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池乔回到家，正好撞上了池生平踉跄地跑进洗手间，她急忙放下书包，拿着纸跑过去。
看到洗手池的那滩血水，池乔心中百感交集。
“爸，我们治疗吧。”
池生平把鼻子洗干净，拿着纸巾卷成一小撮塞进鼻子里，看了一眼池乔，呵笑出声。
“费用你出啊？”
池乔咬牙，打开水龙头，冲干净洗手池里面残留的血迹：“我来想办法。”
说完，她扭头走出洗手间。
身后传来池生平的骂声：“你一小屁孩怎么想办法？找你男朋友借啊？”
池乔裹紧外套，走到玄关处换鞋，语气平淡地像一潭死水：“周江与不是我男朋友！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有办法，你别管我了，晚饭等我回来给你打包。”
说完，她推开门，离开了家。
出了居民楼，池乔点开了那串许久没联系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池乔叹了口寒气，叫道：“妈妈，是我。”
*
苏瑾嫁了个外地人，但最近短居住在灵城，离池乔在的地方算挺远，池乔索性就先到一家奶茶店等她。
等了五十多分钟，苏瑾终于风尘仆仆赶来，池乔在奶茶店里透着玻璃窗可以看到，她是从一辆保姆车下来的，周围还有几个阿姨护着，生怕她磕着碰着。
池乔抿唇。
离开大半年时间，她的生活可以用“舒心”来形容。
不过看到她这么幸福，池乔也是打心底祝福她。
苏瑾不知道跟那几个阿姨说了什么，然后朝着奶茶店走。
池乔莫名的感到紧张，她端坐好，挤出微笑。
虽然苏瑾嫁了个有钱人，但她的穿着却并没有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一身名牌，到底还是吃过苦，懂的节省。
她姿态随意走进来，在池乔对面落座。
“不好意思啊乔乔，妈妈住的有些远。”
池乔摇头：“没事。妈妈，我听爸爸说，你结婚了。”
听到女儿这么质问自己，苏瑾有些愧疚，她面露难色：“是，你骆叔叔对我很好，而且，你再也不是独生女了。”
苏瑾的意思池乔懂得很快。
她怀孕了。
怪不得那几个阿姨对她那么万般照顾。
“挺好的。”池乔笑笑。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离开的时候，苏瑾一口一声说着会回来接她，而如今，却跟别人结婚有了新的生命。
她是不是已经被她抛弃了。
“乔乔，其实妈妈也有事跟你说，只不过是怕你爸会对你做什么，所以就没敢联系你。”
池乔扣着眼前的奶茶杯子，不知道说什么。
“你找妈妈来其实也是有事情的吧？”苏瑾问她。
池乔抬头，眼角泛着泪花，声音开始哽咽：“他生病了。”
对于这个消息，苏瑾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在沉默良久后，淡淡开口：“什么病？”
池乔：“肺癌，晚期。”
苏瑾脑海中闪现着自己那痛苦不堪的前半生，她说：“乔乔，你知道他之前是怎么对待我们母女俩的。”
池乔没说话，眼泪砸到桌面上。
苏瑾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松了口：“医生怎么说？”
“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去的医院。”
“那你找妈妈来是想给他治吗？”
池乔抬头，表情委屈：“是，妈妈，你不愿意给他治那就算我借你的，好不好？”
苏瑾沉默了。
她恨池生平，恨到了骨子里头去，但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妈妈身上只有几万块钱，我现在打给你，你先带他去医院看，剩下的我找你骆叔叔借，你不用担心。”
苏瑾跟池生平离婚后，到了北平打拼。因为没出过省，实在是拿不出来什么手艺，只能到一家咖啡厅里做服务员。
上帝给她关了门，也给她开了扇窗，虽然她手艺不行，但她长得有十分姿色。
身材没有因为岁月的洗礼而变得发福，反而更加苗条得体，跟她同做的一个服务员给她推荐了个走秀活动。
她也就是在那个活动里遇到了现在的老公。
她做走秀几个月，攒下来了十万块钱，如今面对自己女儿的开口，她不能坐视不理。
如果非要记恨池生平，她觉得，他有罪，但罪不至死。
池乔点头：“谢谢妈妈。”
苏瑾摇头，伸出手握住池乔的手，说：“我们是家人，别跟妈妈说谢谢，要说也是让他来说，等他的病治好，你就来跟妈妈过。”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可是，她好像并没有很开心。
先前在她心中燃烧的火焰，好像在悄悄地被时间给浇灭。
苏瑾继续说：“骆叔叔知道妈妈的情况，他表示很想见到你，答应妈妈，跟妈妈过好不好？”
池乔哑言，鼻尖忍不住泛酸，眼泪一滴一滴地流。
“不哭了，时间也不早了，快回去吧。”苏瑾说着拿起手机，操作了会儿，随后抬头。
池乔的手机便响了，她看到了收款短信。
“妈妈再见。”
池乔笑笑。
苏瑾摸了摸她的头，随后离开奶茶店，在阿姨的护送下，上了车。
池乔透着玻璃窗，看着那辆黑色保姆车扬长而去，心中有股酸楚。
*
池乔给池生平打包了份灵城粉，到家的时候还热乎着，池生平这几天吃什么吐什么，估计是饿了，狼吞虎咽吃起来。
“慢点，你要不要喝水？”池乔看他这副模样，跟之前判若两人。
池生平猛地点头。
池乔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他几口就把粉吃完了，喝了口水说下去，长叹口气：“爽。”
从拿到报告到今天也不就才过去一个礼拜，池生平已经肉眼可见的逐渐消瘦，脸小了整整一圈。
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架被剥了皮的骷髅。
“明天我们去医院。”池乔说。
池生平炸起来：“去医院干嘛？你真找你男朋友借钱了？”
池乔无奈：“我说了，周江与不是我男朋友，你别瞎说。”
面对池乔的否认，池生平只是不屑地啧了几声，没再说什么。
过了半晌，他又说：“晚期，还有什么用？”
池乔不理他说的，兀自收好垃圾，站起身，丢进垃圾桶，语气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你不能死。”
…
第二天，池乔起的很早，先去菜市场买了菜回来，煮了锅粥，然后开始做菜。
半个小时后，她去叫醒池生平，可当她推开池生平房间门口的时候，发现池生平并不在床上。
她有些慌，池生平跑了，因为他不想去医院。
池乔第一时间给周江与打了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没忍住，哭了：“周江与，我爸不见了。”
电话那头，周江与看着眼前表情狰狞的池生平，说：“别哭，他在我这儿。”
池生平实在是不愿意去医院，他不愿受那折磨，踏进去一步他都不愿意，更何况接下来住院化疗，整天闻着刺鼻的酒精消毒水味。
于是趁着池乔洗漱完回房休息的时候，他跑出来找周江与了。
本以为周江与会理解他，谁知道，周江与始终都是站在池乔那边的。
池乔吃过早餐，周江与已经把池生平带到医院里去了，她拿上医院报告，踏上了公交车。
到医院的时候，池生平正在走廊上嚷着要走，而周江与却在一边垂着眼看他，也不管，任他吵，任他闹。
护士已经提醒过几回了，最后一回的时候，池乔走过去，跟护士道了歉，护士一脸嫌弃地瞪了一眼池生平，然后走了。
池乔走到池生平跟前，眼神平淡，语气更是听不出来什么语气：“老实坐着，医院不是在家，别吵闹。”
池生平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被自己女儿压制的那一天，他乖乖闭了嘴，没在闹。
“你还有事要忙吗？有的话你就先走吧，今天谢谢你。”池乔扭头，看向周江与。
周江与确实有事。
他点头，看了一眼池生平，没什么再担心的了，说了再见后就离开了。
…
周江与从医院出来，半路杀出来个穿着褴褛的丑女人，抓起他的手，面露狰狞：“周江与，是我。”
周江与停下脚步，眼尾睨着眼前的疯女人，没有感到任何的惊讶，而是觉得恶心，他扯着嘴角：“慕连，你跟踪我？”
慕连拨着刘海，露出一双难看的眼：“有你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
“从我身上起开。”周江与脸黑下来，语气里满是警告。
慕连当然不是那种容易被吓到的人，自从生活不如人意后，她就是被一路吓过来的。
“我给我钱，我就放开你。”慕连说。
周江与偏头，眼尾瞥着她：“我说了，你在原地等我，我就给你，是你自己不信守承诺，跟踪我，那就没有。”
慕连听到这么一说，面部狰狞地骂起来：“你让我去那咖啡厅等你，我一分钱没有，我也不能进去，我不丢人吗？”
“你还知道丢人？”周江与问。
是故意的语气。
慕连一听，松开了手，想起了什么，她笑了笑，笑得瘆人：“刚刚那个小女孩是你女朋友吧？”
周江与心咯噔一下：“你想做什么？”
“十万。”慕连冲他伸手。
“刚刚不还是五万？”
“你不给我我就去找她，我看她旁边那个男人的样子，感觉快要死了吧？”慕连瞬间说话都有了底气。
那是她抓住了周江与的软肋。
刚刚她还不确定，试探地问了一句，看来是她赌对了。
周江与从来不怕被人威胁，这是第一次。
被慕连这个恶心女人抓住了他的软肋。
他承认他刚刚确实慌了神，但他不至于那么傻。
“五万，多的没有，你要是去找她，以后我都不会给你。”
慕连见好就收，笑得跟条狗似的：“得嘞，谢谢儿子。”
周江与掏出手机，给一个账号转去了五万块钱，然后把手机揣回口袋，语气冷的掉渣：“滚。”
收到信息后，慕连直起腰，姿态扬长而去。
周江与在寒风中点了根烟，所有的心事与烦闷被咽下肚。
一根烟抽完，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爸，她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