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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方卓涛一沉。

    他算是了解颜祉黎的人,哪怕面前的这个男子在如何温润如同天人,然而骨子里却自带一种刚硬之气,凡是他所做下的决定,就绝对不容更改。

    “殿下!”

    他也隐隐地动了怒:“好,即便你不在意朝堂中的压力,那洛小姐呢?朝堂中的大臣没人会指责当今的圣上,但是他们却会把其他的,莫须有的罪名,全部推到女子的身上,就如前朝杨贵妃承担的“祸国”罪名一般。”

    “她们会说洛小姐女色魅惑国主,说她善妒,殿下你要知道,以洛小姐所做的一切,本可以做一个贤后被人拥戴,可是殿下一旦这么做了,她本该拥有的好名声都会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唾骂。”

    “殿下一意孤行,可会想过洛小姐会遭遇什么?”

    “更何况,连洛小姐都说了不会介意殿下会有妃子,殿下还在执着什么呢?”

    颜祉黎神色沉沉,只是道:“方先生真的觉得,她会不介意吗?”

    方卓涛愣住了。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浅淡如梅的身影,和那双澈透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站在他的面前,轻轻地微笑着,平静地微笑着,冷漠的微笑着,深不见底的微笑着,那双眼睛藏在初晨的雾霭

    后,瞧不清真实模样。

    他的身子忽然就颤抖了一下。

    是的。

    别说颜祉黎不相信,就连方卓涛都不相信,那般卓然于世骄傲矜贵的人,会愿意舍弃所有,换上金贵的风袍,容忍自己自己和别人一起服侍自己丈夫。

    她不会这般做。

    不屑这般做。

    更耻于这般做。

    即便有朝一日,她真的愿意这么做了,那多半也不是因为所谓的真情,而是因为其他原因,因为迫于无奈,因为权衡利弊下的不得已为之。

    但……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多余的、令他心惊的想法全部扔掉:“万一洛小姐是过于喜欢殿下,所以才能容忍呢?殿下不要太多心。”

    “若是如此,我就更不能辜负她。”

    颜祉黎说着,忽然慢慢的起身。

    他走到敞开的窗边,抬眼看晦暗乌黑的夜空,和夜空下不断坠落的雪花,那双眼眸深沉温柔,仿佛这一瞬间,他看的不是孤寂的夜空,而是那个躺在将军府的床榻中,彻夜难眠的女子。

    “方先生,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所以不能理解那种感情。”

    “而你作为本王的幕僚,一切都以本王为主,一切都为祁国的江山所考虑,本王更能理解,可是……”

    他转过头来。

    那

    双往日里轻佻矜贵的眸子,这一瞬间,忽然染上了数不清的锋利的刀光。

    “本王要告诉你,只有无能的男子,才需要靠女人来维持那所谓的安定。”

    “本王不敢说自己有多么的厉害,却自认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也许方先生如今不会相信,但是本王必然会证明给方先生看。”

    “只是不知道,方先生可否愿意和本王赌这一把?”

    这一瞬间,方卓涛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他看着窗前颜祉黎回头时坚定锐利的双眸,竟然就这么呆住在地上,怔怔良久。

    很久之后,他忽然低头,笑了一声。

    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大笑。

    看着笑容带着癫狂的方卓涛,颜祉黎的剑眉微微皱起,他低声道:“方先生,并不相信本王吗?”

    “不。”

    方卓涛摇了摇头,“方某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而已。”

    “曾经有一个书生,才华满腹,他自认自己是惊世的栋梁之才,所以来到京城,想要一展抱负,可是那个时候,还是举孝廉的时代,贫苦学子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他在京城中辗转多年,差点饿死,最后倒在一个官员千金的轿子前……”

    “他长得俊俏,很快就被那千金看中,而他在乡下早有家

    室,却偏偏隐瞒了下来,就这么同那个官员千金结为连理,将村中的原配弃之不顾。”

    “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要辜负他的发妻孩子,他只告诉我,因为他撑不下去了,他拥有经世之才,生来就是要留名后世的,可是那个时代对他太不友好了,在那个时代,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出头,而如他这般胸有抱负丘壑的贫苦书生,却只有被欺压遗忘的份,更甚至,连一个有名有姓的大户的幕僚都当不上。”

    颜祉黎眉头皱的更紧,“举孝廉……那应当是本王的父皇还未登基的时候。”

    那时候,天下一片混乱。

    颜祉黎的父皇,昔日大祁闻名的英帝还未登基之前,帝王沉迷酒色,科举还未开创,朝堂中的臣子选拔都是从世家子弟中挑选。

    而贫民子弟,天生低微,低人一等。

    “此人醉于名利,抛弃发妻孩子,另结新欢,即便后来得到成就,也非丈夫也。”

    方卓涛微笑道:“也许吧,可等殿下听完接下来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他带点诧异的挑了挑眉。

    他淡淡的道:“他在乡下苦读十年,同他一样的还有十数名书生,但最后,他们都把毕生积蓄交给了他做盘缠

    ,因为在那个时候,能够出头的寒门子弟太少了,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最为出色的他身上。”

    “他在京城五年,摸爬打滚,每年都给家中的妻子孩子寄去银钱,可是第五年的时候,他终于撑不住了。他见过了太多沽名钓誉的世家子弟,也见过了太多胸怀抱负却迫于世道只能含恨而死的寒门子弟。”

    “那年代,有才华的得不到重用,没有才华的做于高台,鱼肉百姓。”

    他哑声道:“他对我说,倘若那世道一直延续下去,这个国家就会亡,腐朽的制度已经从根部开始腐蚀,想要救下这个国家,就要把腐烂的地方彻底割除,连根拔起,但他只是一个寒门子弟,他什么都没有,身份,地位,名气,他看透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除非他能握住权柄……”

    “所以,他将自己缩在房中整整半个月,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寄给自己的发妻,便改名换姓,他说他不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灭亡,他要做改变这一切的人,所以他迎娶了那位官家千金,在自己岳父的推荐下,认识了当时的一位名士,费劲无数功夫得到了一个官员的引见,而后扶摇直上,以一介贫寒子弟的身份,硬生生的挤入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