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幽帝身边多了一个人人厌恶的奸邪之人,就是内侍首领荆奴,那个曾经因为惨不忍睹的经历想过自尽的人,那个俊秀的,被抛弃的少年,早就将性情尽数掩盖在了面具之下。
风国,王宫内苑。
玕楚在院子里的长廊处置了一张躺椅,此刻正闲适。内苑每隔十天会有内侍来取一次药,剩余的时间都是他自己一人待着,偶尔荆会避开了人来内苑找他闲聊,不过大多数时候荆都在幽帝身侧,近几年,幽帝越发离不了荆。
外头的死士每日轮值,玕楚把玩着手上的瓷瓶,眼睛打量着大门。
玕楚待在这风国几十年了,这内苑的布局他是了如指掌。虽说出不了这内苑,不过玕楚也没闲着,那外头的死士早晚都得听玕楚的絮絮叨叨,有好几次,死士受不了了竟然会回怼他,倒是叫玕楚新奇。
后来,玕楚转念一想,这死士若是会开口,那就证明不是毫无突破之法。自从发现了这个细微的破绽,玕楚便孜孜不倦的朝大门外絮絮叨叨。
这不,上一批轮值的死士已经从他手里拿了解药,下一批,大概也快来了,他真是乐善好施啊。
正想着,院内悄无声息出现了十几个死士,齐刷刷的对玕楚行礼,“见过巫医。”
玕楚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把手里的瓷瓶扔给了领头的人。
死士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们从出生起就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甚至现如今的代号,都是他们在角斗场厮杀换来的。
凌一接过药瓶,自己先拿出一颗服下,随后便把药瓶交给了自己的下属。
剩余的死士知道凌一的意思,退下后便分散在四周监视外面的情况。
凌一走到玕楚面前的廊柱处抱剑而立,恭敬道:“巫医,昨日我等秘密处决了一个叛徒,那叛徒似乎想在幽帝处换取好处,幸好被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玕楚翻身坐起,不悦道:“老夫好心给他解药,没想到竟然引狼入室,也是,那人知道的太多了,早些处决也是好事。”
凌一回道:“巫医有所不知,幽帝这些年用来控制死士的毒已经被您解得差不多了,现如今每月的解药都是在清除余毒对死士长年累月造成的影响,因为余毒产生的痛苦已经微不足道,所以自然会有人蠢蠢欲动。”
玕楚挑眉,“哦?那你呢,你可是死士的头目,幽帝这般器重你,若是你将计就计,幽帝只觉得你为他解决了一大祸患,说不好还会褒奖你。”
凌一不屑道:“褒奖?不会的,等待我的只有死路,幽帝性情暴虐,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早就不对他抱有希望,况且,死士,这是多么见不得光的身份,若是有的选,谁会想一辈子被人唾弃,做阴沟里的老鼠。”
凌一似乎很向往外面的世界,炼狱般的角斗场都没有磨灭他内心的期望,他希望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也可以拥有妻女。
玕楚感叹,“其实是我和荆的幸运,若是遇到的不是你,这辈子,我大概是再难走出这内苑,而荆,也许到死都无法报复幽帝。”
凌一对玕楚的话不予评价,因为很多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也是他幸运,当初他就是值守在地宫的死士之一,荆的身份他比玕楚还要早知道。
凌一没有多待,隐匿之前还给玕楚带了一条消息,“巫医,幽帝已经在派人收集一种不知名的草药了,这件事荆应该要知道,毕竟他和九皇子之间有联系,想来会有渠道通知九皇子。”
玕楚鼓了鼓掌,无奈道:“你做了这么多打算,难道不知九皇子和三皇子是穿一条裤子的?况且,幽帝属意的可是三皇子,你可别压错了宝。”
凌一眼神凌厉,正经道:“巫医何必试探我,幽帝曾派了死士给三皇子用来暗杀九皇子,您可是忘记了,我可是死士的首领,当初的刺杀我也是参与了,而今做这些,只是希望日后的九皇子莫要仇恨我,毕竟我也有很多不能言说的理由。”
凌一想了一下,补充道:“至于属意,三皇子是幽帝的属意者,但九皇子身边站着的是整个风国的百姓和朝堂的文臣武将,此间联系我就不同您一一细讲,日后您会瞧见的,瞧见九皇子杀回来。”
话罢,凌一的身影便消失了。玕楚身处封闭,自然不知道凌一说的是事实还是胡诌,他也想不了这许多了,人老了就得多睡觉,所以玕楚合上了眼睛,“安详”的平躺着。
才躺了没一会,靛色的身影便闪进了内苑。荆不紧不慢的朝玕楚走去,刚想吓唬玕楚,不料玕楚先一步出声了。
“荆,你是越发调皮了,竟然想吓唬老人家我。”
荆脚步一顿,沙哑道:“你怎知是我?”
玕楚掏了掏耳朵,不满道:“你先把声音给我变回来,还有你这脊背,何时变得这般佝偻了。”
荆对玕楚没了脾气,只是对着几处穴位轻点,随后清了清嗓子,“这样呢,可还满意?”
玕楚听着荆清秀文雅的声色,倒是和十几岁时一般,只是这脊背,罢了,荆始终觉得自己同旁人不一样,索性便刻意装作佝偻的模样,也好骗过幽帝。
两人一道进了屋子,玕楚提了壶热茶,叫荆喝了暖暖身子。
荆的面容隐在面具之下,不过玕楚还是能感受到荆此时的喜悦。
“荆,你今日甚是不同,可是有喜事要发生么?”
荆放下了茶杯,正色道:“我终于等到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一击必中,那幽帝必然元气大伤,而我那弟弟,便可顺势杀回风国。”
是的,荆比白澈大六岁,自从荆和白澈相认,荆便不再抵触幽帝带来的伤痛,在荆的眼中,只有无尽的仇恨。
只是玕楚听得模棱两可,“什么机会?你说的可否再具体些。”
荆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缓缓道:“幽帝让我执掌水牢,里面关押的是大司马,幽帝只敢囚禁大司马却不敢杀了他,就是怕掀起朝堂和民间的滔天怒火,所以下了死命令,让我看好了大司马,务必留下他的性命,不过,白沐风可不是省油的灯。”
玕楚心头一震,“你,你是说你要给白沐风机会,让他去杀了大司马?”
玕楚知道,这是荆唯一的机会,因为在幽帝身侧还有只忠于幽帝的人手,荆若是想刺杀,那第一个死的就是荆自己,况且幽帝武功不俗,哪怕对荆已经放下戒心,但日常的吃食还是只有大监副统管来经手,那副统管可是把幽帝放心尖尖了。
正因为今日的信任来之不易,玕楚才不愿荆去冒险。
“你可知道,一旦事发,你要面临的将是无尽的折磨,这些年的蛰伏,便都落了一场空,若是事成了尚且如此,若是事败了,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吗?你又怎知你等得到九皇子,你,你真是......”
玕楚气的胡子都在颤抖,偏偏左右不了荆的选择。
荆看着天上的云,它们分分合合最后消散。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听不出情绪,一切都是淡淡的,
“你知道的,我需要机会,而白澈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