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
轮椅上皇帝目次欲裂,重重的跌倒在地,伸出手朝着不远处的太傅爬去,“来人啊,叫太医,快叫太医!”
“陛下!”
皇后吃了一惊,赶紧扶起他。
颜祉黎快速的点住他身上止血的穴道。
“太傅,你在撑一下,云芙……你快来看看。”
“不用了……”太傅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一张脸淡漠平静:“老臣今年不小了,就是没有今日这件事情,也活不了多久,说起来,老臣还挺开心的,至少遭殃的是老臣,而不是其他年轻的臣子同僚……”
“毕竟老臣年纪大了,没什么用了,可是他们不一样呀!”
这个时候,皇帝也在皇后的搀扶下,拖着一双没有知觉的腿踉跄过来,扑在了太傅的身上。
“太傅,太傅!老师,你没有事吧?啊?”
赵太傅回过头,看着已经露出苍老之色的皇帝,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抹凄凉。
他脖子上的血还在不断流着,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老臣没事,只是老臣……老臣……恐怕不能再陪着陛下了……”
“不过好在,还有宁王守着这祁国的江山,有宁王在,祁国的江山……不会倒,陛下退位之后……也能好好的,过上安生安宁的日子……”
他说着,忽然慢慢磕上眼。
他
瞧着颜祉铭,忽然觉得对方有些陌生,眼前的光晕不断变化,面前俊美成熟的男子,忽然变成了一个年幼的孩童。
于是他就笑了。
“小家伙做的叫花鸡,可真好吃啊!”
这是他留在尘世前的最后一句话,令所有人不明所以。
颜祉黎的手忽然僵住,盯着赵太傅,从对方苍老的脸上看出了他年轻时的模样,也看到了往昔的岁月时光。
十二岁时,御花园中,他给赵太傅做的叫花鸡。
“太傅,太傅!”皇帝颤抖的捧起赵太傅的脸,碰到的却是他毫无气息的鼻端,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哀戚的哭声传入所有人耳际,闻着心伤落泪。
皇帝却只自顾自的哭着,就连赵太傅身上的血染红了自己的龙袍和衣服都不觉得脏,哭得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洛云芙见此,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自己不该同情这位卑劣的帝王,然而看着对方哭泣的样子,依然忍不住叹息一声。
倘若他没有那般的昏庸,没有那般的多疑,能够安心地做一个帝王而不是整日想着排除异己的话,那么今日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颜祉黎看着赵太傅渐渐冷却的尸体,慢慢合上了眼。
“皇兄——还请,节哀!”
皇帝忽然放下了赵太傅,伸出手,狠狠地抹了
一把脸,在皇后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来,面对着满朝的文武。
一字一句:“传朕命令,朕双脚不利于行,已无能再为帝王,今将皇位禅让给宁王,择日登基!”
说完这番话,他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如果不是皇后死死地搀扶着他,恐怕他都要跌倒在地。
颜祉黎沉默着,道:“皇嫂,送太上皇回去休息。”
太上皇。
这三个字从颜祉黎的口中吐出,就表示他接下了皇帝的旨意,继任为帝,而作为上一任的帝王,自然也就成了太上皇。
皇帝眼神黯然,没有再看颜祉黎一眼。
“陛下,我们回去吧。”
皇后忍住眼中的热泪,低声开口,皇帝漠然的点了点头,在自己妻子的搀扶下艰难的回到轮椅。
“将太傅……厚葬吧!”
在即将经过太傅尸体的时候,他艰难地吐出这一句。
颜祉黎低头,轻轻的叹息一声,而后道:“太上皇放心,朕会好好安排太傅的后事……以帝师之礼下葬!”
他没在说话了,皇后抹去眼角的泪,扶着他一点一点的离开这里,离开染血的雪地,离开冰冷的高台,离开鼎沸的典礼,在飘飞的风雪中越走越远。
身后,传来大臣的呼喊之声:“臣等参见新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般响亮的喊声
啊,像极了两年前他初初登位的时候。
颜祉黎站在高台上,抬眼望去。
台阶上的鲜血还未凝固,星星点点的遍布雪地,而他的脚下,已然群臣跪拜,万民臣服。
他沉默转身,对着洛云芙轻轻一笑,然后,握住了洛云芙的手,仿佛只有对方的手才能给予他一点温暖。
杨卓翻身上了一匹马,对着颜祉铭伸出手:“殿下,快上来!”
颜祉铭想上马,然而才刚刚做了一步,便听到墙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听说没?丞相昨日去世了。”
他的动作就是一僵。
“真的假的?丞相的身子不是很硬朗吗?怎么忽然就过世了?兄台该不会是和在下开玩笑的吧?”
“谁跟你开玩笑了!丞相府今日早上就挂起了白帆,还往我们家送了帖子,只是今日是新皇的登基典礼,大臣们都在皇宫了,等那典礼一结束,我爹估计就要回来参加丞相的丧礼了!唉,可惜了丞相,自皇宫里回来之后就缠绵病榻,这一次啊,听说更是被那新帝气死的!”
颜祉铭的眼神忽然变得茫然起来。
丞相……死了?
曾经令他想要登上皇位,做下一番大事业的丞相死了?
还是被自己气死的?
“殿下!快点啊!”
眼见颜祉铭没有动作,杨卓加快了催促声,而墙另
一边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声音,“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殿下!”
“是呀,我也听到了,过去看看!”
颜祉铭瞬间清醒,想也不想的翻身上马,可是身上繁琐的龙袍却被旁边的枯枝勾住,怎么都扯不下来。
杨卓弯下腰,焦急的想要为他取下,可颜祉铭却猛然将龙袍抖落,龙袍本就翻覆沉重,抖落之后,他的身子顿时一轻。
“走吧!”
“可是殿下……龙袍!”
跟在端王身边多年,他是清楚对方的执念的,这龙袍对颜祉铭来说可谓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是他险些踏上皇位的证明。
“不用了,走!”
颜祉铭的视线自龙袍上一闪而过,不带半点留恋。
骏马飞奔,从宽敞的宫道中起步,冲入挂满冰柱的树林间,奔跑中震落无数的雪沫冰霜,一骑绝尘。
“咯咯咯。”
远方,象征着清晨的鸡叫声划破长空!
丞相病故的消息传入皇城,原本躺在榻上休息的太上皇忽然哇的一声,再一次吐出一口鲜血,正好溅落在皇后手中的药碗中!
“陛下!”
先皇后一惊,手中的药尽数倒落在被褥上。
却只看到,她心中威严肃穆,无论何时都不改神色的夫君,昔日大祁的帝王,忽然抱住被褥,哭得像是一个孩童。
“丞相、朕的……丞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