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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池乔回过神来,去握紧他的手,下一秒,视线就被他的手臂给引了去。

    仔细一看,他小麦色皮肤之下的手臂有一条蛇的纹身,蛇头吐着细长的舌头,缠绕着一抹月亮,蛇身从关节处落到手腕。

    他皱着眉头,给池乔借力,她顺利且安全地爬到天台这边,双脚碰到地面,她才真正为自己的贱命松了一口气。

    “谢谢。”池乔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黑,就连脖子也都被黑色的衣领给遮住了,就一秒钟的功夫,他已经双手插兜,手臂上的那条蛇若隐若现。

    有点耍帅那味儿,但也不显得做作。

    他没任何动静,倒是他口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放在耳边,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只见他本是紧皱着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然后薄唇一张一合,一句轻飘飘的“我知道了”从他嘴里蹦出来。

    周江与挂了电话,这才把视线转到池乔身上。

    他微微点头,示意接受了她刚刚的道谢,但是他还是很不理解她这样的一个花季少女为什么要选择轻生?

    刚刚他在楼下看见她坐在围栏上,夜里的火星很抢眼,一眼看去,无疑就是深夜网抑的少女,好在他发觉到不对劲先上来一步,不然明天估计就上头条了。

    他没忍住去打量她,小姑娘脸色泛白,倒还长得不错,骨相张开了,眉眼间透着张扬的清美秀丽,一双杏眼清透无比。

    视线往下移,一件黑色流苏短裤,棕色涂鸦短袖,露出纤细的小蛮腰,小腰线条划过两跨流畅到她纤细的修长的双腿,白到晃眼,脚上踩着双粉色大码拖鞋。

    “想不开?”他问。

    挂了电话之后,他又恢复到了接电话前的那副模样,语气跟他的眼神一样,都没有什么温度,冰得吓人,尽管现在是夏天,周围也冷得像一座冰窖。

    池乔后背起了一身冷汗,什么玩意儿?想不开?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下意识得“啊”了一声表示疑惑。

    然后她脑子快速运转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他是怀疑自己想要轻生了。

    她急忙解释:“不是,我只是脚滑了。”

    周江与听到她的回答,并没有什么回应,刚刚那个电话是王越打过来的,已经在催他过去了,他不多留,转身就要离开。

    池乔倒也没拦着他,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二句谢谢”,然后扭过身去拿过烟。

    就在她快要把烟揣进口袋的时候,周江与又退了回来,居高临下地瞥着眼尾看着她,她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去看他。

    周江与不管她投来的目光,而是把视线落在她手上的烟盒,伸出手抽出一根咬在齿间,把打火机从她手里抽出来,歪着头,不防风火机在他面前居然不摇头晃脑了。

    火焰燃起,映红他棱角分明的脸。

    池乔有那么一瞬间,被他的这副皮囊给惊艳到。

    他很顺利地就点上了,深吸了一口,然后抬手从嘴上拿下烟,把打火机还给池乔,呼出一口气,烟雾在他面前缭绕成一团,一秒钟后随着风散开。

    “我救了你一命,你就请我抽根烟,我还挺亏。”周江与垂着眼皮看她,语气倒是从刚刚的没有温度变成了现在的带着随意的慵懒感。

    这人还真是两种风格随意切换啊。

    池乔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

    “下次请吃饭。”

    池乔:“……”

    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丢下,他跨步离开了,一股风紧跟着他离开的步伐,带着他身上的味道一同砸过来,先是窜进池乔的鼻腔,最后是直冲脑门。

    ……

    从天台回来,池生平已经满身酒味躺尸在沙发上了,屋里被一股浓郁的酒精味包裹着,她不禁皱着眉头,装作没看到,扭头进了房间。

    回房后,她依旧没有睡意,她在窗前的学习桌前坐下来,拿起笔开始刷题。

    池乔的成绩从小到大都是拔尖的,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偏科,还挺严重,数学是最令她头疼的科目,她得下功夫。

    平时里她刷题的时候都挺顺利,把不会的题都留到最后慢慢去琢磨,而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从拿起笔到现在有了一刻钟了,她依旧无从下笔。

    她起身,打开眼前的窗,一股风窜进来,她打了个寒颤。

    窗外有一条泥土路,刚修好的,厚重的泥土味还没散去,很是刺鼻,隔着这条泥土路,后面是一片荒地,是夏天虫子的聚集地。

    她点了根烟,撑着下巴朝着窗外吐气,很突然地想起来刚刚那个人的话。

    “我救了你一命,你就请我抽根烟,我还挺亏。”

    “下次请吃饭。”

    ……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遇到呢,连饭都约上了。

    她晃了晃脑袋,把关于那个人的话都甩到脑后,听着窗外的虫叫声,困意渐渐上来,哈欠连天,于是把烟掐了,爬上床。

    *

    第二天是个阴天,是从窗户涌进来的凉气叫醒了池乔,外面的天,乌云密布,仿佛快要跟大地相拥。

    池乔把窗关上,瞬间暖了不少,她走出房间。

    池生平还是在沙发上睡着,池乔也不去管他,煮了一锅粥,然后把昨天夜里剩下的菜热了之后,拿上针织外套出门。

    今天,她要做两件事。

    第一件,去十一中办理转学手续,因为在原来那边的学校手续她前几天都办妥了,今天到十一中这边的时候,轻松了不少,校长签个字就行。

    所有的转学手续办好,她坐车到大学城,去做她今天要做的第二件事。

    去纹身店纹身。

    她在锁骨处纹了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在心里暗示自己,她一定也会冲出个黑暗,然后重获新生。

    ……

    从大学城回来,下车的时候,她很意外地在公交站看见了昨天救她的那个男生。

    他穿着一身十一中的白蓝全套校服,跟昨天晚上那个全身黑的他截然不同。

    昨天全身透着一股野劲儿,而今天全身上下就透着一股清纯的味道。

    他身后跟着两个跟他穿着一样的男生。

    “今天周五了,晚上去嗨一下,怎么样?”有个寸头男生揽着他的宽肩问道。

    紧随着有个男生迎合,但语气很淡,没有前者那样咋咋唬唬:“可以。”

    对于那两个人的话,他一点回应都没有,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刘海有些凌乱的搭在额前,耷拉着眼皮,像是没睡醒,整个人的脸被一层困意席卷着。

    周江与右肩背着一个黑色书包,一只手扯着书包带子,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到了站在斜前方的池乔。

    两个人也是在这个时候对视上的,他停下脚步,这时候一辆51路公交车正好来了,他看了一眼池乔,也就半秒钟的时间,漆黑的眼珠子溜了一下,然后扭头上了公交车。

    刚刚提议去“嗨一下”的那个寸头也跟着看了一眼池乔,随后也跟着钻进车里,用着池乔能听到的声音问:“周江与,刚刚那个妹子,你认识啊?”

    随后就是他一句毫不上心地回答传进池乔耳里:“不认识。”

    “不认识?她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寸头不信。

    “因为我帅。”

    最后上车的男生一脸无语。

    “……”池乔看着他们一群人上了车,然后车子缓缓驶动,消失在她视线里,她回想起那个人的话,心里有点无语。

    但他说的倒也没啥毛病,他们本来就不认识。

    一上车,周江与就眯过去了,他昨天晚上从天台离开后,就去找了王越,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今天白天在学校里补觉都是断断续续的,下午不用上课,他又跑到这里的网吧打了一下午游戏。

    这会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醒他。

    王越还准备跟他搭话,一句“你刚刚……”蹦出口,扭头看着他抱着书包瞌睡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下一秒自己也跟着睡了过去。

    ……

    刚刚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周江与。

    池乔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然后迈开腿离开公交站。

    池乔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拐进了一个小型菜市场,买了一小把地瓜叶,还有一条淡水鱼,然后回到居民楼,她走上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眼前的三个壮汉挡住她的视线。

    一个坐在台阶上,一个挡在她家门前,一个靠在墙上,他们在守株待兔。

    又是债主找上门来了,池乔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知道池生平有个女儿,眼前这个估计就是,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老汉呢?”

    池乔语气淡淡:“我不知道。”

    “少他妈骗人了!”几个壮汉看着她手里提着的菜,都不信她的话,朝着她走来。

    池乔的眼睛最为灵动有神,装起无辜来谁都看不出来:“不信的话你们跟着我进去,找不到人我就报警,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办。”

    池乔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在心里打了一盘赌注,她知道,这些人无非就是高利贷公司的,多多少少杂着在法律边缘徘徊的可能,她就赌这群人不敢进门找人。

    壮汉们都噎了声,都知道池生平那个老王八蛋有个女儿,却不曾想她居然机灵到会威胁人,他们也不想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送进去了。

    最后他们放下一句“别他妈让我们找到他”的狠话就匆匆离开了。

    池乔推门进屋,径直走向房间与洗手间隔着的走道的那扇窗,推开窗户:“他们走了。”

    池生平就躲在窗台上,他也是不怕这边的石头老化,一个落空,摔下去,他起码得成植物人。

    他听到池乔的声音,从窗户爬进来,拍了拍手,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池乔给他倒了杯水,语气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你又在外面欠钱了。”

    这个月都第五次找上门来了,还都是不同的人。

    池生平搬到这里来的第一天他就出去混了,没有班上,全靠在赌场混,运气好的话就可以赢点钱买菜,运气差了就到处借,经常有债主找上门来的情况。

    池乔已经司空见惯了。

    池生平仰头干了那杯水,然后动作粗暴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扔在茶几上:“你少在这儿装好人,哪天别让我给你交学费你再来关心我!”

    池乔愣住,池生平还记得她要交学费呢。

    她高三了,寒窗苦读十二年,今年是她最关键的一年。

    这也是她想要破茧的最好的办法,好好读书,然后高考,考上大学,那样的话,她的人生才会有转变。

    “这书不读也罢!浪费老子钱!”池生平推开她起身,骂骂咧咧地回房。

    池乔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沓红色钞票,她抿着唇,嗓子噎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