以去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 其他的臣子态度如方卓涛一样。 这一次的战争,并非之前的小打小闹,可以说是危险无比,虽然说陛下之前也曾经数次上过战场,但那个时候人家还只是个亲王,怎么能和现在同日而语。 而且,太上皇驾崩,端王颜祉铭同陈国勾结被处死,如今皇室的正统就只剩下当今陛下一人了。 这一旦出了事,祁国皇室岂不是灭尽? “诸位爱卿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明日就会赶往边关。” 颜祉黎早已经做了决定,即便是太师等人极力劝解,也不会改变分毫。 方卓涛咬紧牙。 他有许多的话要问,然而如今太师等人都在场上,他却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直到太师等人相继离开,上清宫中只余下他和颜祉黎二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跪倒在地。 “既然陛下心意已定,微臣不阻拦,微臣只想问一下,这一次御驾出征, 到底是陛下出于大局的考虑,还是只是为了洛姑娘?” 寂静。 难以言喻的寂静。 方卓涛没有抬头,却能够察觉到这份寂静中的压抑和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 他没有害怕和惊慌,只是抬头定定的看着颜祉黎,“陛下,微臣只是想要一个回答,如果陛下是出于大局考虑才决定要御驾出征,那么微臣绝对没有异议,但如果只是为了洛姑娘的话,微臣希望陛下能够冷静。” 颜祉黎瞧着方卓涛。 方卓涛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朝他笼罩而来,几乎要将他的背脊压弯。 “你是在指责朕耿于儿女情长?” “……微臣不敢。” 颜祉黎看着跪倒在地的方卓涛,轻轻弯身,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两者都有。” 他似乎是有些疲倦了,眼中露出些烦恼:“方先生,有件事情,朕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一副好像朕会为了情爱抛弃天下做个昏君一样。” “朕是帝王,自然会承担起一个帝王的责任,但朕也同样是芙儿未来的夫君,丈夫和帝王的身份之间,并不会有任何的冲突。” “这一次御驾亲征,确实是有朕的私心 ,朕不愿意大将军在战场上出事,让她伤心,但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敌军南下,危在旦夕,君主不能坐于明堂之中,而眼睁睁看着臣子百姓为社稷而死。” “陈国携大军而来,京中人心惶惶,大将军又被困于杜门关多日,时间一长,军心必然涣散,而朕御驾亲征刚好能鼓舞士气。” “方先生,你……可明白?” 方卓涛听着颜祉黎的话,久久未言,最后他重重的跪拜下去。 “卓涛……明白了。” “方先生能明白,朕很开心。”明黄色的衣角自方卓涛的眼角慢慢离开,行到上清宫的桌案前,停住,然后轻轻抽出了悬挂在墙上的一把利剑。 锋利的剑刃从剑鞘出抽出,剑光如明晃晃的闪电,唰的一声自金色的地砖上划过。 “方先生曾经说过,你年岁尚轻,身无功勋,当不起这丞相之位,如今陈军南下,正是一个谋取功勋的好机会,只看方先生你愿不愿意了。” “方先生,你可愿意,随朕北下,击退陈军,护我祁国安宁?” 方卓涛只感觉喉咙在微微发涩。 他闭上眼,声音喑哑,却没有丝毫原因:“臣——愿意!” 第五百零七章 于是颜祉黎便笑了。 森寒的剑光闪烁着。 照亮站在案前,年轻而又俊逸的君王的半张脸,以及他脸上,带着杀意的微笑。 洛云芙被窗外轰隆的雷电声惊醒。 她从床榻上起身,点了盏灯,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猛然想起这是父亲离开的第十八天。 听说边关的局势不怎么好,也不知道如今父亲如何了。 也许是心有所思,她便再也睡不下去,只是半躺在床上,看床头的灯烛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就在洛云芙隐隐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窗外忽然隐隐的传来动静。 “咚,咚,咚。” 三声平缓而又规律的敲打声。 洛云芙微微一愣,这声音并不像是深埋野猫或是雨点发出的,而这大半夜的,也基本上不会有人在大雨天跑到自己窗外。 而且这个熟悉的套路…… 她心中急转,忽然赤足下塌,奔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打开。 倾泻的雨丝飞了进来。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窗外的廊下。 他面对着洛云芙,窗外无星无月一片灰暗,房间中也只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火,他的身影就沉在晦暗的夜色里,只隐隐约约露出一个 轮廓。 暖黄色的烛光照进了他的眼眸。 洛云芙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怔愣中,直到对方头发上的雨水滴落到她放在窗棂上的手背上,才叫她恍然惊觉过来,“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便来了。” 颜祉黎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洛云芙拉住了他的手,果然,对方的衣袖和手都是湿漉漉的,她吃了一惊,将颜祉黎拉近了,这才发现何止是衣袖,对方的整个身上都是水淋淋的。 头发上,还在一个劲的滴着水。 “你快进来!” 洛云芙见此,立刻将颜祉黎拉了进来,低声呵斥,“这样的大雨天谁让你乱跑的?你就算是要来看我,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 “身上都是雨,万一着凉可怎么办?如今这个局势,你的身体不能出任何的问题。” 颜祉黎看着洛云芙,看着她找来帕子为自己擦拭头上的雨水。 “如果今夜不来,就要等很长时间后了,朕等不及,只想现在见到你。” 他说着,声音中居然隐隐带了点委屈。 聪明如洛云芙,已经隐隐察觉到了颜祉黎话里面的不对劲,为他擦头发的动作便是一顿。 “……什么意思?” 颜 祉黎轻声道:“朕打算御驾亲征。” 他的声音很是平静,瞧着洛云芙的眼眸中还带着笑意,“明日就动身。” 他话音刚落。 洛云芙手中的帕子便劈头盖脸的朝他甩去,“你在说什么?” 颜祉黎只是轻轻一偏头,便将帕子接住。 回过头,只看到洛云芙微红的双眼,紧跟着的是她怒气冲冲的质问,“谁让你去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颜祉黎看着她,眸中忽然就出现了些许失落和不舍。 他伸手拥住她,不管她的挣扎和抽泣,在夜色中无奈的苦笑,“我要是告诉了你,你肯定不会容许我亲自去边关的。” 洛云芙怒道:“所以你就瞒着我?” “哪有?”哀伤只是一瞬间,很快颜祉黎便恢复了平静,声音中又带了惯有的笑意,“我只是怕你舍不得我,万一寻死觅活的要跟着我一块去可怎么办?” “再说了,拓跋玉就在边关……” 提起拓跋玉,颜祉黎的声音终于没有了之前的平静,带了几分冷意和怒然,“那个贼子,害得我和我未婚妻分别这么久,怎么能够放过他?你在家里等着,我一定把他打得落 花流水,捉他回来给你三跪九叩的赔罪。” 洛云芙没说话了。 即便是心中在震惊,再愤怒,她也知道,事情是不可能轻易更改了。 她拥着颜祉黎,一瞬间泣不成声。 颜祉黎也静静的拥着她。 天渐渐的亮了,东边的山巅上出现了今日的第一抹白昼。 颜祉黎这才松开洛云芙,细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等着我,我会把岳父安然无恙的带回来的。” 他笑着说完这句话,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洛云芙很想扯住他的衣袖。 但最后,她停住了。 窗外的雨停了,东方山巅处的白昼逐渐扩散,慢慢的渲染打了整片天空,这一刻,天,亮了。 边关。 一抹孤烟徐徐升起。 路十一走入营帐,里面的女子听到动静,立即转过头来,“路郎,你回来了?” 女子一身青衫,气质温柔,脸上却蒙着一层面纱,露出的皮肤布满疤痕斑驳不平,似乎是大火灼烧留下的痕迹,显得狰狞又可怖。 路十一点了点头,神色也柔和下来,“嗯,京城那里刚来信,陛下已经寻到了你家小姐,你 也可以放下心来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她脸上闪过一抹惊喜,但很快,就变成了深深的愧疚和自卑,“只是现在,小姐想必也不想再看到我了。” 是的,营帐中的这个女子,正是多日来消失不见的青萝。 只是她的真实名字并不叫青萝。 她和紫菱一样,都是陈国送到祁国的卧底,唯一不同的是,她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因为紫菱是陈国帝王的人,而青萝,却是拓跋玉安插在洛云芙身边的。 且是在十年之前,便埋下了。 那一夜她之所以会放火烧掉椒房殿,也是得到了拓跋玉的吩咐,所以故意这么做,来转移颜祉黎的注意力,好让拓跋玉能够趁此机会带人离开。 事发后,颜祉黎其实已经隐隐的猜到了她的身份。 是路十一苦苦哀求,才让颜祉黎放她一马,但要求便是从今往后,她不能再出现在洛云芙的眼前。 青萝目光忧伤。 其实,这样也好。 发生了这种事情,她,其实也没什么颜面去见小姐的了。 路十一轻轻皱眉,“别多想,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该好好休息,忧思太重了不利于伤势痊愈。” 第五百零八章 青萝便笑了笑。 可是心中却是失落的。 她知道,路将军是一个好人,可以自己如今这副模样,那里还配得上他呢? 路十一陪了青萝一会儿,外面忽然传来纷乱的声音,他的一个副官兴冲冲的跑进来,大声道:“将军,陛下驾临杜门关了!” 苦战多日,副官的脸上都是鲜血和泥泞,然而脸上洋溢的却全是激动。 路十一一愣,立马掀了帘子。 “陛下!” “咔嚓——” 茶杯落在了地上,洛云芙下意识的伸手去捡,却不小心被茶杯碎片划伤了手。 疼痛令她皱起眉,心中不知怎的有种不安的感觉。 还未回神,一道素白的身影便骤然出现眼前。 有那么一瞬,洛云芙几乎要以为是离开的颜祉黎回来了,她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然而一抬头,才发现来的人居然是白棠隐。 她有些失望,但很快便恢复过来。 “白先生怎么来了?” “我是来同洛姑娘辞别的。” 辞别?洛云芙一怔,“白先生的意思是?” 白棠隐并未遮掩,大大方方的道:“便是洛姑娘所想的那个意思。景之如今的情况,想必洛姑娘也见到了,蛊毒对他的影响 甚大,他又眷恋尘世,所以我打算带他回深山之中。” 说着,他清透的目光定定的瞧着洛云芙,“若没有意外,他和洛姑娘你,应当不会再见面了。” 洛云芙唇角仅存的笑意,也慢慢消失了。 “……为何?” “洛姑娘可知忘忧蛊? 中此蛊者,将会丧失掉所有的记忆, 自此变成一张白纸,可任由下蛊者控制。 我虽然为他解了身上的蛊毒,却也阻挡不了此蛊的效果,等他醒过来后便会忘记过去所发生的所有事情,甚至有可能连我都不记得。 但这也只是一份机遇,能叫他忘记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只是个普通人,只希望他能活得快乐随心,不被情爱束缚住手脚,爱而不得,抱憾一生,相信洛姑娘也能明白我的心情。” 白棠隐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荡,如同魔音一般,始终没有停止。 她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白景之。 男子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嘴唇同样因失血过多而微微泛白,他躺在那里,人事不省,对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不知晓。 她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来。 “白先生的意思,云芙明白了。” 她知 道白棠隐话中的意思——白景之喜欢她,为她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只要这份感情存在一日,他便一日得不到解脱,注定要日夜在伤心失落中度过。 ……如果能够忘记…… 那也该是一件好事吧。 洛云芙抿紧唇,看向白棠隐的目光中没有丝毫闪躲,“白先生,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景之是我此生唯一的知己好友,我始终相信缘分二人,世间有缘之人即便暂时分散,日后也定会相见。” “等相遇的时候,或许是很多年以后,那个时候我已成婚,而他也已经儿孙满堂。” 说到这里,无论是白棠隐还是洛云芙,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她是不爱白景之的。 但白景之始终是她的知己好友,这份友谊无关情爱和利益,只单纯的来自同生共死的情谊和拥有共同经历的相互怜悯和感同身受。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经过多久,它都永不变质。 白棠隐望向她,眼中稍带诧异,但最后只化为春风一般的笑意,“我明白了。” 洛云芙便也轻轻一笑。 就在这时,白棠隐忽然说道:“洛姑娘可以让我瞧瞧你的手相吗?” 洛云芙:? 白棠隐微笑 ,“白某不才,曾学过一些占卜之术,能够从一个人的手相看出这个人的命格,还能够以此类推出与其有牵绊的人的命运。” “我看洛姑娘近日心神不宁,深思不属,想来是担心洛将军和陛下所致。” “倘若洛姑娘信得过在下,可以让在下为洛姑娘占一卦。” 洛云芙一怔。 对于白棠隐的能力,她自然不会有怀疑,于是便大方的伸出了手。 这只手,十指纤长,白皙如玉,就这般摊开在微冷的曦光下,手心中纹路交横。 白棠隐的手指落于她手掌处最中心的纹路,顺着纹路的方向一路往下划,最后不易察觉的皱起眉来,“洛姑娘的命格有些特殊,凤凰涅盘,死而复生,乃是大造化之像,这样的命格世所罕见,过去数年里我只在景之的身上瞧见过。” 洛云芙的眉心轻轻一跳。 她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的凤凰涅盘,死而复生,指的便是她重活一世的经历。 而白景之和她一样,都曾经历过最刻骨铭心的背叛,都有过重生的机会,所以两个人的命格才会那般的相似,因为两个人都是重新活过一回的人。 但这些,她自然 不会说出来。 只轻声道:“除了这些,白先生还能从中看出些什么来吗?” “情路坎坷,命运多舛。” 白棠隐说着,眉心处的皱褶更深了,眼中也隐约露出不解之色。 “若是我没瞧错,洛姑娘你原本的命运该是英年早逝,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命运发生了一些偏差……” 这绝不止是一点偏差。 洛云芙原本的命运,应该是红颜早逝,凄惨悲凉,也没有多久可活的日子,可如今看来,这薄命的命格居然变成了贵不可言。 发生了偏差吗? 洛云芙垂下眸。 从她重生过来之后,命运就不可能按着上辈子的路线前行了。 这便是上天给予她的机缘! 白棠隐也只是迷惑了一瞬,便将手收了回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命运发生偏差这种事情虽然玄奇,但也不是没有过,更何况洛云芙的身上气息纯净,并没有什么夺人气运的业障。 “按洛姑娘的手相显示,洛姑娘的情路可能会极为坎坷,极有可能同心上人分离。” 洛云芙的心上人是谁,他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叹惋。 “分离?”她的心微微一沉,“要分离多长时间?” 第五百零九章 颜祉黎赶往边关,倒是应了白棠隐所说的“分离”二字,但她更关心的是,他们两人这一次分别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匆遽。 白棠隐道:“少则三年,多则四五年。” 洛云芙心中一凉。 “另外,洛姑娘的身边会有人过世,极有可能是洛姑娘十分在意,或是曾经在意之人,还请洛姑娘早先做好心中准备。” 这便是明晃晃的警示了。 洛云芙在意的人,除了自己的父亲还有颜祉黎,又还能有谁呢? 洛云芙沉默,很久之后,她才语气微凉的开口:“多谢白先生的提醒,只是我向来不是个认命的人,我也相信父亲和祉黎会平安无事的归来。” 白棠隐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大将军和陛下都无事。” 这下惊讶的换成洛云芙了。 她的眼中带了些不解,继而反应过来,白棠隐只说自己在意的人会过世,却并没有说那人是自己的父亲或者是颜祉黎。 可…… 除了这两人,洛云芙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十分在意的人了。 她是个天性淡泊的人,在意的人并不多,除了父亲和景之。还有颜祉黎,她想不到别人了。 难不成……景之??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白棠隐又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绝对不会是大将军和陛下,更不会是我的徒儿,他们的命格我都占卜过。” 洛云芙深吸一口气。 提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下了。 “云芙明白了,多谢白先生的提醒。” 不管是谁,只要那个死去的人不是父亲、颜祉黎或者白景之中的任意一个,她想,自己都是可以撑住的。 白棠隐看着她隐隐松了口气的神情,不由得摇了摇头,“洛姑娘,凡是,不要开心得太早。” 也许你以为,那个死去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算不上在意的人。 但只有当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 你才会知道自己的真心。 在为洛云芙占卜一挂之后,白棠隐带着白景之绝尘而去。 他没有说去哪里,但是洛云芙心中清楚,白棠隐是不可能离开长公主的,既然长公主在边关,那么他安顿好白景之之后,自然也会赶往边关。 同风雨、共生死。 无论前世今生,永远都是如此。 这样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 想到这里,洛云芙慢慢闭上眼——父亲和祉黎都在边关,景之也离开了。 这繁华昌 盛的京城,曾经温暖热闹的将军府,最后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接下来,洛云芙便一直等待着边关的消息。 从边关到京城,路程是半个月,即便是八百里加急,消息要向传到京城也需要七日的时间,而这短短的七日,便足以令她心烦意乱。 等待的的第一日,她如往常一般梳洗沐浴,用膳休息。 第二日,她开始摘抄佛经。 第三日的时候,她笔下的佛经便不自觉地变换成了颜祉黎的名字,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将一张又一张的白纸布满。 第四日,如第三日一样。 第五日,依旧是一样。 第六日下了一场大雨,整个天空灰蒙蒙的,洛云芙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忽然就梦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场景。 她梦见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梦见了晦暗而又凄迷的天色,年幼的少女一身红衣,从森严的将军府偷偷跑出去,在年迈的老爷爷手中买下两串糖葫芦。 她蹦蹦跳跳着,头上的步摇不断摇晃,开心的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忽然她不小心绊到了一样东西上。 明丽的少女红了眼,转头就想去找害自己绊倒的罪魁祸首,却从雪地中刨出了一个 形容狼狈的玉色少年。 他睁开眼,眼眸明丽,像是暗夜里落入水中的皎月,眼睫轻轻一颤,那抹明月就落进了她的眼睛里。 怒火不翼而飞。 她瞧着那个如玉人一般的少年,声音忽然就开始结结巴巴,“你、你长得真好看……我、我还以为。以为你死了呢,原来你还活着啊……” 她从梦中惊醒,窗外的夜色依旧灰暗,还未天黑。 第七日的清晨,闲来无事的她去了洛霆苍的书房,却在一栏书架上瞧见了一排排的医书。 父亲看的一直以来都是兵书,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医书? 她好奇的拿下,翻开,只看到泛黄书籍的第一页,写的歪歪扭扭的一行字:“黄芪、又名绵芪,可用来排毒养颜。” 一道黑墨毫不留情的将上一行划掉,在那行子的下面写道:“错了傻瓜,是补气固表、托毒排脓、连个术语都用不好,还说要学医!呵,说大话的小屁孩!” 这道字迹同上一道缭乱的字迹不同,写的清隽而又端正。 洛云芙将这本书翻了一遍,发现里面居然有着很多这样的内容,往往都是两种不同的字迹,补充的内容和说话的语气也都不一样 。 就好像是两个年幼不懂事的孩子在相互斗气一般。 洛云芙看的兴起,一时间竟然将这些日子困扰自己的烦恼给忘掉了,她一页一页的翻完,又从书架上拿起其他的医术来看。 而这一整排的书架上的医术里,竟然满满都是这两种不同的字迹。 洛云芙看的入神,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 她正要捡起来,视线一撇,却忽然发现书架的侧面,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于八拓是个大笨蛋。” 洛云芙轻笑一声,继续往下看去。 下一刻,她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 在那道歪歪扭扭的字体下,则是那道熟悉的清隽字体,他写道:“洛云芙是个大懒猪!” 洛云芙一瞬间如惊雷附体,不自觉的倒退几步,只死死的盯着上面的字。 这上面怎么会写着自己的名字? 于八拓又是谁? 她根本就不认识!! 就在她为之震惊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丫鬟的声音,“小姐,好消息,边关来消息了!” 她从怔愣中抽身而出,转头跑出书房,便瞧见贴身丫鬟兴高采烈的奔过来,朝着她高喊道:“小姐,陛下和将军胜了!他们胜了!” 第五百一十章 洛云芙心中也是一喜。 她本以为,陈国来势汹汹,要等到颜祉黎回来起码要好几个月,却没有想到如今才不过一个月,这场战事竟然就已经结束。 而且,还是以胜利的方式! “你先别着急,把事情好好的给我说一遍,陛下和是怎么胜的?” “是是是,是奴婢太激动了。” 丫鬟柳燕这才反应过来过于激动了,不过也不能怪她,但凡一个祁国人,都不会喜欢侵略自己国家的蛮夷,听见那些蛮夷被陛下打退,怎么可能不激动? 她开始叙述起自己得到的消息,“听说陛下到了边关没多久,便冒着生命危险同那陈国的左翼王谈判,最后不但完好无损,还成功的离间了那拓跋玉和陈国皇帝,听说那拓跋玉一和陛下见了面,就立刻带着军队掉头回去谋权篡位了,剩下的那些虾兵蟹将哪里是陛下的对手,当然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现在嘛,听说那个拓跋玉已经夺下了他哥哥的皇位,可是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想必他这个皇位也不一定坐得稳!” 洛云芙皱起眉。 相比较起柳燕的开心得意,她的心中却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 拓跋玉那个人,她了解。那是一个奸诈而又擅谋算的人,他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更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挑拨就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 这中间,到底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柳燕也发现了洛云芙的不对劲,她声音一顿,有些不解,“陛下旗开得胜,难道小姐您不开心吗?” “没有。” 她反应过来,敷衍的笑了笑,“只是感觉很吃惊罢了,没有想到战事这么快便结束了。” 不管拓跋玉是为什么自毁长城,其实对她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那不过是一个有些关联的陌生人罢了。 不过这样一个重磅的消息,确实叫洛云芙惊讶了好久,也让她把方才书架上的那两个名字给忘在了脑后。 “听说陛下已经班师回朝了,再过不久就会和大将军一起回来,小姐,现在您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 洛云芙笑了笑,也慢慢放下心来。 是呀,他要回来了。 她心中甜蜜欣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起白棠隐的那句话:“分离。” “少则一两年,多则四五年。” 不,不会的。 她摇了摇头,有时候不能太轻信命 运,就比如她,原本的命运不也改变了吗? 也许是颜祉黎旗开得胜的消息影响了洛云芙,接下来的几日,洛云芙便没有前半个月的度日如年了。 哪怕时不时的会想到白棠隐离去之前的那番话,心中的晦暗担忧也会被她拂去忽略。 她就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父亲和心上人的归来。 夜里下了很大的雨。 洛云芙陷在梦中,迷迷糊糊,不知怎的有梦到自己父亲的书房。 依旧是那个红衣的少女,她正踩在椅子上,费力的去拿高处的一本书,但她的身高实在太矮了,即便是惦着脚也无法触碰到。 甚至脚一崴,险些跌倒在地。 一个人拉住了她。 洛云芙瞧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只隐隐的觉得那应该是个少年。 她正要仔细的瞧瞧,耳边就忽然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是在将军府的闺房里,而是在夜色中不断地移动。 她神色一变,想也不想的挣扎。 “你是谁?放手!” 居然有人把她从将军府掳走了? 没有想到洛云芙会忽然醒过来,掳走他的人微微一惊,但很快对方便捂住了洛云芙的嘴巴,“ 闭嘴!跟我去一个地方,不会要你的命!” 借着晦暗的月光,洛云芙看清楚他的脸,目光顿时一缩。 她已经认出这个人是谁了。 暗一! 昔日一直跟在拓跋玉身边,监视着自己的两个暗卫之一!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拓跋玉还不死心吗? 这个想法自洛云芙的心中升起,而后,暗一便将她狠狠地摔进了马车里。 她只觉得身上一痛,反应过来后冷声道:“暗一,你可知道这里是祁国?你想把我带回陈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暗一没说话,只是狠狠的扬着马鞭,马车顿时快速疾驶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是不是拓跋玉让你来的……” “闭嘴!” 暗一忽然回头,近乎咆哮的怒吼。 洛云芙一怔,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整个人哑了声音。 她看到了暗一微红的眼眶。 这世间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一个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冷血无情的暗卫露出这样的神情? 暗一没有再说话,只是快速的赶着马车,终于在一路疾驶后到达了目的地。 是一处寻常的宅院。 他没有半分怜惜的提着洛云芙, 急冲冲的赶进去,一把将她扔在了地上。 然后,暗一看向了屏风后的那道身影,重重的跪了下来。 “陛下……” 他哽咽道:“幸不辱命,您要的人,属下给您带过来的。” “下去吧。” 屏风后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洛云芙听得明白,是拓跋玉的。 但这道声音,比起以前,却似乎有些奇怪。 洛云芙从地上起身,看向了屏风上倒映出的身影,一字一句道:“拓跋玉。” “你知不知道,你作为陈国的帝王,出现在祁国的土地上,一旦被发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屏风后的人轻轻笑了笑,笑到最后,他开始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什么后果?你说说,朕好好听听。” “是什么后果,需要我和你讲解吗?你拓跋玉有这般的愚蠢吗?” 他当然没那么愚蠢。 却依旧一而再,再而三的孤身涉险,随心所欲的让人觉得猖狂。 洛云芙盯着屏风上的那道身影,皱起眉,心中升起一抹疑窦:“你不是想要见我吗?我都已经在这里了,你为什么要用屏风挡着脸,还有你的声音……你的声音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她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想也不想的上前一步,掀翻了屏风。 星星点点的白色落入她的眼睛。 她倒吸一口凉气,豁然后退一步,“你、你的头发……” 在屏风被推倒的那一瞬,拓跋玉下意识的伸手,想要遮住自己的脸,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听着洛云芙震惊的声音,他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于是他的整张脸,也就显露在洛云芙的眼前。 面前的男子,早已经没有了一月前的丰神俊逸意气风发,乌黑的一头长发变得斑白,妖娆俊逸的脸上则浮现了重重叠叠的皱纹,昔日光滑的皮肤如今变得粗糙而又枯黄,如同一张风干的树皮。 “你都看到了?” 洛云芙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变得干哑起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不是易容。 一个人的面容容易改变,但是眼神却是不会的,拓跋玉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月前的那种生气,而只余下一股沧桑和苍老。 “你想知道吗?”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你过来啊,只要你过来,我就把一切告诉你。” 洛云芙只定定的看着他,没有动作。 拓跋玉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而后便轻笑起来,“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你和颜祉黎没多少交集,他却对你一往情深,甚至不惜为了你死在颜祉铭的手中,还有我,明明只和你见了一面,却偏偏对你那般好,还追着你一路从陈国到了祁国。” “或者……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重来一世?” 洛云芙目光一缩。 “你!” 这一瞬间,她心中说不出是何心情,但是慌乱和震惊是绝对不少的。 这世间,知道她重生的,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白景之。 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重获一生的人,所以她坦诚相待,两个人彼此交换了秘密,除此之外,除了颜祉铭做了个似是而非的梦,便再没有别人了。 拓跋玉,他是怎么知道的? “要听听一个故事吗?” 拓跋玉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手心处是一根纯银打造的梅花簪。 洛云芙看去,只隐隐的觉得那根簪子有些眼熟。 她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这是自己的簪子,昔日在陈国的时候遗失,落到了拓跋玉的手里,那之后就一直被他所珍藏着。 她将唇抿紧,心中说不出是和感觉。 拓跋 玉轻咳一声,终于慢慢开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二十年前,陈国的先帝醉酒后强暴了自己的亲妹妹,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一个玉字,他是兄妹luanlun的产物,一直被她母亲视为耻辱。 他活到九岁,有一次他的父皇外出打猎,他的母亲拿着剑想要杀了他,被他逃了出来。 他不想再回皇宫,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一路向南,中间吃了无数的苦,还因为长得好被人卖进了青楼,就在接客的前一天,他刺死了自己的客人,逃了出去,不小心跌下了坡,被一个小女孩救了,他本来是想要杀了那个小女孩的,可是他发现那个小女孩身份贵重,杀了她,自己根本无法活着走出去,才饶了她一条命,他没有去处,就在那个小女孩家里呆了两年,那两年,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直到有一天那个少女又救下了一个少年。” 他说着,轻轻咳嗽了一声,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凉,他继续说道: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对于他这种从未感觉到爱的人来说,他不能忍受少女的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于是就用了 很多很多办法,挑动了两个人,让他们之间产生误会。 等他们反目之后,他就找到那个少年,骗他说如果想要得到少女的原谅,就得去终南山上摘一朵雪莲,那个少年也是个傻子,居然傻傻的相信了,真的去了终南山,还差一点死在那里。 他本来是想永远陪在那个女孩身边的,但是那个时候,他的父皇找到了他。 没办法,他只能离开,临走前,他留了一根梅花簪在小女孩的床边,只希望对方能够记住自己,只是很多年后,他偷偷潜回祁国的时候,昔日的小女孩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她嫁了人,变得规规矩矩温温柔柔,而他手上沾满了鲜血,已经配不上她了。” “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离开。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走便是永别。 他以为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会被别人珍爱,可没想到的是,她嫁的那个男人杀死了她,害死了她的父亲,还把她给做成了人彘。” 洛云芙脸色苍白,又后退了一步。 “别说了。” 拓跋余却只微笑着,继续说下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满心愤恨,只想着为心上人报仇。 他谋了反,带着兵马踏破 了祁国,把那对狗男女做成人彘,千刀万剐,可是心爱的女子已经回不来了,更甚至,他连她的尸骨在哪里都找不到。” 又过了很多年,他一统了天下,变得垂垂老矣,他用尽了毕生思念他,也用尽了毕生在寻找奇人异事,就为了能够招来心上人的灵魂再见一面,他找啊找,找了很多年,直到快死了,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得道高人,将其封为了国师,国师告诉他,他心上的女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属于过去,而不属于未来,除非身为帝王之命的他愿意代替她,才能令她回来,但付出的代价就是代替那个女子在同一时间死去,神魂俱灭。 “我让你别说了!” 洛云芙终于无法忍耐的大吼,“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相信你吗?想要编造这种事情来欺骗我,你未免也把我想的太傻了!” 拓跋玉却只微笑着,轻轻地嘘了一声,低声道:“别吵,故事就快完了。” “年迈的帝王回到寝宫,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像,哭得像一个孩子,他对着画像上的女子说,他愿意。 说完这句话,他只感觉面前白光一闪,等再睁开眼啊,就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第五百一十二章 他说完这个故事,咳嗽了一声,而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是不会相信的。” 他轻笑一声,背对着洛云芙,只将桌子上的木盒子朝着她的方向推过去。 “这些日子以来,给洛姑娘添了很多麻烦,实在是过意不去,这就算是我给你的一个赔礼,你带回去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们二人了。” 洛云芙没有说话,她死死地盯着拓跋玉,看清他发上斑白的头发。 “不,这不可能。” 她不停的摇头。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于拓跋玉的话,她其实是相信了的。 但她不敢相信。 “你一定是在骗我。” 拓跋玉微笑:“是,我是在骗你,你不知道,方才你惊慌失措的那副模样,真的是叫朕为之一乐。” “朕还以为,你对颜祉黎的感情有多么的坚不可摧呢,结果朕不过是随口编造了一个故事,你就心绪大乱了,这毛病可不好。” 洛云芙看着他, 心绪居然慢慢的平静下来,“我就知道,你说的必然是假话。” 是了。 拓跋玉这个人,一向奸诈。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子一往情深,还做出以命相换的 这种事情来? 她真是蠢到家了,才会相信了这人的话! 拓跋玉转过头,声音淡淡,“洛姑娘既然明白这一点,也就不必为难担忧了。” “你也不用担心朕对你怎么样,朕现在对你早就没有兴趣了,日后,你和颜祉黎相爱相亲也罢,互相折磨也罢,都与朕没有关系,朕也不会来打搅你了。” 洛云芙冷冷的盯着他,想也不想,甩袖离开。 没有人拦着她。 门外的暗一暗二将脸背向晦暗的深夜,对于她的离去不发一言。 “拓跋玉是命定的帝王,最后就是他在我登基的时候,夺了祁国的的天下!” 颜祉铭临死前的话语又在耳边回荡。 洛云芙的脚步忽然就顿住了。 紧接着,方卓涛那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那前摄政王是在拓跋玉找的宅子中找到的,据说过的十分之惨,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那煞神。” 在云南,颜祉铭眺望着荒凉的山脊,转头对她道: “素素在终南山上救了我。” 颜祉铭梦回前生,梦见了拓跋玉在他登基当日,倾覆了大祁国的江山。 颜祉黎在终南山被林素素救下。 可他为什么要去终南山? 为什么不 管前世今生,颜祉黎都对自己那般钟情?他的感情究竟是来源于哪里? 一见钟情?可能吗? 为什么一个月前还光彩照人意气风发的拓跋玉,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还对自己重生前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洛云芙忽然感到心慌。 过去曾经被自己忽视的事情在此刻连接起来,沉默而无言的指向一个真相——一个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真相。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重生是上天厚爱。 可这一切真的只是因为上天吗? 她脑海混混沌沌,忽然又想起了方才拓跋玉的话:“日后,我不会再来打搅你们了。” 不会…… 再来…… 打搅他们了…… 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如果仅仅只是宣布对自己没有兴趣的话,说一遍就够了,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与其说是在贬低她,倒不如说是在告别。 或者说,诀别。 这一瞬间,洛云芙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掉转头跑回去,推开门的那一瞬,正好见到拓跋玉倒落下来的身影。 “拓跋玉!” 她尖叫一声,扑了上去,颤抖的手捧起了他散落在地的长发。 方才还只是斑白的头 发,此刻已经全白了。 而他的面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老,斑驳的皱纹很快便爬满了整张脸。 “难得,你还是愿意回来看我的。” 他伸出骨瘦如材的手,抓住了她的衣袖,眼眸轻轻弯起。 “我真开心。” 洛云芙抱着他,昔日风华正茂的公子,如今在她的怀中却骨瘦如柴,轻的好像没有一点重量,“别说了,我带你去找白先生,他神通广大,一定能够救你的。” “……没用了。” 他轻声说着,声音艰难:“我死是天注定的,谁都改变不了。” “不,你怎么会死呢,你是要一统天下的人啊,你怎么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这个小地方呢?” 颜祉铭曾经说过,他是命定的帝王。 上一辈子,他也是作为一统天下的帝王,死在他的上清宫中的。 既然是命定的帝王,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 “不,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喃喃自语,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全身都已经苍老,变成了一个即将死去的老人,然而临死前爆发的力气,却依旧足够让洛云芙无法动弹,他恶狠狠的吻上她 的唇,像是用尽自己此生最大的力气一般。 最后他跌落在她的怀中。 “真是不甘心……”他微笑着:“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你啊。” “颜祉铭也好,颜祉黎也罢,我都比他们更早一步的遇到你,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你也亲口说过,你会嫁给我的呀。” 洛云芙怔怔的看着他。 从未曾有这样一刻,她这般的迷茫,她就这么看着面前的拓跋玉又哭又笑,一个劲地讲述着从前,而她自己的脑海却一片空白。 “我、我不记得了。” “是呀,你都不记得了。” 他轻声哽咽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把这些都给忘掉了呢?” 是啊,为什么呢? 洛云芙想,明明拓跋玉说的好像都是真的,她年幼的时候也好像真的遇见过这么一个风姿出众的少年。 那份经历,哪怕是在若干年后,还会悄无声息的进入梦中。 可为什么,她本人,却丝毫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呢? 她抱着拓跋玉,整个身体在慢慢的颤抖。 怀中人的温度,一点一点的冷却,拓跋玉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衰败枯萎,衬着他如桃花秋水一般的眼眸,像是一朵瞬间开败的罂粟。 第五百一十三章 “端明三百零三年三月十七……” 他念叨着这一句话,最后在洛云芙的怀中,合上了双眼。 洛云芙抬头望着空荡的屋顶,喃喃自语,“端明三百零三年三月十七……” 窗外,暗一忽然放声大哭。 作为一个暗卫,其实是不该有人的情感的。 但他和暗二不一样,他们从很早以前就跟在了左翼王拓跋玉的身边,在他们还只是两个年幼的孩子的时候,是那个掀开轿帘的红衣贵公子,从人牙子的手中赎回了他们。 暗一暗二,是一对亲兄弟。 他们都被主上所救,视主上为救命恩人,为一生中最重要的信仰。 洛云芙低头,看着怀中了无生息的拓跋玉。 明明一个曾经救过她,将她从无边的晦暗拉出,给予她重活一世的机会的人死在了她的面前,她的神色也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扶着拓跋玉,一点一点朝外走去。 身上的男子苍老衰败的可怕,身子骨瘦如柴,原本合身的衣服变得空空荡荡,四处都在露着风。 无论如何,这是她的恩人。 她想,她该给拓跋玉安葬,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对了,他说过,他喜欢祁国的风水,厌 恶陈国的一切,那就该给他找一个风景好的好地方。 她想到了城外的神女峰。 那真的是一个极美的地方,春日有红花,夏日有清荷,秋日有满山红叶,冬日有皑皑白雪,灼灼红梅。 暗一和暗二都沉默着,没有朝洛云芙的方向看去一眼。 但在洛云芙离开宅院后,他们同时转身,跟在了那个女子的身后。 寂静的黑夜里,身影单薄的少女背着一具如同骷髅的尸体,平静而又缓慢的自小巷中走过。 她神色平静,眼眸却是涣散的。 她扶着拓跋玉的尸体,一路到了神女峰,在一个最为合适的地方停下,开始用匕首刨土。 夜里开始下雨了。 雨滴渗透枝叶和枯木,一点一点的打在人的身上,洛云芙恍然未觉,只是一个劲的用匕首挖土,她挖的很慢很慢,思绪却很远很远。 她想到了和拓跋玉的第一次相遇。 那时候,红衣妖娆的男子自屋中走出,眼眸轻弯,纵是世间最美的珍宝也无法比拟分毫。 那时候,她尚且不知面前的男子就是天下臭名昭着的左翼王拓跋玉,只以为他是陈国的一个普通将军,同他多番周旋。 渐渐地,大雨模糊 了视线。 洛云芙终于挖好了坑,艰难的将拓跋玉放了进去,一点一点的将他掩埋。 水滴从她的脸上划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就在埋下最后一捧土的时候,她的脑中忽然电光火石的闪过很多画面。 有她在树林间就下那个少年的场景,有两个人潜入父亲的书房偷偷看书的场景,她看到年幼的少女一身红衣,张狂无比的在书架上刻下: “于八拓是个大笨蛋!” 她看到风姿卓越的少年摘下一枝桃花,笑着递到她的面前。 “芙儿。”他小声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年幼的少女红了脸,小声的道:“为什么要嫁给你?我才不要嫁给笨蛋呢,于八拓,你的名字都这么傻,人一定更傻!” 于八拓,于八拓。 名字倒过来,正好是拓跋玉。 ——昔年他逃到祁国,为她所救,睁开眼的那一瞬,随口编造了一个虚假的名字。 那个虚假的名字被年幼的少女所记下,刻在她父亲的书架上,在那个无人注意的隐蔽的角落,一呆,便是整整十年的光阴。 那年他被他父亲带走,留下一根梅花簪子,她醒过来见到他留下的书信,哭着出去 找他,结果不小心坠入山间滑坡,头磕在了石头上。 从此,前尘尽忘。 书架上曾经读过的医术,曾经许下过的悬壶济世的愿望,磕在书架旁的那个名字,连带着那两年的回忆,都在那一摔中忘记。 一过就是十年。 在经历遗忘数十年之后,她终于在这样一个夜晚,在昔日的爱人的坟墓前,记起了有关十年前的一切。 “端明三百零三年三月十七日……” 她又念起了拓跋玉死前念过这个特殊的日子,眼前迷迷晃晃。 她想起来了。 端明三百零三年三月十七日,是今日。 也是她上辈子的忌日。 上辈子的她,死在端明三百零三年的三月十七日,被做成人彘后凄惨而死,而拓跋玉……他是否记住了这个日子,所以才会在死前来回的默念? 她怔怔良久,最后捂住脸,无奈的,近乎悲戚的,笑了一下。 改天换命之术,以命换命。 拓跋玉用自己的帝王命格换来了她的重生,改变了她的命数,就得要承担她原本凄惨的命数,上一世的她死在端明三百零三年三月十七的春日,如今命数逆转,拓跋玉代替她死在了同一时间里。 从今往 后,命运再无法限制于她。 她嘴唇颤抖,轻轻的道:“值得吗?” 为了她这么一个将你忘记整整十年,对你横眉竖眼的女人,值得吗? 野外的风呼呼的吹。 曾经那个风姿绝世的男子躺在潮湿的泥土中,再也无法回答她了。 接连数日的大雨后,天空终于放了晴。 这也是自冬日离去之后的第一个艳阳天。 颜祉黎和洛霆苍,就是在这么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里凯旋归来的。 颜祉黎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见了洛云芙。 他本以为,见到自己,对方应当很开心才对,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她的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容,可脸上的神色却很淡,往日里红润的脸也变得苍白,安静的坐在那里,白衣素净,却无端的添了几分病态。 颜祉黎皱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良久,他才轻启薄唇:“你病了吗?” 洛云芙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如果没有,那为何手会这么凉?” 洛云芙默然,淡淡道:“是吗?那大概是昨日没有盖好被子吧。” 洛云芙的状态很不对劲。 这一点,无论是谁,都瞧得出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颜祉黎只以为是这这些日子边关严峻,她过于担心才会如此,握着她的手不免又紧了紧。 “放心,这一次战事过后,我们就该大婚了。” 他说着,唇角露出了笑意,“从这之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洛云芙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很久之后,她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好。” 后来的每一次,他都会想到这一日。 他只恨那日的自己,为何不曾看到洛云芙眼中的晦暗和平静——若是那一日他瞧见了,想必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分离。 后来的事情,颜祉黎记不太清楚了。 他只记得那一夜洛云芙斟了不少的酒,说是要同他一醉方休。 他并不想多喝,只是简单地浅饮了一口。 只是一口,他便醉的不省人事。 房间中的烛火亮着。 暖黄色的灯烛照亮洛云芙的脸,却将她一双眼眸尽数藏入了黑夜里,任谁也瞧不清这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 她看着醉梦中的颜祉黎很久很久。 其实,那一日她记起的,不仅仅是她和拓跋玉的往昔情仇。 还有和颜祉黎的相遇。 她终于明白为何无论前世今生,颜祉黎都对自己钟情,而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这份感情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原因了,因为她忘记了。 她闭上眼,躺在了颜祉黎的身边。 床头的灯烛燃烧着,直到灯油耗尽,整个房间终于归位一片黑暗 。 颜祉黎是在窗外鸟儿的吵闹中醒过来的。 他从床上坐起,有些疲倦的揉着额头,“我怎么躺在这里?芙儿?” 他想呼唤心上人的名字,手指却不小心的碰到被褥中的一样东西。 他掀开,才发现那是一封信笺。 他一怔,将其捡了起来。 “祉黎,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京城了。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陪着他走遍万水千山,看遍人世美景,直到他死去,这个诺言都没有完成,所以我想,带着他的骨灰,去曾经和他说过的地方,看一看。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也曾经想过,就这么留下来,做你的妻子,做祁国的皇后,但是横贯在我们中间的东西太多太多,而你是一个帝王,更有数不清的羁绊和责任。 我并不伤心,也不怨念,我甚至以你为荣,因为我爱的男子,就该是这般优秀而心怀众人的。 我知道你一直在为素素姑娘的死耿耿于怀,但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当年你就不会去终南山,不会被她救下,不会害了她的家人,也许就没有后来的那么多事情,而拓跋玉……他因我而死,他的罪孽我也一力承担。 我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顺带着完成素素姑娘的心愿。 我知道,如她这般的医者,一生中最在意的便是百姓,我想替她完成悬壶济世的愿望。 祉 黎,我们是有缘的,所以我也相信,我们终有一日会相见。 倘若那时你的承诺还作数,你依然还未变心。” 颜祉黎凝视着那封信,很久很久。 窗外的风吹动他散落肩头的如墨长发,而在更远的地方,一艘船悄无声息的离开岸边。 洛云芙手中拿着那根梅花簪,目光淡淡的扫向站在船头如同船神的暗一和暗二。 “你们的主子死了,你们也就自由了,跟着我做什么?” 暗一神色平静:“我很不喜欢你,但主上临走前交代过,要我们好好保护你。” “所以,你可以放心,哪怕我们兄弟二人再恨不得掐死你,也一定会会好好的护你周全。” “还有主上临走前留给你的东西,你记得带好了,要是有朝一日你被颜祉黎那个伪君子抛弃了,那盒子中的便是你的退路。” 洛云芙的眉头挑了挑,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大概在暗一暗二的眼中,这世间的人,除了一手栽培他们的拓跋玉,所有人都是伪君子。 她摇了摇头,隐隐有些头痛。 这时候的风,已经没有刚刚离开京城的那种寒凉了。 ——春日,终于来了。 在洛云芙离开京城之后,天下的局势也依旧在不断地变化着。 陈国新帝拓跋玉不知所踪,陈国立刻陷入了争权夺利的斗争之中,皇室血脉损失惨重,诺大的一个国家变成一团散沙。 而祁国 则在新帝的治理之下,逐渐步上正轨,借着拓跋玉的那本名单,颜祉黎将藏身于祁国之中的陈国卧底一网打尽,并大开科举,广受天下人才。 第二年,发兵北下,直指陈国。 同年,陈国归顺。 拿下了陈国之后的祁国,并未继续开战,而是开始了漫长的休养生息。 昔日三国鼎立的局面,在大理国和陈国相继归顺的情况下,彻底打破,留下的只有周边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国。 三年的时光眨眼而过。 杨柳依依的江南岸边。 一身白衣的洛云芙正笑着逗弄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就在打闹之中,她的脚不小心崴了一下,正好撞到一个坚硬的怀抱。 察觉不妥的洛云芙立刻想要挣脱,却被对方死死地抓住了手。 “还想要跑吗?” 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 洛云芙的身体,忽然就僵住了。 而那一身黑衣的男孩并未察觉到这奇异的气氛,只是咯咯笑着,扭头扑进了洛云芙的怀里,奶声奶气的道:“娘亲,快来和黎儿玩啊。” 洛云芙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不想要对方瞧见这孩子。 “黎儿……”一身白衣恍如天人的男子轻笑一声,忽然道:“是我名字中的那个黎字吗?” “你五年前不告而别,这孩子看着差不多四岁……时间刚好对的上。”身后的男子漫不经心的说着,忽然靠近了洛云芙的耳朵。 在和缓 的春风中,他的声音如此低沉,也如此温柔。 “只是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早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呢。” 对方的气息就吹拂在耳边,令得洛云芙轻轻地抖了一下。 她觉得有些痒。 “……当初我走的时候,并不知道已经有了黎儿,等我知道了之后,我已经到了陈国,只想着以后若是能再见,你便也就知道了。” 所以,如果不能再见,自己就永远也不知道了吗? 颜祉黎险些气笑了。 他蹲下身,斜着看了那同自己长相有七分相似的男孩,心中说不出是和感觉。 五年前,洛云芙不告而别,他们硬生生的分别了五年时间。 只是没想到,原来在离开的当夜,她便已经怀上了孩子,而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暗卫忽然找到了芙儿的踪影,恐怕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有了个孩子。 他盯着这个孩子,对方同样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瞧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男子。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我确实生的好看,只是有句话,你说错了。” 他笑吟吟的,朝着对方伸出手,幽幽道:“你该叫我父亲……小兔崽子!” 于五年前的三月二十一日离开,又于五年后的三月三十一日相遇,一别五年,二十个季节,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 终于于今日,再度相逢。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