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传闻,三殿下要入赘啦》 第1章 初雪,俊杰榜榜首 懿德二十年十月,天圣节,恰帝王诞辰,逢上京初雪。 那一年,初雪那一天,十五岁的魏泠遇见了十九岁的赵玉琅。 ------- 天圣节按照王朝的惯例,帝王和皇后会率领众皇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前往相国寺上香,祈求上苍庇佑国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相国寺在外城,除了帝后的御辇和公主的车驾,百官和众皇子纷纷骑马前往,魏泠的父亲魏廷是当朝丞相也在其中。但是魏泠是女眷,不必一同前往,于是便和自己的母亲在内城等候。 ...... 此时,圣驾缓缓从城郊回京。 骑着乌骓的年轻人望向队伍的末尾,勒住了马,“拙安,没想到真被我们赶上了。” 那被唤拙安的正是魏相府的大公子。魏峥早就翻身下马了,这没日没夜的往上京赶,马都要厥过去了。好容易到了上京,先让马歇歇才成,不然这么匹奔霄,得和那少见的乌骓葬在一起了。 那青年拿出水囊递给魏峥,似珠玉般的嗓音缓缓响起,“诺,快喝吧,待会可就跟不上那队伍的尾巴了。” 魏峥差点翻白眼,“成吧,你也喝口水,再歇歇就上路。” 话罢,魏峥拧开水囊,仰头灌进了喉咙,待魏峥把“水”咽了下去,才愤愤的朝着那青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贴心,合着,你这是偷了我的酒啊,这一路你可就给我喝了这一口,赵玉琅啊赵玉琅,你可真狠心,这点子清霜,价值千金呢。” 赵玉琅轻笑道:“害,我还给你留了两壶呢,好兄弟,喝了快上路吧。”话音刚落,赵玉琅就打马离去了,甩了魏峥一脸的尘土。 魏峥气急败坏的拧好水囊,翻身上马,“喂,你倒是等等我啊......” ...... 内城 不多时便听到司礼监高呼:“圣驾回城。”话落,众人纷纷行礼。 魏家是上京名门,家中女眷的位置几乎是众女眷之首。虽是如此,但周围也被上京的闺秀包围了,各种不一样的脂粉香和各色头油的味道混在一起,差点把魏泠熏得背过气去。圣驾已过,魏泠和相夫人打了声招呼就朝最末尾去了。 女眷都挤在中间,还是末尾清净。这每年都有天圣节,就是规模不都像今日这般庞大,魏泠想着自己还未看完的刺客列传,再看现在这样无趣的场面,心里默默想着,救救大闺女吧,快快结束啊。 魏泠哪怕站在了最后边,都能听见各种她们以为的小声议论,年年都是这几个话题,不是这家说春后他家马场就要建好了,就是说南街新出了首饰头面,诶,等等,怎么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魏峥”两个字,难道是终于有人要开始爱慕她阳光开朗的哥哥了吗? 魏泠侧着耳朵,细细听着,原来,是在说上京最近新出的俊杰榜单啊。那在南山书院的几乎都在俊杰榜单上,毕竟这书院是璃国数一数二的存在。魏泠想着,自家哥哥确实有点俊美,那就勉强替他骄傲一下吧。 听她们说榜首是三皇子,那三皇子文采斐然,能上榜也不奇怪,就是好奇,他长得怎么样呢? 打听完消息,魏泠正无聊着,恍惚间就听到了马蹄的哒哒声由远及近。 再仔细一听,怎么还有她哥哥的声音啊,不是还得一两天才能到上京吗? 待魏泠回头去寻,真的看见了魏峥,不过魏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哥哥何时这般灰头土脸了,上京的闺秀知道吗? 魏泠抬眼去看魏峥时,阳光正被魏峥侧边的人遮住了,待魏泠想去看那人时,魏峥已然翻身下马,所以,那阳光就从侧面倾泻而出,洒在了青年的脸上,魏泠看不真切,只透过一片金黄,看到了那人清冷如月的眉眼。初下的零星雪花就飘在光里,细碎的,好像和以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魏峥原先被赵玉琅气得要死,现在一进城就看见了自己的宝贝妹妹,都顾不上和赵玉琅算账了,几步就到了魏泠的眼前。魏泠收回视线,终于看向了魏峥。魏峥发间沾着灰尘,在光下特别明显,魏泠一下忍俊不禁,娇俏道:“哥哥,你怎么这般磕碜,怕不是奔霄都要被累垮了,你才赶上今天回京的吧?” 魏峥“......”,请问可以撤回一个妹妹吗? 赵玉琅被乐笑了,轻咳了两声,也翻身下马。 魏泠终于看清了那人的容颜,对!俊杰榜单的榜首,就是这样的才行,话说,这是哥哥的同窗吗?那该是上京人吧,这下,这人一出来,那三皇子的地位怕是岌岌可危矣。 还未说几句话,魏相夫人就被府中的家仆簇拥着过来了。 相夫人温和道:“繁儿,快些过来,待会人散了就跟娘亲回府去。” 魏峥在风里凌乱了,这、这,自己当真这么磕碜啊,连娘都认不出来了。正当魏峥垂头沮丧时,魏相夫人就拿起了帕子,细细将魏峥发间的和衣襟上沾着的灰尘拂去了,虽说语气略带嫌弃,“峥儿,你这是......,罢了罢了,想家也不用这么着急的,下回可别这么赶了,不然你父亲看见你这灰头土脸的,指定踹你几脚。” 魏峥看见母亲这么关心自己,一下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当即来了精神,开始介绍赵玉琅了。 “母亲,这是孩儿的同窗。” 赵玉琅上前,对着魏母稍稍见礼:“见过相夫人。” 魏相夫人轻轻颔首回礼,这青年,自己好似见过他,但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魏峥连忙解释道:“母亲,这是三皇子,与孩儿同在书院修学。” 魏母听到后,刚想带着魏泠行礼就听见了青年温润的声音:“我与拙安是知己,既是知己,伯母便无须多礼,待回宫稍作整顿,便去相府拜会。”魏相夫人连声应下。 大人们的谈话,魏泠插不上,就默默在边上听着。直到哥哥说他是三皇子,嗯?魏泠震惊,他就是三皇子啊,好吧,看来三皇子的地位还是很稳固的,不用她一个小女子操心。 只不过,魏泠很好奇这个三皇子的为人,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和自家哥哥成为知己呢,高低骑术要好,还得会打架才行吧。 魏峥可会打架了,想当初,魏峥一拳就击败了那平昌伯爵府的大公子。看这三皇子,虽然高大劲瘦的,但应该不是打架的好手吧。 魏泠暗戳戳的打量着赵玉琅,赵玉琅一无所知。 魏峥热情的向赵玉琅介绍起来:“喻阳啊,这就是我的妹妹,魏泠”。 赵玉琅含笑道:“听你念叨了两年了,得见其人,荣幸之至。” 魏峥闻言,握拳捶在了赵玉琅的背上,咬牙切齿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吓着我妹妹了你负责啊!” 偏魏峥怕自己凶狠的模样吓到魏泠,于是一边假装笑,一边对着赵玉琅龇牙。 魏峥说的玩笑话,而魏泠也没有被吓到,反而是被魏峥逗笑了。 寒暄完,赵玉琅对魏峥说:“此次学成归来,父皇便要你到兵部任职,此番便和我一同进宫,先行谢恩吧。” 魏峥应下后便同母亲告退,魏母和魏泠看着魏峥和赵玉琅翻身上马,向宫廷而去,便也回了府,该准备晚上的宫宴了。 在回府路上,魏泠的心里罕见的起了涟漪。 她轻轻地念着赵玉琅的小字:喻阳啊,喻字知晓也,《广雅》:“喻,告也”,《论语·里仁》:“君子喻于义”。阳字,旭日东升,自成一幅春和景明、微风和煦的画面,是个好字,听说三皇子叫赵玉琅,这玉琅二字也是极俊俏...... 揽竹在魏泠旁边,听到姑娘在说什么俊俏啊、好字啊,以为姑娘读书读傻了。 念叨着,魏泠的脚步不自觉轻盈起来,魏母看见后调侃道:“你这孩子,真真是没长大。” 魏泠听后马上摇着母亲的手道:“娘亲,我还小嘛。” 魏母被逗笑了,魏母身后的陈嬷嬷也是忍俊不禁:“我们家姑娘可不是没长大嘛。”魏泠的贴身侍女揽竹、言萃听到陈嬷嬷的话终于忍不住笑了,魏泠知道是在打趣她,就假装嗔怪:“不同娘亲讲了。” 拉着两个侍女就快步回了听雨阁。魏母看着自家女儿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不能言说的是,魏泠心头涌上的好感在这年纷飞的雪里格外浓烈。可能是赵玉琅的眸子太深邃了,带着笑意,快把人狠狠拽进去了。 她从不信一见钟情的戏码,魏家浓厚的底蕴告诉魏泠,君子端方需品行至上。也许是零星的飞雪遮住了魏泠的双眼,她竟瞧着骑乌骓的赵玉琅真真是那君子。 若是两情相悦,这样的儿郎该是自己最好的归宿吧。只不过他是皇家儿女,婚事向来都是不自由的,魏泠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赵玉琅有什么交集,只是感叹上京闺秀的眼光真是好,这个三皇子人不在上京都能得到这么多关注,果然是美色误人啊。 第2章 宫宴,女儿家的心事 魏泠回到了听雨阁,就被两个侍女簇拥着去更衣。 揽竹和言萃叽叽喳喳好一通话,可是魏泠的心思不在衣服和首饰上,她心里在思考着赵玉琅这个人。这个三皇子,虽不知人怎么样,但是这优越的身世,能吊打好些人了。他上头有太子哥哥,还有一个嫡亲姐姐,自己是皇后的第三子,听说皇帝对这个小儿子很是宠爱,还未封王,就下放了好些权利给他。 不过,这些都是京中的传言,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再者说了,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的,说不好,里头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呢。 魏泠狠狠摇了摇头,还是紧急避险吧。 揽竹被魏泠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看着魏泠又一言不发,连忙出声:“姑娘、姑娘,您怎么啦?可是奴婢挑的衣服您不喜欢?哎呀,这流苏跟姑娘的头发缠在一起了,姑娘别动,奴婢去解开。” 解了好一会,还是有几根头发缠在上面,不等揽竹继续,魏泠拿了剪子就将头发剪断了。 揽竹低呼一声,“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可不兴剪啊。” 魏泠拍了拍揽竹的手背,闭目养神道:“无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快些梳妆吧,不然,该耽搁时间了。” 揽竹见此松了口气,专心梳发,也不再多言。 待发髻梳好了,魏泠的美目扫视了一圈挑出来的衣服,心想:三皇子回宫后的宫宴,该是有极多大臣携儿女入宫参加的,毕竟三皇子尚未婚配。 既如此,便对揽竹说:“就穿那套青绿色的襦裙吧,头饰就戴上个月娘亲给我的白玉累丝头面,就不去跟人家争风头了,最近琐事较多,别平白给人找爹爹错处。” 揽竹闻言连声应下,但是在揽竹和言萃心中,姑娘就是天仙,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比下去的。 两刻钟的功夫,母女二人就梳洗好了。府外已经有马车在等候,马车旁站着丞相府的管事,看到相夫人走出来,马上迎了上去,附耳跟相夫人交代丞相的意思。相夫人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颔首让管事回宫跟着相爷。 不多时,魏泠也出来了,相夫人看着自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下是自豪的。自己的女儿何等的聪慧,有些事也该让她知道了。 相夫人示意魏泠上车,马车开始行进,相夫人才开口:“繁儿,你爹爹说这次天圣节宫宴怕是不会太平。” 魏泠想着最近四方馆开馆了,还有好些会启国话的官员在写风俗译本,随口问道:“是因为边陲启国吗?” 相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说:“不愧是我的女儿,这件事就是因为启国的来访才显得危机四伏。众所周知,启国狼子野心,哪怕是边陲小国也死性不改,自从战败于天门关,启国便开始谋算东山再起,不过忌惮我国的兵力不敢轻易再犯,但是这次天圣节,启国竟然在一个月前就发出文书,主动觐见,还说是为了与我国建立百年邦交,相爷知道后也与陛下商讨对策。” “相爷说,此次宫宴是试探的第一步。刚才相爷派李舟跟我说,这次宴会切记莫要多言,也不可擅自离场,娘猜,这次宴会启国便会动手,至于是何种手段就不得而知,所以繁儿,你不可如此前一般中途离场去找沅沅,季大人也会提醒沅沅的,记住了吗?” 魏泠听完便应下了,果然自己的猜想是没错的,这启国果然是狼子野心,那就等着被我朝铁骑教训吧。 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皇城,魏泠下车后便搀着相夫人下车,母女二人刚往里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车声,一回头就看季沅沅朝魏泠走来了。 季沅沅同相夫人行礼后,甜甜道:“伯母几天不见又年轻了......” 还未说完,季夫人就给季沅沅来了个当头一棒,季夫人恨铁不成钢道:“油嘴滑舌,倒是学学啊繁,怎地就是贪玩”。说罢自己都气笑了。 季夫人和相夫人是闺中密友,自然而然的相携而行,于是魏泠拜见季夫人后,就牵着季沅沅走在了后头。季夫人看着自家女儿被魏泠带着,这才放心跟相夫人聊家常。 季夫人感慨道:“幸好是繁儿带着她,不然我都不放心,要是我有儿子,定是要让繁儿给我当儿媳妇的。” 相夫人看着好友的懊恼样也是笑了:“你呀,最是操心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看着她们平安顺遂也就满足了,不过啊,现在她们也大了,是时候该物色物色了,诶,听说啊,上京出了个什么俊杰榜单,改天......” ······ 魏泠和季沅沅丝毫不知,前头的两个美妇人,已经开始寻思着,给她们找婆家了。 季沅沅和魏泠在后头说着体己话,谈及这次宴会,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也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孩子,眼界自是不一般的。 又走了一段路,季沅沅拉住魏泠的手,悄咪咪的开口:“繁儿,听说你哥哥回来了是不是。” 魏泠故作高深:“听说是回来了呢。” 季沅沅一下就听出来了魏泠在打趣她,娇笑道:“哎呀,我都看见他了,今早在长街上我就看见了,不过他肯定没看见我。”季沅沅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声的嘟囔出来的。 好在魏泠了解她,看她这么萎靡也不忍心,就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哥哥带回来的,成箱的玩意里,有一半可都是给你的呢,有什么你喜欢的话本、钗环啊,看来,都归我啦。” 季沅沅听完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好看的杏眼里是潋滟的水光,只是耳朵的粉红出卖了她,还假装恼怒,“不成不成,都说是给我的,你、你敢昧了去,我就哭给你看。” 魏泠看着母亲都走远了,拉着季沅沅追上去,季沅沅声音清甜,边走边威胁魏泠:“你可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就不给你带我府上的蒸酥酪吃。”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那我写下来总可以吧。” “哎呀,好你个魏泠,不许提......” 第3章 打量,食色性也 魏泠坐在座位上,抬眸环顾四周。春怡殿中坐满了大臣,但是宴会还未开始,懿德帝还未到场。对面座位上的太子殿下、大公主和三皇子等都到了,想必这次宴会真的比较棘手吧。 魏泠看向三皇子的座位,她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哥哥,难道是有其他事交给哥哥去办了吗?魏泠的视线还没收回,就直直的撞进了一个人的眸子里。 魏泠形容不出来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是丹凤眼无疑,但是没有像圣上一样,眼里带着威严,还因为上挑的眼尾,平白多了点妖冶。怎么看,都、都像小勾子。魏泠甚至觉得燥热,轻舔了下唇瓣。 那双眼眸只是停留了两秒就换了方向,魏泠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就把脸侧过去了。殊不知,赵玉琅是因为魏泠轻舔唇瓣的动作,才慌忙转移视线的。原先还想好好看看她的,上一次看见她,还是个红了眼尾去送哥哥的小姑娘,虽然现在也是,但确实长高了不少。 大殿上的两人各怀心事,魏泠心里默默腹诽,这三皇子怎么生的这般好看,但是他、他能不能长点心啊,眼睛会放电不是他的错,但是,被盯着的人可能会犯错啊,比如她,要是没抗住,真的会冲动的,到时候,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都有可能的。 魏泠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可是,怎么今天就这么躁动呢。 相夫人感受到了魏泠的动静,马上停止和国公夫人的交谈侧过头询问:“繁儿,可是不舒服?”说罢,还去握了握魏泠的手,虽是初雪时节,但是耐不住风大,感觉到冷意后,马上将手中的汤婆子塞到魏泠手中。 魏泠反握住相夫人的手撒娇道:“娘亲,我不冷。”相夫人眼神里是警告,好像在说要是你把汤婆子还给我,回头就让你裹着锦被出门。魏泠缩缩脖子,乖巧的握住了汤婆子,相夫人才满意的笑了,继续和国公夫人交谈。 魏泠低头把玩着汤婆子,其实她热得很,可是她只能屈服于娘亲的威严。 席间,魏泠隐约还能听到国公夫人称赞相夫人教女有方,还能听到娘亲说:“我这孩子怪调皮的,不像你家姑娘......”接下来就是谦虚间的极限拉扯。魏泠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她还是乖乖坐着扮演大家闺秀好了。 魏泠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边的情况被大公主看了个仔细。大公主看见魏泠缩脖子的动作后忍不住轻笑一声,赵玉琅好奇的看向皇姐,笑着问道:“皇姐这是在笑什么?可否说与我听?” 赵怀芷乐得分享,她眼眸看向魏泠:“那是魏家的姑娘,模样生的是极好的,性子也是有趣,本宫很喜欢她。”赵玉琅顺着赵怀芷的视线,便看到了低头把玩汤婆子的魏泠。 刚刚魏泠的眼神大胆的很,可不像现在这般乖巧。赵玉琅憋住了嘴角的笑意,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她啊,是魏相的女儿,叫魏泠,是挺有趣的。” 赵怀芷眼中透出兴趣,继续问道:“我们玉琅,何时开始注意起女孩子了?莫不是......” 赵怀芷话没说完就被赵玉琅打断了:“阿姐莫要瞎猜,只是今早魏峥拜见相夫人时我恰好在边上,所以才知道的。” 赵怀芷当然是揶揄赵玉琅的,她的这个弟弟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只不过自在惯了,倒是对男女情爱一窍不通,对人的温和不过是礼节使然,加上他是皇子,一举一动都是天下的表率,不能允许行差踏错,改天自己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宴会即将开始,赵怀芷便没有再与赵玉琅交谈。 虽然赵玉琅打断了皇姐的话,不过想到魏峥跟自己叨叨了两年他的宝贝妹妹,所以他还是忍不住看向魏泠。 此时的魏泠抱着汤婆子,低头不语,一身青绿色的襦裙显得她更明媚动人,白玉头面典雅清新,似是相夫人的话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稍稍抬起了头,与她的白玉头面配套的玉石耳铛轻轻晃动,不得不承认,魏泠生得一副好相貌。 魏泠似乎感觉到了一股视线,但是当她抬头的时候就消失了,许是自己的错觉吧,魏泠便没有多想,继续低头,这次就只是把玩自己腰间的双环玉佩,这个玉佩是去年生辰哥哥送的,魏泠戴过许多次了。 赵玉琅在魏泠抬头时就错开了视线,他心里懊恼道:真是失礼,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了这么久,不过幸好没被发现。 赵怀芷没有错过自家弟弟的表现,正因为看见了,所以教自己弟弟情爱方面的东西就更刻不容缓了,毕竟自己的弟弟自己最了解,太子哥哥忙着学习政务脚不沾地,太难指望了,再说太子哥哥这么严肃,实在不愿意相信他精通这方面的细节,哪像她,偷摸着看了好些话本,加上母后也传授了不少知识,自家弟弟还是自己教吧。 ...... 不一会,司礼监高呼:“陛下驾到”,于是乎,哗啦啦响起行礼声,接下来就是整齐的:“参见陛下。” 懿德帝携皇后管氏走上了首座,手起话落:“平身,今日天圣节举国同庆,大家不必拘礼。” 众人应声:“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接着,皇后宣布开宴,宫婢如流水般进殿上菜,一时间春怡殿上觥筹交错。 魏泠看着这殿中的风光,笑意不达眼底。魏泠猜测他的哥哥此刻怕是脱不开身,但是这启国是用何种手段呢?刺杀还是投毒亦或是策反? 魏泠想的入神,手中的玉着停在酒蒸羊这道菜上,相夫人看自家女儿不动筷以为是她不喜欢羊肉,于是给魏泠换了桂酿圆子。 魏泠反应过来后放下玉着,舀了个圆子,原本只是想假装称赞它的美味的,没想到真的挺好吃的。相夫人看魏泠美目微眯,就知道当下自己的女儿是放松了点的。 相夫人在魏泠耳边低语:“你哥哥大概率是被陛下指派去做事了,毕竟你哥哥要去兵部任职,这件事你哥哥势必要去做,虽然有危险,但是在璃国境内就不会出乱子,你大可宽心。” 魏泠听完母亲的话,像是得到了宽慰,随后将头轻轻靠在了母亲肩上。 在魏泠担忧之时,殊不知,魏峥换了身衣服,“偷”了盆辣椒粉就悄然溜进了瑞云台。 第4章 大胆,癞蛤蟆的窥觊 宴会开始后启国使者才姗姗来迟。启国的使者带着启国的六皇子一同前来。他们一进春怡殿,魏泠就发现上首的懿德帝眼神里就多了一丝冷意,不过还是“笑着”开口:“启国使者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啊。” 启国人脸上没有丝毫歉意,但是在御史大夫蒋文远开口后出现了一丝龟裂。 御史大夫先对懿德帝行礼,而后朝着启国人开口:“这启国不过弹丸大小,就在我大璃国边陲,这都提前一个月下文书了,怎的还是如此龟速,怪事啊怪事,怕不是腿太短了吧哈哈哈。”蒋文远一说完,启国使者就差点原地弹起,不过被他们的六皇子拉住了。 启国六皇子不卑不亢的开口致歉:“璃国陛下恕罪,璃国实在是物产丰裕、国土辽阔,小王贪恋风景,这才姗姗来迟。” 魏泠听着这启国皇子的话,实在是挑不出错处,这皇子说话滴水不漏的,要不是他那张脸实在是贼眉鼠目,魏泠都差点要相信了。 有这样想法的当然不止魏泠一个人,赵玉琅斜靠在座位扶手上,右手还拿着喝了半盏的酒,嗤笑道:“说的真是一口“好话”,可惜,这眼睛实在算不得诚实,那股子野心都快溢出来了,何不等夜间再出行,这样,面上的丑陋好歹能遮住一二。” 在座的大臣和女眷,包括赵怀芷,听完都忍不住笑了,这不就是在说启国人是癞蛤蟆,长得丑玩得花吗。 懿德帝没想在大殿上对启国动手,便挥手赐座了。而后就有乐人和舞姬上殿,殿上又是一片觥筹交错。 启国六皇子落座时,眼神落在了赵玉琅身上,赵玉琅轻勾唇角向启国六皇子举杯,那六皇子是习武的,耳力甚好,听见了赵玉琅对他的嗤笑,没想到赵玉琅向他举杯,于是启国六皇子也没驳了他的好意,不过等他举杯时,赵玉琅就将酒倒在了地上。 启国六皇子看见赵玉琅眼中的挑衅,气的握住杯子的手发白,而后他将酒一饮而尽。只不过启国六皇子的眼里都是阴毒。 启国皇子放下杯子后,环顾了一圈,发现没人盯着就回头对着贴身侍卫低声吩咐,原本他的计划首先要除掉的就是太子赵玉显,既然这个赵玉琅先撞上来,那就不要怪他了。 启国六皇子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大殿上的人,心里的色欲顿时涌了上来,这璃国果真是好地方,真是不缺美人。 等他的眼神扫到赵怀芷时,停顿了许久,赵怀芷瞬间感觉自己被毒蛇盯上了,浑身凉飕飕的。但是等她抬头就发现视线消失了。不过赵怀芷还是发觉了,这不怀好意的目光来自启国六皇子,因为他毒蛇般的视线此刻落在了魏家魏泠的身上。 赵怀芷不认为自己遇害的风险会比魏泠大,毕竟自己在皇宫里,有宫内高手保驾护航,但是丞相府不一样,魏泠始终会有出府的时候,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刻,届时出了什么事就找补不回来了。 思既如此,赵怀芷马上侧头去寻赵玉琅,这小子好不容易主动记住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当然不能出差错。但是令她吃惊的是,赵玉琅的视线已经看向了魏泠和启国六皇子。 赵怀芷笑着摇摇头,继续看向殿上的歌舞。 启国六皇子感受到视线后也挑衅的看着赵玉琅,仿佛对魏泠势在必得,至于这个得字,当然不是干净的。赵玉琅面上没有变化,但是说出来的“大胆”二字带着一丝愠怒。 这是璃国的地盘,是在天子脚下,怎能容忍这等肮脏的手段出现。此等下作的阴毒手法都不允许用在黎民百姓身上,莫不要说是大臣的女眷了。更何况这个是丞相的女儿,是魏峥的宝贝妹妹。 一旦出事,不仅丞相府不会罢休,就是那魏峥自幼熟读兵书,做梦都想统一边境,这样让他如何忍住不去踏平启地。璃国本意就是要和平收归启国的,但是也不排除启国自取灭亡的可能性。想到这些,赵玉琅想,自己有必要跟太子哥哥想个对策了。 但是想对策之前得等魏峥回来,早前和魏峥一起回宫时,父皇就交代了魏峥任务,当时自己也在场,知道事情的严肃性,所以必须得等魏峥的消息。不过,在他还在脑力风暴时,魏泠也没闲着。 这启国六皇子的眼神赤裸裸的,想忽视都难 。 最先启国六皇子把眼神落在大公主身上时她就发现了,这启国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还赤裸裸的把眼神落在她身上,以为自己是什么美男吗?都比不上赵玉琅半分,等等!魏泠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一阵羞耻。 回归正题,这启国人似乎是在打自己的主意,或许还垂涎公主的美色,这就有趣了,魏泠突然自省的想:难道自己这么弱不禁风吗?很好骗?魏泠还回头问揽竹和言萃,两个小丫头心想:在外人看来可能确实是,毕竟自家姑娘长得水灵灵的,看着就娇软。但是她们面上还是屈服于魏泠幽怨的小眼神,于是纷纷摇头,这下魏泠才满意。 魏泠没有想过隐瞒这件事,在宴会结束后跟相夫人说了,相夫人忍住暴怒假装温和的摸摸魏泠的头说:“繁儿放心,他们不会得逞的。”只是这话怎地都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滋味。 马车上相爷才和母女两汇合,就感受到了自家夫人的低气压,相爷向宝贝闺女求助,闺女的眼神告诉他四个字:爱莫能助。回到相府,相夫人就叫嬷嬷送魏泠回房,自己带着相爷去了书房。 魏泠没有亲耳听到父母的谈话,只是从李总管的口中得知,自己的爹爹听完娘亲的话即刻暴怒,口中只一句:“大胆!”而后就被自己的娘亲训斥了,具体的也许是嫌弃爹爹能力太小,不能直接杀了启国贼子,反而还要用迂回战术来解决,大概还有娘亲恨不得告诉外公这个镇国大将军杀去启国老巢的话。 听完这些,魏泠就笑做了一团,但是她眼眸里的冷意丝毫不减。只要启国小贼敢动手,那就是死期。 魏泠看着自己的手,也好久没拿刀了...... 第5章 谋划,不安分的家伙 夜晚来临,上京逐渐亮起了万家灯火。 丞相府也是灯火通明。丞相府大厅魏泠端坐在下首,相爷和夫人坐在上首,此刻大家都没说话,全都在等着一个人,即使他们知道这个人今晚不会来。 而此时,皇城宣晖殿,丞相府要等的人就在里面。此刻,宣晖殿周围比平时多部署了两倍的兵力,在黑暗中还有神秘的大内高手守候,足以说明这次事关重大。 魏峥进宫后,懿德帝就交代了魏峥去联络镇国大将军,原本镇国大将军是在边境的,只是回京述职,刚巧带了部署图回京。也因为太子离宫太过显眼,加上魏峥入兵部需要能力和成绩,所以就指派魏峥前去。那时魏峥才知道,自己的外祖父早在当年启国战败时,就和懿德帝商量了后续事宜,毕竟启国不是安分的。 当时镇国大将军送了一批密探混入启国,还派了一批战斗力强悍的士兵假装百姓进入启国,一方面是为了监视,另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边境线上的璃国百姓。没想到,真的被懿德帝预判了。在启国使者出发前,我国的密探就传回了消息,只不过消息里没有确切启国接下来的动作,但足够璃国做好防备。 魏峥还没出宫,就发现皇宫有启国的密探,难怪启国提前下文书说要来访,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让陛下的注意力转移到边境从而弱化对皇宫的巡视。不过,启国忘记了,璃国的太子殿下可不是吃素的,太子最是缜密,早在启国下文书时就已经和内城兵力司、皇城侍卫营、皇城暗卫营部署好了。 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即刻上报。魏峥在皇城宫道上七拐八拐就把这个探子甩了,原本魏峥是想悄悄解决这个碍事的家伙的,但是既然太子放任探子在外围活动,想必是有自己的用处的,毕竟混淆视听这种东西不只有启国会用。 魏峥出宫后走镇国将军府的后门直奔外祖父的书房。这些年启地的密报都是直接上呈将军府,至于为什么不是交给陛下,这个自然是因为陛下最信任的就是将军府和丞相府。 陛下处理国事,那么这个烫手山芋就丢给了镇国大将军。魏峥走进书房,看到精神抖擞的外公先是自己红了眼,镇国大将军也是好多年没见到自己的孙儿了,眼角微微湿润,但只是稍作整顿就说起了正事。 大将军拿出一份边境部署图,上面标红的地方就是启国在战败后悄悄部署的兵力,虽然是分散部署,但是耐不住分散的广,一旦这些地区暴动,边境就会动荡,启国最是难缠,还有极多阴邪的手段,所以这份部署图对于璃国对症下药极其重要,万一战事起,可以凭借这份部署图锁定目标,减少伤亡。 魏峥仔细看后发现启国都是挑边境富庶的城镇下手的,这些城镇大多是靠边境贸易发展起来的,其中长平镇还连接着璃国的另一个临边国家风国,虽然风国与璃国签订了百年合盟,并且确实安分守己,但是这样敏感的政治关系往往禁不起挑拨,毕竟,没有哪个国家不想成为霸主。 魏峥缓缓直起腰,而后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好一个启国!真是狼子野心,竟然妄图破坏我璃国的安宁,看来是没被我璃国的铁骑震慑够,这些年看似休养生息,没想到居然背地里做着这些,那就等着被我璃国收归吧。” 老将军被自己孙儿的士气一震,看着自己的孙儿就像看着年轻的自己,当年自己没能做到的事就交给孙儿吧。这启国和璃国之间,一定会有一场战争的,为了更长久的和平,避无可避。 程老将军拍了拍魏峥的肩膀道:“好孩子,启国势必会被收归我璃国,这件事就靠我璃国的好男儿了,你们将守护璃国的大好河山,为百姓赢得更长久的和平,现在这份部署图就交给你了,回宫告诉陛下,此前还有和平收归启国的可能,但现在只能一战,打的怕了,启国才会心服口服,告诉陛下,臣虽老矣,但仍愿出征!” 魏峥走出书房时,耳边全是外祖父的铮铮誓言。此刻,魏峥更坚定了自己的夙愿,收归启地,为我璃国建立百世安宁。魏峥整理好心境后,将部署图放置在胸前,从后门走出,直奔皇宫。 回到皇宫,魏峥就把部署图呈交到了陛下手中,把镇国将军以武止戈的想法和盘托出,陛下露出一丝了然时,魏峥就知道外祖父和陛下想到一处去了。还等不及商量具体事宜,大太监元盛就来催陛下,该出席宴会了。 看时辰,确实快到开宴时间了,只能等晚上宴会结束后再议事,但是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魏峥去做。 陛下的声音带着威严,他看着魏峥:“太子半年前就在内城瓦肆发现了启国死士的踪迹,但是当时没有确切的情报传回,不知道启国准备如何动手,朕便叫太子严密监视,现在朕算是知道了,启国这次会杀一个对璃国举足轻重的人用来引起我国朝的动荡而后再搅动边境民心,好一招杀人诛心,此刻太子怕是最危险的,琅儿,你负责你大哥的安全,魏峥,你去瓦肆,不去抓人而是去刺激他们,逼他们动手,只有化被动为主动,才能知道启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次任务凶险,你要万加小心,朕等你归来。” 魏峥和赵玉琅纷纷抱拳领命,出了宣晖殿就各自离去。 懿德帝看向太子,太子眼中也满是严肃。虽然有所防备,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这上京的风云才刚开始啊。 第6章 惊蛇,好一个刀疤脸 魏峥领命后便去了内城的瓦肆,果然看见了死士的踪迹。除了死士以外,还有好几个形迹可疑的商贩。这些商贩走路极其轻巧,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加上那些死士的踪迹,魏峥脑中已经是翻山倒海。这启国,真是该死!最可恨的是,现在还不能一举歼灭他们,只能徐徐图之。 魏峥跟着其中一个死士来到了瑞云台,这是城中最大的酒楼。魏峥怕太快打草惊蛇,就没有从正门进去。一个闪身,来到了酒楼的后厨,后厨最嘈杂,但是四通八达,刚刚看死士上了三楼,魏峥就换了身衣服,随手端了一盆“菜”就去了三楼,魏峥刚走后头的掌勺就发火了,掌勺看着灶台上消失的一盆油和辣椒粉,抄起铲子就敲锅沿,边敲边骂:“究竟是哪个小崽子拿的!” 魏峥低着头,不时抬眼观察周围的环境。走到走廊尽头就听到厢房里传出交谈声,是启国的土话,魏峥面上不显,但是心里在吐槽:这启国,偷的我国的文字我国的腔调,还以为没谁听得懂?可笑。 魏峥抬手敲门,房内的交谈声一下停顿了,一门之隔,魏峥听到了兵器的嗡鸣,看来里面有好几个练家子,说不定还有大人物呢。房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瞪着魏峥,语气不善:“你,做什么的。”等到络腮胡子看到魏峥手上的盆子,明显松了口气,但是显然还不打算放魏峥进去,魏峥可不等他们反应,左腿插进缝隙,一个横踢就废了一扇门,连带着络腮胡子的子孙根一起废了。 房内的人抄起兵器就朝魏峥面门攻来,好巧不巧,魏峥端的是好东西,直接一泼,那几个抄家伙的来不及躲,一下就被辣椒粉呛到了,涕泗横流。魏峥大笑,手上也没停止动作,抽走了络腮胡子的长刀,左右横扫,就打的他们起不来身。魏峥身后传来脚步声,应该是有启国死士的帮手来了。一柄长刀破空朝魏峥飞来,魏峥侧身躲过长刀,顺势将手中的刀朝偷袭者击去,直插心口。 魏峥看着现场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环顾四周,楼道里还有好几个想伺机偷袭的,估摸着差不多可以收尾了,就对着那群人嗤笑道:“一群废物。”刺激完他们之后,魏峥就从走廊尽头的窗户跳了下去,启国死士反应过来的时候,窗下早就没有了魏峥的身影,徒留这群宵小用启国土话咒骂。 魏峥没有马上离开瑞云台,而是藏在了人流里。他们这么有组织有计划的留在璃国,不可能没有首领。刚刚这么一闹,势必会激怒他们上头的人。魏峥早在宣晖殿上就看过启国国内的几个重要人物的画像,太子殿下手上还有启国六皇子身边谋士的画像,就看等下是谁出现在瑞云台了。 果然,一炷香之后,魏峥看到了戴着帷帽的男人走进了瑞云台。在那个男人走上二楼的观景台时,魏峥拿出了一枚铜钱,男人想闪身已经来不及了,铜钱携带着内力生撕了帷帽的帷布,而后插进了柱子。仅仅两秒那个男人就遮住了自己的面颊,快步上楼了,两秒足够魏峥看清男人脸上的刀疤,是他,启国右将军,耶律牧。得到这些消息就足够了,魏峥很快就融入了人流,朝皇宫而去。 等魏峥回到皇宫,春怡殿的宫宴也已过半。魏峥先回了宣晖殿,不多时,就看见赵玉琅推门进来了。赵玉琅看着魏峥毫发无伤甚是欣慰,就是凑近一闻,有股子辣椒的味道。魏峥笑着捶在赵玉琅的背上道:“说正事!”赵玉琅立马正经起来问:“城中瓦肆有何异动?”魏峥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跟赵玉琅和盘托出。 赵玉琅听完在桌案前踱步,似乎在思考,突然赵玉琅停下了脚步:“不好,耶律牧的目标不是太子,他既然不怕暴露行踪,证明他在掩护别人,他的目标是父皇!” 魏峥听的眼皮一跳,但是一和赵玉琅对视,他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赵玉琅拿出太子给他的令牌递给魏峥:“上京三处兵力随你调配,能不能在兵部谋个好职位就看这次了。” 魏峥行礼告退,走出殿门时还不忘说:“瞧好吧,回来请你喝酒。”赵玉琅看着魏峥走远,自己也开始部署,璃国皇帝的安危不容有失,今晚就是一场大戏,只不过就要让启国人自己揭开帷幕了。 等到赵玉琅回到春怡殿,就端起酒杯朝太子走去,借着敬酒在太子耳边低语,太子听完眼中尽是寒光,只回了一句:“放手去做,有他和父皇兜着出不了事。”上首的懿德帝看到赵玉琅回到了座位,就继续和众大臣寒暄,但是借着喝酒朝太子点了点头,太子将酒一饮而尽。 赵玉琅看着天色渐晚,春怡殿外即将点灯,抬手召来他的侍卫孙鸿,孙鸿领命从后门离开。启国六皇子看到后,就对着赵玉琅冷笑,以为这次胜券在握,赵玉琅只是摇晃着酒杯,待宴席结束后,赵玉琅桌上的酒杯是倒扣着的,宫婢拾起酒杯才发觉,酒杯倒扣时,里面的酒一滴未溢。 第7章 收网,季大人觉得应该肥水不流外人田 夜幕降临,皇宫内亮起无数宫灯,宣晖殿外还有移动的火把。 殿内,懿德帝坐在上首,左右两边是太子和三皇子。大殿中央捆着三个刺客,宣晖殿外死了一个内监和六个死士。但是懿德帝还在等,因为魏峥还没回来。一刻钟后,魏峥和兵部尚书一起押送着在城外截获的准备撤离的启国密探回到了宣晖殿。 懿德帝让季万山先说,季万山才不慌不忙的开口:“宫宴前,臣就接到太子殿下的安排,让臣在城外设防,具体要防谁倒是没说,只是叫我开宴后领外城防务所一成兵力在城外接应,直到宴席即将结束,臣就接到魏峥的密报,说有启国密探准备撤离,让臣假意拦截,实则放走里面领头的,臣甚是疑惑,只等陛下解答为何要放走领头人。” 这时懿德帝才开口:“魏峥,你来说。” 魏峥朝皇帝行礼后开口道:“密探领头的是启国右将军耶律牧,草民在探查瓦肆时和瓦肆内的死士交手才引出了耶律牧,等到草民回到宣晖殿和三皇子商量对策时,才惊觉不对。” “耶律牧故意暴露行踪,就是想让我们把目光重点放在皇城内安插的死士身上,借此让我们疏松对内廷的巡视,好借机行刺陛下。但是他们忘记了,太子殿下早在之前就发现了内廷的奸细,之所以没有清理,就是为了混淆视听。所以草民就和三皇子商量,来个内外夹击,直接把上京城内的奸细清理干净。” 等大家消化的差不多了,魏峥又继续说:“三皇子将太子殿下的令牌给草民,草民就调遣了内城兵力司和侍卫营,假借全城戒严搜捕刺客,借着城中的动静,带了小队暗卫营的精锐杀上了瑞云台,果然,耶律牧就在瑞云台的密室里和瑞云台的老板密谋,臣推测,瑞云台是启国在上京的最大据点,所以查抄了瑞云台,活捉了瑞云台的老板,重伤了耶律牧,随后,季大人就在城外活捉了大批密探。” “之所以要放走耶律牧是因为启国在璃国还有据点,死士嘴里撬不出东西,所以得假意放虎归山,但是太子殿下在跟随耶律牧逃脱的密探里安插了哨子,之后我们就会掌握他们的动向直接一网打尽。加上现在启国六皇子还在璃国,启国是过了明路说来璃国朝拜的,所以没有确凿证据,我们还不能直接动手,不然我国就会陷入被动。” 季万山一点就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这启国狼子野心实乃卑鄙。” 赵玉琅看魏峥说完了才开口:“启禀父皇,宴会中途,儿臣就派孙鸿去捉拿内城的奸细,当时奸细已经收到了耶律牧动手的消息,准备联合内廷的死士刺杀父皇,幸亏孙鸿去的及时,但是死士觉察到不对劲就服毒自杀了,所以没留下活口,殿内的刺客是跟随启国六皇子进宫的,目的是刺杀太子殿下,没想到太子殿下跟儿臣在一起,所以没得手,待事情结束后,父皇再下令把这三个刺客和瑞云台的老板提到刑部审讯,不信审不出来。” 太子接着禀报:“启禀父皇,到现在为止,儿臣已经肃清了上京城内的启国奸细以及启国在内廷安插的密探和刺客,接下来,只要抓住耶律牧就等同于抓住了启国的把柄,到时候是战是和就是由璃国说了算,只要边境不出乱子,璃国的赢面很大。” 懿德帝听完众人的汇报,终于不再是面色凝重,连说了三个好。安排好后续事宜,懿德帝朝大殿中央站着的魏峥开口道:“你做得很好,不愧是镇国将军的外孙、魏相的儿子、我璃国的儿郎。从即日起,你就担任兵部侍郎一职,三日后正式上任。今日你们都是功臣,哈哈哈,都有赏!” 殿中响起:儿臣(臣)谢父皇(陛下) 等到事情处理完毕已经接近三更,懿德帝特许季万山和魏峥歇在宫里。季万山和魏峥一同出了宣晖殿前往下榻的地方。 季万山非常欣赏魏峥的能力,加上自己和魏相是多年好友,这一来二去就有许多想和魏峥说的话。 魏峥对季万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差秉烛夜谈了。这次魏峥办事办的漂亮,能力也强,将来是可以接任尚书的职位的,季万山越想越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能撮合自家闺女和魏峥喜结连理那就完美了,这样想着,他就进入了梦乡。 魏峥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会想着明天要怎么跟家里说说今晚的状况,一会想着城外流窜的启国一行人,一会还会在脑中响起季大人夸赞的话和他欣赏的眼神,这想着想着更睡不着了,魏峥没了法子,只能去叩开赵玉琅的房门。 赵玉琅一脸哀怨,偏偏还无可奈何,于是掏出来一壶酒,两人就这么对酌到天渐亮方才睡去,睡前魏峥还在想,还好明天不用上值,可以好好睡一觉。 赵玉琅就不这么想了,他明天可是要去向母后请安的,这么一来可苦了他了,赵玉琅越想越气,就把手肘撞向了魏峥的肚子,听到魏峥的哀嚎他就沉沉的睡去了。 第8章 寒暄,赵玉琅的心思旁观者清 翌日 魏峥从殿内收拾好准备出宫,刚一出门就碰到了准备去凤仪宫请安的赵玉琅。魏峥揉着自己发疼的肚子边走边对赵玉琅说:“这么早啊~” 赵玉琅看着魏峥欠揍的样子默默举起了拳头:“看来你是想再挨一拳。” 魏峥连忙拒绝道:“诶,那你可就搞错了,我可没工夫陪你切磋,我呀,得回家看我的...诶诶诶,你干什么,别推我,我知道怎么走。” 魏峥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玉琅推出了门,赵玉琅还顺着魏峥的话应道:“得得得,看你的宝贝妹妹嘛,你都说几百遍了,但是你可别忘了啊,说好的请我喝酒的。” 魏峥装模作样的朝赵玉琅拱手:“寒舍恭迎大驾。”赵玉琅被逗笑了,朝魏峥挥挥手就往凤仪宫走去。魏峥还在赵玉琅的后头喊:“你不来,上好的清霜酒可就都归我了。” ...... 赵玉琅还没进凤仪宫内殿就听到了赵怀芷的笑声,这可就奇了怪了,他皇姐可是一等一的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今儿个真是奇了怪了。还没等赵玉琅继续想,徐姑姑就走出来了,徐姑姑看到赵玉琅时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赶忙把人往里面带。好容易到了内殿,就被母后仔仔细细打量的赵玉琅实在没忍住问:“母后,您和皇姐笑什么呢,怎的,儿臣一来又不说话了。” 皇后娘娘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俊俏孩儿,同意了赵怀芷的说法。 赵怀芷讲了许久的话,此刻也是先喝了口茶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解答赵玉琅的疑惑:“我跟母后说,你在上京可是香饽饽,打马从长街过都是要收获许多香囊、手帕的。” 赵玉琅回答道:“就这些吗?那有什么好笑的。” 要不是赵怀芷看到了自家弟弟红透了的耳尖,当真就被他骗过去了,还以为他真的波澜不惊呢。 皇后拉着赵玉琅坐下,才笑着跟赵玉琅开口:“你姐姐说你呀,要不是长得还算俊俏,上京闺秀可都要被你沉闷的性子吓跑了。” 这可就把赵玉琅气坏了,忙道:“皇姐,你怎么净瞎说,我跟书院的同窗玩得可好了,哪里沉闷了。” 皇后和赵怀芷听到赵玉琅的回答都开怀大笑,赵怀芷还好心提醒赵玉琅:“你笨啊,当然不是说你跟男孩子交往沉闷啊。” 赵玉琅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喝了口茶,有欲盖弥彰的滋味了。 请完安,赵玉琅就准备出宫去了。宫内有太子哥哥操持,有需要自会传唤,趁着这几天魏峥不用上值找他喝酒去。赵玉琅跟皇后说:“母后,儿臣约了魏峥喝酒,就不在宫里用膳了。” 皇后笑着问:“是魏相的儿子吗?听说人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的,你好好跟人家学学啊。” 赵玉琅连声应下,一旁的赵怀芷还打趣道:“听说,魏相家还有个顶顶漂亮的小姑娘呢,昨儿个,珍珠还打听到,人家小姑娘叫魏泠,母后,您听,多好的名字啊。” 皇后听完,眼中的兴趣更浓了:“琅儿,你是不是......” 还没等皇后说完,赵玉琅就打断了她的话:“母后,没有的事,人家还只是小姑娘,我跟魏峥是好哥们,那理应把他的妹妹当成自家妹妹看待,您可别瞎猜啊,儿臣先走了。” 赵怀芷扶着皇后,皇后看到赵玉琅走远了才侧头对赵怀芷说:“你看这孩子,毛毛燥躁的。” ...... 赵玉琅逃也似的从凤仪宫出来,深深叹了口气就对孙鸿和陈钊说:“你们说,太子哥哥都还未娶亲呢,怎的母后这么着急我的婚事。” 孙鸿是个榆木脑袋,朽不可雕,只有陈钊还挠了挠头接话:“可是,太子今年六月已经定亲了,是太傅之女沈容容,钦天监已经算好日子了,明年三月于东宫完婚。” 赵玉琅的脚步一顿,接着给了陈钊一脚,陈钊连忙讨饶:“是殿下要我说的,我又没,哎呦,没说错。” 陈钊还要继续说的,就被孙鸿拉走了。赵玉琅在原地扶额,末了,大步朝宫外走去。 赵玉琅先回了一趟宫外的私宅,因为还没有封王,所以还在宫里住着,但是他还是更常在私宅里住,毕竟宫里可没这么自由,也就是初一十五要请安了他才回宫里住几天。私宅里有个管事姓江,忠心耿耿的,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在打理宅院,所以孙鸿和陈钊都非常敬重他。 一进门,江管事就迎了出来:“我的殿下呀,可算回来了,这两年多没见着,清瘦了不少,孙鸿你也不看着点殿下,还有你陈钊,是不是光顾着自己吃了,殿下出发前我都嘱咐了你们的......” 一阵兵荒马乱后,赵玉琅终于寒暄完了。 回了沧泉居,准备沐浴一番再去找魏峥喝酒。赵玉琅泡在浴桶里,想着赵怀芷的话哑然失笑,也不知道皇姐怎么想的,竟然打趣一个小姑娘,不,是打趣我,那可是魏峥的妹妹,魏峥这么宝贝她,赵玉琅想想都害怕,万一被魏峥知道了,那不得把他捶进土里去,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不过,皇姐有一点没说错,小姑娘是顶顶漂亮的,像上好的白玉,又比白玉多了点灵气,难怪魏峥这么宝贝她,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子。 想到这里,赵玉琅突然一阵羞耻,轻啧了一声:“我这都在想什么啊,真是魔怔了,还是想想喝酒的事吧。” 第9章 午膳,专坑哥哥的小姑娘 魏峥从宫里出来后就看到了等在城墙边上的马车,马车外站着一个很眼熟的侍女,他想起来了,是自家妹妹的贴身侍婢言萃。 言萃看到魏峥出来后马上回头掀开了马车帘子,嘴里是说不出的欣喜:“姑娘,姑娘,公子终于出来了。” 少女听到后,纤纤素手就探出了马车,接着,就看到了少女的一节皓腕,上头戴着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那镯子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晃动。再然后,魏峥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碧青色织花对襟襦裙的少女从车上下来,少女的披风随风扬起,而后像翩飞蝴蝶一般扑进了他怀里。 魏峥接住了魏泠,但嘴里还在轻声责怪:“也不慢点,当心摔着。”魏泠哪里管得了这么多,雀跃的开口:“哥哥,哥哥,可算等到你了,我在这等了许久,要是你再不出来我可得跟爹爹娘亲告状去。” 魏峥被逗笑了,稍稍屈指,轻敲魏泠的额头:“小滑头,哥哥给你赔礼了,待会到家了去哥哥院里,有什么喜欢的就挑去。”说罢就朝马车走去,魏峥扶着魏泠上了马车,随着马车咕噜噜行进,很快就到了丞相府。 魏峥刚下马车,魏母就迎了出来。魏峥笑意盈盈的朝魏母行礼:“儿子见过母亲。”魏母眼角湿润:“好,回来就好,外面风大,快,咱们进去说。” ...... 前厅,墨韵堂。 魏母:“昨天晚上宴席结束后,季大人给你父亲使了眼色,料想你是今天才能出宫的,你父亲跟我说,这次启国来势汹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再起战事,事关重大,皇宫里发生的一切,就等你父亲从宣晖殿回来后去书房详谈,你就跟娘老实说,昨天是不是很凶险,受伤了没有?” 魏峥在魏母面前转了个圈:“您瞧,好着呢。启国那些宵小之徒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呢,三两下就被孩儿打跑了。”魏母被逗笑了,听着魏峥的话就知道他是不想让家里担心,好在平安归来了。 魏峥又问:“昨天宴席上可有不妥之处?”说到这里魏母就生气了,语气不善:“宴席上,那个启国六皇子竟然敢垂涎你妹妹!真当我们魏家是好欺负的。” “什么?!该死!看来昨天就该折回去的,直接在回四方馆的路上把启国六皇子挑下马,好让他看看自己有没有命去肖想。”魏峥的拳头捏的梆梆作响。 魏泠见状赶忙安抚道:“娘亲别气,哥哥也坐下说,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我身后是魏家,是镇国将军府,我可不会怕他们,而且,这不是有哥哥在吗,等到了时机,哥哥就一枪把那个六皇子挑下马,看他还敢不敢有这些龌龊心思!” “说得好!我魏峥的妹妹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一时间,大厅里的气氛一扫阴霾。 话虽如此,魏母还是担忧:“繁儿,在事情了结之前,出门要带上侍卫,揽竹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你身上也得配点保命的东西,用来防身也好。”魏泠抱着母亲的手臂娇俏道:“都听娘亲的,我待会就去哥哥院里挑。” 魏母这才稍稍安心,想起来还没问魏峥在兵部任的什么职位:“峥儿,圣上可有给你安排职务?”魏峥抱拳,单膝下跪:“孩儿不负父亲母亲教诲,此次回京,将在兵部任侍郎一职,三日后正式上任。” 魏母与有荣焉,扶起魏峥:“好!好孩子,你可要闯出些名堂来,才不辜负这一身才学。”魏泠也为哥哥骄傲:“哥哥必定能一展宏图,实现夙愿!” 时辰不早了,陈嬷嬷就在门边行礼进来:“夫人,公子这一路辛苦了,不如让公子先回后院稍作整顿。”魏母:“也好,那繁儿,你和你哥哥先回后院,待会快用膳了,为娘再打发人传你们去膳厅。” 说到用膳魏峥才想起来,说好了要请赵玉琅喝酒的,于是对魏母说:“母亲,孩儿答应了要请三皇子喝酒,待会估摸着他就要来了,那午膳我就在东院用,晚膳再去膳厅。” “也好,那我去嘱咐厨房,让他们再备点菜,再备几坛好酒,好让你们喝的尽兴。” “多谢母亲,那孩儿告退。”魏泠也和魏母行礼告退,兄妹俩就一同去后院了,准确来说,魏泠是去她哥哥的院儿里。 从前厅去后院要过垂花门,魏泠挽着哥哥,悄咪咪的开口问到:“哥哥,你不是在家书里说,南山书院有一种好酒叫清霜吗,我也想尝尝。” 魏峥马上拒绝了:“不行,那个酒后劲大,你喝了明天头疼,到时候父亲就该抄家伙揍我了。” 魏泠声音软糯,撒起娇来没人受得住:“哥哥~我就喝一点点,肯定不贪杯,你就让我喝一点嘛。” 魏峥没法子了,只能说好:“那你就喝果酒,这个适合你。” 魏泠还以为他同意了,没成想被魏峥坑了,气的跺脚:“哥哥!” 不过魏泠心底里想:你不给我喝,我就偷偷地喝,到时候爹爹还是要揍你,看在哥哥带了好酒回来的份上,我就拦着点爹爹,绝对让哥哥少挨几脚。 第10章 礼物,这画我是送对了 十月的天气不甚寒冷,就是开始起风了。 巳时,阳光就落在了东院,此刻正斜穿影壁,零零散散的雕花刻镂打在人脸颊上。魏泠走在魏峥身侧,魏峥替妹妹挡住了些许太阳,小部分漏在魏泠的脸上,金灿灿的阳光这么一照,魏泠白净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见。 小姑娘不知道听见了哥哥说的什么话,突然拉住了哥哥的衣袖,不可置信道:“真的吗?它可会讲话?会喊我的名字吗?” 魏峥看着小姑娘透亮的眼睛,心软成一片:“它就在廊下,你要先去看看吗?还是先跟哥哥去储物间挑些东西?” 魏泠想了会:“那就先去看看哥哥带了什么好东西,我等鸟儿吃饱了再去看它。” “好好好,那就请繁儿移步储物间。” ...... “哥哥,这些都是给我的吗?”魏泠看着成箱的钗环首饰和书籍字画瞪大了眼睛。 “是呀,都给你。” “那沅沅的呢?或者我明天就邀她过府,看她有没有喜欢的,到时候就让沅沅带回去。”魏泠笑的狡黠,倒是让魏峥接下来的话不好开口。 魏峥看着妹妹一脸欢喜的探索箱笼里的东西,在桌案前来回踱步,还是开口了:“繁儿,她、她也喜欢志怪话本和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已经收拾出来了,等哪天她来找你,就可以让人送过去,这里的都是你的,当然,你们感情好,如果沅沅妹妹有喜欢的,你肯定是让她选的,这些我都很放心的......” 魏峥看着魏泠笑弯了眼睛,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说的话都快成气音了。 魏泠打趣道:“原来,都不用我操心呀~沅沅妹妹知道了,肯定很开心的~” 魏峥都大红脸了:“那倒也不用特意去说,都是妹妹,应该的,应该的。” 魏泠看差不多了,就不再揶揄他,专心致志挑选起东西来。她的目光扫过一众的首饰,最后落在了一个匣子上。 匣子里是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手柄上嵌着颗红宝石,魏泠细细的观察着匕首,发现宝石的侧面是一个卡扣,不仔细看就会被繁复的花纹遮掩住,打开卡扣,没想到宝石是中空的。 魏峥看到魏泠拿起匕首,走过去:“这是今年我刚叫人定做的,到时候,这个中空的地方可以放上迷药,给你用来防身最好不过了。” 等魏峥指挥人把箱笼搬进西院后,快到晌午了。魏泠心心念念的清霜酒也快出现了,不过魏峥并不知道她的想法,还特意让下人准备了果酒。待兄妹两个到了煮雨轩,雕花檀木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 青玉穿过抄手游廊进来禀报:“公子,三皇子已经到了,夫人派管家领着往东院来了。”魏峥欣喜,回头对站在廊柱下的魏泠道:“繁儿,我去迎一迎他,你先去书房回廊那逗逗鸟儿。” “好,哥哥快去吧。” 等魏峥带着青玉走远了,魏泠马上回到了屋内,看着桌上用玉瓶密封着的清霜酒,不禁舔了舔唇瓣。一揭开封口,那香味就飘散出来了,是清冽的桃花香。 魏泠往白玉酒盏里倒,看着那酒水流淌出来,果真是好酒。等到她捧起酒盏,抿了一口,就听到了哥哥的笑声,一时慌张,就把小半盏酒一股脑灌进了肚子。放下酒盏,匆忙把玉瓶封好,就是酒香还留在屋子里,一时半会散不了。 魏泠管不了那么多了,忍着肚里的火辣辣,拔腿就去了书房。 魏泠刚到书房回廊,揽竹和言萃就放下手中的鸟食迎了过来:“姑娘,怎么走的这样急?还有一股酒味?” 魏泠忙做噤声的动作:“嘘!哥哥就要来了,快把吃食给我,我来喂它。”揽竹和言萃这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指定是姑娘偷喝公子的酒了。 魏泠假装镇定的站在书房外逗鸟,殊不知刚刚那一幕早就被魏峥和赵玉琅看见了,还看得真真的。 ...... 魏峥出了垂花门去迎赵玉琅,就看到赵玉琅手里拿着一幅画,那是自己找了很久的边关策马图。所以,魏峥想也不想,就先带赵玉琅去了书房,想把画挂起来。 赵玉琅看着魏峥这么猴急,就用清润的嗓音取笑道:“这画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你不懂,这画我找了许久,可不得赶紧挂起来。”话罢,魏峥就停下来仔细打量赵玉琅,越看,眉头就皱的越深,没好气道:“不过,你怎么穿的跟个花蝴蝶一样,什么企图?” 赵玉琅不解:“难道不好看?” 魏峥挠头:“那倒也不是......” 魏峥话没说完就被赵玉琅打断了:“好看不就得了,别磨蹭,你还想不想要这画了。” 魏峥也不去深究了,带着画三步做两步走就到了书房。然后就看到了小姑娘欲盖弥彰的一通做法。 魏峥无奈,宠溺道:“这小馋猫,肯定偷喝酒了,看来我是少不了我爹的一顿打了。” 赵玉琅看着廊下的小姑娘,碧青色的襦裙穿在身上,她抬手去逗鸟,翠色的镯子就在白皙如玉的腕上轻晃着,那抹白色甚至更甚翠色。 小姑娘看到哥哥来了,仿佛受了惊吓,桃花眼湿漉漉的望向魏峥,桃腮微鼓,企图不被哥哥发现破绽。 突然,魏峥就听到赵玉琅发出一声轻笑:“有趣,当真有趣,看来,这画我是送对了。”徒留魏峥不明所以。 第11章 酒劲,她怎生的这般娇软 魏泠假装逗鸟,一抬眼就看见了赵玉琅。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坠着块玉佩,那玉佩的颜色,魏泠不禁抚上腕间的镯子,也是翠色的,倒是巧了。 不知道什么逗笑了他,魏泠就看见如玉的公子绽放了笑颜,他一笑就好像春风拂面,那春风将他清润的嗓音传到了她耳边,他在说“有趣”,魏泠歪着头,看向笼中的娇凤,难道是它有趣吗?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魏泠听着赵玉琅的声音,竟然觉得耳中一阵酥麻,心想:他怎么总是这样笑,是看见谁都这样笑吗? 魏泠怕失了礼数,只是看了一会赵玉琅,就把视线转移到魏峥脸上了。很好,哥哥没生气,就证明哥哥没发现她喝酒了,喝的还是清霜。 于是,小姑娘提起裙摆就下了楼梯,走到魏峥身侧,向赵玉琅见礼:“臣女魏泠见过三皇子殿下,殿下金安。” 赵玉琅扶起魏泠,凤眸中带着笑:“不必多礼,我和你哥哥是至交好友,你就权当我是兄长,亦可喊我一声哥哥。” 魏泠惶恐,抬眸望向哥哥,只见魏峥笑着点头:“繁儿,既然三皇子这么说了,私下里你就喊他哥哥吧。”魏泠应下。 ...... 不多时,一行三人就到了煮雨轩,魏峥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酒香,看着桌上的白玉酒盏,就知道小姑娘喝得还不少,不过看样子酒劲也快上来了,招来揽竹,低声吩咐。 赵玉琅心下了然,一落座就朝魏峥开口:“不愧是清霜酒,还未启封就闻着味了。” 魏峥附和道:“是啊,这可是好酒,待会你可得给我省着点喝。” 魏泠听着两人的对话,就知道哥哥是发现了,不过哥哥没生气就好,刚刚赵玉琅应该算是变着法的帮她圆谎吧,于是,赵玉琅收获了小姑娘无比感激的眼神。 赵玉琅看着小姑娘因为酒气上来而含着雾气的眼睛,登时有点不自然,只当是觉着小姑娘有趣,于是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就在小姑娘的发顶揉了揉,直到把小姑娘柔顺的头发欺负的凌乱了才撒手。 魏泠看着赵玉琅的薄唇微弯,听着从他喉间溢出的轻笑,不自觉地轻咬那水润的下唇,一下红了耳尖,酒劲上来了,连脸颊也是粉红的。 这时候,魏峥看着妹妹敛起了水润的双眸,以为赵玉琅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朗声道:“诶,你干什么呢,快喝你的酒吧,别一天天的跟个花蝴蝶一样,看把我妹妹吓的。” 说完,就夹了一筷子清爽的笋干到魏泠的碗里:“来,繁儿,快吃吧。” 魏泠低头吃菜,赵玉琅也没有再把视线放在魏泠身上,转眼就跟魏峥把酒言欢去了。 魏峥和赵玉琅酒过三巡,魏泠也吃的差不多了,她肚子里火辣辣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飘飘然。 魏泠觉得脑子一下迟钝了,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所以,她就在檀木桌上撑着下巴,看着屋外的樱花树。过了会,她就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落下的阴影打在脸上,小姑娘水润的唇就这么微微撅起,好似进入了梦乡。 魏峥和赵玉琅一直在观察魏泠的情况,发现小姑娘醉了,就停止了交谈,吩咐揽竹把魏泠抱回西院,言萃拿着披风往魏泠身上盖,不一会,揽竹就抱着魏泠离开了。 赵玉琅的视线从屋外收回来,语气带着惊讶:“那个侍女竟会功夫,看来魏相家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魏峥斟了一杯酒,睨了他一眼:“阴阳怪气什么,怎么,我妹妹身娇体弱的,配个会功夫的侍女你也眼红?” 赵玉琅闷笑道:“是。”接着又开口:“不眼红的。”魏峥也不知道赵玉琅在乱回答什么,不理他,继续喝酒去。 赵玉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前也喝过清霜,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觉得这酒后劲这么大,喝得人脑子里蹦出来了许多荒谬的念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赵玉琅定定的开口:“繁儿?” 魏峥接话:“怎么?这是我妹妹的小字,你也有意见?” 魏峥看赵玉琅愣着神,好心给他解答:“她生在四月初,父亲母亲想到人间四月芳菲尽,即使山上的桃花开了,那也不够繁盛,他们想我妹妹可以有热烈、顺遂、繁华的一生,所以就给她取了这个小字,只有亲近的人才这样喊她。” 原来是这样,小姑娘这么软糯,值得被父母这般爱着。 赵玉琅看酒喝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走到了院中,看着院中一棵枝干粗壮的樱花树。 魏峥拿着酒杯过去:“怎么心事重重?” 赵玉琅只是看着远处:“像现在这般安逸快活的日子,不知还有多少天,等刑部提审结束,你就有的忙了。” 魏峥知道他在说什么,走过去揽着赵玉琅的肩膀:“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看着这样明快的魏峥,赵玉琅也不自觉松了神经,一拳捶在魏峥肩膀上:“好!” 如果忽略魏峥的嗷叫的话:“不是,赵玉琅,你怎么回事,我白安慰你了,好端端的怎么捶我,我肚子还没好呢......” 风将两人的对话吹远又吹散...... 第12章 酒醒,心底压不住的念想 揽竹抱着魏泠回了西厢的听雨阁,将人放在了黄花梨木雕花床上。 言萃去打了一盆水替魏泠擦洗,等收拾好了,就给魏泠盖上了锦被。两人走出房门,一人去向夫人禀告,一人去准备醒酒汤。床上的魏泠在睡梦中只觉得身体浮浮沉沉,待到她醒来,已经是酉时了。 魏泠卷翘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接着睁开了水润的眼眸。 魏泠一醒,揽竹就端着醒酒汤进来了:“姑娘醒啦,快先喝了醒酒汤,不然头该痛了。”是了,魏泠晃了晃脑袋,头是有点痛。 魏泠掀开锦被半躺在软枕上,如玉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就着揽竹的手喝了醒酒汤。汤汁粘在魏泠饱满的唇上,亮晶晶的,给美人增添了点欲色。 揽竹看着自家姑娘的神情动作,不由得红了耳廓。魏泠抬眸,看到揽竹带着薄红的脸,不解道:“是很热吗?” 说罢,还去拿了床头的玉骨扇递给揽竹。揽竹接过扇子才羞赧的开口:“哪里是热的,是、是姑娘太好看了,奴婢一不小心就、就走不动道了。” 魏泠轻笑,美目微眯:“好揽竹,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羞死了。” 这时,言萃扶着相夫人从屏风外走进来:“可不是嘛,我家繁儿的样貌,可是上京出了名的,有多少公子哥想求娶你,你还不知道吗?” 魏泠听着相夫人打趣的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先走下床榻,扶着相夫人去圆桌那坐下。相夫人看桌上空了的碗,就知道她喝过醒酒汤了,但还是忍不住轻点魏泠的鼻尖:“你呀,贪嘴,这下头疼了吧。” 听着娘亲宠溺的训话,魏泠赶紧抱住娘亲的手臂,撒娇道:“娘亲,那个酒可好喝了,不过,下次我就喝少一点,这样就不头疼啦。”相夫人无奈,只能随她去了,左右也是在家里,出不了乱子。 相夫人看魏泠喝了酒也累了,就嘱咐她好生休息,若是晚膳想在西院吃,那就直接去找陈嬷嬷。 等相夫人走了,魏泠就坐在镜前,任由言萃梳理她的长发。魏泠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赵玉琅。 魏泠想到了他含着笑的眸子、噙着笑的唇瓣、还有骨节分明的大掌,以及被揉乱的头发,那是什么感觉呢,就像是触电一样,酥酥麻麻的,可是他自己也说了,就当自己是他的妹妹。 兀自想着,魏泠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徒增烦恼而已,干脆她就不想了,抽走了言萃手中的玉梳子,愤愤的丢回妆匣里,转身回了床榻,还不如再休息会呢。 东院 魏峥和赵玉琅在书房里对弈了三局,以三局两败的结果输给了魏峥。这倒让魏峥好一顿新鲜,魏峥把棋子放回玉石罐里,不解道:“怎么?魂不守舍的,往常你可不是这水平。” 赵玉琅把玩着黑色的棋子,玉做的棋子触手升温,蓦的,他像被烫到了一样,飞速把棋子丢进玉罐里。 魏峥看着他的样子,难道他还在担心启国?正打算给他说道说道的,赵玉琅就看向了窗外,说:“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了,下次再找你喝酒。” 魏峥“......” 看着赵玉琅离开了,魏峥就自顾自的去看边关策马图了。 相府外,孙鸿驾着马车朝观澜台去。马车里,赵玉琅正襟危坐,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好似还残留着小姑娘发顶的温度。 赵玉琅觉得自己快疯了,不然怎么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小姑娘的身影。人家小姑娘大概只当自己是兄长,那些旖旎的念头是万万不敢有的。 赵玉琅自己是魔怔了,难道是太久没跟女孩子打交道了吗?也不应该啊,今儿个还跟皇姐聊天了,前儿个府中的侍女香茴和露珠也跟自己行过礼了,那肯定就是因为喝酒了! 一定是这样,看来喝酒误事啊,特别是喝好酒,以后得找一些好驾驭的酒喝才行。 ......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观澜台。赵玉琅一下车就吩咐陈钊:“待会准备好醒酒汤端到书房。”陈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殿下可是千杯不醉,怎么突然要醒酒汤了?” 孙鸿抱剑站在陈钊边上,摆摆手:“谁知道呢,还不快去。” 陈钊反手就是一拳:“就你懂事!”但还是快步去了厨房。 赵玉琅站在书房的窗前,窗外是一片池塘,晚风习习,掠过池塘,最后拂在赵玉琅的脸上。赵玉琅感受着风,他觉得自己是清醒的,甚至不用喝醒酒汤,那就意味着自己确实是有了一些念头的。 赵玉琅无比唾弃自己的见色起意,正巧,陈钊端着醒酒汤进来了:“殿下。”赵玉琅端起醒酒汤,一股脑灌进了喉咙里,喉结几个上下,醒酒汤就见了底,他心里想着:那就当是喝醉了,酒醒了可不允许自己再起这些念头。 待陈钊走出书房,赵玉琅就兀自躺在了罗汉椅上。 他一闭眼就能看见小姑娘清亮的眼眸,脑海中不自觉就响起了小姑娘娇软的嗓音,她在说着殿下金安,可是眼神湿漉漉的,看着就很好欺负,不然怎么自己揉乱了她的发顶,她也没生气呢。赵玉琅发出一声喟叹:“她怎么这样乖啊。” 这天晚上,魏泠因为喝了酒睡了一个好觉,但是赵玉琅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13章 梦境,想做她最爱的人 赵玉琅梦见了自己的十七岁,那个时候他在南山书院认识了魏峥。 魏峥这个家伙,每天都在他耳边唠叨他想妹妹了。有一天,赵玉琅突然来了兴趣,让魏峥好好说一下他的妹妹。于是赵玉琅就在魏峥的口中认识了这个“妹妹”。 魏峥说起他的妹妹眼睛都是亮的,他说:“我妹妹从小就听话,我大我妹妹五岁,她算是我抱大的,她从小小一团长到现在,还是那么玉雪可爱。她的声音软糯糯的,她的脸小小一个,现在还小,所以脸上还是肉嘟嘟的,她不说话时就静静的看着你,也不哭不闹,还会被逗得咯咯笑,她撒起娇来就喊哥哥,会说哥哥抱,还会说哥哥笨,她的眼睛永远都是水润的、亮亮的,笑起来像月牙,我一看她含笑的眼眸就什么都答应她了,要是你,你肯定也受不住的。” 赵玉琅听完嗤笑道:“怎么可能,肯定是你的问题。” 魏峥也不跟他争,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我妹妹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了,还喜欢各种点心,杂书什么的,她还喜欢吃橘子,不过她从小就嫌麻烦,不肯自己剥,所以都是我给她剥好了她才去吃的,也不知道现在,我一走,她在家习不习惯......” ...... 魏峥讲了很久,也讲了很多关于他妹妹的事。赵玉琅总结了一下,不就是软软糯糯的、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嘛,那有什么稀奇的,从前在皇宫里,他也是看过很多像魏峥形容的小姑娘一样的人,他也是有许多妹妹的。 所以,赵玉琅在魏峥讲完后就对他的妹妹失去了兴趣,除了每次看魏峥乐此不疲的收集那些好玩的、好看的东西,说要带回去给妹妹时,他才会想起来他的妹妹以外,日子就这么平淡的度过去了。 直到十八岁那年的元宵,书院放假了,魏峥提起要回一趟上京,赵玉琅想着自己的课业完成了,也没什么事干,那就回去看看父皇母后吧,所以就跟魏峥一道回了上京。 在上京待了两天他们就要回书院了,毕竟路途遥远,回去也要快一天时间。赵玉琅和魏峥约好了在长街春风楼汇合,那天赵玉琅从皇宫出来,魏峥还没到春风楼,所以赵玉琅就在沿街的茶棚叫了一壶茶,慢慢悠悠的喝着。 等到两杯茶下肚,魏家的马车终于到了。赵玉琅原想过去打个招呼的,没想到从车里下来了小姑娘。 那时刚过元宵,天气寒冷,小姑娘穿着红色的织花夹袄,小脸陷在狐毛披风里,赵玉琅只看了一眼就认同了魏峥的话,小姑娘确实是玉雪可爱。 等赵玉琅站起身来,魏峥也看到了他。魏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准备去牵马,没想到小姑娘的手牵住了他的衣袖。魏峥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姑娘闷闷的开口:“哥哥,你要早点回家。” 赵玉琅听着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但是确实娇软,等他抬眸,就看到了小姑娘泛红的眼尾,那双桃花眼没有像月牙一样弯起来,但是湿漉漉的,像小鹿,但更像猫儿。魏峥看着小姑娘上了马车方才和赵玉琅骑马离去。 赵玉琅骑着马,旁边的风景都急急掠过,唯独小姑娘泛红的眼尾他怎么也忘不了。 魏峥又开始和他说起这次离别了,他说:“看着我妹妹小小一只来给我送行,我这书都快读不下去了。” 原以为赵玉琅会像之前一样保持缄默,没想到,风里传来赵玉琅清润明快的声音:“是啊,确实受不住。” 魏峥不知道他在回答哪个问题,一时也没回答他。 只有赵玉琅自己知道,那时魏峥说的:“我一看她含笑的眼眸就什么都答应她了,要是你,你肯定也受不住的。”当时他还不屑一顾,这一刻给他来了个当头一棒,他看着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神时,当真心软了,真的受不住,恨不得把所有的都给她。 也是从那时候起,赵玉琅真的记住了魏泠,她跟他见过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 ...... 梦醒,赵玉琅独自坐起身,黑暗中,他的凤眸闪烁着不一样的华光,他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念头又复燃了,像是一头野兽,在黑暗中窥觊着自己的猎物一般,他对魏泠,当真有了点不为人知的念想。 这样的念头就像在枯草地里放了把火,现在烧成了燎原之势。 赵玉琅赤着脚,走到屋内的檀木桌旁,拎起水壶就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口冷茶,想试图浇灭心里的火,可是只是徒劳,他放下水壶,默默做了个决定,既然压不下自己这样的念头,那就再保持点距离吧,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去想了。 在他做这样的决定的时候,殊不知,魏泠梦见了他。 在魏泠的梦里,她和赵玉琅不是所谓的“兄妹”,她的目光可以一直追随着他,可以偷偷地在心里幻想和他在一起后的时光,梦里的赵玉琅只对她一个人这么好,会看着她笑,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他还会亲昵的喊她小泠儿,他说,这是只有他知道的叫法,他说,亲近的人喊你繁儿,可我不只要做你亲近的人,还要...... 魏泠没等到他说完,梦境就散了。 魏泠睁着双眼,脸颊烫烫的,她突然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羞耻,她竟然梦见了赵玉琅,在梦里还和他这么亲近,他,他竟然还叫自己小泠儿,魏泠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她懊恼的翻了个身,决定不再想下去。 第14章 启国,丧心病狂的代言人 上京四方馆。 “什么!耶律牧这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连瑞云台都被一锅端了。”接着哐当一声,传出来瓷器、茶盏碎裂的声音。此前春怡殿上的启国使者,正是启国六皇子呼延赤的谋士之一。 那野安抚道:“六皇子稍安勿躁,此次虽然损失了大批密探,但是耶律牧逃出去了,只要他没有被抓住,璃国对启国就没办法,照样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我们的计划还是能顺利进行的。” 呼延赤呼出一口浊气:“耶律牧这个蠢东西,最好藏稳了,要是他坏事了,本王子活剐了他全族。”那野看着呼延赤嫌恶的模样,惊出一身冷汗。虽然他在呼延赤手下干了好几年,但还是会被他的手段吓到。 呼延赤这个人谋略不足,但是手段狠辣,他说的活剐那一定是活剐,还好暂时安抚好了他。 这时,有侍女重新拿了一套茶具进来,呼延赤的目光在侍女身上流连了许久。这是璃国安排在四方馆的侍女,身段倒是不错。呼延赤坐在床榻上朝侍女摆了摆手,等侍女走近了,呼延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侍女发出惊呼,不停的挣扎,呼延赤眉目间的不耐涌现,抬手甩了侍女一巴掌,啐了一口:“贱婢!本王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而后,不顾侍女的挣扎就将人拖进了床榻,不过盱眙,侍女的衣服就被撕扯得不能避身。早在呼延赤看上侍女的那一刻,那野就离开了房间,此时他站在门口,听见房内传来呼延赤淫邪的声音,还有侍女撕心裂肺的哭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内没了声息。那野推开门进去,呼延赤正在穿裤子,他满不在意的睨了一眼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把人抬出去。”门口的侍卫进来按他的吩咐去抬人,但看到床榻上的女子时都流露出了不忍,那女子衣不蔽体,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脸被打得青紫,但是他们也只是最低等的侍卫,帮不了她什么,只能扯下帷幔,替她遮挡一二。 两个侍卫都是启国人,等他们抬着女子经过后院时,暗处一个小厮装扮的人悄然离开了四方馆。 待女子被抬出去后,呼延赤才对那野开口:“怎么?不满?” 那野低下头恭敬道:“属下不敢,就是王子这样做,会不会让璃国不满。” 呼延赤嗤笑:“一个贱婢而已。”突然,他想到了在宫宴上看到的那个女子,还不等他开口,那野就先一步止住了他的念头:“王子,不可!那是璃国陛下的大公主,万一出了事,我们怕是不能活着走出上京。” 呼延赤不满:“怕什么,一个公主而已,这璃国迟早是我们的,到时候本王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但是看到那野不满的眼神,呼延赤就难得改口:“好了,本王子不会冲动的,既然公主不可以,那一个大臣的女儿还是没问题的吧。” 那野不知道他说的是当朝丞相的女儿,因为宴会上这么多大臣的家眷都在,他以为只是哪个小官的女儿,于是点头附和道:“这个但凭王子心意,只要不把人弄死了,就没问题。” 呼延赤想到那个女子如玉的脸庞,心里就一阵躁动:“呵,本王子可舍不得那么快让她死。” 此时相府,魏泠打了个喷嚏,总觉得被毒蛇盯上了。言萃把披风给魏泠披上,担忧道:“姑娘是不是着凉了?晚点奴婢去端碗姜汤给姑娘去去寒。”魏泠点头,而后快步朝前院走去。 此时前院,魏相在和魏峥分析局势。魏相看着明早就要去兵部上值的魏峥,难得忧心忡忡:“峥儿,陛下收到了启国国书,启国宣称陪护六皇子进京的右将军在上京不知所踪,还扬言,是璃国想借启国进京朝拜一事,扣押启国重要人物借此宣战,他们先发制人,压下了耶律牧在上京行刺陛下之事,虽然陛下和太子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但是宜早不宜迟,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耶律牧,只有从耶律牧嘴里审出了东西,才能彻底压制启国,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先机。” 魏峥皱眉:“是了,难怪呼延赤这几天都没出四方馆一步,原来是早就安排了人回启国报信,不过,他们应该想不到,耶律牧身边安排了璃国的哨子,估摸着这几天就会有消息传来。” 魏相看着上京城外的地图,指着其中两处:“耶律牧受了伤,走不快的,上京到周边城镇只有两条路,其中一条是水路,水路沿线有极多岗哨,他没有药物,应该会选择陆路。陆路的话,他可以在周边城镇躲藏,只要没有抓到他,我们就没有把柄,这应该是耶律牧揣测我们的想法得出的结论,所以。” 魏相和魏峥异口同声道:“是水路!” 耶律牧敢在上京行刺,那决计是安排好了退路的。他能在宫廷安插刺客,那在水路沿线的岗哨内安排内应也不稀奇。所以,魏峥决定上禀陛下,在水路设计拦截。水路沿线有内应,如果飞鸽传书,很容易泄露机密,看来只能拿着圣旨亲自去一趟了。 ’魏相思忖片刻道:“算着脚程,耶律牧还没出炽水,炽水的指挥使是邓练,早些年他就是跟圣上一起打天下的,信得过,太子一早就八百里加急带了口谕给邓练,叫他务必防守好炽水一线,待会你就进宫,请陛下下一道圣旨,你就拿着圣旨去炽水截人,到时候,陆路的防线就交给你季伯父,炽水肯定会有一场恶战,要保护好自己。”魏峥应下。 话音刚落,魏泠就到了前院。还没等魏泠行礼问安,魏相就走了过去,魏泠不解:“爹爹,娘亲说您找我?” 魏相语气里都是担忧:“繁儿,为父刚得到四方馆暗探的消息,那启国六皇子生性好色且手段狠辣,今天,我璃国安排在四方馆负责侍候外宾的侍女,就被那竖子折辱了,恐怕都活不过今晚,那暗探无法近身,只从房外探听到,呼延赤似乎要对某个大臣的家眷动手,为父今日叫你来,是要嘱咐你,你哥哥即将外出办公,爹爹也要经常在御书房和陛下商讨国事,所以你最近都不要出门为好,如果有迫不得已的事要出去,一定要带上侍卫,在府里也不能掉以轻心,为父怕,会有宵小趁着你哥哥不在府里潜进来。虽然不知道呼延赤要对谁动手,但为父不得不早做打算。” 魏峥听完父亲的话,顿时怒气冲天:“那奸恶之徒要是敢动手,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但是想到自己即将外出公干,也不放心魏泠一个人。 魏峥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递给魏泠:“妹妹,这个竹哨是一个人欠我的人情,你吹响它就会召来两个暗卫,这哨子就留给你,不过,哥哥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 魏泠贴身收好哨子:“爹爹、哥哥你们放心,繁儿会小心行事的,哥哥一定要平安归来。” “好!” ...... 魏泠目送哥哥离开,平日里看谁都很温和的眼眸此刻像是沉沉的湖水。 第15章 审讯,有些人天生就背负了命运 皇宫,御书房。 懿德帝给圣旨盖下最后一道印章时,下首的赵玉琅就斟酌着说:“父皇,此次魏侍郎前去炽水,肯定会有一场恶战,儿臣食君之禄,断然没有逃避的理由,儿臣请父皇下令,让儿臣协助魏侍郎前去炽水。” 懿德帝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赞许道:“你有这个想法,朕很欣慰,不过,你得先协助太子料理完刑部关押的一干人等,方能去炽水。”赵玉琅想着,刑部审理启国的那帮人也有几天了,应该很快就可以了结,那就先让魏峥先行吧。 待出了御书房,魏峥先行出宫了。赵玉琅原想先问一问太子刑部的犯人审理的怎么样了,没成想,就看见了自己稳重、老成的哥哥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太子拍拍赵玉琅的肩膀:“三弟啊,刑部那边可是有点棘手啊。” 赵玉琅不知所以,就跟着太子去了刑部的暗牢。 昏暗的牢房里,只有零星几个窗子,窗子透过来的光在地上和墙上形成光束,光束里还能看得见灰尘。随着人行进,灰尘在半空中打着旋,而后落在地下,最终归为沉寂,只有下一次有人经过,才会重新飞起。 赵玉琅跟着太子走在昏暗的过道内,越走进暗牢内部,血腥味就越浓,还夹杂着皮肉被刑具烫烂、烫熟后因无人诊治而腐败的味道。 带路的刑部小吏是负责记录审讯结果的执笔,还没等太子问话,他就恭敬的讲起了进程:“抓到的三个刺客有一个咬舌自尽了,其他两个还没招供,瑞云台的老板受不住刑,就交代了他和耶律牧的行刺计划,但是始终没有招供耶律牧的藏身地点和启国下一步的动作。” 赵玉琅了然。等到了刑房,木桩子上架着的正是瑞云台的老板。旁边行刑的官吏看到了来人,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烙铁,作揖行礼:“参见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太子虚抬手腕,免了礼。而后坐在了小吏抬上来的圈椅上。赵玉琅轻笑:“看来是没审出来啊,这可有点意思。” 赵玉琅走近了被架起来的人,那人已经看不出来是死是活了,气息也极其微弱,赵玉琅钳住他的下颌,那人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接着那人含了一口血水,啐了赵玉琅一脸,赵玉琅偏过去的脸上是细碎的血珠,发丝上也是丝丝的血沫。小吏大吃一惊,连太子的眼里都可见紧张。 囚犯声音嘶哑,不屑道:“休想!” 赵玉琅松了手,平日温润的眼睛里是见不到底的幽深,他嗤笑一声:“呵!有趣。” 等赵玉琅回头对着太子,又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形象:“皇兄放心,今晚,臣弟必给皇兄一个满意的答复。”然后接过孙鸿递过来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自己的脸和双手。 送走了太子,刑房只剩下赵玉琅、孙鸿和刑犯。 赵玉琅随手挑了一柄带倒刺的短刀,走近了刑犯,话语间还是温润:“怎么?想早点死?”话音未落,短刀就刺进了刑犯的肋下三寸,赵玉琅搅弄着刀柄,琅琅如玉的嗓音,在此时就像是地狱索命恶鬼:“那不能够呢。” 短刀拔出,整个暗牢都响彻着罪犯的撕裂哀嚎。哀嚎从里溢出,连地上的灰尘都被掀了起来,等声音传出暗牢大门,太子突然停顿了脚步,周身弥漫着悲伤,但只一瞬,便恢复了正常。只是太子身后的刑部执笔唇色惨白,颈后汗津津的。 月上梢头,赵玉琅走出了刑部,送赵玉琅的官吏还是刑部执笔。 赵玉琅接过孙鸿的帕子,擦拭着被鲜血染透了的手掌,侧头看向执笔手中的供词,执笔以为这位活阎王还有得吩咐,没想到赵玉琅只说了一句:“帕子替我烧了,剩下的两个刺客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今夜便送他们上路吧。”执笔慌忙点头,而后目送赵玉琅离开。 赵玉琅走后,执笔再次走进牢房,原本被冷风吹干的汗,因为看到刑犯,又一次渗出,执笔心里腹诽:“没想到这个上京人人夸赞的如玉公子竟然是个狠角色,简直是活阎王。” 饶是经验丰富的小吏来打扫牢房,都被地下一滩暗红、浓稠的血迹吓了一跳,别说周围还有遗留下来的皮肉了。 陈钊是驾着马车来接赵玉琅的,赵玉琅一上车,坐在辕座上的孙鸿马上就不高兴的说:“殿下,您何苦去趟这趟浑水呢,刑部又不是无人可用,怎么非得让您去审讯。” 赵玉琅的声音很轻,像是无力的:“这些年,你是只记得上京恣意潇洒的赵玉琅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记,我可是皇子啊,还是父皇手里最锋利、忠诚的刀子,这些,不过是小把戏罢了。” 孙鸿和陈钊红了眼,不再多言。 马车踢踢踏踏的声音在长街上响着,赵玉琅看着自己的手,思绪飘回了他十三岁那年,那时候,父皇即将册立太子,圣旨已经写好了,宣晖殿内除了父皇,只剩下太子和他。那时候,一向慈爱的父皇突然就变了,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父皇说:“此后,赵玉琅不只是璃国的三皇子,还是朕手里最锋利的刀,是你皇兄最忠诚的扞卫者,你要永远的做你该做的事,只要这个王朝需要你,只要你还活着,你就必须这么做。” 赵玉琅看着自己的父皇,他已经有白头发了,但是他在为这个璃国谋划未来的安定,他的皇兄赵玉显,是嫡长子,又有治国之才,他该是流芳百世的明君,而自己甘愿辅佐他。 赵玉琅在大殿内叩拜了他最敬爱的父皇:“儿臣遵旨!愿以一生辅佐皇兄。” 太子扶起赵玉琅,语气郑重:“得之我幸!” 懿德帝看着兄弟两个,终于如释重负,如果赵玉琅有抬头看懿德帝,就会发现,慈爱他的父皇红了眼眶。 懿德帝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说出那句:“我的孩儿,你们都辛苦了。” 从那时起,太子赵玉显就背负了整个璃国王朝,他夙兴夜寐学习朝政,浸淫在朝堂中,逐渐站稳脚跟。而他赵玉琅,则是成为了暗地里的刀,替赵玉显肃清所有的威胁,哪怕是在南山书院,也一刻没有闲下来过。 这就是为什么,赵玉琅没有一官半职,但仅凭皇子的身份就能参与政务,拥有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利的原因。 第16章 炽水,总是赶上最精彩的时刻 魏峥拿到圣旨后策马直奔炽水。而赵玉琅结束审讯后,刑部就将供词呈到了御书房。 懿德帝看完供词,旁边的太监总管元盛就将供词递给了在下首坐着的赵玉显。 赵玉显看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如料想一般,耶律牧最后走的水路,只是没想到,陆路竟然也安排了一批拦截魏峥的死士。这个瑞云台的老板只是启国安插在璃国负责接应的线人,所以不知道接下来启国的动作,那就只能等抓到耶律牧后再审一审了。” “对了父皇,魏峥出城前,安插在耶律牧身边的哨子就递了消息,他说,一出城,耶律牧就直奔水路,想从水路逃回长平,哨子还打探到,炽水有内部官员负责接应耶律牧出岗哨,具体是谁没探听到,不过能肯定,除了炽水,沿线有不少叛变的,所以儿臣想请父皇下旨,等抓到耶律牧,让三弟肃清沿线的岗哨。” 懿德帝点头示好后,赵玉显继续说:“耶律牧生性多疑,乘船出发时哨子就被甩掉了,所以害怕已经暴露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儿臣已经派人通知三弟,今夜子时出发。” 懿德帝看着夜色,声音沉沉道:“那便按你说的做,告诉你三弟,平安归来!” “儿臣遵旨。” ...... 观澜居 赵玉琅洗漱完回到卧房,就看到了太子赵玉显,他手里拿着圣旨,赵玉琅就猜到了是此行的任务。 赵玉琅刚想行礼接旨,就被赵玉显止住了:“嗳,自家兄弟,何须多礼,此次该做的都在圣旨里,父皇让我嘱咐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赵玉琅拿过圣旨,语气故作轻松:“我哪次不是全须全眼的回来,这次也一样,就放心吧,等我回来后,皇兄就把你私库里那块暖玉赏给臣弟吧。” 太子失笑道:“等你回来要什么都给你。” 赵玉琅摆摆手:“不用,就那块暖玉就成。” 第一次见赵玉琅要赏赐,赵玉显打趣道:“你不会有心上人了吧?不然,你要来做什么?” 赵玉琅一下失语,闷闷的说:“还没想好用来做什么,就是想先存着,说不定以后就有用了。” 赵玉显不疑有他,交代完事情就回了东宫。 子时,赵玉琅骑着马就出了城,身后还跟着孙鸿和陈钊。骑马走陆路比走水路来得快,过了郜阳城就是炽水。赵玉琅出了城郊四十里,就看到了地上整齐的马蹄印,推测是魏峥和外城调动的兵马汇合了。 赵玉琅原先还担忧魏峥寡不敌众,现在看来,凶多吉少的可就是耶律牧一行了。 翌日 赵玉琅快马加鞭追赶魏峥一行时,魏峥已经拿着圣旨去了炽水的西郊兵营。邓练在西郊部署水路的拦截兵力,刚接到魏峥,他的副部就捆着一个小兵进了营帐。邓练有一双鹰眼,他拿起佩剑,用剑鞘顶起小兵的下颌,抬眸去问副部张虎:“这么快就抓到了?” 张虎招手,身后的副将就将抓住的信鸽呈上。 张虎气愤的说:“昨天,指挥使就叫末将严防细作,没想到,今早这个小兵就企图将报信的信鸽混在送往上京的消息链上,末将拦下了信鸽,便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扭送过来了。” 邓练的剑鞘打在小兵的颌骨上,语气威严:“说!跟你接头的人在哪,你准备报什么消息,啊!” 那小兵瑟瑟发抖,口中都是血沫,可他知道,邓练不是吃素的,如果不说,指不定会受更多折磨,小兵马上磕起了头,不一会,地上就落了一滩血迹:“指挥使饶命啊,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小的再也不敢了,是、是有人给了小的两根金条,叫小人探听指挥使的行动,再、再用信鸽传回给上京。” 魏峥看着小兵眼神飘忽,知道绝对还有隐瞒,一脚踹在小兵的心窝,语气阴鸷道:“哦?这么说,你是想替你上头的人送死是吗?那你可要好好享受军中百八十道的刑罚,放心,你死了没关系,还有你的家人不是?” 小兵听完魏峥的话,瞪大了双眼,他知道这回不说是不成了,立马求饶:“指挥使,我错了,是、是蒋,呃啊。” 小兵话没说完就被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射穿了心脏。魏峥追了出去,在军营里绕了两圈,最终被刺客逃脱。魏峥捡起地上的令牌,上面赫然是一个蒋字。 魏峥扬起嘴角:“原来如此,难怪这么熟悉军营的地形。” 等魏峥再回军帐,邓练就只冷冷看了令牌一眼便下令了:“张虎,你去点兵,给我围了炽水渡口,务必一个蚂蚁都不放过,魏侍郎,你跟我去岗哨抓人。” 魏峥和邓练赶去岗哨时,从魏峥手底下逃脱的刺客,也就是岗哨的侍卫长--蒋知行已经回到了住处,换好了一身衣裳。蒋知行来到了渡口的行船监察处,支开了看守的人,三两下就钻进了一条装满布匹的商船后仓,蒋知行敲了三下舢板,舢板从里面打开了,里面赫然就是受了重伤的耶律牧。 蒋知行急的焦头烂额:“将军,我们暴露了,现在需要马上转移,半个时辰后是第一批商船出渡口的时间,我会敲三下舢板,届时会有人接将军从陆路出炽水。” 说完,蒋知行就匆匆离开了。此时,隐在暗处的陈钊也从商船离开。赵玉琅就坐在渡口的茶棚内,悠哉悠哉的喝着茶。等陈钊回来了,赵玉琅漫不经心道:“该去见见这位擅藏的耶律将军了。” 半个时辰后,孙鸿的剑横在了蒋知行脖子上。蒋知行被押送到赵玉琅跟前时还在狡辩:“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敢在炽水劫持我,怕是不要,啊。” 蒋知行还没说完,就被陈钊砸了一拳:“聒噪。” 蒋知行顿时眼冒金星,他还想说什么时就被陈钊塞了一块破布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解决了蒋知行,赵玉琅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估摸着魏峥和邓指挥使就快到了。索性先一步去了后仓。 第17章 拦截,一张渔网的事情 赵玉琅带着孙鸿去了后仓,派了陈钊去接应魏峥。 赵玉琅握着佩剑,静静的站在甲板上,渡口风大,将赵玉琅的墨发连带着青色的束发都吹得凌乱,就这般瞧着,世人大概都会叹一句公子世无双。 赵玉琅盯着舢板,待会,就让他们有来无回。孙鸿刚敲了三下舢板,舢板就从里面打开了,涌出了七八个死士。 赵玉琅拔剑的同时对上了耶律牧阴毒的眼睛,很可惜,没有吓到赵玉琅,赵玉琅施施然一笑,把剑从死士脖子上收了回来,带着温热的血喷射到了赵玉琅的脖颈上,耶律牧看着赵玉琅像是嗜血的杀神一般,就飞快从船舱里出来,想突围上岸。 眼看形势不对,耶律牧只能拿出最后的底牌了。他放了信号箭,将安插在璃国炽水的全部死士召了过来。耶律牧看着只有两个人拦截他,这回,有这么多死士,他们必死无疑。 蓦的,渡口传来了脚步声,耶律牧看着突然出现的魏峥等人,心下道:“坏了,中计了!”他看着还在与赵玉琅缠斗的死士,大喊:“快撤,保护本将军杀出重围。” 魏峥提了剑跳下船舱,冷然道:“想走?怕是不能够的。”很快,魏峥就加入了厮杀。 耶律牧被逼到了渡船边上,他看着自己的伤口,心一横,跳下了江水。这时,陈钊适时出现在了邓练身侧,朝邓练耳语了几声。 邓练差点绷不住脸,但很快就招来了士兵去江边收网。一刻钟后,船上的死士都被杀干净了,魏峥看到耶律牧逃了,刚想去追,赵玉琅扯住他的袖子:“不用,他逃不掉的。” 魏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江边十几个士兵在拉渔网,待渔网收紧,里面出现了一个人,正是耶律牧。 耶律牧受了重伤,在刺骨的江水里连武器都握不住,所以只能是被打捞上来了。 魏峥大笑:“真有你的,这都想到了。” 赵玉琅只是摆摆手,但看到魏峥手臂渗出的鲜血,担忧道:“受伤了?先去包扎吧,左右耶律牧是跑不了的了。” 魏峥早在看到赵玉琅时就把审讯别人的凶狠模样卸下了,此刻憨憨道:“害,这是经过郜阳时,不小心被刺客伤到的,原本快好了,可能是刚刚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待寒暄完,一行人就上了岸,邓练看到赵玉琅,马上就行礼了:“臣,炽水指挥使邓练,参见三皇子殿下。” 赵玉琅免了邓练的礼:“当务之急是将耶律牧救治好,这件事就交给邓指挥了,魏侍郎负责审讯蒋知行,三天后就押送耶律牧等人回京。” “是。” 等处理完一干事宜,赵玉琅和魏峥就宿在了指挥使府中。 魏峥洗漱完重新包扎了伤口,原本想歇息的,青玉就禀报说三皇子来了。魏峥还未出门去迎,赵玉琅就进了卧房。只见赵玉琅倒了一杯水,悠悠的喝着,魏峥猜是有事要对他说,也坐下了,等着赵玉琅开口。 一杯水喝完,赵玉琅掏出了圣旨,魏峥看完问:“什么时候出发?要肃清水路的岗哨可不是易事,这些年,水路新建的岗哨就有十数之多,加上与炽水一同建立的那批,零零总总不下二十,你一个人,怕是年前都回不来,要么你先去,我结束这次任务就请旨南下。” 赵玉琅看着魏峥逐句分析,心下一暖:“不愧是我拜把子的兄弟,就等你这句话了。” 魏峥撇撇嘴:“真阴险,亏我还于心不忍,那看在我这么勤恳,你以茶代酒敬我一杯?” 话落,两个杯子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夜,赵玉琅坐在案前写了一封手书,准备八百里加急送回上京。今日解决了耶律牧,就意味着璃国被启国掣肘的局面将彻底改变。只要能拿到耶律牧的供词,启国再也没有办法倒打一耙。 但是耶律牧被抓的消息,不足两日就会传回上京,上京还有呼延赤,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得让京中有所防备。护送耶律牧上京的是魏峥,但魏峥从上京出来的时候就解决了大部分的刺客,所以耶律牧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那么,一切就看上京了。 赵玉琅想着,还是决定把孙鸿留给魏峥,万一到了上京出现异动,也能及时收到消息。 房中烛火刚熄,就有急报从指挥使府门传进。 院前空地放了六具尸体,其中五个都是看守牢狱的士卒,另一具是蒋知行。 邓练惭愧道:“是下官失察,竟然没有发觉牢狱潜进了刺客,还让刺客在眼皮子底下杀了蒋知行,请殿下责罚。” 赵玉琅只是轻扫了邓练一眼,眼中看不出喜怒,邓练大气不敢喘,就在他以为赵玉琅会降罪时,赵玉琅扶起了他:“本宫也有失察之责,竟没能发觉,此间还有风国人在插手,本宫会手书一封上呈陛下,今夜之事暂且不论,但是,耶律牧不能死。” 赵玉琅这一番话,让邓练汗流浃背,恭敬道:“臣,必不负殿下所托,一定保证耶律牧的安全!” 魏峥在听到赵玉琅说这是风国的手笔时,就已经去探查尸体的异样了。果真,在蒋知行的太阳穴发现了风国的暗器--双旋针。 这样的针是风国大内才有的,一个蒋知行何德何能出动这样的暗器,只有一个可能,安插蒋知行的,是风国大内的势力,那无非就是风国的陛下、四皇子,和九皇子了。 赵玉琅轻啧:“这倒是个意外收获啊,看来,风国也是蠢蠢欲动了。” 话罢,赵玉琅旋身回了卧房。邓练留下来处理后续事情,魏峥跟着赵玉琅一道进了房内。 赵玉琅坐在房内的案桌前,提笔写了手书,待墨迹干涸,唤来陈钊,将另一封写好的手书一起递给陈钊。陈钊领命,拿了手书出门。 魏峥原以为是叫陈钊亲自送回上京,还想着把自己的汗血宝马借给他,但是赵玉琅看出来魏峥的欲言又止:“放心,自有暗网去送手书。” 魏峥还未坐下,就听赵玉琅说:“等不了了,后天就带耶律牧上路,就算风国不出手,启国也有的是人想让他死,只有他死了,启国才有开战的理由,届时风国再插一脚,璃国危矣。” 魏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看向赵玉琅的眼神都带着忧虑。 赵玉琅轻笑:“好了,今夜不会再出乱子了,洗洗睡吧。” 一夜无梦。 第18章 落子,伴君如伴虎 后日一早,魏峥就押送耶律牧回京了。邓练也调配了三成兵力护送魏峥上京,加上孙鸿从旁协助,想必即使路途艰险,也能顺利回京。赵玉琅看着魏峥出了城,也翻身上马,准备南下。 ...... 宣晖殿内,懿德帝看着赵玉琅的手书,一怒之下摔了方砚台。元盛看着摔出去的歙砚,就知道陛下是恨极了。 大殿下方跪着一众大臣,连太子也在其中。懿德帝将手书和启国国书往下一抛:“你们自己看看,启国已经得寸进尺到这般地步了,风国不知道参与了多少,只要璃国退了一步,选择了息事宁人,从此以后将永远被掣肘。主张和平收归的都歇歇心思,此战只是早晚的问题,这几天户部、工部、兵部你们给朕统筹好了,朕要看到我璃国与之一战的实力以及战中补给、战后修复的可持续时间。” 懿德帝看到底下一群跟鹌鹑蛋一样的大臣,捏捏眉心:“好了!都退下吧,魏相和太子留下。”“臣等告退。” 大臣呼啦啦退了出去,懿德帝重新落座:“太子,你说,凭着手书,如今上京该作何打算。” 太子端详着手书:“儿臣认为,不破不立。既然风国已经参与了天圣节的刺杀,那就意味着他们不怕合盟破裂,他们这么想挑破关系,那不如直接召风国新年进京朝拜,当下,风国不明我国实力,我国还是当今最大国,他们曾经在我国铁骑下战败,不敢不从,等风国派代表到了璃国,是重新签订合盟还是执意撕破合盟,璃国都可以处变不惊,假如放任风国继续参与启国的龃龉,到时候璃国会被两国合围,即使璃国有一战的实力,但必会元气大伤。” “其次就是国内,现如今,三皇弟南下必会肃清沿线不明势力,以后璃国境内的信息网和沿线要道便会和铁桶一般,而京内要做的,就是控制启国六皇子一行,启国和璃国未开战之前,他们是客,只需要软禁即可,只要他们不试图越线,可留他们一命,一旦开战,他们就用来祭旗,用鲜血告诉启国,这就是代价。光稳住上京还不够,边境线上要加强警戒,粮草和弹药都要补齐,长平一带富庶城镇要开始戒严,悄悄进行摸排,不能打草惊蛇。” 懿德帝听着这计划,满意道:“好!不愧是我璃国的储君,就按你的计划实行。各中人选可定下了?” 太子:“上京内就交给儿臣,儿臣会持令调配京中三处兵力,等处理好上京内部,风国就会进京,等风国进京后,一切事宜就交给魏相和三皇弟,届时,魏相负责明面,儿臣自会吩咐三弟暗中行事。边境事宜一直都是程老将军负责,所以得派将军亲赴边境,之后的信息传递就交给暗网,不然儿臣怕走漏风声。” 懿德帝赞许:“你安排的很好,但是你漏了一点,你皇叔封地就在边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封地,他治下严明,虽然没有参与京中和军中庶务,但也不容小觑。先皇留了一支铁甲军给你皇叔,还留了遗命,此后若边境有战事,方能调动这支军队,所以,边境就交给你皇叔和程老将军吧。” 太子太久没听过皇叔的名号了,竟然都忘记了当年的嘉义王是何等的骁勇善谋,只不过,父皇未免太信任皇叔了,万一...想到这里,太子看向懿德帝,眼中疑惑尽显。 懿德帝摆摆手,说:“不必多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皇叔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他对统一边境是有执念在的,所以不必担忧,等事情了解,这支铁甲军,朕,自有安排,太子先退下吧。”“是。” 魏相对懿德帝的安排没有异议,但也担忧是否太过冒险:“陛下,嘉义王毕竟是皇室血脉,还是小心为妙。” 懿德帝不言,进了内室,从暗格里拿出了一封圣旨。等懿德帝出来,元盛已经退了出去,此时宣晖殿大门紧闭。 懿德帝摊开圣旨,圣旨保存完好,但是日期是明崇四十一年,那是先帝留给懿德帝的最后一张底牌。 魏相接过圣旨一看,被最重要的一点震住,但表面还是装作波澜不惊,圣旨最后写着“若嘉义王反,即刻收回军队,贬为庶人,赐死。” 懿德帝看着丞相,突然就大笑了:“哈哈哈,爱卿这下可明白了朕的安排?父皇留了两道遗旨,一道是你看到的,另一道在嘉义王府,只要嘉义王无反心,就永远是朕的弟弟,是璃国的王爷,但只要他有反心,这道圣旨就是他的催命符,同样,若朕赶尽杀绝,嘉义王可以凭这支军队给朕重创,到时候嘉义王有举兵的名头,王朝就可以是嘉义王的,这就是朕的父皇,教给朕的最后一课。” 魏廷汗颜,心想:“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啊,帝王权术仅见冰山一角都让人惊厥。” 懿德帝接着说:“魏相不必忧惧,朕最信任的只有镇国将军府和你丞相府,想必爱卿是不会让朕失望的。” 魏廷行礼叩拜:“臣,效忠陛下,至死不渝。” 懿德帝走下,扶起魏峥:“好!得此贤臣,亦是朕之幸事。” ...... 四方馆内,那野推开了呼延赤的房门,房内的靡靡之音蓦然顿住了。 那野抬手行礼,准备禀报,不料被掷出来的白玉瓷瓶砸中了额头,瓷瓶碎裂,那野的额头流出冉冉鲜血。不等那野开口,呼延赤愠怒的声音先传来:“怎么,天要塌了,还是你要死了?本王子没教过你这种时候不要来打扰我吗。” 那野忍住不满,顶着压力开口:“王子,事关重大,臣不得不禀报。”说罢,走近呼延赤,轻声在他耳边禀报。 呼延赤听完目眦欲裂,一扫圆桌上的物品:“废物!耶律牧这个废物!连藏都藏不住,本王子要剐了他,连同耶律一族,一个都别想活。” 剑拔弩张之间,帐内传来细碎的穿衣声,耶律牧抽出那野腰间的鞭子,几步过去帐内,啪啪两声,打得那乐姬滚下榻来,呼延赤还想继续鞭笞,被那野止住了:“王子!正事要紧啊。” 呼延赤这才丢了鞭子,踹了一脚那乐姬:“滚!” 乐姬这才瑟缩着离开了。 第19章 做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野看呼延赤平息了怒气才继续和他商量对策。 那野:“王子,如今沿路的暗哨都被拔除了,连耶律将军被抓的消息都是风国的暗哨传给我们的,我们如今联系不上启国,在璃国除了风国留下来的暗探还有几个杀手之外,我们没有其余的帮手了,耶律将军由兵部侍郎押送,据暗探所言,一路拦截的势力都被绞杀,他们午时就会入城,这将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只要杀了耶律牧,璃国死无对证,就不可能拿到证据,我们才能离开璃国。” 呼延赤眉头紧锁:“这一路的刺杀都没用,你以为就凭我们这点人能成事?风国无非就是牺牲几个刺客和暗哨,他们巴不得启国和璃国鱼死网破,最后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可见,只能靠我们自己。” 那野一时想不到办法,总不能什么也不做,束手就擒吧。 呼延赤的眼珠转了一圈:“兵部侍郎是谁?” 那野:“是璃国丞相的儿子,叫魏峥。” 呼延赤嗤笑:“魏家?是不是有个女儿,当时宴会上她也在?” 那野点头,以为呼延赤还有心思旖旎,刚想劝诫,却见呼延赤摆手:“那倒是巧了,我们正不知从何下手,这不就是现成的么。” 那野才恍然大悟,只要抓了魏丞相的女儿,到时候还怕威胁不了那个侍郎放人,而且,直接叫风国的刺客去做,一举两得。 那野在筹谋的时候,呼延赤却在想:只要抓了这个女子,不仅可以救走耶律牧,还可以趁机得到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一举两得。想着这些,呼延赤露出了淫邪的笑。 那野:“王子,可需要现在派人探听那魏家小姐的行踪?” 呼延赤:“不必,本王子早就派人留意过了,那魏家小姐不曾离开府邸,所以,直接去相府掳人即可。” 那野担忧道:“可是王子,相府戒备森严,我们的人手一去,很快就会暴露的。” 呼延赤,“相府明日会买进一批侍女和侍卫,只要那侍郎和丞相出了府,你就知道怎么做了。” 那野:‘“王子好计谋。”话罢,那野就去联系手下和风国的刺客准备掳人了。 ...... 快午时一刻,魏峥押送耶律牧入了上京。耶律牧伤势好转,但是被捆起来关在了马车里,孙鸿执剑坐在辕座,眼睛观察着四周。 此时,春风楼二楼沿街雅座,一个穿黑衣的青年男子放下了手中凉透的茶水,“一步废棋,可惜了。” 黑衣男子的手下上前道:“公子,呼延赤似乎想借这批刺客生事,可需要属下拦截?” 黑衣男子哂笑:“不必,你还要去添一把火,这呼延赤寻死,就让他去,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没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遵命。” 而后那人一个闪身离开了茶楼。倒是黑衣男子一脸兴味,“还真期待结果呢。” ...... 魏峥把耶律牧关进了皇宫的暗牢就去宣晖殿述职。 懿德帝将后续的事宜交给太子处理,所以,魏峥刚将一路的经历汇报完就被太子叫去了。 太子蹙眉:“没想到这一路这么艰险,还好魏侍郎平安归京。接下来魏侍郎就负责审讯耶律牧,最迟十天,本宫要看到启国密谋刺杀璃国陛下的供词,在审讯其间,本宫会控制住呼延赤以及京中作乱势力,等你了结了这些,本宫再请旨派你南下协助三皇子。” 魏峥看太子看破了自己的想法,连忙行礼:“微臣遵旨。” 太子将谋算告知了魏峥,魏峥却想到了另外一层:“殿下,既然耶律牧在启国眼中非死不可,那就不排除启国刺杀耶律牧的可能,但是,启国在京中的势力基本覆灭了,那么,他们最有可能借助风国的残余势力,将耶律牧安置在皇宫的暗牢是安全不过,但是,臣恐他们另辟蹊径。” 这就是太子要说的了,虽然知道魏家把魏泠看得跟眼珠子一样,但他还是得说:“这段时间,魏相安插在四方馆的探子打探到,呼延赤早在春怡殿宴会后就想对大臣的家眷下手,之前一直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谁,现在大概率就是丞相府。” 太子欲言又止,魏峥自然接了话,只不过语气中都是怒火:“因为微臣是负责耶律牧的主要官员,而丞相又是璃国的要员,所以,他们一定会另辟蹊径的,以为只要抓了我妹妹就可以牵制魏家,就可以拿捏耶律牧的生死,呵!可笑。” 太子点头:“你说的没错,他们也绝对想不到,魏相会设好套子等他们钻,” 太子话还没说完,魏峥就急切的打断了:“是不是我妹妹出事了?还是说要我妹妹当那个诱饵?” 太子知道魏家都看眼珠子一样看着魏泠,顿感头痛:“魏侍郎稍安,没你想得这么糟糕,令妹好端端的在相府里待着,就是魏相看启国那帮人一直在找死,那不就直接来一招请君入瓮了,到时候直接把呼延赤关进牢里,省的他蹦跶了,具体的你回去问魏相就可以了。” 话罢,魏峥就行礼告退了,看他急匆匆的样子,赵玉显也是真无奈了。 相府 相夫人泫然欲泣:“不成!我不同意的,魏廷,你就是这么对我女儿的?你竟然让她去做诱饵,万一有什么好歹,你拿什么陪我,啊?” 魏相被自家夫人指控的无地自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夫人啊,为夫也是没办法啊,我也想用暗卫代替繁儿,可是呼延赤不好骗啊,这次一举成功才能了结呼延赤一行人,这样陛下才能专心对付耶律牧和启国,我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繁儿的,我是她爹爹,我怎么可能忍心让繁儿受罪啊,此举也是要了我半条命啊。” 相夫人在檀木椅上坐着,紧紧抱住魏泠,头也不抬,也不看魏廷。魏相只好同魏泠挤眉弄眼,魏泠接收到信号,开始安抚娘亲:“娘亲,爹爹跟我说了,只要我配合一下,假装晕倒,等到我在相府外被带上马车,侍卫、弓箭手就会马上出现,到时候我带上爹爹准备的迷药,这么一撒,近身的人就不能阻止我逃脱,再说了,我还有匕首呢,娘亲忘啦,外祖父教过我防身术的,繁儿没有这么柔弱的,我都想好了,这次,我一定要狠狠捅一刀呼延赤,看他还敢不敢肖想我璃国的女子。” 相夫人知道,这件事自己阻止不了,可是她忍不住伤心啊,看着自己娇柔的女儿都要拿起刀子,她就一千万个恨魏廷不成钢,但是听自己的女儿这么说,她还是很为她自豪的,至少,她的女儿,不怕事,能自保。 魏廷看相夫人终于同意了,马上过去揽住了母女两个:“夫人放心,繁儿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们的女儿该经历一些风浪了。” 等三人都收拾好了情绪时,魏峥才姗姗来迟。 但是魏廷只是把计划告诉他了,魏峥并没有参与到同不同意让魏泠去的过程,他一阵懊恼,只能继续叮嘱她:“妹妹,只要超出父亲预计的范围,你的生命遇到威胁,你就吹响哨子,关键时候,甭管计划成功与否,保命要紧。”魏泠笑着应下。 第20章 前奏,端的就是柔弱可欺 魏相在书房和魏峥安排详细事宜。 魏廷:“明天,相府会假意买进一批侍女和侍卫,到时候呼延赤大概会将刺客安插在这批人里,只要我们一离开,他们就会去后院掳走繁儿,为父事先会给繁儿吃下可解万物的药丸,也会给繁儿准备好药效极强的软筋散,里头混了迷药。相府周围和长街已经埋伏好了弓箭手和士兵,只要繁儿被带出相府,还未上马车之前,繁儿就会将药粉撒出去,等近身的人晕倒了,弓箭手就会对着启国人和刺客射箭,为父的暗卫会把繁儿接走,到时候,呼延赤就会扣上掳掠朝臣之女,挑拨两国友好的罪名。” 魏峥看这个计划安排的很周到,加上耶律牧入狱了,料想风国的手不会一下伸得太长,就算风国出手了,在上京城也逃不掉,自己等下再安排一些人手潜伏在暗处......想着这些,他便也放心不少。 不过,魏廷很好奇魏峥给魏泠的竹哨,究竟有何用处:“峥儿,那个哨子可以作何?”魏峥抿唇:“父亲,这是当时在南山书院,孩儿帮三皇子杀了几个刺客,三皇子给我的,说是可以召来两个暗卫,关键时候用以保命,不过只能用一次,毕竟只是一个人情。” 魏相了然,不过魏相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皇家牵扯太深,因为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身首异处,特别是赵玉琅,魏相知道陛下培养他的目的,即使赵玉琅有诸多权利,但是他的身边处处危机,峥儿是男子,那就算了,皮糙肉厚的,抗打,想想自己的女儿,这么娇弱,还是找个踏踏实实的好。 赵玉琅浑然不知自己被未来岳父否定了一千次,远在水乡-江城,打了个喷嚏。这当然是后话。 魏泠陪着自己的娘亲在后花园的湖心亭喂鱼。天气渐冷,但是湖面还没冻住,成群的鲤鱼聚在魏泠手底下抢食。 魏泠看着这些鱼,有点期待的说:“明天肯定很有趣,不过,外祖父只教过我把刀插进苹果里,最多就是外祖父带我狩猎时,我把刀插进了一只孢子身上,那时候被飞溅的血浇了满身,还差点被狍子撅了一脚,吓的外祖父半年多都不敢带我去狩猎。” 相夫人笑着接:“你还知道吓人啊,当时你才一丁点大,就敢去捅那么大一只公狍子,吓的你外祖父,还好你没事,要不然以后你外祖父可不带你玩了。” 魏泠还是很想念那段时光的,当时边境一片安定,外祖父回京修养,自己每年都去外祖父家找表哥和表姐,外祖父教魏泠射箭,只是魏泠怎么都学不会,倒是很会用刀,特别是匕首,一插一个准,不过等魏泠到了十三岁,外祖父就去了边境,虽然边境有舅舅看着,但是少不了外公这个主心骨。 魏泠也是两年多没看过外祖父了,最近外祖父回京述职,等结束了这些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看看他老人家。 夜幕降临,魏泠坐在听雨阁的前厅,拿着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魏峥送给自己的匕首。挖空的地方放了蚀骨的毒药,这种毒难解得很。 魏泠单手将匕首转了个圈,熟练地打开卡扣,很好,只要藏住了匕首,想必自己可以逃出来。 就算爹爹已经将计划安排的这么缜密了,但是,魏泠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幕后像是多了一双手搅弄风云,否则,按哥哥说的,启国在上京的势力基本覆灭,怎么会有胆子做埋伏之事,还能调动信息网,这么确切的知道与耶律牧相关的人和事。 她平日里也爱看江湖游记和刺客列传,即使没有参与过真正的厮杀,但是直觉告诉她,此次魏相府乃至整个璃国要对付的,远不止所见的这般,魏泠垂眸想着这些,召来了揽竹。 翌日,好戏拉开序幕。 魏相府前院集聚了一帮子侍女和侍卫,都是李管家挑好了的要进府伺候的,刚训完话就由管事的带下去了。 相夫人坐在厅内,端着杯热茶,轻缓地用盖子撇着茶沫,垂下的眼眸里都是担忧,但是一抬眼就恢复了当家主母的雷厉风行。混在侍女里的刺客打量着相府,直到看见相夫人漫不经心的样子,心头的担心才落下。 刺客心想:这相夫人爱女如命,假如料到了今日会有刺客,不可能云淡风轻,但看她刚刚的样子,怕是只以为今日无异常吧。而后,刺客收敛了神色,跟着嬷嬷往后院走去。 待前院的人都离开后,相夫人才松开了抓在陈嬷嬷小臂上的手,那手心都是汗,而相夫人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思。但是今日她得先行离府,恰好她有去相国寺上香的习惯,今日刚好营造契机,她不能留下添乱。 巳时,魏峥和魏相一前一后离开了相府,还交代相夫人近日事多,午膳和晚膳都在值上用。相夫人送他们出门之后,由陈嬷嬷扶着上了去相国寺的马车。 西厢,魏泠在院中放着的躺椅上晒太阳,她神色慵懒,美目微眯,像只高傲的波斯猫。 相府管采购的赵嬷嬷领着几个侍女进西厢请安:“姑娘安,这几个都是今日刚买进府里,负责侍候西厢的,请姑娘过目,若姑娘不喜,奴婢再给姑娘换一批。” 魏泠适才拿余光打量了会行着礼的侍女们,娇柔的嗓音一出来,假扮的两个侍女顿时松了口气:“嗯,就这些吧,嬷嬷好生调教着,可莫要坏了府里的规矩。”说完还唤了声“言萃”。 言萃便拿了银裸子给赵嬷嬷,“嬷嬷辛苦,先带她们下去吧,莫要扰了姑娘晒太阳的兴致。” 赵嬷嬷笑着应下:“欸,奴婢这就带他们下去。”等出了西厢的门,刺客悄悄回头看了眼魏泠,她还在让侍女给她喂葡萄,“呵,毫无威胁可言。” 两个刺客对了眼神后,就快步离开了。 揽竹从院外进来:“姑娘,都走了。” 魏泠撑着手臂坐起来,含笑道:“怎么样,这柔弱、骄矜的大小姐我是不是演的很好呀。” 言萃放下葡萄:“是是是,姑娘都快把我们骗过去了,不过,姑娘就是世家小姐呀,不用演都可以。” 揽竹在一旁点头称是。 ...... 春风楼雅间,“公子,呼延赤已经把刺客送进去了,相府现在正守株待兔。”黑衣男子在棋盘上落下白子,棋盘上,黑子瞬间成了包围之势,白子退无可退。 黑衣男子看着棋局,幽幽道:“光抓走可不够,得见点血才有意思,既然呼延赤想栽赃我们,那不如就派几个杀手给他,他要是输了,那就不是关进大牢这么简单了哈哈哈哈。” 四方馆,那野禀报:“王子,一切准备就绪,今晚王子千万不要露面,就交给那几个刺客,不然,臣怕被他们抓到把柄,王子在四方馆等消息即可。” 呼延赤不耐烦道:“知道了,下去准备吧。”实则,他已经开始心猿意马了。 第21章 犯险,小姑娘刀法不错 是夜,西厢燃起烛火,魏泠正在棱格子窗边剪灯芯,待灯芯发出“噼啪声”,屋内的灯除了魏泠手边的这盏,都悄然熄灭了。 魏泠慌张的向内室跑去,嘴里还在喊叫:“揽竹,言萃,有刺客,来人啊。”棱格子的窗户被开了条缝隙,一个竹筒喷出了迷烟,很快,屋内在幽幽灯火下显得白蒙蒙。 等魏泠晕倒在地上,发出的轻响之后再无声响,刺客才交换了眼神推开屋门。刺客扛起魏泠往前院走时,魏泠的眼皮掀起了一点,看到原先该晕倒的揽竹悄然起身了。 相府角门,有一驾灰扑扑的马车等在那里,而相府高墙内,魏峥的眼睛死死盯着角门的动静。刺客放下不省人事的魏泠,查看了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就准备离开,在刺客准备转身将魏泠推搡进马车时,魏泠一个侧身挣脱了刺客,袖中的软筋散也在转身时扬了出去。 刺客反应过来拔刀,但是刀还没捅到魏泠就被一支箭矢射穿了脖颈。 接着,相府亮起火把,相府周围出现了弓箭手。 车夫屏了呼吸没有吸入软筋散,抽出长刀斩断了射过来的箭矢,试图抓住魏泠,奈何要应付的太多,还没靠近魏泠就被箭矢射中了肩膀,魏泠猫着腰想先躲到了马车后,不料被先前迷晕的刺客抓住了脚踝。 魏泠冷着眼眸看着抓住自己的手,再看看如今的形势,掏出匕首,一刀扎进了刺客手腕,顿时鲜血飞溅,魏泠的眼皮和侧颈都是血,但是刺客松了手。 拉车的马在箭矢中不安的挪动,魏泠疑惑为什么父亲的暗卫还没到,连揽竹都没出现,难道...魏泠看着跟侍卫交手的刺客,一时半会是抓不住自己的,与其被变数决定生死,她决定从后街的巷子离开,相府的路她熟悉得很,揽竹知道在哪里接应她。魏泠刚站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瓦片上打斗的两个黑衣男子,有一个一直在阻止,有一个一直想甩掉对方。 魏泠看着后街,此时没有一点光亮。不好!魏泠内心惊呼,中计了,肯定还有别的刺客。 魏泠瞥见了魏峥执剑赶来,但是她猜测的另一个刺客也出现了。魏泠看着距离,自己是没办法被哥哥救走的了,而刺客已经到了眼前,打不过只能智取了。 魏泠冷然收起了匕首,将它藏在了袖中。 黑衣刺客甩了几发暗器,其中一发射在了马儿上,马儿嘶鸣跃起,暂时拖延了魏峥几息时间,但是足够他带走魏泠了。 黑衣刺客速度极快,揽住了魏泠的腰,几个飞跃,就消失在了长街。屋檐上的其中一个没戴面罩的正是相爷的暗卫,因为魏泠被抓走了,他就分了神,被另一个刺客打落。 魏峥想去追,却被从角门窜出来的揽竹拦住了。揽竹手臂正在流血,看来是被府内的刺客拖住了。 魏峥蹙眉等着揽竹开口,揽竹虽也焦急,但还是把魏泠的猜想跟魏峥说了:“公子,姑娘说如果营救出了异常,证明还有别的势力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所以在刺客掳走姑娘前,姑娘就在腰间的香囊里装了鎏金粉,鎏金粉里加了一味香料,是姑娘独有的,只要让院里的大黄闻了味道就能找到她,姑娘还让公子不要关心则乱,姑娘说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轻易让她死,无非就是受点罪,姑娘还说,既然以身做饵,那就必须得抓到对方的把柄,不然下一次,他们有了提防就很难了。” 魏峥叹气:“怎么不跟我商量啊,如此大胆!”但看形势紧急,只能回头再收拾她了。 魏泠被黑衣男子扛在了肩上,她只能听见耳畔的风声,看见建筑的残影,不过,依稀能推测还是在城内。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不出城呢?很快,魏泠就被带到了城内的一处废弃院子,魏泠被黑衣男子丢在了草垛上,很快来了一个他的手下,拿了麻绳将魏泠绑了。 黑衣男子撩开袍子,坐在了魏泠面前的木椅上,他俯视着魏泠,眼前的小姑娘穿着月白色的交领襦裙,发饰在刚刚的转移中遗失,所以只余下一根青色的发带松松挽着长发。 单看小姑娘的脸,好一个金娇玉贵,等他的眸光触及魏泠颈间和左边眼睫上快干涸的血迹时,眸光微闪,他不会看错的,魏泠一刀捅在了刺客腕间,她与想象的不一样,反而很果决。所以,原本他不打算亲自去掳人的,也因为一时兴起,他看着魏泠镇静的样子,猜到匕首还在身上,看来今夜比他想的还有趣。 魏泠知道黑衣男子在打量她,同时,魏泠也在观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他的破绽。黑衣男子挥退了他的下属,下属一出门就假扮成刺客模样去了四方馆。四方馆内,呼延赤焦急的等待着,那野在此时推门进来了。 “王子,派出去的刺客抓住人了,但是没有按原定计划带她出城,属下怕...” 呼延赤不耐的打断:“那有什么,指不定是戒严了出不去而已,难道你要本王子错失这次机会吗?” 那野不敢答话,只能悻悻地说:“那属下去一趟,王子在此处等我消息,千万不要...” 呼延赤又一次打断了那野:“少啰嗦,赶紧去。” 等那野走了,呼延赤就换了一身行头,召来两个侍卫,带着他们跟在了那野后头,人都到手了,呼延赤再也等不及了。 黑衣男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的下属也回来了,在他耳边说:“公子,魏家快找到这里了,呼延赤也离开了四方馆。” 魏泠被反绑着的手正用匕首割绳子,快了,还差一点。 黑衣男子假意蹲在魏泠面前与她搭话,实则是让她看清了他腰间的玉佩,魏泠看见了风字,还是蟒纹的,但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魏泠很快别开了眼。 黑衣男子挑起魏泠的下颌,轻笑道:“小姑娘刀法不错。”说完就带着下属离开了。 魏泠咬着腮帮子,瞪住门口,心想,下次她一定会报仇的。 很快,魏泠就把绳子割断了,不等她站起来,院中传来了声响,听脚步,人不多,那应该不是哥哥。 魏泠猜揽竹把她的话跟哥哥说了,算脚程,也快找到这里了,于是干脆就继续假装被绑着,想看看这帮人的目的。 第22章 关押,现今我才是刀俎 魏泠隐约听见外头在交谈,似乎是在确定周围是否安全,不一会,有人推开了门,来人蒙着面纱,魏泠还没认出来他是谁。 那野看着被绑住的魏泠,冷笑道:“带走!”魏泠想看看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说不定可以一网打尽。于是踉跄着被拉起来,一把刀横在了她的脖颈间,魏泠刚走出门口,呼延赤就从院外进来了。 那野看到呼延赤,顿时心惊,想把呼延赤带走,谁料呼延赤一把甩开了那野:“放肆!本王子的事何时轮得到你置喙,给我守着院子去。” 那野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呼延赤驳了面子,心里已经是不痛快了,但是想到自己的族亲,还是顺从的去守着院外。呼延赤一进来眼珠子就没离开过魏泠,眼里的淫邪都要溢出来了:“美!实在是美啊,这身段、这脸蛋。” 说罢还想去摸她的脸,被魏泠躲开了。呼延赤不怒反笑:“有脾气,本王子很喜欢,只要你伺候好了我,你想要什么,本王子都能给你。” 魏泠不耐的把脸侧了过去,余光瞄到,院墙上有人,正是他哥哥!魏峥眼里是化不开的冰冷,看死人一般看着呼延赤,注意到院内只有三个人,魏峥还安抚的看着魏泠,希望她不要害怕。 魏峥到了,证明其他人也不远了,魏泠朝魏峥使了个眼色,魏峥了然,暗器瞄准了院内的两个侍卫。 因为魏泠不看呼延赤,呼延赤的手掌就攀上了魏泠纤细的脖子,一个用力,魏泠就发出了痛苦的闷哼,与此同时,院内的两个侍卫应声倒地。那野想进来援助,不料被赶来的相府侍卫缠住了手脚。 呼延赤反应过来时,想掐住魏泠当人质,没成想,魏泠挣开了麻绳,呼延赤只看到了一点寒光,而后,右眼一阵剧痛,魏泠一刀捅了呼延赤的眼睛,呼延赤痛的哀嚎“啊”,屋外的那野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 趁着呼延赤痛的松手的间隙,魏峥飞下院墙,将魏泠护在了身后。呼延赤抽出刀大骂:“贱人!找死。” 刚一出招,魏峥就一剑挑下了呼延赤的刀,又一剑挑断了呼延赤右手的手筋,“你敢碰我妹妹,这就是下场。”话音刚落,院外也结束了厮杀。那野被弓箭手射杀,至此,四方馆内的启国人只剩呼延赤一个。 相府的侍卫包围了整个院子,青玉用有倒刺的麻绳捆住了呼延赤,只要他一动,就会被扎的体无完肤,偏偏这些倒刺又小,不会要人命。 扭送呼延赤离开后,魏廷似一阵风一般冲进院内,一把拉过魏泠,老父亲看着魏泠身上的血迹还有脖颈上的青紫,红了眼眶,哽咽道:“是爹爹不好,竟然没料到他们会有后手,让爹爹的乖乖受苦了。” 夜里起风了,魏廷赶紧解下披风,反手就覆在了魏泠身上,魏泠感受到披风的温度,依偎在了魏廷的身旁。魏廷准备好了马车,把魏泠安置在马车上后就招呼魏峥回府了。 到了相府,揽竹和言萃就扶着相夫人出来了。相夫人三步做两步走出来,拥住了魏泠:“我的女儿啊,受苦了,是娘没保护好你。”揽竹也要请求魏泠责罚的,但是被魏泠制止了,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相夫人迎风落泪,魏泠一时也不知所措,只好慌忙拂去娘亲的泪水,顺便冲哥哥和爹爹挤眉弄眼。魏相打圆场:“夫人啊,外头风大,繁儿受不住的。” 相夫人这才带着魏泠进府,但是借着灯火,看清了魏泠脖颈的青紫,又红了眼。兵荒马乱之后,终于,相夫人确认了魏泠除了脖颈,其他地方都没受伤。看魏泠跟小花猫一样,发间还有一根稻草,相夫人就让侍女先带魏泠去沐浴了,其余的事不着急。 待魏泠离开了,相夫人重新落座,魏廷给夫人斟了一杯茶,希望她可以先消消气。虽然还是被剜了一眼,但是魏廷甘之如饴。魏峥后怕道:“还好繁儿有先见之明,提前想好了万一不对劲我们该怎么解救她,不然,就算后面找到了她,怕是也受了更多苦。也是孩儿思虑不周,竟然忘记了其中关窍,最可恨的是横插一脚的那伙人,如果不是他们,繁儿就不会被掳走。” 魏相喝了一口茶,缓缓道:“这次确实是大意了,那伙人竟然料到了暗卫这一环节,还派了个轻功极好的人协助,长街暗处的埋伏仅仅射出了几支箭就失去了目标,若是你没被拦住还有一战的可能,偏偏你也被截住了,这幕后之人比我们想的难缠很多啊,还有高手坐镇,此后万不可掉以轻心,不过好在最后平安接回了繁儿。” 魏相话题一转:“现在呼延赤被押送到皇宫的暗牢了,罪名就是蓄意挑拨两国关系以及绑架朝臣家眷。启国不会赎回一个废子的,所以呼延赤只要留着一条命就可以。” 魏峥冷笑:“那他可得好好享受暗牢的刑罚才好,也不枉费我妹妹亲自出马去抓他。” 等魏泠沐浴出来,相夫人拿了上好的玉肌膏到她房里。 魏泠跪坐在榻上,相夫人轻缓地为她涂上玉肌膏,语气安抚道:“这是御赐之物,最能消痕祛疤,涂上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 魏泠撒娇道:“哪这么娇贵,繁儿一点也不怕的,我知道哥哥会来救我的,也知道有爹爹在,我肯定能回来的,这次是轻敌了,不过以后他们就没有机会了。” 相夫人刮了刮魏泠的鼻尖道:“听你哥哥说,你运刀果决,不愧是你外祖父教出来的孩子,但是也是第一次在人身上扎刀子,肯定也吓坏了吧,娘亲准备了安神汤,待会你喝了就睡下,有什么事就明天再说吧,娘亲就在这里,别怕。” 魏泠听话的喝了安神汤,等只剩自己的时候,魏泠回想起来今日匕首插进皮肤里的感觉,一开始是害怕的,到后来是跃跃欲试的,从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后,就不是这么个说法了。 春风楼,黑衣男子看着手里的密信,嗤笑一声:“我这个哥哥还真是小气,既要我替他做事,又不肯放点权利给我。”说罢,将信点燃,掷在了炭盆里。 下属不解:“殿下今日为何要将玉佩显露人前,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黑衣男子迎窗而立,声音在风里忽远忽近:“那不是正好么,大家都知道的,我一贯是依附在四哥手底下做事的,他希望璃国的水被搅浑,那我就如他所愿。” 第23章 玉佩,哪怕是雨燕也该是自由的 次日,魏泠在膳厅和爹爹娘亲共用午膳。等大家都吃好了,就在花厅品茶。魏泠这才说起了昨晚的异常之处。 放下茶盏,魏泠回想了起来:“昨晚,拦住了爹爹的暗卫,也阻止了揽竹来救我的,应该是同一拨人,当时那个黑衣男子将我掳到了一个废弃的院子,不一会他的下属就回来了,看样子,应该是个有点实权的人,不然不可能掌握了相府的动向,而且中途他派他的下属出去了一趟,其间不过一刻钟,然后那个男子就离开了,等我刚想离开,呼延赤就到了,所以,他绝对是去联系四方馆的启国人了,最古怪的是,黑衣男子离开前将随身玉佩暴露在了我眼前,他这样缜密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注意这个细节,女儿猜他是想混淆视听,到最后爹爹和哥哥来救我,那个人都没露面,证明跟启国不是一伙的,看他有意无意的展露细节,怎么都像是来搅混水的,总而言之,爹爹,上京的势力还是需要清查,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魏廷看着自己的女儿分析的头头是道,一下被惊艳了,从来不知道自己养在深闺的女儿,还有这般谋略,也是意外之喜。 魏峥也是没从魏泠的话中反应过来,他的妹妹竟然有一天可以自己设计好退路,这就显得他这个哥哥当的很失败了,竟然有一天,要一个弱女子提起刀自保,看来自己还是得多像赵玉琅学学。 等消化完魏泠的话,魏峥就回忆起来炽水的经历,当时,刺杀蒋知行的正是风国的刺客。那时,陛下就对几国势力有了计较,只是没想到,他们昨晚会这么轻易暴露行踪。 还没等魏相问细节,魏泠就自己开口了:“女儿看到了那玉佩是蟒纹的,上面刻着一个风字,所以,这是风国势力无疑。” 魏相陷入沉思:“风国虽与我国建立了百年邦交,但是这几年,他们国内也分出了几股势力,以四皇子和风国帝王为首的,一直想与我国一战,而风国的朝臣则主和,因为风国连年干旱,粮食产量和补给都不能支撑一场战争的需要,只要开战,风国就会伏尸百万,到时候,启国必会有动作,他们不敢赌。近些年也是因为两方势力互相牵制,才维持了表面的和平。” “在璃国出现的那个黑衣男子不可能是风国的四皇子,风国帝王一直着力培养他,所以不会让他冒险的,那就只能是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九皇子了,不过,这个九皇子一直以四皇子为马首,他的所作大概是四皇子的授意。”魏峥摩挲着茶盏道。 魏泠也跟着点头,魏相好奇地问:“繁儿,你认为呢?” 魏泠蹙眉道:“这个九皇子应该是跟哥哥说的一样,是听命四皇子行事,但是,他的做法肯定不是四皇子想看到的。既然爹爹都说了,四皇子主战,那怎么会主动暴露身份呢,这不是上杆子给璃国抓把柄吗,这对他们可没有益处,唯一说得通的,就是这个九皇子是故意暴露的,只要他暴露了身份,那么璃国就会做提防,风国的企图大概率会夭折,起码战事还有的拖。” 魏峥也想到了这一层:“是了,只要把关系放到了明面,璃国的水就会越来越深,但是,也因为这个九皇子的暴露,璃国和风国都会想方设法掣肘对方,这样一来,在解决了启国之前,风国都不会轻举妄动,而风国怕腹背受敌,所以来上京参与一脚,也不过是想加速让璃国解决掉启国,到时候他们才有更大赢面而已。” 兄妹两个说了魏相想说的全部,魏相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有勇有谋,心里一半是宽慰一半是担忧。 魏峥尚且可以辅佐太子,魏泠呢,她自己都有这般谋算,日后嫁到了寻常人家,后宅这小小的天地,恐怕会折了她的翅膀。 这可如何是好啊,没有哪个当父亲的想看着自己的女儿陷入危险,昨晚都是迫不得已了...... 魏泠丝毫不知,自己的爹爹已经在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她还在听哥哥分析各国势力,听的津津有味。 魏峥知道自己的妹妹很聪慧,从她十几岁就跟外祖父提议要学点东西自保开始,他就知道,他的妹妹不是一般的人,至少她不会让视野局限在一角,爱好的东西也不会只是闺阁女子喜欢的,不然,她就不会只窥见了相府繁华的一角就能嗅到花团锦簇后的危险。 魏峥揉了揉魏泠的头,笑道:“从前还以为你看野史和列传是图有趣 ,没想到真学了这么多东西,以后在哥哥的书房你自己找书看,我们魏家啊,怕是要出一个女相公了,哈哈哈。” 魏泠被魏峥逗得红了脸,娇嗔道:“哥哥!”魏相和相夫人也被这对活宝逗笑了,罢了罢了,他们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吧,做父母的只要尽全力保护好他们就够了,魏相和相夫人相视一笑。 ...... 皇宫,御书房。 太子看着户部呈上来的折子,里面是璃国近几年国库的收支情况和税收详情。璃国连年风调雨顺,粮草充盈,加上曾减免了税收,所以农工商业发展欣欣向荣,今年刚恢复税收政策,百姓都积极响应,而今国库充盈,若开战,璃国的补给只会有余而不会欠缺。 懿德帝手里的是兵部的折子,懿德帝看着折子上的内容欣然一笑:“好啊!我璃国的军队戒律严明,队伍强大,加上有镇国将军一家坐镇边境,只要启国敢犯边境,璃国铁骑就能直接踏平启地。” 太子恭贺道:“父皇圣明!而今只等审出供词,拿到启国蓄意开战的证据,再牵制住风国,即可率军出击,假如启国忍不住了,在我璃国边境动手,那耶律牧也没有审讯的必要了,只待阵前祭旗。” 一切都在预料中,只看时机了。 今日璃国的国书也持节送往风国了,年前风国必会派使臣入京朝拜,这段时间,启国被璃国抓住了太多把柄,想必启国是不敢犯上作乱的,但挑衅边境是他们的一贯作风,若在年前启国有了动作,璃国也不介意直捣启国都城,虽然后期应付风国会比较吃力,牺牲的人也会更多,但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第24章 供词,总有人痴心妄想 皇宫暗牢,耶律牧在里面关了八天,整整八天,一直没人审讯他。他被关在狭小到窒息的黑屋子里,没有一点光线,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跟他说话,他的耳边只能听到行刑的声音,因为太安静了,连外面犯人的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他都听得见,浓稠的、稀拉的,在他耳边异常清晰。 他入狱前被孙鸿灌了锥心蚀骨的毒药,不会要他的命,但是会没日没夜的折磨他。每天,他都像被万只毒虫啃食一般,他想自尽,但是双手双脚被铁链捆住了,连下颌都被卸了,每当他想绝食,体内的痛感会更明显,只有饭食下肚会缓和一些,他知道,饭食里有那么一丁点解药可以缓解他的痛苦,所以他根本控制不住,就会自己低下曾经高傲的头颅向他的敌人乞食。 在这样的环境下,耶律牧的精神状态逐渐崩溃,他爬到了门口,疯狂踢踹,外头的狱卒见此,即刻向东宫禀报。 此时东宫,魏峥放下了手里的密信。太子站起身来:“三弟借助暗网一路南下,因为暗网已经掌握了有异动的几个岗哨,所以清缴起来也快,而今行程过半,难免有消息走漏了,现下他就被拌在了江城。这江城是最早设立的岗哨之一,但情况也更复杂,所以得等你去协助,到时候你先折去丽水,丽水的指挥使是太傅的儿子沈柯,据他的密报,丽水的内奸和江城有联系,他也是在暗中行事,不敢打草惊蛇,所以你去丽水,来一出狸猫换太子,到时候去江城接应,江城会自乱阵脚的。” 正说着,暗牢有人来报:“殿下,耶律牧似乎有话想说。”魏峥看着赵玉显,笑道:“殿下,时间已到,这耶律牧是要招供了。” 太子让魏峥先去审讯,待魏峥走了,太子才慢慢悠悠道:“啧,这法子确实是歹毒了,不过用来对付启国的宵小,倒也合适得紧,就是这时间有点长,得改进。” ...... 耶律牧被带出了小黑屋,一路被拖行到了审讯室。他太久没见过光亮了,一时睁不开眼,等他被捆好在刑架上,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的就是似笑非笑的魏峥,他的脊背一凉,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再也不要进去了,只要不进去,他做什么都可以。 魏峥接好了他的下颌:“别想着自尽,你知道的,我有一万个方法能救下你,然后,你就会受更多苦。”说罢就在圈椅上落座了:“说吧,你要交代什么。”耶律牧稳住心神,声音嘶哑道:“只要你给我解药,让我离开那个鬼地方,我就全部告诉你。” 魏峥点头:“那简单,只要你让我看到满意的供词,你可以好好活着。”这个条件太诱人了,受够了磋磨的耶律牧没法拒绝,魏峥示意暗牢的执笔,可以开始了。 一个时辰后,魏峥看着文书满意的点头,再看上面耶律牧的指印,示意狱卒带耶律牧下去,还好心开口:“今夜会有人给你解药。”话罢就离开了审讯室。 等路过一间牢房时,他看到了蓬头垢面,废了右手还瞎了一只眼睛的呼延赤,不,呼延赤还断了一条“腿”,魏峥才觉得消了三分气,但是,呼延赤在牢房的每一天都会被好好“照顾”,这就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御书房,魏峥将供词呈给了陛下,太子向陛下要来了旨意,魏峥明日就得南下协助三皇子赵玉琅肃清岗哨。赵玉琅在十多天时间里势如破竹,现下行程过半,只剩下最硬的几块骨头没啃。 魏峥出宫时还在想,原先还怕他自己一个人到年前都回不来,没想到是自己低估他了,这么一想,魏峥果然觉得自己被坑了,怪自己一时心软,竟被他一卖惨就骗过去了,赵玉琅就是个狐狸,算盘珠子都快蹦我脸上了。 启国都城 启帝凌迟了送来消息的探子,看着下首瑟瑟发抖的内监,闭了闭眼:“去!把左将军和大皇子给孤找来。” 内监麻溜的出了大殿。刚巧,在宫门口就遇到了左将军和呼延礼。呼延礼和左将军行礼过后,启帝就将密报的内容给呼延礼看了。 呼延赤是呼延礼的亲弟弟,骤然得知自己的弟弟被抓了,启国在璃国上京和沿线的势力也全部崩盘了,呼延礼就感到一阵无力。 启国的第一步棋,已经全部废了,现在边境有璃国镇国将军坐镇,启国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时机。加上启国被璃国抓住了把柄,此时开战毫无胜算,还有可能被风国袭击,只能说,启国现在四面楚歌,还要夹着尾巴做人,不然,璃国直接反扑都是有可能的。 启帝在痛心失去了一员大将和一盘棋子,但从来没有一点痛心失去了一个儿子。在他看来,他有十几个儿子,不在乎死去的是哪一个,即使他最看好的呼延礼是呼延赤的哥哥。 不仅启帝如此,呼延礼也是,在他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挽回颓败之势,而不是沉溺于伤痛中。 呼延礼走到了沙盘旁,看着边境分布的势力,现在还只是一盘散沙,启国只成功将人安插在这些城镇里面,还没有做进一步的部署。 呼延礼:“父王,现在启国只能从边境下手了,只有璃国边境动荡了,启国才能进一步蚕食璃国的势力范围,儿臣看了我们安插的势力,现在边境线上基本有我们的人在,但是因为只是最初的部署,所以没办法大规模发生动乱,加上现在边境戒严,璃国对启国有了防范,我们得先暂避锋芒,待医士研究出了药剂再行动。” 启帝知道情况,也只好让呼延礼去做安排了,说到药剂,启帝还是很关心的:“医士说最快什么时候能研制出来?” 呼延礼:“禀父王,医士说最快年后,现在还在实验阶段,将药剂倒在水里,只要人喝了就会神志不清,行动迟缓,不过,目前药效还太短了,一刻钟后就会恢复清明,而且没办法做成烟雾,如果后续药剂成功以烟雾的形式存在了,那用来对付铁甲军最好不过了,只要一吸入,就会让他们战斗力下降,而且比毒药还可怕的是,会对人造成终生影响,如果一只军队都吸入了这样的烟雾,那这支军队就形同虚设了,这样一来,启国还愁打不过璃国吗。” 启帝听到这里才满意的点点头:“那可有解药?” 呼延礼嗤笑道:“有是有,但是璃国人应该想不到,那毒药是用风国特有的罗蚁草制成的吧,而且,解药就是罗蚁草周围的伴生植物金苏,就算知道了,风国会傻到把解药给璃国吗。” “哈哈哈,好!那孤就忍到年后,届时再找璃国算账,等解决了璃国,下一个就是风国哈哈哈哈。” 第25章 玲珑,舍不得她受一点苦 赵玉琅自到了江城,就被江城指挥使严防死守着,他的住处周围都是监视的探子,只有到了后半夜赵玉琅才会借着就寝,着夜行衣甩开探子。 ...... 又是一天的后半夜,赵玉琅等来了孙鸿。孙鸿将耶律牧送回上京后是可以直接南下的,但是怕中途会有人劫狱,还是等到耶律牧招供了才走的。孙鸿南下时,太子拨了东宫的影卫给赵玉琅。 孙鸿出现在赵玉琅的寝居时,外头的探子就被影卫代替了,有一个探子是江城指挥使朱辉的亲信,每晚都会向朱辉禀报赵玉琅的动向,影卫代替他时,这亲信刚从指挥使府出来。 赵玉琅白日里被监视着,虽然没有打探消息,但是也将那人的脸看了个仔细,这些年四处办事,赵玉琅有幸结识了一个行踪不定的医者,那医者不但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还会瞒天过海的易容术,赵玉琅在他那里学会了制人皮面具,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到时候影卫还可以混入内部打探消息。 孙鸿拱手行礼禀报道:“殿下,上京的事都解决了,抓住呼延赤的那天晚上,属下原本想跟在丞相府的诱饵身边,到时候探探风国的底细的,但是后面看魏家小姐自己有成算,属下就没有出手,后来属下一路跟踪风国人,发现他们只是搅了一下浑水,然后就撤出上京了,于是属下就跟太子殿下禀报,太子殿下说,他会去提防的,也嘱咐殿下要小心行事。” 赵玉琅屈指有节奏的轻敲桌面,他在暗网得到的消息极简略,只言明了太子联合丞相府请君入瓮,成功捉拿呼延赤,以及耶律牧已招供。 更详细的消息赵玉琅还没收到,因为朱辉太狡猾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察觉,所以这几天都没怎么动用暗网。听孙鸿说,魏相府的诱饵是魏泠,这倒是让赵玉琅意外。于是示意孙鸿继续说。 孙鸿这人是榆木脑袋不错,但是也难得露出了一丝欣赏:“殿下,您是没看到,那魏家小姐捅起人来面不改色的,我一看,就觉得她该是将门虎女,当时一个刺客抓住了她的脚踝,我原先想去助她的,好家伙,她一刀插进了刺客的手腕,溅了一脸的血,后来,风国派了个高手掳走了她,那人轻功了得,属下只能远远跟着,等后来魏侍郎他们都到了,我趴在屋顶上一看,那呼延赤掐上了魏家小姐的脖子,这下我肯定得去救她了,我的箭都瞄准了,没成想,她挣脱了麻绳,一匕首捅进了呼延赤的右眼,啧,属下就知道,人家不需要我的,我就撤退了,当日的场景就是这样,后来听魏侍郎跟太子禀报,这次原是出了纰漏的,是魏家小姐怕出万一,先让她那个会武功的侍女做了后手,用了一种特殊的香料来确定位置,那丞相就牵着后院的大黄狗找到了她。” 赵玉琅轻笑,不由想到了魏泠喝了清霜时脸颊的粉红,还有几年前她去送魏峥时红了眼尾的委屈样,没想到还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玲珑剔透和果决,“她本来就是将门之后,她的外祖父可是镇国大将军,她能把刀用好也不算什么,加上她这般的眼界和谋划,倒是个极聪慧的姑娘。” 孙鸿不知道怎么的,就从赵玉琅的口中听出了点骄傲的意味,真是奇怪,这又不是自家殿下的妹妹,怎么还与有荣焉上了,难道是跟自己一样单纯欣赏吗?孙鸿没想明白,还是继续禀报好了:“殿下,那个轻功极好的男子腰间佩蟒纹刻风字的玉佩......” 等孙鸿将话都讲完了,赵玉琅才轻飘飘道:“没想到这风国九皇子亲自出手了,倒是稀奇,孙鸿,你去联络风国的暗桩,把风国所有异常的地方都整理好,在江城事了之前交到本宫手上。” “是。” 房内安静下来后,赵玉琅终于躺在了榻上。这次南下,好消息是其他两国的势力渗透的不深,可以逐一解决,坏消息是,丽水和江城情况复杂,这两个是较大的岗哨建立地,但是内部贪腐严重,以出卖璃国消息获取了大量不义之财,所以现在江城的不明势力还不能一网打尽,等魏峥解决完丽水了,江城就不是威胁了。 说起魏家,自南下,也是很久没见过她了,忙起来就将心头的异样压了下去,好容易又听到了关于她的事,原以为自己会波澜不惊,没想到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房内传来了几声叹息。 只是这一晚赵玉琅睡得极不踏实,脑中走马观花般,略过了好些事情,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一张娇美的脸上,或是娇嗔、或是无奈、或是委屈,但都是她,只有她有那样湿漉漉的眼眸,总是一眼就望进了他的心里。 可是眼下还有太多事需要解决了,有边境的,也有上京的,这儿女情长只能暂时放下了。 赵玉琅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拥有权利的手,但是也杀过很多人,他的身边还是太危险了,就算小姑娘有勇有谋,在这样的危险人物身边,也是可惜了。 赵玉琅又想到,只有自己有这样的念头,人家都还当自己是兄长,怕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处去,况且只有几面之缘,还不排除自己见色起意的成分,万一耽误人家可怎么好啊。 小姑娘这么乖又这样聪慧,任谁也舍不得她受苦的吧。 他赵玉琅的一生都要为皇族效命,哪怕是自己的父皇母后都不会给自己全部的关心和爱,看过了太多逢场作戏,怎么还好去过分期盼有人一心一意护着他呢。只要没有在乎的人,就不会有软肋,就不会失望,这样的才是璃国需要的三皇子,一把冷心肠的刀子。 只要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幸福,那有没有得到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玉琅这样想着,可是在他的梦境里,他又舍不得放手,他看着小姑娘红了眼尾的那一刻,就想永远的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再也不分开。 第26章 狐狸,迫切要求证的欲望 魏峥出了皇宫,手里是南下的圣旨,魏峥看着圣旨,心里可埋怨赵玉琅了。原本是可以在家里陪自己的宝贝妹妹的,他都打听好了,南街有一家新开的首饰铺子,听说样式精美,还有旌德路边上的点心铺子,里面的荷花酥和梅子酒都是一绝,等到了十一月,还要带妹妹和季家妹妹一起去西城的鹿吟山看漫山的洋琼花。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了,好想反悔啊。 好容易回了相府,刚在东厢坐下,青玉来禀,魏泠早些时候就在他的书房找了本书,现在还在看着。 魏峥过去书房时,魏泠刚放下手里的书,顺道伸了个懒腰,魏峥笑道:“今日找了什么书,可还喜欢看?” 魏泠展开封面,是癸湘先生写的志怪列传。魏泠刚看到里面的一个狐狸书生,还没看完,魏峥就回来了。 魏泠支起下颌:“哥哥,繁儿看书看腻了,想听哥哥讲故事,最好是跟狐狸书生这样的,可有意思了。” 魏峥现在听到狐狸就想到了赵玉琅,这还是只公狐狸。索性就坐下了,挑了最近炽水的事当故事讲给魏泠听。 “话说,当日在炽水,指挥使军帐中,大家正在商讨事宜,此时,指挥使副将抓了个信使,那信使企图传送消息,没成想被抓了个正着,一审,那信使就招了,奈何,一只飞箭破空而来,信使被暗算身亡了,我追出帐外,看到有一个偷听的小贼,那小贼极熟悉驻地的防守,三两下就在驻地里失去了行踪,待我返回,指挥使就凭借信使的只言片语锁定了叛徒,于是,调了兵,将炽水渡头围了。我还未到,三皇子就先到了,派了下属控制住了那蒋姓叛徒,还派了另一个亲信来接应我,所以等要抓的人从甲板下出来,我军就形成了包围之势。” 魏峥顿了下,继续说:“等我到了岸上,原先的死士快被三皇子解决了,于是那头目放了个信号箭,召来了最后一波刺客,我就在那时加入了厮杀。后来,那头目看形势不对,就跳入了江水里,企图逃走,这里我就要说一下那三皇子了,竟然料想到了这一切,往江水里撒了渔网,那头目受了重伤,连剑都拿不起来,最后是从江水里捞起来的,他身上还挂了水草,那情形,简直贻笑大方,原本我还纳闷,好端端的那三皇子拦我作甚,现在想来,他才是只狐狸,还是只玉面狐狸呢。” 魏泠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她知道赵玉琅是个顶好的人,他温润如玉又素有才名,在南山书院时,写的诗作和策论都被上京公子们争相模仿,上京的姑娘都想嫁给他。 可是,她又从他的故事里,知道了他,原来还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这样的赵玉琅,执剑可征战四方,提笔能书惊鸿之作,就像泠泠而泻的月光,清冷的、悠远的,将魏泠笼罩着。 她清楚的知道,从前的相见,也许是自古人多好颜色,但是今日,她迫不及待地想再见他一面,她想知道,这是不是她动了心。 魏峥看魏泠一下愣了神,于是拿起一旁的书,轻点魏泠的额头。魏泠回神后,拿过那书,夸赞起魏峥来:“哥哥讲的真好,繁儿差点就回不过神来,下回哥哥还要讲与我听。” 魏峥失笑:“当然好,下回就是哥哥南下回来,到时候给你带好玩的和好吃的回来,你在家可要乖乖的,现在上京安全了,你要是觉得闷,就找季家妹妹玩,哥哥给你的哨子和匕首也带好,以防万一。” “哥哥年前能回来吗?这次危险吗?可与爹爹娘亲说了?” 魏泠捏着腰间的羊脂玉佩,企图不让自己的担忧表现出来。 魏峥捏了捏魏泠的脸颊,开怀道:“你哥哥的武艺可是外祖父认证过的,一般的歹人可伤不了我,况且,哥哥是去协助三皇子的,他那个人七窍玲珑,可没人能算计得了他,哥哥跟在他身边,你就放心吧。” 魏泠反驳道:“那你从炽水回来胳膊上都受伤了,还说自己武功高强,我看那个哨子留给你才对。” 魏峥看着气鼓鼓的魏泠,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哥哥这次保证不受伤,回来就带我的繁儿去瑞云台吃酒,怎么样?”那瑞云台解封后就划给了赵玉琅,魏峥想,到时候得宰他一顿。 魏泠知道这是公务,只能细细嘱咐魏峥小心行事。看时间不早了,魏泠就想合起书去正院找娘亲。没想到就被打眼的狐狸两个字烫到了眼睫,她匆忙放下书,都还未跟魏峥说一声,就跑了出去。 等站在了回廊的风里,魏泠才发觉自己的脸是烫的,她垂下眼帘,脑中想的都是赵玉琅含笑的眸子和琅琅如玉的声音。等脸颊的热度下去了,魏泠才缓步走去了正院。 魏泠离开后,魏峥也抬脚去了父亲的书房。 ...... 翌日,魏峥南下,直奔丽水。 丽水城,指挥使沈柯的部下拦截了一只信鸽,那是原先要送去江城的。看样子丽水城的细作是察觉到了什么,思既如此,沈柯将密信的内容做了更改。既然丽水的细作这么怕暴露,那不如直接让江城得到丽水已经控制住了来往暗线的假消息,到时候,江城怕丽水顺着线索摸到幕后之人,一定会来丽水杀人灭口。等到江城弃车保帅,丽水再联合三皇子来个釜底抽薪,一网打尽。 沈柯估摸着魏峥两日内会到丽水,那时间就是够的,魏峥到时要假扮成丽水和江城的接头人。现在沈柯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将真正的接头人控制住。 密信由飞鸽送往江城,不出一日就会到朱辉的手上。朱辉想要控制丽水,必须要得到丽水的布防图,这么多年,藏在丽水的细作一定是有相关公务的在身的,那就只能是补给司和查缴司了。渡头的地形和兵力分布恐怕细作都掌握了,但是驻地的兵力和布防一直由他管理,看来,这次得用自己做饵了。 第27章 反杀,魏兄成婚了? 江城 陈钊近日暗中跟着朱辉的下属倪昆,倪昆似乎收到了一条不得了的消息,着急忙慌的去禀报朱辉了。陈钊躲开了侍卫,闪身到了朱辉书房门口。 只听见朱辉拍案而起:“混账!那沈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料定了江城不能拿他怎么样是吧,这密信上说,丽水的暗线暴露了,那就意味着,只要沈柯顺着暗线落网的人一路审查,我们就会暴露,到时候,别说有金山银山,我这条命都保不住。” 倪昆切齿道:“那可如何是好,要不属下带人去丽水一趟,只要没有人证,沈柯就拿我们没办法,况且,我们安插在丽水的人已经拿到了渡头的布防,属下这就联络他,尽快拿到丽水驻地的那一份,等我们接管了丽水,沈柯还不是只能听命于我们。” 朱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快就能解决,总像是遗漏了些东西,“那三皇子近日可有动作?” 倪昆:“并未,属下的探子每日都来回禀,那三皇子成日在书房作画,就是些花鸟鱼虫、怪石假山,并无异常。”朱辉这才松了口气,命令倪昆按刚刚说的去做,还嘱咐道:“务必扫干净尾巴。” 等书房恢复安静,陈钊就离开了,不一会就到了赵玉琅的书房,书房外是孙鸿,点头示意陈钊进去。陈钊一五一十的把刚刚听到的转述给赵玉琅听。 赵玉琅停下手中的动作,放下了画笔,“沈柯是想先把暗线的人清理干净了再来料理那个细作,等到朱辉自己把暗线清理干净了,还能让倪昆带个消息给那细作,等那细作开始动手,魏峥也到了丽水,就能把人控制住,到时候魏峥再以送布防图的名义来江城,就能联合丽水来个一网打尽了。这沈柯倒是很有头脑,想来结束了这档子事就会调回上京了。” 陈钊听完问:“那殿下,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赵玉琅看着手底下怪石假山的画作,眸色沉沉:“配合魏峥,还有将朱辉藏起来的秘密,全部挖出来。” ...... 倪昆在次日清晨就到了丽水,只不过,他的行踪一直都在沈柯的眼皮子底下。城楼上的沈柯思索片刻,让下属吴均按先前的计划进行。 倪昆进了丽水的一家赌坊,赌坊有一个地下暗桩,是朱辉在丽水的老巢。想必那倪昆调了人,今晚就会动手。吴均回到指挥使府邸,沈柯正打算去一趟驻地。要是没有人截杀倪昆,那朱辉肯定会觉察出端倪,为了让朱辉确信他的暗线确实暴露了,今晚得死几个人。 沈柯翻身上马,天青色的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随后在扬起的灰尘里消失。吴均会带着一队人马截杀倪昆,只需要将倪昆放走,其他的就将命留在丽水吧。 漏夜,吴均带着人马赶回了驻地的军帐。沈柯放下公文,吴均就进来了,“指挥使,除去倪昆,其余三十二人悉数斩杀,属下放走倪昆时,他已中箭,等他回到江城也活不了的了。” 沈柯赞许道:“好!那倪昆可将暗线全部绞杀?” 吴均想到这,就无比佩服沈柯,“原先那倪昆还想先把其中一个暗线带回去审查的,直到属下带人包围了关押那群暗线的牢房,倪昆才对此事确信不疑,所以根本就没有留下活口,要属下说,还是大人神机妙算,不然这次的计划就暴露了。” 沈柯没理会吴均这个马屁精,只是吩咐他明早把守好补给司和查缴司,不出意外,倪昆会出现在这两个地方中的一个。 倪昆受了箭伤,他带的人全军覆没了,但是他还有一个任务没完成,必须得找到那个人。奈何他今夜元气大伤,只能先调息片刻,待明日再去找他。 翌日,露水沉沉,魏峥伴着露水赶到了丽水。 沈柯接到魏峥时,吴均派人回禀,那倪昆去了查缴司,吴均已经在暗中跟着了,等倪昆离城后,就是魏峥去抓人的时候了。魏峥坐下喝了口热茶,可算把寒气都散尽了,他紧赶慢赶,好歹是赶上了,就是这丽水,雾气太重了,赶路时衣裳就是湿润的。 沈柯同魏峥交代完,就让魏峥先去更衣,待修整完再去瓮中捉鳖。指挥使是正四品的官,魏峥这个侍郎可是三品大员,沈柯将魏峥送去厢房就先行礼告退了,不过沈柯在心里默默道,上京随处都是大官啊,这上京可没丽水自在。 魏峥修整完就在盘算,待抓住了那细作,不知道江城的朱辉会不会有提防,如果等自己假扮成细作去江城时,那朱辉鱼死网破,就只能借沈柯的力了。 一个时辰后,吴均来报,“侍郎、指挥使,倪昆已经乔装出城了,属下在查缴司周围布下了兵力,那细作并未觉察,只是那细作竟然是查缴司的司正,那个付康半月前还来找指挥使您喝过酒,虽然您说他就是个马屁精,没领他的情。” 吴均越说越小声,沈柯扶额,“下去吧,先别惊动他,待会再去抓人。” 说罢,沈柯还想同魏峥解释一番,不料魏峥摆手道:“太子信任太傅,所以也信任沈指挥使你,故而,你不用跟本官解释,做好分内的事即可。”沈柯应下。 两人骑马到了查缴司,吴均先一步捆着那付康出来了,“大人,他想报信给江城,属下不得已,就先捆了他。” 魏峥看着付康笑道:“你很聪明,不过用错了地方,吴均,将他带下去,今晚本官亲自审。” 付康不断扭动挣扎,沈柯一脚踹在他心口,“带下去。”这细作还是蠢笨了点,原先沈柯以为要用自己做诱饵的。 魏峥看沈柯那一脚,力度刚好,不由道:“好身手,改天切磋切磋。”沈柯望见魏峥眼底的真诚,笑着回,“择日不如撞日,反正是控制住了这细作,演武场走一遭?” 魏峥难得遇见对手,“走着!” 驻地演武场,沈柯和魏峥打的有来有往,魏峥拳风刚劲,沈柯招式劲捷,一时之间难舍难分,最后以平手结束。沈柯将一壶酒抛给了魏峥,魏峥仰头灌下,那酒入口甘冽,“好酒!可知在哪里能买到?” 沈柯席地而坐,“这酒啊,是我自己酿的,千金不卖,哈哈哈,但看魏兄诚心想要,那就匀你一壶。” 比试完,才知道原来两人年纪相仿,又因为不打不相识,所以就把官场那一套抛却了。 魏峥坐在沈柯旁边,“那行,等我回京,刚好可以把这酒带给我家小姑娘尝尝。” 沈柯震惊道:“魏兄成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 魏峥失笑,“你想什么呢,那是我妹妹,她啊,最喜欢尝这些了,我寻思着给她带点好吃的、好玩的。” 沈柯垂眸:“那没问题,这次事了了,我也要调回上京了,到时我去你府上拜访,那些好吃、好玩的肯定哄得你妹妹开心。” 魏峥大笑:“那就先替舍妹谢过沈兄了。” 沈柯心里在想着,自己也很久没见过妹妹了,外派两年多,只知道妹妹即将嫁入东宫,这次回京得好好补偿她。 第28章 选择,善恶到头终有报 吴均将付康的资料呈给了魏峥,魏峥看完就往牢房去了。与此同时,在江城的指挥使府,朱辉一直来回踱步,他在等倪昆的消息,如果倪昆没回来,那就意味着上当了。 魏峥将付康提到了刑讯室,室内几支白蜡烛滋滋作响,火光跳跃着,落到了魏峥脸上。虽说魏峥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是他正经起来,就是不容人忽视的兵部侍郎。 付康受了鞭刑,此刻正呈大字绑在桩子上。好半晌,付康都打算一问三不知的时候,魏峥都没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浸过盐水的鞭子。过道有人拖着尸体往外走,空气突然产生了波动,有一支靠近魏峥的白烛火光“嗤”的熄灭几秒,又似有幽灵点燃般重新跳回芯子上,那光忽明忽暗间,魏峥的话幽幽传进了付康耳朵里。 “付康,冬府县人,家父已逝,家母带着幼弟生活,而你,两年前受朱辉提携,在丽水岗哨混了个职务,后因办事得力被调往查缴所,多年来靠买卖消息到江城,攒了一笔钱,你用这笔钱给你母亲和弟弟换了处好宅院,还给你弟弟置办了套田产,半年前,朱辉给了你十根金条,你就彻底为朱辉卖命了。” 付康知道会有人调查他的,他早就把母亲和弟弟转移走了,就算事情败露,他的家人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付康在等着魏峥的下文,魏峥只是抱胸不语。付康心里开始慌了,万一超出了他的预计该如何是好。 魏峥看付康额角沁出了汗,示意了一下等在外头的狱卒,不多时,传出了惨叫,“啊!兄长救、救我...” 付康眼底充血,试图挣脱捆绑,他的语气怨毒:“狗官!你冲我来啊,你拿无辜人开刀算什么本,呃...” 付康话没说完,魏峥就一鞭子抽在了他身上,力度之大,瞬间,付康胸前就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 魏峥冷然道:“无辜?你可知道,你将驻地防守出卖给朱辉后,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丧命,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孝子吗?不过是将他人的血肉割下来供养你的家人而已,你的家人知道你干的这档子事,会如何看你啊,付大孝子?”付康剧烈喘息,想反驳魏峥的话,可是,那是事实,他从未将过往所为告诉过他的家人,就是怕被他们不齿。付康沉默了,从隔壁牢房走出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穿着华丽,她的身旁就是刚刚发出惨叫的付康的弟弟付杰。 付杰原以为,他的哥哥无愧于天,所以才愿意来这牢房帮魏峥演这一出戏。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的哥哥背着家里的祖训,干的是天理不容的勾当。 付康看着付杰眼底的不屑,看着老太太的失望,顿时生出了无名火,“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们?现在你们穿金戴银了就看不起我了?那我这些年做的算什么!” 老太太脱去了身上华丽的外袍,步履坚定的走到了付康面前,拿起木拐杖,一杖一杖的打在付康身上,哽咽的说:“为娘从未要求你做高官,享厚禄,打你走出了冬府,为娘就盼着你平安,屡屡告诫你,一定要凭良心做事,你弟弟今年刚过了乡试,你是他的榜样你知道吗?从前是我替人浆洗养活了你和你弟弟,到头来也不需要你做这些害人的勾当给我这些莫须有的荣华富贵,你弟弟因你失去了考试资格,他认了,那是他享受了你这么多年供养该受的,但你也要老老实实交代你做过什么,否则,我这个娘,你就当死了。” 付康含泪道:“娘!我说,我都说,求您,求您别不认我,孩儿知错了...” ...... 魏峥如愿拿到了付康的供词,付康连同他和朱辉交易的细节和话术都交代了个明白。付康被带回了牢房,老太太别过了眼,待平复下来后朝魏峥行礼道:“大人,这孽障,您如何处置,老身都无怨言,只恳求您留他一个全尸。” 魏峥扶起老太太,眸色温和道:“付康多年来买卖消息到江城,出卖了诸多军情,按罪少不了十年牢狱,但他配合查案,罪不至死,至于付杰,他的兄长犯错,不至于给他连坐,待上头查证,付杰若无罪,可继续科考。” 老太太和付杰皆千恩万谢,魏峥也作揖,“老太太深明大义,是我璃国百姓楷模,请受下官一拜。” ...... 沈柯看着供词,里面付康出卖的情报他也猜得大差不差,朱辉就差从他身上得到驻地布防了。凭这份供词,朱辉也是死罪难逃了,但是江城牵涉甚广,魏峥无论如何还是得走一趟江城。 沈柯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布防图,那是前任指挥使在任时的,现在的布防早已焕然一新,用来交朱辉的差足够了。 沈柯看着江城的地形,圈出了几个朱辉事败最有可能撤退的方向,假如在指挥使府就生擒了朱辉就用不上了,但朱辉狡猾,魏峥和三皇子随时有暴露的风险,所以还是得带兵守在城外。 沈柯给了魏峥一支信号箭,“若要调兵,就用了它,届时我会去接应你们。” 魏峥将这支极小的箭矢放在了袖袋,看着阴沉沉的天开口:“付康说,明日午时会跟倪昆接头,届时倪昆会把他带到朱辉的书房,等朱辉查验过布防图就可以离开了,那个时候如果还没暴露,我会再跟三皇子接头。事不宜迟,快帮我备马。” 魏峥出了城,沈柯也没闲着,通知了吴均点齐人马,先分小队分散出城,待外头暗下来再大部队全速前进。他手上还有一封调令,是太子请来的,用来调配江城的驻军。 如果江城驻军被朱辉收入囊中,那么丽水的军队就会全力拦截,如果没有,那调令就会让驻军原地待命不得出兵。到时候朱辉想借势也不行了。 魏峥骑马全速往江城赶去,他知道赵玉琅一定料到了他明天会到江城,所以,入城后可能会有陈钊接应,如果有什么计划,相信赵玉琅会跟他说的。 第29章 困境,他对殿下莫名自信 朱辉等到了重伤的倪昆,虽然倪昆跟他说事情办妥了,但是朱辉还是隐隐有些不安。这几天他把密室里的资产转移了,但是里面最重要的东西还没拿出来,看来这几天要亲自去一趟密室了。朱辉让倪昆下去疗养,不料到了后半夜,倪昆就因箭伤吐血身亡了。 ...... 魏峥在巳时进了江城,疑惑的是根本没有人来接应他。他只好先进了一家茶楼,静静等待午时的到来。赵玉琅就在指挥使府的东厢房住着,虽然当时朱辉极力让他住主院,但是赵玉琅以不喜他人痕迹为由拒绝了。 他在东厢的书房打了个喷嚏,近日好似总有人念叨他。赵玉琅看向滴漏,巳时三刻了,魏峥怕是进城了,等魏峥到了指挥使府,朱辉就会反应过来上当了,趁乱,就可以去后花园假山处看看朱辉的宝贝密室了。 就是得让魏峥先顶着,想了一下,还是把孙鸿派过去吧,不然魏峥要是真受伤了,那小姑娘恐怕得红了眼睛,等日后小姑娘知道了魏峥是来助他的,怕是得怨上自己。 滴漏滴下的水珠溅起,木刻指针指到了午时,孙鸿领命退出书房,而赵玉琅拿起了那张花鸟假山怪石画。他再看了一眼窗外,不消多时,怕是有一场雨。那也好,就当是来洗涤朱辉这么多年来的罪恶吧。 朱辉就坐在前厅,看着魏峥走进来,他嘴角露出冷笑,但是很快就被掩盖住了。等魏峥将假的布防图交给他时,朱辉还装模作样的夸赞了几下魏峥,还许下了大好前途,魏峥作揖道谢,余光瞥到了兵器的寒光。看来,这是暴露了,不然也不会派这么多人来杀他。 “锵”的一声,杀出来十数个拿着刀剑的府卫。朱辉看着包围在里面的魏峥,冷笑道:“好谋算啊,连我的心腹都葬身在你们手上,我就说,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倪昆一死,你就到了江城,怕是料到了倪昆活不到今天吧,但是你错了,我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付康是我提拔的,就算我没见过他,但是他的来历我一清二楚,你就是连身高都对不上,今日就杀了你为倪昆陪葬!上。” 府兵蜂拥而上,魏峥撂倒了一个后,夺过他的剑,杀招之间还得空朝朱辉放狠话:“想杀我,你还不够格,小爷我败在太俊朗,我认了,但我偏偏不会认输这两个字。”话罢,一剑割断了一个府兵的脖子。 朱辉看着形势不对,想着后院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就将后院的人手调走了一半,用来支援前院。 魏峥竭力阻挡,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等魏峥被合围了,刚想先突围出去,那孙鸿就从屋顶上杀下来了。 朱辉看着只来了一个帮手,哈哈大笑了两声,但很快被笑噎住了,朱辉瞳孔骤缩,该死,竟被赵玉琅骗过去了,“来人,快跟我去后院!” 奈何府兵被魏峥和孙鸿缠住了,只有三两个还在朱辉身边,朱辉没了法子,只好先派一个拿了令牌去驻地调兵过来,只要把他们绞杀在江城,就万事大吉了。然后,他就带着剩下的几个匆忙赶去了后院。 在朱辉刚察觉不对劲时,赵玉琅的影卫就解决了假山旁的侍卫,他虽然被监视着,但是眼睛没瞎,朱辉为数不多的去密室的时间都被他看到了。朱辉基本都是挑的月上梢头才去,恰好,那时赵玉琅穿了夜行衣出来活动,只是,赵玉琅不知道那假山怎么开,天太黑了,他不能完全看见朱辉的动作。 蓦的,天空飘起了小雨,很快湿儒了赵玉琅的墨发,赵玉琅看着雨丝落在荷塘,而后转头,打量着假山。这假山地势较荷塘略高,但里面不能受潮,所以朱辉一定会做好排水,那么,这低洼处......赵玉琅俯视着地形,很快,眸光落在了西南角,那里有一块多出来的石块,特意被染了色,不仔细看,就和水沟融为一体了。赵玉琅踩了下去,只听见假山处传来石块被挪动的声音,那声音在有活水流入的荷塘周围,不细听,很难觉察。难怪朱辉从来不怕败露这个地方。 赵玉琅留下了陈钊去阻挡朱辉,自己掏出火折子就进了密室,等他一进去,密室的门就关上了,墙上有个机关,应该是开门用的。这个密室的走向是朝下的,赵玉琅感受到火折子的火焰左飘右荡,那看来地下不知道连着哪里,竟然有风。 朱辉赶到时,没有看见人影,就在他快松了一口气时,荷塘倒映出了假山后的影子。朱辉目眦欲裂,几个府兵就朝假山后过去了。 陈钊知道藏不住了,索性就出来了,和府兵过了十几招。朱辉看见只有陈钊一人,就知道那三皇子大概是进了密室,眼看着府兵拦不住陈钊了,朱辉思忖片刻,那就只能先毁了密室,将赵玉琅困死在里面,等驻军到了,他们也跑不掉。 陈钊解决了府兵,朱辉也拉到了一根铁链。陈钊料想朱辉是要毁了密室,就将剑掷了出去,奈何朱辉快了一步,随着一声惨叫,朱辉断了一条胳膊,而假山应声坍塌。 朱辉瘫在地上嚣张道:“他有命进去怕是没命出来了吧,哈哈哈哈。” 陈钊闭了闭眼,拔出插在地上的剑,一剑捅进了朱辉剩下的左手,挑断了朱辉的手筋,顺带卸了他的下颌,省的他总瞎说。他家殿下是他朱辉想困就能困住的吗,可笑。 前院的魏峥和孙鸿联手解决了府兵,而后魏峥将信号箭射向天空,该通知沈柯去江城驻地了。等魏峥赶到后院,只看见了地上如同死狗的朱辉和坍塌了的假山。 朱辉被孙鸿带去看押了,魏峥就在假山旁观察。陈钊看魏峥一点不着急,甚是疑惑道:“魏侍郎,您不想法子救我们家殿下吗?” 魏峥正看向那荷塘的活水口,轻笑:“你家殿下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里面肯定有他想要的东西,等着吧,等他拿到就会出来了。” 陈钊实在是不懂,魏峥就把陈钊拉到了荷塘边,“你看,这里有一个活口,你再想,密室里不可能没有空气吧,所以啊,你家殿下是料到了才敢下去的。” 陈钊恍然大悟,他就说嘛,他家殿下怎么可能被困住。 第30章 逢生,里应外合的上上计 赵玉琅顺着阶梯往下走,快走到平地了,上面突然传来了巨响,接着底下就扬起了尘土和碎石。 赵玉琅抬手甩袖挥了两下,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就看到了有一个厢房这么大的地方。赵玉琅点燃了入口处木架子上的油灯,火光投射,这才看清了里面的构造。 里面放着十几口木箱,靠墙的地方还有个高两米的博古架,奇怪的是,博古架是空的。赵玉琅走过去,指腹在博古架的隔层划过,他抬起手指,果然看到了零星的金粉,看来,这上面放的都是朱辉这些年所得的赃款。视线一转,赵玉琅朝摆放账目的木架走去。随手翻开,里面都是些驻地支出和江城铁矿的开采记录。 这江城之所以会成为最初的岗哨,最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它出产铁矿,每年为璃国的兵器制造提供三成的原料。 只是,近几年都没有战事,加上圣上减免徭役,这铁矿开采的数目未免太过惊人了。光是投入的人力就是有战役时的两倍,最古怪的是,户部呈上来的折子,并未增多兵器制造数额,连账目也不是同一册。赵玉琅越想越心惊,这么想,这朱辉很可能叛国了。 赵玉琅环视着这个木架,看到顶层时,果然,有暗格。他轻点足尖,一个借力就攀上了木架,待打开暗格,里面是厚厚一沓书信。赵玉琅一页页翻看,都是朱辉和一个代号延礼的人做的交易。那人用的公章是启国的文字,是了,那就对上了,是呼延礼!难怪启国这么嚣张,原来问题是出在这。 这书信里交易的铁矿数,以今年的数量最巨。但是看落款日期,是三月前,铁矿开采速度本就慢,朱辉怕暴露,所以分了五批,先走陆路押送到边关的沙棘镇,再以贸易的形式,假装是丝茶商人运货出关。恰好,本月要运送第二批铁矿出关,看来得叫程老将军设伏拦截,顺道把沙棘镇的奸细抓了去审问。 魏峥收好了书信,才走到那几十口箱子前。这箱子像是军中储存刀剑的,难道朱辉还直接把兵器卖给启国了? 忍下愤怒,赵玉琅掀开了箱盖,果然,里面的都是兵器。他随便挑选了一把,手起剑落,旁边的博古架就被切去了三分之一,是好剑,用的都是上好的原料。赵玉琅将剑放回了箱子,打算出去后再叫人把这些兵器和账目搬出去。这个密室都被赵玉琅看完了,所以,该找出口了。 密室是通风的,但是又得防潮、防水,这密室就在指挥使府花园的地界,能有空气进来的,那就只能是荷塘活水来源的地方了。 那水口在荷塘的西北角,这密室是有拐弯的,那么,最有可能构造和荷塘相反,于是,赵玉琅掏出了火折子,朝东侧去,果然,火苗跳跃了两下就熄灭了。赵玉琅仰头看着东侧的砖石,抬手就将室内的烛火灭了,室内陷入了黑暗,但是砖石的缝隙处有光亮挤过缝隙来到了室内。 就是在这了,赵玉琅屏息一听,离砖石大概半米远的地方,有潺潺的水声,那就没错了。赵玉琅看着距离,朝砖石使出一掌,雄厚的内力震碎了砖石,碎石块扑朔朔的落下,而后,赵玉琅足尖点在木箱上,纵身一跃,从劈出的口子那跃了上去。 外头的魏峥听到动静,果然,赵玉琅是从出水口附近出来的,那破开的口子带了灰尘和碎石屑,有小部分粘在了赵玉琅的袍子和发顶上。 魏峥原先还想取笑赵玉琅的,谁叫他拉自己去前院吸引火力,但是看赵玉琅都这般了,还不见丝毫狼狈,就默默放弃了。 赵玉琅拍了拍袖子,等整理好后终于和魏峥搭话了,“拙安,辛苦你来江城助我,等回去了请你喝酒,瑞云台也随你吃。” 魏峥听到后,原先假装严肃耷拉下去的嘴角终于上扬了:“这还差不多,算你这家伙有诚意。” 还来不及多说什么,赵玉琅就先带魏峥去了书房,将那一沓书信给魏峥看后,魏峥气得快捏碎桌角了,“这朱辉竟然不知羞耻,还敢把铁矿卖给启国,现在竟然又卖出去精制的兵器,简直死不足惜。” 赵玉琅沉沉道:“我们得先审一审朱辉,若兵器还未送出去,我们得追回来,还有他的赃款,等找到后尽数充当军饷,待会我书信两封,一封用暗网送到边境程老手中,届时,程老会去拦截沙棘镇的细作和那批铁矿,另一封就用来交代当下的情况和江城事物的进度,同样用暗网送回上京。” 待商量好相关事宜,陈钊来禀,“殿下,有一队兵马朝指挥使府来了,领头的是个年轻人,不像是江城驻地的副将。” 赵玉琅蹙眉道:“难道是沈柯?若是他,他怎会进城,不应该是拦截完江城的驻军就赶回丽水了吗?” 魏峥尬笑着解围,“那、那沈兄大概是来助我的,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赵玉琅盯着魏峥说道:“哦?短短几天,你们倒是处出感情来了,都开始称兄道弟了,也好,那就叫他带人去把密室里的东西搬出来,还有你,你也去。” 魏峥挠头,但还是按照赵玉琅说的去做了,刚好可以问问沈柯驻地的事情。 赵玉琅看着魏峥头也不回的走了,幽幽叹气道:“果然,这家伙......” 魏峥接到了沈柯,两人边走边说着。 沈柯:“当时我看到信号箭就快马去了军营,那朱辉的下属已经拿了令牌,打着护卫江城的名义调了兵,得亏那群士兵没有被朱辉收入囊中,待我拿出圣旨,他们就安分了,也避免了无谓的牺牲。还有,除去几个挑拨是非的和那朱辉的下属被当场诛杀了,其余的就继续回去操练了,我让副将吴均在驻地待着,怕有万一,就进城来寻你了,好在你也全身而退,等会我就带大部队回丽水了。” 魏峥向沈柯道谢后,就带着沈柯的人马去密室搬东西了,等安排妥帖了,也快酉时了。赵玉琅在书房忙完出来,沈柯拜会后就带人出城了。 第31章 清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用过了晚膳,赵玉琅就带着魏峥去了指挥使府的柴房,朱辉正被关在那里。 朱辉断了一只胳膊,此刻被草草包扎了,那被挑断了手筋的左手还在往下滴血,要不了他的命,倒是会让他受一些折磨。孙鸿搬了张木凳,就坐在朱辉的对面,只是朱辉一直闭着眼,也不抬头。 赵玉琅进了柴房,陈钊一秒将孙鸿提了起来,拍了两下凳子让赵玉琅落座。待赵玉琅坐下,孙鸿就接好了朱辉的下巴。 陈钊自行接收了赵玉琅的眼神,开始审问朱辉,“朱指挥使,你可知罪!不说你投敌叛国这一条,光是你意图谋害当朝三皇子,就够诛你九族了,若你如实交代你这些年搜刮的赃款在哪、出卖了多少精制兵器到启国、与你合谋的人有哪些,殿下自会奏明圣上,考虑你朱氏与这无干人等改判流放。当然,你不说,殿下查到也只是时间问题,只不过,你朱氏全族本就犯叛国重罪,是生生世世都要做无头逆贼的。” 朱辉原先是仇视着赵玉琅的,但是陈钊说完后,他的脸色一下涨得青紫,原先就有褶子的脸,此刻就是霜打过的茄子皮。朱辉知道陈钊说的都是真的,他早就料到了,唯一没料到的就是自己的所有谋划都付之一炬了。 屋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柴房的木窗子只合了一半,屋外的雨顺着窗枢的空隙泼进柴房,有小部分飞到了朱辉的后脖颈。从南下到现在也二十多天了,十一月上旬的南边,下了雨本就是湿冷的,何况外头起风了。朱辉被雨丝打了个哆嗦,就算他是视财如命,但好歹还有良知,知道自己逃不过了,但是族中总还有不相干的人可以活命,好歹给朱家留下点香火。 不用人催促,朱辉自己就交代了。相比于几天前朱辉以为即将拿下丽水的喜悦不同,此刻年近五十的朱辉声音沙哑,“那些黄金我都转移了,一部分交给倪昆,藏在了江城废弃的几处矿山里,还有一部分,在上京朱家的祖宅祠堂的地砖下,与我合谋的是沙棘镇的守将,他是我的女婿,这些年运出关外卖给启国的都是次料,总量账目上都有,是江城开采矿料的三分之一,有一部分被我拿来浇注兵器了,至于你说的精制兵器卖出去多少,那简直是无稽之谈,我朱辉好歹还有点良知,启国的狼子野心我不是不知道,所以,从我手里流出去的兵器,都是看着好,实则不顶事的,最后一批也出了,追是追不回来的,密室里的是我昧下的,原是想用来讨好丽水的指挥使的,可惜他油盐不进,所以就只能堆在密室里了。至于和谁交易,想必三殿下也知道了,这些年,呼延礼都在向我买关于边地的布防,只不过我的手没这么长,除了沙棘镇的,其余也无可奉告。” 柴房里静默了几秒,魏峥嗤笑,“这么说,你还挺有良知的是吧?呵!但凡你心思用在正道,何至于沦落至此。你该庆幸,我璃国此刻的强大,不然,你卖出去的即使是次料,那也会让启国战力升级,让璃国的百姓饱受更多苦难。” 赵玉琅站起身来,转身望向雨幕,“你大量开采矿料,坍塌的几个矿洞埋葬了数百个人,也害得江城的百姓人心惶惶,本宫会带你回上京,届时会由圣上裁决你的罪行,朱家若有与你的所为无干的,本宫会向圣上陈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雨势之大,足够将指挥使府地面的血迹冲刷干净。赵玉琅看着滴漏,想必最迟三日,边境就能收到消息,沙棘镇首先会被清算,既然一个个小小的沙棘镇都能有这番“作为”,想来程将军会和程老将军有所谋划,这样也不至于让启国钻了空子。 夜将深,明日还要和魏峥去一趟朱辉藏赃款的矿洞,待江城事了,还有几个小岗哨要走一趟,最迟月底就能回京了。 两日后,赵玉琅安排陈钊和孙鸿先押送黄金和朱辉进京,派遣了军队陪同,现今璃国境内已经相对安全了,等和魏峥走完几个小地方,朱辉应该就被处刑了。等孙鸿他们上路了,魏峥也和赵玉琅策马离开了江城。 现在江城的指挥使是原驻地的副指挥,他早就看不惯朱辉了,奈何朱辉官大一级,而今他上位,江城就彻底恢复平静了。 上京,宣晖殿。魏相看着懿德帝黑了脸就知道那密信上绝对是不得了的东西。等他接过来一看,胡子吓得抖了两下,没想到江城竟然差点酿成惨剧,那朱辉竟然通敌了,看来等朱辉押送回京,午门得血流成河了。 边关,将军府。程老将军看完密信一言不发,他的儿子,也就是宁平将军程敛之,叹息道:“索性,还未酿成大祸,孩儿即可点兵去沙棘镇,将那奸细抓回来重审,顺带以清理门户的形式,将沙棘镇的启国细作清缴了,也叫那启国看看,这就是挑衅的下场,好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程老将军点头道:“是该威慑他们了,不然,只会让这群奸恶之徒得寸进尺,你待会就去,带上云忻那小子,他不是吵吵着要去杀启贼吗,这回让他去见见世面。” ...... 赵玉琅和魏峥为了早点回去,就快把马儿跑死了。 这不,快到地方了,就算人可以坚持,马也快不行了,只能先找个客栈歇歇。 客栈厢房内,赵玉琅拿出了一叠整理好的明细,那是风国的暗桩留意到的一切风国不合理的地方。离开江城的那一晚,赵玉琅已经看过一遍了,其中最奇怪的就是风国的商队,特别是药草商多了很多。 即使是风国盛产草药,但是也绝不至于到一月中有往返十几次的可能。风国出卖给璃国的草药一直是占七成的,而今,在风国的暗桩也悉数回禀,风国并未做出调整。那就意味着,风国的商队,有部分是私人的,或者是被位高权重者授意的。 最有意思的是,这明明是异常的地方,但是风国置之不理。魏峥思忖道:“风国放任,就等于是对他们有益,那就得看那是什么草药了,竟然大量流通到启国去了,我猜,指不定是启国要研制什么毒剂用来对付璃国呢,只是这风国以为坐虎观山,实则,下一个被坑害的可就是他们了。” 赵玉琅喝了口茶,“那就先叫暗桩留意着,到时候风国派使臣朝贺,再去看能否获得有用的东西。” 第32章 归来,一切都刚刚好 赵玉琅今日收到了上京的飞鸽传书,朱辉已经处刑,那朱氏一族,除了三房的旁支的五口人被宽赦流放,其余的百来口人都在午门处斩。那些被处斩的都是参与了朱辉的通敌罪行的,或是收了朱辉的钱财缄口不言的,午门连续几天血流成河,这也是警示璃国的官员和百姓要安分守己。 赵玉琅将书信点燃,丢进了炭盆里,魏峥披着厚的石青色灰鼠披风进了房门,站在炭盆旁烤手。等暖和过来了,才缓缓道:“边关传信来了,我外祖父清理完了沙棘镇,抓了那个朱辉的女婿林章,只是稍微一用刑他就招了,他说他只负责将矿料运出关外,到时会有启国的人扮作商队接应,我那舅舅一听,就带人去关外伏击了那伙人,直接生擒了他们,现下就关在天门关的大牢里,启国被重创两个关键布防,肯定急的跳脚。” 赵玉琅轻咳了两声,声音较从前低沉了许多,但是不难听出笑意,“程将军做得好!也算是暂时解除了璃国的一个威胁,我们此次南下任务也完成了,咳咳,明日就可以回京了。” 魏峥倒了杯热茶给赵玉琅,担忧道:“你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加上从早忙到晚,你风寒都快五日了,还没好全,我看外头都下雪了,这快十二月了,天气越来越冷,回京你怕是受不住啊。” 赵玉琅喝下那杯热茶,压下喉咙的痒意,不在意的说:“那就找驾马车吧,这样虽然脚程慢了点,但好歹不耽误回京。”魏峥知道拗不过他,只能照做了。 待上路那天,他们所在岗哨的指挥使不敢怠慢,寻了驾又宽敞又豪华的马车给赵玉琅。马车内铺了上好的狐毛毯子,还有烧着银丝碳的炭炉,魏峥怕赵玉琅冷,还灌了个汤婆子给他,赵玉琅差点想打魏峥一拳,但是看他这么真挚,还是接过了汤婆子,他忍了,总归就这几天。 ...... 相国寺 魏泠陪相夫人到相国寺进香,听说相国寺求平安很灵验的。魏泠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在心里默默为魏峥祈福,希望魏峥早日平安归京,她准备放下手的时候,又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祝三殿下也平安归来。相夫人先起身了,看到魏泠还在祝祷,就先添上了香油钱,等回过身,言萃就扶着魏泠站起来了。 相夫人走过去替魏泠将银狐轻裘披风重新系好,才挽着魏泠往相国寺后厢走去。接近正午,大雪已停,只余下些细小的雪花从空中落下。相夫人柔柔的开口:“繁儿,刚刚可是在替你哥哥祈福?你哥哥要是知道你这么担心他,心都得化了。” 魏泠轻声说:“是替哥哥祈福,希望哥哥早日回京。”魏泠想着,这也没哄骗娘亲,那三殿下说把他当做兄长,哥哥也是同意了的,所以他也是哥哥,不过,她还有表兄呢,不缺哥哥了,她才不要赵玉琅当她的兄长呢。 相夫人不知道魏泠的腹诽,等到了厢房,就把手炉给魏泠了。午膳过后,相夫人对魏泠说:“繁儿,娘亲要在寺里住上两天,妙法大师替为娘开光了几副手串,为娘想着心诚则灵,那就索性在寺里斋戒几天,你爹爹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的,娘待会叫车夫带你先回去,等后日车夫会再来接我,繁儿就回去陪你爹爹。” 魏泠望着娘亲,她也舍不得娘亲一个人。陈嬷嬷好似看穿了小姑娘的神情,轻轻摸了摸魏泠用发带绑起来的头发,柔声道:“姑娘放心,老奴就在寺里陪着夫人,等后日夫人就回去了。”魏泠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带着侍女离开了,魏泠求了两个平安符,等拿到了再回去。等看不见魏泠的身影了,相夫人才轻笑道:“我这个女儿啊,最爱黏着我了,说起来,小时候是最黏她哥哥的,就是这几年,峥儿总不在家......” 揽竹搀着魏泠慢慢走下石阶,快十二月了,山上总是积雪不化,这石阶早上刚有僧人扫过,现下又落了雪。魏泠慢慢走着,看这相国寺的风景倒是很不错。相国寺建在半山腰上,站在石阶上,能将远处村庄的炊烟收入眼帘。耳畔还传来悠远、古朴的钟声,是有僧人在敲,魏泠看天色不早了,还是得快些下山,不然爹爹该担心了。 等魏泠上了马车,才发现手炉没带,只好将手藏到披风里,试图温暖它。车上的揽竹言萃也发觉了,还暗自懊恼怎么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记了。魏泠温声道:“没事的,最多半个时辰就到家了,况且在车上,我不冷的。”揽竹和言萃知道自家姑娘是怕她们担心,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住,以后可不能再忘了。 待马车走了两刻钟,突然一阵剧烈晃动,揽竹和言萃慌忙扶住魏泠,还好没让魏泠撞到马车内壁,不然,姑娘这白玉般的肌肤怕是会马上青紫。待稳定下来,揽竹才开口问:“老王,外面怎么了吗?”车夫老王从前是干力气活的,所以力气比一般男子要大,老王跳下车查看情况,原来是车轮卡在一个大的凹槽里了,那凹槽原是能避开的,但是路面的积雪掩埋住了,所以一不留神就陷进去了。 老王赶紧请罪,魏泠倒是觉得没什么,只是问老王什么时候能将马车抬起来,老王恭敬道:“回姑娘话,不消一刻钟就成,还请姑娘先下马车。”魏泠下了马车,言萃拿了把翠色的伞撑在魏泠头上,现在雪下的大了点。揽竹看魏泠连手炉都没有,怕冻着她,赶紧去帮老王抬车。 只等了片刻,魏泠就听见远处有马蹄声,心想,可能是过路的人吧,还看了看马车的位置,不在路中间,那没事,不会阻碍人家。 魏峥骑着马朝上京去,他们赶了五天路,眼看最多一个时辰就到上京了,等到了相国寺附近,就看到远处停了一驾马车,他眼力极好,那马车的样式很像府中的,他怕看错了,就轻夹马腹,等近了,他甚至看到了边上站着的小姑娘,那是他的宝贝妹妹啊!这么冷的天,穿的这样单薄。 魏峥赶紧勒马,人未到,声先至:“繁儿,可是马车出了问题,快,这么冷,先去后头的马车里暖暖,哥哥送你回家。”疾步走到了魏泠身旁,还想把自己的披风给魏泠,但是魏泠止住了他。 魏泠眼中是不确信,哥哥竟然真的回来了。但看魏峥解披风的动作,魏泠忙止住他,“哥哥,我不冷的,刚下来没一会。”这么冷的天,魏峥也不敢过多寒暄,就先拉着魏泠去了后头的马车。 魏峥策马离开时,赵玉琅就掀起了帘子,看到相府的马车,就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赵玉琅垂着眸,眼底是看不懂的情绪,只是好似有些许愉悦。 魏峥刚走过去,车夫就掀开了帘子:“殿下吩咐了,马车很宽敞,叫魏姑娘放心乘坐。”魏峥赞赏道:“多谢喻阳,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话罢,扶着魏泠上了马车。而后,魏峥牵了马过去跟老王吩咐,等马车抬起来了,再带着揽竹和言萃回府。 第33章 同乘,你可要平平安安的 魏泠上了马车,原先的寒气被车内的温暖驱散。 她和赵玉琅各自坐在一边,魏泠向赵玉琅道谢,“多谢殿下搭乘,臣女感激不尽。”赵玉琅只能看见小姑娘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她的眼睫上还有一点点外头落的雪,不知为何,赵玉琅的心砰砰跳着。 魏泠坐下时,顺着肩膀滑落在胸前的青丝像网,把他困住了,她的声音太娇俏了,像裹着糖一样,赵玉琅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甜意。他轻咳道:“无事。” 原先魏泠还想跟他多说几句,但是看赵玉琅的眼神好似避开了自己,怕惹人生厌就没再多言。魏泠看到滑落的青丝,就把手伸出了披风,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赵玉琅一直在关注魏泠,看到她探出披风的手,那指尖都冻红了,他的眼睛像是被刺痛了一样。 等到魏泠整理好了,她的眼前多出了一个汤婆子,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它,魏泠轻咬下唇,不敢抬眼看赵玉琅,但看眼前的手纹丝不动,好像自己不拿过汤婆子,他就要一直举着了。 魏泠有些为难,勉强稳住心神,发出了“嗯?”的疑问。 赵玉琅又将手炉往魏泠的方向带过去了一点,然后缓声道:“给,拿着吧,不然,你的手该冻红了。” 还是那样的声音,令魏泠酥麻的感觉又来了。好长一段时间里,魏泠都想快些再见到他,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动心了,对这样一个顶好的人动心了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吧,她这样想着,没想到,真的见到了他,反而变得手足无措了。 鼓了鼓腮帮子,魏泠还是伸手接过了汤婆子,她的指尖不禁间划过了赵玉琅的手背,明明是冰的,却烫得赵玉琅险些松了手。魏泠抱着汤婆子,被温暖的触觉治愈了,将脸埋进狐裘里,浅浅眯着眸子享受着。 赵玉琅适才将视线从被魏泠触碰了的手上转移到了魏泠身上。小姑娘及腰的长发系了青色的发带,左右两边盘起来的地方簪了海棠花样式的簪子,显得小姑娘更加清丽明媚,是顶好的容颜。赵玉琅自己都没发觉,他眼底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那可不是平时的赵玉琅,平日里,他眼底是不到心的温和,现如今,他不自觉流露的情感,可以将人溺进去。 只是这一切,魏泠都不知道,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在想着,难不成,就是因为年纪小,所以他只把我当妹妹,才对我这么好吗。可她又有点懊恼,她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只觉得沉沉浮浮的,一下开心,一下郁闷。最后魏泠总结了一下,她说服自己,也许就是倾慕人家的才华,又看人家这么好看吧,那食色性也,自己未必就是喜欢他,哼,谁要喜欢一个想当自己兄长的人啊。 两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就到了相府。临下车,魏泠把手炉塞进了赵玉琅怀里,又从袖子里掏出了本就是为他求的平安符,就当是报答他的搭乘之恩吧。赵玉琅一瞬不瞬的盯着魏泠,魏泠看他都不伸手,气的自己拉过他的手,把平安符放在了他掌心,闷闷道:“有了它,今后可要平平安安的。”说罢,也不等他反应,就自己跳下了车,还好魏峥扶住了她,不然魏泠该摔了。 赵玉琅掀起帘子,只看到了魏泠的背影,她青色的发带在风里飞着,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赵玉琅就定定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把魏泠想象成了一只纸鸢,如果有线,他想是握在自己手里。魏峥看赵玉琅打起帘子,又不说话,只看着相府的门口,刚想逗逗他,赵玉琅就瞥了他一眼,将帘子放下了。魏峥看马车掉头走了,差点想朝赵玉琅扔石子,这家伙,目中无人。 马车上的赵玉琅看着手里的平安符,轻笑出声,后来变成了大笑。笑着,他的眼角像是湿润了,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平安符,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跟他说,以后可要平平安安的。他承认,他真的喜欢上她了,她太乖了,太美好了,还会一心一意的对他好,是赵玉琅想都不敢想的。 从前,赵怀芷一直觉得赵玉琅不懂情爱,身上的温润也总是会带有一些距离,就算是对着皇后,也总是像装出来的快活。可是赵怀芷错了,那只是赵玉琅不想徒增一些拉扯和牵绊而已,他要应付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能让他心无芥蒂的却很少。靠近他的多少都带了点目的,无论是功利的还是其他的心思,总能被赵玉琅一眼看出来,而后继续与之虚与委蛇。 唯独魏泠不一样,她看自己的眼神永远都是澄澈的,能一眼望进他的心里。她这样美好,不带着目的靠近他,还会甜甜的喊他殿下,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魏泠眼底的情意,只是他不知道,魏泠是不是像上京的其他人一样,只是倾慕了他的才华,又或是觉得自己还算有几分颜色。 可是赵玉琅又开始庆幸了自己还不算太蠢笨,还能有吸引到她的地方,只要她是喜欢的,那无论她喜欢的是什么,不都还是他吗。马车行进着,而赵玉琅攥紧了掌心的东西。 ...... 马车停在了观澜台,孙鸿和陈钊迎了出来。孙鸿跟在赵玉琅身后回禀:“一刻钟前,太子殿下就派人将一块暖玉送到了殿下的书房,太子殿下让您先在府上修整一晚,明日再进宫也不迟。”赵玉琅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让江管家备水去了,他得先洗浴一番,这几天赶路灰扑扑的。 等赵玉琅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他才觉得松乏了不少。现下只等着年前风国入京了,在此之前,他的时间基本都是自由的。忙了这么久,终于有时间干自己的事了。他突然想到了那块暖玉,既然小姑娘送了她平安符,那总得回点东西吧。这暖玉质地上乘,触手生温,关键是还挺大一块的,那就可以制成好几个东西了...... 第34章 初见,一眼就是一生 魏峥回到了上京,就把原先打听到的几个地方制成了木签,让魏泠抽取,抽到哪个地方,就先去哪个地方。魏泠看着几个木签,点来点去选了中间的那一个。 翻开一看,写的是西城的吟鹿山。魏泠知道这个地方,听说那里有满山的洋琼花,甚是好看。如果带上张茶几,再带点果脯和点心,找个背风的山丘,就围着火炉,坐在那里赏雪、赏花,这样的美事,该没人会拒绝的吧。兄妹俩一拍即合,顺带还去尚书府叫上了季沅沅。 用过了早膳,三人就出发了。季沅沅和魏泠的马车里不时传出笑声,魏峥骑着马,听到笑声,也温和了神色。路过春风楼时,魏峥竟然看到了沈柯,没想到沈柯这么快就进京赴任了。沈柯应该是刚从春风楼出来,手上还提着纸袋子,看样子是来春风楼买点心的了。 魏峥还没打招呼,沈柯就先看到他了,青年的声音传进了魏泠的耳中,“魏兄,我这是赶上你外出了呀,看来只好改天再去府中拜会了。”魏峥爽朗一笑,“今日阳光正好,沈兄要一起吗?我正要带妹妹去吟鹿山,那里风光正好,沈兄不妨把自家妹妹也带上,今日有女眷在场,不妨事的。” 沈柯看魏峥盛情,也就不拒绝了,“原先是要买点心回去给我妹妹的,现在倒是多了个好去处,魏兄先行,我稍后就带妹妹前去。” 拜别沈柯后,魏峥先在马车窗子外向魏泠介绍起来了。“沈柯原是丽水指挥使,外派两年多,政绩出众,这次南下又立了大功,所以回京任郎中令,掌禁军。为兄也是和他不打不相识,最重要的是,沈柯酿酒那是一绝。” 魏泠猛地想起来了,“哥哥,你给我的酒是不是沈家哥哥给你的,那就是说,壶里面的酒是他酿的,对吗?那酒醇香清冽,好喝极了,不过,我还有一大半没喝呢,就在车上,想待会在吟鹿山烫热了喝的,那肯定别有一番风味。” 等到了吟鹿山,侍女和小厮把简易版的棚子搭起来了,茶几摆上了小炉子,正煨着酒,咕嘟咕嘟的。季沅沅到了这山上就撒开了玩,还牵着魏泠在洋琼花树下奔跑着。魏峥无奈摇头道:“小心着些,别摔了。”顺道叫揽竹和言萃赶紧跟上。等收拾的差不多了,沈柯府上的马车就到了,沈柯扶着沈容容下了马车,沈容容是上京闺秀中最端庄的,这一点魏泠是比不了的,因为魏泠太爱玩了,做不到日复一日的端着闺秀的架子。 虽说沈容容凭借端庄出了名,但是她为人并不古板,相反的,还很好相处。一下车,沈容容就看见了琼花树底下站着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今日穿着朱砂色织锦斗篷,在一片粉白里格外鲜艳,还有一个着碧色狐毛披风的小姑娘,捧起了落花,洋洋洒向天空。那着红色的小姑娘还配合着转了个圈,待沈容容看清了她的脸,霎时觉得天地失色,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个。 沈容容很快回过了神,朝棚子走去,但是沈柯还朝着一个方向看去。沈容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两个小姑娘相携走来,各有千秋,实在不知道自家哥哥看的是谁。很快,沈柯就把视线转移了,不然就太过失礼了。目睹了一切的沈容容笑而不语,总会知道的。 沈容容和两个小姑娘相互见礼,有季沅沅这个活宝在,气氛很快就熟络了。魏泠浅笑着同沈柯见礼,想到魏峥和这位的关系,也就没这么客套了,“魏家魏泠见过沈家哥哥,多谢沈家哥哥赠酒。” 沈柯虚扶起魏泠,言笑晏晏道:“魏家妹妹客气了,那酒你喜欢就好。”话罢魏峥就领着人落座了,好巧不巧,沈柯就坐在魏泠对面。沈柯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魏泠脸上的细小的绒毛,他慌忙转移视线,却又落在了魏泠如玉的耳垂上,上头还有一只珍珠耳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沈柯颇有些狼狈的红了耳尖,草草端起了面前的酒喝了一口。沈容容当然没错过沈柯的精彩表现,原来,竟是对着魏家妹妹动了心啊,算他眼光不差,要是喜欢的是季家妹妹,那可能得被魏峥打一顿了,看着魏峥对季家妹妹这么体贴,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炉子里的酒喝得差不多了,沈柯看魏泠意犹未尽,斟酌着开口道:“魏兄,我这还有几壶酒,改日去府上拜会再赠与你。”魏泠眼底放光,眉眼弯弯的样子看得沈柯呼吸一滞,只有魏峥这个木头,开开心心的拱手道谢。 沈容容惊喜的发现,魏泠竟然还对天文地理感兴趣,那可是男子学起来都觉得枯燥的,最重要的是,魏泠还能讲出自己的见解来。这下,更坚定了沈容容和魏泠交好的决心了。 沈容容和魏泠一见如故,热络道:“我虚长魏家妹妹几岁,要是妹妹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可好?”魏泠从善如流的应道:“那就请沈家姐姐多多关照啦。”沈容容听到魏泠的俏皮话,别提多欢喜了,这不比自家那个矫揉造作的表妹好上万分? 沈柯偶尔会替魏泠解答一些疑问,其余时候就静静听着她讲,后来说到了边关山色,两人竟然都有过想法出去看看,一时间和魏泠聊得火热。沈容容借着喝水,打量了他们两个,果真是登对,看来沈家是快要再有喜事了,他哥哥算是捡到宝了。 再反观另一边,魏峥绘声绘色的给季沅沅讲这一路的志怪见闻,逗得季沅沅咯咯笑,魏峥看着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心头也是一动。 ...... 天色渐晚,沈柯和沈容容就先回了沈家,几人约好下次再聚。沈柯原先是骑马来的,但是沈容容硬说起风了,要让沈柯一起坐马车,沈柯就只好上车了。马车上,沈容容笑着说,“从前竟然不知道魏家姑娘这么有趣,要是早点认识她就好了,这样,还可以经常和她出去走走,你说是吧?哥哥。”沈柯甚至都没有思考,就顺着沈容容的话点头了,待反应过来,才发觉被自家妹妹套话了。 沈柯抿着唇,“魏家妹妹的见识非同一般,跟这样有才气的人结交是很有趣的,妹妹可别想歪了,姑娘家的清誉还是很重要的。” 沈容容当然知晓,就是忍不住想逗逗自己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哥哥。 沈柯还不知道,有些人对他来说,初见就是一生。 第35章 月亮,挣扎着想过拱手让人 夜幕降临,观澜台亮起了灯火。 赵玉琅放下了手中的雕刻工具,拿着帕子擦拭着手里的玉佩,现在还没雕刻完,只是初具雏形,再等几天就可以了,剩下的料子还没想好做什么,就先放着吧。 陈钊端了碗桂圆莲子汤进来,嘴还唠叨着:“这江管家非要殿下喝,说殿下大病初愈,得补补,可是,我看殿下都好了呀,应该去喝酒才对的。今早江管家就看到魏家的马车往西城去了,肯定是去吟鹿山了,那里风光好啊,围炉煮酒什么的,只可惜,那魏侍郎没叫上殿下,不过下次我可以陪殿下去。”陈钊放下了碗,后脑勺就被孙鸿打了。陈钊刚想还手,就听赵玉琅问:“你说魏峥去了吟鹿山?那可有人陪他一起去?” 陈钊暂时歇了还手的心思,先回答赵玉琅去了,“殿下,江管家听到魏峥说有女眷,那肯定就是魏家姑娘也去了,而且魏侍郎还约了那个叫沈柯的,江管家说是太傅家的公子,近日回京任职,他们是在春风楼附近遇到的,估计就约了一起去吟鹿山。” 赵玉琅沉吟片刻,心下涌出了不好的预感,那沈柯也是一表人才,就几天都能和魏峥打成一片,说不定比自己会哄人,那、那魏泠看过的男子哪有他这么多,万一就被他哄骗走了呢,这真是个不好的消息。 赵玉琅站起身来,朝陈钊吩咐道:“后日就是本宫的生辰了,届时你去发帖子,邀请魏峥和魏泠前往瑞云台用晚膳,就当是为我庆生了。”陈钊原以为殿下的生辰是要在宫中大办的,但是赵玉琅嫌麻烦,就只说在宫中吃个家宴即可,所以就算太子强烈要求,还是被赵玉琅说服了,不过,在宫外吃饭,太子肯定也会到场的。 等房间恢复了安静,赵玉琅又拿起了雕刻工具,他想快些把玉佩做出来,想早点见到魏泠,见上一面就好。但是他的心头总是惶惶不安,像是有什么要被抢走了一样。顿了片刻,赵玉琅突然自嘲的喃喃,“该如何是好啊,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她真的喜欢上我,才能不被别人分走眼光呢,可是我的立场在哪呢......” 从未被感情问题折磨过的赵玉琅,第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翌日 魏峥收到了赵玉琅的请帖,上头还写着,要带魏泠一起去,那敢情好啊,魏峥早就想带魏泠去瑞云台吃一顿了,看来赵玉琅还是很上道的。相比于魏峥的欢喜,魏泠突然陷入了迷茫。 赵玉琅为什么要邀请自己呢,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是魏峥的妹妹吗,还是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比如,像她一样的,只是单纯想见到他的想法在呢。可是,魏泠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赵玉琅和她只有几面之缘,如果突然告诉她,人家喜欢她,那又有点敷衍了,总之,就是不可以这么快说这些。 魏泠晃了晃脑袋,哎呀!我在想什么啊,我才是那个登徒子吧,毕竟一开始真的是见色起意,算了算了,魏泠决定顺其自然吧,她还是好好想想送什么给人家吧。他是皇子,金银珠宝肯定都不缺的,那书画呢?不成,太无趣了。那还能送什么呢,魏泠实在想不出来了。 等等!魏泠突然想到了,赵玉琅会剑术。那只要有任务,赵玉琅肯定就会带着剑一起去办公的,所以,送他一枚剑穗就是最合适的。魏泠记得自己的私库里有一枚上好的吉祥纹白玉,只要打一个络子,再挂上穗子就成。这对魏泠来说可是极简单的,她刺绣一般,但是打络子很厉害。这么想着,魏泠就去挑丝线了,选了烟青色,衬得白玉更为通透。 太子在东宫收到了赵玉琅要在瑞云台宴请好友的消息,他放下了手头的奏章,吩咐大太监福登去备好礼,瑞云台他这个做哥哥的肯定是要去的,还有怀芷和玉璟,大家都去,才更热闹,而且不在宫中,也没这么拘束,于是又吩咐福登通知另外的两个人。 待看到奏章,是新上任的郎中令沈柯的奏案,里面是关于整改内廷禁军的章程,赵玉显看沈柯是个有用之才,就大手一挥,也邀了沈柯,到时候还能让赵玉琅和沈柯结交一番,对赵玉琅的发展也有益处。不过,这个事还是得跟赵玉琅说,万一他有别的安排,冲突了反而不好。 观澜台,福登的徒弟福禄跟赵玉琅说明了太子的意思,赵玉琅思忖片刻,也没反对,那就让他去会会这个沈郎中令好了,毕竟迟早要见面的,加上,诚如太子所言,与他结交,受益的是自己,看来自己还是冲动了,一时间竟没想到这一层。 几个人各怀心事,但都在暗暗期待着那日的到来。 赵玉琅自从被太子的做法点醒后,心头的酸涩就被压下去不少。无论怎样,自己都没办法干涉魏泠的决定,也阻止不了她会对谁动心,能做的就是时刻关注她需要什么。在她没确定自己的心意前,自己不能太刻意,否则肯定会给魏泠造成困扰,到时候,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反而得不偿失。 赵玉琅一直是清醒的,因为清醒,所以才更害怕失去。他想清楚后,决定就先默默地站在魏泠身边,如果魏泠当真不喜欢他,反而是喜欢沈柯,那就没必要陷入争抢了,只要对方也喜欢她,对她好,想来自己也会接受的吧。 可是赵玉琅忽视了他心里被压抑在最深处的想法,那就是,只要魏泠喜欢的是他,那就算是和沈柯决裂,就算是让太傅一家都处处掣肘,自己也不会放手,无论代价是什么。 明明没见过几次魏泠,明明只是最随意的交流,明明所有的一切在别人眼中都是最浅淡的描摹,可是,到底是在赵玉琅心底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赵玉琅知道,月亮之所以被他珍视,从不是因为皎皎月光的清冷如画,而是那一轮月晕,确确实实透过迷障洒向了自己,最后将他包围了,再也出不去。 第36章 生辰,心跳和关注难做伪证 赵玉琅十二月的生辰很快就到了,魏泠冥思苦想,还是没决定好穿哪件衣裳。相夫人知道魏泠要去瑞云台参加三殿下的生辰宴,这样的场合魏泠去过不知凡几,所以相夫人一点都不担心魏泠出错。只是没想到,相夫人一走进门,就听见了魏泠唉声叹气。 相夫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可一听,原来是魏泠不知道要穿哪件衣裳,顿时被逗笑了,“你这小滑头,差点让娘亲以为遇着了天大的事呢,让娘亲帮你看看,穿什么好呢。”魏泠一骨碌从贵妃榻上坐起来,小嘴跟抹了蜜一样:“娘亲最好啦,有娘亲在,繁儿什么也不用操心。” 陈嬷嬷首先忍不住笑了,“姑娘的小嘴呀,怕是快把夫人的心暖化了,哈哈哈。”相夫人挑出了一件湖蓝色绣银线的散花裙,接下了陈嬷嬷的话,“是呀,你这小嘴呀,娘亲是招架不住了,来,看看这件,是今年新做的,银线掺在里面,有光的时候就像湖面一样,水波粼粼的,衬得我家姑娘这皮肤更白皙。” 魏泠走到镜前,揽竹、言萃就把衣服放到她身前比划,看着镜中的自己,确实好看。衣服是定了,但是发髻还没定,钗环首饰也没想好,魏泠回过身去,牵起相夫人的衣袖,那小眼可怜巴巴的,相夫人轻轻弹了一下魏泠的额头道:“小冤家哟~娘亲只好帮你挑了。” ...... 相府离瑞云台近,坐着马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今天瑞云台照常营业,不过三楼清了场,其中最大的厢房专门用来过赵玉琅的生辰。魏峥和魏泠是最先到的,厢房内此时只有赵玉琅。 今日虽说不是大宴,但礼数不能废,魏峥知道赵玉琅的脾性,也就没有太拘泥,只是稍稍见礼后就在厢房一侧的屏风后坐下了。巧的是,四个秀墩子,赵玉琅选在了魏泠身旁落座。 屋内烧了炭火,魏泠发觉有点热,揽竹见状,就将魏泠的披风解下,搁在了臂弯里。魏峥已经开始和赵玉琅探讨瑞云台有哪些好吃的了,这次,魏峥可不会客气,必须好好吃一顿。 还未到开宴时间,赵玉琅怕魏泠饿着,就将面前的樱桃煎轻轻推了过去。等魏泠将视线挪到赵玉琅的侧脸,他好似只是随手一推,脸上没有什么神情。魏泠只好从他的下巴那转移出视线,捻起樱桃煎小口的吃了起来。 刚刚被魏泠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赵玉琅差点僵了半个身子,好在很快她就移开了。赵玉琅的视线只要稍微往右边挪动,就能看见小姑娘现今的模样。她小口小口的吃着,腮帮子跟着起伏,像小仓鼠。 今日小姑娘一身湖蓝色的衣裙,皮肤细腻白皙,发髻上簪着的两朵海棠珠花,明明不打眼,但是放在她的身上就成了最佳的点缀。沉迷于吃的魏泠一下忘记了身边坐着的是赵玉琅,这樱桃煎真好吃。 等魏泠吃得差不多了,赵玉琅就斟了一盏茶,放到了魏泠的面前。魏泠轻声谢过,端起茶抿了一口,好香,似乎是西山白露。魏峥看着赵玉琅抢去了自己的活,眨巴了两下眼睛,这赵玉琅何时这么体贴了,不会是看他妹妹这么漂亮,想从自己身边抢走吧?还没等魏峥想出个所以然来,太子等人就到了。 魏泠跟在魏峥身边,向太子和公主、皇子等行礼,厢房里一时间变得无比热闹。沈柯是跟着太子一起来的,一来就看到了魏泠。魏泠落落大方的同皇室见礼、寒暄,嘴角一直都带着浅笑,通身的气度是只有相府这样的家族才能养成的。 赵玉琅等的就是沈柯,沈柯一进门眸光就落在了魏泠身上,小姑娘还笑意盈盈的同他见礼,怎么不见得小姑娘对自己笑呢,赵玉琅莫名有点不爽。虽然赵玉琅内心是这样,但是还是平静的听太子向他介绍沈柯,确实,沈柯是不可多得的栋梁,加上他的父亲是太傅,他的妹妹是东宫准太子妃,他按理说还是太子的大舅哥,这几层关系放在上京,比起皇子都不遑多让。 再说赵怀芷,从宫宴结束后就想邀请魏泠进宫赏花的,奈何前段时日事多,加上还没有正式和魏泠结交,贸然邀请人家,赵怀芷都怕吓到小姑娘。这下好了,自家弟弟的生辰,这么好的契机,必须得抓住啊。 赵怀芷不参与自家哥哥弟弟们无聊的话题,走到了魏泠身边,轻轻热热的挽住了魏泠,魏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行礼。 赵怀芷近距离的接触魏泠,才意识到,什么是眉目如画,连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疑惑都带着娇嗔的味道,要是自己是男子,就想找这样的,娇娇软软的。不过,赵怀芷走近了才发现,魏泠身量高挑,自己还比她矮了些,但是,跟三皇弟站在一起就是绝配呀,这是什么画本子里的内容啊。 赵怀芷牵着魏泠坐下,看到魏泠发髻上的海棠珠花,抬手摸索了一番,接着把她头上的八宝嵌珍珠的簪子拿了下来,扶住了魏泠的肩膀,一个人在哪里打量,看把簪子插哪里呢。那就珠花稍后面一点吧,这么想着,赵怀芷就这么做了,果然,真好看。 魏泠从前一直觉着公主为人清冷,不喜和人亲密,没想到,私下里,公主这么温柔,魏泠望着公主,语气诚恳道:“臣女谢公主抬爱。”赵怀芷连忙开口,“无须多礼,本公主最喜欢像你这般的女子了,本宫比你大几岁,私下里你就喊我一声姐姐吧,可别说你当不起啊,没人比你更当得起了。” 虽然魏泠听不太懂大公主的话,但是,自己也没有长姐,大公主性子柔和,魏泠也极喜欢她,所以应下了她说的话。 看赵怀芷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魏泠突然觉得羞于开口,但不想赵怀芷的期待落空,长睫微颤,轻声道:“啊芷姐姐。”这可把赵怀芷乐坏了,又褪下了腕间的翡翠浮雕镯子,不等魏泠反应就套进了魏泠手里。魏泠晃着腕间的镯子,眉眼弯弯,“真好看,这浮雕在灯火下栩栩如生,多谢啊芷姐姐。” 赵怀芷心里想,以后出门一定多戴几个镯子、玉佩的,小姑娘看了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 ...... 开宴后,席面上推杯换盏。 魏泠浅尝了面前的酒,是霜霖,听说这是瑞云台的招牌,酒甜而不腻,自带清香,这后劲不知道大不大,那就喝一小杯,应该没事吧。魏泠觉得就算酒劲上来了,那也是回府后的事了,所以,她大胆地拿起了酒杯。 殊不知,魏泠在悄咪咪喝酒时,那模样,就已经被赵玉琅和沈柯同时收入眼底了。赵玉琅见过魏泠喝酒的样子,那时,她喝的是清霜,是比霜霖烈的酒,这霜霖只喝一小杯,不会有事的,就算醉了,那也无事,总归魏峥在这,还有他皇姐,再不济,他也会护她周全。想到这些,赵玉琅才放心继续和太子交谈。 另一边的沈柯,看着魏泠喝酒,心底一阵焦灼。这女孩子,万一喝了酒头疼就得不偿失了,可是他听魏峥讲过,魏泠喜欢各式的酒,况且自己也不能贸然阻拦,不过,看魏泠冷静自持的模样,想来不会有大问题的,假如有以后,还是让魏泠喝果酒吧。 沈柯推杯换盏间,总是偷偷把目光放在魏泠身上,二皇子在席间,注意到了好几次,除了沈柯,还有他的三弟,赵玉璟轻抿了一口茶,心底是一丝了然,这可就有趣了,比下棋还有趣。 但是赵玉璟是更偏向他三弟的。别看那魏泠这么娇柔,赵玉璟看人一向很准,这魏泠可远不止如此,否则无论掩藏的多好,席间这么多大人物,无论是哪个世家小姐,总会害怕出错的,偏魏泠游刃有余、不卑不亢,这样的心性,沈柯读懂了才更有机会跟她在一起,也不知道自己的三弟能不能成,这席间,魏家小姐可没一眼落在他身上啊。 赵玉璟这可就是误会魏泠了,魏泠不看那是因为不敢看,她怕自己看着赵玉琅时流露出的垂涎太明显了,前几天她才说服自己,有可能不是真的喜欢他,但是一见着赵玉琅,她又不确定了,砰砰的心跳做不了伪证的。 第37章 喜欢,动心的不止她一个 酒过三巡,太子、二皇子便站起身来,准备在宫门下钥前回去。就算是赵怀芷依依不舍,还是得跟着回去,那一刻,赵怀芷无比期待得了封号后,她出来公主府居住的日子。 太子没让赵玉琅下去相送,就让赵玉琅在席间待着,一尽地主之谊。太子他们一离开,席间就只剩沈柯、魏家兄妹和赵玉琅。那沈柯原是可以多留的,但是太傅府的小厮捎了口信,说家中有事,让沈柯回去一趟,沈柯只能先行离开。 看着席间的人,魏泠一瞬间,思绪就回到了哥哥的煮雨轩,当时就只有他们三个,没有旁的人。魏泠已经用好了,鄂首示意了一番,就起身去了屏风后面。言萃斟了一杯茶给魏泠漱口,喝完,魏泠就坐在了秀墩子上,挨着桌子,用手支着脑袋。屋里暖融融的,魏泠竟然起了困意,揽竹示意言萃停下剥松子的动作,自家姑娘怕是困了。 过了会,屋内陷入了安静,言萃朝席间看过去,原来是自家公子去更衣了。屏风后的烛火昏黄,将魏泠纤细的背和一节皓腕的影子投在了屏风上。赵玉琅看着那影子,好半晌,才移步过去。 赵玉琅只是俯身将魏泠旁边的茶盏移开,那茶盏还冒着热气,赵玉琅怕烫着她。屏风上的两个影子慢慢靠近,男子高大劲瘦的身躯似是要将小姑娘包围住。 但他们的影子只相触了两秒就分开了,原来是赵玉琅的墨发顺着肩膀滑落,和魏泠的发丝纠缠在了一起。赵玉琅直起身子的时候,魏泠支撑着的手卸了力,她的脑袋就朝一旁垂下,赵玉琅来不及思考,稍稍一侧身,小姑娘的脑袋就枕在了他的腰腹。 呼吸一滞,赵玉琅甚至不敢动作,揽竹捂着嘴,差点叫出声来,她们姑娘的脑袋现在可是靠在三、三皇子的腰腹那啊。好在屋子里没有旁人,不然,姑娘家的清誉就毁于一旦了。 赵玉琅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他一动小姑娘就醒来了,而且,他起了私心,看着魏泠的长发似墨一般泼在自己的锦袍上,他竟想,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就让魏泠一直靠着他。可能是被赵玉琅的腰腹硌到了,魏泠的眉毛皱了皱,很快,就睁开了眼睛。但她有点懵,所以缓了几秒,待感受到脸颊贴着的温热时,魏泠一下就弹开了。 魏泠压根没想到,自己打个盹,怎么就到人家身上去了。只好赶紧想个招,糊弄过去。在小姑娘冥思苦想的时候,赵玉琅揉了揉她的发,还未开口,小姑娘就仰起了脸,眉眼弯弯道:“殿下,生辰喜乐!” 赵玉琅眼底的温柔做不了假,他的手掌徐徐从魏泠的发上移开,然后轻轻刮了刮魏泠的鼻尖,“谢谢小泠儿,我很开心。” 魏泠望进了赵玉琅的眼眸,在听到赵玉琅喊她小泠儿的时候,她的脑中像炸开了无数的烟花,而她就徜徉在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烟火里。她记不起来了,但总觉得很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可她不想去回忆,她只想知道,现在赵玉琅的一举一动,是不是都代表着,他其实也是有点喜欢她的。 魏泠没见过赵玉琅像现在这般,虽然有可能是自己和他的交集太少了,可是,少女热烈的情愫急于向他求证些什么。赵玉琅的手离开了魏泠的眼前,可是又被魏泠牵住了,她的手太小了,只能牵住一半。魏泠不敢用力,只是轻轻握着,这样的触觉落在赵玉琅身上,痒痒的,手心是,心口也是。 魏泠湿漉漉的眸子望着赵玉琅,她似是要诉说心事般,轻缓的开口,“殿,不,是你,你是不是也......” 还没问完,魏峥就推门进来了,看见了屏风后的人影,得亏这烛火晃了下魏峥的眼睛,才没让魏峥看见两人紧握的手。 魏峥一推门,魏泠就想撒手了,可是却被赵玉琅反手握住了,伴着魏峥的脚步声,赵玉琅的声音像穿越了万重山,方才击到她的心上。 她听见了,赵玉琅他说:“是。” 赵玉琅在心底,又默默补了一句:“是很喜欢。” 魏泠只知道,是他先说的喜欢。 魏泠蓦的绽放了笑颜,眼底的喜悦再也藏不住了,赵玉琅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原来全都知道的。想到魏峥马上就要到了,赵玉琅很有分寸的先松开了她的手。 还率先对魏峥说:“时候不早了,你妹妹有些累了,早些回府吧,改日你想来瑞云台吃酒了,直接去找掌柜的,他会带你去厢房。”魏峥惊呼赵玉琅大气,可是,魏泠分明没看错,赵玉琅是看着她说的,是说给她听的。 魏泠心头晃过一丝甜蜜,没有什么事是比心悦一个人,但同时得到了回应更让人开心的了。不过,魏泠也没一直沉浸在刚刚的事情中,揽竹替她系好披风后,魏泠就从言萃手里拿过一个红木盒子,里面就是要送给赵玉琅的剑穗。原本可以跟哥哥的礼物放在一起的,但是,魏泠鬼使神差的,就想亲手送给他。 赵玉琅温柔的道谢,吓的魏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家伙,还是改不了那玉面狐狸的做派,真膈应。 不过等赵玉琅打开了盒子,魏峥一秒转变成夸夸模式。“喻阳,你可是收到我都没收到过的礼物呢,这剑穗的络子可是繁儿亲手做的,你看,漂亮吧。”魏峥满口的炫耀,就是要让赵玉琅羡慕,他有这么好的妹妹。没想到赵玉琅压根没被气到,还反过来炫耀,“是,很漂亮,可惜啊拙安,你没有呢。” 看魏峥要冒火了,魏泠赶紧牵住了魏峥的袖子,“哥哥,那沅沅送你的络子是不漂亮吗,你不想要就给我咯。” 魏峥哪肯啊,转过头就又和赵玉琅称兄道弟了,还贱兮兮的在赵玉琅的耳边说了句话,“我的可是心上人送的,哼!”魏泠听到了魏峥说的话,没办法,魏峥以为很小声,其实连揽竹和言萃都听到了。 魏峥等了半晌,没等到赵玉琅接话,以为自己大获全胜了,就从青玉那接过了披风,准备系上就回去了。 在魏峥等赵玉琅答案的时候,魏泠就看到赵玉琅优雅的挑了下眉,用口型对她说:“我的也是。” 魏泠看这个家伙是得意忘形了,竟然这般撩拨她,努努嘴,嗔了赵玉琅一眼,就和魏峥一起下楼了。赵玉琅目送相府的马车离开,又在外头站了会,直到被风吹乱了发丝,指尖的冰凉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魏泠坐在车里,回忆起刚刚,恍然觉得脸颊的触感还在,唰的,她的脸就被蒸的粉红。赶忙打开了窗子,让风给自己降降温。 第38章 表妹,那就叫这酒雪月吧 太傅府,花厅。堂中站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太傅夫人江氏看着那姑娘,心生欢喜,忙叫上前来询问...... 太傅府门前,沈柯的随从路迟快把眼睛忘穿了,现下就盼着公子快些回府,公子的后院怕是要多一个女主人了。一炷香后,沈柯从马车上下来了,路迟迎上去,将事情讲了个详细。 沈柯听着,不就是表小姐来了,何至于他来亲迎。略略思索,沈柯轻叹,“母亲八成啊,就是想替我找个少夫人了,只不过,不用母亲操心了。” 路迟开开心心的跟在沈柯后边,乍一听,还没听出来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他几秒后就悟了,“公子、公子是说您有心上人了啊,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公子这年纪也不小了,前些天,夫人那些旁的亲戚还来下帖子,说是谁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呢,就盼着公子早些...诶,公子,您等等路迟啊。” 沈柯懒得理会路迟,他现在着急和母亲解释清楚,旁的,以后再说。不多时,沈柯就迈进了花厅,向父亲母亲行礼问安后,那表妹就朝沈柯看了过来。姿态端庄,就是眼神看向沈柯时,带了点势在必得。江雨柔应了她的名字,讲话温婉、柔弱,甜腻的嗓音一出来,不知怎的,沈柯就是浑身不舒坦。 只见那江表妹,侧身行礼道:“见过表哥。”沈柯知晓礼数,饶是再不喜欢也不会轻慢了人家,不过,沈容容比他更快一步。沈容容踩着时间从门口进来,莲步轻移间,就到了江雨柔身旁,把江雨柔扶了起来,“雨柔表妹无须多礼,既然来了沈家,就把这儿当做自己家,改天表姐带你去上京长街上转转可好?” 话罢,牵着江雨柔在旁边落座了,不给江雨柔和自家哥哥留出一点互动的时间。 江雨柔无奈,只好先和沈容容攀谈,毕竟是自己的表姐,疏通好关系更要紧。 殊不知,沈容容对这些戏码最是了解,江雨柔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嫁给表哥。若是放在以前,沈容容才懒得管,但是今日不同,哥哥喜欢的是魏家妹妹,未尘埃落定,怎好叫人钻了空子。 至于沈容容为何会去钻营这些女儿家的心思,那大概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未来要入主东宫,所以,哪怕不是火眼金睛,也不至于连这种流于表面的念头都瞧不出来,那江表妹还是掩藏的不够好,恐怕只有自己的哥哥这样的,陷入了对别人的喜欢,才不容易发觉身边姑娘的心思。 ...... 当年皇后还未产女,太傅因为是太子的老师,时常出入宫廷,小沈容容偷溜跟着太傅去了重华宫听讲,恰巧被来送消暑吃食的皇后撞见了,皇后不仅没怪罪,还格外喜欢沈容容,嘱咐太傅要常带她到宫中走动。因为皇后的喜爱,陛下就下令将沈容容接到凤仪宫小住,直到一年后,皇后诊出喜脉,沈容容才被接回家中。 后来,皇后产女,沈容容就不常在宫中走动,但是只要进了宫,皇后就会召她到凤仪宫品茗插花。有这样好的学习条件,沈容容就是再粗笨,也很难不懂这些。 再说这江家,每年都打着让表姑娘来陪自己姨母这样的旗帜,实则是把江雨柔放在了沈柯身边,好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沈容容想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头疼,看来,得早些和母亲说明,省的多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沈柯在花厅坐了会,就起身告退了。沈太傅知道今夜沈柯出去应酬了,想必也是累了,就让沈柯先去歇息。不过这时候也不早了,太傅就朝沈容容使了个眼色。沈容容马上就起身,“父亲、母亲,时候不早了,表妹赶了一天的路,怕也是累了,女儿就先带表妹下去休息,明日再来请安。” ...... 等小辈都离开了,太傅才和夫人相携,慢悠悠的撑着伞走回正院。夜间风大,也开始落雪了,沈夫人拢了拢兔毛领子,语气里全都是操心,“老沈啊,你说,这柯儿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多年了,连心悦之人都没一个,当年我这般年岁,早就嫁给你了,所以说呀,就是随了你这榆木脑袋,不开窍。”太傅哈哈大笑,奈何是自家夫人,只能自己宠着了。 江雨柔住在素雪阁,离沈柯的暮雪院是最近的。当初姨母让她自己选院子,她是先打听了表哥院子的名字才决定住这的。暮雪暮雪,那就是倾慕、爱恋的意思啊,只有自己住的这素雪阁才带一个雪字,其他院落都没有,这也算是隐晦的告诉表哥了,江雨柔不信表哥不知道她喜欢他。 但事实就是,沈柯从未过问家中客人的住所,在他眼中,还没有看书来的有用。 ...... 江雨柔第一次随母亲来太傅府拜会时,就一眼钟情了那个在后花园作画的表哥。那时的沈柯,身上带着的是意气风发,他挥毫泼墨的样子,就这样烙在了她的心上。 江家虽比不得太傅府在上京的荣光,但好歹是四姓望族之一,虽说自己的家族不是四姓之首,但是她的祖父是太常寺少卿,姨母是太傅夫人,表姐是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沈容容,所以,只要自己想,就能嫁给沈柯,自己也配得上他。恰好,江氏一直以来都想让鹿郡的威望更上一层,那只会更加攀附沈家和太子。 江雨柔的脑中不断思考着其中利害,她知道,自己不能只考虑情爱,家族的利益也很重要。离家时,母亲嘱咐她,最好年前能抓住沈柯的心,这样一来最迟一年自己就能嫁入沈家。可是江雨柔记挂着的表哥,心里早就放了别人,是她还一无所知。 沈柯沐浴前就叫路迟去打探消息了。此刻正在净房穿衣,路迟在门外回禀,“公子,魏相府的马车在您离开后的小半时辰也离开了瑞云台,听瑞云台的门房说,魏姑娘并未醉酒,有魏侍郎照看着,公子就放心吧。” 路迟说完,净房的门就从里打开了,沈柯还带着一身水汽,心情倒是不错,“没想到,倒是低估了魏姑娘的酒量,原以为...”沈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罢了罢了,改天去相府拜会,再带上好酒给她尝尝。” 沈柯躺在榻上时,才忆起来,初见时,他们就在吟鹿山饮酒来着,那时喝的还是他自己酿的,怪自己一时关心则乱,竟然糊涂了。突然想起,自己酿的酒还未取名字,现下倒是想到了一个,不如就叫它雪月吧。 雪月初听只觉清冷,再闻只余惊鸿,就它了,应景得很。 第39章 邀约,去抓一个重要的人 自那日瑞云台一别,赵玉琅和魏泠也三日未见了。 魏泠从瑞云台回去后,心头的触动才落了实感。从前,魏泠就想着,要是两情相悦,赵玉琅这样好的了儿郎就是自己最好的归宿。现在真的梦想成真了,不知怎的,就有些瞻前顾后了。 假如赵玉琅是个薄情的人呢,自己岂不是很吃亏。魏泠在房里踱步,如瀑的长发未束,忽的,青丝在空中转了个圈,魏泠踩着绣鞋,走到了妆台前。匣子里的匕首在呼延赤入狱后就没拿出来过,魏泠想好了,要是赵玉琅做了背弃之事,她就把匕首捅进他胸口。 在凤仪宫的赵玉琅感觉心口一凉,也不知怎的了,但很快,他就把不适抛在了脑后。今早请安时,赵怀芷是从御花园走来的,恰巧御花园东侧的梅香苑腊梅开满了枝头,那香味沾在了赵怀芷身上,惹得皇后好一顿夸。 赵怀芷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帕子掩着嘴角偷笑。皇后哪能不知道赵怀芷的心思,就等着赵怀芷开口了。果然,赵怀芷顺着皇后眼里的兴味开口了,“母后,这御花园风景如画,就属那梅花开得最好,这般好的风景,儿臣私以为,要人多才更赏心悦目。” 皇后轻笑道:“那阿芷,你可要办个赏梅宴啊?”赵怀芷看有戏,马上站起来谢恩,“多谢母后,儿臣谨遵懿旨。儿臣都想好了,今儿个,以大公主的名义办个赏梅宴,明儿个,就用母后大人的名义,办个诗会,再然后,就以三弟的名义,办个游园会,您说,好不好呀母后~” 皇后被赵怀芷气笑了,“随你,都随你,只要上京闺秀不嫌你这个大公主的烦,你天天办都成。” 于是,这个赏梅宴就这么定下了,赵怀芷兴冲冲地回去下帖子去了,这一次,赵怀芷必须得把魏泠请进来,不然,谁来给她这个闷葫芦三弟创造机会啊,她真的操碎心了。 赵怀芷一走,赵玉琅也告退了。出宫的路上,赵玉琅难掩愉悦。陈钊紧跟着赵玉琅,就想问问他家殿下,一个小宴会,有什么好开心的,从前,殿下不是最讨厌这些了吗,还说什么莺莺燕燕的,聒噪得很,是以,每每宫中办的宴会,赵玉琅多半是推辞不去的。 这陈钊就是个死鱼脑袋,只知道他家殿下料事如神,所以,这次宴会肯定是又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抓了。陈钊自以为很懂赵玉琅,还骄傲的说:“殿下,属下就知道,您肯定是又有谋划了,看来这次,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人物,才要您亲自去抓。” 赵玉琅顺着陈钊的话点头,还颇为郑重的表扬了陈钊,“猜的很对,的确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蹲守,今日你这般聪慧,回府后去领十两银子的赏钱。” 陈钊抬手就去掐了孙鸿,孙鸿来不及躲,一下嗷了出来。陈钊听着这声音,喃喃道:“嗷的这么大声,那看来是真的,你说,究竟是哪个大人物啊,我怎么没收到一点风声。”侧头一看,孙鸿早就走出了十几米。 孙鸿默默跟赵玉琅打小报告,“殿下,陈钊这家伙是越来越欠打了。” 奈何陈钊已经赶上来了,这话就被陈钊听了个仔细,“孙鸿,你这家伙,晚上我买的烧鸡你最好别吃,否则,我拿鸡骨头戳死你。”孙鸿从来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马上闭口不言了。 赵玉琅也不知怎的,怎么就养了这对冤家,特别是陈钊,一张嘴,可以顶得上八个人,这赏银的事,他就不该提。 待回到了观澜台,赵玉琅摩挲着手里的剑穗,心神一动,就从暗格里拿出了前些时候雕好的玉佩。那玉佩中间雕了一只鼓着腮帮子的猫儿。赵玉琅见过魏泠佩戴双环的玉佩,所以,就仿着样子,把它做成了那个样式。只要中间的小环被大环带着转动了,就会发出轻响,最里头刻的浑圆的玉坠是双面雕刻的,除了那只猫儿,还有一句“长乐未央”。 ...... 大公主要在御花园办赏梅宴的消息从上京传开了,只要是上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帖子。 相府对这类宴会见怪不怪,从前魏泠也去过几次,后来觉得,不过就是贵女之间相互攀比,还有世家公子的吟弄风月、附庸风雅,便觉得无趣。但今日是大公主下的帖子,想到大公主对自己的喜爱,魏泠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叫言萃备了礼,就去了正院。 此时的正院,魏相拿了一份上京公子名录,正在给相夫人过目。自从出了上次呼延赤的事,魏廷就琢磨着给魏泠寻个好人家,这样魏泠就又能多一份倚仗。但是,这是个难题,上京世家名门极多,但不是这家有腌臜事,就是那家太过古板,一定要求女眷相夫教子、贤良淑德,那这不就是把魏泠困死在后宅了吗,他魏廷的女儿,绝不能过得比在闺中差。 魏泠一进门,就看到娘亲捧着个册子细细瞧着,时不时还和爹爹指着其中一个说两句。魏泠也确实好奇那是什么,只是还没瞧见,就被自己爹爹给合上了。魏泠不解,但被她瞄到了那名录,分明写着什么公子名录。这、这分明就是爹娘要给她找婆家了。 “爹爹,女儿都看到了,您怎么背着我和娘亲看这些呀,看倒是没问题,不过啊,女儿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不然的话,我就在家当一辈子姑娘。”魏相看着魏泠傲娇的小模样,像极了她娘亲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她娘亲就是这样的风华绝代。 相夫人亲昵的拉住魏泠的手,“繁儿,婚姻之事,爹爹和娘亲都不会逼迫你,就盼着,你能找个喜欢的、对你又好的,两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再生一双儿女,我们也就满足了。” 魏泠知道,爹爹和娘亲都很爱她,一想到只要嫁了人就得和爹娘分开了,魏泠就想落泪,带着哭腔,哽咽道:“女儿不想离开爹爹,也不想离开娘亲,女儿就想一辈子待在府中,哪也不去,闲了就和娘亲学刺绣,还可以和爹爹下棋,等到边关太平了,还要和表哥一起骑马去。” 相夫人捏了捏魏泠的手,轻笑,“你呀,那绣活是学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长进,为娘好歹是把你的四不像纠正了,现在还能看出来你绣的鲤鱼。” 原先伤感的气氛一下就被打乱了,魏相先忍不住笑了,还附和道:“是啊,繁儿的绣活啊,一言难尽,不过啊,为父还是很珍惜的。”说罢,还拿起了腰间的香囊。那香囊是玄色的,用金线勉勉强强绣了两条鲤鱼,看针脚,还有些粗糙,而且这香囊的色泽看着有些旧了。 魏泠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去岁自己送给爹爹的生辰礼,爹爹收到后开心的不得了,日日带着。不过,那针脚确实粗糙,改天自己得再绣一个给爹爹。 说了好半天的话,魏泠才想起来正事,“娘亲,大公主下了帖子,明日在御花园设宴赏梅,大公主待女儿很好,这宴会女儿不好推脱。未到休沐,哥哥要在兵部上值,明日女儿就和沅沅一同进宫。” 魏相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还是忍不住嘱咐魏泠,“宫中规矩森严,万事小心为好。” ...... 太傅府也收到了帖子,沈容容作为准太子妃,这场宴会势必不能缺席。这帖子也送了一份给江雨柔。江氏属望姓,加上太常寺少卿也不是小官,看来,这不省油的表妹牌油灯,终究是要打进上京闺秀圈了。 第40章 思念,下次换我去见你好不好 翌日,魏泠用过了早膳,就坐着马车去接季沅沅一同进宫了。 季沅沅打开了食盒,里头是季府的厨子刚研究出来的梅花酥饼。魏泠用帕子包起来,凑到嘴边咬了一口,马上感觉味蕾被炸开了。那梅花饼外酥里嫩,里头的馅料和着芝麻粉,一点也不腻。 魏泠像只饱食的猫儿,吃完就倚在了软垫上,恳求道:“好沅沅,你就把章厨子匀给我家几天嘛,我让我家的王厨子跟他好好学学做糕点。”魏泠的眼眸总是带着一点娇,神态也是,季沅沅内心甩了八百次头,才狠下心来拒绝了魏泠,“不成不成,要是被你偷师了,以后就没法子央着你带我玩了。” 魏泠倾身前去,轻轻捏着季沅沅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打趣她,“哦~不就是想跟我玩嘛,我哪天没带你,某人呀,就是喜欢我呜呜,对呜对。”魏泠被季沅沅捂住了嘴,季沅沅杏眼瞪得圆溜溜的,还威胁道:“你、你不许说了,那就把他匀给你几天好了,反正我家还有吴厨子。” 魏泠点了点头,季沅沅才松开了她,一松开,魏泠就笑得花枝乱颤,把季沅沅的脸都气圆了,季沅沅只好愤愤的咬了一口梅花饼。 打闹之间就到了宫门口,内宫不能行车,只好转步行,一刻钟后,内侍就带着魏泠和季沅沅到了御花园的梅香苑。还未进去里面,就听到了女子的笑声,想来,已经有人先到了。 赏梅的地点设在了苑中的新禧阁。坐在新禧阁里,将四面的大窗都打开,就能看见外头一簇一簇盛开的梅花,花香顺着风吹过来,确实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魏泠和季沅沅进去阁里时,未等内侍唱名,就有几个闺秀认出了人,忙上前见礼。最先出声的是御史大夫蒋文远的女儿,魏泠知道蒋大人为官清正,魏相对蒋大人也颇为赞赏,所以对着蒋文远的女儿,自然而然就带着些亲近。 几人还未落座,就听见了内侍唱名,“忠勇伯爵府大姑娘到。” 傅佩诗一进来,原先热闹的场面就消失了,整个上京都知道,傅家小姐性格娇纵,最不喜欢与人讲道理。虽说魏泠爹爹的品级比伯爵高,但魏泠也没自视甚高,两人行了一个平礼。傅佩诗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目不斜视的在魏泠的对面落座。 等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赵怀芷就和沈容容相携而来了。赵怀芷看到魏泠来了,嘴角的笑意都掩不住了。那沈容容看见了魏泠,同样的,难掩开心,毕竟魏泠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小嫂嫂,虽然沈容容虚长魏泠那么三岁。 席上太多人了,赵怀芷不好马上单独找魏泠叙旧,只好先耐着性子和女眷们赏梅。赵怀芷总觉得在室内赏梅没意思,待午膳过后,迫不及待就让她们各自去苑中走动了,只吩咐了句,新禧阁东侧的回廊在修缮,无事不要过去的好。 季沅沅活泼可爱,很快就和蒋岁柇打成一片了。蒋岁柇席间喝多了茶水,又不敢一个人去如厕,就约上了季沅沅,季沅沅不想离开魏泠,不过魏泠示意她快去快回,所以,季沅沅才离开了。 此刻的魏泠孤身一人,赵怀芷看准了时机,侧身对沈容容说,她来时鞋袜被雪水湿儒,先去更衣。沈容容被江雨柔缠住了,一时没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往殿中看时,发现魏泠也不在了。 赵怀芷刚从后门走出去,就打发了内侍去将梅香苑男宾席的赵玉琅叫走了。男宾席就在新禧台的斜对角,两边隔着半片梅林。赵玉琅只需穿过阁楼,沿着抄手游廊往西走,就能到达赵怀芷说的正在修缮的回廊,那里有一个八角亭,视野开阔,周围都是梅花,加上此时除了几个洒扫的内侍,基本无人,是相见的好去处。 赵怀芷算着时间将魏泠喊了出去,她的心里暗戳戳的想着,弟弟啊,姐姐只能帮到这了。 珍珠带着大公主的口信找到了魏泠,“奴婢珍珠见过魏姑娘,殿下说,约姑娘在东侧回廊的八角亭相见,有事相告。”魏泠甚是疑惑,但她见过珍珠,是大公主的婢女无疑。想来大公主应该不会害她,许是有什么急事,于是就起身跟着宫女出去了。 东回廊比在室内看花更有意思,这里的花香就在眼前,风一吹,还有零星的花瓣落下。 快到八角亭时,珍珠就让魏泠独自前去。魏泠不疑有他,提了裙摆往前走去。隐约看见亭中有一个人影,再往前走了几步,是了,那是个穿着玄色袍子的人,不是大公主。 魏泠的脚步迟疑了,她松开了抓着裙子的手,距离太远了,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就是看到了轮廓,是个男子,高大劲瘦的。 赵玉琅就在八角亭中,一瞬不瞬的看着魏泠,连她迟疑的脚步都被他看了个清楚。赵玉琅轻笑出声,温柔填满了嘴角,他的小姑娘就由他亲自去接才行。 赵玉琅缓步朝魏泠走去,鞋履踩过青石砖,发出细细的声音,像是在赵玉琅心上挠痒痒,终于能再见到她。 魏泠看着那人朝着她走来,她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假使有危险,她还能马上往回跑。那人的脚步声逐渐清晰了,他的脸也在风扬起的花瓣中逐渐清晰,是他!怎么会是他? 看清了来人,魏泠撤出去的脚步马上朝前走的坚决,不知为何,她的眼眶竟然是热的,明明只是三天未见,她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她越走越急,云锦制成的粉色襦裙在风里成了烟霞,比枝头盛放的梅花还要娇颜可爱。 近了,五米,三米,魏泠突然很想扑进赵玉琅的怀里。 赵玉琅玄色的袍角马上就要触上那一抹粉红了,可是,礼节同时克制住了两个人,最后,停在了堪堪一米的地方。这一刻,赵玉琅多么想把魏泠早点娶回家,这样,就能倾身将她抱进怀里。 许是有些冷,魏泠才想起来,出来的时候忘记把揽竹手里的狐裘披上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似从前那般娇软,倒是多出了几分慵懒。魏泠鬓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一些,柔柔的轻蹭魏泠的脸颊,赵玉琅突然觉得指腹有些痒意。 “殿下怎么在这,可是在等臣女?” 赵玉琅抿唇不言,他发觉了魏泠穿得单薄,单手解开了披风,往前走了几步,俯身将宽大的狐裘披在了她肩上,随后往前拢了拢,将魏泠整个人裹在了里面。赵玉琅替她整理好了系带,才看着魏泠的眼睛,闷闷道:“怎出来的这样急,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好,下回,你把披风带上了再出来,我会等你,哪也不去。” 魏泠看着赵玉琅别扭的样子,突然轻笑出声,“就一会会,我一点都不冷,我不知道是你。” 刚刚小姑娘还殿下啊、臣女的,现在终于不客套了。赵玉琅揉了揉魏泠的脑袋,而后俯身,平视着魏泠的眼睛,“我知道,是我想给你惊喜的,没办法,除此之外,再没其他方式能见到我的小泠儿了。” 魏泠的鼻息间都是赵玉琅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她只觉得赵玉琅说得委屈。魏泠突然觉得他不是什么玉面狐狸,而是只会撒娇的大狗狗。蓦的,魏泠就笑弯了眼睛,她的眼眸里是潋滟的水光,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赵玉琅的影子。 只听见魏泠的声音恢复了娇俏,“那下次,我去见你,好不好?” 第41章 猫儿,长乐未央亦长毋相忘 “那下次,换我见你,好不好?” “好不好?” 赵玉琅的脑中只余下这一句话循环萦绕,饶是表面佯装镇定,也差点掩盖不住。 赵玉琅墨色的瞳孔暗暗收缩,两秒后就恢复如初了。几息之间,赵玉琅周身就萦绕了温柔和愉悦,连冬日里的寒风都被悄悄焐热了。魏泠有些紧张,纤长如玉的手几下拨弄着狐裘的系带。赵玉琅低声轻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安颤动的眼睫,温声说,“好。” 魏泠看着眼前人,那是上京人人都想嫁的赵玉琅,如今,他的温柔只属于她一个人。 在两个人含情脉脉之时,一个转角处,陈钊露出了迷之微笑,“原来,这魏姑娘就是殿下要亲自抓的人啊,害,那有什么,我又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人,男人嘛,这点我还是很懂得。” 孙鸿冷漠无情的回道:“有本事,把这话当着殿下的面再说一次,信不信今日你说完,今晚就被削得渣都找不见。” 陈钊默默白了孙鸿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看,你就是找不着媳妇的。” “说的好像你有一样,你怎么不去唱戏啊。” “孙鸿,你长本事了啊......” 比起这两活宝,赵怀芷那就显得安静不少。首先,赵怀芷是疑惑的,这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不熟的人啊,甚至还有点两情相悦在,其次,赵怀芷秉承着,管他过程怎样,只看结果的心态,美滋滋的继续看向回廊,要不是不能暴露,她都要尖叫出声了,这是什么神仙眷侣啊,登对,实在是登对啊。 宴会还在继续,赵玉琅知道,就算有大公主作掩护,魏泠也不能出来太久。只是和魏泠说了几句话,赵玉琅就从袖带里拿出了玉佩。 “你送我平安符,我礼尚往来,姑娘莫要嫌弃才好。”赵玉琅的话说得正经,假如忽略掉他凤眸里的笑意,会更真实可信。 魏泠原就没有打算推辞,接过那玉佩,那玉佩上还带着赵玉琅的温度,到了魏泠手心时,仿佛要把她点着了。这是上好的暖玉,触手生温,它的表面被打磨的光滑,中间还有坠子。 一只鼓着腮帮子的猫儿,这,这怎么像是在说她。魏泠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有些羞赧。赵玉琅欣赏够了眼前的“猫儿”活泼动人的一面,缓缓解释道:“你看,这猫儿多可爱,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奶凶奶凶的,傲娇的小模样惹人怜爱,是不是和你很像?” 第一次有人亲口说她像只猫儿,感觉真奇异,那就勉为其难收下这玉佩吧,看样子,还是某人亲手做的。魏泠端详着这猫儿,虽是可爱,但是,哪里凶了,还有,自己怎么就凶巴巴的了,明明人人都说她娇俏软糯好吧。魏泠这般想着,抬眸,不满的嗔了赵玉琅一眼。 赵玉琅看穿了她的想法,无奈一笑,好了,现在更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儿了。 魏泠不理他,拎起玉佩,轻轻拨弄了外头的大环,大环带动小环转动,发出轻响,等坠子转了个面,魏泠看见了几个字,那是赵玉琅一刀一刀刻的“长乐未央”。不知为何,魏泠就红了眼尾,轻抚着那几个字,眼里是她从未察觉到的珍重。 又起了一阵风,赵玉琅估摸着魏泠该回去了,像是安抚似的,轻声说:“小泠儿,该回去了,那就下次再见吧。” 魏泠闷闷的点头,想去解开狐裘的系带。赵玉琅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往狐裘里藏了藏,不过一会,就克制的松开了,“待会大公主会和你一起回去,这里距离新禧阁还有些距离,无人在这附近,你到了新禧阁的后门,再把狐裘解下,拿给珍珠就成。” 魏泠还有些话没说出口,都被赵玉琅抢了先,“小泠儿不用怕见不到我,是我该愁见不到你才对,快,回去吧。” 魏泠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兀自转身走上了石阶,那宽大的狐裘将魏泠拢了进去,就像是赵玉琅在抱着她一样。狐裘有些重量,魏泠身量又没赵玉琅高,那狐裘不出意外,拖地了。魏泠原先还想拽起来,后来放弃了,就这么着吧。 赵玉琅看着魏泠的模样,实在忍俊不禁,回头他就叫人按着魏泠的身量,做一件一样的狐裘给她,就不用叫小姑娘这般辛苦了。 魏泠往前走了几步,脚步顿了顿,蓦的,赵玉琅只听见了她手里的玉佩发出轻响,小姑娘就回过了身。因着魏泠上了几级台阶,视觉上就比赵玉琅还高些。赵玉琅原就是看着小姑娘离开的,也没背过身去,此时,就成了小姑娘俯视他的情形。 魏泠确实没想到,赵玉琅在目送她离开,是她心里记挂着赵玉琅送她的长乐未央,所以也想赠他一句。 风起,吹动着枝头一簇一簇的腊梅,花瓣似乎在风里发出了细细的响声。 赵玉琅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魏泠就在这个冬日里,轻轻地对他说,“赵玉琅,长毋相忘。” 就在赵玉琅愣神的片刻,小姑娘披着狐裘远去了,只瞧见了一点狐裘底下翩飞出来的粉色裙角,堪比春日乍泄的春光。 直到小姑娘的背影都瞧不见了,赵玉琅就带着陈钊和孙鸿出宫了,想见的人都见到了,这宴席就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魏泠快到新禧阁的后门时,就遇见了赵怀芷。不知怎的,魏泠就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一般,一下红了耳廓。好在赵怀芷没问什么,只是和她探讨了一下,用冬日里新开的梅花酿酒,不知道好不好喝。殊不知,赵怀芷都快被憋死了,可是怕吓到小姑娘,就没敢提。 魏泠何尝不知道,这大公主肯定是想撮合她和赵玉琅,所以才有回廊相见这件事,况且大公主没有恶意,也安排好了,她就在附近,要是有人过来了,只会认为是魏泠在和公主赏花,这也就不会留下任何口舌了。 魏泠挽着赵怀芷的手,感激道:“多谢殿下。” 赵怀芷亲亲热热的回道:“不用不用,本宫还要多谢魏姑娘陪着出来赏花呢,这不,还有幸能让本宫看见画本子里才有的画面,本宫才是赚到了呢。” 魏泠的脸不争气的红了,还好快到地方了,不然,怕是得被赵怀芷说的话羞死。 珍珠接过魏泠解下的狐裘后,赵怀芷就带着魏泠进去了阁中。原先被江雨柔缠住的沈容容这下终于可以和魏泠搭话了。三人在阁中西侧的屏风后头坐下了,一落座,沈容容就娇嗔道:“殿下怎么光带着魏家妹妹去玩,我在这阁中可是无聊了些。” 赵怀芷掩唇轻笑,“好嫂嫂,妹妹下次可不敢了,这不,刚巧在外头遇见了魏家妹妹,一时兴起,探讨了下梅花酒的做法,就忘了时间。” 一句嫂嫂就把沈容容打趣的羞红了脸,忙转移话题。赶巧,那江雨柔捻着帕子就过来了。 第42章 示好,她要的不只是情爱 江雨柔绕过屏风进去时,沈容容正假装严肃的对赵怀芷说:“殿下慎言,待尘埃落定了再说也不迟。”赵怀芷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恐怕是担忧隔墙有耳。这不,江雨柔就有可能是其中一个。 江雨柔俯身行礼,“臣女江雨柔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魏泠侧身避开了江雨柔的礼,对着江雨柔浅笑,算是回礼了。江雨柔声色柔美,在魏泠身旁的秀墩子上坐下后,马上就接了赵怀芷的上有一个话题,“听闻殿下想酿梅花酒,臣女不才,有幸学过,现下家中正有两瓶佳酿,改日定要带给公主尝尝。” 赵怀芷看着江雨柔自然而然的融入,心下也起了打量,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是笑着应她,“那就多谢江姑娘了。”话罢,赵怀芷端起了手边的茶,慢悠悠的喝着。赵怀芷的眼睛看了一圈,阁内还有许多人,都是家世卓然,这江雨柔虽是沈容容的表亲,但也不像是要来找沈容容套近乎的。 在场的无论是谁,都是家族里培养出来的好手,哪怕是对着不熟悉的人 ,也不会轻易展露真实情绪。加上这江雨柔,不愧是鹿郡江氏培养出来的,才学和见识都是顶好的,就这般闲聊,都能找到合适的话题,倒也有趣。 魏泠看季沅沅回来了,就先跟公主告退,而后去了外间。江雨柔看着魏泠的背影若有所思,心下想,这魏相家的女儿,容貌倒是无人能及,听说她外祖家是程氏,那程氏可是出了两个将军的,手握兵权,坐镇边关,再者,她父亲是当朝丞相,哥哥是兵部侍郎,假如跟魏家打好关系,对鹿郡也有好处。 江雨柔像是不经意的说起来,“那魏姑娘这般的姝色,不知道得迷倒多少家的儿郎呢,表姐,你说是吧?” 江雨柔提起的话头是沈容容想听的,便也耐着性子回道:“是啊,魏家妹妹年过十五,有这般好的家世,上京的男儿都是随她挑选的,就是我兄长,看到魏家妹妹怕是都走不动道,就是不知道,魏家妹妹看不看得上我兄长,毕竟他啊,是不解风情的书呆子一个。” 赵怀芷被沈容容的说辞逗笑了,语气间都是调侃,“你兄长可是郎中令,年轻有为,上京闺秀可挤破头了都想能被沈公子青睐呢,你这做妹妹的,也忒不厚道了,小心改天他就带着你的小嫂嫂进门了。” 江雨柔听到这些,目光微闪,但很快就用笑意掩盖下去了,抿了口茶,假装有趣道:“原来沈表哥,竟是上京炽手可热的啊,还真想看看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呢,届时表姐可要第一个介绍给我。” 沈容容知道江雨柔的心思,但只要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也乐得同她打哈哈。赵怀芷的心思不在江雨柔身上,她只关注魏泠一个人,还很遗憾的抚了抚腕上的玛瑙手串,怎么刚刚没给魏泠呢。 魏泠远离了女人之间的电光火石。顿时松了口气,那个江姑娘总像是来打探消息的,虽然做的不明显,但是魏泠还是觉察到了,只要是关于沈家的,那江雨柔都很感兴趣,可惜,她魏泠对沈家的事没有兴趣,也不在意这江雨柔,就随他们去好了。 好容易寻了季沅沅,这下耳边终于可以安静了,看时间也不早了,想必待会就会结束了。魏泠坐回了原位,刚刚讲了许久的话,连口水都没喝上,忙端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灌了一口。 ...... 宴席散了,魏泠和季沅沅同蒋岁柇告了别,相携走在内宫的宫道上。季沅沅兴奋的跟魏泠探讨,“刚刚席间的那道三鲜羹我就觉着不错,等我回去后叫家里的厨子研究研究,做出来了第一个给你吃,怎么样呀?” 魏泠看着季沅沅求夸的模样,只好陪她演起来,只见魏泠牵起了季沅沅的手,左瑶瑶、右晃晃,娇娇软软的说:“沅沅最好啦,就知道给魏家繁儿养肉肉。” 季沅沅被逗笑了,假装不满,“怎么,嫌多啊,赶紧的,给你季姐姐把那两碗蒸酥酪吃掉。” 魏泠不肯,“就比我早那么一天生辰,你就想占我便宜呀,我还是直接叫你嫂嫂好了,这好听吧。” 季沅沅被她这没羞没臊的话气的脸红,马上去挠魏泠的痒痒,但是碍于是在宫内,两人只好压抑着笑声。 走多两个转弯,再直走一炷香就能坐上马车回去了。意外的是,在第一个转角处,竟然遇到了江雨柔。 江雨柔像是刻意等在那里的,一见着魏泠就先说明了来意,“魏姑娘,表姐被皇后娘娘留下来用晚膳了,我觉着人多热闹,就自作主张在这偶遇你,想跟你结个伴一同出宫去,不知道魏姑娘可会介意。” 江雨柔的场面话说得很好,魏泠本就没恼她,反正快到宫门口了,同一段路也没什么。于是两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 江雨柔挺会聊天的,季沅沅虽第一次跟她接触,但也不会反感,魏泠偶尔会说一两句,一时气氛还算和谐。聊着聊着,不知怎的就知道了,原来江雨柔比她们大上一岁。直到快分别,江雨柔还盛情直言,“两位妹妹,改天我带了自己酿的酒,再去府中拜访,届时,两位妹妹可要多给我提点意见才好。” 魏泠和季沅沅笑着应下了,三人这才各自上了马车。叶儿扶着江雨柔上了马车,还开心道:“没想到,这魏姑娘和季姑娘都这么好说话,奴婢在旁边听着,都觉得那两位姑娘是顶好的人呢。还有呀,还好姑娘会酿酒,不然都不好接话。” 是啊,就是为了跟沈柯有共同话题,江雨柔才去学的酿酒。 江雨柔轻轻捏着眉心,语气完全不似刚刚的热络,只是淡淡道:“是啊,上京的世家养出来的名门小姐,再怎么说,礼数都是周全的,若非这上京城的富贵繁华,父亲和祖父何至于把我安排进沈家,仰人鼻息的日子,谁知道好不好过呢,今儿个和她们打了照面,也是不想来日在京中说不上一句话,就算是望姓,但在天子脚下,还是有区别的。” 叶儿也是心疼自家小姐,在她看来,江氏除了小姐的母亲,都把小姐当成筹码、棋子、货物,只等着一朝把小姐嫁到上京,好给他们铺路。 平时的叶儿也是理智的,她知道,鹿郡江氏一门的繁荣需要很多人的付出,她也知道,家主、公子都对小姐很好很好,可是,一看到小姐这般寄人篱下的日子,叶儿就替小姐难过。 江雨柔看着窗外的街景,热闹非凡,上京是何等的富贵啊,可惜,对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暂时落脚的地方而已,她要在这上京,自己站稳脚跟。想到待会就要到沈家了,虽然姨母对她很好,可终究是差点东西。 江雨柔是喜欢沈柯的,但是除了情爱,她更想要的,还是权利和名望。所以,无论如何,哪怕不是沈柯,也一定要是比他更好的人才行。 第43章 野心,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马车踢踢踏踏的走着,车上的魏泠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沅沅从马车内壁的小抽屉中拿了一包蜜饯,捻起一个,送到了魏泠嘴边,魏泠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吃了。季沅沅只好作罢,将蜜饯放入口中,含含糊糊的说:“你在想江氏一族还是在想别的呢?” 魏泠听着马车外的喧闹,轻轻蹙眉,“是江氏一族,这些年,四大望姓之间也在互相蚕食,虽说是以清河崔氏为首,但是自从管氏出了真凤,太原王氏执掌钦天监,三姓隐隐有蚕食吞并鹿郡江氏的念头,这鹿郡虽说势力没有其余三姓这么大,但是鹿郡那地界产盐,璃国的盐田若是把持在地方望姓手中,那对氏族岂不是有天大的好处吗,虽说陛下不会放任不理,但是也会成为望姓交换利益的筹码。” 季沅沅放下了手中的蜜饯,语气中俨然带上了严肃,“是以,江氏会派江雨柔上京,这不仅是为了和沈家能结姻亲,更是为了联系上京的势力,毕竟,一个女子来上京探亲,不会有人怀疑什么的。这该是江氏为了谋求自保的手段之一吧,不过,这江雨柔,当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魏泠轻笑,“呵,那江雨柔可不是你眼见的这般柔弱可欺,既然鹿郡这么放心让江雨柔入京,那证明,还有别的后招,否则,仅仅是一个女子,还不足以改变整个局势,只消等着,看是哪家最先被鹿郡选择了,这选择可不好做啊。 两人不再多言,这些话,往深了,可就不能讲了。 只是有一点,无论如何,江雨柔都是关键一环,只要不涉及各中利益,都是有结交的必要的。 ...... 御书房,懿德帝手边是今年户部上呈的盐铁收成。看样子,卢阳管氏的手是越伸越长了,怕是打起了鹿郡的主意。这些年,盐铁收支虽把控在中央,但是,难免会有纰漏。管氏作为第二大望姓,还出了个皇后,野心倒是不小,就怕是没命吃下这块肉。 太子知道懿德帝是有怨怼的,毕竟管氏是自己的母族,已经拥有滔天富贵了,没想到舅舅还是触了天子逆鳞。 只能伏跪在堂中,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能说,说了,只会让事态变得更严重。 御书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太监总管元盛在门外急得汗流浃背,来回踱步间,终于看到了救星。 魏廷人在家中坐,急召从宫里来。那带口谕的是元宝,大概从他师父元盛的嘴里听到了点东西,在马车上就和魏廷交代了。 魏廷听到事关盐铁,就知道,怕是极难善了的,毕竟卢阳管氏是太子的母族,如今管氏想插手鹿郡的事,那太子就容易被定性了。虽说皇帝看中太子,但到底是圣心难测,万一...... 魏廷不再多想,只能见招拆招了。 元盛的拂尘往手臂上一打,马上下了汉白玉石阶去接他的救星,“哎呀,丞相大人可算来了,陛下正发火呢,太子在堂中跪了快一盏茶功夫了,您快些进去吧。” 魏廷抿唇点头,谢过元盛相告,连太子都被迁怒了,看来,此番怕是要出事了。 魏廷快步进了御书房,还未行礼,御案上的折子就从陛下手中飞出,落在了魏廷脚下,“魏卿别忙着行礼了,好好看看这折子,看看这卢阳管氏的野心,怕是想有朝一日,连朕也要取代了。” 太子眼底猩红,抬眸望向了懿德帝,还未言语,就触及到了父皇眼底的不悦,是了,如今管氏大逆不道,连把柄都被抓了,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魏廷拿起折子,原来如此啊,这根本就是陛下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太子不过是陛下想先摘出去避风头的,哪有什么把柄,这折子就只是户部正常上奏的盐铁一事,陛下的目的,只怕不是要警告管氏,而是想把整个地方望姓收归到自己手中才对。 只是,地方势力盘踞多年,根基深厚,非一朝一夕能解决,而今能做的,便只有杀鸡儆猴了,这卢阳管氏就是第一个靶子,想来是陛下的暗网收拢了某些东西,才会拿卢阳开刀。 魏廷大概是猜到了懿德帝的打算,懿德帝不想让太子背上冷血的罪名,那太子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陛下,卢阳管氏是太子的母族,太子殿下合该避嫌,还是先闭府不出为好,不然,怕是会有瓜田李下之嫌。” 懿德帝沉思片刻后,唤来了元盛,“元盛啊,把太子送回东宫,无召不可出。” “是,太子殿下请吧。” 太子知道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心中生起一阵无力,但还是行礼告退了。等经过魏廷时,太子看到了魏廷安抚似的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暂看后续吧。 太子离开后,魏廷才望向懿德帝。刚刚还分外严肃的懿德帝,露出了一丝笑意,“还是魏卿懂朕,太子不过是受了无望之灾,虽说这管氏是太子母族,但这些年,太子从未有逾越之举,朕还是很信任太子的,所以爱卿无须担心,此番只是送太子避嫌,待管氏之事解决,就会成为太子的最佳助益。” 随后,懿德帝拿出了一沓密信,“这是卢阳的暗线搜集的,这些年,管氏的手越伸越长,甚至打到了鹿郡预备的官家盐田上。鹿郡的盐官是朝廷派过去的,这些年,鹿郡新开采的盐田都较分散,那盐官上报朝廷,言明新开采的盐田出量较少,两年内不宜征收填充进官家治下,先由商户和官府共同打理,待逐步量产再提高价格征收,不料,半月前盐官私下走访,发现新开采的盐田商户都换了人,正是管氏手底下的一批散户,刚开始那散户死不说是谁指示,是用了刑才招的。” 懿德帝重重叹息,他也是没想到,管氏的胃口这么大。 “陛下,这管氏怕是想将盐田收为己用,届时只要咬死了是得了太子殿下授意,陛下为了保住太子殿下,就不会将此事闹大,那么,管氏就不愁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了。依微臣看,管氏怕是想再出一位皇后,否则,何苦大费周折,冒着陛下震怒,又与太子离心的风险去干这档子事。” 懿德帝将刚端起来的茶盏重重放下,愠怒道:“这管氏,怕不是想干政吧,当初先帝立了现在的皇后管氏为太子妃,就是想让管氏收了心,安安分分的待在卢阳,怎料,这管氏的心早就吃大了,这些年,因着是太子的母族,又有皇后坐镇,朕才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助长了管氏的野心,他们不是想再出一位皇后吗,那就召管氏女进京,就说是陪伴皇后,另外,盐田这件事就交给三皇子了。” 魏廷想着,这召管氏女进京,无非就是让管氏误以为陛下妥协了,至于管氏女的身份,就看管氏自己的造化了。三皇子同样是皇后亲子,果然,陛下不会让太子背下冷血无情的罪名,这三皇子可就有的受了。 第44章 管氏,花无百日红 魏廷出宫之时,在官道上遇见了赵玉琅,魏廷作揖见礼,“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赵玉琅连忙将魏廷扶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魏相无须多礼,魏相恪尽职守,本宫很是钦佩,今日本宫有要事,改日必去府上拜会。” 魏廷那叫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笑道:“殿下谬赞,那寒舍恭迎大驾。” 赵玉琅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定,一定,那本宫就先走了。” 魏廷看着赵玉琅的背影,同情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三殿下在乐什么,待会就要吃苦了,真可怜,也不知道日后哪家闺女会嫁给她,也是要受苦的了。”魏廷面露不忍,还是快些出宫为好,再物色一下青年才俊给自家闺女挑选。 ...... 另一边的赵玉琅早就没有了刚刚的言笑晏晏,暗网是在他手底下的,他那舅舅做的好事,早就被赵玉琅一字不落的上呈陛下了,假如有意隐瞒,遭殃的就不只是管氏了,恐怕母后和皇兄都会被言官斥责。 这些年,管氏不仅没有在卢阳安分守己,还处处招揽门客,侵占良田,打着太子的名义做了不下百件伤天害理的事,母后每每写信告诫、斥责都无济于事。 管氏已经不是从前外祖在时的模样了,他那舅舅是个野心极大的,但是没有同等的谋略,能蹦跶这么久,不过是父皇开恩罢了,只要管氏犯的错够大,那管氏的家主就可以换个人了,之后,还可以更好的为皇室效命。 很快,赵玉琅就进了御书房。懿德帝没有着急开口,只是先给赵玉琅赐座,掌茶宫女很快放下了一杯茶到赵玉琅的面前。赵玉琅揭开茶盖,轻轻撇着茶沫子,抿了一口,欣喜道:“父皇,这可是好茶啊,产自卢阳的君山银针,只是,闻味道,怕是去年的陈茶了,这茶还是新的好,父皇说,是也不是?” 懿德帝大笑,“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孩儿,一点就通,那你怎么看?” 赵玉琅丝毫不惧懿德帝的目光,只是放下茶盏,望向懿德帝,“那自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总归只是换了装茶叶的玉罐子,茶叶不还是君山银针吗,只要父皇想喝,那陈茶就到不了御前。” 懿德帝若有所思的看着赵玉琅,“那陈茶,你待如何啊?” 赵玉琅轻笑,“若是没长霉点,还是可以留用,若是已然腐坏,那便要斩草除根。” 好半晌,懿德帝的声音才缓缓而来,“琅儿,你可会怨父皇,只要你接了这件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冷血的罪名就洗不掉了。” 原以为赵玉琅会沉默,但是,赵玉琅却看着懿德帝笑了,“父皇,儿臣既然敢站在您和皇兄身侧,就不会惧怕世人的口诛笔伐,无论他人是否知情,都与我无甚关系,儿臣只在乎,这璃国在父皇治下的海晏河清。” 懿德帝的圣旨早就备下了,只是这一刻,不知为何,连将圣旨交到赵玉琅手中的力气都没有。懿德帝狠狠的闭下了眼睛,再睁开时,又是威严的模样,“好,那卢阳管氏私占盐田以及过往的所有罪过,都一并交由你来处理,务必循序渐进,力求连根拔起。” “是,儿臣遵旨。” 赵玉琅接了旨意,先去了一趟凤仪宫。 懿德帝看着这个小儿子,眼底流露出了一丝悲戚,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亏欠了他,只是,这样的情绪很快就被掩藏了,整个璃国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就算他是皇帝,也没资格沉溺悲伤。 冬日里,日头下山得快,申时已过,宫道的红墙上只余下零星的几缕阳光,天光还是亮的,可是冗长的红墙,裹挟着黑暗悄悄来临。 赵玉琅身上的还是魏泠还回来的狐裘,在一片红的地界,这是唯一的一抹白。他的腰间有一枚素色的香囊,是在长街上买的,里头装着的是魏泠替他求的平安符。赵玉琅微微低着头,呼吸间,闻到了一丝清香。原来是狐裘上还残留着魏泠的发香,是淡淡的桂花味,一刹那,萦绕在赵玉琅眉间的阴郁也散开了。 踏进凤仪宫前,赵玉琅就在想该怎样更委婉的同母后说这件事,毕竟是母后的亲哥哥,也是她唯一的哥哥。 皇后不知道管氏做了什么,但是,太子禁足东宫的消息一定是传出来了的。只见皇后身着常服从内殿急匆匆的出来了,“琅儿,母后知道你会来凤仪宫的,来,快坐下说,你皇兄究竟如何了,何至于禁足东宫,无召不得出啊。” 赵玉琅挑拣着能说的,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母后,皇兄无事,是卢阳出了事,这些年舅舅犯下了太多错,这次,怕是无力回天了,儿臣来只是通知母后,此番莫要插手,父皇自有安排,等过不久会有管氏女进京,届时,母后只需一切照旧即可,待事情解决了,皇兄就会平安无事。” 皇后柳眉皱起,攥着赵玉琅的手越发用力了,“什么?怎么会这样,虽说你舅舅这些年是犯了错事,可,罪不至死啊,陛下,怎会当真要了他的命啊。” 皇后声音略带哭腔,“琅儿,你跟母后说,此事,当真没得转圜了吗,母后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兄长去死,也做不到看着你和你哥哥,为了他这样的混账玩意受罪啊。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若是安安分分的守着卢阳偌大的产业,何至于此啊,最后连命都保不住。” 赵玉琅不忍,可是眼下事实摆在眼前了,“母后,儿臣知您不忍,可是这些年,舅舅丝毫没有考虑过您,从来不爱惜羽毛,但凡他还有点良知,也不会不顾及中宫和太子,这一次,更是要拿皇兄做筏子,若是父皇忍下了,那为人诟病的就是皇兄啊。” 皇后只知道,此刻在卢阳的,再也不是那个会喊她“妍妍”的兄长了,权利和欲望早就让那个爱护她的兄长变得面目可憎了。皇后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她也不会成为她孩儿的阻碍,因为她不仅仅是管氏女,还是璃国的皇后,是享天下供养的中宫之主。 最后一滴泪从皇后眼角滑落,最后狠狠砸在了白玉地砖上,晕开成了一朵凄美凋零的花。 赵玉琅扶住了皇后摇摇欲坠的身体,只听到了皇后决绝的声音,“琅儿,你去做吧,母后不会怪你,管氏也不敢怨你,只求让管氏糊涂的人,都得到该受的惩罚,你说的,母后都记下了,绝不会给陛下和你,造成任何阻碍,若是他写信问起,母后亦知晓该作何回答,只一件事,你要答应母后,管氏无罪之人,你要保全他们,无论如何,那是你的母族啊。” “儿臣必不会辜负母后的嘱托。” 赵玉琅走出凤仪宫时,空中飞舞的雪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上。 风起,上京的大雪也该来了。 第45章 惊梦,谪仙人不该受苦 晚间,上京便飘起了雪花,看样子,明日的积雪得费好大功夫才能扫尽了。 魏泠用过了晚膳就抱着手炉去了魏廷的书房,恰巧魏峥也在。这几日,魏峥接到了陛下的旨意,帮着刑部处理了好几桩旧案,都是关于管氏的,加上下午陛下传唤了魏廷,魏峥才想来书房和父亲通个气。 书房的炭盆烧得正旺,是上好的银骨炭,连烟都少。魏泠从院中走来,身上早就带着一身寒意,随意卸了斗篷,就坐在了魏峥身边烤火。魏家商议事情丝毫不会避讳魏泠,即使魏泠是女子。等魏泠坐下了,魏廷才继续说。 “管氏这些年犯的事不少,刑部案头的不过是前年被陛下压下去的,过几天,三皇子会送一批新的卷宗到刑部,届时,管氏就有几个人会被单独领出来处刑,管氏的家主不出所料,一定会找机会撇清关系,峥儿,你只需要将案件停在管氏跳脚之时即可,接下来,何时继续深挖,三皇子会通知你。” 魏峥猜出来了,陛下大概是想让管氏犯下更大的错再来一网打尽,法子是好,不过,那三皇子照样是皇后亲子,那卢阳管氏也是他的母族,这么做,势必会让赵玉琅深陷风波。 因着赵玉琅和魏峥有过命的交情,魏峥还是得问上一问,“父亲,若此事当真由三皇子来做,不是一样会让三皇子有作假之嫌吗,如果斩草除根了,那三皇子身上可是背了自己母族的性命,这,未免有失公允了。” 魏廷也是少见的眸色深深,叹了口气道:“他,先是臣子,再是皇子,这就是他该担的使命,不是他就只能是太子,太子如何能......” 魏廷的话没说完全,可是魏泠听懂了,太子要做仁君、贤君,手上只要沾了血,就会被史书诟病,所以,无论是多肮脏的事,都只会交给赵玉琅去做。魏泠只觉得可笑,甚至全身发冷。 帝王的手上怎么可能是干净的,凭什么要让另一个光风霁月的好人待兄受过,凭什么啊。 炭盆中的碳石烧得猩红,刺痛了魏泠的眼睛,不知为何,魏泠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赵玉琅,他一定吃了很多苦才对,哪怕是笑着的,心里也定然是痛的吧。 听完了魏廷的话,房中一下陷入了死寂,直到魏泠闷闷的声音传来,“父亲,鹿郡江氏的女儿江雪柔参加了大公主设的赏梅宴,女儿发觉,这江氏之女似乎有意从上京世家的女眷中入手,目的是要在上京立足还是另有图谋就不得而知,不过,女儿猜测,过不久,这江氏之女就会开始拜会世家了,父亲早做打算才好,此次江氏的拜访,处理不善,怕是会留下后患。” 魏廷将管氏和鹿郡的盐田联系在了一起,语气凝重,“是了,这鹿郡一早就卷入了管氏的风波之中,管氏想利用鹿郡当跳板,奈何那太常寺少卿江大人,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怕是早就察觉了鹿郡的危险,此刻江氏女在上京,有可能只是个幌子,说不定是握着盐田做交换,等着找上京的世家救鹿郡于水火。” 魏峥突然想到,“父亲,那整个上京没有比三皇子更好托底的人了吧,这鹿郡原先就陷入了死局,管氏一除,鹿郡盐田管理不善也脱不了干系,就算能自保,但是势力也会大不如前,何不让三皇子直接从江氏入手,江氏只要配合,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条件用来做交易,江氏怕是恨不得马上除去管氏。” 因着魏泠带来的消息,对解决管氏又提供了一条捷径,有了鹿郡江氏提供便利,那管氏的好日子也快到头来。现下,就看江氏的选择了,只要江氏的家主不糊涂,就知道,选择丞相府就等于是选了皇室,这么好的投名状,该不会错过的才是。 ...... 此刻,太傅府素雪阁,江雪柔的目光沉沉的放在了两坛子梅花酒上,这酒,原先是想用来结交大公主和沈柯的,现在看来,魏相府才更值得一去。 今日江氏在上京的势力回禀,魏相被急召入宫,原先江雪柔还不以为然,可是,祖父告假回了鹿郡,今日便飞鸽传书,信上说,管氏在鹿郡盐田的几个散户被盐官抓了,让她审时度势,慎重下注。 这下,江雪柔还有什么不懂的,那管氏自以为手眼通天,可以瞒过鹿郡做小动作,殊不知,早就被祖父看得一清二楚,一直没制止,是因为祖父料到了,管氏怕是好日子到头了。 这两桩事怎么会这么巧,竟撞在了一起?江雪柔蹙着眉,不停的盘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陛下要对管氏动手了。这个节点召魏相进宫,怕是魏家就是处理管氏的核心人物之一了,再结合祖父说过的,当今圣上极其信任丞相府,那就说得通了,看来,这梅花酒是注定要给魏泠喝的了。 江雪柔想到魏泠,那也是个极聪慧的人儿,从几次接触下来,魏泠怕是早就猜到了她的目的,只要魏泠知道了,丞相就会知道,那么,接下来...... 江雪柔眉头一松,既然有这么聪明的合作伙伴,那鹿郡之危就无需担忧了。 这些时日,江雪柔从未睡过一天好觉,鹿郡的危险是她心上的刺,只要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就会隐隐作痛,到时鹿郡出了事,别说嫁给沈柯了,自己怕是也没有颜面回去了。 从前的江雪柔还不必想这些,自从哥哥巡田,被管氏的奸人害断了一条腿,江氏的担子才挑到了她肩上,倒也不是受人胁迫,是她自愿的,既然受着家族的庇护,焉有退却的道理,想到疼爱她的哥哥,江雪柔就心头钝痛,这一次,一定要让管氏付出代价。 ...... 寅时已过,上京的雪就将砖瓦漆白了。 听雨阁内点的烛火快燃透了,屋内安静的可以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蓦的,帐内传来急促的喘息声,魏泠的额角被汗浸湿了,几缕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魏泠不安的颤动着眼皮,想要从梦里挣脱。终于,魏泠的指尖触到了一丝温凉,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片浮木,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46章 相商,她才不是真的柔弱可欺 翌日,路面的积雪扫尽后,太傅府便出来了一驾马车,踢踢踏踏的朝着丞相府去了。 江雪柔坐在马车里,许是昨日睡了好觉,此刻精神头正足,不知道待会在相府,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 门房通禀太傅府江小姐来拜访时,魏泠正坐在妆台前,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玉佩。 昨夜,在梦中,魏泠梦见了赵玉琅,梦见了她爱慕着的泠泠月光,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哪怕不喜欢也要在人前笑着,还梦见了他无故被自己的父皇母后斥责,那时,竟无一人护着他,连他最敬爱的皇兄都袖手旁观。 魏泠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胸口也开始细细密密的疼了起来,快要喘不过气时,是因为抓到了赵玉琅送给她的玉佩,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大口呼吸着。 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连赵玉琅笑着的模样都同往日里无甚区别。梦醒时,魏泠就想不顾一切的奔到他身边,想对他说千万遍,没关系的,我在的。 魏泠的思绪很快被言萃唤回来了,是了,江小姐就要到听雨阁了,还有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可是,真的好想他,魏泠突然就委屈了,怎么赵玉琅还不来找她啊。 ...... 听雨阁会客都是在雅正堂,小厮拎着两坛子梅花酒进了院子,那江雨柔就和魏泠打了个照面。两人互行平礼,还算有点熟稔,等进了雅正堂,魏泠也不跟江雨柔客气,唤了揽竹去烫酒。 江雪柔看着面前娇俏可人的,是她想了一路的“强劲对手”,突然就笑了,似乎,自己是把事态想得太严重了些。 魏泠不明所以,但看江雪柔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一下被可爱到了,“你该像现在一样多开怀的笑,你的梨涡笑起来多好看啊。” 听到这里,江雪柔的笑意更真诚了,她就知道,这魏家姑娘是个顶顶聪慧的,也不啰嗦,等酒烫好了,自己先喝了一口。魏泠见状,也端起了酒盏,没想到,一下就被这梅花酒的滋味折服了,于是又倒了小半盏继续喝。 魏泠从来都是不吝啬夸赞的人,热酒喝下去,整个人都舒畅了,语调里的半分疏离也渐渐消散,等夸完了江雪柔的手艺,魏泠才步入正题。 魏泠定定的朝江雪柔开口,“江姐姐,此番你来了丞相府,就意味着你选择了皇室做靠山,这样的靠山往往需要最充足的诚意,你若是想好了,便在相府留用午膳,午后,会有人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江雪柔想过万千种问法,没想到,魏泠挑了最直白,也是最简单的一种。原来,不是所有的名门望族都会像管氏一般,至少,眼前的魏泠就不是。魏泠的眼底是真诚和坦然,这是江雪柔在上京,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放心。其实也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魏泠时,她眼底还是有探究的。 这一次,江雪柔卸下了一直以来在沈家人面前装出来的柔弱可欺,对魏泠报之一笑,“合作愉快。” 外头的阳光透过了廊下的竹帘,细碎的金光洒进屋内,最后落在了江雪柔的脸上。这回,魏泠心底的猜测才终于被证实了,这江雪柔可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上京有的是比她容色更甚的,但和她这般心性的,少有。 江雪柔的面前多了只酒盏,只听见魏泠略带俏皮的声音响起,“江姐姐,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上京魏氏,魏泠,小字阿繁。” 话音落下了几秒,江雪柔清冷的声音才传回了魏泠的耳朵,“魏家妹妹好,我是鹿郡江氏,江雪柔,小字啊念。” 许是两人脾性相投,不过半天,就好似是认识了几年的朋友一般。 江雪柔最向往的是大漠的落日和孤雁,魏泠最想去的看的是黄沙和飞雪,仅仅是因为两人都有对自由的向往,就让本该毫无交集的两人成了一辈子的朋友。这当然是后话,因为此刻无人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午膳过后,魏峥也从兵部回来了。他将昨夜书房的谈话悉数告知了赵玉琅,约好了,只要如预料一般,江氏选择了皇室,就在瑞云台相见,届时会直接让江雪柔同赵玉琅谈。 魏峥兵部还有公务,带江雪柔去瑞云台的事就交给了魏泠,毕竟上次赵玉琅生辰,魏泠也在那,想来,掌柜的肯定是记得自家妹妹的。反正是去的赵玉琅的地盘,魏峥还是很放心的。把话带到后,魏峥就回了兵部。 不多时,魏泠就带着江雪柔坐上了相府的马车,至于为何不坐太傅府的马车,那自然是怕上京中有管氏的眼线了。 长街还很热闹,马车走走停停,好一会才到了瑞云台的后门。瑞云台的掌柜老早就等在后门了,就等着接殿下的小王妃了,当然,这是掌柜的自己封的,毕竟,从来没见过三殿下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 魏泠看到掌柜的这般热情,一下子红了耳朵,不会是赵玉琅那家伙吩咐的吧,这、这多不好意思啊。魏泠只好挽着江雪柔的手匆匆上了三楼。江雪柔奇了怪了,调侃道:“怎么,心上人在这啊?不然你脸红什么?” 魏泠轻轻掐了一下江雪柔腰间的软肉,奶凶奶凶道:“啊念姐姐!你、你别瞎说,谈你的事去。” 江雪柔看着魏泠娇软的模样,不忍心再逗她,“好好好,我这就去,那你先找个地方等我,想吃什么就自己点,不过,可要你自己付钱奥。” 魏泠气恼的瞪了江雪柔一眼,噔噔噔就去了隔壁的厢房。刚一坐下,陈钊就带着小二进来了。 “魏姑娘,这是殿下为您准备的吃食,待会殿下谈完会来寻姑娘,姑娘先稍事休息。”陈钊说完就快速溜了,陈钊心想,好家伙,嘴角差点压不住,这有什么比见到未来主母更开心的吗,下次该叫孙鸿来送吃食,他那个死鱼脸,肯定不会笑得这么猖狂。 ...... 江雪柔谈起判来毫不含糊,半个时辰后,赵玉琅成功和鹿郡江氏达成协议。只要鹿郡江氏全力配合,不仅盐田一事鹿郡免责,祖父的位份还能再往上升一升,不过,前提是,鹿郡未来的要全力支持皇室,成为皇室遏制地方势力的一柄刀子。 江雪柔没有必要拒绝这么好的条件,鹿郡为皇室效力那有何难,再说了,鹿郡江氏成为了皇室的刀子,那也意味着,鹿郡的势力会比从前更甚,更不用说,还能让管氏付出该有的代价了,这一举多得,不过是用忠心交换,一点也不亏。 谈判结束了,赵玉琅只是让江雪柔转告鹿郡,盯紧了管氏的一切动作,有任何消息直接传到瑞云台即可。江雪柔应下了,但见赵玉琅频频看向隔壁的厢房,江雪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来,繁儿的心上人真在这,不不不,该说他们是两情相悦的才对。看来,会有人送她回去了,那姐姐我呀,就不打扰有情人互诉衷肠了。江雪柔同赵玉琅告辞后,就从瑞云台后门离开了。 孙鸿和陈钊也识趣的去看门了,三楼此时只剩下他们。 赵玉琅压下心头的异动,轻轻推开了房门。 第47章 月落,只要那人是你 魏泠正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直到传来推门声,一抬眸,竟是她昨夜就想见到的泠泠月光啊。 玉佩从指尖滑下,魏泠站起身时,那玉佩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楼下的喧闹比起来,这般的脆响倒是显得静谧。 魏泠不知何时就红了眼眶,连眼尾都泛着红色,看向赵玉琅时的眼神,比猫儿还委屈、可怜,赵玉琅突然就不想管什么男女之防了,就想把小姑娘狠狠抱进怀里。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已经张开的手臂,就想落下时,小姑娘香软的娇躯就重重的撞进了他怀里。 赵玉琅下意识的抱紧了她,下巴就抵在魏泠的发间。赵玉琅感受到了腰间传来的触感,那是小姑娘环着他的手臂。魏泠抱得很用力,整个人就缩进了他的怀里,就安静的抱着,不发一言。 赵玉琅突然就慌了,语气里都是关心,“小泠儿,可是受了委屈?”一边问,一边轻轻地拍着魏泠的背,担心魏泠害怕,又补充了句,“小泠儿别怕,我在,不会让别人有机会伤着你。” 但见魏泠还是不发一语,赵玉琅轻笑,“或者说,是小泠儿,想我了?怪我,怪我,太久没找小泠儿了,让你受委屈了。” 魏泠的脸就埋在赵玉琅的胸前,此刻清晰的感受到了赵玉琅胸腔的震动,魏泠这才闷闷的从赵玉琅怀里抬起头来,两人就四目相对。魏泠眼眶的红色退下去了许多,只是眼尾还是红红的,像被欺负惨了。 赵玉琅在魏泠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是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魏泠,是他不知何时就喜欢上了的姑娘。此时,他只听见了魏泠说,她说,“赵玉琅,你这般好的人,你也要对自己好一点,不然我会难过的,赵玉琅,你听见了吗?” 赵玉琅眼底染上了无尽的温柔,是了,只有他的小姑娘才会对他说,要对自己好一点,只有她,会真的在乎赵玉琅是不是真的开心。赵玉琅抬起手,揉了揉魏泠的脑袋,宠溺道:“好,小泠儿说的,我都记下了。” 听到了赵玉琅的回答,魏泠这才露出了笑意。发觉自己还在赵玉琅怀里,急忙退了出去,只是耳廓的粉红,落在了赵玉琅的眼底。赵玉琅一时失笑,他的小姑娘怎的这般乖巧,让他想一口吃掉。 待魏泠平复下来,赵玉琅才温声道:“可要跟我说说,今日是怎么了?假如小泠儿不想提起,那我就带你去旌德路,买上好的荷花酥和梅子酒,带你去城郊的跑马场,骑上我的乌骓,待耳边只余下风声,那所有不高兴的事,就都随风消散了。” 魏泠被这哄小孩般的话逗笑了,是啊,梦境只是梦境,从前赵玉琅的生活她无法参与,也无力去改变,但现下不一样了,自己应该算是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吧,哪怕只是把肩膀借给他靠一靠也好,这一切,终究是不同了吧。 最后,魏泠决定了,就去城郊的跑马场,和赵玉琅赛上一赛。去之前,魏泠先回了一趟相府,将舅舅送给她的照夜玉狮子牵了出来,顺带换了一身火红的骑装。揽竹原先想跟着一起去,只是被魏泠打发去跟娘亲说,她要和朋友去赛马,晚些再回来。 上京的官道宽敞,城内允许白日纵马,魏泠就骑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在春风楼前和赵玉琅一道打马出城了。才刚申时,长街上的人还未归家,只瞧见了一黑一白两匹马儿,从眼前过去,马上的人影看不清,只是那背影透出的潇洒和肆意令人向往。 出了城,两人就并排而骑,魏泠快半年没跑马了,果然,还是在马背上的感觉最自由。赵玉琅听着魏泠银铃般的笑声,嘴角也染上了笑意,稍稍落后了些许,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只能装得下眼前一身火红骑装的少女。 到了马场,魏泠和赵玉琅赛了三圈,怕是赵玉琅的马术远在自己之上,不然,怎么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他,到后来,还是变成了两人并排而行。虽然魏泠没有赢,但是这次跑得真快活。赵玉琅拿了两个水囊,将其中一个递给了魏泠。 魏泠仰头喝了一口,霎时就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梅子酒吗?你何时准备的?” 赵玉琅轻笑,“你回相府之时,就叫底下人备着了,好容易出来一趟,怎么样都得把吃食备上。” 魏泠的桃花眼水光潋滟,上翘的眼尾总是带着一些娇,此刻喝了梅子酒,朱唇微张,娇俏的声音响起,“那,让我猜猜,这荷花酥你肯定也买了吧?或者不止这些,这美酒配佳肴,也算得上是人间一桩美事。” 赵玉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就请魏姑娘移步,容我带你去个地方。” 天色渐晚,城郊的风先吹起来了,赵玉琅可算有机会拿出新做的狐裘给魏泠披上了。魏泠瞧着,这狐裘像是赵玉琅之前的那件,只不过,是按着她的身量来做的,被无声的关注着,魏泠心头一暖。 城郊马场附近有一座山,名叫落月,听说陛下将山赐给了他的臣子,此山属于私人的财产,从未对外开放过。没想到,赵玉琅竟是这落月的主人,果然,父亲说的对,皇家,从来是先君臣,后父子。 魏泠亦步亦的跟在赵玉琅身后,望向眼前人的背影,眼底都是心疼。她的赵玉琅啊,该是风姿绰约的谪仙人,而不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即使赵玉琅愿意,可魏泠不愿。 登上了山间的高台,才知道何为自在。 这里没有朝堂的尔虞我诈,也没有内宅的勾心斗角,更不会有那么些无可奈何。待夜幕降临了,静谧之时,眼见之处就只有上京绵延不断的万家灯火,耳边是风吹过林间,未凋零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还有耳畔,斯人清浅的呼吸。 就这么凭栏远眺,便是魏泠想了许久的生活。 赵玉琅侧过头,看见了魏泠被风扬起的发带,还有她纤长卷翘的睫毛,一切,在这个冬夜里,都显得格外珍贵。原来,喜欢就是这样的滋味,是能被她治愈的所有不快,是难得忘却束缚的策马奔腾,是只要那个人在身边,只要是她就好。 此刻的山间亭台,成了两人的栖身之所。 直到护城河畔,有人花千金,用漫天绚烂的烟火来讨姑娘欢心时,这落月山,因离护城河不远,也有幸被烟火的光照亮。 烟火盛放时,灿烂了赵玉琅的眉眼。此刻,魏泠的心乱作一团,身旁站着的是她心悦之人啊,她想说的话,再也忍不住了。 魏泠侧身轻轻抱住了赵玉琅,直到赵玉琅听见魏泠对他说,“我在的”,那一刻,他终于回抱住了他的月亮,狠狠的抱着,恨不得融进他的身体。 这场盛大又绚烂的烟火里,赵玉琅认清了自己的心。从前只他一人于黑暗中独行,而今,皎月落在了他的身旁。 第48章 端倪,无声的试探 戌时已过,魏泠就和赵玉琅牵着马回了城。 此时,长街上还零散分布着叫卖的摊子,简陋的摊子边上,有悬挂着的油灯,那烛火昏黄,几盏几盏的汇集起来,也照亮了脚下的路。地面上,人影绰绰,魏泠和赵玉琅牵着马并肩走着,忽而风起,卷起了狐裘的一角,将两人之间的缝隙填满了。 这样平淡的画面,因为风的搅弄,平白添上了点旖旎,赵玉琅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那可不是别人,正是魏峥。 今日刑部侍郎张大人请客吃酒,特意定了聆风楼,说是要好好感谢魏峥这些时日不辞辛劳的查案。这不,宴席刚散,魏峥送走了最后一位同僚,正打算回府去的,一抬眼,就看到了牵着马的两人。 魏峥自认为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可是,眼前怎么会出现魏泠,而且还是跟个男人在一起。再一看,哦,原来那个男的是赵玉琅,这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可是,不对啊,这魏泠好端端的怎么会和他一起骑马去了,不应该是送完江雪柔就回府了吗? 虽然魏峥喝了点酒,但是涉及到魏泠的事,魏峥还是很清醒的。就算赵玉琅没做什么事,但这样的场景未免太诡异了,这很不对劲,难不成只是自家妹妹一时兴起才出去赛马了?然后刚好遇到了赵玉琅,这才一起回来的? 不管了,先把人喊回来再说,“繁儿,快过来。怎么出去赛马也不知会为兄,小姑娘家家的跑去城郊,很危险的知道吗,而且还是和一个大老爷们一起回来,虽然是你兄长的至交。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下回记得喊上你哥哥。”魏峥最后一句是极小声说的,赵玉琅只听到魏峥嘟囔了几下,具体的在说什么就没听清了。 魏峥自说自话倒是缓解了魏泠的尴尬。早在聆风楼前遇到魏峥时,魏泠就差点僵在了原地,还好没被哥哥看出些什么,虽然自己确实也没干什么,但是,总觉得被抓包了,莫名有点羞耻。 这下只能顺着魏峥的话说了,“繁儿记下了,哥哥放心,这次是殿下看中了我的照夜玉狮子,想跟我赛上一场,我一想,我的骑术可是哥哥教的,再怎么说也不能未比先输呀,所以才出了城,出城前已经知会了娘亲了,哥哥大可安心,下回,哥哥带上你的奔霄,我们一起赛一次,怎么样?” 魏峥揉了揉魏泠的脑袋,骄傲的看着赵玉琅,“原是如此,改天必得带上奔霄,同你的乌骓比一场才是。喻阳,怎么样,我妹妹的骑术不错吧,这可是我教出来的。” 赵玉琅看着一脸得意的魏峥,确实被他的语气炫耀到了,谁叫他没有这样好的妹妹呢,还好有心上人了,就先不跟魏峥比了。魏泠冲赵玉琅眨巴了几下眼睛,赵玉琅成功接收了信号,“那改日城郊马场见,天色不早了,魏兄先送令妹回府吧,待空闲了,我们好好赛一程。” 三人就此分别。 ...... 听雨阁,净房。 魏泠整个人泡在了浴桶里,想到赵玉琅假装不熟的模样,竟然笑出了声。 等魏泠洗好了,坐在妆台前由揽竹绞着头发时,她的思绪才飞回了落月山。她和赵玉琅说好了,等到地方势力和别国的威胁都解除了,赵玉琅就上门提亲。魏泠一点都不着急,是赵玉琅,怕魏泠卷入了纷争,这才决定要等太平了再娶她。 魏泠知道赵玉琅是怕自己有危险,但是,她从来就不是胆小怕事的人,既然决定了要站在赵玉琅身侧,那就没什么是不能承受的,一味地被人护在羽翼之下,在魏家的儿郎眼中,那才是懦夫的表现。 ...... 此时,东宫,赵玉琅得陛下授意,同太子商讨风国事宜。 赵玉显看着手里的密信,风国已经派了使者进京朝贺,果然不出所料,派来的人是风国的九皇子白澈。 赵玉显皱着眉头,“这白澈一直是替白沐风做事,表面上看起来,白澈是四皇子麾下的人,不知情的,大概也以为风国内部势力的对立,是皇室和朝臣之间,但据吾了解,这九皇子白澈和主和的官员之首有些来往,这么看来,白澈未必是真心站队皇室,说不准是另有图谋。” 赵玉琅也在想其中关窍,这白澈当初在璃国潜伏,若是主战,怎么可能会让手底下的人这么快暴露,假如一心想看启国和璃国鹬蚌相争,耶律牧就不会被俘虏,那呼延赤也不至于下狱。 看来,这风国内部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和平啊,赵玉琅正色道:“皇兄,风国的一众细节就劳烦皇兄盯着了,风国暗桩查到的那批频繁出入的药材商也才有了一点眉目,据暗桩密信所说,大量买卖的除了常见药材,还有一种他们当地才有的罗蚁草,只不过,风国本土并没有用罗蚁草入药的习惯,加上风国国主袖手旁观这一举动,臣弟猜测,启国怕是在想邪门歪道,那风国保不准是想坐虎观山。” 赵玉琅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看来,只能从白澈身上下手了,待白澈进了都城,务必要去探探他的口风。若风国不满联盟,甚至要与璃国为敌,必须早做打算,防止腹背受敌。至于风国的其他细节,吾会叫暗桩留意,三弟,你先专心处理好卢阳一事。” 提到卢阳,赵玉琅难免会怕太子思虑过甚,毕竟是自己的母族。 赵玉显看出了赵玉琅的欲言又止,只是走上前去,拍了拍赵玉琅的肩膀,“三弟,父皇是想让吾施行仁善,但你皇兄也不是个蠢的,要是辩不出来孰是孰非,那才是真的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以来所做的一切。储君,是天下的储君,若要对得起天下,就必须执刀手刃奸佞。吾何其幸运,这些年,手上本该沾满鲜血的,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不起你,三弟,请受哥哥一拜。” 话罢,赵玉显朝赵玉琅深深一拜,这是赵玉琅的哥哥亏欠他的。这一拜,赵玉琅受得起,而赵玉显亏欠赵玉琅的,只能再对他好一点,才能偿还一二。 出了东宫,赵玉琅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了黑暗中。 天上的一轮皎月被乌云遮住了,倾泻的光华被黑暗一口吞噬,就像是赵玉琅永久埋藏的自由一样,看不见了踪迹。 赵玉琅知道,太子将来会是贤明的君主,所以,从前哪怕会有不甘,会无数次无声的质问父皇和母后,为何偏偏选中他做刀子,现在,就再也不会了,此刻,他心甘情愿。 第49章 白澈,本王座下的哈巴狗 风国,九皇子宫外的府邸内,此时正兵荒马乱。那倨傲的四皇子殿下居然亲自光临了九皇子的府邸。 白沐风斜靠着坐在楠木制成的太师椅中,细长的眼睛颇为鄙视的打量着堂中的陈设。看着从门口进来的白澈,语气中的倨傲尽显,“九弟啊,父王是短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的喝啊,好好的府邸,这般寒酸,说出去,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依本王看啊,你还是滚回宫里住才不失体统。” 白澈面上挂着笑,忙不迭向白沐风恭贺道,“臣弟还未恭贺皇兄荣升尊位呢,恭喜沐王殿下,日后殿下可要多多提携臣弟啊。”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沐风向来喜欢听吹捧。这不是,封王的旨意刚下来,他就屈尊来了白澈的府邸。等听够了白澈的恭维,白沐风才说明了今日的来意,“听说,大司马昨日与你在青云苑吃酒了?” 话罢,白沐风钳住了白澈的下巴,冷笑道,“你可别忘了,大司马就是掣肘父王征战的罪魁祸首,你如今是本王座下的一条狗,可别吃里扒外啊。” 白澈不怒反笑,语气谦卑,“皇兄说的什么话,臣弟有今天全仰仗皇兄,皇兄就是让臣弟去死,臣弟也只有照做的份,昨儿个在青云苑,也只是为了帮皇兄把那窜逃的奸细抓住,至于喝酒,也只是为了帮皇兄笼络一二,有皇兄这个珠玉在前,那大司马,臣弟还看不上。” 白沐风眼睛里还有一丝探究,直到听见白澈抓住了奸细,那丝探究才消弭。 待白沐风重新落座,才轻啧道:“今夜本王亲自提审那奸细,本王倒要看看,这璃国打的什么主意。” ...... 是夜,白沐风用完了晚膳,才乘着马车到了关押奸细的水牢。白澈跟在白沐风身后,在黑暗的掩护下,才露出了眼神里的不屑。他这个皇兄,真是愚蠢至极。 水牢深处关着常年受刑的硬骨头,没有人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但白澈是个例外。当年他这个四皇兄,为了让他言听计从,整整折磨了他一年。原本可以早些答应白沐风成为他的走狗,奈何,戏不做的真一些,怎么让白沐风彻底安心将权利放给他呢。 这水牢还真是亲切,里头的酷刑,怕是没人比他更了解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关押奸细的地方。这奸细是在商队里抓到的,也不知道将消息传回去了没,正好审一审。待白沐风站定,那半吊在空中的细作只是稍稍抬头看向了来人,也不做言语,直到,白澈轻轻睨了他一眼,细作慌忙耷下了头,眼皮子底下的挣扎之色被彻底掩盖。 白澈漫不经心的挑选这刑具,仿佛那细作在他眼中只是蝼蚁。白澈的下属乌笛却远没有白澈的镇定,这细作万一没有配合,那就功亏一篑了。 白沐风看着手底下的人行刑,细作发出的惨叫让水牢里的其他犯人都呼吸一滞,果然,这白沐风的手段是风国最阴毒的。细作最终放弃了挣扎,身体剧烈抖动,他嘶哑的声音传来,“我说,我全部都说。” 白沐风这才满意的叫手下人停了动作。那细作的眼睛瞥到了白澈,只见白澈似笑非笑,全然没有几天前提审他时的漠然。只是对比了眼下的情形,细作还是决定来个痛快。 ...... 白沐风踹翻了水牢门前的火盆架子,太阳穴被气得突突跳起,“狗东西,给本王来这一招!待本王抓住了其他的细作,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说罢,恶狠狠的对白澈说道:“本王给你三天时间,抓不到其他细作,你也滚去水牢,好好受一遍刑,为本王解心头之气。” 乌笛看着白沐风拂袖离去,担忧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这细作已经给城中的其他人提了醒,三天根本抓不到人的,届时难道殿下还要被磋磨吗?” 白澈抹去了嘴角的血沫,这是细作放完狠话自尽时,被白沐风打的。白澈未言语,只是转身回了水牢,这细作好歹是完成了交易,答应了替他收尸,总不好食言的。 水牢的小窗口外有月光投射进来,水面脏污,但是依旧有波光涌现。那波光细细条,照在了白澈的脸上,“乌笛,沐王要人,我们要消息,正好,大司马送了个启国商队里的人,就用他交差吧,顺道探探启国的心思。” 乌笛就知道,殿下不会白做功夫的,去青云苑抓细作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殿下要去见一见大司马。 ...... 等料理好了一切,白澈终于回到了府邸。三日后他就要启程去璃国了,这次,就是风国最后的机会了,若是错过了,大概率会沦为下一个被铁骑践踏的地方。 看来,动作必须再快一点,审完了启国的人,还得去一趟大司徒的府邸,届时离了风国,朝中的势力还要靠大司徒稳住,至于国内的兵事,想来,只要有大司马在就不会出乱子。 白澈的府邸彻底恢复了安静,只是此刻的风国大内,幽帝审视着殿中跪着的沐王。 幽帝略显老态的声音传入了沐王的耳朵,“你说,那细作死了?还死在了你面前?废物!一个细作都审不出来,孤要你有何用,若是还有下一次,你的弟弟也该封王了,毕竟,孤那孩儿,代掌水牢时,从未出现纰漏。” 白沐风彻底慌了,连忙求饶:“父王,儿臣有错,错在不能及时查明那细作有赴死的心思,但是儿臣绝对没有异心啊父王,一定是白澈那贱人陷害儿臣,否则,儿臣怎会如此啊。” 幽帝将茶盏狠狠掷到了沐王的脚边,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白沐风的手背和脸被烫的生疼,可是白沐风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幽帝的眼睛缓缓闭上了,语气中的失望透着股衰败,“孤再给你一次机会,无论白澈是什么心思,孤的身边都不需要废物。” 白沐风身形恍惚的走出大内,眼睛像淬了毒,好啊,好你个白澈,这次你别想活着回到风国。 大内中,幽帝的心腹重新端了盏茶放在幽帝的面前,“王上,这九殿下的心思不简单啊,您可要小心提防。” 幽帝的眼睛像沉沉的黑幕,“他啊......倒是孤小瞧了。” 第50章 踪迹,嘴碎的小老头和他的大黑 翌日 白澈将手里的案宗整理好后,乌笛就将大司马送来的人带到了书房。 被困成粽子的是启国在风国参与交易的商人,操着一口启国的土话,乌笛听不懂,一脚将人踹趴下了,后来只能听到那商人在讨饶。白澈这些年代掌风国的边境贸易,除去晦涩的词汇,启国的大部分话他都听得懂。 白澈不喜欢浪费时间,直接用启国土话开口问:“药材商做的是什么交易,出卖的药草比重前三的是什么,以及,这样的交易持续了多久,如果老实交代,可以给你一条生路,倘若你说谎了,被本殿查证了,有一句,就先拔了你的指甲,再砍一只手指,给你一炷香,好好想明白了。” 商人听完抖成了筛子,他不说肯定活不成了,可是说了,一家妻儿老小在启国也活不成了,左右都是一死,他的面上显出了无限的挣扎。 白澈凝视着那商人,淡淡道:“你在启国的妻子和母亲,本殿保不住,但是,跟着你到风国做生意的那小孩,只要你招了,他就不会死。” 商人目眦欲裂,不断地挣扎,嘴里念念有词,希望白澈能再把条件抬高一些。乌笛看白澈动了动手指,于是拔出了小刀,面无表情的扎断了商人的一根手指。 “啊!” 白澈无视了他的惨叫,最后的耐心也被耗尽了,“要是你想死,本殿可以成全你,你瞧,那香还剩半寸,等燃尽了,你,还有那小孩,都会死。” 商人的眼睛看着那香,只剩最后一点了,他没有退路了,惨败道:“我说。” 乌笛把守着大门,白澈就端坐在堂上,一下一下的揉着太阳穴,等商人交代完了,就先被手下带去柴房关押了。既然白沐风要亲审,那不如就让他的好哥哥在父王手底下再挨几天。 乌笛擦干净刀上的血,疑惑道:“殿下,启国要这么多罗蚁草做什么,这罗蚁草本身是没有药用价值的,还因为它的毒性,被列为了禁忌,这些年,风国怕只有汨渊那一带才有这些草的存在,毕竟那里荒无人烟。” 白澈嗤笑道:“就毒性这一条,已然能让启国心动了,你别忘了,启国对付俘虏都是用的什么法子,这些年,启国越发没有人性了。那商人说,这罗蚁草的买卖在三年前就开始了,三年,足够启国研制出想要的东西了,看来,这趟去璃国,真的变成风国的自救了。” 风国的国主明明知道启国不安好心,还是放任启国为所欲为,无论怎样,都将致民于水火,原本白澈是没有称帝的想法的,经过这一遭,这风国的国主之位,还是握在自己手里为好。 未时四刻,小厮装扮的男人押送着菜车进了司徒府。 ...... 此刻,汨渊,一个矮小的老头正坐在枯树底下烤着鸡。 烤鸡滋滋冒着油,那小老头不慌不忙的往鸡身上洒下独门香料,不一会,香味就飘出了三里地。小老头拽下一只鸡腿,往不远处一招呼,一头小狼就蹿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鸡腿吃完了,吃完还朝小老头眨巴了几下眼睛。 小老头从背篓里掏出小铲子,一铲子打在了小狼的屁眼上,恨铁不成钢道:“都跟你说了,你不是狗,你是狼啊,乖乖,你知道什么是威风八面吗啊,就知道学你后娘。” 那小狼呜咽一声,委屈的咬住了小老头的裤腿。小老头的裤腿本来都一缕一缕的了,差点得光着了,于是一把拽出了破烂的布料,然后给了小狼一个嘴巴子,“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个月都把你爷爷的裤子啃烂了好几条了,去,自己啃草,啃树叶去。” 小狼幽怨的看了一眼小老头,最后撒丫子跑了,跑之前,刨了一大把的土石到烤鸡身上,小老头气急败坏,拽下一只鸡翅就往小崽子身上丢,别说,准头还挺好的,正中小狼嘴边。 小老头看着好好的一匹狼,被养得狗里狗气的,快郁闷死了。都怪他那个半吊子的徒弟,说好了教他易容术,就给这狼崽子找个家,结果,临了就给找了只正在哺乳的大黑狗,真是造孽啊。 小老头恨恨的啃了一口鸡腿,“噗,牙差点给崩了,好啊大黑,你给爷爷等着,回来不把头给你打掉了,爷爷就不叫辛拂青......” 要是有其他医者在这,听到辛拂青的名号,可能就要膜拜了。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破破烂烂的、胡子拉渣的,正是当世神医辛拂青啊。毕竟没人知道,为什么这神医放着好好的药王谷不待,反而跑出来要饭了。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当年辛拂青的理想就是当个游医,谁知道,一不小心,这医术啊,因为太过高超,被追捧着成了神医了。原本当了神医也没什么不好的,名头响,那诊金肯定就高啊,但也是倒霉,一不小心救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夯货,非要给他打造一座神医谷,这下好了,小老头觉得被限制了自由,只能开溜了。 于是乎,小老头半夜三更收拾了小包裹就从后山跑了。但是这人啊,架不住太倒霉了,跑就跑了,还没带上银票,一下子,辛拂青就变成了江湖游医了,也算是完成梦想了。 过往太过坎坷,辛拂青决定不再去想。扯着嗓子呼唤了几声,“大黑~,大黑啊~,赶紧滴,你爷爷要上路咯。” 等了半晌,没等到,难不成这大黑被人炖了?没道理啊,这连人都少见。 辛拂青收拾好了小背篓,跟着大黑的脚印往前走去。果不其然,大黑就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辛拂青暗道不好,难不成这大黑撅了? 等到辛拂青上前,看到大黑嘴里的草,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泪花,瞬间消散了,气急败坏道:“叫你别乱吃,非不听,这下好了吧,睡不死你,忒笨了,你是狼 啊,又不是羊,吃吃吃,连草都吃......” 虽然辛拂青这么嘟囔着,但手也没停止动作,径直拽了不远处锯齿状的叶子,用石头捻出汁水,一点点捣腾进了大黑嘴里。 “你个蠢的,吃什么不好,非吃这害人的玩意儿,要不是你爷爷见多识广还妙手回春,你就得去见你亲娘嘞。” 半炷香后,大黑睁开了它清澈的大眼睛,还冲它爷爷眨巴了两下...... 第51章 后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风国司徒府,白澈从后门进,走了密道,几经转折才见到了大司徒。 大司徒是白澈的拥护者,这些年,风国的官员六成都以大司徒为首,只要白澈振臂一呼,就能轻而易举夺了这王座。只可惜,白澈的心思一直不在王位上,对白澈而言,在位的不管是谁,只要能护住风国,他就不会出手。 大司徒原本一心辅佐幽帝,奈何这些年幽帝越发暴虐,甚至培养了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儿子。大司徒几次进谏,都没换回幽帝的良知,最后只能放弃。也是在那个时候,大司徒注意到了在四皇子麾下的白澈。 众人只知道四皇子身边有一条哈巴狗,只要是四皇子吩咐的事,那人都会给四皇子办的漂亮。直到幽帝意图将兵权从地方收归中央,甚至动了杀心,要置大司马于死地时,是九皇子从中出谋划策,最后才免了这场浩劫。 当时幽帝手中只有三成兵力,除去边关的四成,大司马手中的另外三成就是幽帝的眼中钉。那时,白澈还只是跟在沐王身边的小幕僚,不知为何,从前未露锋芒的白澈,当晚就跟沐王献计,说是能借此夺了大司马手里的两成兵力。 很快,沐王便跟幽帝说了这个计策,幽帝如愿从大司马手中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不过,大司马的要求是,要由沐王掌兵。 幽帝的四儿子本就和他同气连枝,所以,兵力在他儿子手中,便跟在幽帝自己手里没有区别了。 这计策不过就是假意臣服,实则,那交出去的两成兵力还在大司马手中,换了个草包代掌而已,给他十年也没办法让这支军队臣服。 只因为先王在世就留下了一支私兵,那私兵后来被先王下旨合并到了大司马手里。先王还给大司马留了遗诏,无论是谁在王位,只要意图破坏风国的安宁,就可动用这支军队。 所以,无论私兵在谁手里,都无甚用处,奈何这些,幽帝并不知晓,只要幽帝以国家为重,这军队自然就只会为他保驾护航。 当时大司马已经被幽帝逼到了死路,要不是九皇子想通了其中关窍,风国就会有一场动乱。也是从那时候起,大司马和大司徒才知道,原来九皇子才是最希望这个王朝可以安宁的人。只可惜,当时的幽帝还算收敛,所以白澈的心思才不在那王座上。 只不过现在就不同了,这幽帝和启国狼狈为奸了,殊不知,风国头上已经悬起了利剑,此时不谋划,几年之后将追悔莫及。 ...... 两个时辰后,白澈才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在司徒府时,白澈已经将去往璃国后的一干事宜都交代清楚了,届时,大司徒只需在风国朝堂上配合好,风国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有一点至关重要,就看大司马能否做到了。 白澈唤来乌笛,“后日一早就把那商人关进水牢,告诉他,想活命就按照先前教他的去做,只需要他承认自己启国密探的身份,说明启国有联合璃国吞并风国之心即可,待挨不住了,就派人伪装成劫狱的,送他一程。还有,那孩子送去啊鹏那,他知道怎么做。” 乌笛应下了,不过他不明白,“殿下,您为何要拉上璃国?万一王上借此撕破合盟,岂不是功亏一篑。” 白澈翻书的动作一顿,讽刺道:“我那父王的疑心病这般重,一个细作的话,他还不放在眼里,这么做,是为了争取时间,只要落了颗怀疑的种子在父王心上,那他就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启国,多少会有顾虑,所以,在年前的一段时日,启国的药材商怕是有苦头吃了。” “殿下是说,边关药材贸易被默许,其实连王上都......” 白澈睨了乌笛一眼,乌笛即刻噤声了。 ...... 月上梢头,辛拂青带着大黑出了汨渊。这大黑虽然解了毒,但是还是耷拉着眼皮,一脸困样。 辛拂青在这风国呆了一段时日,最重要的是在汨渊待的时间最长。原因无他,这里清净。要不是大黑被罗蚁草药倒了,辛拂青还想不起这茬。 在汨渊的时日,总是有风国商队带着几十个好手在挖罗蚁草,后来嫌人不够,还招募了不少本地人去,别问他为什么知道的,就是因为他也被提溜到挖草的行列了。 一次两次的,辛拂青也就不计较了,可是次次都能遇上,也是倒了霉了。 也不知道这风国怎么突然就爱上罗蚁草了,辛拂青寻思着也不好吃啊,无非就是那毒性可以让人行动迟缓,最严重时把人变成傻子,其他的也没听说过了。 再者说了,这罗蚁草数量少啊,制成毒物也药不倒几个人,药效也不长,要是做成烟雾才可怕呢,那世上怕也只有自己有那个本事了,奥,不对,还有一个人也有这样的本事,不过,那人的牌位他都供了几年了。 辛拂青走出汨渊时,挖了几株罗蚁草和伴生解药金苏在背篓里,毕竟这东西少见,留着说不定还能在某个冤大头那里换个好价钱呢。 ...... 璃国,观澜台 赵玉琅和魏峥对弈,险胜半子。 魏峥放下棋子,看到台面上的几封信笺,好奇地问:“你在找神医辛拂青?难不成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了?满宫的御医都没法子的那种?可是我听说,那神医早就不在药王谷了,至今都没人知道他在哪里,说不好人早就不在了。” 远在风国的辛拂青狠狠打了个喷嚏,最后只能把原因归在风太大了,冷着了,还顺带朝大黑抱怨了几句:“都怪你,看我这袄子,棉花都跑光了......” 赵玉琅把信笺递给孙鸿,“不会的,前些年我还遇着他了,中气十足,一时还死不了。” 远在风国的辛拂青又打了个喷嚏...... 魏峥赵玉琅到了案前,看到了原先在信笺底下压着的已拆封的书信,上头落款的是淮清二字。 淮清?原来是为了他啊。 第52章 令仪,太子妃之位原就是我的 “父亲,女儿都知道了,上京已经将五房的叔伯下狱了,此刻,姑母的消息怕是没几成真啊。若女儿当真去了上京,父亲可一定要自省,哪怕看在姑母的面上,只要能保全自身,也好过......” 管彦归一把拂开了自己的女儿,不满道:“休得胡言,你姑母是最亲近你父亲的,若是没有管氏,你看她的后位坐不坐得稳。现下,陛下只不过是警戒一番,就让你失了体面,亏得为父为你谋算。” ...... 数日前,管氏去信问候皇后,试探陛下是否有意打压管氏,皇后已然否认,只说明管氏最近该多加收敛,莫要生事。此番,陛下杀鸡儆猴又怎样,只要鹿郡的盐田尽数握在手中,何愁没有来日的富贵。 “仪儿,你且安心进京陪你姑母,卢阳的事,莫要再管了,只要你争气,为家族延续后位,这一切就使得。” 管令仪实在不愿父亲一错再错了,陛下早就已经开始谋算了,只是自己的父亲,丝毫不把族人的性命放在眼中,不出三月,管氏怕就要倾覆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上京,是不去也得去了。 “父亲,此去上京,山高路远,不知何时归家,惟愿父亲,守正初心,长乐安宁。” 管令仪的眼中噙着泪水,此刻正眼角发酸,但是,她知道,父亲已经入了歧途,管氏的将来,怕是难逃腥风血雨了。而她,是管氏大房的嫡系,就算自己全无过错,但是总归是亏欠了许多人的,那上京,怕也是自己的埋骨之地了。 管令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踏步去了后院。 管氏的当家主母是昔日的威远侯之女,只可惜,威远侯府都断送在了天门关。陛下感念威远侯的功绩,特封威远侯之女为明阳郡主,做主与卢阳管氏长房嫡子婚配。 这是当时全上京顶好的婚事,原以为明阳郡主能得以安度此生,没想到,管彦归忌惮皇族,最终还是把明阳困在了后宅,自此一步都未能踏入上京。 管令仪自小就在母亲膝下教养长大,她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后半生只能蹉跎在卢阳了,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唯一的女儿身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连兵书都教了,只求,来日自己的女儿能凭过人的心智存活世间,不必向她一般,折了翅膀。 明阳郡主是没踏入上京一步,但是,威远侯不只是一个侯爵这么简单,累世的功勋,总会有人记得的,昔日那些侯府的门客和同僚,没有人会放任威远侯一脉断绝的,只要有一丁点消息,明阳郡主就会收到,这都是当年那些人对她父亲的最后的善意。 这些年,管彦归看惯了她的恭顺,怕是早就不记得这一遭了。 管令仪踏进园子时,就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在开败了的垂丝海棠树下等着她。 光影绰绰,管令仪只觉得眼中的酸痛更甚,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口。 明阳郡主轻轻说了句,“来,让娘亲好好看看,娘亲的令仪啊,而今都出落的这般动人了,不知道,最后会许给哪家儿郎。” 明阳郡主哽咽着停顿了,“可是,娘亲只愿我的令仪,找个自己喜欢的,不一定要是勋贵人家,只要那人啊,会怜惜你,是个品行端正的,而不是,同你父亲那般,就成了,只要出了这宅院,一切都会好的。” “娘亲,您这是怎么了,女儿不会有事的,什么好郎君、好夫婿,女儿统统都不要,只要娘亲陪在女儿身边,哪怕就一辈子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小宅院里......” “啪” 管令仪的脸上一下多出了个掌印,娘亲自小疼爱她,从未同她动过气,更未责打过。 明阳郡主手心酥麻,可是仍要忍住悲切,她的女儿,该是雄鹰。 “住口!管氏令仪,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你要清清白白的活在这世间,上了京,要同你那父亲断了个干净,只有陛下能救你,而管氏,只会拖累你。你上了京,势必要拜见你姑母,那是你唯一的机会,你知不知道。管氏早就从内里烂了个干净,清算了管氏,就算还能留下个壳子来,也只会被卢阳其他氏族打压和吞并,你就按我说的,你从未参与过,只要撇个干净,会有人保住你的,就算不看我这郡主的名号,只是看在你外祖父的份上,也能逃了这虎狼窝,在上京好好活着。”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您不跟女儿一起吗,这上京,难道连您也容不下了吗?”管令仪泪眼朦胧,强忍住的悲痛,此刻都倾注在了眼泪中。 还未到季节,垂丝海棠了无生机。去岁,娘亲说好了的,来年要在树下搭个秋千,和她一起赏花的,可是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了。 明阳郡主轻轻抚摸着管令仪红肿的半边脸,到底是她这个做娘亲的对不住她,临了,连一条后路都留不下,要是她的外祖还在世,要是她明阳自己的爹娘还活着,该多么痛心啊。 “好孩子,娘亲啊,是卢阳管氏的当家主母,若是和离了,只会让世人揣测皇室当年的用心。上京的大人物,会念着稚子无辜,好好护你一程,可是娘亲,留在这世上一天,娘亲的令仪啊,就会多受一点苦楚,倒不如,用这条命,换你一世无忧,自此,你就只会是上京的管令仪,而不再是卢阳管氏之人。” 聪明如管令仪,她怎会不知道明阳郡主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相。自古以来,就没几人能从皇家讨到好处,哪怕祖辈累世功勋,稍有差池,也只会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只是,管令仪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明明今日天放晴了,可是她却觉得像坠入了冰窖一般。原来,要人性命是这样简单的事啊,眨眼间,过往的繁华,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从前,父亲一直在她的耳边,一遍遍的说,“太子妃之位,原就是你的,缘何那沈家女做得,我管氏女就做不得了......” ...... 管令仪登上了府中最高的阁楼,就在风里静静的站着,她看着这偌大的府邸,里面倾注了管氏几代人的心血,可是,马上就要因为贪婪迎来最大的洗牌,这一次,她的父亲会死,母亲也会死,那她呢? 真的能如母亲的祈愿,可以在上京好好活着吗? 许是明阳郡主点醒了她,她管令仪生来就不是笼中鸟,那这家主之位,缘何她就做不得了? 第53章 换命,从来就没有两全之法 卢阳官道树梢上的积雪渐渐压了个弯,马车侧挂着鎏金刻字的铜牌,正是卢阳管氏的车驾。 管彦归要彰显管氏的不凡,放在从前,管令仪说什么也要劝诫的。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管令仪打定了主意,绝不做管彦归的棋子,也不愿她的母亲遭难,这管彦归要变着法的作死,她还是尊重他人命运为好。 ...... 上京宣晖殿,懿德帝收到了消息,那风国第九子不出三日就要到上京了,那管氏女也已经从卢阳往上京赶,此刻,那管家,怕是正做着大梦,以为不久就要为他管氏延续后位了。 魏廷站在堂中,略略思忖,还是将话说了出来,“陛下,您可还记得明阳郡主?这郡主自嫁与管氏,便同上京断了联系,这些年,威远侯一脉凋零,只剩下两个女子,而微臣昨日,恰巧收到了卢阳樊氏的来信,这樊氏曾是威远侯座下伤重退隐的副将,因着避嫌,从未与郡主联系,更未与上京来往,这恰恰就是此信的关键之处。” 懿德帝垂着眸子,自从魏廷说到了明阳郡主,懿德帝就能想到当年天门关一役何其惨烈,而今,威远侯一脉的独女,有因着当年的婚配,身陷囹圄,是皇室亏欠威远侯府的。 懿德帝想到了曾经那个骑马、捶丸皆是一流的小姑娘,二十多年了,不知道,在卢阳过得好不好,只是略带愧疚的说,“那明阳无过,清算亦可将她接回上京,由皇室供养,至于她的女儿,若是个好的,也不必在死前为难。” 但见魏廷似有话说,懿德帝又问,“可是明阳托了那樊家的,带了话来?只要是有所求,满足她也未尝不可。” “这...陛下,郡主信中说,无端和离,恐会让天下人揣测陛下当年的用心,引来非议,只求陛下怜惜她的女儿,赐她尊荣,受朝廷供养,明阳郡主还说,威远侯府从无异心,愿助陛下铲除管氏别有居心之人,待奸佞一除,请陛下准允其尸骨与威远侯府同葬。” 宣晖殿陷入了沉寂,懿德帝怎会不知,明阳郡主和有管氏血脉的子女之间,只能留下一个。要想彻底洗牌,掌控管氏,管彦归一脉就必须斩草除根,管氏女曾经是管氏要推上太子妃之位的,难保朝中之人没有异心。 倘若明阳想活,她的女儿就是替死鬼,她明阳大义灭亲,皇室保全她,怎么也不会落人口舌,奈何,明阳非要保全她的女儿,也只能以命换命罢了。 懿德帝无奈道:“既如此,便随了她的心愿,管氏女就在上京好好养着便是。” 魏廷知道,这事算是定了,暗暗松了口气,但还是替明阳郡主哀叹,果然,圣心难测,谁也讨不到好处,看似的赢面,不过是自损八百得来的。 待魏廷走出殿外,懿德帝才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 想当年,威远侯府同镇国将军府私交甚密,那樊家的将信递到了上京魏相府,魏廷又替他走了这一遭,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还不知道吗,左右不过就是谁死谁活,只要魏家是忠心的,那想保全管氏女,也无甚关系。只要在上京,管氏女就掀不起风浪。 ...... 好容易挨过了陛下这一关,魏廷便匆匆回了相府。 魏家兄妹已在书房等候多时,看到魏廷回来了,就知道,事情是办成了。 魏泠拎起铜壶,倒了一杯热茶给魏廷,待热茶下肚,魏廷才神色哀婉的说:“终究是只能一命换一命的,这法子,本也是仗着陛下对侯府的几分愧疚,才敢试上一试的,但凡陛下起了计较,管氏大房一脉,怕是......” 魏泠深知,与陛下谈条件,实乃与虎谋皮,那明阳郡主,显然是捏住了陛下的软肋的,只不过,这管氏女,就算得以保全,这上京,怕也无异于囚牢了,毕竟,没有人想在枕边放一个定时炸弹。说到底,也是管氏自寻死路,竟然想妄图挑衅皇威。 “父亲,过几日,管氏入狱的几个,就要在午门处斩了,三殿下传出话来,管氏的一应旧案,暂时搁置,待鹿郡传回消息,再行查处。孩儿这几日,会调回兵部,若父亲得到了陛下的指示,再与孩儿相商。三殿下还说,风国暗桩刚传回消息就被抓,风国虽未传出异常,但仍要小心谨慎,待那风国九皇子进了四方馆,要密切监视。” 魏廷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对魏泠说:“繁儿,这管氏女不日就会抵京,届时中宫会设宴接风洗尘,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上京世家,怕是多少知道点风声。你去瞧瞧那管氏女,毕竟威远侯府,曾经也是璃国的功臣,相府不能袖手旁观,陛下早就知晓各中关系,只要那管氏女如明阳郡主所说,是个安分的,那你便多多看护她。为父记得,你母亲也是认识那明阳郡主的,当年她们还一起骑过马,只是......” 魏廷点到为止,但魏泠很快就领会了。只是不由感慨,人生在世,命运竟然从来就握不到自己手里,男子尚且艰难,何况是女子。只不过,这管氏女,当真懵懂吗,孤身上京,不可能丝毫不知危险将临吧。 ...... 冬简刚铺平盖在管令仪腿上的毛毯子,外头的秋荣就传进来话,“姑娘,前头有一驾马车挡了去路,侍卫上前询问,那主人家说,是他家公子冬狩,不幸中箭,此刻高热不退,急需医者和伤药,故而停滞不前。” 冬简纳闷了,“这官道怎会狭窄到容不下两架马车?” 秋荣掀开了帘子,解释道:“姑娘,咱们就快出了卢阳,现下官道上的树枝基本都压了弯,好好的路,一下就狭窄了,假使从旁绕过,怕更费时辰,况且还有积雪阻拦。” 管令仪看着帘子外头,那架势,一时半会怕也走不了的。想到临行前,母亲为她多多备了伤药,不如就匀那人一点,当做为母亲积福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再次行进起来,这时,乌木马车里的男子终于缓了过来。许是马车晃动,震到了伤口,他轻“嘶”了一声,旁边的下属再也忍不住了,“您何苦呢,那几个小喽啰,杀了便好了,犯不着伤及自身。” 那男子轻笑道:“不这样,我那好哥哥,如何肯让我安生几天啊。” 第54章 狭路,千算万算都是在求一条生路 乌木马车就缓缓行在管氏车驾之前。管氏车驾侧边的铜铃在风里铃铃作响,白澈听着渗入马车里的声响,目光却落在了案桌上的白玉瓷瓶上。 这瓷瓶肯定是有一定规制的,上头的徽记来头不小。虽说白澈常年待在风国,但是对璃国的情报掌握的不少,这个管氏,可是个望姓大族,此次管氏竟然这么大阵仗的去上京,倒是少见。不过,后头马车里的女子,倒是得谢谢她的伤药。 乌笛从暗格里拿了个普通的瓷瓶,“殿下,这些年刺杀不断,保命的秘药只剩这一颗了,您,以后当真得小心行事。” 白澈拿过那瓷瓶,就这么和白玉瓷瓶并排在一起,“是啊,这些年,放任他们活得太舒心了,倒是差点让朝臣们寒了心,难怪我那好哥哥迫不及待派来杀手,甚至不怕搅黄了合盟,看来,我那父王也不想看我活着回去。” 乌笛早就看不惯那草包四皇子了,每每仗着他有幽帝的宠爱,就肆意凌辱他们殿下,这次出使,要不是殿下预料到了不太平,兵分两路而行,还真可能被他们得手。 ...... 窗外风景不断掠过,待出了卢阳,两旁就没了这么多树梢子,挂着鎏金铜牌和铜铃的车驾超过了乌木马车,提着马力就往前去。 白澈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看着远去的马车,心想,那就到了上京,再去会会他的小恩人吧。毕竟,他从来不想欠人情,还是一身干净最轻松。 管令仪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想到冬狩,原以为那乌木马车上会是什么大人物,不过,从不见主家人露面,也没看见马车外的其他代表身份的物件,看来,只是普通人罢了,这样也好,省的多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了。接下来在上京,每一步都得慎之又慎,再也没有松快的日子了。 ...... 三日后 巳时,管氏女入京,申时,风国九皇子抵达四方馆。 魏廷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往宫里去,这次没去宣晖殿,而是和陛下一同去了东宫。 太子和懿德帝下了盘棋,太子输半子,懿德帝看着棋局,缓缓道:“显儿,风国皇九子已入京,你,作何打算?” 赵玉显放下茶盏,将这几日赵玉琅呈上来的密信递给了懿德帝,“父皇,风国暗桩在被抓之前,发出了最后一封情报,上面说,启国似乎在大量交易风国特有的罗蚁草,具体作何不详,但是,能肯定,风国国主,并未制止,甚至大开便利,这暗桩入狱后,不久就被绞杀,但是,风国大内,似乎并没有收到消息,所以,儿臣猜测,风国有人在助璃国成事,或者说,是风国有人想自救。” 魏廷已经听出来了赵玉显话里的意思,“太子殿下,您是说,风国有人故意封锁消息,目的就是要让璃国做好防备,最重要的是,那人,一定是一心想维持合盟的对吗?这么说来,只能是风国朝臣一派,毕竟,风国主战的一直都是皇族。” 待两人说完,懿德帝才将心中疑窦说了出来,“不,你们的想法是对的,但是,人选却不见得,琅儿上呈的消息几乎都是关于四皇子和幽帝的,独独少了那九皇子,偏偏,九皇子是代掌风国监狱和水牢的,听说,那暗桩就是他抓的,但,暗桩也是在水牢被绞杀的,所以,这个九皇子,不简单啊。” 一通分析下来,在场的还有谁不懂的,看来,风国内部早就有嫌隙了,说不好,这次可以通过这些蛛丝马迹,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风国这个大威胁。 ...... 另一边,凤仪宫的徐姑姑也将管氏令仪接进了宫里,此刻就安置在凤仪宫的偏殿。 皇后就静坐在正殿,没有提一句召见的话,倒不是有意冷着管令仪,而是她这个做姑母的,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有狼子野心的哥哥,更别说,偏殿的,是当初太子妃的大热人选,也不知,这些年,明阳将她养的好不好,万一.......她的命怕是谁也保不住的。 无论怎样,就算是为了保住她,也得试试她那侄女。 皇后未召,管令仪虽然会有所担忧,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她得好好盘算盘算。 她还有时间的,万一就能扭转她和母亲的境况呢。在这上京,不,是在这个天底下,靠人是靠不住的了,她谁也不敢信,也不会轻易去相信,特别是皇室,她母亲的谋算还不能从那位手里保下命来,更何况是她。 虽说现而今处在监视之中,没什么可信之人,但是,还是得找到说得上话的可靠之人,只要有人肯帮他,希望就会多一点。上京,还会有谁不惧怕皇威,敢看在她外祖的份上去帮一帮她呢,是,......是丞相! ...... 偏殿窗外是一株梅树,花骨朵迎风傲立,满树花开,室内也染上了淡淡花香,这样好的景致,要是在从前,她肯定是要描摹下来的,那时候,母亲为她研墨,整个后院都是温情。 好好的景致,到了皇宫,也失去了该有的意境,就像她一样。管令仪只能等着,等着一个能见到魏相家眷的机会,只要见到了魏相的家眷,就等于通过女眷,联系上了整个上京能帮她的人。 就算陛下要打压管氏,现在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毕竟她的父亲还未被清算,这几个月,陛下要拿住管氏的罪证,一定不会轻举妄动。希望她的父亲此刻聪明着些,不要被抬得高高的就为所欲为,不然,只要管氏家主被问罪,她身上管氏长房嫡出的身份就成了累赘,到时,别说是谋求家主之位了,自己的小动作被陛下计较起来,只有一个死字。 现下,陛下的心腹肯定已经知道了所有的计划,管令仪无心拖累相府,要是魏相府盘算过了,确实风险极大,那接下来的事,就不该再让魏家掺和了。她的手中有管氏盐田的账目,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筹码,哪怕只能搏一搏,她也不想放弃。 母亲跟她说了,卢阳的消息,最后是被传给了魏家,只因为威远侯府同镇国将军府是故交,那丞相,看在程老将军的份上,不会置之不理。但正因如此,管令仪不想让唯一肯帮她的人家,因为不相干的人,受陛下猜忌,毁了前程。 ...... 很快,殿中的静默被打破了。 宫女在屏风外头传话 “姑娘,皇后娘娘召您正殿相见。” 第55章 谣言,我可不是柳下惠 “诶,你知道吗,我听说啊,那大人物的儿子啊,真是冷血无情,为了点功劳,竟然拿自己的亲舅舅开刀……” “啊!真的吗?我怎么听说是那人大义灭亲呢?” “可不是呢,人人都说,就是为了在那大人物面前露脸,好…唉,不说了,咱们平头老百姓,还是住嘴的好。” “你说的,无非就是殿下太仁善了,那人太卑劣,不然,哪会有这档子事。” “就是,那人怕是连殿下的汗毛都比不上。” …… 魏泠出了旌德路的点心铺子,路过一街边茶摊,那里围了好些人,都在纷说他们口中的黑心肠的人。原先,魏泠是要上马车的,可是她的眉心跳了又跳,总觉得那起子人说的,是她猜想的那个人。于是带着婢女从茶摊旁走过。 是了,他们讲的就是前些日子午门问斩的那件事,顺带,编排起了上头的大人物,他们说的黑心肠的人,分明就是赵玉琅! 不对劲啊,怎么谣言这么快就起了,还偏生是在管氏女上京后就来势汹汹,难不成,那管氏早就打好了主意,要让赵玉琅兄弟阋墙吗?这不成,这太子就算是赵玉琅的嫡亲哥哥,但是,人性最不好拿捏,万一、万一,赵玉琅真的因此被猜忌了,可怎么是好。 这谣言想来是今日才起的,不然,哥哥早就在家里说了,现在先叫人提防着,好过束手就擒。 “揽竹,改道,去瑞云台。” “啊?姑娘不是约了沅沅姑娘回府喝新来的小团茶吗?” 魏泠心下着急,也不过多解释,只打发了言萃去知会季沅沅,只说改日再约,车驾就掉头去了瑞云台。 揽竹扶着魏泠下了马车,那掌柜的早早就看到了魏家的车驾,马上将人带上了三楼。魏泠忍着话,直等到进了厢房才对掌柜的说:“劳烦掌柜的去把你家公子请来,就说、就说是我想见他。” 掌柜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了,忙说:“姑娘客气了,小的马上去请公子,请姑娘先吃些茶水点心。”话罢,一溜烟就从瑞云台后门套了马出去了。 魏泠琢磨着,该怎么跟他说好呢,这谣言虽说是止于智者,但是,上京的人口纷杂,又有几人是辨的清是非的呢,最好的就是从源头截断了,待会就打发了小厮,去市井中查探一番,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 这宫里的贵人,心思太深了,怕是得让爹爹时刻留意着,但是,自己还未跟爹爹娘亲说过赵玉琅的事,这可如何是好,那、那就只能豁出去了。 魏泠想得入神,事关赵玉琅,她是再也不能端坐高台的,假如真的闹到了宫里,也得为他再想想对策才好,她实在是做不到让赵玉琅一个人面对这些,从前是他一个人,现在,不能够。 一下子半盏茶功夫都过去了。忽的,魏泠觉得口渴,窗台边没有茶盏,揽竹又被打发去外头把守了,只得转身。 刚巧,赵玉琅就推门进来了。魏泠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匆匆迎上去,险些被裙角绊着。魏泠隔着衣袖,抓着赵玉琅的手臂,这才站定了。 “你、你这几日可还好?” 赵玉琅打趣道:“才几日未见,小泠儿这是,相思成疾?” 魏泠虽躁得慌,但只是嗔怪的看了赵玉琅一眼,“你怎么这般油嘴滑舌,看来,是一点事没有了,倒是我瞎操心了,还巴巴的赶来瑞云台见你一面。” 魏泠松开了手,赵玉琅感受到手臂上的重量消失,而魏泠已经退开了一步站定。 “瞧你说的,我是巴不得你多来几次,不,我是恨不得现在就娶了你,只是,上京正是多事之秋,想来你哥哥也跟你说了,我身边一茬一茬冒出来的刺客,都快从上京长街上排到城郊了,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冒险。” 魏泠知道,赵玉琅若是娶了妻,那就等于被卢阳抓到了软肋,虽说启国在上京的势力湮灭了,但是,谁也不敢说,那启国会歇了心思,毕竟,赵玉琅是抓了他们右将军的,更别说,她哥哥,也是启国记恨的对象之一,因为这些,自己才不能暴露的这么快。 “可是,赵玉琅,我不怕的,无论是刺杀还是其他你说的风险,我都是不怕的,我只是,不忍看你分心照顾我,比起怕受伤,我、我更怕你被人胁迫,我不想、不想你被人掣肘,如果非要选,哪怕就一直像现在这样,只要你能好好的。” 小姑娘娇娇软软的,说这话时,还带着哭腔。赵玉琅知道,她不是软弱的人,也不甚需要他人的庇护,他的小泠儿,一直都是心有成算的。 赵玉琅想到这些时日,在宫道上经常碰到魏相。魏相虽说不上对他热络,可好歹没有恶意。 无数次,看到魏相和那沈家公子相谈甚欢,赵玉琅都想试探性的提出他想求娶的心思,但是后来,赵玉琅想着被父兄和家族娇宠长大的,如珠似玉的小姑娘,还是不敢说,倒不是怕被拒绝,是不敢冒险。 人人都说赵玉琅惊才绝艳,冠绝天下,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正的赵玉琅哪怕算无遗策,也还是个胆小、卑劣的人物。怕自己护不住魏泠,怕自己不知道哪一天就悄无声息的没了,怕小姑娘独自垂泪,可即便是这样,他午夜梦回时,都是把小姑娘抱进怀里,狠狠索求的画面。那一刻,他归隐的心思都起来了。 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小人儿,赵玉琅上前了一步。 魏泠原以为赵玉琅是要抱住她的,虽说于礼不和,可自己不是个迂腐的,但是,没想到,最后也没落进雪松香的怀抱里。 那人只是克制的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幽幽叹了口气:“傻姑娘,我知道你不是会怕这些的,是你敬我、爱护我,所以才会将这番话说与我听,倒是我自己,太过瞻前顾后了,不出三月,待管氏的事一了结,我即刻便去相府求娶。” 赵玉琅顿了片刻,沉吟道:“还有,以后啊,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住的,我不是那柳下惠,我是会起欲念的。” 魏泠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他的心思这般善变,先前可不是这样的,怕还有别的事没跟她说吧。不过,魏泠还来不及细想,就被赵玉琅的一番话羞红了脸,“你、你不许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来是有正事的,你、你少打岔。” 被小姑娘的恼羞成怒逗笑了,赵玉琅一双含笑的凤眼中,尽是细碎的星光。 赵玉琅轻轻牵着魏泠的手,带着魏泠在圆桌旁坐下,又将吃食往魏泠眼前放,轻缓道:“别怕,上京的谣言还影响不了我,你呀,只需要好好吃饭,安心睡觉,旁的,你可不许挂心,万一憔悴了,我就天天让你哥哥给你送炖的软烂的肘子,势必让你吃得白白胖胖。” 魏泠刚咽下去一口酥饼,就被赵玉琅气笑了,“你无赖,还有啊,你怎么知道我是为着谣言来的?难道,你监视我?” “哈哈,虽有这么个意思,但那怎么能叫监视呢,我就是不放心你自己出门,远远地放了两个会功夫的保护你,仅限于你出门才跟着,其他时候他们就只是隐于闹市,怪我没提前跟你说,你若是不喜欢,马上我就撤了他们,不过,你自个出门,还是得带上护卫我才放心。” 赵玉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魏泠一时有些感慨,怎么他跟看眼珠子似的,爹爹似乎都没有他这般缜密周全。 最后,魏泠也没让赵玉琅把人撤走,这样能让他安心,也不妨着她,左右是两全其美的事,就随了他的心意吧。 第56章 蛰伏,这般好的魏泠是他一个人的 凤仪宫雕梁画壁,富丽堂皇,不愧是中宫居所。 管令仪看着这一切,只是觉得可笑,曾经这凤仪宫还被父亲认为是可以争一争的,果然,谁的命运也不是生来就定下了的。 殿外的空地上又落了许多叶子,在凌冽的风里,被吹成一个漩,漩涡里的正是像她一样,还在不断挣扎着逃出去的众生,原来,她和芸芸众生一样,只不过因着家族,孩时没吃这么多苦头而已。 娘亲说,皇后娘娘是最宽厚的,只要用心纯正,娘娘是会庇护她的,那她且试上一试。 ...... 宫婢都撤了出去,殿内只剩姑侄两个。 皇后威严的声音传来,“你说,秋蝉对着夕阳会落寞吗?” “回娘娘话,秋蝉胜在看过了春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都尽数揽入了眼中,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若说落寞,无非就是想命数再长久一些,可是,自然之法,玄妙之处正在于更替,想必,秋蝉看着夕阳,也是乐意的。” 凤座上雍容华贵的人物似乎是被这番话逗笑了,“那你说,这凤座,是不是算得上延续命数的手段之一呢?若不是,你又该作何?” 管令仪和皇后交谈的第一回合保平了,但,现在才是真正的试探,根本没有什么秋蝉,有的只是气数将尽的卢阳管氏而已。 “凤座的归属,还不是臣女可以置喙的,自然,娘娘而今的超然地位,也是由陛下和朝臣所定,更是民心所向,不与其他旁的人相干,臣女之所以能进凤仪宫,凭的是娘娘而今的爱护,臣女无尽感激,臣女的母亲明阳郡主嘱咐臣女,代她同娘娘见礼,此生,明阳郡主怕、怕是再也无缘面见天颜,只愿陛下和娘娘喜乐千秋,愿璃国万世太平,海晏河清。” 说到最后,管令仪已然在强忍泪水,她的母亲啊,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最后,落得这般境地。 皇后看着殿外的落叶,风停,它们四散无序。眼前的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而已,话语中竟然带着一股决绝。 一阵淡淡的檀香味传来,凤屐就停在了管令仪的眼前,“仪儿,此后,你身边还有姑母,还有你的表哥表姐们,你,莫怕。” “莫怕。” 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就被皇后的这两个字打松散了,管令仪再也忍不住,任由眼泪打湿她的手背,她知道,姑母是在试探她,她不敢有任何怨言,可是,现下姑母的爱护之情,让她一瞬间想扑进她的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 皇后看着眼前和明阳有八分相似的面容,终究是皇室对不起威远侯府。叹息着,皇后就将管令仪揽入了怀里,声音里只剩下慈爱,“你且安心在皇宫住着,不日,陛下会册你为郡主,此后,你就只是上京的郡主,与那卢阳,便再无瓜葛了。” 殿中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传来,管令仪就任着自己放纵了一会,将皇后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姑、姑母,可是仪儿,怕是再也不会有母亲了,仪儿的母亲,再也没有了。” 皇后红了眼眶,仍轻轻拍着管令仪的背,是啊,管妍也再也没有哥哥了。 ...... 长街上,魏家的马车缓缓行在路上,魏泠想着事情,眉头轻皱。 瑞云台厢房内,赵玉琅说:“卢阳管氏的长房嫡女,也就是我那表妹,午时未到就入京了,此刻正在凤仪宫,她的事情,魏大人应该和你说过了,她的母亲兵行险招,从父皇手底下保下了她,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倒也不用让你出面试探她,此事问题就出在,卢阳盐田的账目和鹿郡落入管氏手中的那批盐田的过户账册都不见了。那管氏家主是个草包,到现在还未发现,想必是明阳郡主动了威远侯府留下的路子,太子派去的人和鹿郡江氏的人都落了空,那账册想必在她手中。” 魏泠脑中过了一遍前因,这件事处处透着精明,怕是不会这么简单,“赵玉......”,魏泠突然觉得自己放肆了,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最后一个字还未启唇就咽回了肚子里。 待她要跳过这茬继续说时,赵玉琅朦胧的笑意传来,“此后,赵玉琅是你一个人的赵玉琅,你若是不想喊这全名,那你,喊我玉琅可好?” “玉、琅?玉郎!” 魏泠忽然觉得这称呼更烫嘴了,“打住,打住,说正事呢,你少打岔。” 赵玉琅知道小姑娘怕是想歪了,但还是在心里默默对小姑娘喊的玉郎,应了声欸。没关系,迟早有一天,她还会再叫一声玉郎的。 魏泠想到了些东西,很快就不管一脸春心荡漾的赵玉琅了,“若是、若是你那表妹的目的不是来上京求庇护,而是要篡着这些东西,再跟宫中的贵人做笔交易,你待如何?” 赵玉琅收起了笑意,难得严肃起来,“若是当真如此,她的胆量才更值得钦佩,能想到这些,可不是笼中娇凤了,该是苍鹰啊,不过,得看她要些什么,只要不是宫中贵人的逆鳞,那就再帮衬一把,毕竟,皇室确实有愧于威远侯府。” 赵玉琅的答案在魏泠意料之中,她就知道,她的玉琅啊,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无论别人如何说,都是她心中认定的君子。 “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我会去会一会这位管姑娘的,届时有消息了,我会叫哥哥带给你。” 赵玉琅听着魏泠胸有成竹的语气,顿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眼光最好的人,这样七窍玲珑的掌中娇,竟然是他的了。 两人相视一笑,端起茶盏轻轻一碰。 不多时,揽竹在外头敲门,“姑娘,时候不早了,若是您茶点吃好了,奴婢就进来给您穿上披风,那要带给夫人的千层酥也已经做好了,想来,咱们是该回府了。” 赵玉琅记得这个侍女,是那个会武功的,没想到也是这般剔透,不动声色就将魏泠保护好了,果然是他家小姑娘教出来的。 魏泠虽不舍,但还是起身同赵玉琅告别了,只见,赵玉琅走到厢房的屏风旁,转动了花瓶,一道小门就打开了,竟是通往隔壁的。 魏泠好笑道:“那你为何不从那里进来,反而走的大门呢?此刻又从小门离开,更加欲盖弥彰了,怎么显得我们两个有奸情一般。” 赵玉琅将小门合上,走到了魏泠的面前,屈指轻挂魏泠的鼻尖,委屈的嘟囔道:“其实是来的时候忘记了,着急见你嘛,下回,下回我就从那里进来,不过,你怎么像是嫌弃我了,竟然不给我个名分,还说这是奸情。” 果然,他哪里是小狐狸啊,就是只大狗狗,这般会撒娇,真是不得了了。 魏泠笑弯了眼睛,不理会他,转身就要离去,赵玉琅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心里盘算着,得再快些解决卢阳的事才好,不然,都不能跟小姑娘要个抱抱,他太可怜了。 魏泠哪里是真的走,轻轻唤了一声,“赵玉琅。” 而后,魏泠就落进了一个雪松香的怀抱里。 赵玉琅环着娇小的人儿,喟叹道:“我在。” 第57章 激怒,他的本事大着呢 夜幕降临,宫中亮起了莹莹灯火,管令仪坐在灯下,看着灯芯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就如同她心里的起伏。 姑母是护着她的,那陛下就不会再对她的存在有太多防备,也好方便行事。现在,就等着册封后的宫宴了,她必须要见到魏家的姑娘,此事,只有尽快敲定,她才有机会保下母亲。 华灯初上,深宫寂寂,虽只有点点的希翼,可一定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 翌日 白澈带着国书去了皇宫。 此时,去的可不是宣晖殿,而是宣政殿,满朝文武百官都在那,这次,将是两个国家间的博弈。 白澈:“小王风国九皇子白澈,参见璃国陛下,陛下万安。” 懿德帝笑意未达眼底,“好好好,使者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怎么不在驿馆多歇几日啊,这般匆忙,倒显得我璃国失了礼数。” 在场的都是人精,若是风国九皇子敢说一句抱怨的,那就是故意挑衅,若是一味奉承,那风国谈判时,怕也失了先机。 白澈心下对璃国的态度了然,看来,璃国很不满风国派人搅和的事,见此,白澈轻笑道:“璃国与风国曾建立百年合盟,奈何现在局势有变,两国不忍看百姓再次陷于水火,故而才有此次的重新谈判,小王也知道,璃国陛下心系苍生,想来也是不想再耽搁的,毕竟,局势瞬息万变,璃国陛下,您说是吧。” 魏廷难得侧目,这九皇子,倒是个机敏的,四两拨千斤,把话头丢回了陛下手中。 朝中只有太子和三皇子参政,此时太子禁足东宫,故而,朝上只有三皇子。赵玉琅看着这个白澈,未言语,静等懿德帝的下文。 懿德帝哼笑道:“风国看来很了解璃国啊,那你就说说,此次谈判,你风国是何态度啊。” 白澈呈上国书,懿德帝略略看了下去,脸色愈发黑沉,“好啊,好一个风国,想减半岁供,还要璃国归还风国曾经割让的五座城池中的两座,你们怕不是早就想撕毁合盟了吧?岁供暂且不谈,那五座城池原就是我璃国的疆土,不过是风国强行占去的罢了,何来归还一说啊!” 还未等白澈说话,御史大夫蒋文远先持板笏开口了:“陛下,这风国分明就是想借此挑起战争,我璃国兵强马壮,何惧之有!” 鸿胪寺卿接着说:“臣附议,这风国,狮子大开口,那还何必打着谈判的名目,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臣奏请陛下,万不可姑息风国的作态啊。” 接下来,哗啦啦一阵跪拜,众朝臣纷纷开口:“臣等附议。” 赵玉琅看着眼下的情形,这白澈当真是好手段啊,恐怕,那国书也不见得是真的吧,这风国幽帝胆子还没有这么大。 朝会就在争执中结束了,白澈毫发无伤的从宣政殿走了出去,那文官的唾沫星子丝毫没有伤到他,反倒是给璃国几位大人着急上火了。 赵玉琅在散朝后就去了东宫,想必,父皇已经在去东宫的路上了。 ...... 东宫清辉殿,懿德帝端坐在上首,合着眸子在听赵玉琅分析。 “父皇,那国书的真伪,您一眼便看出来了吧,当时,儿臣看父皇陪着那九皇子演戏,就知道那白澈的目的不简单,想必,不多时,风国就会收到消息,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赵玉显放下那封国书,了然道:“借了璃国的手,堵住风国幽帝的口,再引着咱们上钩,主动找他,这样,风国就不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只当是璃国在试图修改国书上的条件而已,看来,那九皇子的手段,才是整个风国之最啊,当真是好手段。” 整个璃国朝堂都在揣测风国主战者的心思,却唯独没想过,那白澈说不定是黑切白,他才是风国主和队伍里的主心骨。看来,那幽帝也没完全掌控他的小儿子啊,不然,就不会放任白澈到上京了。 半晌,懿德帝沉沉道:“显儿,你且先收集着启国和风国的消息,琅儿去一趟四方馆,这白澈,无论如何都是要见的,朕估计,这九皇子非池中之物,说不好,风国未来将是璃国最好的盟友。” 懿德帝没想到,在遥远的未来,他一语成谶了,这当然是后话。 赵玉琅领了命就出宫去了,没想到,在宫道上碰见了熟人。 那沈柯不应该在大殿巡查吗?怎么好端端的出现在宫道上了。不对,他身旁的,分明就是魏相啊。 赵玉琅心下慌张,饶是再运筹帷幄,也奈何不了未来岳父的心思啊,万一,这沈柯就是魏相喜欢的,那自己不是得走更久的追妻之路吗,这可万万不行啊。但是,自己直愣愣的冲出去,那魏相绝对更对自己不耐了,得想个法子支走沈柯。 这不,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了,沈柯很快就被禁军喊走了,说是暗卫营指挥使有事和他商谈。 赵玉琅看着沈柯要离开了,快步朝魏廷走去,不料,正好听见了魏廷对沈柯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沈大人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啊,改天得空了,到府中同老夫切磋棋艺啊。” 赵玉琅听着魏廷的话,危机瞬间就来了,这哪是看一般人的眼神啊,分明就是择婿的模样,看样子,魏相还怪满意的。赵玉琅原先还想上前同魏廷打声招呼的,一下子就踟蹰了。不禁将自己和沈柯对比了起来,分明丝毫不比来人差啊,怎么魏相对自己总是淡淡的。 陈钊看魏相远去了,才眨巴着眼睛对赵玉琅说,“殿下,那沈柯身边可没这一茬一茬的刺客,要是换了我,我也不乐意把闺女嫁给这般危险的人物。” 赵玉琅抿着唇,蓄了力气,狠狠踹了一脚陈钊。 “哎呦!殿下、殿下,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看赵玉琅终于息了火气,陈钊又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嘛。” 接着,未等赵玉琅发作,陈钊就被孙鸿拖走了,徒留赵玉琅在宫道上站着。再者,陈钊这话说的不无道理,沈柯确实比他的身边安全一点......那又怎样,小姑娘只能是他的! ...... 风国,大彻殿 幽帝将白沐风踹倒在地,语气里像淬了毒一般,“蠢货!竟然就这样把他放走了,此刻,孤的好儿子怕是已经在上京了吧。” 白沐风爬起来,哆嗦着回道:“父王,那白澈一向听话,绝对不会违逆的,要是他敢,璃国也不会放过他的,毕竟,谁会放一个别国的炸弹在身边啊。” 幽帝眯了眯眼,“哦?是吗?” ...... 第58章 隐樾,棋逢对手便不该守拙 白澈端坐在四方馆,慢悠悠的喝着茶,时不时还赞叹一句璃国的茶叶,果然是比风国产的好些。风国这些年不是连着干旱,就是雨季绵长,粮仓丰盈是不敢想的,只祈求不是负数。 乌笛把一口大箱子搬进了房间,不忍吐槽道:“殿下,您怎么把这些也带过来了,万一丢在璃国了可怎么好,啊鹏为了这些,腿都快跑断了。” 白澈走过去,摩挲着箱面,而后一下抬手打在了乌笛后脑勺,“低声些,还有啊,你怕不是心疼啊鹏了吧?” 乌笛简直以为受了奇耻大辱,“殿下,那啊鹏你又不是不知道,总仗着他的大块头来抢我的活干,要不是您把他调去绘制这些地形图,我还被他按着打,并且毫无招架之力呢。” 白澈没有继续说,只是看着乌笛的眼神中,有点子解释不清的意味在。 距离他出宣政殿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他要等的人,最迟今晚就会来了,还真是期待呢。 ...... 魏相府,魏泠蜷在美人榻上,还未倌发,乌黑浓密的长发就铺在榻上。 言萃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绕过了美人出游的屏风,还未开口,魏泠就先从榻上下来了。 许是还有点困,眼前的美人长睫半遮,赤着脚往檀木桌走去。言萃愣了愣神,才恍然发觉魏泠未穿鞋子,还好屋内铺了毛毯,不然,夫人该训斥她们这些伺候的侍女了。 “姑娘,下回奴婢先为您穿好鞋子,不然会受凉的。” 魏泠不以为意,娇笑道:“好~下回可不敢了,说说吧,今日外头都多了些什么新鲜事啊。” 魏泠顺带看了眼窗外,天色尚早,揽竹应该得好一会才能回来。 言萃拎了毯子盖在魏泠的腿上才回禀道:“如姑娘所料,外头关于三殿下的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盖过管氏罪责的趋势,今日,奴婢只是在茶楼外边逛了逛,就听到了好些不实的言论,只不过,现在的议论重点在宫里的那位管氏嫡女身上。” 魏泠轻笑,“管氏的车驾何其显眼,一路从城门驶进宫门,难怪那些人会议论。只不过是等了好几天,没看到陛下的降罪旨意,便开始揣测起帝王心思了,那卢阳安插在上京的人,还真是会来事啊,你先暗中留意着,其他的不用管。” “是,不过姑娘,您是要做什么呢,若是要止住谣言,抓着源头即可,为何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啊?” 魏泠拿起志怪列传,卷成筒状,轻轻敲在言萃的额头上,“傻言萃,要阻止流言,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与其在污泥地里翻滚,不如直接将那污糟的东西料理个干净,我倒要看看,卢阳的手究竟能伸多长。” ...... 午膳过后,揽竹进了听雨阁。魏泠放下了手头的篦子,“怎样,阿念姐姐可有嘱咐你些什么?” 揽住走过去,轻轻按着魏泠的太阳穴,轻快道:“姑娘料事如神,啊念姑娘说,鹿郡的家主已经在着手对付管氏了,那片流失的盐田现在就差账目了,只要过户的账目一到手,立刻可以关押那批散户。啊念姑娘还说,管氏的家主现在被上京的消息蒙住了,还做着皇后梦呢,啊念姑娘将您给的消息递给了三殿下,三殿下怕出变故,已经派了人,加急去了鹿郡,让姑娘等消息便是。” 魏泠松了一口气,“原先我还怕管氏留了后手,还想着,万一管氏发觉了账目的问题,好及时叫鹿郡的人过去截胡,此番,也算是摸清了底细,该做什么,我心里也有数了。” 相府派去查探的人都已经安插在了上京的角落,日前,爹爹说管氏有人递了拜帖,落款不是大房的家主,反而是旁支的那几个,似乎是觉察到了一些东西,想用来威胁上京的贵人,简直愚不可耐。 爹爹腾不出手来收拾那几个跳脚虾,只叫魏泠回个帖子,告诉那些家伙,要想得到好处,得先用更重的筹码来换,安抚他们一两日。赵玉琅收了消息,派去的人该很快就能借力打力。 眼看着日头就要落下了,上京笼罩在一片昏黄中,这天气,看着像是要落雨了,明日,只怕屋中要放多一盆炭火。 …… 晚间,赵玉琅换了身玄色的衣袍,带上了充场面的鸿胪寺卿,乘着御赐的车驾就去了四方馆,这般妥帖,风国的鸽子,也就传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 而今,只要和风国谈拢了,再一并收拾了卢阳,就能过个好年了,年后,还有更大的事要做。 想到魏泠,赵玉琅就难得松了眉头。他的小姑娘替他想得周全,一并替他按住了可能发生的变故。若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 四方馆一得到赵玉琅带着鸿胪寺卿亲临的消息,就哗啦啦召齐了人,此刻,四方馆外乌泱泱站了一大群人,为首的就是白澈。 看到意料之中的人,白澈就知道,此番风国肯定不会输,只要和他联手,他白澈赢面很大啊。 一行人将赵玉琅迎了进去。鸿胪寺卿拐了个弯,将风国除了白澈以外的都拐走了,带到了外间,美其名曰:“洽谈”。跟在白澈身边的,有一个想试图溜出去,被陈钊强制带去“喝酒”了。 内间只剩下赵玉琅和白澈,其余的心腹都把守在外间。两个人有八百个心眼子,难得能在同一屋檐下。 屋内顿时陷入了寂静,像是两个人之间的心理博弈。白澈很快败下阵来,心里想着,这赵玉琅,果然是全天下最值得对弈的人。端看天下的棋局,下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此刻,这赵玉琅还气定神闲的品茶,当真有恃无恐了吗? 赵玉琅看着他的对手,如果今晚谈妥了,那眼前的人,就是他最好的盟友,是结束天下三分局面的最大助力。 温润的声音仿佛月华,霎时间,一室清明。 赵玉琅缓缓道:“久仰了,隐樾公子。” 第59章 天下,共谋需要稳定的盟友 “藏于闹市,隐入山林,不羁纵马,望予遮蔽,是为隐樾。” “隐樾公子的名号,那可是三国皆闻名的,确实藏的够深,若不是你主动暴露,怕是没人能发现,风国卑微的幽帝九子,竟是位名士。” 白澈笑而不语,从大箱子里拿出一叠图纸,那是阿鹏用半条命换来的。纸张边缘已经泛黄,虽保存完好,但是难掩褶皱,显然是它的主人有不断翻阅。 赵玉琅看着眼前的地形图,那是璃、启、风三国的大致舆图。之所以说大致,是因为基本穷尽,除却个别的僻壤之地,几乎都在与图之上。 为人所不喜的风国九皇子,在一瞬间,化身成了隐樾公子,话语里都是自信和笃定,他知道,赵玉琅一定会心动的,他的条件,只有璃国接得住。 “三殿下果然智绝无双,要查到隐樾身上,怕只是时间问题吧,毕竟,璃国暗网在您的手底下,既然已入棋局,不知,用天下做注,可能赌否?” 赵玉琅只带有零星的笑意时,凤眸里的华光都能胜过漫天烟火,此刻正是开怀,眸子便璨如星河。 “可!” 琅琅的珠帘声落下,光风霁月的人物便出了房门,赌局生效,落子无悔。 …… 赵玉琅绕道进了春风楼的后街,车马直行,直抵相府。 相府书房的灯燃到了天明,暗室里,有三人对坐,入目的正是那璃国的与图。 魏相沉思道:“没想到,这白澈竟然有这般能耐,这与图怕是备了好些年了,若不是被逼急了,恐怕是不会拿出来的,这风国作茧自缚,没想到最后是璃国捡了便宜。” 魏峥举着烛火,细细看着与图,“照你这么说,他是用这仅此一份的璃国与图向我们投诚,目的只是为了保风国的百年安宁,除去启国,竟然只是顺带的?” 赵玉琅想到白澈的一言一行,每一处都透露着过人的胆识和谋略,那时候,赵玉琅不禁想,这白澈屈就在风国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白澈对人的眼神极为敏感,透过赵玉琅的神情,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可同行之人,通常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来人懂得意思,言语的解释,反而浅显了。 白澈坦荡的破开自己的内里,只为了让赵玉琅看见,他值得被璃国礼待,值得被他赵玉琅划入圈子,“我幼时失势,所见之处是内宫的欺凌和腐朽,待我长至及冠,眼见之处都是烽烟和狼藉,纵使风国已然风雨飘零,我也忘不了,那时被父王驱逐内廷而流落民间时,衣衫褴褛,仍有人赠我一捧清泉、一朵残花,纵使枯朽的肉身接近腐烂,可逢春的灵魂仍想守着还有温柔残存的疆土。” 赵玉琅一下失了语,不曾想到,白澈仅仅是因为这一抹温情,就决定反抗那片领土上最强的领者,可是,白澈和自己又如此的像,千帆荡尽,殊途同归。 无论目的是什么,守护似乎成为了既定的使命。 暗室里,烛火明灭交替,赵玉琅看着舆图,轻笑道:“璃国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盟友,既然白澈奉上了诚意,那么,接下来就该好好和他合作了。风国需要一支新的队伍重新把控即将失势的国家,璃国需要稳定且无畏的前锋,用最小的损失拿下启国,接下来,就等着那个人开口了。” ...... 所有的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魏泠早前散出去的哨子有些已经回了消息。跟在江雪柔身边的,有了江雪柔的遮掩很快就在太傅府站稳了脚跟。在城中各茶楼和书坊里的也每日留意着消息。没想到,最先露出马脚的是太傅府中的喂马小厮。这喂马小厮每天都能知道主子去了哪里,见了谁,连主子脸上的神情都一清二楚。 原先,那喂马小厮遮掩的很好,连太傅府上的人都没发现什么不妥,是有一日,沈容容约了赵怀芷去相国寺上香,恰巧江雪柔要去瑞云台买果子,就顺道乘着沈容容的马车去了。那喂马小厮看见江雪柔和公主一起出行,自乱了阵脚,一路跟到了瑞云台,还未上二楼的包间,就被几个人打晕捆住了。 江雪柔从拐角处走出来,不屑道:“没见过哪家跟踪人的,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特殊之处的,就这样的水平,姑娘我一捆一个成。” ...... 魏泠记得,这事情发生后,赵玉琅连夜就将供词审了出来。原来这小厮是卢阳管氏一年前就安插进太傅府的。当时卢阳管氏以为太子妃之位铁板钉钉,没想到出了纰漏,所以就暗中派人监视着沈家的举动,为的就是将长房嫡女送进太子的寝宫。 那细作一被发现,哨子就传了信到相府,魏泠紧赶慢赶,到了瑞云台,见了江雪柔一面,毕竟,有些事得当面商议,信中总会有含糊的地方的。 江雪柔看到来人是魏泠,丝毫不惊讶,毕竟,赵玉琅和魏泠的关系,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这瑞云台搞不好还是那三殿下为见人家一面才特意选的地址。江雪柔秉持着装傻充愣的原则,不打听也不过问,只是将细作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楚。 “啊繁妹妹,这细作身上一股子马尿味,还有稻草和泥土的腥味,你啊念姐姐是会酿酒的,对味道这么敏感,那小厮想瞒肯定瞒不过的,所以,不一会就被三殿下抓了。一通审问下来才知道,要是今日没将他抓住,他的书信就要飞到卢阳了。” 魏泠想着,这细作应该还不知道什么具体消息,无非就是些人情往来。不过,在这么敏感的关头,任何消息都是禁不住推敲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赵玉琅解决了,那自己就安心关注城中的消息即可。 送走了江雪柔,魏泠就被瑞云台的掌柜的引上了三楼。不用那掌柜的多说,魏泠就知道,是赵玉琅现在还在瑞云台,这样好的见面机会,哪怕就是匆匆见一面,他也是不会放弃的。 魏泠面上不显,脚步却轻快了几分。 第60章 温柔,这名字的背后是位奇女子 就几日的功夫,赵玉琅看着魏泠便觉着清减了不少。小姑娘削瘦的肩和脊背落入赵玉琅的眼中,顿时,就将他眼底的怜爱勾了起来。 待牵着魏泠坐下,赵玉琅将备好的吃食往魏泠眼前挪了挪,“才几日不见,小泠儿就憔悴了许多,真想把你日日带在身边。” 魏泠好笑道:“哪有,女儿家都欢喜弱柳扶风的体态,我有好好用膳的,还有呀,你何时变成小粘糕了?” 听着魏泠的打趣,赵玉琅不免红了耳廓,果然,在魏泠面前,他永远无所遁形。 …… 瑞云台自从到了赵玉琅的名下,逐渐变成了各方消息的交流场所。魏泠去瑞云台的目的不仅是见江雪柔,还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跟赵玉琅说。 “你知道上京杨府吗?今日府中收了一张拜帖,落款的是杨府家主杨涛,这杨家从来没有往相府下过拜帖,爹爹也从未和上京富户有过什么交情,现下事多,娘亲又忙于应付女眷,拜帖等一应事宜皆由我来接手,只是,这杨府,我实在不知有何特殊。” 赵玉琅眉目含笑,从袖袋中拿出了今早暗网刚搜罗的消息,“真是巧了,从前你问我,我还真不知道,现在,这杨家连落地开府门之前,乃至现在的消息我都知道,果然,小泠儿就是我的谋士啊。” 魏泠听着这一句谋士,将面前的酥饼塞到了赵玉琅的嘴边,嗔怪道:“你吃些东西吧,别总胡说八道,我才不要只当谋士……” 魏泠剩下的话没说出来,等着赵玉琅自己参悟。赵玉琅咬了一口酥饼,眸光锁定了眼前的人儿,缓缓道:“真甜,只是今日的才格外好吃些。” 但看魏泠轻咬下唇,赵玉琅便舍不得再逗她,说起了正事。 “这杨府是卢阳管氏在上京的前化身,管氏当年是靠贩盐有了家底,在卢阳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而杨氏,就是当年管氏起家之时在上京落脚的假姓,没想到,当年上京的世家联合排外,那管氏见在上京落户无望,这才迁到了卢阳。那上京杨氏是管氏先祖遗弃在上京的,时至今日才算被管氏看重。” 魏泠思考着其中的利害,不由道:“那也就是说,杨氏未必真的服从管氏的命令,毕竟,这杨氏从前被遗弃了,现在得到的一切都与卢阳无关。那也就是说,上京杨氏对相府的邀约,很有可能是为了反抗管氏的安排。” 赵玉琅继续补充道:“是,而且,上京杨氏有意取代卢阳管氏的地位,杨氏的家主杨涛,野心极大,上京被官僚世家包围,她一个外来的富户,很难插进行列,加上这杨氏近些年并未有参与科考的举子,没有官身,做什么都是不易的。” 这下,迷雾尽散。 既然杨氏同管氏本就是同宗,那凭本事的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呢? 魏泠出了瑞云台朝自家的马车走过去。赵玉琅在观景台的栏杆处望着那抹姝色妍丽的身影,眼底是化不开的暖意,只是,吩咐孙鸿的话语中却带了些难以融化的冰。 “孙鸿,杨氏那里派人过去看着点,死牢里的几个管氏探子今晚就送他们上路,告诉陈钊,今晚将四方馆打点好,本宫要去看看那白澈准备的礼物有何特殊,还有,吩咐你找的人怎么样了,这段时间应该有消息了吧?” 孙鸿拱手行礼道:“是!殿下,今晨有消息递进来,那人在郜阳现身了,看样子是往上京的方向来了,只不过,那人一路多有停留,怕是得好几天才能到上京。” 赵玉琅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不妨事,先去看看白澈那里的东西,其余的事,过了今晚再安排。” ...... 魏泠到了相府就派人送了回帖,约了杨氏明日在瑞云台见面。信中还嘱咐了杨氏,要避开京中的耳目,最好让家中女眷先行。处理好杨氏的拜帖一事,魏泠拿出了笔墨,依着刑部处理管氏案件的程度,她得告诉江雨柔,鹿郡是时候要放松警惕了,不然鱼儿不会上钩的。 墨迹一干,魏泠就派了揽竹去送信,相信过不久,管氏就会自己进入套子中,再也翻不得身了。现在倒是很好奇上京杨氏,那个家主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呢?竟然有这样的谋划,要是换了一番天地,恐怕管氏望尘莫及。 魏泠在想着杨氏的同时,杨氏家主也在揣测,这魏家究竟是个什么打算,若是猜到了真相,那回帖最迟就在明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门房的小厮快步奔到了书房,将相府的回帖送到了她的桌前。 杨涛看着眼前的回帖,满意的喝了口茶,看来,这魏家不是个蠢的,要是最后魏家选择明哲保身式的做法,才是真的与角逐无关了。这回帖的是魏家唯一的姑娘,杨涛看着落款的魏泠二字,精明的眼里难得出现了一丝茫然。这相府难不成连家里的姑娘都能主事了?看来,从前是自己狭隘了,竟然也学着世人的劣性,随便定义起男女的分配来。 要说对世人眼光的反抗,那她杨涛怕是得被唾沫星子喷一千遍、一万遍。原因无他,因为杨涛只是名字肖似男子,内里却是个实打实的女儿身。从闺阁的方寸大小走到现在的一家之主的位置上,她用了快三十年。其中的辛酸怕是没人能真的感同身受。 杨涛走到现在,过往经历的大多数苦难都已经快忘却了,只有在登上家主之位时受到的激荡,到现在历久弥新。 那时候,整个杨氏,在上京如同浮萍,随便哪个小官都能欺负到头上。纵使杨氏有万贯家财,也没办法免去世人目光的毒打。那些人自恃清高,却又格外垂涎杨氏的财产。他们吞咽的动作,就像是豺狼,像是野兽,目露凶光。也就是那个时候,杨涛站了出来,以女子的身份,撑起了杨氏的半边天。 这些年,杨氏族内有天分的读书人都是家塾里的女学生,然,璃国只允许男子入朝堂,这些有才华的姑娘,最终只能成为杨氏燃烧的新柴,为了杨氏的出人头地隐姓埋名,在幕后付出。 璃国要想改变唯男子入朝堂的面目,最少都需要一百年,并且是在各方势力不断奋斗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实现。但是杨氏等不起,他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换一番天地去闯荡的契机。 这不,杨氏的等待是值得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第61章 沉舟,贵人一语便可定生死 近了年关,出门没有一件斗篷都容易着凉。 日头刚出来,院落中堆积的霜雪还未融化,院落里只听得见各处洒扫的声响以及丫鬟婆子的窃窃私语。 忽的,有玉器掉在了地上,房内传来一丝响动,是有人在睡梦中惊醒。很快,脚步声就停了,沈柯拿起掉落的玉笛轻轻抚摸着。这玉笛是要用来送人了,笛声悠扬,最传情思。相传大漠的儿女都喜欢用笛声表达情意,她的外祖镇守关山,那她应当也喜欢大漠孤烟吧。 沈柯看着手里小巧的笛子,还好地上有绒毯,不然,磕了碰了就不值得送人了。这玉笛是自己找了城中的巧匠耗时三天做的,等合适的时候就送给它的主人。 ...... 辰时二刻,魏泠方才醒来梳洗,这天气愈发寒冷,人也更加疲懒。言萃用温水沾湿了毛巾,轻轻擦洗着魏泠的脸,看到魏泠还是一脸困意,忙说:“姑娘,昨日您就四处奔走,今日要不就再歇会吧,瑞云台离相府近,赶得上宴席的。” 魏泠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娘亲事多,本就应付不过来,爹爹和哥哥忙于政务,都宿在了宫内,无论如何,对外的事宜都要小心谨慎,出了一点错漏,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言萃闻言只得更用心的照顾魏泠了。自从天圣节以来,相府就忙得团团转,连带着自家金贵的姑娘都要披挂上阵,想想她就心疼,冬天最适合养肉了,可半月不到,姑娘就清减了。 不过,言萃很快就不伤心了,因为自家姑娘现在有被人好好放在心上。自己隔几天就会出门采买,只要路过了瑞云台,准保那掌柜的会亲自送来食盒,里头都是瑞云台从未摆过席面的果子和菜肴,只供给她们姑娘吃。 这不,桌上的食盒就是瑞云台的,今日刚好要去赴宴,那还可以顺道把吃的提回来。想到这些,言萃就替魏泠开心,“姑娘,奴婢就看好三殿...公子,他变着法的想让姑娘多吃些呢,还总捎带些女儿家用的精巧的小物件,那九转累丝的簪子今日奴婢就为您给簪上吧。” 魏泠看着言萃自觉改口叫赵玉琅三公子,就知道,那陈钊定是在言萃耳边说了许多话的,“越发会打趣人了,小心我把你嫁出去,就,就嫁给那个陈公子吧,我看他挺好的。” 言萃气恼了,慌忙道:“姑娘!奴婢、奴婢一辈子不嫁人,就陪着姑娘。” 端着早膳进来的揽竹刚好听到了言萃的话,轻笑道:“好好好,那你就跟在姑娘身边吧,总之,也是可以时时见到那人的。” 房内顿时就欢声阵阵。 ...... 一个时辰后,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瑞云台去了。 魏泠是从后门进去的,到了厢房,里头还没有人。这厢房的窗口正对着瑞云台的大门口,坐在窗边的榻子上就能对底下的情况一览无余。 正想着,外头便传来了马蹄声,接着,一驾华丽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口。这架势,除了杨氏,就只有上京的超级世家和皇室才能供养了。魏泠盯着车辕,不想,先踏出了一只蜀锦制成的绣花鞋,而后,马车内就再也无人下来了。 女子?还只有一个?这瑞云台今日并无其他的世家在此设宴,所以那人便只能是杨氏族中的女子。虽然不知道为何杨氏家主没来,但是,有了代表那就好说。 魏泠起身在圆桌旁坐下了,小二将菜上齐后,那女子便到了厢房。揽竹言萃见此,很快就出了房门,自觉把守去了。 快三十的女子看上去老练精明,想来是浸淫族中事物多年的,魏泠未敢托大,同那人见了礼。杨涛看着眼前娇柔软糯的姑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她在声色场中混迹多年,也不会轻看了眼前的人物。 一落座,魏泠便开门见山了,“前辈是杨氏族人,想来也是知道你家家主的意思的,晚辈不敢托大,奈何机会不等人,有些话还是得明着说为好。” 杨涛听着小姑娘利落的开口,便也正色起来,“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魏泠盯着杨涛的眼睛,不急不缓的开口道:“晚辈且先问上几问,杨氏最大的筹码是什么?贵人们要付的酬劳是多少?” 好得很,这小姑娘一来就问底牌,看来是对杨氏了如指掌了,不过,自己的伪装还真是成功,不然小姑娘不会不知道,这杨氏的家主是个女子。 杨涛没被魏泠犀利的问题镇住,反问道:“贵人们需要的,想来不会是管氏的空壳子吧?而我杨氏,要的就是代替卢阳管氏的地位,从此以后,举的是皇室的牌子,皇室也要尽到庇护的责任,做到了这些,杨氏自然无有不应。” 这话好生猖狂,魏泠难免嗤笑。 “空手套白狼啊,这算盘打得真响,前辈怕是想得太简单了点,卢阳无论怎样变,始终是璃国的土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地方有没有管氏,或者说,需不需要管氏,全凭借贵人的一句话,眼下您怕是入了迷障,当真不觉得这样的要求是一场笑话吗?” 杨涛蹙着眉头,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原来皇家是这么容不得地方望姓的存在。在地方的大族尚且被压制,那等轮到上京时,又是怎样的一番血洗呢? 眼前的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此番,杨氏若不破釜沉舟,那就是两头好处都捞不到,还有可能第一个就被那贵人恨上,毕竟,一只拥有尖牙的犬类,始终有伤人的风险。 杨涛的后背顿时汗涔涔,是自己一叶障目了,与虎谋皮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魏泠愿意出言提醒,看来是早有打算的,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那卢阳势必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接替者,只要足够忠诚,杨氏就是最好的选择。 想通了这些,杨涛就放下了最后的一丝挣扎,沉声道:“但凭贵人吩咐。” 魏泠眸光微亮,面上却也表现得漫不经心,“快亚岁了,届时贵人会在瑞云台见你一面,且耐心等等。” 杨涛闻言暂时放下了心中惶惶,坦言道:“杨氏家主,谢过姑娘指点。” ...... 待送走了那驾华丽的马车,魏泠垂眸低语,“难怪,这棋是越下越有趣了。” 第62章 祸患,都对彼此心知肚明 上京波云诡谲,远离上京的郜阳那叫一个风和日丽。 辛拂青带着大黑从酒楼里出来,身上早就不是破破烂烂的衣服,端的是满面荣光,连手里都拿着个大鸡腿。 酒楼的掌柜殷勤的将人送出去,还谄媚的说:“您得空继续来啊,这饭菜包您满意。” 辛拂青未回头,只是摆摆手,而后隐入了人流。 原先辛拂青是想随便揭个榜,给人看个病,挣点路费的,没想到救了一个富甲一方的员外,这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这不,员外一好,他身价都跟着涨了起来。 郜阳的日子再舒适也不适合一直待着,最近他的好徒弟满璃国的找他,为了让他现身,连皇宫的珍宝阁都开放了,还说什么,只要医好了府中沉疴难起的病人可以挑选珍宝阁中的任意两样东西。 辛拂青最爱的就是珍奇药材,听说皇宫有绝世的冰蓉芝,那可是罕见的多用途神药,他志在必得,今晚就带着大黑去找他白切黑的徒弟去。 ...... 远在上京的赵玉琅眼皮一跳,再看着底下回禀的人,挥手让他们退下了。孙鸿将宫中送来的密报焚毁后,就看到赵玉琅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殷勤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属下这就去叫府医。” 赵玉琅的动作一下子尬住了,缓缓放下手,解释道:“我那好师父肯定在跟他的孩儿说我的坏话了。” 赵玉琅盯着孙鸿,凤眼微挑,语气多了几分无奈,“你个蠢的,几时去学了陈钊油嘴滑舌的腔调,赶紧办你的事去,看着就欠揍。” 孙鸿纳闷了,陈钊怎么说起这些都能有赏钱?一定是陈钊故意的,这次,不找陈钊那小子过两招都便宜他了。 赵玉琅看着愤怒离去的孙鸿,无奈叹了口气,这榆木疙瘩,究竟怎么被他选中的。 …… 四方馆内,白澈看着眼前吃下了罗蚁草的侍卫,面露凝色。 早在风国时,白澈就知道了璃国有人在暗中观察风国的边境贸易,他自己也注意到了,原先无人注意的罗蚁草突然大量流出关外。 这样突兀的举措本就是最大的问题,奈何幽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白澈只得暗中调查。 白澈来璃国之前,收了一批罗蚁草,此刻就封在一口大箱子里。只听说过罗蚁草没有食用价值,也知道这草带毒性,其它的,白澈就不了解了。 昨日,他想看看这罗蚁草毒性究竟有多大,就买了一条猎犬,结果,只是几片叶子吃下去,那猎犬就混沌不清了,过了快两个时辰才醒来,不过行动都不利索了,直到了今天,那猎犬才恢复如常。 用在动物身上尚且如此,那用在人身上呢?白澈看狗狗吃了没被毒杀才敢用在人身上,原来白澈是想他自己来试的,但是现在大局不稳,万一他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无奈之下,只得选中了一个侍卫。白澈承诺那侍卫,不会让他白受罪。最后,侍卫吃下了罗蚁草制成的汁水,就从昨日混沌到了现在,期间还会不断的梦魇,像疯了一般。 这样的场景,让白澈对启国的设想再多了一重警惕。能想到这么阴毒的法子,那启国怕是早就泯灭了人性,此时不抗争,来日便是他们眼中的蝼蚁,再也反抗不得了。 一盏茶之后,赵玉琅带着夜里的寒气抵达了四方馆。四方馆内,除了白澈的亲随,其他的都被陈钊解决了,不用担心会有消息流出到风国。 赵玉琅一进去厢房,就看见了浑噩倒下了的侍卫。白澈见人来了,也不多作废话,马上带着他到了一口摊开的箱子边上。 箱子旁边的案桌上还有未饮尽的一碗墨绿色的汁水。赵玉琅关联起这些信息碎片,脱口而出,“罗蚁草?” 白澈点了点头,有力的手指拿起了那瓷碗,语气慎重道:“我那部下,只是喝了一点兑了水的罗蚁草汁水,就从昨日浑噩到了现在,清醒的时候,行动都是带着迟缓的,这么说,你可明白?” 行动迟缓,浑噩无状…… 没有解药的情况下,这么小的剂量都能让人浑噩最少两天,启国好谋算啊。 “那你可知这有没有解药?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丢的不止是命,还有脚下守卫的城池,这样的狼子野心,对付的不仅仅是我的国家,还有你的,而且你的就是下一个。” 白澈何尝不知,所以才会想等一个态度。“解药我没有,但我会尽力去查,况且,你不是还有底牌吗?” 赵玉琅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看来,你是早就知道了,就等着我上钩了吧?” 听到这话,白澈难得放松下来,“现在我才确定的,况且,你不是也在等着我投诚吗?我们顶多是半斤八两而已。怎么样,这下够诚意了吧?” 赵玉琅斟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了白澈,眼底含笑,声色润朗道:“那就好好和这诡谲战一场,且看看那启国会不会赢了我们的隐樾公子。” 白澈现在才知道,原来这赵玉琅是这般纵情潇洒的人物,眉眼间的洒脱和不惧足够让人相信,他是不会输的。 …… 赵玉琅坐在凳子上,摊开了桌上的与图,上头有白澈标注好的地方,那些都是白澈收集到的启国势力的分布点。虽然不是最全面的,但是白澈被人掣肘的前提下还能有这番作为,属实不易了。 既然是盟友,两人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赵玉琅看向与图上的天门关,那里是璃国的第一道防线,启国要开战,势必要突破天门关,而天门关沿线一带的城镇,兵力部署不密集,就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眼下,那罗蚁草的解药还是未知数,这几天得好好观察那侍卫吃下了罗蚁草之后的一系列反应,也好为之后的突发情况做准备。 夜色渐深,赵玉琅估摸着那些被陈钊药倒的人快清醒了,就准备起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只留下了一些话,“将你侍从的一系列反应记下来,留个底,风国内部的情况改天再找你详谈,现下,只需要稳住蠢蠢欲动的白沐风即可。” 白澈笑着回了一句:“那就祝你早日摆平那卢阳,毕竟,我也需要你呢。” 赵玉琅就知道,果然不能小看了这白澈,看看,人家连这些相对隐秘的政务都知道。 白澈心里也在腹诽,这赵玉琅怕不是早就知道他和大司马他们是一伙的了吧? 第63章 现身,千千万无名之辈共同的夙愿 辛拂青晃晃悠悠了快两日,终于是到了上京。一进城门就被人连人带狼请上了马车,很快,马车就到了一处院子的后门。 那院子倒是精致的很,处处透露着奢华。辛拂青跟着人进去,不一会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他那好徒儿没错了,看样子,他的好徒儿等着急了啊。 赵玉琅站在院中,他的眼前是白澈的那口大箱子。辛拂青一来,赵玉琅就招呼他去看那箱子里的物什。辛拂青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而后摸了摸大黑,阻止了大黑要冲上前去咬人衣角的冲动。 那箱子里的不过就是罗蚁草,这有什么好专门让他来一趟的?辛拂青突然想起来,这天底下,不是每个人都是像他这般的神医。于是放下了他的小背篓,撩开上面的树叶,露出了已经半干的罗蚁草。 在赵玉琅的目光下,悠哉悠哉道:“罗蚁草嘛,风国特有的,带毒性,会让人浑噩、迟缓,但不致命,不过,量大就说不好了。” 辛拂青缓了缓,继续说:“大黑他师兄,你想要的是解药吧?巧了不是,天底下可没几个人知道解法,你师傅我啊,也不是诚心要为难你,只是发了愿,要找个对的人才能托付这草的终身......” 辛拂青说完就默不作声了,主要是这要求太无理了,他脸皮薄,接下来的就看赵玉琅的悟性了。 赵玉琅知道他便宜师傅打的什么主意,看来,是对那冰蓉芝志在必得了,好在,自己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爽快的答应了。 “好啊,只要师父助我一臂之力,那冰蓉芝可以分您一半,若是您可以帮徒儿医好了个人,那罕见的双生冰蓉芝就都是师父您的了。” 辛拂青嘿嘿笑了两声,“为师知道,你最懂我的,那就说正事吧。” 话罢,辛拂青将篓子里的两株金苏拿了出来。那金苏叶子是浅绿色带点金的,上头有细细错综的纹路,不仔细看,跟普通的草没有区别。 辛拂青将金苏放在了石桌上,眼神却看向了赵玉琅,“这金苏是罗蚁草的伴生植物,罗蚁草本身就是为了金苏而活,金苏味甘容易吸引虫蚁,偏生罗蚁草长在金苏边上,罗蚁草自身的味道对虫蚁来说是一个威胁信号,所以,大部分人就只能注意到罗蚁草而忽略了金苏。” 赵玉琅勾唇笑了笑,“看来启国是在赌,赌风国坐虎观山的心理,一定不会把解药的下落告诉璃国,也是在赌没人知道这金苏就是解药。这么说来,师父,您在风国时,是不是就知道了点什么?” 辛拂青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也没卖关子,直言道:“启国在大量收拢罗蚁草,我在风国罗蚁草的生长之地待过一段时间,那里有几个启国人和商队交接,话语间似乎是在说,启国将会有一个杀伤力极强的药物现世。” 赵玉琅蹙着眉头,“大概率就是和罗蚁草有关了,难道是罗蚁草的汁水吗?这个汁水有人试验过了,确实有威力,但是,那人跟我说,罗蚁草的数量不算庞大,也没有人傻到去喝不明液体,假设是杀伤力极大的,也只能是制成烟雾了。” 辛拂青欣慰的点头称是,“没错!就是烟雾。这罗蚁草的汁水制成烟雾,那可是害人的利器。只要对战时,对手的动作迟缓一点,那简直是杀人于无形啊。届时没有解药,就算有百万雄兵,也得掂量掂量。” 万万没想到,这罗蚁草竟然有如此歹毒的用法,启国这是要覆灭了整个璃国啊。赵玉琅想到被启国抓去的俘虏,最后会以各种各样的死法出现在关山外。那些都是正值壮年的小伙子,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他们最后没有马革裹尸,却死在了敌人的屈辱之下。 赵玉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院墙外是人声喧闹的热烈,院墙内是灯火可亲的温馨,这是多么难得的和平,如今却要告诉他,有人在虎视眈眈,企图用肮脏的手段去覆灭他们。 “罪无可赦!徒儿恳请师父,救救这个即将面临祸患的天下,救救即将受难的众生,救救这被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维护着的璃国吧!” 赵玉琅重重的单膝下跪,目露恳切道。 他辛拂青何德何能啊,眼前的是天子的血脉,却为着这天下,跪倒在一介布衣的面前,求的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守护的和平。 再冷血的人都会有所触动的,何况是他一个医者。 将人扶起来后,辛拂青哽咽道:“这天下,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担子,和平是千千万万的无名之辈共同的夙愿。” 是了,启国机关算尽,却唯独遗漏了人心。 ...... 登上了阁楼,赵玉琅望着炊烟袅袅的都城,思绪纷飞。 师父说,天底下有能力将罗蚁草的汁水制成烟雾又不损害药性的,除了他就只有他的师弟了,但是,他的师弟离世多年,神位都供了好几年香火了,况且,他那师弟是比他还心善的,断然不会准许启国的做法。 这么一来,究竟是谁呢?难不成是有继承衣钵之人了?可是他那师弟并未成婚,也并未收徒啊。不过,赵玉琅不敢掉以轻心,万一他的师父遗漏了些东西呢,再者说,人都是会变的,说不准用心险恶的究竟是谁。 ...... 末了,辛拂青就在观澜居住下了,按辛拂青的话说,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况且,这皇子的居所舒适的紧,还可以给大黑养养膘,妥妥的不亏本的买卖啊。 留住了辛拂青,接下来就要拜托他的小泠儿一件事了。女眷出入后宅总是比男子方便的,也不容易留下把柄。赵玉琅嘴角微弯,还好是有她,这诡谲的日子才多了些慰藉。可是,赵玉琅又心疼他的小姑娘,就算魏泠该是只展翅的鹰,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多护着她一点。 而今,自己好容易才站在了她的身边,一定要再对她好一点,更好一点。 第64章 难掩,他比春风还要扰人 屋檐的雪花扑簌簌的落下,屋中的炭火已燃烧过半,边上还有一只铜壶,里头的是温度正好的水。 言萃关上了房门,又把案上的纸张收了起来,看这时辰,天方露白,姑娘还能再歇上个把时辰。 棱格子的窗有几丝天光泻进屋内,开的小缝有几缕寒风钻了进来。那寒风悄悄吹拂着碧波纹的纱帐,最后吻在了熟睡人儿的一节皓腕上,那少女瑟缩着手,飞快钻进了锦被里。 过了几瞬,纱帐被掀开了。屋内暖融融的,床榻上的人衣襟松散,小半个肩膀露了出来,像上好的白玉,更不用看精致的锁骨下,那圆润挺翘的起伏了。偏偏,那似神女一般的人物还不自知,赤着脚踩在了绒毯上,莹润的脚趾陷在绒毛里,让人浮想联翩。 言萃听到了动静,端着铜盆就进来了,外头雪都没下尽,寒气阵阵来。一进房门,就看见自家姑娘又赤着脚踩在绒毯上了,“姑娘!您又骗奴婢,说好的,以后不这么干了的,天寒地冻,万一着凉可怎么好。” 说话间,就将绣鞋送到了魏泠脚下。 魏泠看眼前的人絮絮叨叨,歉意的笑笑,“好言萃,下回,下回我肯定记得住。” 为了防止言萃继续说,魏泠赶忙穿上了罗袜,扶着言萃的肩膀,总算是穿上了鞋子。言萃不去说魏泠赤着脚的事,于是开始数落魏泠也不多披一件衣服下床,寝衣单薄,如何能挡风寒。 魏泠乖乖听着,任由言萃嘟着嘴巴替她更衣。言萃手脚麻利,但还是会被魏泠玲珑有致的娇躯吸引到,言萃打趣道:“姑娘好似又长大了些,这小衣,开春了奴婢就要为您重新做了。” 魏泠轻轻戳了戳言萃的手臂,娇横道:“不许乱说!再说...再说就罚你多做两件。” 言萃无有不应,拿着帕子擦拭魏泠的面庞时,又忍不住开口了,“姑娘别害羞,以后呀,迷不死您的郎君?奴婢我呀都快把眼睛粘在上头了。” 魏泠原先是抑制住了的,被言萃这没羞没臊的话一影响,又想起了一些零碎的梦境。 言萃拿了对耳环在魏泠耳垂上比划了两下,蓦的,发现那耳垂红的能滴出血来。 言萃知道自家姑娘脸皮薄,也不多说,就安静的继续梳头去了。 刚刚言萃嫌炉子里的水不够烫,又添了几块碳石,此刻,炉子里的水咕噜噜作响,冒出了好些白气。借着这声响,魏泠缓缓合上了眼眸,耳边似乎又传来了那人细碎的笑,还有喘息声,一下一下的,比春风还扰人。 魏泠心里不平衡了,凭什么又是自己梦到他,赵玉琅那只男狐狸也得尝尝这滋味才行。 ...... 那被魏泠想成无欲无求的赵玉琅,此刻刚从净房出来,他身上带着凉意,连发尾都还在滴水,可是那处的烫意丝毫不减,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赵玉琅半躺在贵妃榻上,狠狠闭着眼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旖旎,过了好久,方才缓缓吐了一口浊气。 赵玉琅突然有些怀疑自己了,难道自制力这么差吗?不然,怎么只是在梦里听到了小姑娘的娇笑,他就似火烧身,怎么这样没出息啊。 内室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孙鸿和陈钊抱着剑守在院中的树下,听着房内的动静,两人皆为赵玉琅悬了一口气。这偶尔倒是没什么,可是殿下都连着好几天这样了,铁人也禁不住啊。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 好半晌,赵玉琅才唤了陈钊进去,“去递个消息到相府,今日休沐,约魏峥过府一叙。” 陈钊不理解,为什么不把魏泠也请过来呢,这都好几天没见了,这样好的机会,他可不想殿下错过,这么想着,陈钊就开口了,“殿下,那来都来了,怎么不叫上魏姑娘啊,这,多可惜啊,是不?” 最后,陈钊挨了赵玉琅一脚,“是是是,是你个头,再瞎说就打发了你去喂马。” 陈钊讨好的笑笑,飞快出了房门。 其实哪里是赵玉琅不想请魏泠过来,只是终归有碍于女子清誉,贸然相约,徒生口舌是非。所以,只好约了魏峥,将一应事宜通过魏峥再转告给魏泠。 ...... 魏峥用完早膳,门房就有人禀报,说是观澜居的公子邀他过府一叙。彼时,魏泠就坐在魏峥对面,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观澜居的赵玉琅发来了邀约。 不对呀,哥哥说赵玉琅想将阿念姐姐兄长的腿治好,昨日用饭,哥哥才说了,有这般能力的人暂住在了观澜居,接下来,难道不应该是要登太傅府的门了吗?这和女眷打交道,向来都是交给她的呀,今日只邀了哥哥过府,好生奇怪。 魏泠将门房的话咀嚼了个遍,最后轻笑了一声,也难为他为女子的清誉着想了。虽是这样,但魏泠从来就没有将这些劳什子的禁锢放在眼里。上京的风气虽说会限制女子的言行,但是,只要不是孤男寡女,便不会有人说什么。这不,她哥哥和她一起的话,名正言顺啊。 魏泠狡黠的朝魏峥笑了笑,魏峥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这原就是要通过魏泠去促成的事,哪一道去更好了。魏峥轻轻拍了拍魏泠的脑袋,“繁儿跟哥哥一道去可好?届时带你尝尝观澜居的雪花酥,那可是一绝。” 魏泠笑着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瞒着哥哥跟他的至交在一起了,这要是她,得气晕倒。希望哥哥到时候不要揍赵玉琅太狠,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帮谁了。 亚岁都快到了,上京马上就要到最冷的时节了。魏峥怕自家娇软的妹妹着凉,先叫人备车,而后吩咐了揽竹拿一件斗篷给她。揽竹心领神会,取了赵玉琅送的那件那件狐裘披在了魏泠身上。 魏峥看了好一会,总觉得这狐裘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不过,魏峥也没有多想,这狐狸毛有许多一样的,做出来的狐裘应该也大差不差吧。 一刻钟之后,兄妹两人就坐上了马车,缓缓朝观澜居去了。 马车上,魏泠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65章 别咬,他是她虔诚的信徒 观澜居的某人确实没想到会等到魏泠。 魏府的马车原是要停在正门的,是魏峥要做的隐蔽一些,也好让暗处的人深信不疑。这不,魏峥一下马车,斜对角茶棚里的几个家伙就拿了斗笠离开了。 魏峥面上不显,只是环顾四周,发现再无他人才将魏泠扶了下来。 赵玉琅着玄色锦衣大踏步到后门接人。一抬眼,就看见了一席碧青色的裙角,随后,来人便逆着光从马车上下来了。 那是夜夜出现在他梦里的脸庞,那是他心里高悬的月亮,那是他想融进骨血里的人儿,那是他曾经不敢要的奢望,此刻,就奔着他来了。少女的腰间别着的正是那日赠与她的玉佩,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风里发出叮铃声,一下一下,也打在他的心上。 眼下,赵玉琅还没有跟魏峥坦白,所以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很快就别过了眼眸,带着两人进了院子。 魏泠稍稍落后两人一步,看着路的眼睛马上注意到了,赵玉琅的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等她一起。魏泠忍俊不禁,这人,怎的关键时刻就这么轴呢,若是在他身边站着,不一会就会被他哥哥瞧出端倪了。 赵玉琅没等到人,只听到了后头的轻笑声,很快就知道了魏泠的意思。只是魏峥好奇的回头问:“繁儿,你在笑什么?可否说给哥哥听?” 魏泠侧过头,看着两侧的梅花,柔声道:“我呀,瞧这梅花似乎更红了些,像是娇羞了一般,躲在枝头含苞待放呢。” 魏峥看着梅花,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便继续跟赵玉琅聊了起来。 赵玉琅将魏泠的话悉数听了进去,耳朵红的不像话,这小滑头是在点他呢。便马上装作不经意的跟魏峥交流,“那些盯梢的都走了吗?” 魏峥干笑两下,“我先前才跟你说了,那群盯梢的在我一下马车就报信去了。” 赵玉琅也不尴尬,轻咳了两下,找补道:“我这不是怕你掉以轻心吗,故意提醒你的。” 魏峥也不跟他多说,照常怼了他,“不用,我很好,谢谢你。” 落后了一点的魏泠看着赵玉琅狼狈的转移话题,别提多快乐了。 ...... 赵玉琅和魏峥在书房议事,魏泠听了一半,大致知道接下来相府和江氏要做的事了。后面的是涉及朝政的机密要务,魏泠不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完全参与到其中,这些事还是少一些人知道为妙,于是主动离开了书房,到回廊另一端的绛雪轩去了。 带路的是观澜台的侍女茴香和露珠。露珠看着魏泠,笑意渐浓,这可是未来的主母,自己得为殿下抱得美人归添砖加瓦才好。 茴香也不甘示弱,一个劲的为魏泠介绍观澜台的一应物什。 “姑娘,这绛雪轩是殿下的画室和存放宫中赐下来的物件的地方,里头有好几个博古架,殿下嘱咐了,姑娘可以随意看,若是有喜欢的就告诉殿下,殿下会送到相府去。” 这话说的魏泠怪不好意思的,虽然知道赵玉琅对自己不设防,但是这样细致的安排怕不是一日之功。那自己可不能辜负了赵玉琅的一番好意才是。且看看这绛雪轩都藏着什么宝贝吧。 露珠和茴香没有跟着进去,因为殿下的绛雪轩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入的。 魏泠观察着眼前的环境,这绛雪轩装饰的很简洁,一眼望去除了画就是博古架上的名贵物品。房内很透亮,原来四面都是透光的窗子,外头的点点阳光将雕花的棱格子窗上的图案投射到了房内的墙壁上,还有一些照在了博古架上,透过空隙形成了光束,近看远看都别有一番韵味。 在屋内转了一圈,魏泠终于看到了在琉璃珠帘后的一面屏风。那屏风上有好几个或站或坐或骑马的美人,隔着一段距离,加上有遮挡,魏泠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只是好奇,难不成,他曾经心有所属过? 既然赵玉琅没说不能碰,那看看总是可以的吧。这么想着,魏泠就抬起了手,腕间的白玉镯和琉璃交相辉映。还未等魏泠掀开珠帘,有人推门进来了。 门一开,那人就带着些许寒意进来了。魏泠转身前闻到了阵阵淡淡的雪松香的气味,除了赵玉琅,不会是第二个人。湿润的眸子最后看了一眼那屏风,魏泠还是收回了抬起的手,就算从前有别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要的从来都是现在。 赵玉琅一来就看到了魏泠站在珠帘前,看来,小姑娘是误会了些什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当看到小姑娘眉目间倾泻出的在意,赵玉琅还是感到了阵阵愉悦,不过,今早魏泠取笑他,还说他是含苞待放的梅花,这回,可要逗逗她。 魏泠看着那人缓步走向了自己,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心虚,像是被撞破了心事一般,最后只好垂着头,无措的咬着下唇。 赵玉琅原先想要逗弄她的心思一下就散了,他还是舍不得小姑娘伤心。 等站定在了魏泠的面前,赵玉琅缓缓抬起了魏泠垂下去的小脑袋,看着小姑娘原就粉嫩的唇瓣被咬出了浅浅的印子,似是蛊惑般的说:“乖,别咬。” 这话一出,魏泠的脸瞬间爆红,此刻,她脸颊的热度被赵玉琅悉数感知,她的小姑娘此刻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含苞待放,比枝头的梅花娇艳百倍。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赵玉琅才声色暗哑道:“小泠儿,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也只会是你一个人,赵玉琅此生,只会爱着照亮我一人的皎月,爱着独一无二的魏泠。” 这样赤诚又热烈的情话,早在赵玉琅的心里演示了成千上万遍,他不想让魏泠比任何一个人拥有的东西少半分,他要他的月亮,永远明亮,永远被爱包围,永远不缺虔诚的信徒。 这样好的赵玉琅,是魏泠想要放在心上永远爱着的人。 年少时只看过话本里甜腻的情爱,竟不知,有一天,这样的爱意会复刻在自己身上,甚至像野火般蔓延,在魏泠的胸腔里灼烫。 猜测赵玉琅曾心有所属时,那酸涩的感觉还弥漫在心头,下一瞬,就被赵玉琅的爱意包围着,此刻,从头到脚都只剩下甜蜜,就像是青梅倒进了一整罐蜜里。 魏泠看着眼前的人,纤细的手指轻轻描摹他的眉眼,指尖带着点凉意,缓缓从高挺的鼻骨上滑下,最后停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唇,无疑是薄的,但是偏偏又是红润的,指尖落在他性感的唇珠上,意外的柔软。 赵玉琅哪里受得了这些,抿着唇,暗暗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 在他以为就快要结束这番折磨的时候,魏泠突然用指腹按压着他的唇角,半个手掌捧住了他的脸,就这样朝他倾身过来。 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越来越近,近到赵玉琅因为怕魏泠倾身时摔到就揽在她腰间的手,此刻,慢慢收紧...... 第66章 拥吻,早点来娶我可好? 指节缓缓用力,最后扣住了那节细腰,两人的呼吸交缠,赵玉琅垂下的眸子中欲色翻涌。 魏泠缓缓将双手环在赵玉琅的脖子上,她轻轻踮脚,将脸埋在了赵玉琅的侧颈,蓦的,魏泠抬起了下巴,将唇吻在了赵玉琅的耳垂上。轻轻的,像是被小猫舔过一样,激得赵玉琅酥麻了半边身子。 奈何,眼前的女子实在是撩拨的厉害,竟然从耳垂边撤离,最后轻轻吻上了他的嘴角。两唇相接,不知道是谁先按耐不住的,再反应过来时,赵玉琅已经发了力,将魏泠狠狠压向了自己。 硬挺滚烫的胸膛触到了不可思议的柔软,魏泠被赵玉琅的动作吓到了,发出一声低呼,只得更用力攀住对方的肩背,双脚几乎离了地,眼前的人就是唯一的浮萍。 只要赵玉琅想,马上就能含住眼前粉嫩娇艳的唇,鼻息交缠,湿濡的气息就在两人的唇边流转。魏泠知晓,眼下的情景怕是暧昧不清到了极致的。他的身躯像是火焰,滚烫的灼烧着魏泠的娇躯,太危险了,魏泠心想,但是退无可退。 魏泠觉得他抱得太紧了,只是向后微仰,想寻求点松泛,马上就被他按了回去。男女的体型相差甚远,此刻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 赵玉琅被撩拨狠了,眼下温香软玉在怀,只得更费劲的控制住自己。 忽的,魏泠感觉到了脖颈处的湿意,赵玉琅竟然埋首在她的脖颈处,此刻,湿热的吻落在了她的锁骨下方。 早在进入了绛雪轩,魏泠就将狐裘脱下了,现下只着一席绯色齐胸襦裙。方才的一番拉扯,她的衣襟稍微松散,眼下,赵玉琅又...又...,甚至含住了她的锁骨,在细细厮磨。果然,他还是记仇的,不然怎会这样撩拨她。 ...... 赵玉琅原想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一会就好了,没想到,后面一发不可收拾了。魏泠被吻的发出了颤意,小口小口的呼吸着,胸腔也开始剧烈起伏。赵玉琅只是往下瞥了一眼,马上瞥开了视线,该死,自己就不应该伏在小姑娘的脖颈处的。 魏泠对此一无所知,理智回归了一点点,慌忙问:“我哥哥呢?我们这样被哥哥看到了不好,还是先松开我吧。” 只听见赵玉琅从胸腔里发出闷笑,魏泠急了,不安的动着。 赵玉琅缓缓抬起头,一双凤眼含着笑,就这么和魏泠无声的对视着。若不是魏泠觉察到,这人像是锁定了猎物一般,还觉得两人只是在手谈一局呢。 赵玉琅按住了不安分的魏泠,声音还略带哑意,“乖,别招我。” 魏泠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招惹他了,下一秒,小腹处就被一物什抵住了。魏泠瞬间知晓了那是什么,不过她又没经历过这般的场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是在想,这人怎么这样啊,这...这也...太羞耻了些。 看着魏泠红的滴血的脸,竟然比她身上的绯色衣裙更娇艳动人。 赵玉琅缓了缓神,继续说:“魏峥被太子的内侍叫走了,此刻怕是在赶去东宫的路上,他嘱咐我送你回去。” 魏泠猜想,怕是刑部的案件又有了新的进展,不然也不会在休沐的日子叫自己的兄长去干活,既然是这样,那也不好在观澜台久留,免得被外头的眼线瞧出些端倪来。 魏泠自顾自的想着,就想从赵玉琅的怀里退出去。哪知,赵玉琅不仅没有松手,还腾出了一只手,轻轻揉捏着她的后脖颈,魏泠被他骨节分明的大掌揉捏的酥软了半边身子,只得依靠着眼前的人。 赵玉琅眼底的欲色被他长睫遮住了些许,魏泠一下辩不出来他的用意,就用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静静等着他说话。 只听见赵玉琅喊她了。 “小泠儿......” 还不等魏泠回应,她的下唇就被含住了。 “唔...” 湿儒的唇舌慢慢的描摹着魏泠绯红的唇瓣,像是尝到了甜头,赵玉琅不满足只是吻着她的唇,于是伸出了舌尖,抵开了魏泠的牙关,在魏泠的口腔里肆意的搅弄着,舌尖的碰撞,带着新鲜和刺激,让人甘愿沉沦其中。 博古架缝隙的光,点点洒在拥吻的两人身上,香炉缓缓飘起花状的云雾,不一会,屋内响起了啧啧的水声,满室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魏泠感觉自己就快要缺氧了,无力的抬起手指,轻轻推搡着赵玉琅。 待赵玉琅稍微放松了点,魏泠才感觉活了过来,攀着赵玉琅劲瘦的腰身大口呼吸着。谁料,赵玉琅轻笑道:“小泠儿下回可要记得换气。” 魏泠一个恼怒眼神丢过去,其实脸颊已经开始烧起来了,“你这般有经验,倒像是个情场高手。” 赵玉琅舒展了眉眼,轻轻敲了下魏泠的额头,“小滑头,要这么算的话,可是你先撩拨我的。” 话罢,赵玉琅不知看到了什么,眸色暗涌,抬手,用指腹轻轻将魏泠唇上的水光抹去。接着就将人抱进了怀里。 魏泠被这动作打岔到,一下降了气焰,便任由赵玉琅抱着。 绛雪轩外,魏峥的下属青玉从院外折了回来。原先青玉是跟着魏峥一起进宫的,但是魏峥不放心自己的宝贝妹妹,虽说赵玉琅和他是过命的交情,但是魏峥总有些危机感,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索性就叫青玉回去陪着他妹妹回府好了。 青玉被孙鸿挡在了门外,陈钊那会刚提着食盒进来,连忙走到了青玉跟前,“青玉兄弟,这是你家公子交代了要带回去的雪花酥,劳烦你提回相府,魏姑娘正在和殿下在屋内切磋棋艺,此刻怕是该分出胜负了。” 青玉了然,乖乖站在一旁等着。 屋内的两人早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此刻赵玉琅正在帮魏泠系上狐裘的系带,这狐裘刚好可以挡住她锁骨下方的红痕,甚好甚好。 魏泠看着赵玉琅不紧不慢的动作,低声道:“你的下属倒是反应快,跟你不相上下呢。” 赵玉琅凑到魏泠的耳边,清润的嗓音流淌着,“下回你再说我是含苞待放的梅花,可就要狠狠罚你了。” 魏泠想躲开他的气息,慌忙间就掀开了那珠帘,抬步走了进去,不成想,眼中闯入了一个女子的芙蓉面,那女子,不正是她自己吗。或动或静,都是她一人,只是她一人。 身后传来了赵玉琅轻缓的笑声,魏泠只觉得自己的眼眶一热,轻轻喃了句:“赵玉琅,你早点来娶我可好?” 身后的人掀开珠帘的手一顿,随即启唇回了一个字。 “好!” 第67章 福气,管氏自己在催促着送命 赵玉琅跟在魏泠身后,目送魏泠上了马车,又等到马车消失在转角时才回了庭院。 回想起绛雪轩内发生的一切,赵玉琅觉得,自己是再也听不得人家说他君子持重了。将心头的触动压下,赵玉琅抬脚去了书房,他的师父应该睡醒了,此刻怕是等着自己的下文呢。 果不其然,辛拂青给自己泡了壶好茶,悠哉悠哉的坐在圈椅那喝着。 赵玉琅将书信层叠下的密封纸拿了出来,揭开了火漆,递给了辛拂青。 那信纸上说的正是鹿郡江氏嫡出公子江淮清的所有经历,包括最近的,遇害骨裂,腿伤难愈,半瘫在床。 赵玉琅不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这鹿郡世家向来有巡视盐田的习惯,每年都会有三次出行,江氏是鹿郡世家之首,更是不遑多让。问题就出在这,当日,江淮清身边有一大帮亲卫在旁,怎么样也不会跌下盐田,甚至这么巧合,就将一条腿害断了。 谁不知,这江氏下一任家主就是他,鹿郡其他家族本就是被江氏驯服了的,被江氏带领着才有了今天,要是出了异心,怎么会等到幼子长成了才动手。这么一番盘算,动手的就只会是卢阳,虽说不排除其他两个世家的干扰,但就目前来看,卢阳管氏对鹿郡的势在必得,也只会催促卢阳动手。 ...... 辛拂青看完了信,有些疑惑,“这鹿郡江氏貌似从来没有传出这些风声吧?老夫好歹也算是和那少卿大人有过几面之缘,为何从未有人寻过我?” 赵玉琅扶额,“师父自从出了药王谷,行踪不定,甚至都有人说您早就去了,您说说,人家怎么找你?还有就是这消息,江氏瞒得死死的,我也是等了暗网好些时日才打听到的。” 辛拂青抿了一口茶,问道:“那你是想让为师去帮那人治好腿?你不会这么好心吧,说说吧,你有什么要从人家身上得到的。” 赵玉琅轻笑道:“师父猜得这么准确,怕是一早就料到了吧。这江氏虽说和皇室达成了协议,只要配合皇室解决掉卢阳的祸患,就免了治下不严之罪,但是说到底,那江氏需要一个新的带头人,这些年,江氏子息单薄,江淮清是有才之人,也是最好的人选。” 话虽如此,可是辛拂青还是有担忧,“人家江氏明知这件事皇室不会坐视不理,可是人家都没张口,你怎知,他们是真心想要求医?这番自作主张,就怕会犯了忌讳。” 赵玉琅抚着腰间的香囊,缓缓解释道:“他们不说,是因为他们不敢说,一旦有了所求,江氏就会开始害怕,害怕皇室想要的更多,只不过他们还是忘记了,天下终归是姓赵的,求与不求的,江氏的所有都属于璃国,皇室想要的从来不是赶尽杀绝,而是天下归心,要是江氏从此败了,那才是皇室自找麻烦呢。” 既然赵玉琅都这样说了,辛拂青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就等着赵玉琅将消息带回来,他好动身去鹿郡。 去之前,他得准备些药材,最好再叫他的便宜徒弟打一副银针。要是那江淮清只是伤了筋骨,那倒还不用费什么心神,毕竟他这一手碎骨重接、断筋再续的医术在手,怕就怕,这断腿之祸是被人用了毒在里面。 辛拂青也不多说什么,喝完了茶就起身,想回院子里准备一应物什了。临出门前,辛拂青悄咪咪的问,“刚刚院里那姑娘,不会就是你的心上人吧?那姑娘生得好,你小子怕是有福了。” 赵玉琅...... 他的便宜师傅一如既往的爱八卦,不过,他说对了,能遇到魏泠,是他的福气。 ...... 马车上的魏泠打开了食盒,双层的食盒装了一碟子雪花酥,还有一小碗酥酪,最边边放着个的罐子,魏泠刚拿起来,还未打开,底下的一张小字条就掉了出来。 “雪花酥虽然好吃,但怕你会腻,罐子里是饴糖,橘子味的,中和一下,下回再带你吃其他的。” 苍劲有力的字体,连笔锋处都透着书写的人流露出来的隽永之气,果真字如其人。 魏泠将字条收进了袖中,打开了罐子,捻了一小块饴糖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果然好吃。 待到了相府,言萃马上迎了出来,提着那食盒就跟着魏泠回了院子。 言萃手脚麻利的替魏泠解开披风,顺便将近日的消息告知了魏泠。 “姑娘,跟在那些人后面的哨子回消息了,他们说,那群散布谣言的每天巳时会跟街东头一户姓王的人家接头,不过那户人家周围都有埋伏,哨子不敢贸然靠近,跟了好几天,只知道接头的人穿着富贵,其他的就没探听到了。” 魏泠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抬手卸下了头上的一支朱钗,看着钗子上鎏金的饰物,冷冷道:“继续盯着,不必操之过急,看来,那管氏是派了个有分量的人来上京啊,难为他们绕这么大个圈子了,竟然只是为了逼迫贵人妥协,这样的拙劣伎俩,当真是......” 剩下的话魏泠没有点出来,等到了该收网的时候自会有他们好受的,谁叫他们偏生怼着赵玉琅一个人来欺负,也不看看上京是谁的地盘,也是他们这样的腌臜货能随意染指的吗。 言萃知道,自家姑娘怕是真恼了,那群人不知好歹,竟然欺负到未来姑爷头上了,真是罪无可恕。自己一定叫哨子好好盯梢,指定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 执棋者已经落子了,看不见的地方势力也在悄悄涌动。眼下,管氏以为自己掌握了先机,殊不知,那是鹿郡的辅棋者跟着密信做的调整,要的就是一网打尽。 此刻,魏峥端坐在刑部大牢,面前是小吏呈上来的供词,上头清楚的交代了,管氏除了要借盐田威胁天家,还备了后手,竟然放了死士在中宫,只要事情败露,就用皇后的命来博一条出路。 看来,这管氏真的是嫌命长了,这般明目张胆的行事,无论中宫是否会受到影响,管氏都必死无疑。残害中宫,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说不好,连宫里的那位都会被一杯毒酒送了去。 看来,鹿郡的布局得尽早收网了。 第68章 坦诚,前尘不念,来日可追 翌日,魏泠备了些礼就去了太傅府。 沈容容一早接到门房的消息就激动得不得了,她那哥哥半点不知道争取,早就让他去相府拜会了,却总说时机没到,还好,到现在也没听到魏泠议亲的消息。 璃国休沐是两天,沈容容早就打发了小厮去书房叫沈柯了。沈柯刚开始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自家妹妹为什么这么着急,那报信的小厮还说,小姐希望他务必要穿得俊俏些。 直到沈柯在书房回廊遥遥之间,见到了往花园去的魏泠,才惊觉现在的自己确实得回去换身衣裳,得换身天青色才和魏家妹妹的衣服相称些。 ...... 魏泠是来找江雨柔的,和太傅见过礼就被婢女带到了花园。彼时,江雨柔正在花园的亭台处围炉煮茶。 那亭台四周降下了挡风的纱罩,隐隐约约的只能看见里头的人影。待掀开了纱罩,魏泠也不跟江雨柔客气,熟稔的说:“啊念姐姐好兴致,要不是今日我来了,姐姐可是要一人独享了。” 江雨柔被魏泠俏皮的话逗笑了,调侃道:“哟,你舍得来找我了?咱俩可是次次相见都在那瑞云台呢,那谁舍得你来?” 魏泠和赵玉琅的事,除了身边的侍女,也就只有江雨柔知道了。她的阿念姐姐心思细腻着呢,想瞒还真不一定瞒得住。 素手执壶,馥郁芬芳的茶水从壶口流出,霎时间,亭中茶香四溢。 江雨柔除了酿酒,这煮茶也是一流的。 魏泠抿了一口,连连赞叹:“啊念姐姐这一手茶艺,是我喝过之最了,世间怕是少有能及的,能比之更甚的,怕只有陆羽先生了。” 江雨柔打断她:“欸,你可注意点措辞,你啊念姐姐若当真这般好啊,便不会独自一人在这里煮茶了。” 魏泠瞧见了江雨柔眼神里的落寞,能困住她的,除了家族大概还会有一个人。这段时间,魏泠和江雨柔除去一开始的以利益为目的的结交,到现在,已经成为了除去季沅沅以外的,唯二的知己。 不只有英雄难过美人关,女子同样也会深陷其中。江雨柔一贯的作风都是不强求,但凡涉及家族利益之间的事,她就没有冲动过,何况,现在鹿郡江氏已经不完全指望联姻这一回事了,只要此次事成,江雨柔也不必强迫自己在沈柯身上吊死,说不好,沈家倒是会想和鹿郡结亲呢。 从前的江雨柔是真心喜欢过沈柯,现在的江雨柔虽说不能马上忘记他,但也不是非他不可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蹉跎自己的一生,就算有,那个人也不会是她江雨柔。 花园里的花早就开败了,只剩下霜雪残留在树梢。 魏泠只是静静的听着江雨柔的话,“繁儿,我从前是真心喜欢他的,就算里面掺杂着家族间的利益,可是,哪有人真的会不顾一切的步入婚姻啊,那不是太傻了吗?后来,我想,所有的我的情意不应该只是我一厢情愿,他也应该知道才好,若不然,为着这点利益就将人绑在一起了,我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啊,我就跟他说了,说之前我就知道,其实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注意过我,也没有想过和鹿郡联姻,是我自己走不出来,想着总要为家族做点事情。” 说到这里,江雨柔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清泪,声音也带着些难掩的哽咽。 “我跟他说完,垂着眸子等答案呢,就看到了他摩挲着的一支短笛,那笛子质地上乘,末端还挂着白玉穗子,上头的“祝卿安”三个字甚至是他的手迹,我大概是除了他自己以外,最了解他的人了,那字迹我不会认错的。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有心悦之人了,你知道我的,我不爱不属于我的东西,但是,将这番情意说出来,我也是不后悔的。只不过,自那以后他就时时躲着我了,恨不得在我面前隐身才好呢。” 原本江雨柔还是有点子伤心的,想到沈柯避如蛇蝎的模样,她一下子就释怀了,“就你啊念姐姐这弱柳扶风、眉目含情的美娇娘他都避如蛇蝎,想来也是人品端方的君子了,也不枉我会喜欢上他。” 江雨柔的性子真是对魏泠的胃口,魏泠不知如何安慰,但见她的阿念姐姐此刻开怀的样子,魏泠也被感染了:“前尘不念,来日可追,此事就此翻篇,繁儿祝姐姐,得遇良人,得偿所愿。” “好!那便以茶代酒,敬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 两人在亭中交谈了许久,江雨柔不会只是单纯到,以为魏泠是凑巧来安慰自己的,她只是感谢魏泠,耐心的听完了她所有的话,遇见她是此次在上京的幸事之一,既然魏泠如此真挚,她也不能枉费了人家的一片诚心。待铜炉中的水再次沸腾时,江雨柔就直说了。 “繁儿,是他叫你来打探消息的吧?” 魏泠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江雨柔点了出来,只得点了点头。 江雨柔继续说,“若只是为了合作,便不会劳动你来了,此番既不能去信问我 啊爹,也不好直接将我约去瑞云台,除了我啊兄的事,我再也想不到其他了。” 魏泠没打算绕弯子,便也直说道:“是,正是为了你的啊兄江淮清,上京并不是铁桶一般,管氏的探子早就遍布上京了,你啊兄的腿伤,原就可能会有管氏的手笔,所以才要慎之又慎,我来,代表的就是他的意思,而他的立场,你也是知道的,他知道鹿郡在担忧什么,但那只是猜测,我要知道其中的隐情,也会告诉你他的想法,若是今日谈不拢,权当我没来过,此事也不会有除了江氏以外的第三个人知道,你若信我,我说的话就作数,你若心有疑虑,那便再议。” 江雨柔就说嘛,魏泠可不是菟丝花,说不好她和赵玉琅孰强孰弱呢,若不是万般信任,丞相府和赵玉琅会委托魏泠走一遭? 魏泠说的话甚至没有压迫,只是将鹿郡和皇室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就事论事,鹿郡的未来,江氏的未来,除了搏一搏,没有其他出路了。 铜炉里的水沸后方歇,江雨柔清冷决绝的开口道:“我信,早在我啊兄出事后,啊爹就将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江氏不惟性别,只论能力,我而今代表的就是家主的意思。” 听着江雨柔的话,魏泠和赵玉琅的猜想才得到了证实。 第69章 情谊,该往前走的人永远不会回头看 “鹿郡江氏一直以来都被三大望姓压制,偏偏到了我啊爹这一脉,子息单薄,我啊兄是被江氏寄予厚望的,他有能力又有才华,不仅是江氏的将来,还是鹿郡的未来。鹿郡虽说不是望姓之首,可是鹿郡确是四大望姓中最团结的,当初我啊兄出事,这样的大事,为何管氏想捅出去都做不到,最后,哪怕是到了上京,也只是在传江氏嫡子巡田受伤但无甚大事。” 魏泠听出来了江雨柔话语里的自豪,这样的鹿郡确实是该得到重用的。 江雨柔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江氏从未想过以此作为条件,就是怕鹿郡会因为江氏嫡子一人而无法得到保全,族中叔伯和鹿郡耆老都发了话,要家主务必不计代价治好我啊兄,可是我啊爹一直不肯点头。我知道,殿下迟早会查到蛛丝马迹的,我也在赌,想看皇室是不是真的值得鹿郡的效忠,今日你来了,不是带着恩赏来的,我就知道我赌对了。” 江雨柔言辞恳切,这让魏泠再也没有了顾虑。 “阿念姐姐,他说不日会有少卿大人的旧相识去府上拜会,届时,医好你兄长的腿只是时间问题,此番不需要什么报酬,只待来日,鹿郡的新任家主对璃国效忠,担负起应尽职责,不要枉费今日。” 从前鹿郡和皇室只是互相利用,但是,从医好江淮清腿伤之日起,皇室对鹿郡的扶持之恩是凌驾于利益之上的。魏泠没有将日后鹿郡背叛皇室的后果说出来,因为她知道,江氏都是聪明人,这天下姓赵,除非江氏有能力推翻现在的王朝,要不然,覆灭整个鹿郡也只是盱眙之间。 但凡鹿郡是清醒的,就知道皇室没有挟恩图报之心,要的只是鹿郡,或者说,是整个天下由衷的选择而已。今日鹿郡和皇室都等来了确切的答案,魏泠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魏泠起身要走,揽竹见状,掀了纱罩进来,原本打算附耳对魏泠说的,但是魏泠只是看了揽竹一眼,揽竹就知晓了其中的意思,也不遮掩,直接就说了:“姑娘,沈公子在垂花门处被奴婢拦下了,奴婢只说院中都是女眷,让沈公子先行回避,那沈公子非不听,就等在垂花门处,现下估摸着等了小半时辰了,姑娘若是不想见,咱就从后院离开,不走前院了。” 魏泠淡淡道:“这可不是相府的后院,沈公子才是这府中的主子,既然有事要见我,那便见上一见。” 话罢,魏泠略带尴尬的看向江雨柔,魏泠又不是个傻的,前脚啊念姐姐才说了,那沈柯避她如蛇蝎,后脚他就来了这花园,别说是这小厮没跟他说花园里还有江雨柔在。 沈柯是沈容容的兄长,自己同他们兄妹都见过,也确实聊得来,不过,有事也该是沈容容来找她,再怎么也不可能是沈柯过来。这样明显的心思,魏泠知道,江雨柔更不可能被蒙在鼓里。 魏泠不觉得江雨柔会为了这莫名其妙的事情和她生了嫌隙,是魏泠怕江雨柔为自己的情意伤心,毕竟,再怎么样,这么些年也是真心付出过的,虽然对方对她没有心思。 江雨柔似是看穿了魏泠,后来也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假装轻松的说:“没想到他心悦的人竟是繁儿,不过,我可不会为了他伤了你我之间的情分,我反倒要为他担心,谁叫他要撬那人的墙角呢,你阿念姐姐呀,怕是要看少男伤心落泪了。” 魏泠蹙着眉,担忧道:“阿念姐姐......” 反倒是江雨柔,轻轻将魏泠带出了亭子,她望向垂花门处,轻轻说:“去吧,总归都是要说清楚的,哪怕伤心一场,他(她)也是不后悔的才对。” 阿念姐姐说的该是有两个人吧? 揽竹撑着伞站在魏泠的身边,魏泠往前走了几步,蓦的,脚步顿了顿,她回头去找江雨柔,只看见了石径路上的一个背影,她的阿念姐姐果然是和她一样的人,不会回头看,同样也不会后悔做过的选择。 ...... 沈柯换了一身天青色绣翠竹的袍子,身上的披风还是路迟强烈反对才让他披上的。垂花门的影壁是镂空的,沈柯就这么望着花园处,时不时还摩挲着手中的玉笛。马上就要等来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了,哪怕不是为了开口诉说情意,他也想多和她见上几面。 垂花门处的几丛绿竹上还有未融化的霜雪,被风一吹,有些细小的便落在了沈柯的手背上,还未等拂去,便听到了绣鞋踩过石子路由远及近的声音。 魏泠就站在垂花门的里侧,竹叶斑驳的影子打在魏泠的脚下。 魏峥和沈柯是朋友,自己无论出于礼数还是情谊,都不该怠慢了人家。 “沈家哥哥安好,不知沈家哥哥有何事要亲寻我,可是要带话给我哥哥?” 魏泠略带疏离的问候一下子将沈柯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是了,魏家妹妹和自己的接触太少了,现在说这些都不合适,不过,丞相大人曾有邀约,届时多去相府走动,想来就会和她再熟悉一点了。 想到这些,沈柯便不敢轻易开口,怕冒犯了眼前的人。 不过,今日就算不说这些,他也有想过别的话题。待遮掩好眼中的欢喜,沈柯假装不经意的说:“魏兄曾说,我酿的酒,醇厚清冽,当日,在丽水他没喝过瘾,现在新的也酿好了,新酒最是凛冽,最适合同三五好友共饮了,原本是想今日去约魏兄的,不料宫中事多,所以,只得劳烦魏家妹妹转告魏兄了,改日一起饮酒。” 魏泠没想到沈柯要说的竟是这些,看样子好像真的只是为了邀请兄长一般。不过,沈柯在宫中行走,没道理遇不到魏峥才对。虽然魏泠心下存疑,但是现在没法开口说些什么,就先顺着沈柯的话应下了。 既然事情说完了,魏泠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了,同沈柯讲完就提着裙摆跨出了垂花门。 马上就要出后院了,沈柯突然往前走了几步,扬声叫住了魏泠。 “魏家妹妹,那酒叫雪月,初听清冷,再闻惊鸿的雪月啊,是...是那日初见你时我才想到的......” 隔得太远了,沈柯没看见魏泠迈出去的步子停顿了下。 这样明了的说辞,魏泠还有什么不懂的,只是现在已经快到前院了,人来人往,不好过多纠缠,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等再见就跟他说清楚,也别耽误了大好男儿。 第70章 缘何,你该替曾经要一个说法 璃国朝堂被白澈刺激过一次之后,陛下便再也没有宣召过他。时隔好几日,待暄晖殿内的核心人物将事情安排好了,朝堂之上,白澈终于又一次站在了中央。 白澈代表的是整个风国的立场,之前拿的只是他自己作的国书,现在呈到陛下面前的,才是幽帝盖了章的。 风国原本的生存空间就没有比启国多多少,国书也不敢太过放肆,无非就是说些打马虎眼的废话,通篇看下来,风国都在说一件事,只要不涉及风国自身,两国还是友谊长存。 懿德帝锐利的眼神扫过底下的白澈,也没说什么,撂下一句“改日再议”,随后元盛就高呼退朝了。 …… 赵玉琅从白澈身旁走过,借着宽大的衣袖,将一张字条塞到了白澈手中。两人面上装作无事发生,所以白澈身边的幽帝亲信也未察觉。 宫道冗长,繁杂的结构就够人喝上一壶的,要是碰上了熟悉结构的宫人,七拐八拐的,总会有人不慎走失吧…… 带路的两个宫人眼神交汇,在路过三岔门的竹林时,一个慢走了一步“无意”遮住了那耳目的视线,一个快走了一步,带着白澈进了其中一个门,而后横穿了西侧门长廊。 那耳目发现跟丢了人时,慌不择路,也不想眼前的是不是假的方位,一抬眼,就看到了远处的白澈,马上跟了上去,心想,还好就在前面。 …… 此刻螽禹殿,赵玉琅已经摆好了一副残棋,白澈进了殿门,就听到了赵玉琅的取笑,“你啊你,朝堂之上公然和陛下对视,风国的胆子怕不是在你一人的肚子里?” 白澈撩开披风坐下,执了白棋,落下一字,“那不是为了让这出戏演的更逼真着吗?我瞧着啊,论演技,还是你们陛下高超,前一天才对好的戏,改明儿就自己配套上了眼神。” 赵玉琅抬眸看了一眼白澈,幽幽道:“你可莫要胡说,这可是在宫城,天子居所。”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下棋,我们下棋总行了吧。” 今日朝堂上的国书,陛下前日就看过了。那时白澈、赵玉琅、赵玉显都在御书房,正是深夜,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忍着怒气才没砸了那青釉茶盏。 “这幽帝,明摆着是墙头草,国书所说,无非就是哪边得势他就站哪边,无论是中立还是偏帮,都只会怪到对方身上,这是谈判?风国简直是无耻之徒!” 底下的白澈笑的倒是开朗,主要是他觉得骂的风国人里不包括他,没办法,谁叫他这么俊俏呢…不是,是这般善良。 待懿德帝说完,赵玉显才接了话头,“父皇,虽说风国的国书是由幽帝盖章,但是民心和朝堂都是偏向主和一派的,再者说,风国的兵力,那幽帝甚至无法全部收拢,只要能在启国动手之前稳住幽帝和白沐风,一切就迎刃而解。” 太子都开口了,这白澈还没点眼力,赵玉琅是恨不得拿剑亲捅他两下,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还欣赏雕梁画栋呢? 还好,赶在殿中的寂静落地之前,白澈终于会说话了。 “陛下,小王只是在想,能稳住幽帝的,只有上京的消息怕是不够,我那父王,虽说在战和之间犯了糊涂,但除此之外,他最擅长的还是伪装,说不好,启国也只是他的一步棋子,而小王能到上京来,也是因为他高估了我四哥刺杀的能力。” 说到底,能当上帝王的哪有几个是简单的,幽帝当年夺嫡时的手段,连他爹看了都得叫好。 若是真的如白澈所说一致,那启国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怕是到死也不知道,原来为他人做嫁衣是这样的滋味。 殿中针落可闻,门窗紧闭,外头的风雪灌不进来,炭盆里的碳石烧得猩红,偶尔会冒出火花来,几人似乎都被这热、这火烫红了眼。 …… 赵玉琅抱着手炉走出了殿外,白澈紧随其后。 殿中的懿德帝和太子早已经离场,炭盆里的冷意和外头不相上下。 白澈呼出一口雾气道:“你父皇说,若真是如此,真正的同盟就该做到斩草除根。” 等话语在风里消散,白澈眼神晦暗,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赵玉琅等了许久才等到白澈继续说。 “明明该是恨他的,可是,却又会莫名带着点希冀,总希望他多看我一点,对我再好一点,总不至于最后像我母妃一样,因为出身低微,最后被害死在内宫里。” “后来,我被放逐,突然没了这么多设想,就希望最后他可以对风国的百姓再好一点,不要像对我一样。” “你应该很难体会这样的心情,我这样时时反复的态度,世人总会认为我是无病呻吟,故作矫情,大抵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生身父亲,是我总走不出来,觉得血脉之间,缘何会如此?” “没有人会原谅一个残害过自己的人吧,我也不会,既然最后他都要死,那还不如让我亲自动手,好歹了却了他对我母妃所做的一切,也算是全了多年的情分。” 赵玉琅听着这些话,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悲戚,好似真的能理解他一般。 汉白玉石阶往下绵延,在黑暗和灯火之间光影交错,就像是本该光明灿烂的一生,不可能时时明亮,总会被各种奈何层加上阴暗。 许久,赵玉琅轻轻回应了一句,“缘何就在于缘字,就像你我,本该没有交集,也是因为阴差阳错,何必自苦,既然想不透,那就先做下了再说罢。” 末了,白澈又听到这人补充了一句,“既然在那里得不到想要的,那就从你自己身上想办法,满足不了从前的自己,难道你还不能满足一下现在的自己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从前都成了过往,忘不掉的,那就烙在心里,总有一天,他要替母妃向幽帝讨回来。 …… 后来的白澈回想起来,庆幸他的父王当初选择了主战,要不然,他就遇不上赵玉琅,后来的选择也成就不了现在的他,甚至还可能让成年的自己踏上幼年的路。 不过赵玉琅不这么认为,有缘总会遇见,无非就是走的路可能长一点、慢一点罢了…… 第71章 无辜,忠臣该死得其所 螽禹殿内的对弈随着黑子落下而结束。 白澈看着棋盘上白子的路数,无奈摇了摇头,“嗤,又被你胜了半子,说吧,费这么大劲甩掉那耳目,不会就是为了摩擦我的棋艺吧?” 说完,赵玉琅随意道:“你若是想比剑术,也不是不行。” 这话一说,白澈顿感头疼,前些时候,这赵玉琅跟发了疯一样,提了剑就来四方馆找他切磋,连他身边那耳目对两人不合的消息都深信不疑,后来,白澈才知道,原来都是在做戏。 那会白澈毫无准备,还未看清来人就被冒着寒光的剑晃了眼睛,下意识去格挡,手臂被震的生疼。 他一点都不想和这杀神比试,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赵玉琅可不只有眼前的光风霁月。 白澈在九曲回肠时,赵玉琅只是摩挲着指骨,看着眼前生无可恋又垂死挣扎般的人,一时间很难相信他就是隐樾公子。 估摸着时间,白澈再不出现,那耳目就该察觉了,还是长话短说为好。 “风国传回密信,说大司马和大司徒联手了,幽帝气急,又奈何不了大司马,所以把大司徒下狱了。现下,那水牢是幽帝亲自统管,线人说,恐凶多吉少。” 白澈直面赵玉琅,饶有兴趣道:“此事,你怎么看?” 白澈想知道,这赵玉琅究竟能猜到什么地步。 接下来的一番话,白澈越听越觉得心惊。 “你的安排很缜密,让手底下的人演这么一场戏,顺便在幽帝心里放一根刺,时机一到,锥心的疼痛会让他暂时失了理智,届时你大概会安排一出假戏真做,你就是在等那一刻,等幽帝反应过来时,就会彻底失了民心和朝堂。” 都被赵玉琅猜到了,他就是这么安排的,不过,他没想过让大司马用性命相搏,大司马是文臣的表率,年逾六旬了都在为那个逐渐腐败的风国抗争着。 若不是幽帝伪善,朝中大臣就不会被诓骗,现在半数的大臣家眷都被扣在宫内,幽帝不完全相信任何一个王子,看守的全都是他的死士,连白澈也对此无可奈何。 风国的文臣何其无辜,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愿为幽帝驱使。风国的万千百姓在他们眼中,就是胜过了他们的骨肉血亲。纵使哀痛,也从未有人妥协。 因为文臣如此,幽帝若要赶尽杀绝,那便彻底和朝臣失了心,所以那批家眷才得以幸存。 现在声望极高的大司徒入了狱中,幽帝早就民心向背了,这样的结果已然足够了,为何还要搭上一条人命! 赵玉琅知道,白澈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性子,只是有时候,他以为完美的布局往往就是最大的破绽。 幽帝很可能早就知道这些年受到的阻碍跟白澈有关,一直容忍白澈的动作,除了他还有用处以外,就是因为白澈也在他的容忍下逐渐壮大,幽帝也要掂量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 白澈这样一个从刀口淌过来的人,不可能没有计较的,真的到了那个时刻,不用他出手,大司徒也会为了风国豁出去这一身血肉。 赵玉琅站起身来,望向了殿外,时间不早了,“大司徒不一定能活,但是你犹豫了,一定会死,连带着整个风国一起,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时候不早了,该现身了。” 白澈一瞬间恍惚了,突然回到了离开风国的那个时候,那会,大司徒还拿起板笏狠狠打在他的手背上,还故作严肃的告诉他,“此业若成,老臣何惧生死,若身死,必是为了风国万世太平,也是为了王子得偿所愿。” 大司徒于他而言,亦师亦友,多年的相惜筹谋,白澈怎能无动于衷,可是眼下,忠臣只能以死报国,他何其无辜,他们,都何其无辜啊! 鸦色的长睫遮住了白澈眼底的痛意,他抬脚出了殿门,袍角擦过朱红色的门时,略带决绝的声音传到了赵玉琅耳边。 “知道了,我不会让他们失望,他们…也不会白白被葬送掉,我知道他容不下任何一个违逆他的人,那就看看鹿死谁手吧。” …… 耳目跟在白澈的身后,只能看到个影子,纵使走的再快,还是看不见那人的脸。在这地方兜兜转转了快小半时辰了,糟了……难道中计了?! 这么一想着,在白澈拐弯之后,耳目奋力往前飞身,终于按住了那人的袍角,可是抬头一看,分明就是白澈!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白澈被扯住了袍子,脸色一冷,用力一抽,而后赏了那耳目一脚,直接将人踹出去三步远。 耳目不敢相信,这白澈竟然公然挑衅幽帝的权威,原本他想嘲讽的,可是听到白澈的话,瞬间就闭嘴了。 “你也配出言不逊?想活着,最好管住舌头,我不介意身边多一个人彘,你觉得,父王放了十几个探子在我这,会在意你的死活?” 说罢,耳目来不及摁住发疼的胸口,爬到了白澈脚下,惊惧着恳求:“王子饶命,贱奴…贱奴再也不敢了……” …… 风国的幽帝看着从璃国内传回来的消息面色凝重。 反观底下的白沐风,一脸得意的说:“父王,孩儿早就说过了,这白澈不足为惧的,侥幸让他逃了去而已,何必费尽心思去对付他,依孩儿看,还不如好好教教牢里的那蠢货替……” 白沐风还没说完,幽帝的砚台已经砸到了他的头上。 “蠢物!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自以为是的废物,枉费孤费尽心力栽培你,临了,竟得了你这么个东西,你也配打量牢里的人?给孤滚出去。” 白沐风捂住流血不止的额头,语气怨毒道:“孩儿告退。” 出了大彻殿,白沐风狠狠踹翻了个内侍,仿佛还不能消气,最后也是顾忌着大内眼线众多,才忿忿的甩了袖子离开。 幽帝坐在王座上,有人来回禀。 “王上,四王子……” 幽帝不耐的半睁着眼,“呵,他到是出息了,没脑子的东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找人看住水牢,别叫他进去坏了事。” “遵命。” 第72章 册封,该死的人一个也不会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管氏令仪,承威远侯血脉,仰中宫爱怜,又,名门淑媛,柔嘉端慧,今朕不忍,怜候府子息凋零,特封为昌颐郡主,享食禄,赐府一座,择吉,故亚岁受封,钦此。” 管令仪恭敬的跪伏在地,扬声道:“臣女接旨,敬谢陛下圣恩,深谢皇后垂爱,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赵玉琅和魏峥并排走在宫道上,刚下朝,就听说陛下传了圣旨到凤仪宫,还有两日就亚岁了,想来是管氏女的册封旨意。 魏峥别好板笏,“这些时日,咱们也没法从凤仪宫偏殿打听出什么消息,这管令仪没有踏出过一步凤仪宫,倒像是默认了一切的发生。” 赵玉琅的眸光越过重重宫闱,最后落在了凤仪宫所在的方位,眯着凤眸,缓缓道:“是吗?我倒是觉得,她很沉得住气,现下,父皇对她的警惕也不是这么高了,要见真章,就在两日后。” …… 凤仪宫偏殿,管令仪看着眼前的圣旨,神色复杂。来了上京好些时日了,也不知道娘亲现在过得好不好,不晓得那混账爹有没有发觉账册不见了…… 昌颐昌颐,多么好的寓意啊,可是,她的身后再也没有外祖了,这样的郡主身份,是踏着亲人血肉得到的,如果什么也不做,便只是上京贵人闲时逗趣的鸟儿而已。 还好,只剩两日了,届时,希望这样的残败局势能够更改,等搬到了宫外的府邸,就算有眼线,也总比什么也做不了好。 懿德帝安排的监视者,近日已经在慢慢减少了,看来,藏拙还是有用的。 此时的卢阳一片欢喜,管砚归得知自己的女儿封了郡主,牙都快要笑掉了,他就说,有中宫坐镇,又有卢阳这个靠山在,陛下不会这么糊涂的。 消息一来,管砚归就张罗着摆流水席,明阳郡主这些时日一直称病不出,原想推脱掉宴席,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去了。 整个卢阳的氏族都知道,管氏一门怕是真的要再争一争那太子妃之位,甚至,看形势,上京都像默认了一般,不然,怎么会好端端的封了管氏女为郡主?怕不是要扶持起来,同太傅一家打擂台吧。 一时之间,管氏风头无两。卢阳但凡有点名头的氏族都争相往管氏府邸送贺礼,生怕赶不上这场泼天富贵。 明阳郡主扶着心腹的手,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冷冷道:“尽情盛开吧,这是最后一场盛宴了。” 等了许久,终于有一个小厮装扮的人提着食盒走了过来,明阳郡主脸上才多了一点笑意。要不是为了等着消息,她才恶心见到管砚归。 侍女提了食盒跟在明阳身后,看着两人从前院离开,管砚归突然多了一丝打量,什么时候这郡主娘娘也吃外头的东西了? 正巧他的下属从外头进来,无意的补充了一句:“郡主娘娘点了昌颐郡主从前爱吃的芙蓉糕,属下看到来送吃食的正是千春楼的伙计,从前也在府中见过几次。” 这一句话彻底消除了管砚归的怀疑,不就是想念女儿了吗,睹物思人也是正常的。现在那明阳还对自己冷脸相待,等他的女儿封了太子妃,甚至当上了皇后,看她还有什么话说,哼。 而后,管砚归也不去管这件事了,继续迎来送往。 …… 明阳拿到的,正是樊氏送来的消息。 信中说,他派人去鹿郡查探了,三皇子的人手已经布置妥当了,那几个散户现在不敢轻举妄动,管砚归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叫她放心。 信上还说,原本这些消息都是机密,到不了樊氏手上的,是三皇子知晓其中关系,最后才能叫明阳得知的。 明阳心想,还好都在掌握之中,她的女儿,从此再也不用回到苦海了,而这个宅子的家主,也会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就等着接塌天大祸吧,哈哈哈! …… 魏泠觉着,现在已经是约见的时机了。 杨涛想接管卢阳管氏,可终归不是正统的嫡出血脉,卢阳地缘意识极强,一个原本就该被淘汰的人选,如何能再登堂入室。 杨氏进入卢阳,还需要一个人,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能堵住悠悠众口的人选。 天底下,能有这般资格的,除了管令仪,别无他人。就是不知道,这管令仪的野心有多大,又或是她一心只追求安逸呢? 亚岁宫宴,只要见了管令仪,只要她想,所有的一切就能有搏一搏的可能。 陛下默认了,只要管令仪不威胁皇室,就能在这样大的范围内做任何事,要是管令仪愿意联合杨氏,在之后,能尽心竭力效忠朝廷,那一个名头上的事,陛下想来也不会拒绝。 今日,魏峥下了朝后,还跟魏泠说了,这管令仪是个能藏拙的,皇后对她很是怜爱,就连陛下,虽说忌惮卢阳的势力,也恨毒了管氏,但也是极尽奢华的装饰郡主府。 里头的真心尚且不去探究,单说她手上拿着卢阳管氏的账册这一条,足够对皇室表忠心了,人家不想一下家主之位,反倒不正常了。 听到这,魏泠点头道:“是了,且不论她有没有这个心,单说她的母亲,现下还在卢阳呢,为了她的母亲,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吗?要是为了权利去拼,我还不觉得怎么样,只能说人各有志,可是真能为着血亲丢掉安逸,我才是真的敬佩她。” 魏峥觉得魏泠分析的有道理,他晚些时候还要进宫一趟,到时就跟赵玉琅说这个事,也叫他提前做好准备。 说起赵玉琅,魏泠还有好些事没解决完呢,单说上京管氏的探子,那姓王的一家还在逍遥快活呢!可是,他们散布的流言还时刻出现在京中。 他们倒是快活了,可是赵玉琅呢,被迫背上了冷漠无情、苛待母族的骂名,甚至还被说成是薄情寡恩的天煞孤星。 凭什么要赵玉琅来当这个恶人,管氏分明是罪有应得!总有一天,这群腌臜货都该付出代价。 而她的赵玉琅,只会是光风霁月的俊杰榜首。 第73章 人情,心思是山路十八弯啊 亚岁已至,上京百姓的炉灶已经咕嘟作响,饺子下锅,水花溅起...... 皇宫张灯结彩,春怡殿早已经布置妥当了。 晨起,司礼监的人就忙着核查宴会上的一应物什和规格仪制,今日的春怡殿不仅是为庆贺亚岁,还是为了昌颐郡主的册封宴。 ...... “昌颐郡主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得皇后娘娘庇护的人,人家的父亲不仅是卢阳管氏的家主,还是中宫的亲哥哥呢,宫里哪个人不上赶着巴结她?而且啊,听好多人说,这东宫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呢......” 冬简站在凤仪宫的月台上,那群宫婢都敢光明正大的议论主子,虽说,那不是污言秽语,但是,祸从口出,万一这些言论传进了陛下耳中,她们郡主如何自处,太子又会作何感想? 思既如此,冬简便想上前呵斥,不料被一个风国服饰的人拉住了,那人将冬简带到了隐蔽的角落,轻轻在冬简耳边说了几句话,冬简听着也不完全相信,但事关重大,便马上就去了偏殿。 管令仪刚换好衣服,册封的发冠还未戴上,但在铜镜中,已经能得出“有美人兮”的感叹了。 秋荣拿着篦子细细梳着管令仪的发尾,刚准备抹上发油,冬简就急匆匆的进来了。 “郡主,有个穿着风国服饰的男子跟奴婢说,三殿下叫他转告您,上京乃至宫里的流言都是套子,叫郡主千万当心,可别自己钻进去了。” 管令仪皱着眉,询问道:“你刚刚在哪里?若是在凤仪宫的正殿门前就听到了这些言语,那合该警惕才是,你以为什么话都是能传进皇宫的吗?我知道你是为着我好,但是,现在的上京步步危机,是一不小心就会死无全尸的地方,要不是殿内已无他人,我也是不会说这番话的。” 冬简听到这,一下无地自容了,满脸愧疚道:“郡主,是奴婢不好,差点就中了别人的圈套。” 冬简和秋荣对视了一眼,行礼后异口同声道:“以后,奴婢一定谨言慎行。” 管令仪吸了吸鼻子,扶起两人,“快起来吧,我们从小的情分,除了你们,再也没有全心为着我的人了,我何尝不知道,你们跟着我才是受苦了,日后,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在我身边才好。” “是!”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要递消息,怎么着也轮不到调用风国的人吧,在皇宫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难不成暴露的风险会更低?况且,她和三殿下还没有什么交集吧?赵玉琅不明情况下,怎么会挑这个时间送人情? 可,若不是他,那会是谁呢?风国的人?上京可就只有那九皇子白澈了。管令仪回想起来她入城那天的事,在偏殿安置好时,就听到了有出宫采买的宫女说,那风国九皇子和她是一前一后入的京。 难不成,那个不曾露面的发高热的主家人就是他?不然怎么会有这些一系列的巧合在?那还真是要谢谢他,不过,希望那白澈把尾巴扫干净了才好。 ...... 乌笛闪身离开了凤仪宫,很快就回到了螽禹殿,此刻赵玉琅还未到,乌笛看四下无人便没有走到白澈耳边说,“王子,消息已经给那郡主了,相信她不会猜到是王子给的。”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赵玉琅看好戏一般,倚在门框上,戏谑的说道:“是吗?九王子借着本宫的名义送人情,还真是大方呢。” 早在乌笛说话时,白澈就知道瞒不过赵玉琅的,况且,本也没想过瞒着他。只是,此刻赵玉琅嘴角带着笑意,仿佛窥见了不得了的事一样,着实让白澈无可奈何了,不等赵玉琅问,他就巴巴的解释去了。 “你可别多想,我这不过是还人情罢了,要不是这管氏嫡女的赠药之情,本王子才不屑参与你们璃国的争斗呢,本王子就是不想欠人情而已。” 赵玉琅理了理衣袖,装作无趣,“原是如此,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说不定啊,本宫还能成就一番良缘呢。” 白澈懒得搭理赵玉琅,有心悦之人了不起啊,他白澈迟早会有的。 玩笑归玩笑,赵玉琅还是嫌弃了一下白澈,“你这人是不扫尾的吗?你去递消息,这么多眼睛看着,保不准就有其中一个是......” 赵玉琅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啊,你莫不是,以为我那表妹是吃素的?她都能在陛下手中混得好好的,就乌笛那身衣服,不好认?就算猜不到百分百,那也八九不离十了吧。” 说到这,赵玉琅心里又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这白澈就是故意的? 白澈笑着跟赵玉琅勾肩搭背,“害,我知道你不会放着我不管的,这皇宫多少有你的势力吧,既然如此,不用白不用了,这么点小事,三殿下不会计较的吧?哈哈哈。” 赵玉琅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就先一步走出了螽禹殿。 白澈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茶点吃了起来,该说不说,这上京就是好,水土不仅养人,还养食得很。 吃到最后,白澈拿出了腰间的酒馕,那是从赵玉琅哪里打劫来的酒,好像叫关山飞雪。白澈仰头灌了一口,果然冷冽,像极了霜雪覆在枝头的感觉,够滋味。 白澈可不会告诉赵玉琅,他就是故意叫乌笛去找人的,反正都是要遇见她的,那被猜出来他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小恩人啊,他是一眼没瞧见过,不过,都说是他的恩人了,那怎么好看她吃亏呢? 这上京的风吹得又快又急,要是说没有人推波助澜,他才不信呢。 虽然,用演出来的人心去试探人,确实是最下乘的手段,但是屡试不爽啊,就是会有人的劣根被诱出来,到时候,结局就是上位者最满意的结果了。 皇宫里的那位,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忠诚,那位走一步算三步,就算管氏嫡女沉得住气,但是万一身边有猪队友呢?还不是前功尽弃了。 还没离了皇宫,还没到郡主府,哪怕是一秒,管令仪都不算过了陛下那一关。 要是管令仪不满流言,打发了人出声遏制,虽说看着是和卢阳那位的做法截然相反了,但是管令仪如果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又为何要同魏相联系呢?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将那册子上呈呢? 与其这样被动,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假使贵人都能料到一些端倪了,那最后真的拿出了账册,才叫贵人松了口气呢,至少来者有所求,那便意味着好操控,这样一来,管令仪才真的是拿到了免死金牌。 白澈想着这些十八绕,甩了甩头,不管了,参加宴席去,随即,白澈抬脚就去了春怡殿。 第74章 面谈,琉璃瓦上的黑衣人 “宣,昌颐郡主进殿。” ...... 懿德帝携管后坐在上首,春怡殿大门敞开,朱漆大门边挂着红绸,殿中的绒毯都是用金线锁边,一路绵延到了春怡殿月台底下。 管令仪着绛紫色挑花吉祥纹的散花锦,头戴如意云月冠,施施然踏入殿中。在场的都是上京的世家名门,早就在沸沸扬扬的流言中,知道了这位新封的昌颐郡主。 所有的言语都无法呈现真实面目,只有亲眼瞧见了,才知道何为摇曳生姿、步步生莲,难怪所有人都说,这管氏嫡女是能往东宫那里挪挪位置的。不过啊,看中宫和陛下疼爱的模样,当个郡主也没什么不好的。 “昌颐,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中宫面上挂着笑,微微侧头看向了陛下。 陛下似乎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一样,面色不再紧绷,笑着抬手,免了昌颐的礼,“好啊,朕的昌颐郡主颇具威远侯一脉的风姿,朕心甚慰,来啊,赐座。” 殿中的人都有千八百个心思,陛下这是抬举昌颐郡主啊,说话间提及威远侯一脉,难不成是准备继续追封?那这个昌颐郡主可是走了大运了,此后,人生已经和在卢阳时截然不同了,身后是皇室,这可是一脚踏进了权力中心啊。 昌颐郡主就坐在赵怀芷的下首,在女眷的席位里,可是无上的荣耀了。 陛下宣布开宴,随着乐人和舞姬上殿,丝竹声不绝于耳时,殿中才开始响起了攀谈声。 赵玉琅就坐在魏泠的斜对角,赵怀芷的后头就是魏泠,但是赵怀芷知道,她那弟弟肯定是要看人家小姑娘的,所以便主动往昌颐的位置上靠了靠,也不挡着人家的视线了。 魏泠觉察到面前的人挪开了位置,一抬眼,马上就闯进了含笑的眸子里。这一次,赵玉琅的眼眸再也不会中途离开了,他是属于魏泠的,不只是这双眸子,而是他的全部。 相较于两人的电光火石,魏峥和沈柯就略显随意了。沈柯一心想看看魏泠,不料魏峥一来就和他谈起了兵书,这左右也不好推脱,愣是没有时间去找魏泠人在哪里。 沈容容毕竟还没嫁给太子,所以她的座次就在魏泠的旁边,眼瞧着自家哥哥被魏峥缠住了,沈容容便只能自己去找魏泠了。要是沈容容早那么两秒侧过头,一定就能发现,魏泠正和对面的那人对视着呢。 可惜了,没有那么多如果,沈容容去找魏泠搭话的时候,魏泠已经收回了视线。原本能借着随意看看的名头再瞅瞅人家的,无奈,赵玉琅似乎有事要办,现下已经离席了。 魏泠突然觉得自己无聊透了,季沅沅感染了风寒,没有来亚岁宴,赵玉琅也去忙了。在魏泠无聊去把玩那暖玉的时候,沈容容可算来了。 “魏家妹妹,可是这宴会太过无趣了?也是,还没有那日在鹿鸣山快活呢。” 魏泠坐下时就和沈容容见了礼,这下便也柔柔的笑了,回道:“是呀,那日天气也好,遇着的人也是难得投机的,我还愁没人跟我分享风俗见闻呢。” 两人很快就聊得热络了。沈容容听着魏泠的话,心里盘算着,待回了府,就要叫哥哥将各地的风俗译本找出来,不然,没点共同话题怎么能和人家打成一片呢?俗话说,功夫不怕有心人,她沈容容的哥哥可不能怂。 终于,魏泠可算等到了昌颐郡主起身更衣了。等昌颐郡主一出春怡殿,魏泠就找了个借口,赶紧和沈容容告辞了。 魏泠站起来时,和自家哥哥对视了一眼,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过去,而后便出了春怡殿。 陈钊就守在春怡殿外的廊柱那里,见魏泠抱着手炉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 “姑娘,昌颐郡主已经在西侧殿的暖阁等着了,暖阁周围已经清了场,殿下也派了暗卫过去守着,万事俱备,殿下说,姑娘且放心面谈。” 西侧殿的暖阁?虽说赵玉琅准备妥当了,不过终究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是不是太胆大了些?但是眼下,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 暖阁里,昌颐郡主正在煮茶,桌上已经摆好了茶盏,待魏泠进来了,昌颐郡主的茶也煮好了。 魏泠行礼问安,“臣女魏泠,拜见昌颐郡主。” 管令仪没有摆架子,她瞧着魏泠不卑不亢的样子,更确信自己没有找错人。思既如此,马上把魏泠扶了起来。 “魏姑娘无须多礼,我们都不好离开席面太久,有什么我也就直说了。” 魏泠点头称是,随后,素手一抬,为桌上的茶盏添上了茶水。 “昌颐所求,一则,是为了我母亲明阳郡主的性命,二则,为了管氏的家主之位。我手中的筹码不多,除了陛下赏赐的郡主之位,就只有管氏盐田的账册,这账册是比鹿郡盐田账册多一些分量,可是对于陛下而言也算不得什么,解决我父亲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我不敢要求殿下和相府搭上身家去帮我,只求能看在我这点价值的份上,不去阻拦我。” 魏泠拨弄着腕上的镯子,思忖道:“为着你母亲才想争这家主之位?若是不帮,你待如何?” 管令仪此刻只是管令仪,而不是上京的昌颐郡主,她相信陛下是仁善的,至少不会赶尽杀绝。 “卢阳好歹是我的故乡啊,要是不帮,那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保全我的母亲,原本,陛下就会庇护她的,只是她用了换命之法,最终才留了我这性命,还赠我一身荣华,她在卢阳困了一辈子,不甘愿却也不敢怨,就算眼看着威远侯府凋敝,她也没有恨过皇室一丁点,她那样的人,不该一辈子蹉跎在管氏的后宅,而我,也该有自己的结局,怎么样,也不能踏着我母亲的尸骨登上京的青云梯啊。” 房中的对话停在此刻,而琉璃瓦上的黑衣男子听完,也踏着月色离开了。 孙鸿瞥见了一丝人影,刚想去追,就被赶来的赵玉琅拦住了。 “不用追了,你以为皇宫大内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今夜原本就安排妥帖了,这多出来的人是谁安排的,我心里有数,你守好暖阁,别叫人钻了空子。” 孙鸿点头,但是瞧见殿下还要离开,一时不解。 “殿下......” 赵玉琅的身影融入月色,声音却异常清晰道:“不用跟来,本宫是去请罪的。” 第75章 知情,你说谁最该受罚? 春怡殿的宴席过半,懿德帝便以身子疲乏为由,让大臣们随意,他就先行离席了。 陛下和中宫一离开,殿内的大臣便松了神经,毕竟,在帝王的审视下,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此刻,太子因着名头上的禁足并未出席,场面一时靠着大公主和二皇子维持。 推杯换盏之间,白澈环视了一圈,那几人都不在啊,看样子是有的忙了,反正他落得一身轻松。几杯酒下肚,白澈在烛火下,就这么盯着眼前的琼浆玉液,那真真是,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不知道这是在说酒,还是在说人,隐秘的心思无从得知。 ...... 西暖阁内,灯花爆了一下又一下,魏泠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从何开口。管令仪的野心足够大,但是,此番的图谋不仅仅是同卢阳的博弈,更是在挑衅陛下的权威。 她明明知道的,没有两全之法,可还是说了,她要保下她母亲。魏泠是敬佩她的,能为着自己的至亲去和皇室谈判,已实属不易,但是,眼下,魏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倒不是魏泠害怕被牵连,只是,这事一旦超出了界线,遭殃的将会有很多人,天子震怒,会是伏尸百万。 在管令仪觉得没有转机的时候,已经黯然垂下了眸子,她自己知道,不是等价交换的事,不该强求的。 管令仪抚平了膝上裙摆的褶皱,她该回到宴席上了。 “虽说我代表的立场是整个相府,但是,我同样没有办法给你确切的答案,你若是有心争那家主之位,相府尚且可以为你搏一搏,但是,你想要那人死,还要你母亲平安,就看贵人容不容得下,这不是一介臣子能左右的,你可明白?” 管令仪很意外,她以为,魏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明哲保身,要是现在两人的身份地位换一换,她就不会选择说这番话。 魏泠的眼神从容笃定,好似这样的话对她而言只是随口论茶,并无甚关系一般。 管令仪突然很好奇,“你说这些,是为何?” 一丝轻笑传来,魏泠抱着手炉站了起来,“为着那番情谊,我会说,为着你的孝心,我更会提,今夜,若是贵人允了,相府便和威远侯府同气连枝,若是不允,无论日后是谁出现在郡主府,都是相府的贵客。” 话罢,魏泠便绕过了屏风,准备离去。门外的揽竹听见动静,很快打开了门。 见状,管令仪匆忙起身追了出去。 魏泠已经系好了披风,就准备跨出门槛的,却突然听到了管令仪急促的话。 “你...如何得知,今夜贵人是否会应允?” 魏泠没有回头去看管令仪,只是将手探出了披风,此刻,她的掌心躺着一枚雪花。 管令仪看不见魏泠眸子里对一个人极致的信任,只能听到魏泠娇俏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暖意。 “原先都是猜的,现在就确定了,郡主且耐心等待,成功与否,就等今夜了。” 撂下了话,魏泠的身影就融入了夜色...... 回去春怡殿的路上,魏泠气恼的戳了戳腰间的暖玉,嘟囔道:“哼,要不是我聪慧,早早地察觉了不对,看你怎么收尾。” 这事,说起来就在于赵玉琅今夜的安排上。因着宴会不能离席太久,所以和管令仪面谈必须得在附近,这西暖阁虽是好地方,可天子眼下,大内禁中,就算是赵玉琅,也很难做到万无一失的吧。 再者,无论如何,赵玉琅都不会只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样大的决策时刻的。赵玉琅相信魏泠能够游刃有余的处理好,是赵玉琅自己,他不想让魏泠因着为难的事情伤脑筋。 早在宴席上,赵玉琅和她对视了几下后,马上就借着宫婢斟酒的空隙,吩咐了人,在魏泠耳边低声说了些话。 那会,赵玉琅就将管令仪会说的目的预想了一番,他想着,任谁也不能仗着几分交情就难为了他的小姑娘,所以,便同魏泠说了,让她先坐下应付,吃个一盏茶,他就会去寻她。左右皇室都是亏欠了明阳郡主的,赵玉琅能还一点,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不,魏泠一出西暖阁,就瞧见了孙鸿和陈钊脸上的欲言又止,想来,赵玉琅今夜得先去御书房走一遭了。 虽然都是早有预料,但是面见天子,就算是亲生父子,也难免会伤及自身。若是触了天子的逆鳞,让天子认为,此事丢了皇室颜面,却还要被人拿出来反复诘问,那就不是小事了,赵玉琅可一定要平安才好啊。 往往,身居高位者,最是不敢自省的...... ...... 魏泠心里藏着事,回了春怡殿,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发一言。 此刻,御书房的管后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看着琅儿出去了,也看着昌颐离了席面,那时候,陛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重重的放下了酒盏,沉沉的看向了殿门口。 管妍陪着陛下到了御书房,刚想退下,就被懿德帝牵住了手腕。那会,御书房的案下早就站了一个黑衣男子,那是陛下的暗卫,代号迭。管妍也只见过迭一次,那次是陛下登基后的第八年,那会宫内竟然出了刺客,还差点要了陛下的性命。 现在也不是回忆往事的时候,管妍只觉得今夜暗流涌动,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揣测懿德帝的心思。最后无论怎样,一边是自己的结发丈夫,一边是自己的孩儿们,如何选,都是在拿钝刀子割她的肉。 懿德帝极爱护自己的妻子,看着管妍为了卢阳的事面色憔悴,又为着不想让他担心,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只觉得心头被触及到了一丝柔软。 懿德帝轻轻拍着管妍的背,柔声道:“妍儿,你莫怕,为夫再怎么样,也不会为难孩儿们,他们青春年少,该有自己的是非观了,你且陪我听上一听。” 管妍听着枕边人的安慰,霎时间就红了眼尾,她一直都知道的,懿德帝不是个嗜杀之人,只是身居高位,有些决定不得不做而已。 待懿德帝牵着管妍落座,迭就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了。 好容易听完了迭的话,懿德帝便知晓,他那好儿子该到地方了。 元盛引着赵玉琅进来时,悄悄抬了下眼,于是便在内心惊呼,我的天爷啊,陛下脸色怎如此黑沉,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元盛为三殿下捏了把汗,却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了,转身便和迭一起出了御书房。 随着御书房的门重重关上,赵玉琅便撩了袍子跪下了。 地上有绒毯,可饶是如此,赵玉琅跪下时,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还是惹得懿德帝眉心一跳,这孩子,也没个轻重。 “儿臣今夜自作主张,未经父皇准许,私自约见管氏嫡女,故,特来向父皇、母后请罪,请父皇降罪!” 懿德帝按了按眉心,冷冷道:“哦?究竟是该罚你,还是先处置了那小姑娘啊?” 第76章 平息,明明他最肖似陛下 赵玉琅恭敬的跪在案前,懿德帝讲话的同时,他已经将整件事,从鹿郡盐田出事,到父皇决定问责管氏,乃至现在他和魏相府所有的动作,他不相信父皇会一无所知。 或者说,赵玉琅敢用皇室的身份做担保,魏泠代表相府约见杨氏和这昌颐郡主,原本就是在陛下的意料范围之内的。陛下明知他们不会袖手旁观,却也偏偏未出言阻止,这难道不是下意识的放纵吗? 赵玉琅自认为,他还是很了解自己的父皇的,这样的弯弯绕绕下来,无非就是变着法的补偿人家威远侯一脉。毕竟,说了要斩草除根,一旦出现了偏颇,那就前功尽弃了不是? 既要补偿,又不能让旁的人抓着把柄,那除了昌颐郡主自己的谋划,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这样一来,懿德帝反倒成了被逼迫的人,他人便再难诟病了。 可是,天子的心思时时在变,总归,亏欠都是不光彩的,前一秒的春风和煦,下一刻就变成血月侵蚀也说不好。赵玉琅只能说,只要在懿德帝的底线上蹦跶,就出不了事。 心里有了考量,赵玉琅便重重磕了个头,道:“父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子亦如此,乌鸦尚有反哺之情,何况是人呢,儿臣身负皇恩又承天子血脉,合该为父皇分忧,此番自作主张,实乃儿臣一人所为,与他人无甚干系,还望父皇明察!” 懿德帝掷下镇纸,不菲的玉石瞬间四分五裂。 偏偏他那好儿子说的句句在理,好话歹话都叫他说了去,那让他这个陛下,还能再说什么? 管后看着父子两个互不相让,甚至于剑拔弩张,她身为中宫,怎能坐视不理,一个示意,徐姑姑便要来扶她起身。不料,管后的手被懿德帝按住了,只听见懿德帝不满的说,“他是他,你是你,你作何要起身赔罪啊,给朕好好坐着。” 懿德帝的语气凶狠,好在管后了解他,这人啊,在耍小性子呢,年纪这般大了,也不知羞。虽然管妍都知道,但也不驳了他的面子,稳稳当当的坐了下来。 这下,懿德帝便毫无顾忌了,破口大骂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朕这个陛下,啊?口口声声说要替朕分忧,那你可曾对朕说过一句实话?莫不是要等昌颐当上了家主,你再来告知于朕?你心里,可曾对朕彻底放下了戒心?” 赵玉琅僵直着脊背,抿着唇一言不发。 见此情景,懿德帝又往下掷了好几本奏折。哗啦啦的声响就荡在赵玉琅耳边,赵玉琅闭了闭眼,不准备辩解。 懿德帝看着赵玉琅油盐不进的样子,狠狠蹙着眉,“不说是吧,好啊,那就请几个会说话的人来,来啊,将去过西暖阁的一干人等,全部带到御书房外,狠狠跪上个把时辰,让太医备好伤药,别让人死了,你赵玉琅不说,有的是人替你开口。” 话音落下,门外的元盛就装模作样的招呼人去抓人了,时不时还回头看着门口,心想,陛下怎么还没叫停啊,难不成真去抓了那魏家姑娘?那这魏相还不得掀了御书房啊,他真是命苦啊。 懿德帝左等右等,赵玉琅就是不说话,好啊,比耐性是吧,他可是天子,他不干了! 陛下已经郁闷到扶额不语了,这才听到赵玉琅的一声轻笑。 “父皇,您这回可是又输给儿臣了,这般火急火燎,倒像是儿臣生生蒙骗了您一般。”话罢,赵玉琅又看向了皇后,委屈道:“母后,儿臣好生无辜。” 这是什么操作啊,懿德帝分明看见了这小崽子眼里的狡黠,原本就气闷,此刻更觉得胸口生疼。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那你还跪着作甚?何苦去招你母后心疼,回回都说了下不为例,可你倒好,哪回不是被朕逮着了才交代实情的?你也好意思。” 得了赦免,赵玉琅便潇洒的起身了,而后又自顾自的坐下,掸了掸衣袍,缓缓道:“父皇连迭都叫出来了,哪还用儿臣交代什么,从管氏女入京到魏泠见了杨涛,再到父皇送了流言到宫中,直至现而今的西暖阁会面,没有一件是瞒得了您的吧?父皇却总说儿臣不愿信您......” 懿德帝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指望过他的子女将每一步的计划告知他,这不代表不信任,是身为帝王,他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与其将未知的东西放养,不如攥在自己手里。 像这次的事情一样,懿德帝会派人一点点的渗进赵玉琅的计划里,这是赵玉琅一早就知道的,既然他的父皇有既定的习惯,那赵玉琅能拿出来的最大的信任就是不阻拦。 上次观澜台出现的戴斗笠的人、瑞云台几个脚步轻盈的小二、探听的迭,或许还有更多,赵玉琅确认了人是谁安排的,便没有阻拦过他们的行动,这就是赵玉琅能给懿德帝最大的信任,他的父皇,难道会不知道吗? 上首的懿德帝只觉得荒谬。 “朕何时不信你,若是恼了你,你觉得今夜会有人活着走出西暖阁吗?你错就错在,将揣测帝王的心思用在了你的父皇身上,你踩着朕的底线,却难承认自己内心的不安,你不愿说,好,朕不逼你,但是你,你赵玉琅要认清楚,对于臣子,朕没有哪点对不起你。” 这话说得没有一丝错处,他的父皇对待臣下,该给的不该给的都给他了,确实没有哪点对不起他这个三殿下的。 可是有一点,他的父皇说错了,赵玉琅不会不安,特别是在面对懿德帝的时候,身为臣子时他不会,身为皇子时,他更不会。 走出了御书房,赵玉琅知道,这事就算是翻篇了,往后无论联手杨氏和昌颐做些什么,只要没有危害到璃国,懿德帝便不会再管了。 西暖阁的事就被轻轻的揭过了,可等跨出了宫门,赵玉琅突然自嘲的笑了,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好像只是陈述事实,“父皇,究竟是谁在不安,又是谁,无法将臣下和骨肉分开呢?” 宫门往里走三步,元盛掌灯,望向背影寂寥的赵玉琅,不说别的,三殿下是他看着长大的,陛下又是元盛陪着长大的,旁观者清,三殿下其实才是最像陛下的,一样的嘴硬心软,一样的固执。 奈何,这些也不是他一介奴婢能改变的,想来,陛下该等他去伺候了,元盛不好久留,提着灯便回了身。 等元盛都走出去三四步远,一声朦胧的叫唤又让他赶紧回过了头。 好家伙,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那还得了! 他那三殿下脚步都不带停顿的,快步上前,就将一个姑娘搂进了怀里。 第77章 当真,那一刻风雪骤停 元盛只听见了一声娇俏爱怜的呼唤,像是叫的“玉琅”二字。于是便匆匆回头去看,这场景,看来啊,除了东宫好事将近,想必这观澜台也快了,这样重大的消息必须赶紧告诉陛下和娘娘去...... 赵玉琅没想过他的小泠儿会在这里,在听见小泠儿的声音时,他想也不想就上去拥住了她。魏泠被箍在赵玉琅的怀里,他抱得太紧了,魏泠甚至呼吸不畅,可是,她舍不得推开赵玉琅。 今夜,她的月光受伤了。 ...... 赵玉琅抱了许久,魏泠放在他背上的手也轻轻拍了许久,轻轻的,安抚着赵玉琅。 静谧的夜里还会传来几声禁军的脚步声,偶尔,还有雪花落在两人的肩头,若是治下和乐安宁,他们早就该携手走在这道上了,赏花赏月、闲时还可去山野间策马。 赵玉琅听见魏泠说,“我信你,爱你,你莫管世人作何感想,莫惧至亲所予的悲凉,我始终只会信你一人,他人怜你、恨你都不打紧,你的一生,该是纵情肆意的,我只恨不能在此刻诘问他们,任由他们仗着点情分,便去祸害了我的玉琅。” 赵玉琅不是一个整日嗔痴情爱的人,他知道,君主和中宫是天下人的,而他本该在心底只装天下,不装因果缘浅的。 只是今日,看见了魏泠,她就在风雪里,温声喊着他的名字,那一刻,赵玉琅就委屈了,觉着,十几年了,早该忘却的私欲突然攀升,急需拥紧他的月亮。 用力的手缓缓卸了力气,赵玉琅扶住魏泠的肩膀,散着点点华光的眼眸直直望进了魏泠的心上,那一刻,风雪骤停,眼中只余下彼此。 赵玉琅知晓,魏泠都懂,她什么都知道,他看见了美人眼中的爱怜,怎么忍心让魏泠难过呢。 微凉的手轻轻抚了抚魏泠的眼尾,惹得魏泠眼睫颤动,后来啊,赵玉琅暗哑的说,“好,要做小泠儿眼中的不羁公子才好。” …… 长街上湿漉漉的,魏泠和赵玉琅就在狭小的空间里静坐着,直到马车驶出了几里地,魏泠手中的暖炉都没了热气,两人才开始复盘今日的事。 魏泠放下了炉子,赵玉琅自觉的将魏泠的手握在了掌中,上了马车,赵玉琅身上就热腾腾的,不似在宫中时那般充斥着凉意了。 “照你说的,贵人既同意了昌颐郡主所求,那接下来,我就知晓该如何跟爹爹安排后续的事了,对了,还要多久才会收拾鹿郡那批人,卢阳和鹿郡应该要一起动手才是,等你行动了,上京那群人就交给我了,定然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 赵玉琅合着掌心,感受到魏泠的手逐渐回温,这才回答道:“快了,鹿郡的账册拿到了,师父也要到江氏府邸了,之前那批跳脚虾交代了好些东西,那群散户被魏峥攥着把柄,自动配合我们呢。再等上几日,他们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说到上京,那就还有最后一个人没见,杨氏家主,杨涛。 魏泠先被送到了相府,这马车是大公主的车驾,快散席的时候,魏泠托了赵怀芷帮忙,就说留魏泠探讨茶艺,晚些会亲自送她回去。 这下,魏泠才能等到赵玉琅,还好,魏泠心想,今晚这个决定是最对的。 …… 赵玉琅掀开了点帘子,看见魏泠已经抬脚往相府走了,这才松了口气,今夜一番波折,但凡哪个环节没有料到,许多人都得去御书房走一遭。 他那父皇,最是嘴硬心软的,面上故作凶狠,像是要引导别人误会天家父子不和似的。 等等!引导?这其中,怕是连自己也是父皇计划里的一环?又或者,父皇早就在宣管氏女进京时就做了打算,知道真相的,还会有谁呢? 赵玉琅一下没有想明白,父皇肯定有隐瞒的,难不成……赵玉琅心里做了一个最坏的打算。 想了这许多,赵玉琅才放了帘子,车驾缓缓掉头离去。 刚巧,赵玉琅放下帘子的时候,魏峥已经来到了府门,魏峥瞧着,那公主车架上,怎么会有一双靴子?那靴子,好似有些眼熟,用银线绣了紫竹暗纹的。 魏峥盯着远去的马车,突然陷入了沉思,今日,他看到了仅此一双这样式的靴子,就在春怡殿,就在赵玉琅脚上,世上不会有这么多巧合的,那车上的人如果是他,为何不下来? 魏峥突然觉得头疼了,一下子像是要想通什么。魏泠就站在魏峥边上,看着自家哥哥狐疑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瞒不住了吧! 魏泠咬了咬唇,只能先转移哥哥的注意力了,日后再慢慢跟他交代。 魏泠拽了拽魏峥的衣袖,委屈道:“哥哥,外头这么大风,繁儿都快冻僵了。” 魏峥一下回了神,揪住魏泠的手指,那何止是冷,简直冰了,再冻下去,爹爹的棍棒怕是省不了了。 见此,魏峥也不去想刚刚的事了,时间还长,大不了明儿亲自去问赵玉琅就好了。 魏峥替妹妹理好披风后就带着人进去了。往屋里走去的时候,魏泠可算松了口气。 是夜,魏泠辗转反侧,虽说陛下如今态度明确,但是,昌颐郡主想实现目的,也如登天。朝臣兴许不会有反对的声音,但是宗室就未必了。 昌颐郡主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又是中宫族亲,无论如何,一个宗室女都能得到泼天权势,那被陛下打压着的那群宗室,还不得吵个你死我活。 况且,杨氏还未必乐意被个没有根基的小女子统领,这昌颐郡主以后的路,可不容易,希望她能扛得住,莫要辜负了自己,还有这许多人的筹谋。 明日,赵玉琅无论如何都会见杨涛的,杨涛等了这些时日,竟然也没有来相府递过帖子,还真是沉得住气,希望赵玉琅明日能顺利。想着这些,魏泠便渐渐入睡了。 此刻,杨氏家主的书房。 杨涛看着跳跃的烛火,不明所以道:“你是说,你不同意那人?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判么,啊畅?” 第78章 苦衷,帝王求的从不是理解二字 烛火昏黄,两道人影就直直投射到了主座后头的千里江山图上。这是杨氏历代收藏里最值钱的一幅画,是连宫里都没有的。 阿畅直直的跪在地上,她就是不甘心,明明家主就差最后一步了,凭什么最后要将即得的东西拱手让人! 何况,那是管氏女啊,当初管氏抛弃杨氏的境况还历历在目,她看着老太爷打下一番的基业,就这样送出去,谁肯接受! 杨涛看着底下的人,算起来,她也是阿畅跟随的第二任家主了。当初老太爷将阿畅引荐给杨涛时,千叮万嘱,这阿畅是个好的,万不可亏待了她。 杨涛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也不爱受人摆布,当初虽是笑着收了阿畅,但总归处处防备着。 后来,老太爷驾鹤西去,杨涛原想打发了这人,谁料,她死活不肯离开,只说是要报答老太爷的恩情。 杨涛哪里有这么多的耐心,只是盘算了一番,任阿畅留了下来。 阿畅确实有胆识,也有谋略,这些年帮着杨氏出了好些主意,也够忠心,慢慢的,杨涛也不避着她议事。 可惜啊,这番忠心不是对着她杨涛,而是对着老太爷。 这些年,杨涛花了这么多心血去钻营,好容易,将老太爷守着的杨氏家产扩容到这般地步,虽说离不开前人的付出,可是一味的守旧和清高,换得来这些? 杨涛想着这些,指节有规律的敲着,阿畅悄悄抬眼,马上被杨涛似笑非笑的神情吓得跌坐在地,“家……家主。” 杨涛看着啊畅发髻上的白发,忽然,莫名的说了一句,“畅娘子,这些年你也是受累了,想来,老太爷也不忍你这般操劳,领了杨氏的奉养,自行离去也好,留在杨氏也罢,只一句,你莫要再管了。” 阿畅跌坐在地,从脚底感受到了冷意,便是隆冬的雪和三伏天的暑气都没这么难熬。 杨涛是何许人也,那可是杨氏几代人才出的雷厉风行,整个家族,谁人不知,这家主向来说一不二,唯独对她,还算宽容些。 从前的阿畅还会认为,这府里头,自己独一份的光彩是凭着她的谋算,没想到,全是杨涛为着老太爷,才一再顾惜。 “家主啊,算起来,奴婢也是看着您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是奴婢狭隘了,这些年,奴婢哪怕救过老太爷的命,也早该还清了。奴婢,奴婢这就自行离去,从此,万望珍重!” 话罢,阿畅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随后悄然退出了书房。 此后,将是这一辈年轻人自己的搏杀了,挣得富贵还是灾祸,都由他们自己了。 …… 此时,中宫内殿,懿德帝斜靠在榻上,听着元盛汇报的事,一下按住了皇后的手。皇后也是震惊,缓缓将手离开懿德帝的太阳穴。 皇后都未出声,懿德帝先弹坐起来了,“当真!哈哈哈哈,好啊,不愧是朕的孩儿,眼光是独一份的好。” 话音刚落,懿德帝就扭头看向了皇后,“你瞧,亏得你还为着这小子操心,他自己是有主意的,朕就等着赐婚了哈哈哈。” 皇后虽说也高兴,但是,刚刚父子俩的剑拔弩张也是真的,这让她也放心不下,“陛下,你怎么什么也不跟琅儿说,万一就此……” 余下的话,皇后没说出口,倒不是有顾忌,而是怕,会伤了陛下的心。 懿德帝如何不知道,皇后无非就是想说,万一父子离心可如何是好。 似是安抚,懿德帝最后沉吟道,“他会知道的,太子也会想明白的,就算现在猜不到,可总有大白于天下那一天,既如此,何必在意今朝是否被人理解,又何必想来日是非?” 皇后知道,懿德帝是有许多苦衷的,他在高位上的日子,谁又知道好不好过呢。 纵使如此,她的夫君也从未后悔过,她知道,懿德帝想交给孩儿们一个最好的天下。 殿内的交谈声停下来,过了良久,方才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是皇后最后妥协了,“臣妾明日就安排她们进宫的事宜,琅儿和显儿都是聪慧的,陛下且宽心。” …… 漏夜,赵玉琅方才回了寝居。原是想今夜去瑞云台探探杨涛的,奈何那杨涛早早送了信到瑞云台,将时间推迟了。 赵玉琅对杨氏的家务事不感兴趣,本也不想过问,谁料,那杨涛言辞恳切,希望赵玉琅可以助她成事。 这下好了,赵玉琅来了兴趣,便开始翻看信件。原来,杨氏内部也有许多龃龉,这杨涛刚打发了杨老太爷的忠心下属,又来了一个杨明。 这杨明虽说在杨氏没有什么权威,但是,他娘老子是管氏宗族里有些脸面的。 杨涛在信中说,杨明的娘老子当初也是被一同更了姓名带到了上京的,后来,看到上京的杨氏即将被抛弃,转头就拿了杨氏起家的财富投奔了卢阳。 说来也巧,这妇人最后给管氏收容了,还留在了大房庶老爷身边。这杨明当初是因为睡太死了,没叫起来,这才留在了上京。 杨老太爷瞧着杨明,虽然同卢阳还有瓜葛,偶尔还会同卢阳的那人通信,但毕竟没有做什么伤害杨氏的事。加上杨明也算是被抛弃的,多少有些怜悯他,也就没有计较了。 这些年,杨涛当了家主,眼里越发容不得沙子。如果这杨明夹着尾巴做人,她也不去计较他娘老子的罪过。 可偏偏,这杨明自从知道上京关于管氏的流言,就在杨氏内部大放厥词,甚至打起了下任执事的主意。要知道,执事可是接替家主的第一人选,也是他这样的无知小人能打量的? 要是为着这些,那杨涛何必舍下脸面来求他,就杨氏内里的打手都能狠狠打那杨明一顿了。 想着这些弯弯绕绕,赵玉琅也已经看到了信件的最后。 呵,原是如此。 待信纸在铜盆里烧成灰烬,赵玉琅负手唤了孙鸿。 孙鸿没来,那陈钊先进来了。赵玉琅看这情形就知道,孙鸿怕是和陈钊掐架了。不一会,孙鸿匆匆来了,脸上还挂了彩。 两人躬身行礼,“殿下。” 赵玉琅闻到两人身上荷叶鸡的味道,果然,肯定是孙鸿抢了陈钊的鸡腿。这两个家伙,真是不省心。 想到还有正事,赵玉琅也不揪着不放,正色道:“待会拿了我的令牌,带着内城的两队人马去几处城门守着。” 话罢,赵玉琅将几幅画像拿给了两人,“届时,给本宫看仔细了,必须逮到他。” 陈钊看着画像,一脸惊惧,“妈呀,这男扮女相的人,也太丑了些吧,脸上的大痦子,当真不会露馅吗?” 第79章 诡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层云散去,霞光终是化了一程风雪,最后落在了染白了的青砖上。 关外奔来好几匹马,扬起的风沙快将人的眼睫毛打折了。程敛之站在十几丈高的城墙上,看着打头的人,嘴角泛起一点笑意。 将军府,程云析换下了银甲,快步回到了前厅。 程鹤洲已经在上首坐下了,手边是上京发来的议程,陛下说,边关无虞即可回京准备年节了。 程云析喝了几口热茶,大马金刀的坐在圈椅上,刚巧,程敛之收了巡逻队,也往正厅来了。 一进门,程敛之就开口问:“云析,关外情况怎么样?前段时间处理了那奸细,启国应该暂时想不到来边关骚扰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趁着父亲您回京述职时搞偷袭。” 程云析收敛了坐姿,专心答话,“刚刚我从关外回城,没有见到外头有什么可疑的人,但是,飞沙之下,有一个物什从黄沙堆里露出了一角,看纹路,像是启国的鱼符,所以我就用网兜兜了起来,恐有毒性,所以没有马上呈上来,现下李军医正在看呢。” 程老将军赞许道,“析儿近日长进不少,这次回京述职就留你和你父亲驻守,给你锻炼锻炼可好?” 闻言,程云析大喜,“孙儿定当竭力!” 一盏茶的功夫,李军医就带着那物什进来了。 李军医作揖后,忧心道:“将军,这筒状的物什里头曾经存放过毒物,只是时间久远,这东西像是被遗弃在沙堆里了,故而毒性微弱,难以察觉,卑职只能判断出这毒物威力巨大,但诊断不出是何种原料。” 程老将军算是见识最多的人了,走近看这筒状物,锈迹斑斑,甚至有锯齿状的腐蚀痕迹,难怪存放的毒物药性都减弱了。在看这发散状的上端,倒像是某种武器,原先合拢的瓣状物,只要投掷出去就会炸开,里头的毒物顷刻之间就会扩散。 程敛之也想到了这一层,愠怒道,“好阴毒的法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大伤我军。” “李军医还说,这是连他都没办法全然了解的毒,李军医的医术,虽不是当世之最,但也是医术斐然了,但是就此被这毒剂掣肘了,看来,启国是料想我们没法子了,是决计要用这东西对付我璃国了。”程云析愤然的盯着地上的破铜烂铁说。 大厅一下陷入了沉寂,明明艳阳高照,偏偏此刻笼罩了滚滚浓云。 最后,程鹤洲打破了僵局,“左右过几日就回京了,这东西应该是启国贼子不小心遗漏的,近日也没有收到暗网和暗桩的消息,想来,启国这东西还没制出来,前段时间,上京暗网递了消息,说是风国国主和启国达成交易,两国秘密运送一个叫罗蚁草的药材,想来,这毒物就与那罗蚁草脱不了干系。” 李军医听到罗蚁草三个字,皱眉道:“这罗蚁草是风国特有的,就是这解药,未曾听说过。” 程鹤洲也没有为难李军医,只是叫李军医妥善包裹住这东西,来日要带到上京去。 李军医走后,三人就去了书房,在沙盘上摆弄起来。 程鹤洲不放心边关,嘱咐道,“待我入京后,你父子二人密切关注周边城镇,特别是长平,这地方不好守,还容易有暴乱,以启国揣测人心的能力,说不准,那毒剂第一时间就在那地方投放。再者,从现在起,严防奸细,城内的布防交给敛之,城外的巡防交给析儿,特别要嘱咐析儿,注意水源和烟雾,一不对劲先撤回城内,其余的,且先防范着。” “还有,我入京后会第一时间与陛下商议对策,再者,我觉着,说不好启国已经暴露了,咱们也不必太过担忧,暗桩不可能没有察觉的,这白澈还和我们合作呢,虽说具体的没有在密信中交代,你们且耐心等待,不要掉以轻心,回京后,陛下会与我详说的。” ...... 此时的大彻殿,幽帝的眉心狠狠跳了三下,总觉得被人窥见了心思一般。 白沐风这回学聪明了,也不随意表态,就直直的盯着手中的信函。幽帝等了半天没等到白沐风答话,这下火气更旺盛了。 “底下的人,是死了吗?一句话不说是想挑衅孤?” 白沐风哪里知道怎么开口,这父王最近阴晴不定,他也不敢贸然开口不是。现在这父王发话了,白沐风只好端起笑脸,谄媚道:“父王莫气,璃国传来了消息,这白澈现在啊,在璃国不受待见,带着国书在璃国朝堂上,被当场驳斥了,您看,我早就说了,这白澈不是个能成事的。” 话音刚落,幽帝讥笑,“沐王,你很高兴啊?” “那是......” 白沐风悄悄抬眼,笑意却僵在了脸上,他不理解,为何父王的脸色这般黑沉,难道这不该高兴吗? 不等他想明白,幽帝已经将几封折子摔在了白沐风脸上,“蠢货!璃国这是在羞辱风国,你这都听不出来?就算这白澈不成事,也改变不了风国被璃国压制的局面。璃国当场驳斥,那是在挑衅风国,不然,你以为是在笑谁痴心妄想?你个蠢的,滚滚滚,好好反省去吧。” 白沐风被骂的狗血淋头,就算如此,他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狂喜,只要白澈被羞辱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他在风国,也听不到璃国的言辞。 既然幽帝叫他滚,那他麻利的离开就好了,省的挨骂。 待白沐风离开了大彻殿,幽帝的心腹才开口劝道:“王上,您何必生这么大气,这沐王也没说错,九王子在璃国不受待见,那就证明璃国不可能成为他的外援,那这九王子就还是在您手里掌控着,只要结果是好的,您就再忍耐几分,也无妨的。” 幽帝显然听进去了荆奴的话,终于平复了些,“你说的对,只是孤瞧着这个不成器的四儿子,实在恼怒,要不是这小儿子和孤不亲近,孤也犯不着培养这个蠢的,好在这沐王对孤言听计从,也不是全无好处。” 荆奴连声称是,“是啊,虽说这九王子有几分小聪明,但是在王上手底下,也只是跳梁小丑罢了,王上不必在意。倒是沐王,奴瞧着,跟王上才是最亲的,要说,还是王上慧眼识珠啊。” 幽帝被荆奴哄好了,便不再多想璃国的事了,只是看着殿外,幽幽道:“启国可千万要成事,最好将璃国拖死,届时,就是风国的天下了。” 好半晌,荆奴才从内殿出去,快到殿门的时候,荆奴微不可察的侧了头,眼底迸发出寒光,连带着脸上的谦卑,一下子被一股仇恨取代了。 第80章 交锋,选择安乐窝还是断头铡 随着啊畅的离去,杨氏家族内部恢复了彻底的平静,啊畅自行去守杨氏的田产,还将老太爷遗留下的守旧一派带走了,这让杨涛更好的掌握整个杨氏。 杨涛留下来的信传到赵玉琅眼前时,各处的城门就已经派了人把守了。 杨明自以为乔装的很成功,为了让脸上的痦子隐藏住,甚至动了刀子,这伤口过了一天一夜,加上用了止血生肌的药粉,现下已经不流血了。 杨明一步一挪般的往东门走去,力求身姿和女子一般婀娜,他相信,拦截的人肯定想不到,其实他脸上的痦子早就没了,此刻,想抓他,怕是不能够。 眼看着离城门近了,杨明大喜过望,守门的将士匆匆看了一眼杨明,就被他脸上的创口吓退了,再加上这杨明的特征,跟画像上的,诶!这不就是那个男扮女相的通缉犯吗? 不等将士做出反应,杨明身后便响起了马蹄声。杨明心下一惊,好在没有露怯,只是静静等着身后人的动静,等了半晌,那人似乎只是路过,这下可以放心走了。 只是杨明刚走了几步,肩上突然多出了一双手,不等杨明做出反应,就被来人的一个过肩摔狠狠扔在了地上。杨明一骨碌爬起来,就想往城门跑,结果被守将的刀戟绊倒,最后还是被麻绳捆住了。 孙鸿提溜起杨明,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当看到杨明脸上厚厚的一层黄白粉状物,孙鸿还翘起小拇指按压了一番。好家伙,整个手指都是脂粉。 陈钊提着从食肆里买的烧鸡赶到时,正巧看见了孙鸿的动作,一下子嫌恶上了,“咦~,孙鸿,你也太恶心了些,这烧鸡你还是别吃了。” 孙鸿连忙把小拇指往杨明的袍子上蹭,刚想反驳的,就听见陈钊说,“快快快,将人送到牢里去,看着就闹心。” 孙鸿看着这杨明的扮相,确实倒胃口,还不如脸上有痦子的时候呢,还是快快解决了为好,于是,也不跟陈钊计较了。 杨明看着这两人的表情,刚想抽嘴角,结果发现,嘴里塞了一块不知哪里来的擦脚布,还有股馊味,顿时目眦欲裂。结果就是,杨明被陈钊的一个爆栗打服了,这下终于安静了些。 ...... 瑞云台雅间,赵玉琅推门而入,那杨涛已经等着了。杨涛以为还能见到上次的小姑娘,结果,等了半天,直到房门都合上了,那魏泠也没出现。 眼见赵玉琅已经落座了,杨涛便收回了视线。 赵玉琅苍青色的袍子衬得他姿容更甚,身上倾泻而出的点点清冷和他嘴角的笑意恰恰相反了。 杨涛还未想好怎样开口,反倒是赵玉琅先替她解了疑惑,“日后,她会时常跟你联系,待昌颐郡主入住郡主府,便由她为你们二人牵头。” 杨涛鄂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雅间的窗子半开着,窗外人声鼎沸,屋内缓缓有两道人声在交谈...... 一个时辰后,孙鸿也提审完了杨明,杨明从杨涛那偷来的印鉴也搜了出来。赵玉琅和杨涛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现在最好就是杨涛和昌颐见一面,毕竟,无论赵玉琅的得到的协议如何完美,届时卢阳的战场,还是昌颐和杨氏之间的。 孙鸿在门外轻敲了三下,低声道,“殿下,石冻春烫好了。” 赵玉琅了然,站起身来准备回观澜居。杨涛笑着恭送赵玉琅离开,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杨涛,毕竟还是在赵玉琅这里耍了心机的。 赵玉琅眉眼淡淡,轻飘飘道:“书房重地,可不是杨明这样的货色进得去的,不过,既然是杨家主的一片好意,本宫就在此谢过了。” 话罢,赵玉琅就离开了雅间,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杨涛的周身就被渗入了寒意,果然,在这智绝公子面前耍心机,是要冒极大风险的,此次,也是看在杨氏和昌颐的合作上,要是换了其他时刻,杨氏就算撒出去半数人手去抓杨明,也万不敢劳动了赵玉琅。 瑞云台门前,赵玉琅踩着脚凳上了马车,陈钊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好奇地问,“殿下,这杨明这样拙劣的人物,为何杨家不自己去解决?” 赵玉琅在马车里看今早江雨柔传来的消息,鹿郡暗中部署好了,管彦归的人已经被换的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辛拂青已经找到了江淮清腿伤的原因,竟是被下了血毒。这毒会随着血液循环,怎么也除不尽,难怪这伤口一直不见好,反反复复折磨着江淮清,管氏的手段,还真是令人作呕。 赵玉琅正想着这些,冷不丁就听到了陈钊真诚的发问,这陈钊,难怪会被孙鸿抢了鸡腿。算了算了,自己就照顾一下这个小可怜吧。 “这杨氏藏拙,恨不得淡出皇室的视野,怎么会大张旗鼓的找人呢,再者,杨涛早就想除掉杨明了,这不过她想借外人的手,这样才不会折损杨氏的人,什么印鉴被盗,都是假的,这杨涛,精明得很,倒也是个人才。” 这么一说完,陈钊更不懂了,旁边的孙鸿看不下去了,提醒道,“你想想,杨明的供词上交代了什么。” 这下,陈钊醍醐灌顶了,“哦~,属下懂了!没想到这杨明知道的还挺多的。” 孙鸿白了陈钊一眼,“你也不想想,他娘是在谁身边。” 赵玉琅看着孙鸿和陈钊之间的相爱相杀,无奈摇了摇头,“城中的管氏探子就交给你们两解决了,有些会按时传信回去,这样的,就找人顶替了,切记不要错过了他们的传信方式,力求不留一丝破绽。” “是。” ...... 瑞云台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但是,懿德帝却被一群宗室缠住了。 今早下朝后,懿德帝原本是要在御书房批折子的,只是这群人闻着消息就杀到了御书房。想来,皇后宣召宗妇进宫的懿旨也才发出不到两个时辰,瞧瞧,他的这些宗亲,个个急不可耐。 “陛下明鉴啊,吾等效命皇室,不敢说劳苦功高,但怎么着,也比那管氏女付出的多啊,这...这,皇室玉碟她都上得,那接下来,怕不是要凌驾于吾等之上了?” “陛下明鉴啊。”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懿德帝冷眼瞧着,蓦的,笑着问,“怎么?要不就听你们的,除去昌颐的所有,最好连皇后册宝也收了,这样也算打压了管氏,宝郡王,你说是吧?” 宝郡王一听,吓的冷汗直流,“臣不敢!陛下明鉴啊。” 哗啦啦,人跪了一地,懿德帝抿了口茶,冷笑道:“呵,既然不敢,那就速速回到安乐窝才是,这福气,也不是人人都有命享受的。” 第81章 歹毒,最好让天下大乱 威严的王座上最后只留下了胜者,而伏跪的人,将注定被安排。这就是历史,这就是所谓的成王败寇。 宝郡王的父亲是懿德帝的手足,那时的慎王是何等的风光啊,差一步就能登上王座,偏偏,死在了懿德帝手上。宝郡王只恨当初还太年少,竟然不能为父亲做些什么,要是能重来,这王座上的未必是他懿德帝。 儿时的宝郡王看着慎王死在宫变上,时间会遗忘那段往事,可是他的仇恨一丝一毫,从来都没减少过,每一滴溅到他脸上的血,都是他仇恨的见证。 沉水香的味道盖过了他身上行尸走肉般的腐臭,宝郡王看着上首的人,他大发慈悲,没有斩草除根,可惜了,帝王竟然这般心慈手软,要是换了父王,恐怕赵玉显的尸首都找不全。 宝郡王隐晦的朝书房里的几个人递了眼神,那几人心领神会,马上消停了,谢了恩就随着宝郡王走了出去。 御书房恢复了平静,元盛赶紧给懿德帝端了一盏参茶。 懿德帝喝了一口,放下了茶盏,看着眼前丞相和御史中丞弹劾宗室的折子,沉声道:“元盛,传旨,宝郡王忠贞纯良、克己复礼,着晋为亲王,赐号纯,下去办吧。” 元盛大惊,瞬间哑然了,懿德帝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人,难得松了眉头,“元盛啊,不是所有人都会满足于现状的,世人总是贪心的,且瞧瞧往后,朕这个纯亲王,可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么简单。” 元盛心里盘算着,大概是知道懿德帝的意图了,只有在高处的人,才会更忘我,更投入。 ...... 圣旨从拟好到颁布,就只用了一天时间。宗室在御书房被懿德帝驳斥后,宗妇就在凤仪宫得到了皇后的封赏。 赵玉琅端坐在观澜居,眼底是淡淡的青黑,像是一晚没睡的样子。昨日见了杨涛,晚间,魏峥就将赵玉琅叫到相府议事,没想到,鹿郡的人好好的,但是管彦归竟然察觉到了些什么,打发了人潜回了鹿郡,昨夜子时,那人就在官道上被抓住了,可是千防万防,还是漏了一个。 沿路都派了人搜查,奈何那漏网之鱼滑不溜秋,竟然到现在都没被抓住。赵玉琅怕消息会传回卢阳,届时,就不是计划成不成功的问题了,管彦归就是疯狗,入了穷巷,指不定会和朝廷同归于尽。 昨夜,赵玉琅就将暗网撒了出去,那人肯定藏在暗处,沿路没收到消息,那指定是逃到别的地方了,鹿郡和卢阳他怕是都不敢回去的,那能去哪呢? 魏峥和魏相现在都分身乏术,根本没办法亲自去抓人,赵玉琅又要监视着别国的动静和关外的事宜,现在,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魏相,现下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变数身上,就算抓到了人,卢阳也一定会起疑心的,与其等着卢阳动手,不如就趁早收网,我们的人早就控制了鹿郡,鹿郡和卢阳的账册也已经到手了,卢阳,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况且,朝廷还握着管彦归试图用死士谋害中宫的证据。” 魏廷知道赵玉琅说的都是事实,现在确实宜早不宜迟,最好就是这几天,早些拿下卢阳,对上京才是最好的选择。 魏峥突然想到了今日,魏泠邀了江雨柔过府一叙,江雨柔的话语中,很明显是在说,江淮清的腿伤,神医已经在着手医治了,并且收效甚巨,假以时日,江氏将彻底取代管氏的地位。 想到这些,魏峥兴奋道:“那这时机岂不是刚好?边关现下还算稳定,鹿郡难题迎刃而解了,虽说风云涌动,但是说不好就是机遇。管氏落幕后的接替者我们都找好了,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是啊,被动的该是卢阳管氏,该害怕的也是那群贪婪之徒才对。 赵玉琅站起身来,身上是年轻一辈才有的朝气和自信,“明日本宫就上禀陛下,是时候收网了。” ...... 赵玉琅换了一身衣物,洗漱好之后就带着孙鸿和陈钊进宫去了。 马车上,赵玉琅闭着眼假寐,虽是如此,但是他已经在脑中回想宗室昨日进宫的缘由了,今日正巧,该把近日的消息和太子哥哥通个气了,想必,太子哥哥也有事要跟他商量。 慎王一脉在先帝时就受到了厌弃,一直到父皇登基后,因着手足之情,对慎王唯一的骨血格外宽容。昨日就是宝郡王带头进的宫,不,现在应该说是纯亲王了。这纯亲王比赵玉琅大两岁,当年慎王伏诛,他早已记事,这里面难道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么? 赵玉琅不相信,纯亲王会心无芥蒂的和皇室相处,说起来,恐怕他最恨的就是当年和慎王有冲突的那些人。 这昌颐郡主过两日就出宫了,宗室一向没什么话语权,一窝蜂涌进皇宫,倒像是试探父皇的心意一般。宗妇昨日在凤仪宫得了封赏,一来二去,那些墙头草也会安分一段时间。 半个时辰后,赵玉琅就进了御书房。懿德帝左手边的都是朝臣弹劾宗室的折子,折子上都是宗室这些年仗着血脉和头衔,在上京乃至别的封地犯下的罪过。此前,没有半点风声,不知为何,突然就有案件暴露在朝臣的视野中了。 丞相和御史台不上奏折都不行,懿德帝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已经派了人去核查,所以才压着弹劾没有惊动下臣。 赵玉琅看着那堆折子,按理说,要瞒住这些事得费一番功夫,但也不是不能做到,为何幕后之人突然就敞开了大门,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是请君入瓮的把戏了。 “父皇,弹劾之事未必全然作假,但是,操纵者像是已经想好了两条路,只要父皇顺着弹劾的折子斥责降罪宗室,不日就会传出您残暴冷酷、不顾手足的名声,要是父皇决心替其隐瞒,那便会收获无尽的祸事,届时百姓怨声载道,皇室一样会被扣上无德无能,任人唯亲的罪名,横竖,那都是有心人必胜的局面。” 赵玉琅说的话正是懿德帝心中所想,难怪这些折子会在这个档口出现,怕是有人料到了边关已经危机四伏,加上卢阳管氏之事,正是推波助澜,搅弄风云的好时候啊。 殿内像是刮进来了刺骨的寒风,懿德帝只觉得脊背都是冰凉的,“好啊,他们竟这般歹毒,恨不得璃国大乱才好!” 第82章 稳重,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懿德帝知道,这些年宗室对朝廷多有不满,无非就是满朝文武几乎没有站队宗室的,所以他们才再三试探,就想从帝王身上刮下一层肉来。 这不,昌颐刚册封,他们便等不及了,恨不得整个家族的人,连最低等的伙夫都给个官当当。 不过没关系,宗室还没有到能威慑朝廷的时候,一个纯亲王,就想带着一众墙头草挑衅皇室? 赵玉琅看着懿德帝的神色,不像是会因为纯亲王一事大动肝火的,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静静等待懿德帝的下文。 懿德帝呼出一口浊气,“罢了,先不论宗室之事,这些时日,宗室还算是在掌控之中,就先让他们蹦跶着。太子已经着人在暗中监视着了,若是他们安分守己,朝廷也不是养不起他们。这些事,朕自有成算,琅儿,你这么着急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禀告的?” 赵玉琅点头,道,“父皇,卢阳管氏暗中派了人去鹿郡,江氏了人去拦截,暗网也处处留意着,但是,还是有落网之鱼。那探子失了行踪,不知道窜逃到了哪里,再者,现在腾不出人手专门解决那人,儿臣和魏相商量了,现在时机成熟,是时候收网了。” 这消息也是昨夜才收到的,卢阳那边起码得两天才能觉察出不妥,现下布置起来,只要动作够快,一网打尽都是有可能的。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管氏那边究竟会如何应对,谁也没办法预料。 懿德帝沉思片刻,缓声道:“既然你拿定了主意,那就去东宫,将计划和你太子哥哥好好梳理一通,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太子那边也好替你再做一番周全,你底下的人手不少,魏相想来也会全力以赴,朕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末了,懿德帝又补充了一句,“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谁都想尽善尽美,但,切莫贪功冒进。” 赵玉琅朗声应道:“是。” 待赵玉琅行礼告退时,懿德帝摆了摆手,“去吧。” 赵玉琅耳力好,轻而易举就听出了懿德帝口中的关切,他怎么会遗漏,他的父皇,总是这样...... 从御书房出来后,赵玉琅拐了个弯就去了东宫。太子虽说是被禁足了,但是有眼力见的朝臣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太子只是近段时间没有在朝理事,但是该知道的,该部署的一件没落。这不,赵玉琅刚踏进东宫的门,就有脸熟的内侍带着他进去了。 赵玉显就在廊下的八角亭中喝茶。今日万里晴空,屋外的寒气都消散了不少,这样好的天气,赵玉显一开始还感叹无人共赏,这赵玉琅来的正巧,赶上了这壶新茶。 琉璃瓦上还有一层厚实的积雪,赵玉琅大踏步走到了亭子里,檐角黄铜色的感风铃铛左右晃了两下,那着雪色狐裘的年轻人就轻巧的落了座。 只听见珠玉叮铃下落,原是赵玉琅在说话。 “兄长,鹿郡和卢阳该收网了,人手今日就会撒出去,鹿郡和卢阳相距甚远,加上鹿郡有江氏加持,是最好的启动点。” 赵玉显知道,他这个弟弟是最有成算的,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必然做好了准备。 “好啊,这回要是成了,也算是了却了父皇的一桩心事,不过,那条溜掉的鱼儿,你打算怎么办?” 赵玉琅轻笑一声:“兄长今日这般沉稳,想来,那鱼儿翻不起风浪的,这几日在内宫没有看到沈珂,估计是在路上了。” 果真什么也瞒不过赵玉琅,这暗网将卢阳的一举一动上禀时,赵玉显就将沈珂调走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拦住人。 卢阳到鹿郡的路有好几条,现下有多路人马在盘查,管彦归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那大抵也会很快猜到上京的障眼法,届时,明阳郡主不知道还能不能…… 赵玉琅看到了赵玉显面上的愁思,他何尝不知,无论动作多快,都做不到万无一失。管彦归这样疯狂的性子,第一个要拿来开刀的,就是和上京有瓜葛的人。 流血是必然的,现在也不是悲伤叹惋的时候,赵玉显思忖了片刻,问道:“神医已经到了鹿郡了,那鹿郡的情况怎么样了?江淮清能不能接过担子,可是至关重要的。” 这个问题好说,江淮清是最想让管氏覆灭的人了,当初的合作,也是江氏有心促成的,否则,凭着皇室如何威逼利诱,那也需要不少时日才能敲下这块硬骨头。 “江淮清啊,那人原是江氏最出色的继承人,一朝被黑心肠的人害得差点永远失去双腿,想来,这个仇,江氏必定会不遗余力的报复回去,再者,江淮清为人便不是个软弱的,这些年,他为了江氏不知付出了多少。” 赵玉显听完赵玉琅的一番话,虽说安定了不少,但难免也会担忧,“玉琅,你可想过,这样的人,往往最不愿被人驱使,往后得恩威并施才好。” 赵玉琅点头称是,虽说江氏决定效忠皇室,但说到底,强龙敌不过地头蛇,鹿郡山高路远,未来的事谁也不好说。 新茶也喝完了,赵玉琅还有好些事要做,时辰不早了,宫外还有一桩事呢,不知想到什么,赵玉琅一下柔和了眉眼。 赵玉显在沸腾的热气中窥见了一丝不同寻常,他这个弟弟,像是对谁芳心暗许了,不然怎的一副思春的模样。 这倒是稀奇,这么些年,赵玉琅可是油盐不进,父皇母后好说歹说,他就是一副推拒的模样,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有这样大的本事。 赵玉琅嘴角的笑意压了下去,便同赵玉显告辞。 赵玉显放下茶罐,假装严肃道:“还有一事,你可知宗室为何不依不饶?” 赵玉琅想到自己还有内情并不知晓,于是便摇了摇头。 赵玉显继续说道,“这些年他们坐了冷板凳,虽说好吃好喝的供着,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且瞧着吧,他们试探完,也该发动了。” 赵玉显这话,像是料定了他们会造反,什么叫试探?和父皇一样吗?难不成…… 赵玉琅颓然醒得了,难怪父皇那晚要发作,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看样子,是早就猜到了。 赵玉琅轻“嘶”了一声,拍了拍脑门,“是我魔怔了,一时没想到这些,果然,乱花渐欲迷人眼,上京就不该传我智绝近妖的,皇兄,我先行一步。” 话罢,赵玉琅就匆匆离去了,差点和来送信的内侍撞在了一起。 赵玉显无奈,果然,他这个弟弟还是少年人啊,一点都不稳重。 后来赵玉显又嘟囔了一句,“还没问他这么着急出宫做甚呢,这回错过了,又得等下回了,唉……” 来不及多想,内侍便匆匆递了信进来。赵玉显接过那信,眸中顿时泛起寒意。 第83章 口脂,丹色点朱唇 赵玉显手中的信纸已经出现了褶皱,原先的温和被愠怒取代了。赵玉显没想到,连沈柯都被人埋伏了,听说还中了一箭,郜阳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的势力? 这赵玉琅已经出了宫,再将人唤回来怕是要被他笑话了。罢了罢了,晚些在叫福禄去递消息吧,好在,沈柯在郜阳也重伤了那探子,这也不算是全无收获了。 福登召来宫女将石桌上的器具收了回去,随后就跟着赵玉显去了书房。 赵玉显原先还没想明白,这探子出了鹿郡和卢阳,还能往哪里去呢?沿路都有拦截的人,无论他怎么掩饰都逃不出去。没想到,这探子竟然一路往上京来了,看来,上京是有他的接头人啊,就算不是接头人,那也一定是有能力递消息到他的好舅舅手中的。 郜阳早在清理启国的哨子时就肃清了,看来还是遗漏了城中的其他势力,要不是有人刻意拦截,这探子早就被抓到了。赵玉显看一下案桌上的兵力分布图又看了一眼侧边的宗亲势力图。 这郜阳的守城将领是白帆,那是他三弟亲自提拔上去的,绝不可能叛变,信中只说了是一股不明势力,难不成是江湖势力?又或者是管氏还有另外的帮手不成?这些暂且不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上京城中的那群人是谁。 ...... 郜阳城郊,沈柯一刻不停的策马往上京赶,因着拉缰绳的手太用力了,右臂又开始渗血。吴均看这情形,已过未时,就算把马跑死了,这一时半会也到不了上京啊。 吴均焦灼道:“大人!您不能继续赶路了,再这么下去,您的伤口怕是难好了,再说了,暗网早就把密信递上去了,昨日发出的,怎么说今日也到了殿下手中,殿下不会不管的,您还是先停下歇歇,好歹再上一次药啊。” 沈柯感受到箭伤正在拉扯着他的神经,但他不想停下,这伤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可那探子却溜了,这探子身边还跟着两个武功高强的人,现下就往上京去了,上京遍地都是重要人物,他沈柯如何耽搁得起。 但见吴均这般担忧,沈柯还是领情的,“无碍,全速前进即可,今夜子时一定要到上京。” 吴均知道沈柯的性子,该到了拼命的时候他就是豁出去也在所不惜,他身为下属,那便只能尽力去护住主子了。 马蹄下扬起的尘土霎时就被风吹散了,朦胧中只能看到一队人马的背影越来越远。 ...... 此时的听雨阁,魏泠终于等到了最想要的消息,一时难免雀跃。 “当真!揽竹,那就去准备吧,爹爹准备的那些人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这么久没拿趁手的家伙了,吩咐下去,今夜就包抄了整条东街巷子,先前我安插在周围的人,暂时不动,这些人狡猾得很,说不定最后会出阴招。” 言萃将青玉色的披风往魏泠的肩上放,待系好了系带,又将魏泠鬓边的发丝整理好,这才满意的开口,“姑娘,现下可以出门了,是去找江姑娘还是去瑞云台呢?” 魏泠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当然是去瑞云台呀,还有些事没解决呢,等料理好了再去吃啊念姐姐的梅子酒,新酒肯定也好喝。” 魏泠自顾自的说着话,哪成想娘亲就在这时进来了。 相夫人拉过魏泠的手,细细感受着温度,“有些冷,待会出门就带上手炉,嬷嬷已经给你备好了。” 魏泠今日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素净了些,应该上一层口脂才对。 相夫人一向用行动说话,抬脚就去了妆台,口脂的颜色颇多,相夫人挑来选去,左手边的也合适,右手边的也不错,忽的,相夫人的眼光就被最顶层的那口脂吸引了。 魏泠看清了相夫人的动作,想要阻止,“娘亲...” 相夫人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同,只是对着魏泠笑笑,“娘亲看看啊。” 站在魏泠身后的言萃一下不知所措,早知道就把它藏起来了,当时就是因为这浮雕好看,这才放在了台面上。相夫人专心的很,但是相夫人身边的陈嬷嬷确实是人精,加上陈嬷嬷一心关注着魏泠的动静,还真被她注意到了她家姑娘脸上的霞色。 陈嬷嬷眼神闪烁了几下,随即压下了渐渐上翘的嘴角。 另一边,相夫人放下了手里纠结的颜色,马上拿起了那有浮雕的小玉罐,待打开了盖子,看清了那口脂的颜色,一下欣喜了,“好,这个好,这个最适合娘的乖囡囡了,可这还是新的,怎么,繁儿是不喜欢吗?” 魏泠绞着帕子,还好有披风挡着,才不至于被娘亲看见促狭的样子。魏泠听着娘亲的问话,踩着绣鞋,缓步上前道:“喜欢的,就是...就是还来不及用。” 相夫人二话不说,拉着魏泠就坐下了。妆台的镜子清晰的照出了魏泠的脸,就是不施粉黛都让人心动,鬓边的点翠双蝶簪子都不及眼前人的半分颜色,莫说,现在的美人眼波流转间的灵动模样了。 相夫人用指腹沾了口脂,轻轻涂在魏泠的唇上,丹色的口脂落在魏泠的唇上,少女软儒的唇此刻像是盛放的鲜花,微张着的唇还有饱满的唇珠,每一处都是老天爷的偏爱。 言萃和揽竹看呆了,只是重复着,“好看,真好看。” 陈嬷嬷在一边偷笑,姑娘身边的都是小孩子呢。改天啊,她得好好打听打听...... 相夫人端详着魏泠的脸,满意的点头道:“我家繁儿就是生的好看,就是为娘年轻时啊,都得忌惮三分呢,这口脂的颜色称你,往后可要多多发觉这些好颜色,实在选不出来,那就让娘亲帮你。” 相比于相夫人的欢快,魏泠只是愣愣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这颜色真好看,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买的,他是不是想象过这颜色用在她唇上的情形呢...... 不知不觉间,魏泠的指腹轻轻抚着那雕花,这花竟是海棠,怎会这般巧? 不容魏泠多想,相夫人便继续说了,“繁儿,现下可以出门了,鲜花一般的人儿就得大大方方的出去逛一圈,对了,你是要去瑞云台的,你哥哥还在值上,好在你也是去过多次了,那三殿下也是你哥哥的至交,娘亲也是放心的,好了,快去吧,再不去可就要晚了。” 魏泠听到娘亲言语间对赵玉琅的信任,竟然一时语塞,也不知道以后娘亲知道了,会不会震惊到,罢了罢了,以后再说吧...... 第84章 预判没人比我更上心了 魏泠忙活了好一阵,终于是从自家娘亲的手底下出来了。庭院深深霜雪渐染,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事会不会顺利一些。魏泠自认为不是一个容易退却的人,可这次,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魏泠怀中放着魏峥留下来的竹哨,她的袖袋还有魏廷不久前给她的信符,这是爹爹布置在上京的最后一道防线。魏泠想着这些时日以来得到的消息 ,特别是关于卢阳和东街那伙人之间,他们的疏漏未免太大了些。 魏泠拿出了信符,揽竹马上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侧耳听了过去。 言萃不知道魏泠心中所想,一心看着面前的路,等到言萃再回头,揽竹已经转身准备走了。揽竹有魏泠安排的事要做,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冲魏泠看过去一眼,在魏泠点头示意之后就先从中庭的角门离开了。 言萃不大理解,刚刚在房中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怎么揽竹这会又走了?不过,自家姑娘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她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想到这些,言萃继续专心扶着魏泠去了。 魏泠青玉色的披风划过门槛,一朵漂亮的花甩了出来。此时,那只养在听雨阁廊下的娇凤,像是感受到了风的凛冽,竟然从它嘴里听到了重复的几个字,“风起了...风起了。” ...... 相夫人看着魏泠出了门,此刻便又折返回了魏泠的寝居。妆台上还好好的放着那品相上好的口脂,就这么小巧的东西,竟是用暖玉雕刻的,看样子,还是用了一块极佳的料子,不然也不会有这般活灵活现的浮雕在。 这花样,是海棠? 相夫人眼神触及到那海棠的浮雕,隐晦的瑟缩了一下,只一秒,她就将情绪隐了下去。 相夫人摩挲着瓶身,垂下的眸子里未显露情绪,只是她的指节因为用了极大的力气,所以发白的地方便被陈嬷嬷一览无余。 陈嬷嬷几步上前,从相夫人手里接过了那口脂,语气难掩担心,“夫人,您既然什么都知晓,为何刚刚只字不提啊,不然,好歹能拦住姑娘。” 相夫人叹了口气,扶着桌角站了起来。 “嬷嬷,你知道的,繁儿她,如何拦得住?她的性子这般刚强,一但她认定了什么事,那可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否则,你当那照夜玉狮子是怎么被她驯服的,当时,她整个手掌被缰绳勒的血肉模糊,你见她说过一句放弃吗?为娘亲的怎么会不了解她,繁儿啊,有她的打算。就算她不说,可那人若是不值得她付出,便不会有今天了。” 相夫人这话一说出来,陈嬷嬷一时不知自家夫人究竟是担忧什么,难不成是...... 陈嬷嬷眼中一时惊惧万分,“夫人,莫不是......” 陈嬷嬷未说出口的话,一下就被相夫人的一个眼神止住了,“嬷嬷,她有自己的劫要过,我也老了,孩儿们该自己做选择了,总不能靠着莫须有的事就让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幸福,这对谁都不公平。” 陈嬷嬷知道,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只不过,他们总是要长大的。 “夫人,老奴知道了,此事只会烂在奴婢肚子里,若非夫人示意,此生,奴绝不提起半分。” ...... 魏泠哪里知道府中发生的事情,一到瑞云台,马上就被掌柜的带到了三楼。此时的三楼静悄悄的,看来,赵玉琅还没到,也好,那她就再好好理理。魏泠纤细的指节,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这揽竹约莫得再过一会才能等到哥哥,虽不知会不会用到这步棋,但求安心吧。 魏泠没想错,魏峥确实得好一会才能出兵部,因为赵玉琅出了东宫,只几个拐就去了兵部的衙署。 赵玉琅猜想,那人不多时就要到上京了,也就意味着上京蛰伏着的蝎子马上就要探出有毒的尾针了,现在就看,究竟是哪一波人马这么迫不及待血染午门了。 魏峥灌了几口茶水清了清嗓子,他这一天都泡在兵部看卷宗,愣是话没说两句,此刻的嗓子还有点哑然,“今晚我妹妹就该去将东街的人抓回来审讯了,那东街的肯定是卢阳放在上京的人,算着时间,郜阳到上京,最迟今晚子时他也该到了,就是不知道最后他会去哪里,若去的是纯...”。 魏峥停顿了下继续说,“那可是个大麻烦,不会有人这么傻,现在就暴露吧?所以啊,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先去东街那户人家里,其他或多或少有参与的,也只敢在暗处行事的。” 赵玉琅若是要听魏峥分析这些,也不必亲自过来一趟了。 “拙安,怕就怕他铤而走险,若是将人网在东街就地斩杀是暗处的人最想看到的,那未来,可就真的棘手了。” 魏峥品着赵玉琅的话,原先的镇定一下就慌乱了,焦灼的拍案而起,“不好!繁儿岂不是要被牵连?这,这纯亲王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他就是最狡猾的,他和东街的联系定然是连卢阳都瞒着的,一波波的钱财砸下去,那东街的人如何会不心动,他根本就没有推翻朝堂的本事,他就是想把你和相府都绞杀,这样也足够让璃国元气大伤了。” 赵玉琅继续补充道,“是啊,纯亲王倒是清楚他的能力在哪里,布局也缜密的紧。” 魏峥重重拍响桌上的折子,无奈道,“你这说的什么话,现在怎么夸起来这样的人来了,也不想想对策。” 赵玉琅一下被气笑了,倒了一杯茶给魏峥,“你先坐下,倒是听我说完。” 魏峥这回倒是听话,坐回去,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赵玉琅。 “他这样安排,那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他下套啊,说不好已经有人想好了要怎么逮住他了,诱饵一放出去,若他沉不住气自己跳出来,还被抓到了把柄,那就是他为鱼肉了,最后,我来这里就是提醒一下你这件事,也不是要你自乱阵脚的,无论如何,首要的是将那东街的人包抄,最好活捉那条鱼,纯亲王的事先放着,陛下自有安排。” 魏峥点了点头,可他听来听去,怎么这赵玉琅是一点不关心他妹妹的安危呢。 这么想着,魏峥就果断开口表达不满了,“你是一点不上心我妹妹啊,就一句不说保护她的话?可真行啊,真是我好哥们。” 赵玉琅丝毫没有被责备的不满,反而满面春风道:“上心啊,没有人比我更上心了......” 只是赵玉琅后面的那句话说的极小声,魏峥一下没听清,疑惑道:“你嘟嘟囔囔什么呢,不管你了,上心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待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赵玉琅也没有多久留,站起来就要走,顺道拉上了魏峥。 魏峥不明所以,“诶...你拉我作甚?什么事这般着急啊。” 赵玉琅幽幽道,“忘了跟你说了,揽竹似乎带了繁儿的话来找你,就在外头,你快些出去为好,不然就要耽误了。” 这话说得魏峥憋闷,“那你不早说啊。” 走出去了两步,魏峥恍然大悟,“哦~ 我知道了,原来你这老狐狸都算好了,你早就知道揽竹为了什么事来的,你就是故意框我的,你这家伙,可别有一天落在我手里,届时不好好灌你几大缸子酒都算我怂!” 可惜了,赵玉琅早就跨出了几步距离,魏峥想打他都够不着。 隔着几米的距离,赵玉琅都能听到魏峥喋喋不休。 “诶...” “还有啊,繁儿是你叫的吗?” “诶...你倒是等会我...” 第85章 痛楚,大司马他唯有一死 一日前,风国大彻殿。 幽帝端坐高台,方才手底下的人来回禀,说是沐王几次强闯水牢,但是都被荆奴挡了回去,听说沐王离开的时候很是羞恼,扬言要将大司马这一干人等全部处死。 幽帝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衣袖,不甚在意底下人的回话,有荆奴在,沐王还不至于坏了他的事。现在朝中和民间都对他这个皇帝不甚满意,就是因为大司马入狱一事,不过没关系,只要大司马的一条命好生生的留着,那些个反臣便不敢轻举妄动。 幽帝现在还能基本掌握朝堂,再者说了,兵权可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量那白澈翻不出什么水花出来,只等着看启国对璃国发难了。 ...... 大司徒府,书房里乌泱泱站了十几个各色官袍的朝臣,原先争执不休的场面,因为白澈今日送来的密信戛然而止。 大司徒司战掌军,他见惯了腥风血雨和尸山血海,可这次,一向处变不惊的大司徒,拿着密信的手都在颤抖。 密信上的是关于而今对大司马的处置,一个死字。 死有何难,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一死,以死明志肃清朝堂是一死,而今,一杯毒酒冤死牢狱,这也是一死。是,求死不难,可若是想在灿若金石的朝阳下死,在现下竟成了一种奢望。 大司马这样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从入朝为官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十年了。不过六十的年纪,满头华发,身形消瘦,看着比八十岁的老翁还沧桑,他手上握笔留下的茧子,还有桌面被翻烂的书册、无处不在的竹简,都是他为风国贡献留下的痕迹。 朝堂上的铮铮铁骨和狱中的誓死不屈,这样一个忠臣,最后的下场,竟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赐死吗? 大司徒忍下痛楚,胸中像是被抽干了血气,想对着底下的众人说些什么,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每每说出一个字,底下的人就呼吸一滞并着脸色惨败。 “殿下...说,大司马,唯一......死。” 大司徒喉头哽咽,几次快要背过气去,他知道,这一次不是殿下不去救人,是根本没有办法去救人。 大司马在风国的地位是文臣之首,只有他惨死在狱中,幽帝才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若是殿下犹豫了,选择假死救下大司马,那就正中幽帝的下怀。 幽帝现在打着两手算盘,若是大司马活生生的,那就死死牵制了百官和民间,若是大司马假死,那就会被幽帝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届时,无论是民间还是官员队伍,就已经失了先机,幽帝再下海捕文书,抓到了大司马就斩杀,再随意安上一个罪责,史书上焉有一代文臣的立锥之地? 殿下此番定是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可是,一个死字,让谁动手?谁有那个胆量动手?水牢现在重重阻碍,陛下的心腹荆奴就守在外头,连沐王都不得靠近。 大司徒一时间想不到人选,书房静悄悄的,只留下悲戚的朝臣黯然垂泪。 过了半炷香,大司徒已经打算好了,他和殿下的关系那幽帝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叫他去做好了,左右不过被猜忌,大司马连死都不惧,他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还不等他开口,书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司徒眼下清明,这声音,是殿下手底下的人,对!是阿鹏。 大司徒知道阿鹏不能久留,毕竟阿鹏的行踪隐蔽才更有利于殿下和风国的联络。想到这些,大司徒几步出了书房门。阿鹏将字条交给大司徒后就行礼告退了,很快,几阵风声后,阿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大司徒借着月色看清了字条上的内容,荆奴?怎会是他? 不论风国怎么腥风血雨,璃国的白澈倒是在还算平静的四方馆里望着乌云遮蔽的天空。今夜,没有一颗星子,而他的恩师啊,过不久就会化作流星,从此长眠星河了吧,他,再也没有老师了,再也没有了...... 白澈突然想到了赵玉琅,他说的,不可能万事都如他所想,完美的计划反倒是最大的破绽,看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若是站在了赵玉琅的对立面,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 揽竹在兵部的衙署等了一段时间,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她还要去找魏泠呢,这公子怎么还没来啊,真让人着急啊。 揽竹左等右等,好歹是等到了,原来是三殿下在里头啊,那这么说来,公子肯定是知道些东西了。看到人出来了,揽竹马上迎了上去,将信符拿给魏峥之后,都不用多说什么,魏峥心下就知道魏泠的想法了。 待揽竹将大概跟魏峥说了一遍,魏峥就示意揽竹先回府去。 原先魏峥还不知道赵玉琅说的那个已经有主意要布局的人是谁,这下还有什么不懂的。赵玉琅看着魏峥手里的信符,轻笑了一声。 “你看这信符,上京怕是没有人能逃出去了,想来,你的宝贝妹妹是不可能有危险的了,你且放心做你的,东街的宵小还不够看的,且相信你妹妹的本事,她啊,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魏峥听着这话,神色傲娇,“那是,我爹将信符交给繁儿,那就证明,我丞相府的女儿家不比男儿差半分,看这形势,上京越发没有能和我妹妹比肩的人存在了。” 赵玉琅刚想接着魏峥的话说下去,谁料,魏峥大跨步离开了,离开前还回头煞有介事的对赵玉琅说,“跟你说你也不懂的,嘿!我还是干正事好了,待结束了这档子事,再去你的瑞云台喝酒啊。” 赵玉琅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魏峥,真真是没把他放在为妹妹择夫的范围内啊,他这妹夫怕是难当了,光这魏峥都难搞定啊,看来,他得多屯一些酒才行。 魏峥现在应该是去部署了,那他也该去瑞云台了,他的小泠儿怕是等了许久了,也不知道掌柜的有没有照看好她。 赵玉琅接过孙鸿牵过来的马,皂靴踩上马镫,雪色的狐裘似要划破天际,几瞬之间,乌骓就带着俊朗的青年离去了。 时辰不早了,他啊,该带小泠儿用些晚膳了...... 第86章 缱绻,他照样是凡夫俗子 魏泠在瑞云台等了一段时间,此刻她还全然不知,这三楼的玄妙被人惦记了。 三楼的厢房有两间是主家办事用的,就算是瑞云台大堂都坐不下了,那也几乎没有对外开放过,更不用说魏泠而今就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了。 掌柜的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就先准备了些小食端上楼。这不,刚巧那平昌伯爵府的大公子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抬脚上楼的掌柜。平昌伯爵府的大公子招摇惯了,若是三楼还有雅间那他怎肯在二楼屈尊? 眼看着掌柜的消失在了转角,梁成勾了勾唇计上心头。 这瑞云台不是明面上交给赵玉琅的,但是侯爵内部也早有风声,特别是赵玉琅生辰那日,那可是连太子都来了的地界。因为这一层关系,瑞云台自从交到赵玉琅手里后就没有哪个胆大的敢来闹事。 梁成也不是个蠢的,也没想过要闹出多大的动静,他就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才能成为这瑞云台的座上宾。若是条件允许,他一定要给那人一点教训吃吃。 想着这些,梁成起身带着随从出了瑞云台的大门。 梁成七拐八拐就到了瑞云台的小角门附近。从前的瑞云台他熟得很,这角门还是他有一回为了躲开他爹的鞭子,从瑞云台后门溜出去时乱窜发现的。 当时这角门还有好些人看守,要不是前头的动静吸引了那些看守的人,他还真不知道这地方可以直通所有楼层。也不知道这一次,这个角门会不会被荒废了,若被荒废了最好,他倒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上去。 方庆眼看着梁成就要到那角门了,他总觉得后脖子凉凉,于是使劲一拽,将梁成迈出去的脚拽了回去。 梁成一头雾水,但好歹还保留了一点理智,“老方,你拽我作甚!莫不是你要学我爹管教于我?” 方庆哪里敢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他有预感,这地方说不好真有什么不对的,他和公子是一起长大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子涉险不是。 “公子,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这瑞云台可是靠着三殿下,万一触了贵人的霉头,小的十条命也保不住啊。” 梁成甩开了方庆的手,不满道:“老方,你怎么这般胆小,本公子好歹是伯爵之子,我就是去看看怎么了,我又没闹事,那他三殿下还能吃了你不成?况且,若是这角门派人守住了,那还有我什么事啊,若是我进去了,那就是瑞云台自己看不住,也不能全赖我啊。” 方庆没了法子,自家公子的的野牛脾气只有伯爷降得住,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了,若是被人家抓了,他只能搬出伯爷这座靠山了,届时还望三殿下高抬贵手才行,原谅了他们走错地方的罪责。 梁成见方庆妥协了,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才对嘛,本公子走在前头,你这般害怕,就跟在我身后,届时有什么意外,你就先溜出去搬救兵。” 方庆苦笑的点头,“是,公子。” 方庆就跟在梁成的身后,时不时会回头探探有无危险。好在,梁成已经入了门,他们的身后也没有任何气息,就是不知道这这旋梯上有没有别的机关。 ...... 掌柜的端了小食上去,还未推门进入,那看守角门的暗卫就来回禀了。 楼玄眯了眯眼,嘴角泛起冷意,待看了看厢房的门,便退出去几步远,朝暗卫低声道,“竟有人不知死活擅闯那地方?要不是今早派了人守在顶上,老夫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暗卫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示意是否要将擅闯者杀了丢出去,这动作一出来就被楼玄打了一个爆栗,“你傻啊,得先看看这人究竟是谁,你莫要心急,旋梯到了五米处他就上不来了,那处的机关和守着的暗卫就够他喝一壶的,你且先守着,若是他知难而退了就跟着他,看看他是谁,届时再抓了他好好审问,看是哪方派来的细作。” 暗卫点了点头,随即闪身离开了。 楼玄整理好嘴角,重新绽开笑颜,这才推开厢房的门进去,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小王妃见到或是听到这么血腥的事,这些就交给他们底下的人做。 楼玄一进去,赵玉琅也从隔壁的暗门进来了。说来也巧,赵玉琅一回到瑞云台就和暗卫打了个照面,顺道去旋梯处打量了那擅闯的人,没想到是梁成那家伙。平昌伯负责战马的一应事宜,和镇国将军府关系匪浅,这梁成约莫是为了好玩才想来三楼一探究竟。 平昌伯家风严谨,不知道这次会怎么罚他。反正都是要罚的,那让梁成去三楼看看也不是不行,只要不靠近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思既如此,赵玉琅便吩咐撤了那机关,只叫暗卫关注着就是了。 楼玄拜见了赵玉琅后就退出了门外,和言萃一起守着房门。赵玉琅解了狐裘就坐在魏泠身旁,一五一十的将这件事跟魏泠说完。 魏泠原本就隐约听到了楼玄和暗卫的谈话,那会还以为是什么极重大的事,现在听赵玉琅一分析,原来是梁成那厮。魏泠打小就认识梁成,知道他是个招摇的主,虽说他顽劣,但好歹没什么坏心思,打几顿,打服了就安分了。 魏泠和赵玉琅说了半晌话,最后索性随那梁成去了。 桌上的小食吃了一些,赵玉琅便叫楼玄可以准备晚膳了。趁着膳食还没端上来,赵玉琅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小泠儿,这么些时日未见,都来不及和她好好说说话。 赵玉琅的目光缱绻,当眸光落在魏泠的唇上时,那丹色的口脂乍然像是落进清水里的红,霎时便晕开了。赵玉琅知道魏泠不爱奢华,金银玉器于她不过是装饰,可今日,她着素色,发髻上的点翠本该成为唯一瞧得见的艳丽,却生生被朱唇丹色压了下去。 世人多爱好颜色,赵玉琅承认,他就是凡夫俗子一个。 第87章 欢喜,小生我以身相许 魏泠轻抿唇瓣,她单看赵玉琅这缱绻的眼神都差点招架不住。换做此前的其他时候,魏泠时时感受到的都是打量的神色,那些打量的眼光或是在好奇或是在隐晦的表达阴暗的心思,独独不似赵玉琅。 他只是望着,眼神透亮,魏泠说不好他是在想什么,依着赵玉琅脾性,这人大概是在暗暗欣赏吗? 魏泠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因为她爽了季沅沅的约,自家哥哥恨不得带上茶经亲自去找季沅沅泡小团茶。也是因为魏泠的爽约,魏峥可算找到机会光明正大的去太尉府找季沅沅了,虽然打的是魏泠的旗子。好在季大人一家“通情达理”,欢欢喜喜的将请帖接了去,这才有了后面的炙鹿宴。 也是隔了一段时间了,魏泠只能记得宴席上魏峥看向季沅沅时的情景。那会沅沅梳了流云髻,鬓边缀着白玉响铃簪,姣好的脸庞比白玉还更胜几分。那会儿哥哥也没说什么话,就是痴痴地看着。再看现下的场面,想来也是同理可得的吧。 思绪散去,魏泠便觉着自己想的天衣无缝,只要赵玉琅不说什么,待会他被别的事转移了思绪就没事了。魏泠暗暗想,这赵玉琅可千万别蹦出什么“动听”的话来,不然她可就真上了蒸笼,不出一刻就要熟透了。 赵玉琅看的专注,可不影响他注意到魏泠羞赧的表情。刚想调侃人家小姑娘的,可话都没说出来就被更直白的话镇住了。 魏泠就坐在赵玉琅面前,直觉告诉她,这赵玉琅肯定准备调侃她了,这怎么可以。说时迟那时快,魏泠原先含在嘴里的话不带犹豫的说了出去。 “怎么,可是瞧着这颜色有些熟悉?这制作口脂的娘子还真是有几分巧思在,待我寻到了人,必得好好嘉奖一番。” 赵玉琅纳闷了,小姑娘这是没猜到?还是...... 听到娘子二字,赵玉琅差点笑出声来。但看着魏泠起了玩心,赵玉琅无奈的暗自摇头,自然的就接下了魏泠的话。 “是啊,这丹色浓淡相宜真真合适我家小泠儿,也不知这娘子可愿久久留在相府,也好时时为我家小泠儿制作口脂呀。” 好哇,这赵玉琅竟然想套路她。魏泠想他们已经这般熟稔了,那接下来的话实在算不得唐突。 “那若是寻到了人,你说我该如何留住他呢?他那般好的手艺,可不是能轻易打动的,智绝无双的赵公子,可愿为我想一计策呀?” 身兼多职的赵·智绝无双·娘子·玉琅可算是知道魏泠这小机灵鬼的心思了。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自投罗网,况且他早已深陷其中,也不算被套路了。 魏泠猜想,这几句话的功夫足够让赵玉琅看透她的心思,就是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再说些什么。 这厢在想着如何跟人家过招,殊不知赵玉琅早就变了想法。 高大俊逸的青年就端坐在魏泠面前,最宽不过是一臂的距离,魏泠对上了赵玉琅赤诚的眸光,那含笑的眼眸此刻潋滟了一池春色,化开了琉璃砖瓦上厚重的雪。 窗外车马川流之声哗然,却独盖不住赵玉琅吟起的诗。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 …… 魏泠觉着有些热,脸颊滚烫的厉害。她着实低估了赵玉琅,他真是狡猾得很,明知道她最是受不得情话,偏偏要……,奈何此刻避无可避,魏泠轻咳了一下,不自然的想转移话题。 赵玉琅哪会就此打住,这会儿更是如获胜的孔雀一般俏生生的四处开屏。还不等魏泠说别的,赵玉琅就略带踌躇的开口了。 “小泠儿不说话,可是觉得我刚刚唐突了?还是那话太过酸涩,小泠儿有些不欢喜了?” 瞧着这人故作委屈,魏泠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偏生她就是狠不下心来,这下更是一句重话说不出来了。 赵玉琅已经自顾自的站起身来了,他缓慢的踱步到了窗台的一盆绿植处,耳朵还听着身后的动静。这一听,奇怪了,怎么没有脚步声,难道是因为刚刚他太过心绪不宁,所以忽略了什么吗? 果然,人一着急就容易关心则乱,这不,赵玉琅一回身就被魏泠抱了个满怀。 今日魏泠用了海棠香,淡淡的花香和雪松的气息融在一起,在冬日里竟然显得格外温存。 窗是半开着的,低下头便能看到底下的车水马龙。冬日刺骨的风刮起来是一阵接一阵的,饶是屋内燃了炭石,在窗边也能感到凉意。 魏泠将自己缩在赵玉琅怀里,轻轻环抱住赵玉琅劲瘦的腰身,吸了吸鼻子又顿了会道:“我很欢喜,那就奖励赵娘子一个抱抱可好……” “唔!” “你、你…唔,耍唔赖……” 赵玉琅轻喘着,胸腔内心跳如鼓,他就这么低着头,将眼前人尽数看进眼里,最后像发现了什么,抬起指腹轻轻拂压过魏泠的唇。 魏泠被吻的七荤八素,哪里还有力气想事情,只得软软的靠在赵玉琅怀里,任凭他搓圆搓扁。 只是魏泠着实没想到,赵玉琅这人真是不可理喻,他说出来的话跟平日里正经的样子截然不同,怕是只有她才能见到这只风情万种又爱勾人的男狐狸。 略带沙哑的嗓音磨过魏泠的耳畔,只听到赵玉琅轻柔的疑惑,“都吃掉了,这可如何是好?” 魏泠羞恼的闭着眼不去看他,偏偏这赵玉琅他不依不饶的将魏泠抱在怀里,喟叹道:“姑娘既不说话,那小生便自作主张一回。小生误了姑娘的红妆,便只能以身相许方能抵过,还望姑娘不弃,给小生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魏泠被这人的唇舌功夫折服,她实在招架不住,便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 “以身相许啊,好说好说,那便留你在府中服侍,待我挑个良辰吉日,我们即刻完婚可好?” 赵玉琅笑弯了眼,他的小泠儿果真只对他才这般宠溺,这让他如何能不欢喜,如何能不珍惜。 魏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岂会不收一点利息。 趁着赵玉琅恍神,魏泠轻轻退出了赵玉琅的怀抱,走到了绿植面前,抬起手指就逗弄起那叶子来。 “公子可要为我的口脂一并负责呦,不用每日一送,一月即可,公子可要想好了,若是不愿……” 赵玉琅听着前半句话还是开心的,只是后半句甫一出来,他哪还敢偷笑,连忙凑上前去说好。 “都听姑娘的,小生我全权负责。” 第88章 奇怪他们两个会不会太亲近了些 魏泠和赵玉琅这一番打闹倒是让时间过得快了些。两个小二将晚膳送进厢房时梁成就在楼玄的眼皮子底下上了三楼。 赵玉琅熟练地布菜,等魏泠吃好了才打开话头。 “你身边那个会功夫的侍女已经把信符交给魏峥了,这会儿魏峥应该拿着信符去调人了,晚些时候我送你回相府,届时你带上趁手的防身器物再去东街,今夜我约莫得先去一趟纯亲王府,最迟半个时辰会赶来找你,小泠儿要万事小心。” 魏泠知道今夜事关重大,她自然也不敢松懈。她看赵玉琅这样紧张便安抚性的捏了捏赵玉琅的虎口,“我会小心的,倒是你,纯亲王可不是善茬。” 赵玉琅没想到自己成了被安抚的那一个,一时恍然,觉得自己多少带了些娇气,果然啊,有人心疼就是不一样,以后他就可以跟皇姐好好炫耀了。看魏泠这样担忧,赵玉琅马上就点头说好。 晚膳用过了,事情也交代了,赵玉琅便牵着魏泠出了厢房,这时候不早了,魏泠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 梁成没想到这瑞云台的三楼的构造比二楼还过分,这怎么走几步就有回廊和过道啊,七拐八拐的,虽说确实是美轮美奂,但华丽太过了些,迟早他也要把府里的陈设和构造改改,一个小小的酒楼都能这样华丽,没道理伯府要被比下去。 方庆看着自家公子眼红的样子,便开始心疼起伯爷的府库了。 楼玄带着暗卫跟梁成周旋,生怕梁成不按他设计的路线乱闯,没想到这梁成真有一套,走了几盏茶的功夫便随意挑选厢房坐下了,这一坐下,梁成便开始吐槽起来。 “老方啊,你说这瑞云台好歹是个大产业,该说不说,这三楼怎么一个守卫都没有啊,最可怕的就是那角门大开着,也不怕谁误闯,好歹也派人看护着才对,也不知道这主家怎么想的,你看看,我这不是轻而易举就上来了?” 方庆一时语塞,他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就像是人家故意放他们进来的一样,不然怎么一个人都没看到。 暗处的楼玄简直对这对主仆无语了,谁说三楼没人守着,这不是陪着呢嘛。再者说了,这角门本来就是殿下故意留的破绽,就看哪个蠢人自己上钩了,这都好几个月了,就今日有人闯进来,这梁公子怎么回事,不反思自己还阴阳怪气的,真是气煞人也。 楼玄还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谁料那梁成突然起身出了厢房,好巧不巧,这梁成胡乱走了一通,竟然被他发现了廊道右侧山水画旁的另一条过道。这,这,哎呀,不得把人拦下啊。 梁成原先是想歇会就离开的,这三楼也不见得多好玩,好些个地方就跟有屏障一样,想过去但是没有路可以走。原来是被施了障眼法,看来那过道的另一侧才是最有意思的。 梁成拔腿就走,都没等方庆和楼玄反应过来。楼玄看这梁成铁了心要过去,那就这样吧,殿下说不定早就和魏姑娘离开了,反正殿下也没下死命令,梁成是自己溜过去的,他可没看见,对对对,后厨还有好多事呢,殿下英明神武,这点小事就交给殿下处理好了。 方庆看自家公子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偏偏他拦也拦不住,这下可真是热锅上的蚂蚁,急都急死了。这三楼也不知道暗处的人都躲哪去了,方庆也不敢大声叫喊,连着发出好几声气音,“公子啊,我的亲娘诶,您快别去了......” 梁成过了过道,朝里外瞅了瞅,嘿!原来这三楼别有洞天啊。还真别说,这地方真是隐蔽,他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 赵玉琅接过言萃手里的披风,轻轻将人裹住后,微微低头认真打起结来。待挽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时,一声惊恐从赵玉琅的对面传来。 “啊...啊?” “这,这,咱也不是有意的,殿下恕罪,我什么也没看见,我这马上就离开。” 梁成算是知道了,今天不宜出门,他就不该顺着那过道进来。 赵玉琅微抬眼眸,不等赵玉琅说话,楼玄便屁颠屁颠的赶来请罪了,虽说楼玄想逃避,但也不能被殿下抓住扣了赏银才行,起码得找个顶包的。 楼玄眼睛提溜一下,呦呵,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殿下,是这梁公子太过聪慧了,属下是紧赶慢赶没拦住啊,加上殿下也没说要怎么着梁公子,属下也不敢自作主张不是,不过殿下放心,属下这就带他们离开,保证不留话口。” 梁成低头装鹌鹑,本来就要蒙混过关的,可这才赶来的方庆把话头听成活口了,马上便跪倒在梁成脚下嚎了起来,“殿下啊,您就看在老伯爷的份上饶了我家公子吧,我家伯爷可就这一个儿子啊,要是伯爷没了公子该怎么活啊。” 梁成汗流浃背,这方庆怎么回事,耳朵这样不好使! 方庆正哭嚎着,猛地被梁成赏了一个脑瓜子,这才住了嘴,眼泪半下不下的看向梁成。 梁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赵玉琅,见赵玉琅还算和煦,这才小声对方庆嘟囔道:“没说要我死呢,你可别嚎了,再嚎就真见不到我爹了。” 这样紧张的气氛不知还要持续多久,魏泠实在忍不住了,轻笑出声。 待魏泠转回身来看向梁成时,梁成更是比看见赵玉琅时还惊讶,那眼睛睁的圆溜,似乎是怕自己叫出声来,眨巴了两下眼睛便自觉捂住了嘴巴。 梁成心想,我的老天爷啊,这都是什么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就叫他撞见相府和皇子私下议事了,虽说相府和皇宫密不可分,但自己这也算是撞破了一些机密吧。这回怕是等不到老爹的鞭子自己就要人头落地了...... 梁成心里惊涛骇浪,就等着魏泠就地处决他。 像是看出了梁成心里的小九九,魏泠故意走近了几步,吓唬道:“梁成啊梁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听殿下议事,也不知道是伯爷的意思还是......” 梁成最怕这事和他爹扯上关系,他爹兢兢业业一辈子,可不能因为他就被申斥,便立马反驳道:“休要胡说,是我误闯,但我绝对没有偷听,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魏家魏泠,你可不要胡乱牵连我爹。” 魏泠乐了,但看梁成视死如归的表情便不再逗他。赵玉琅缓步上前拍了拍魏泠的脑袋,失笑道:“天色已晚,我叫陈钊护送你回去。” 言萃扶着魏泠从旋梯离开后梁成才回过神来,只听见赵玉琅说,“伯爷为国尽忠,你不必忧心,下次别再胡乱溜达了。” 梁成慌忙谢恩,“多谢殿下高抬贵手,那我这就先行离开,我保证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一个字,请殿下宽心。” ...... 方庆跟着梁成从瑞云台出去后才真的把心放回了肚子,劫后余生,方庆是真的怕了,“公子,还好三殿下宽赦,不然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等了半天也不见回答的方庆疑惑地看向梁成,“公子,公子?” 梁成思绪纷飞,出了瑞云台便没有把刚刚的劫后余生放在心里,他只是觉得魏泠和赵玉琅之间怪怪的,想着便低喃出声,“究竟是哪里怪怪的呢......” 方庆接腔道:“公子,你在说什么怪啊?” 就在这时,梁成一拍脑门,“是了!就是了!老方,你不觉得殿下和魏泠过于亲近了些吗?你几时看到殿下和女子这般亲密,会不会......” 方庆连忙打断道:“公子!” 梁成努嘴不语,这事他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可算是抓到魏泠的小辫子了,谁叫她刚刚吓唬人。 第89章 神秘,厮杀一触即发 子时刚过一刻,浓重的夜色里传来丝丝血腥之气,埋伏在暗处的杀手不动声色的交换了眼神,随后便有人踏着轻功消失在砖瓦上。 东街门户紧闭,一个影子闪过,轻叩门扉的声音响起,吱呀一声,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便将门开了一条缝。 魏泠隐在暗处,看不见那男人的神色,只知道他们耳语了几句,重伤的人就被扶了进去。不用眼睛看魏泠都知道,现如今的东街每隔几步就有杀手在,她大概率就在一些个人的谋算里。 可笑,竟然想来一个天罗地网,那就不能怪她今夜斩断他的手脚了,这般缜密,想来她也是要付出些代价才能脱身了。 魏峥拿着信符去调宣武卫了,不过因为怕惊动东街的人,魏泠只是把他们安插在外围,毕竟得先紧着家里的人,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绝不比杀手来的差。好久没让他们松松筋骨了,这次便打个痛快。 至于宣武卫,那纯亲王也不是个好对付的,指不准他就让东街的人和朝廷同归于尽了,就当个后手吧。 此时,魏泠身侧就站着宣武卫将军范云,见此情景,他不免激起斗志。 “好姑娘,这深入虎穴,招诱敌深入来得巧妙啊,本将军待会就给这群宵小来一个措手不及,哈哈哈,好叫他们知道,上京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范云这话可是扣了好大一顶高帽到魏泠头上啊,一时间,魏泠都不好把真相告诉他了,其实,没有什么诱敌深入,更没有深入虎穴,只是因为这东街的人欺负赵玉琅太狠了,魏泠就是想让他们一步错步步错而后犯更大的错,只要他们来刺杀她,那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她动手了。 当然,魏泠不傻,不会傻傻的等着被刺杀,不过就是个障眼法,今夜相府和朝廷安排的周全,她最多就是充当扮猪吃虎的角儿而已。 魏泠眼瞅着范云眼冒精光,她想了一下,其实范云说的也对,她就是诱敌深入了。对,她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魏泠在心里默默肯定了自己,随后她斟酌的说了一句,“将军谬赞了,我们且安心等待吧。” 这话一出来,范云看魏泠的眼神更慈祥了,哎呀,这女娃娃真沉得住气啊,不愧是魏相的女儿。虽说一开始范云还是有些怀疑魏泠的能力,也不理解相府为何不让魏峥带兵,但此刻,他觉得魏相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远在皇城的魏廷正在同懿德帝分析局势,这冷不丁打了两个喷嚏,也不知是谁在念叨他呢。 懿德帝顿了一下,眼睛扫过下首坐着的人,而后又看了看内殿的炭炉,只一眼,元盛便心领神会带了小太监去添炭火。 ...... 打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之时,瓦片上有人动了。 蒙面的黑衣人提剑旋身朝范云所在的位置刺来。魏泠闪身躲过后递给范云一个眼神,便任范云和黑衣人缠斗。魏泠紧盯着王姓人家的门户,院内有火光了,是时候了。 只见魏泠轻抬手腕发出指令,早先就在四周的人就将那院子围住了,连院子后的几条小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和范云缠斗的杀手不敌范云,很快就被范云打落在地。那刺客倒地吐血,却不见丝毫慌张,魏泠觉得蹊跷,随即,魏泠左右扫视了一番,正巧,她脚边是防箭矢的护盾。 就趁着范云提剑挡住刺客的两秒钟,魏泠飞速下撤,扶起护盾挡在身前,这空隙间,魏泠还能抽空提醒范云,“将军,当心暗器。” 话音刚落,范云就提剑挡了一枚旋镖,好家伙,要不是他手快就被暗算了。 范云哪里忍得了,疾步上前,一脚踹在了刺客的小腹。刺客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但是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范云,而是躲在盾牌后面的魏泠! 范云已经打碎了刺客左臂的手骨,刺客一声惨叫,魏泠悄悄从盾牌后露出小半边脸,刺客看准了时机,在范云打碎他右手骨之前甩出了剩余的两枚旋镖。 “锵” 一枚旋镖打在了范云的佩剑上,范云反手就挑了刺客的手筋。在刺客的惨叫中,范云看见了另一枚旋镖正飞往魏泠,不等回头,就听到了“铿”的一声。 旋镖就插在盾牌边缘,差一点就要擦着魏泠的脖颈飞过。 范云焦灼的喊了一句,“姑娘!” 魏泠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将军莫怕,我没事。” 看着魏泠毫发无伤的站起身时范云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想处理刺客时,那人已经服毒自尽了,想必毒药就藏在牙上。 魏泠刚刚确实是草率了些,不过她是做好了准备的,刚刚她就看那刺客的眼神不干净,果不其然就是冲她来的。 这刺客的旋镖也是用的真好,力度大的吓人,哪怕有盾牌挡着,也震得手生疼。想到这里,魏泠便提醒道:“待会莫要轻敌,当心他们手里的旋镖。” 砖瓦上的杀手看见同伴被杀的这样快,一时间不敢暴露身形,毕竟底下的宣武卫不是吃素的。再者,派去纯亲王府的人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楼主是何打算。杀手里明显有一个头头在,隐在面具下的人看着底下的厮杀,轻眯眼睛,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 ...... 纯亲王府,陈钊麻溜的搬来了雕花紫木椅放在人家院内正中间,赵玉琅就随意的坐着把玩着手上的玉戒。纯亲王一出院子,只觉得两眼一黑。虽说纯亲王心里直打鼓,但面上装的波澜不惊,若不是微微抽搐的嘴角出卖了他,孙鸿还真当他是一条好汉,看来,殿下先前夸他也不过是嘲讽居多。 纯亲王干咳了一声,假装不耐道,“三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玉琅猜测这纯亲王是要出去一趟的,至于去哪里大家心里都有数,待赵玉琅的眼神扫过纯亲王身侧矮小的人时,那人还直直撞上了赵玉琅的眼神。 赵玉琅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早在得知沈柯在郜阳被重伤时他就去查了,郜阳可是有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么些年,白帆愣是一次都没有抓到他的把柄。想来,这就是那个会神级缩骨术的神秘楼主了。 第90章 代价,被打歪的箭矢 纯亲王看赵玉琅漫不经心的扫过了他身旁的人,吓的他心头一跳,这赵玉琅难不成认出时寂来了? 看赵玉琅根本就没有要周旋的想法,纯亲王狠狠拧了一下眉头,心想:大不了就同归于尽,这院子里的杀手和他自己的府兵就算杀不了他赵玉琅,也不会让他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现在朝廷的局势复杂,纯亲王不相信懿德帝会大动干戈,哪怕看在宗亲的面子上,他堂堂亲王也死不了,何况是他赵玉琅堵人在先的。 赵玉琅不过就是往时寂面上落了几个眼神,这纯亲王竟然有鱼死网破之势,惹得赵玉琅内心嗤笑,这么容易就让他遇到了时寂,看来今晚是收获颇丰啊。 时寂看向散漫坐着的赵玉琅,不知道这三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看赵玉琅笃定的模样,时寂猜测他大概率是知道绿苔楼和纯亲王府的交易了。 时寂不动声色的将手背过去,而后做了一个手势。 赵玉琅似无意的开口,眼神确是紧盯着纯亲王。 “王爷,这是准备去哪啊?” “......” 俯趴在屋檐的黑衣人见状眸色一闪,待赵玉琅和纯亲王交谈放松警惕时便飞速离开了。 孙鸿就在纯亲王府外的廊柱下抱剑假寐,一阵风声掠过,孙鸿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后追着黑衣人离开了王府。 ...... 魏泠握了握袖子里的匕首,眼波微动。王姓人户的院子里刀剑声不绝于耳,魏泠就静静地站在范云身侧。 范云的副将一刻钟前去调集了半数宣武卫,此时宣武卫声东击西,假意将目标放在内院,果不其然,昏暗的西侧小路很快就有人试图突围出去。魏泠听着动静,她知道时间差不多了,管氏庶老爷无路可退,突围的人里一定有他,包括郜阳逃回上京的那条鱼,今夜一个也跑不了。 院内抵抗的人都被控制住了,范云正领着魏泠去西侧。魏泠瞧见被十几个打手保护在中间的人,轻呵了一声,这管氏好大的手笔,留在上京的打手也确实武力不俗。可惜了,今夜他们遇到的是战场上的杀神们。 魏泠拢了拢狐裘,余光扫过身后,火把下的影子晃动着。范云的耳朵动了,只侧头和魏泠交换了眼神,随即抽出了侍卫的佩剑朝黑暗中掷去。 利剑破空,随后被兵刃打落在地,魏泠知道自己武力值太低难免会被杀手针对,待范云提剑和杀手交锋时,由十人组成的盾牌方阵就将魏泠层层护住了。 管氏庶老爷搀着重伤的人躲在护卫身后,他根本想不明白,上京何时多了这么多难缠的护卫,那人根本就没说今夜会有这一出。 几日前,管氏庶老爷还和纯亲王通了气,纯亲王出十箱黄金买魏相儿子重伤,怎知今晚出现在东街的是个女娇娘,原想着这女娇娘更好对付,可谁知道现如今被包围着打的是他啊。 管氏庶老爷死死盯着魏泠那边的动静,终于,那群杀手出现了,看来纯亲王还是有点本事的。看到范云和杀手缠斗起来,管氏庶老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管彦森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从昌颐郡主的册封到杨明被抓,甚至是杨涛那竖子天天往瑞云台跑,他不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他那好兄长这些年给他的好处也到头了,他管彦森在上京为管彦归做的事也够多了,今夜就当做两清了。 管彦森垂下眼睛看着身旁重伤的人,待对方的剑刺过来的时候,管彦森毫不犹豫就将那人推了出去。管彦森眼看着他兄长的眼线咽了气,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过了今夜,他就带着那十箱黄金离开上京,卢阳气数已尽,这可是不争的事实,也不能怪他临时变卦不是。 ...... 和范云交手的正是绿苔楼的副楼主京姚。今夜的一切本都在京姚的掌控之下,除了宣武卫,她确实没想到宣武卫会搅和到里面来。 京姚原本的任务就是刺杀赵玉琅,绿苔楼从来都是向钱看,有买家花重金求赵玉琅的命,楼主自然无有不应,不过碍于赵玉琅本人的武力值,经过协商,楼主只是答应了会出手,能不能拿下这条命就不关绿苔楼的事了。 只可惜,今夜赵玉琅一直没有出现,听闻赵玉琅剑法超群,若是有机会交手,大抵也是值得她京姚敬重的对手。 京姚侧身躲开了范云的剑气,内心惊叹道,“好剑法!”不等京姚停歇,范云凌厉的剑意接踵而来...... 管彦森现在被堵得寸步难行,他的护卫被车轮战术消耗了太多,若是再找不到突破口今夜他就要交代在上京了。十米外的魏泠被盾牌方阵保护的严严实实,管彦森捏紧了手里的弩箭,看着一点空隙不留的盾牌方阵陷入了焦灼,要是再不想办法,今夜就是要耗死在上京了。 蓦的,盾牌方阵开了个小口,像是外围人员的收缩导致里面的人没站稳。 魏泠踉跄了几步,最后侧身扶着盾牌才站稳了。 管彦森看准时机举起了弩箭,只要这一箭射中了她,光是箭矢里的剧毒就能要了魏泠的命。 管彦森举起弩箭的瞬间,魏泠的余光将他的动作尽数包揽。魏泠轻笑,她可是很久没有挑战过自己的速度了。在管彦森按下开关的前一秒,魏泠侧身下蹲前顺便使了十成的力将袖中的匕首掷了出去,匕首掷出后盾牌方阵再次严丝合缝。 匕首擦着箭矢直击管彦森的脖颈,管彦森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哪怕管彦森急速侧身后撤,但匕首仍然刺破了管彦森的皮肉,伤口从下巴斜上,割裂了管彦森的上下唇,一直延伸到眼角,伤口深可见骨,若不是有牙关挡着,管彦森的舌头都得被削下一小节。 不出意外,管彦森捂着伤口倒地抽搐。 这是管彦森要为上京谣言付出的代价。 管彦森的弩箭“嗖”的射出了两支,一支扎在盾牌边缘,魏泠算好了的,另一支原本是要落在盾牌正中间的,但是,最后箭矢是被踏马而来的人凌空射出的佩剑打歪了,最后那箭矢只是斜斜扎在了盾牌的边缘。 是谁? 第91章 昏迷,我们都要活着归来 魏泠不解,那佩剑有剑穗,但络子不是烟青色的,所以不是赵玉琅。 京姚同样看见了来人,原本她就和范云打的不相上下,这时候撤退是最好的选择。范云知道眼前的杀手起了撤退的心思,这怎么可以!今夜这么大的一盘棋,若是没有抓到头目多亏啊,一定要拦住她。 这么想着,范云和京姚打得更激烈了,好几次京姚都要接不住招式。京姚也是个有脾气的,这范云忒烦人了,不见血怕是不肯放人。原本好不容易激起了杀意的京姚蓦的听到了绿苔楼撤退的暗哨声...... 听到暗哨后,绿苔楼众人鱼死网破之势太强烈了。范云见势,握紧了拳头,最后不得不收了剑将人放走,没关系,他们还会有再交手的机会。 瞧着管彦森等人被控制住后,魏泠适才转了转腕子回头去寻人。 范云和宣武卫去收拾残局了,魏泠一转身只看见略显嘈杂的环境里一个清隽高挑的男子翻身下马后朝她飞奔而来。 火光摇曳,魏泠的脸在沈柯眼中却渐渐清晰,魏泠提着裙摆向他的方向而来,沈柯想着,如果今夜真的救下她了该多好,哪怕是用救命之恩也能和他喜欢着的人多见几次面,那他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南柯一梦终究会醒的,魏泠的目光从始至终都不是落在他的身上,像沈柯掷出的佩剑一样,落了空。沈柯右臂的伤口崩坏,鲜血冉冉流出,沈柯倒下前,终于听到了魏泠的声音。 “小沈大人!” “大人!” 吴均不知道沈柯拼了命的往回赶是何原因,原先他只以为是沈柯心系公事,何曾想到一向冷静的沈柯是为了小魏大人的妹妹。这见了面又能怎么样,高低只是瞧见了人家姑娘心有所属罢了,唉...... 昏睡的沈柯在梦里难得体验到了思念成真的滋味,这一次,魏家妹妹大概是为他担心了一回吧,也怪他不好,最后还是要惹她操心...... ...... 东街事宜在范云和魏泠的配合下彻底解决,管彦森及一众部下都被魏峥提到了刑部大牢候审。 在管彦森重伤,沈柯掷剑之后,赵玉琅就带了人来寻魏泠。那会还来不及寒暄,沈柯就失血过多倒地不起了。吴均朝赵玉琅行礼后就带着沈柯回了太傅府,陈钊则拿了赵玉琅的令牌直奔太医署。 在暗处盯梢的孙鸿看绿苔楼的一众杀手全部撤退后方才回到了赵玉琅身边。 赵玉琅扶着魏泠的肩膀,从头检查了一遍,看魏泠毫发无伤才把心放回了肚子。 魏泠只是笑着不说话,灿若星辰的眸子微弯。魏泠知道这回她是带了点个人情绪去重伤管彦森的,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此刻魏泠笑着,仿佛有细碎的星光落在赵玉琅的脸上,她在等赵玉琅的下文。 等了半天了,赵玉琅也只是静静地不吭声,还扭了头不去看魏泠。 魏泠哪肯啊,双手麻溜的牵住赵玉琅的袖袍,就这么晃着。 赵玉琅终于肯看她了,别扭的转过脑袋。 最后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魏泠的脑门,而后又看了一眼被箭矢扎着的盾牌,抿着唇,轻声怪道:“你呀,一贯是个胆大包天的丫头,瞧瞧这十人的盾牌方阵,多大的阵仗,你是怕我瞧不出来你今晚笃定了有人会对你出手?幸亏你是有点功底在的,若非如此,那弩箭早就扎在你心口了,届时你要我如何原谅自己晚来了半个时辰?” 魏泠看着赵玉琅喋喋不休的模样,心里泛起柔软。说实话,她也怕意外,只不过她相信自己的判断。魏泠知道赵玉琅是信任她的,或许是因为太过亲近了,才会怕十万分之一的意外落在对方身上。换做是魏泠,无论箭矢落在谁身上,都会让她懊悔,她怕看到赵玉琅难过,会无限悔恨自己的不当心。 冬日难得见到月亮,厚重的云散去时,魏泠才真真看清了赵玉琅眼里的劫后余生。 魏泠环抱住赵玉琅,赵玉琅弓着身子,将头埋在了魏泠肩上,从那时起,魏泠就告诉自己,也告诉赵玉琅: “无论何时,你我都要活着归来见到对方。” “好。” ...... 东街的事一解决,赵玉琅和魏峥就又各自去忙了,魏泠估计就这两天,卢阳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又过了一日,魏泠带着上好的茶具去太傅府找江雨柔,毕竟几天前魏泠就放了江雨柔的鸽子,这套上好的青瓷冰纹茶具用来赔礼再好不过了。 马车上,言萃将魏泠手腕上热敷的帕子拿了下来,关切道:“姑娘,今日感觉如何?” 魏泠失笑道:“本来就只是累到了,偏生你和殿下不信,这两天用了好些名贵的药材,这手再不恢复如初就该送人去了。” 言萃眼睛泛红,气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嘟囔道:“才不是呢,姑娘明明是扭伤了腕子,那夜回去后都动弹不得了,要不是殿下千叮万嘱,姑娘哪肯用药,还,还骗奴婢说是要考验意志,姑娘真是的......” 魏泠最怕言萃的眼泪了,这姑娘哭起来后护城河的水都得溢出来,得亏还没到太傅府,不然阿念姐姐该说她又为主不尊欺负言萃了。 魏泠晃了晃白嫩的手,娇俏道:“你看,真的好了呢,多亏了我家言萃细心的照顾......”。 魏泠好说歹说,总算是哄好了言萃,揽竹拨弄着手炉里的炭火,宠溺的笑了,她家姑娘这样好,还好遇到了同样值得的人。 马车踢踏几步后停在了太傅府,江雨柔就在府门前等着,魏泠一下车就看到了她柔弱美貌的阿念姐姐。 魏泠和江雨柔互相见礼后相携去了后院,冬日就算阳光明媚,但那寒气也挥之不去。魏泠假装责怪,“姐姐怎的在府门前接我,这样冷的天气,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好。” 江雨柔也不惯着魏泠,将魏泠的手炉夺过,垂下眼就反问道:“那,妹妹这是责怪姐姐吗?” 魏泠被反将一军后只得自己找补:“妹妹我呀,求之不得啊。” 此话一出惹得江雨柔忍俊不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江雨柔就收敛了笑容,把手炉塞回魏泠怀里,轻声道:“他醒了。” 魏泠抱手炉的手一顿,随后坦荡的看向江雨柔,“那我先去见他一面。” 第92章 答谢,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经过了假山松石,又过了垂拱门才瞧见了暮雪院,雨花石散落在花圃间,冬日寒气逼人,若是放在春夏之际,远远经过暮雪院就能闻到馥郁花香。 江雨柔领着魏泠不紧不慢的朝暮雪院去,一路上都是江雨柔在说魏泠在答。 “繁儿,你看,那一小片刚竹是半月前刚种下的,那会连着下了好几夜的雪,我还以为它们活不了了,没想到现在它们长得格外繁茂,等来年这里肯定会长出一大片竹林。” 魏泠顺着江雪柔的视线看到了那片刚竹,确实挺拔苍翠。 魏泠原先不解,因为上京官宦多种紫竹,刚竹的品种和品相确实不是首选,后来转念一想,太傅向来格调高雅,究竟是什么竹子也就不太重要了。 江雪柔把魏泠送到了暮雪院后,早前被她打发去暮雪院通禀的侍女就迎了出来。 那侍女恭敬的朝两人行礼问安,“姑娘安好,大公子已然起身,只吩咐了奴婢请魏姑娘一人,烦请魏姑娘跟随路迟小哥一道进去。” 魏泠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便看到那名唤路迟的小厮撑着纸伞在院门口等她。 江雪柔本来就没想过一同进去,只是因为魏泠的缘故,她要为女子多想一些,虽说男女不设大防,但三人成虎,若是魏泠一人进去,那三殿下不知道会不会心生醋意,此事到底是对魏泠不好。 思既如此,江雪柔便跟路迟明说了,“我就在院中回廊等待,你且带魏姑娘去茶室见你家公子。” 魏泠看江雪柔这般郑重,心里默默为赵玉琅在她阿念姐姐心里的形象担忧,没想到智绝公子、俊杰榜首有一天会化身小醋包的形象,真是乐哉。 路迟是个人精,听到这话也就反应了几秒,随后恭敬地带着人进去了。 ...... 沈柯修养了几日堪堪养好了精气神,右臂的伤口撕裂的太厉害了,当日若是太医再晚一些到,他这手臂可就再难恢复如初了。沈柯看着缠绕在手臂上的绷带,他听吴均说,太医是三殿下派人去请的,改日他得跟三殿下当面道谢。 茶炉里的水逐渐沸腾,很快,茶室就漫出阵阵茶香。魏泠解下了缠枝纹提花斗篷递给揽竹,再回身时言萃已经掀开了茶室的帘子。 言萃和揽竹是魏泠的心腹,她们是最知道魏泠心思的人,早在那夜沈柯昏迷不醒时,魏泠就把来龙去脉都跟两人交代了,此时,言萃和揽竹看向魏泠的眼神不免多了些担忧,倒不是怕魏泠会受欺负,只是这段时日,相府上下紧绷神经,好容易过了一个又一个坎,她们就是不想她家姑娘被这些小事烦扰。 魏泠轻轻拍了拍言萃的手,随后眼神示意揽竹去隔间等她,她知道沈柯的人品,也相信魏峥看人的眼光。等安排好了,魏泠就带着言萃进了茶室。 说到底,沈柯当日确实对魏泠有恩,不管沈柯那一剑有没有拦住箭矢,但沈柯救人的心是毋庸置疑的,再加上沈柯和魏峥的关系,魏泠今日确实有必要当面道谢。 帘子一开,外头的光一下晃到了沈柯的眼睛,他幻想了无数次同样的画面,这是第一次,他思绪里的主人公真切的出现在了他眼前,哪怕这也是最后一次。 沈柯垂下眸子轻轻遮掩掉失落,随后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再次看向魏泠时,他的嘴角便泛起了亲切地笑。 魏泠微微俯身见礼,她的声音里都是对沈柯这个“兄长”的敬重。 “魏家魏泠见过沈家哥哥,多谢沈家哥哥那夜出手相助,魏泠感激不尽。” 沈柯想要起身回礼,奈何手臂使不上劲,吴均想要搀扶沈柯起身时,魏泠率先起身,几步过去就把沈柯按回了座位上。 魏泠提起裙摆落座,边舀茶边说: “沈哥哥快些坐下,万一撕扯了伤口就不好了,我知道太医署给你看过伤口,所以那些外用的伤药就没给你准备,原以为你没这么快醒来,那些准备好的补品和药材就没带过来,等我回府以后就着人送来,你挑拣着用。” 沈柯看着魏泠忙前忙后,一时失笑道:“这些不用着急,你兄长已经派人送来好几车了,若是你再送来,偌大的暮雪院可就要放不下了。” 魏泠取笑道:“我看种刚竹那块地就很不错,我呀,认识好些名匠,都给你送来盖库房,就挨着那片刚竹,你欣赏竹子的风骨时还能边去库房看看满室华光,岂不美哉?” 此话一出,震惊了沈柯,沈柯看着魏泠一脸认真的模样,赶紧推脱,“那倒不用了,为官者合该克己复礼,魏家妹妹若是把家财匀给了我,那我这官还做不做了,不如收敛了行囊去游山玩水呢。” ...... 因着沈柯和魏泠互相打趣,原先带着的一点尴尬也就消散了。两人说了许多话,从魏泠喜欢的古籍、列传说到沈柯这些年外派遇到的奇人异事,甚至说到了沈柯和魏泠小时候的糗事,连小时候魏峥和伯爷家的公子打架这事都兜不住了,可是说了这许多,魏泠始终没有等来她以为的正题。 快用午膳了,沈柯知道魏泠这次是来找他表妹江雨柔的,也就没有多留魏泠。 吴均将沈柯扶起来,隔间的揽竹听到动静便拿着斗篷在门外等候了。 魏泠披上了斗篷,沈柯看待会魏泠要路过园子,那些挂在梢头的积雪有些化了,肯定会落下打在魏泠身上。沈柯只做了一个眼神,路迟便把伞递给了揽竹。 揽竹是带了伞的,但是没想到太傅家的园子有这么多竹子、松柏的,那伞就放在车上,也是她不仔细,没想到防患于未然。 魏泠多谢了沈柯的好意后便告辞了,直到魏泠走出暮雪院,她再也没听到沈柯的声音。 午膳过后,魏泠和江雨柔在素雪阁打起了络子,江雪柔竟不知道魏泠除了马术,连这本事都有,惹得江雪柔好一阵惊叹,还打趣魏泠: “繁儿,你这样好,若不是......”,江雨柔眼波流转,稍作停顿后继续说:“我还缺个嫂嫂呢,我兄长也是一等一的好......” 魏泠知道江雨柔的言外之意,慌忙打住了江雨柔的话头,“江姐姐!你怎么这样坏。” 江雨柔看魏泠红了耳廓,忙收了笑声,压低声音道:“好姑娘,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公子不知道的?” ...... 直到魏泠走出太傅府她都没想明白,这娇柔的阿念姐姐怎么变成这样了。魏泠晃了晃脑袋,只觉得今日身体不得劲,魏泠也没想太多,只当是这些天累到了,随后便被揽竹搀着上车回府了。 第93章 月事,本宫师从神医辛拂青 魏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言萃探了探魏泠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这个季节温度反复,最容易让人生病了。揽竹看到魏泠这样疲惫,正色道: “姑娘这月的葵水快来了。” 言萃一拍脑门,慌乱道:“坏了,姑娘每月都因为葵水痛不欲生,这几日姑娘也没好好用膳,夫人为姑娘准备的药浴也因为好些原因就给搁置了。” 言萃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眼睛,祈求道:“老天爷垂怜,千万不要让我家姑娘这般难受。” 很快就到了相府,揽竹轻声叫醒魏泠,“姑娘,到家了,可要奴婢抱您回去?” 魏泠按了按太阳穴,强打起精神道:“无碍,待会我去睡一会,你和言萃守在外头,千万别被娘亲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头要用晚膳了,揽竹就去跟嬷嬷说一声,就说我在院子里用,能拖一时也好。” 揽竹言萃不吭声,魏泠没法了,只得假装生气,“你们是主意大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这下揽竹和言萃才不情愿的说“是。” 刚进前院,没想到魏泠就和相夫人打了个照面。相夫人今日去太尉府拜访季夫人,季夫人听说相国寺来了位风国的佛学大师,正想带着本家亲近的姑娘和公子去听听法会。 相夫人素来信奉佛道,听季夫人这么一说,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了三日后去相国寺。 魏泠看着自家娘亲喜上眉梢,心里自然就对这场法会多了几分兴趣。风国虽说国小,但对佛道之学的研究也是名声在外的。在魏泠的印象里,她是见过风国的了无大师的,那还是很小的时候,娘亲似乎带自己去算过姻缘,也不知道这次了无大师来了没有。 许是遇到了有趣的事情,魏泠感觉精神了不少,不过身体的不适感还是让魏泠看起来面色憔悴。相夫人看魏泠面色苍白,免不了要过问一些生活上的细节。 “言萃,繁儿近日是不是没好好用膳?” 言萃还想斟酌着回答的时候,相夫人突然愧疚道: “都怪娘亲,这些时日娘亲的乖囡囡四处奔波,前夜还经历了那样激烈的厮杀,是娘亲照顾不周,让繁儿受苦了。” 魏泠用力抿了抿唇,暂时让嘴唇看起来红润一些,而后故作轻松的挽着相夫人的手臂,温声道:“娘亲,我就是累着啦,待会我去躺一会,很快就活蹦乱跳了。” 相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装作镇定,“好好好,那你快些回去歇息,晚膳娘亲会叫嬷嬷送过去,有任何需要你就知会一声,娘亲先去同你爹爹说点事情,晚些,不,过一会就去看你。” 换做平时,魏泠很快就会察觉相夫人的强装镇定,只是特殊时期,魏泠也就没有细想。 直到魏泠走出了相夫人的视线,相夫人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孩子,每回怕我担心就会说自己累着了,若是换做平时,繁儿恨不得展示八百遍她好得很,哪里像现在一样,强撑着。” 陈嬷嬷收回担忧的视线,宽慰道:“夫人是最了解姑娘的。” 相夫人轻叹,“母女连心,她啊,是我最放心不下的,这些年,繁儿做得多好,从没有让我和相爷担心过,可就是她表现得太好了,处处为相府分担,容不得自己有半分错失,反而过得辛苦了。” 陈嬷嬷是看着魏泠长大的,此刻更是明白相夫人的担忧,“是啊,姑娘太过清醒克制,从来没有娇纵刁蛮过。” 相夫人柳眉轻蹙,自责道:“也怪我和相爷处处小心,繁儿自小都在我和相爷的规划里行走,我们说什么她便做什么,虽说在相府千金之躯,但到底过得压抑,若是哪天繁儿有了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都要满足她。” ...... 魏泠回了听雨阁后就浑身虚脱,待换好了月事带,便整个人蜷缩在了锦被上。 言萃火速灌了汤婆子塞到魏泠怀里,随后去了小厨房将府医配好的中药包煎了。府医只说了这药能缓解轻微痛感,瞧着魏泠现如今的模样,也不知道这药究竟会不会起效。 揽竹替魏泠褪下外衣和鞋袜,再把魏泠整个包裹在绒毯里,魏泠的额头冒了冷汗,整个人无力地任揽竹动作。揽竹再焦灼也不敢真的不听魏泠的话,不过悄咪咪的反抗一下还是可以的,若是待会魏泠喝了药还不能减轻痛感,她只能去找夫人拿令牌去太医署了。 揽竹打定了主意,而后便拿起帕子,轻轻替魏泠擦去额角的汗水。 听雨阁忙得脚不沾地,前院的相爷和相夫人也是为了迎接贵客而显得局促不安,没办法,这三殿下突然上门拜访,叫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魏廷心想,“还好老夫向来处变不惊,这场面手拿把掐,就是不知道这三殿下怎么好端端的找他探讨棋艺来了,按理说同龄人不是更好切磋吗,怎么专挑魏峥这臭小子不在家的时候来,真是。” 赵玉琅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心里这么多腹诽,特别是,明明魏廷还主动邀请沈柯切磋棋艺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如此嫌弃呢。 魏廷边下棋边在心里点评,“这三殿下有点巧思嘛,这攻守切换还真有大家风范......,不过,对比他还差了那么点。” 这不,魏廷心里这么想的,然后落子就赢了这一局。 赵玉琅看着魏廷露出满意的笑就知道今日没白来,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艺术。 赵玉琅下午确实无事,知道魏泠刚回府,他便想着来相府刷一下好感,下了几盘棋,收获了魏廷还算满意的神色,他看时辰不早了,也该回观澜居处理公务了。 赵玉琅起身告辞,相夫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去看看她家繁儿了。若是换做交接公务,相夫人还能借避险之意不在场陪同,奈何今日就是三殿下临时起意出来拜访,身为当家主母自然得作陪,加上陈嬷嬷也没从听雨阁送消息来,相夫人便没有离开前厅。 可谁曾想到,赵玉琅前脚刚出了雅室,后脚陈嬷嬷便火急火燎的来了。 陈嬷嬷来的匆忙,飞快冲赵玉琅行礼后就对相夫人耳语了几句,不知是听见了什么,相夫人神色忧惧,同相爷拿了令牌就要陈嬷嬷套了马车出去。 赵玉琅不解,整个相府能让相爷和相夫人这般焦灼的,怕是只有魏泠和魏峥两人了,魏峥好端端的在衙署,那就是...... 赵玉琅神色忽变,来不及考虑就脱口问出,“夫人,不知令媛是否身体不适,本宫师从神医辛拂青,或可为夫人解燃眉之急。” 赵玉琅猜得准确,相夫人甚至来不及盘算,为了魏泠能早些安稳,在她眼里的顾虑,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阻碍。 相夫人听到赵玉琅师从神医,当下便没了疑虑,感激道:“那就多谢殿下了,殿下请随我来。” 第94章 露馅?我没想过你会来 相夫人紧紧抓着魏廷的手,一行人急匆匆的朝听雨阁赶去。 魏廷还未当丞相之前相府已经是上京占地面积前十的宅邸了,毕竟上京多的是达官显贵。后来魏廷荣升相位,陛下便下旨翻新加扩府邸以示殊荣。 魏廷身为丞相,自认为拥有处变不惊的能力,偏偏在对着家中亲眷时,一路顺拐到底,这不,刚到西院,魏廷就险些崴了脚,魏廷第一次在内心痛骂,这府邸太不像话了,简直是奢靡过度! ...... 赵玉琅在前院时就吩咐了管事的将府医处的银针带来,如果要回观澜居取针,那会耽误不少时间,他可以等,但是小泠儿等不得。 赵玉琅拿了针,三步做两步走,魏廷和相夫人都跟不上赵玉琅。魏廷是大老爷们,他关心则乱,自然没有过分解读,可相夫人不是,她焦灼魏泠的症状,但是不代表她看不出来,赵玉琅他......,罢了,再看看吧。 习武之人耳力好,赵玉琅刚进听雨阁雅正堂就听到了魏泠细碎的呜咽声,她极力在隐忍,若非真的疼的受不了了,她怎么会哭,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赵玉琅只知道自己的心跳的很快,越是靠近越呼吸不畅,他只想再快一点,快点给魏泠止住痛。 赵玉琅比魏廷和相夫人快到魏泠的房门,这时候赵玉琅可恨自己,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名分,若是今日他是以魏泠夫君的身份出现,此刻便可以毫无顾忌了。 魏廷远远看着赵玉琅拱手致歉,看赵玉琅嘴型,是在跟他们夫妇俩说得罪了。都这时候了,魏廷还顾忌什么!他肯定是直接让人进去啊,人家师从神医,那还犹豫什么劲。 魏廷刚想开口,那赵玉琅已经推门进去了。 魏廷扭头看了看相夫人,还冲相夫人眨巴了几下眼睛。相夫人就没见过这么笨的脑袋,她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嫁给他了。 这不,相夫人嫌弃的撇开魏廷的手,边走边说道:“哎呀,先紧着繁儿吧,有什么事都等等再说。” 魏廷抚着胡子赞同道:“夫人说得对......” 相夫人看魏廷还没跟上,差点就想去踹他一脚了,“那你愣着作甚啊,还不快些进来,你,你真是榆木疙瘩。” ..... 揽竹和言萃看着榻上的魏泠疼的发抖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都红了眼眶,只能陪在床榻边,一边用帕子替魏泠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掉眼泪。 门吱呀一声就开了,言萃一转头就看见赵玉琅大步流星的朝床榻走来。揽竹甚至反应不过来要去阻拦,连礼都来不及行,看着赵玉琅时,只觉得姑娘这么信任他,那他肯定有办法解救魏泠的。 魏泠听到开门声后,忍着痛道:“揽...揽竹,让他们都出去。” 话罢,魏泠把自己蜷缩的更紧了,她一只手按压着小腹,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绒毯的一角,她没听到言萃和揽竹的回应,可是她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了。 赵玉琅只觉得心脏密密麻麻的刺痛,他单膝跪在榻边,一手拢过魏泠,魏泠就这么一小只,缩在绒毯里,像只受伤的小兽。 魏廷和相夫人进来的时候,只听到了魏泠冷着声音,断断续续的对里头的人说,“不...不要...靠近我!” 而后,魏泠像是觉得这样说话太过无情了,稍微侧过头看向帷幔外,缓了好几下才继续说,“都下去吧,晚些我会唤你们进来。” 相夫人知道魏泠从小到大都抗拒生病,每回她都躲在自己的房里,竖起棱角,就是怕被看到像现在这样脆弱的模样。明明魏泠也是信任着她这个做娘亲的,可一到那时候就算是对着她,魏泠都只会故作无事,无论相夫人想做什么都会被挡回去,陈嬷嬷甚至不能从魏泠的贴身侍女那打听来一点消息。 现在听着魏泠这样冷下心肠来说着违心的话,相夫人欲要垂泪,用帕子按压眼角后,想说点话找补一下,给个台阶让赵玉琅下。 赵玉琅听到魏泠的话,只觉得心疼,他的小泠儿处处为别人着想,偏偏这样的她最让赵玉琅放不下。 赵玉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其实还是带了难以掩盖的沙哑,好几次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赵玉琅隔着绒毯将魏泠拢在了怀里,低声安慰道:“小泠儿,是我啊。” 魏泠恍惚间听到了赵玉琅的声音,“小泠儿”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这么叫过,魏泠一直在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最早是在她的梦里,那时候赵玉琅还不知道他被人这么热烈的喜欢着。 为了印证这是幻想,魏泠想回身探个究竟。 待魏泠看到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时,脑子里清明了不少,这世上大概只有赵玉琅有这样一双眼睛了,上挑的眼尾,这般多情,真真是玉面狐狸。 魏泠感受着赵玉琅有力的手臂虚虚环抱住了她,她怕待会阵痛上来人就消失不见了,索性仗着生病了便探出了手,最后小小的手心就这么落在了赵玉琅的侧脸上,温热且生动的,真的是赵玉琅! 魏泠哪里有看到自己的娘亲和爹爹也在旁边,此刻她的眼睛很小,只容得下赵玉琅一人。 那边原先想替赵玉琅缓解尴尬的相夫人一下就悟了,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终究是好好的白菜被拱走了,留都留不住啊。 魏泠浅笑出声,桃花眼微弯,同刚刚冷硬心肠的人一对比,那简直温柔到极致。 “赵玉琅,我想你来,却又没想过你会来,可是你来了,我大概是不会再痛了。” 赵玉琅的大掌覆上了魏泠的手,哽咽道:“是啊,马上就不痛了。” 赵玉琅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要你想,以后我都会在。 随后,魏泠放下了紧绷着的神经,忍耐着抿紧了唇,眼睛一瞬不错的盯着赵玉琅。看着赵玉琅背过身去让言萃替她把袖口卷到手肘以上,最后赵玉琅拿出了针,先扎在了脖颈处的某一位置,后来,后来魏泠觉得眼皮变的沉重,便沉沉的睡去,身上的痛感好似也很快消失了...... 看着魏泠睡去后蹙着的眉缓缓舒张,相夫人和魏廷这才松了一口气。相夫人内心很不是滋味,和魏廷对视了眼神,随后吩咐揽竹和言萃照顾好魏泠,两人就先去了雅正堂,等赵玉琅出来,他们先谢谢人家,然后就得好好问问这个年轻人一些事情了。 第95章 窥破,喜欢没有这么廉价 赵玉琅把银针收好,随后询问揽竹哪里有笔墨纸砚,虽说他当初只是跟辛拂青做交易学了易容术,但是他的师父还是留了半数真传给他,说到底,一切就像是冥冥注定,原来好多事情在一开始就有既定的走向。 赵玉琅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堆药材,待墨迹干涸就交给了言萃,温声道:“去按方子抓药即可,你家姑娘体寒,这药剂喝完之后我会配好药丸,届时劳烦你们叮嘱她按时服用。” 揽竹言萃神色惶恐,她们何德何能让三殿下说一句劳烦,侧身行礼后便异口同声的说道:“殿下言重,照顾好姑娘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 赵玉琅看魏泠还算睡得安稳便起身出了房门,话说,魏相和相夫人还在雅正堂。赵玉琅想到魏廷对沈柯极度满意,再看看他,搞定老丈人的路任重道远啊。 ...... 雅正堂,赵玉琅还在写药方的时候,魏廷就拧紧了眉头,不悦的说,“夫人啊,这三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是看上我家姑娘了?这...这怎么成!” 相夫人实在一言难尽,反问道:“难不成你看不见繁儿亦是吗!你何时见过你家姑娘这般信赖过一个人,繁儿自小独立,竟是在他面前才像现在这般柔弱,难不成你能保证繁儿对他毫无想法?” 魏廷乍一听,觉得相夫人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不过,也不全是啊,“你这说的不对,繁儿对她哥哥就是这样的,你想啊,她受伤了哪次不是找峥儿,峥儿当初去南山书院,她可是第一个反对的,何况,这三殿下同峥儿是至交,四舍五入繁儿就是他妹妹,那人家照顾一下怎么不行?” 相夫人被急上火了,重重放下茶盏,“那怎么一样!峥儿去南山书院时繁儿才多大年纪啊,现在繁儿及笄之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对着一个处处优秀又花容月貌的青年人,怎么不会动心?” 魏廷忍不了一点,赵玉琅优秀吗?是,他承认赵玉琅天人之姿,但是,赵玉琅是谁啊,天子血脉,他身边能安全吗!难不成他要看着宝贝闺女以后得日子动荡不安,担惊受怕吗。 魏廷自认为他年轻时相貌也不差啊,怎么自家夫人还向着个外人啊,但看相夫人威胁的眼神,魏廷实在不敢多说,只得小声嘟囔道:“他很美貌吗?不及老夫年轻时的一二,什么眼神啊......” 相夫人看魏廷嘟嘟囔囔,威胁道:“嗯?你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魏廷在相夫人身边落座,端起茶盏就喝,边喝边摇头,“夫人说的在理。” 魏廷自己在内心补充了一句,“妻管严,让她一局不丢脸。” 相夫人定了定心,这事无论她怎么说,到最后都是魏泠和赵玉琅两个人之间的抉择,且看看赵玉琅是什么想法。 ...... 赵玉琅到雅正堂时看见主位是空的,思忖了片刻,赵玉琅便双手交叠行了后辈礼,声色朗润道:“晚辈见过魏相,见过相夫人。” 魏廷和相夫人哪敢真的受了赵玉琅的礼,开玩笑,魏廷既不是赵玉琅的老师也非宗亲,赵玉琅稍微颔首见礼即可了。 魏廷起身扶起赵玉琅,无奈道:“殿下无需行此大礼,先入座吧。” 赵玉琅唇角挂着笑,神色坦然道:“我和魏峥既是至交,理所当然要过府见过两位长辈,再者,今日只是以南山书院学子赵喻阳来见礼,也就合该行晚辈礼。” 魏廷看赵玉琅处事大方,心下不免就对赵玉琅多了几分好感。再看相夫人,即使面上不显,但在内心还是肯定赵玉琅的为人的。 既然赵玉琅都这么说了,魏廷和相夫人便没有再推脱。不过在主位落座之前,魏廷和相夫人还是很真诚的感谢了赵玉琅今日出手相助,如果没有赵玉琅一手银针术,等太医署来人了,魏泠也得疼掉半条命。 谢也谢过了,接下来就该好好问问了。 说实话,赵玉琅是有点忐忑的,不是怕今日他自己会被否定,是怕魏泠醒来后知道了一些细枝末节会担忧。今日之后,魏泠再去瑞云台怕也不容易了,如果是赵玉琅自己,换做是他的掌上明珠被拐走了,那他得掀了瑞云台。 雅正堂传来良久的寂静,相夫人朝魏廷挤眉弄眼,眼神在询问,“你倒是问啊,你刚刚不是很能说吗,这回怎么不说话了。” 魏廷左右为难,这问得好了大家面子都过得去,万一人家赵玉琅是单相思怎么办,岂不是伤了年轻人的自尊心。 魏廷没辙了,破罐子破摔道:“老夫知道,上京多的是想求娶繁儿的人,不用说你也是其中一个,老夫要求不高,只要能让我家繁儿快乐,顺遂安稳的过一生,那这人无论家境如何都不是问题。” 相夫人险些被魏廷的话呛到,这魏廷怎么说话的,做什么说的这样直白,还有啊,都说繁儿不可能心无波澜,他怎么就认定了是赵玉琅单相思呢,这要是被繁儿知道了,指不定得笑话她爹爹一整年,这像话吗。 赵玉琅听完,原先忐忑的心便归了原位,就着魏廷的话回答道:“是,晚辈思慕魏姑娘,晚辈还想求娶相爷的掌上明珠,晚辈自知周身尽数危机,确实无法让相爷满意,但身世不是晚辈能选择的,望相爷能体谅。能遇到个喜欢的姑娘不容易,思慕本身是没有错的,相爷说呢?” 魏廷觉得这赵玉琅说的实在可怜,他明明是天之骄子,怎么在情爱里变得这么卑微了,好容易遇到了喜欢的人,还要被他这般刁难,他真该死啊...... 诶,不对啊,这怎么自己还被打动了呢。魏廷继续喝茶,得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小子,还挺会拿捏人心啊。 相夫人看魏廷险些败下阵来,看来还是得她亲自出马。 “殿下,喜欢有可能是一时的新鲜和悸动,你和繁儿接触的少,你自己的心可认清了?若是一时的冲动,那你有大把可以选择的,何必要在繁儿身上浪费精力去套路她,愚弄她?” 赵玉琅对人一向温润有礼,但当相夫人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少见的,赵玉琅带了独属于他的正色,“夫人,喜欢没有这么廉价,我愿用真心换真心,无论结果怎样。” 相夫人看着赵玉琅的眼睛,澄澈清明,连她一个外人都能窥见他眼中热烈的喜欢。是啊,赵玉琅说得对,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且看他能不能留得住繁儿的心吧。 ...... 魏廷和相夫人送赵玉琅离开后便相携回了前院。 相夫人叹息着说:“我们也老了,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魏廷称是,不过还是接了句,“我看太傅家的公子就挺不错的......” 相夫人幽幽道:“你可少操点心吧。” 第96章 复杂,我先见色起意的 魏泠这一觉睡得沉,待睁开眼睛时房内早已亮起了烛火。魏泠侧身坐起,素手掀开帷幔,刚想掀开锦被下去揽竹和言萃就提了食盒进来了。 言萃惊喜道:“姑娘,您可算醒了,小厨房炖好的肉糜药膳已经有一会了,现在吃刚刚好。” 揽竹先一步过去扶起魏泠,拿了外裳替魏泠披上。魏泠现下已经感受不到痛感了,就是腹内空空,急需吃些东西。 魏泠慢慢舀着粥,不时望向窗外,外头早就黑透了,院中灯柱内微黄的烛火跳跃着,就像魏泠现在一样,她的心思不在饭食上。 揽竹拨弄着竹节熏炉里的炭火,瞧见魏泠的模样,嘴角噙着笑道:“姑娘可是要去前院,这会儿相爷怕是和三殿下在书房对弈呢。” 言萃不解的看向揽竹,眼神询问道:“有吗?三殿下不早就回观澜台了吗?” 揽竹狡黠的眨了眨眼,言萃马上就知道了,于是低头憋着笑,就等魏泠上套呢。 魏泠舀粥的手一顿,似是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虽然有怀疑,但还是没忍住,期待的问了句:“当真?这样晚了,他还在府里吗?” 魏泠话音刚落,恰好相夫人就推门进来了。相夫人听到了魏泠的疑惑,摇头无奈道:“你呀你,原来当真是郎情妾意好不欢喜,亏得你爹爹以为是三殿下一人的单相思,那可是说了好些伤人的话呢。” 魏泠轻咬唇瓣,嗔怪的看了眼房里的两个侍女,也怪自己想的投入,竟然不知道娘亲过来了。 冷不丁听到相夫人的话,魏泠便放下了粥,她不清楚娘亲对赵玉琅是什么看法,但依着娘亲的爱才之心,理应对赵玉琅也是满意的吧。再者说,赵玉琅也没有做什么越界的事,像是这次给她针灸,那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才进了她的闺房。 想了这许多,魏泠不安的开口道:“娘亲,是我先见色起意的,他并没有做什么逾距地事,何况今日也是他出手相帮这才缓解了我的症状,出于礼节,合该感谢人家才是,至于其他的,女儿可以替他担保的,他很好,对我也很好,我......” 魏泠停顿了一下,看着相夫人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很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相夫人知道,魏泠不屑于说谎,和她年轻时一样,一旦遇到了那个人,就算是撞了南墙怕也不会回头。 少女的爱意未曾袒露之前总是清醒克制,一旦痕迹显露,那便是浪达倾覆之势。 相夫人轻抚魏泠的面颊,爱怜的说:“娘亲知道,我的繁儿一定会幸福的。” 被家人认可的爱意是最值得开心的,魏泠觉得这一刻她的幸福具象化了。 ...... 观澜居,赵玉琅手里动作不停,被挑选出来的药材都是极好的,旁边的陈钊搅动着石臼,心不在焉。 赵玉琅瞥了一眼陈钊,疑惑道:“怎么?今夜心浮气躁的。” 陈钊撇了撇嘴,不满道:“殿下作何让孙鸿去暗网接消息却把我留在府里研磨药材。” 赵玉琅气笑了,“这不都一样吗,再者,孙鸿不在府里,那后厨的吃食都没人跟你抢,这不好么?” 这么一说,陈钊心里就平衡了,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孙鸿不在的日子真无趣,还是跟他抢烧鸡时最好玩了。 月近西沉,赵玉琅才终于把药汁制成丸,药丸放入瓷瓶时孙鸿方从府外回来。 孙鸿手里拿了几摞卷宗,一进门就看见陈钊别扭的站起来说,“你可算回来了。” 孙鸿无奈,将卷宗递过去,“诺,放案桌上去。” 陈钊不满,他本来还想挤兑几句孙鸿的,但看孙鸿一脸疲色,陈钊还是默默接了过去。 孙鸿松了松筋骨接着向赵玉琅回禀,“殿下,辛神医已经从鹿郡回程了,暗线接到神医的消息,说是那江淮清已经能下地行走了,鹿郡接到小魏大人的信号,那几伙人已经被秘密下了狱,不过因为卢阳留在鹿郡的暗桩太多,现在卢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赵玉琅按了按眉心,了然道:“魏峥昨日夜里已经带人快马加鞭赶去卢阳了,届时鹿郡会派人协助魏峥,因着卢阳管氏盘踞多年,魏峥此去该是得过一阵才能回京。” 赵玉琅翻阅着卷宗,指尖停留在郡主府三个字上,“昌颐郡主府早已修缮完成,两日后昌颐郡主便要入府,届时你和陈钊多看着点上京杨氏的动静,那杨涛心思重,他手底下的人若是安分守己就也不必理会,若是杨涛存了挑衅的心思你就去知会一声,好叫相府有个准备。” 孙鸿点头称是,他看着殿下每日的公务,那都能赶上太子殿下了,何况太子殿下而今在东宫,连每日朝会都省了,他家殿下真是可怜。 陈钊从厨房端了吃食过来,殿下整晚都在忙碌,身体哪里吃得消。 好容易让赵玉琅吃上热乎饭了,那厮又赶上东宫的内侍来递消息了。 福禄小跑着进来,看见赵玉琅正在用膳,赶忙行礼问安,“殿下金安。” 赵玉琅点头示意福禄起身,福禄机灵的笑道:“殿下先用膳,奴婢若是打搅到殿下了还望殿下莫要同太子殿下倾诉,不然奴婢的月钱可就扣光光了。” 赵玉琅可算知道太子哥哥选人的标准了,除了忠诚,另一项一定是小嘴叭叭能说。既然福禄这么说了,赵玉琅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吃着。 待用完膳,赵玉琅还漱了口喝了茶水,原想去水房沐浴,但一想到时间可能有点长,索性就坐下来听福禄的话了。 福禄拿了边关上呈的折子,里头隐晦的说明了启国而今沉寂似乎想趁镇国将军回京述职时伺机而动。 “三殿下,太子殿下让奴婢告知您,程老将军即将回京,望殿下和风国九皇子尽早交换情报,以求妥帖。太子殿下还说,风国罗蚁草的解药需尽早准备好,年节一过或许会有一场大战。” 赵玉琅想着自己这段时日确实没怎么跟白澈见面,一般都是深夜了白澈才抽出身来去观澜台同他一叙,话说,风国大司马一事也该出结果了。 第97章 杀意,许诺了泼天富贵 奔霄一路向北,打马过了好几个驿站都不停歇。魏峥昨日就从上京出发,线人来报说鹿郡派了人在卢阳城外二十里的田庄接应他。魏峥紧赶慢赶,总算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赶到了。 青玉牵着魏峥的马跟在身后,眼神却看向四周,这田庄怎的这般安静,倒像是有人埋伏好了一般。 魏峥左手摩挲着腰间佩剑,脚步轻缓的朝庄上的瓦舍走去。这田庄很不对劲,按理说不可能一个火把都没有。魏峥此次只带了一队人马,拢共就二十人,若是中了卢阳管氏的伏击,他就算有命回去,那陛下和太子交代的差事势必中断。 魏峥面色凝重,若真是如此,那只能擒贼先擒王了,卢阳想来个鱼死网破,很抱歉,鱼不一定会死,但网一定会破。 青玉注意到赵玉琅比了一个后撤的手势,随后青玉松开了手里的缰绳,慢慢从队伍里后撤,夜色浓重,田庄那片算得上是漆黑如墨,这样不安的环境下,奔霄似乎看懂了魏峥的眼神,踢踏马蹄的声音有序的响了起来,伪装成一切正常的模样。 就这么继续行进了两百米,魏峥双耳微动,随后抬手打断了队伍里的一切动作,很好,管彦归准备的人还真不少,那今夜就都留在这里吧。 魏峥神色漠然,待里头的火把映出一些人影时,魏峥便摸上了腰封内的飞针,他在等,等视线再亮一点,届时就让来人一击毙命。 ...... 江淮清在卢阳城外的田庄等了好几天了,因为管彦归对周围的产业看管的紧,他手底下的那些老管事最容易看出一片田庄的变化。这不,定在这里接应魏峥还是因为这是鹿郡放在卢阳二十几年的老产业。 这周围大大小小的庄子几十个,江淮清花了好些时日才将他带来的人安插进来,一到夜里,连火把都少用,毕竟这个田庄人也不多,若是突然亮如白昼,那才是真的奇怪了。 原本估摸着魏峥今夜就要到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静悄悄的,他就只好亲自出来看看了。 江淮清手底下的人举了几支火把走在两侧面,江淮清的侍从江兴推着他的四轮车慢慢悠悠的走着。后来江淮清嫌弃视野不好,本来就黑灯瞎火的,他这还坐着,索性就站起来了。 百米开外的魏峥见了来人,打算露头就秒,手里的飞针咻的一下就射了出去。 江兴原先只是想告诫自家公子,人家神医都说了,坐着不影响恢复,偏偏他家公子就是不乐意。哪曾想还未开口,那暗器伴着风声就朝江淮清的脑袋上射去。 江淮清听着风声越来越近,眸色微闪,他是伤了腿,但不是伤了脑子,还是知道躲起来的。 四轮车就在江淮清后面,今夜这四轮车就结结实实挨了他家主子一屁股。 呲嚓一声,飞针擦过江淮清的耳廓,插进了后头的门柱子上,入木半寸,哪怕这飞针定死了,那尾部因为用针的人下了杀心,力气大到仍能发出铮铮的声响。 江兴见江淮清躲过了飞针,马上拔剑护在江淮清身前,不知对面是敌是友,但看那人的武力值,真不好对付。 魏峥看那人躲过了飞针,心下暗道不好,看来来者不善,只能一鼓作气了。于是拔了剑,使了轻功杀过去,三招下来就挑开了江兴。谁承想,在魏峥剑意快收不住的时候,江淮清就这么水灵灵的、笑眯眯的出现了。 ...... 瓦舍内燃了两盏油灯,灯芯劈啪作响,魏峥愤愤的从外头拔下飞针,一进门看见江淮清拿帕子擦拭耳廓,瞬间就气笑了。 “诶,不是我说,我也没真伤到你哪儿,你还真爱惜上了。” 江淮清疑惑地看着魏峥,“你自己看看,那飞针入木半寸,你这自己说的话你自己信么?若不是我躲得快,你可就要把神医给我再带回来了,我这好久没出过门了,一出门就血光之灾啊......” 魏峥看这人调侃式的带过了自己不能行走的那段时光,好吧,他也确实不好再挤兑人家了,于是默默地看了一眼江淮清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江淮清哪里肯让别人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立马就不满了,“你可别这么看着我,本公子好得很,你看我这不是亲自来寻仇了吗,他害我一条腿,就该做好我拿走他一双腿或者是半条命的准备,你可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魏峥知道江淮清的性子,早些年求学的时候,他和赵玉琅就听过鹿郡淮清公子的名号,当时的江淮清还没出事,因着家中庶务不得已留在鹿郡,但是南山书院的课业和策论他一篇都没少,那可是和赵玉琅几乎比肩的人。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江淮清可是头狼崽子,沉淀了这么些年,说他长成头狼了也不为过,难怪赵玉琅会想启用江淮清,有野心又知恩义的人是利益场上最好的前锋。 打了照面,那剩下的事就好说了。 魏峥看着卢阳的布防图道:“卢阳守城的将领万祥虽是陛下指派的,但这么些年待在卢阳,早就被管氏收买了,以往他两道通吃,现在风声紧,可以吓他一吓,届时为我们所用,等入了城,把人手四散开就可以捆了万祥。” 江淮清点头称是,“卢阳人口繁多,最好不要造成过度伤亡,不过管氏现如今已如同亡命之徒,他们或可利用的就只有明阳郡主一人了。” 魏峥思忖片刻,点了点后城的白马寺,“听说管彦归常去这里烧香,这白马寺的规模在管彦归当了家主之后三次扩建,上京暗网派人去查过,只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那里的僧人看见生人会变得警觉,白日里几乎没有可能踏足。”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寺庙而已,江淮清不解道:“这寺庙扩建?按你的说法,曾谣传管氏豢养私兵,难不成是真的?若是常规的府兵和侍从,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场地,除非他手里还屯了军械,不然管彦归没有这么大的底气跟上京叫板。” 魏峥起身踱步,蓦的顿住,“怕就怕是有人指点管氏,豢养私兵,囤积军械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除非被人许诺了破天富贵,那或可一试。” 魏峥说的隐晦,但是江淮清知道,皇家的水深得很。 第98章 雀鸟,她与我又有何不同 上京。 自从管令仪被册封为郡主后就没离开过皇宫。懿德帝朝政繁多,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召见她。平日里,管令仪就待在凤仪宫,不过也不无聊,因为大公主时不时会和二皇子一起来陪她解闷。 说到赵玉璟,管令仪不禁回想了一番,从前她只知道太子和三殿下的为人,竟不知这声名不显的二殿下也是个妙人。这二殿下与世无争,整日游山玩水与诗书为伴,得了空还会借着到凤仪宫请安的机会给她带些话本和新鲜玩意。 时间一长,管令仪竟然习惯了赵玉璟的存在。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略略一算,赵玉璟已经半月没来凤仪宫请安了。 管令仪俯身趴在凤仪宫阁楼的窗边,看着东西六宫被霜雪覆盖却又在阳光热烈的时候消融,一时竟有些伤感。不知道远在卢阳的娘亲现在是否安好,宣政殿的朝臣进出频繁,连一向安逸的皇后娘娘都接连几日接见臣妇,一切都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赵怀芷提了只品相极好的金丝雀去凤仪宫,原是想给管令仪解闷的,哪知在凤仪宫正殿遇见了二皇兄。 赵玉璟许久没来凤仪宫,此次前来也只是受太子殿下所托,替他把秋日前存储的崖蜜带给皇后娘娘。至于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叫赵玉琅送,那自然是人家赵玉琅在宫外忙得团团转,加上太子殿下禁足令未解,东宫的人手几乎不走动,除了福禄和福登会秘密往返宫内外,这一时间竟然只有他这个闲人最适合干这个事。 赵怀芷朝赵玉璟福了福身,瞧见逗鸟的赵玉璟往外头看去,似乎是打算离开了,赵怀芷不禁疑惑道:“二皇兄,你不和我一道去看看昌颐妹妹吗?” 赵玉璟逗弄的动作一顿,随后收回了手,抬头示意赵怀芷往阁楼上看去。赵怀芷不疑有他,往前几步,果然在斜侧的阁楼窗子那瞧见了昌颐的背影。 赵怀芷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赵玉璟便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轻轻拍了拍赵怀芷的头,有些苦涩道:“傻妹妹,笼中雀哪有檐下燕来的自在。” 赵怀芷轻轻启唇,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倒是她一旁的宫女珍珠不解道:“公主,这冬日里哪有燕子呀,何况雨燕散漫惯了,这金丝雀可是宫人好不容易才调教好的,最是珍贵了。” 赵怀芷叹了口气,屈指提过笼子,看着雀儿歪着头看向外面的天空时,她的心里五味杂陈,罢了,笼中雀城中人...... “珍珠,放了这只雀儿。” 珍珠虽然有疑惑,不过公主发话了那一定有公主的道理。 雀儿瞧见笼子开了,一时不敢往外走,只是左右歪着脑袋,直到确认了安全,这才扑腾着翅膀飞出来。起先飞的低,珍珠一眼便能找着它,后来越飞越高,那雀儿就失了影踪。 像是心有所指,雀儿飞过了管令仪的窗口,冬简看着品相极好的金丝雀就这么飞走了,一时好奇,“郡主,您瞧,不知是哪位贵人娇养的雀儿飞走了,真是可惜,养好一只这样的雀儿要花好些精力呢。” 管令仪瞧见了雀儿,且看它来时的方向......管令仪忙侧身低头看向正殿,果然看见了还未走远的赵怀芷,原来公主殿下的心思这般玲珑。 在管令仪感叹的同时,殊不知还有另一个人隔着远远的角楼眺望凤仪宫。 赵玉璟的侍从章海轻轻掸去赵玉璟肩上的雪花,看向了自家殿下眺望的方向,“殿下,您是喜欢郡主的吧,那何不......” 赵玉璟睨了章海一眼,缓声道:“谨言慎行。” 章海知道,他家殿下都是有苦衷的,于是闭了嘴不再多言。 细小的雪花擦过赵玉璟的发丝,最后落下,消融。赵玉璟看着红墙高瓦自说自话,“此燕非彼雁,她与我又有何不同,若不是没得选,本宫还真有些嫉妒三弟,再怎么说,他可比本宫快活多了。” 章海不觉得三皇子比自家殿下好到哪里去,同是陛下的儿子,自家殿下只是没有实权,但是陛下对几个儿子的猜忌是一样的。他家殿下不能随心所欲,那三皇子就可以吗?且看三皇子今后的婚事,不照样和他家殿下一样任人摆布。 赵玉璟捋了捋袖袍,随后离开了角楼,“阿海,随我去看看母妃,近日她的咳疾愈发严重了。” ...... 自从那日东街事件后,纯亲王就待在府里没出来过,生怕赵玉琅把他收买绿苔楼的事告诉陛下,可是他等了又等,皇宫安静的不像话,这才让他放了心,这不心刚回肚子里,纯亲王马上就唤来了亲信,“去,把唐老从卢阳接回来,若他执意不回来,你就同他说我马上就要死了。” 那亲信不敢质疑,领了话就快马加鞭去卢阳了。 此时的宣晖殿,懿德帝正伏案查看手里的折子,赵玉琅早就将时寂和纯亲王勾结的罪行一一整理好了,就放在陛下案前。 懿德帝撇下折子,嗤笑道,“纯亲王打小就没继承他父亲慎王的脑子,他从没出过上京,哪里知道郜阳还有个杀手组织,这时寂交代的半真半假,他只说是纯亲王花钱买命,余下的只字未提。” 懿德帝蹙着的眉头蓦的松了,“或者说,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此事的主使另有其人,背后操控的人啊,朕猜,也是老熟人了,这些年他藏得很深,若不是纯亲王太过愚蠢露了马脚,那人闹起来得废你三个赵玉琅才能解决他。” 懿德帝这话说得模糊,赵玉琅不知道纯亲王背后还能有谁出谋划策,毕竟慎王的部下早就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懿德帝看赵玉琅不解的眼神,随后吩咐元盛拿了一卷泛黄的名册出来,“当年的事发生时你还太小,知情的只有朕和嘉义王,你皇叔回封地前把上京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慎王的唐、谭两大军师,所以说他们藏得深,连朕都快要遗忘这两号人物了。” 赵玉琅翻看名册,名册上还有唐、谭两人的画像,不曾想,这两人竟是双生子,细微的差别就是谭的眼角有一道疤。 懿德帝站起身来继续说:“这两人一人随父姓一人随母姓,是慎王机缘巧合下救了这两人,而后这两人才投身到慎王名下。谭当年中了嘉义王一箭,箭上有剧毒,估计那谭已经死了,所以,纯亲王身后的人也只能是唐。” 赵玉琅看着卷宗,顺着上头的时间线捋了捋,蓦的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是如此,那唐姓人是不是曾顺着郜阳一路北去,这才能有机会知道绿苔楼的存在。” 懿德帝点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最迟明日,魏峥就会把卢阳的消息传回来,届时便能窥见一二。” 第99章 思慕,差点被撬墙角 翌日一早。 魏泠好不容易喝完了赵玉琅配的药,虽说那药里放了些甘草,但还是让人难以下咽。魏泠好心情的漱了口,半躺在贵妃榻上看言萃和揽竹拌嘴。 “明明是这件蜜合色的挑花裙好看。” 揽竹捧着釉蓝色的缂丝襦裙反驳道:“胡说,这釉蓝色明明更好看。” 每回魏泠要去赴宴,揽竹和言萃就使出浑身解数挑选衣裳钗环,她这个做主子除了宠着似乎并没有别的办法。 今日是昌颐郡主开府的好日子,上京世家知道陛下对昌颐郡主疼爱有加,所以都铆足了劲要在宴席上得贵人青睐。魏泠想到上次的赏梅宴,好似自赏梅宴后就很少见沈容容,大概是在备嫁吧,毕竟来年三月沈容容就要和太子在东宫完婚了。 魏泠想得有些长远,若是让她选择一种人生,那她要去看塞外的落日和圆月,要去话本里说的人间仙境-苏城看看,还要带上照夜玉狮子去蒙部的大草原,畅快肆意的跑两圈,最后,最重要的是带上赵玉琅,这样的人生不比在宫墙和王府内来的痛快。 还在试图说服对方的揽竹言萃两人,看见自家姑娘似乎走神了,索性也不争了,默默采用了一贯的解决方式,最后言萃猜拳输了,所以魏泠最后是穿着釉蓝色的缂丝高腰襦裙去赴宴的。 马车上,言萃看着魏泠娇美的面庞,不禁感叹:“姑娘,先前我还觉得您发髻上的缠丝挂珠钗惊艳,现如今仔细一瞧,那珠钗哪有人来得漂亮,这要是出现在宴席上,不知道那些小郎君得看呆成什么样。” 魏泠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面庞,轻笑道:“容颜绝色也终会有老去的一天,再鲜艳生动的花也不可能永生,所以呀,以后你们可别被男人的好颜色轻易骗走了心,得再三斟酌才好。还有啊,本姑娘名花有主啦,可不兴乱说,叫他知道了得伤心的。”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揽竹歪着头问了一句,“姑娘,那您怎么对三殿下见色起意了呢?” 魏泠轻掐揽竹带了点肉肉的脸,佯装生气道:“我这是君子爱色,取之有理。” 言萃捂嘴偷笑,“姑娘惯会用歪理的。” 车内欢声笑语,魏泠还不知道待会她就要笑不出来了。 ...... 忠勇伯爵府到。 平昌伯爵府到。 太尉府到。 丞相府到。 ...... 郡主府的管事在门外高唱来宾,几乎来的都是各世家的嫡女和主母。原本魏泠是要和相夫人一块来的,奈何昨日自家娘亲呛了风,还得在家休养,所以就让魏泠自行赴宴了。 魏泠虽对这些宴饮之事不上心,但是也不会怯场,加上今日她还要带杨涛去拜见昌颐郡主,怕也没多少时间待在席上。 魏泠刚跨进府门,季沅沅就撂下了好些跟她攀谈的人来找她。 季沅沅时不时就会带上府中新做的新鲜玩意去找魏泠,偏偏魏泠腹痛那日她跟着季夫人去太史令那处赴宴了。好容易才见着魏泠恢复如常,但还是难掩关怀。 “繁儿,你那日腹痛来得凶险,我娘亲听程姨说了,还好那日三殿下去府上拜会,加上三殿下医术了得,这才没让你痛过长时间,否则我都不敢想你该怎么熬过去。” 魏泠就着季沅沅的手转了个身,傲娇道:“你瞧,我好着呢,我是什么幸运的人啊,竟然能让小嫂嫂这样关心我。” 季沅沅一时没反应过来魏泠说的小嫂嫂是谁,难道是魏泠的表兄要娶亲了,她甚至想问你那小嫂嫂是谁。但看到魏泠狡黠的笑,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好啊,你这,你这是贫嘴,我哪里说的过你。” 魏泠凑近了季沅沅,看着季沅沅面红耳赤的模样她马上就笑了,“小嫂嫂,怎么这般害羞,看来是我兄长不够合格啊。” 季沅沅下意识反驳道:“没有,你兄长很好的...” 魏泠站好身子,不悦道:“是么?那怎么我的小嫂嫂这么容易脸红啊,肯定是他不会说话,都不会哄人,等他回京了我得好好说说他。” 季沅沅这辈子是逃不出魏家人的手掌心了,这不就被魏泠拿捏得死死的,最后没辙了,只能担了“嫂嫂”的名头,不过季沅沅还是补充了句:“还没正式议亲呢,你得保密啊。” 魏泠笑着点头,对季沅沅无有不应。 郡主府的廊桥处,沈柯和穿常服太子站在一起,魏泠的一颦一笑都落在了沈柯眼中,即使沈柯知道和魏泠再无可能,可是眼神总会随着她而动。看着魏泠欺负身旁的女子,那灵动的模样真的很难忘却。 太子因为禁足令,此次也不便在席间露面,也只是穿了常服出来透透气。 原本赵玉显在和沈柯说着近日宗亲的动作频繁,孰料那沈柯盯着一处舍不得眨眼。 赵玉显好奇了,顺着沈柯的视线看过去,哦?竟是在看两个女子。那个穿烟紫色罗裙披着银狐大氅的他认识,是太尉的独女,据他所知,相府和太尉府有意结亲,那就是说沈柯看的是旁边的女子,咦,那不是魏相的掌上明珠吗?这魏泠是个有胆色又有见识的好姑娘,沈柯眼光毒辣啊。 赵玉显试探性的开口问:“沈卿可是想议亲了?” 沈柯这才回了神,“殿下恕罪,微臣刚刚走神了。” 赵玉显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无碍,你若是有了思慕的女子可以跟本宫说,你在郜阳立了大功,只要是和那姑娘两情相悦,本宫会上禀父皇赐婚于你。” 沈柯眸色微动,但眼中的光亮很快就熄灭了,不过他还是感谢太子的恩典,“多谢殿下,不过这只是微臣自己的思慕之情,小姑娘对臣无意,就不劳动殿下了。” 赵玉显无奈,但是感情可强求不来,虽说他快要完婚了,但也不甚知道感情为何物,但看沈柯失魂落魄,他还是安慰道:“好姑娘多的是,慢慢你会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 赵玉显不能久留,开宴前就从后门离开了。沈柯送走了赵玉显后,自言自语道:“可是我已经遇到了一个可以惊艳一生的人了。” 毫不知情的魏泠和季沅沅在内侍带领下入座,应该是昌颐郡主特意安排的,不然她和季沅沅还得隔一个沈容容坐。这下好了,两人都在第二列,这位置不显眼,倒是方便魏泠行事。 那厢还在来着的路上的赵玉琅摩挲着手里的瓷瓶,嘴角噙着笑,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点被亲哥哥撬了墙角。 第100章 把戏,宴会上的丑角 皇室给足了昌颐郡主牌面,这不,开宴前大公主赵怀芷就携准太子妃沈容容入席了,一盏茶后二皇子也带着厚礼前来。管令仪亲自带着众人向赵怀芷和赵玉璟行礼问安,一阵交际后,见最尊贵的三人入了座,管令仪这才宣布开宴。 杨涛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衣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华丽。现下跟在杨涛身边的不再是阿畅,换成了杨涛的心腹吉云。杨涛睨了一眼身旁的吉云,吉云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关注自己,随后朝杨涛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席面。 吉云自以为离开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她和杨涛的一切动作都在陈钊的监视之下。吉云一离开,陈钊就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杨涛究竟要做什么。 酒过三巡,那些胆大的早就开始转着眼珠子思索该怎么搭上郡主府这座靠山了。一些冷门的宗亲借着皇室的名头参加的宴会,他们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再者说,好戏还在后头了。 一宗亲起身朝昌颐郡主敬酒:“听闻郡主美貌动人,而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不知哪家公子能一亲芳泽啊,呵哈哈哈。” 冬简和秋荣对那人怒目而视,奈何管令仪冷着脸摇了摇头,此事闹不大,只不过是有人要用这些言语恶心她。 上首的赵怀芷瞧见说话的不过是皇室旁支宗族的小人物,就算今天撂下这番话的是她皇叔,那又如何,这样的人真是该死! 她赵怀芷最不屑的就是同这些人物周旋,厉声怒喝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公主面前找不痛快,来人,将这恬不知耻的人拖出府外狠狠掌嘴,好叫人知道郡主府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公主出行带了好些侍卫护驾,公主发话了自然要按照公主的要求行事。 那宗亲喝酒壮了胆,甚至还打了酒嗝,他不相信真有人会处置他,可眼瞅着御前侍卫离他越来越近,他立马就求饶了。 “公主,不,郡主大人饶了我吧,我是酒后失言啊......” “公主大人......饶...饶了我吧......” 赵玉璟撑着头不悦的瞥了眼那被拖走的人,要是换做他来处置,那便要割去他的舌头。不过今日这场合,有嫡公主坐镇,还用不上他,那就等夜深了...... 原本还想挑衅的人看着被侍卫拖走的宗亲,瞬间没了勇气,一个个呆愣在座位上。 眼看着人就要拖出府外了,纯亲王才大摇大摆的来赴宴。 那宗亲像看见了救星,立马挣脱了侍卫抱住了纯亲王的大腿,哭嚎道:“王...王爷,我这都是......” 纯亲王眼神阴鸷,用威胁的眼神看着那宗亲,微笑道:“你呀你,做错了事可别胡乱攀扯啊,这一不小心啊,命就没了。” 地上的人瞬间吓的瘫痪,恨恨的看着纯亲王,可是他根本无可奈何,只能任侍卫拖走。等郡主府的大门一关,那人受罚的声音瞬间就被隔绝了。 纯亲王理了理袍子,像是根本没有被影响到一般,阔步走向席位。 赵怀芷和赵玉璟对视了一眼,虽说心里是瞧不上纯亲王的做派的,奈何他已经封王了,只能闷闷的对着来人行礼。 在场的众人看见了纯亲王来赴宴,纷纷跟随皇子公主起身行礼,“臣女(臣妇)(臣)拜见王爷。” 纯亲王看着一众行礼的人,得意道:“本王虽来迟了,但想不到撞见了这样一幕,当真是有趣啊,瞧瞧,若是本王的宴席出现这样的贱人,哦不,本王的宴席谁敢挑衅啊,你说呢郡主?” 昌颐郡主半蹲着身子,不卑不亢道:“王爷位高权重,大家自然心悦诚服。” 这句话取悦了纯亲王,纯亲王转动了大拇指上的扳指,随后径直坐在了首座,施舍般对着众人说:“免礼吧,歌舞继续。” 赵怀芷懒得和这样的人计较,只是怕会影响到管令仪。她抬头看向管令仪,随后便看到了管令仪安抚的眼神。见状,赵怀芷便不再多言,专心和沈容容交谈起来。 其实管令仪压根不生气,她相信纯亲王不会无缘无故的卡着点来宴席,加上他和那宗亲之间的对话,是个人都能猜到这件事的主使究竟是谁。 管令仪轻摇酒盏,她的嘴角带着疏离的笑,垂下的眸子里却是刺骨的寒意,她不会被激怒的,她会亲眼看着纯亲王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届时她可要好好敬他一杯酒,权当是祝贺他。 彼时的魏泠在和季沅沅眼神交流,魏泠的眼神在说:“真丢人啊,当真是给皇室宗亲蒙羞了。” 季沅沅无奈的摊开手,眼神回复道:“你猜他为什么封号是纯?这不就是...蠢么?” 读懂了季沅沅眼神的魏泠被逗笑了,但看着在首座沾沾自喜的纯亲王,她不想笑得太嚣张,只得拿了帕子半掩住唇。 ...... 宴会的中心是风暴之眼,杨涛无比庆幸她现在远离了纷争,这般安逸看戏的好日子当然得好好珍惜啊。 杨涛目光敏锐,她知道刚刚吉云一走一定会有人跟上去看她要做什么。果然,吉云回来时便跟她说三殿下的下属故意在她回来的路上露了面。 杨涛开怀大笑,仰头喝了一口酒道:“当真是妙啊,这才叫对弈,虽仍棋差一着,那也值了!” 酒盏一空,杨涛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钊,还好心情的同陈钊打了招呼,随后便带着吉云去了后院。 孙鸿当真是佩服自家殿下了,昨夜赵玉琅同他说,杨涛最想看到的是无论到了哪一时刻,她只要昌颐背后的靠山是皇室,若宴席那日她派了人假装搞小动作却无人在意,那她就假戏真做,直接跳过魏泠去找管令仪。 在杨涛的认知里,如果赵玉琅都无所谓杨氏对卢阳的影响了,那不是随便找个人接替就成吗,届时她管令仪出不出得去上京都得另说。这卢阳再排外,那也好过群龙无首不是吗。她杨涛还留有分支迁徙的印鉴,就算曾被卢阳管氏抛弃,那也是有名分的,就算是抢,她也会到卢阳去,这上京谁爱待谁待。 杨涛这人最看重利益。她要的不是一时之便,而是几代人的发展。 杨涛自然没猜错,她知道赵玉琅看得穿她的小把戏,故意叫陈钊露面不也是威慑她,好叫她安分守己吗。这还不简单,且看赵玉琅对此事的重视,她杨涛也不会轻易变卦。就让她会会这个未来的管氏家主吧。 第101章 貔貅,商人重利的嘛 纯亲王在一群势利者的吹捧下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陛下尤为看中纯亲王,否则怎么陛下最得意的小儿子到现在都还未封王开府,这么一对比,纯亲王的地位立马就水涨船高了。 管令仪端着笑打量着在场的交际者,这群人里有官职显赫但冷眼旁观者,也有趋炎附势随声附和之流,他们最终都是上京朝堂上或轻或重的棋子,或许来日的管令仪也会成为其中一子,在随大流的趋势下变得面目可憎。 人人都对权利趋之若鹜,瞧瞧纯亲王小人得意的模样,当真是令人作呕。 席面才过半,纯亲王就已经喝得烂醉,最后是被府上的侍从扶上马车的。纯亲王酒品不佳,酩酊大醉之时还在嚣张,“本...本王!迟早有一天要弄...弄死他那个小杂碎,还敢挑...挑衅本王,嗝哈哈哈哈,蠢!愚蠢!” 赵玉璟冷笑出声,“呵,骂这么难听啊。” 实则,赵玉璟心里在想,这事啊,还得告诉他三弟,当初他三弟就是对他太好了,东街一事才过了几天,那蠢货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莫说以后了,今夜就该给他个教训。 ...... 管令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半倚在雕花圈椅上,疲态尽显。 赵怀芷原先还和沈容容交谈,一抬眼就瞧见管令仪状态不佳,立马关怀道:“昌颐,你可要去后院歇息?席面暂且交给本宫,有本宫在出不了乱子。” 沈容容也善解人意道:“郡主,您筹备了这么些时日,想必身体是吃不消了。” 管令仪离席的借口都想好了自然不能辜负赵怀芷和沈容容的好意,当即就起身告退了。 冬简和秋荣扶着管令仪从屏风后头离开了,刚出了廊桥,冬简就检查了身后,见无人跟踪这才放心扶着管令仪去后院。 早在管令仪离开前,陈钊就拦下了回马车取手炉的揽竹,顺势同揽竹低语了几句。 魏泠去见陈钊时还故意闹出了点动静,好叫赵怀芷和一众贵女瞧见温酒的侍女不小心把酒洒在了魏泠的衣裙上。那侍女和魏泠对视了一眼便慌忙告罪,魏泠看懂了那侍女眼神中的提醒,于是便随意说了句无碍,就让那侍女下去了。 管令仪见一切顺利,便在面上佯装抱歉道:“多谢魏姑娘海涵,烦请去后院更衣,本郡主会准备好衣裙,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魏泠浅笑嫣然,福了福身道谢:“多谢郡主,那我先失陪了。” 随后,魏泠又跟赵怀芷和赵玉璟行礼告退,这一番操作下来才终于离开了席面。 过了郡主府的廊桥就是水榭,陈钊和孙鸿已经在水榭处等着了,见着了来人马上抱拳行礼道:“见过姑娘。” 魏泠免了两人的礼,开门见山道:“如何?杨涛可还安分?” 陈钊想到杨涛诡计多端,差点连他都被骗了,愤愤道:“姑娘是不知道,这杨涛不是个好相与的,方才假装派了人去搅混水,其实就是想看看殿下有没有派了人来郡主府,若不是因为殿下早就跟我说了对策,以她的胆子,哪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哼!” 魏泠看陈钊大吐苦水,马上就被陈钊憨憨的模样逗笑了,好生安慰道:“好啦好啦,我这就替你报仇去,你且在这守着。” 言萃打量了陈钊好一会,这人这么高的个子,这样大的年纪,人家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当爹了,怎么到了这夯货这里还只会扮可怜,她都没跟姑娘诉过委屈,真过分。 相对于言萃的不满,孙鸿只觉得满头黑线,立马伸出手把陈钊提溜了回去,“魏姑娘,杨涛就在雅舍,属下带您过去。” 孙鸿带着魏泠去了梅林后面的雅舍,随后便跟陈钊抱剑在附近盯梢。 雅舍门一开,杨涛眼睛就亮了,忙起身迎魏泠进去,“哎呀,可算见着姑娘了,可让在下好等啊,从亚岁等到现在,姑娘再不来啊...”后面的话杨涛没说完,就伸了手想替魏泠解开狐裘系带。 魏泠淡笑着拂开了杨涛的手,言萃顺势接下了狐裘。屋内炉火正旺,正好隔绝了外头凛冽的北风。魏泠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杨涛的对面,素手端起面前的建盏,只见茶色淡雅,茶韵绵长,不禁夸赞了句:“嗯,是好茶,杨家主今日有口福了。” 杨涛晓得魏泠是知道她做了什么亏心事,虽然她杨涛自己心里不觉得这是什么背刺之事,但放在盟友面前那就是大忌了。杨涛就说这魏泠不是什么好骗的小姑娘,她啊,心思多着呢,跟那赵玉琅一模一样,一样的让人忌惮,偏偏又让人无可奈何的看好她。 杨涛讪笑道:“这还不是托了姑娘的福气,姑娘若是喜欢茶,那我改日必定寻了绝世名茶过府拜会。” 魏泠只是佯装芥蒂,没有真的动气。赵玉琅算好了的事,她就是狐假虎威一回,好叫这杨涛不敢欺负了管令仪。 见杨涛低声下气的委婉认错,魏泠便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议,“杨家主如此厚爱,倒叫我受宠若惊了,长者赐不可辞,那魏泠可就多谢杨家主了。” 杨涛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她就说这魏泠能屈能伸,小姑娘家家的,惯会哄人的。 好容易跳过了不愉快的经历,杨涛这厮就悠闲地品起了茶,眼睛环顾四周,看见了雅室一整面名家字画,惊叹道,“陛下当真对郡主府极尽奢华,这好些名画我都只有仿品,不过我那些真迹,皇家可还真没有,改日你来我府上,趁着杨氏还没搬迁到卢阳,给你观赏观赏。” 魏泠抱着手炉,取笑道:“你怎知你能入主卢阳?这未来家主你都没见上,就敢这般笃定了?还有啊,你那书画这样名贵,叫我去观赏却又不送给我,岂不是平白让我羡慕吗?” 杨涛就喜欢快人快语,大笑道:“你都在这坐着了,卢阳的事还不是板上钉钉,这家主嘛,合不合格我也不知道,但看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便好好栽培她,省得那三殿下说我过河拆桥,日后给我穿小鞋,叫我的门生无路可走。” 杨涛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继续说道:“至于书画,罢了罢了,你若真喜欢自己买仿品去,你还想找貔貅破财啊?” 魏泠真没想过杨涛是这样的口才惊人。 魏泠这才抿了一口茶,刚放下建盏就被这番言语气笑了:“杨家主,你先前可是好一番试探呢,不过好在你试探了,这才让我确认了日后你是最牢靠的盟友。” 杨涛见自己的形象一路扭转,不免傲娇道:“商人重利,但天下属皇家最富有啊。” 话罢,杨涛便拿起建盏轻碰了魏泠的建盏,满意道:“先祝我和你合作愉快。” 第102章 唯贤,多大能力挑多重的担 雅室就在梅林后头,位置居高,魏泠抬眼望去那半盍的小窗外,只瞧见红梅似血好不鲜亮。杨涛在雅室自顾自的欣赏着,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觉悟。魏泠坐得端正,倒不是同昌颐郡主见外,只是懒得走动了。 魏泠估摸着昌颐应该摆脱了前头的席面,只是不知,为何昌颐郡主到现在还没来。魏泠朝揽竹递了一个眼神,示意揽竹出去瞧瞧,揽竹有轻功在身,不会轻易暴露行踪。 杨涛稍一侧头就看见魏泠不慌不忙的把玩着腕间的掐丝玲珑镯,好奇道:“你就不怕我那未来的家主脱不开身放了你的鸽子?” 魏泠清亮的眸子含着笑,只扫了一眼杨涛,就事论事道:“她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不如就在上京当个娇养的郡主,富贵的闲人,而我又何必为相府来趟这浑水。” 话罢,魏泠的眼神就定定地落在了杨涛的脸上,继续说道:“我既然来了,那你便该信她一回,她是柔弱,那是因为从前她是在明阳郡主的呵护下长大的,论起心机和谋算,我也不敢说她毫无破绽,她现在甚至不及你刚出任家主时那般有魄力,但她有野心,也不甘心做了人家的棋子,唯一的夙愿就是想救出她深陷泥潭数十年的母亲,她的决心你该明白的。” 杨涛不去看魏泠的眼睛,于是转身避过,她的眼睛装下了太多情绪,而魏泠又太过敏锐,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看穿。 杨涛背着手,她承认有一瞬间被魏泠的话刺痛了眼睛,不是因为看到管令仪要被迫成长,她只是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那时候当上家主何其艰难,身边竟然没有一人为她说话,这么简单的相信二字,连她自己都开不了口...... 少时射出去带着剧毒的利箭,杀了所有当初阻挠过她、威胁过她、羞辱过她的人,可是利箭破空的锐气还是不免划伤了自己,想她杨涛这半生,跌跌撞撞才学会了名利场上的把戏,今日倒是同情起别人来了,出息! 虽然各有思绪,但杨涛还是要叨叨魏泠,“你倒是护短,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知道你今日为其辩驳。” 魏泠神色淡然,不在意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我只是实话实说,何必夸大了功效,倒叫人觉得背负了许多。” ...... 静默了好半晌,管令仪终于推开了雅室的门,在前院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管令仪到了后院时就走得飞快,就怕雅室的人久等了。刚进去,管令仪呼吸还有些微喘,幸好她平日里常去散步,所以面上也瞧不出来十分急促。 杨涛见了来人倒也没说什么,她才不会承认是感受到管令仪来的着急才原谅她的姗姗来迟呢。 魏泠和杨涛刚要起身见礼就被管令仪打断了。 “二位无须多礼,我们商议正事要紧。” 杨涛第一次接触管令仪,虽说她探查了管令仪所有的信息,可说到底还是觉得这个小姑娘顶破了天都只是闺阁娇养的世家千金。不过,管令仪丝毫不见倨傲的神色,倒是叫杨涛心生好感,心想:这还算是教养得体,不像她遇到的一些人,看不起商贾富户的。 管令仪卸了斗篷后见雅室只留下了首座,既然如此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刚一坐下,管令仪就直入话题,“今日不考究礼仪,权当我们是以茶会友。我请来杨家主的目的,想来大家都是一清二楚。”管令仪停顿了一下,随后看向魏泠,感激道:“多谢魏姑娘替我多方走动,今日这局面也是靠魏姑娘以身入局得来的,令仪多谢姑娘大恩。” 魏泠知道管令仪是真心感谢她,于是讨价还价道:“既然臣女承了郡主一谢,可就不跟郡主推脱了,臣女有一心愿,郡主答应否?” 管令仪温柔道:“你且说来,我自当竭力。” 魏泠想到卢阳传统的迎神舞,那是璃国境内最大规模、最具璃国特色的庆祝神明的舞种,她很向往,于是便说:“若有一日臣女去了卢阳,希望郡主能带臣女去看看迎神舞,听说有管氏家主出席的迎神舞才是空前盛大的,臣女很是向往。” 管令仪自小就在卢阳,迎神舞一年两次,只有亚岁时的迎神舞管氏家主才会带领卢阳世家前去焚香,那确实异常隆重,每年有不少外地的百姓前来观赏舞蹈。 魏泠的愿望这样简单,管令仪自然满口答应。 待管令仪感谢完魏泠,杨涛才开口道:“郡主现下有何打算?” 管令仪在宫里时就在反复琢磨了自己的处境,她现在几乎没有筹码,有的也只是身上的血脉,最多只能用来当杨氏名正言顺入主卢阳的令牌。除此之外,哪怕有皇室的支持和相府的帮助,她回到了卢阳,一时之间也坐不稳家主之位。 管令仪在看到杨涛的第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个穿着精致得体,神情闲适的女人无论哪一方面都胜过自己百倍。卢阳的烂摊子收拾完,就只剩下些新起的家族,那些老牌的,从前跟在她父亲身后的人几乎都粘连了罪责。而管氏家族的其余旁支,几乎没有能躲过流放的命运。 这样千疮百孔的卢阳,势必需要一位能力出众的领头羊,而杨涛就是最佳人选。不,应该说是未来十年内最好的人选,但是十年之后的杨涛逐渐老去,她会成长起来,长到能让杨涛满意的地步,到那时才能撑起卢阳的担子。 至于管令仪为什么不怕杨涛任人唯亲,那是因为杨涛自己,她本身就是打破这个规则走上任人唯贤道路的其中一人,女性家主,这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就这一点,换做是管令仪自己,她必须承认,即使她能挣到这个地位,但决计做不到像杨涛这么优秀。 这些时日,管令仪想了无数条方案,最后还是决定,通过皇室和相府,与杨涛立下十年之约,若是十年之后她的能力超过了杨涛,那才是真的迎来了她管令仪的时代,反之,若给她十年的时间仍然成长不起来,那即使当上了家主又能如何。 随后,管令仪便说出了这让魏泠和杨涛都惊诧的决定。 第103章 争吵,究竟是你想空手套白狼 杨涛不解道:“你真的要把家主之位让给我?你可想好了,有皇室和相府给你撑腰,哪怕底下的人对你有意见,你依然能够坐上我梦寐以求的位置,就算你的资历和经验不是最丰富的,但是带领一个原本就根基庞大的家族,不求短时间恢复盛况,那也不会造成动荡。” 魏泠似乎知道管令仪的打算,她设想过这个方案,但是没有人会保证自己在一定的年限内能成长起来,并且是长成底下人心服口服,哪怕未来杨涛不肯退位也会有人自愿送你到顶峰的地步。 管令仪见杨涛和魏泠是同样的震惊,所以她继续解释道:“不是让,是十年之内我需要你暂时接过这个担子,这十年你要利用你所有的人脉和资源,把上京杨氏的烙印去除,十年之后的杨氏将彻底颠覆管氏曾经的辉煌。” 杨涛气笑了,“小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知道鹿郡虎视眈眈,今次之后的鹿郡绝对领先于卢阳的发展,你想在十年之内让卢阳恢复如初又超过鹿郡,未免有点自视甚高。” 管令仪倒是没有不悦,只是不理解,“杨家主,你一开始想要的不是这些吗?我能把身上所有的资源都给你,不,应该说是给我们的家族发展,以你的才智,至少比我当家主时能给卢阳带来更多助益,这不是件双赢的事吗?” 杨涛拧着眉,不满道:“说白了,你是想空手套白狼,你身上的资源不就是皇室和相府给你的通行证吗,若是贵人不让你离开上京,那迟早得换一个人接管卢阳,我可以不要大头的利益,只要我能带杨氏出去,我不介意给皇室当棋子。” 魏泠眼瞅着这两人要在茶桌打起来,忙道:“杨家主,你莫要动气,此事可否听我一言。” 杨涛不悦的哼了一声,“那你说说,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新鲜的。” 魏泠见杨涛这么生气,于是不怒反笑,她理解杨涛的心情,杨涛最不喜欢被人威胁,而管令仪太倔强了,说的太过绝对,势必会触了杨涛的霉头。 “你想想,你有什么筹码交给皇室?是你的忠诚还是你现如今的家财,是你杨氏的几百口人还是说你杨涛一人就足够分量让贵人相信你?上京如今的每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在贵人的掌握之下,我今日能到这里来,能让你见到昌颐郡主,你觉得仅凭相府的能力做得到吗?” “因为贵人的默许,因为贵人爱惜昌颐郡主,所以会让三殿下和我出面,这一切的源头都出在皇室。你是可以和贵人谈判,你甚至真的能带着杨氏离开上京,你能在卢阳得到片瓦遮身,但是你当不成另一个管彦归。” “家主的位置自会有别人承担,一个让贵人放心,满意,让他亲自指派的人不比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人物强吗?” “我知道,你自认为除开昌颐郡主,你依然可以做成你想做的事,假如现在没有皇权的主导,你确实可以,但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皇权自古都是不容许挑战的。” 杨涛拍桌而起,动静太大,孙鸿和陈钊都被惊动了,忙上前查看。 杨涛:“你!” 魏泠不惧,神情冷峻道:“觉得羞辱吗?还是不能接受?没关系,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对于郡主,最坏的结果只是永远留在上京,而你,你大可以做你想做的,然后看着近在咫尺的位子被别人取代。贵人只是不想让城池动荡,至于发展的好坏,自有时间慢慢治愈遗留的创伤。” 愤怒过后的杨涛愤然甩袖,但她不能离场。冷静下来后,杨涛知道魏泠说的都是事实,庶民从来都是没得选的,贵人一句话就会让她所有的一切化为泡影,这多么可笑,简直无耻至极。 最让杨涛无力的,竟然是贵人!原来一切都是贵人默许的,跟昌颐郡主合作的哪怕不是她也会有别人。那她今日说的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成了笑话,一场天大的笑话。 管令仪不知道杨涛为什么突然大笑,甚至在杨涛的笑里闪现了抛洒的泪花,那一刻,管令仪只觉得窒息,原本一切可以不被拆穿的,是她执意要做这样的选择,是她固执的认为自己能有能力说服杨涛。 莫说杨涛,就连她自己都只是陛下和中宫垂怜之下的菟丝花,陛下想让她开在卢阳那便开在卢阳。 激烈的争论过后雅室陷入了静默。 最后是杨涛主动开的口,魏泠没有听错,杨涛是真的妥协了。 “魏姑娘,今日你便代表相府和三殿下做个证,我杨涛以及杨氏一族,愿意接这十年之约,希望有朝一日我杨涛能带着底下的门生在卢阳拼出一条路来。” 魏泠起身朝杨涛行了一礼,敬服道:“杨家主大义,今日晚辈言辞激烈,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家主海涵。” 杨涛承了魏泠这一礼,愉悦道:“那你确实字字珠玑,连我都招架不住,偏生你这丫头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你是丝毫不顾及我这个老人家的死活,就不能好好解释吗?这么护着郡主,非得叫我脱一层皮才能放我走。” 管令仪见气氛活跃起来了,这才歉意的开口道:“杨家主,此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说起来也是我太过理想,误把自己当成人物,反倒让彼此闹了不愉快,令仪以茶代酒,向家主赔罪。” 杨涛见管令仪态度诚恳,便也就放下了成见,毕竟未来要相处几十年。这一点杨涛确实没想错,十年后的杨涛早就成为了管令仪亦师亦母般的存在。 门口的孙鸿和陈钊默默地退了出去,想不到他们未来的主母竟然如此优秀,就这说话的艺术,给你刺挠一下又哄着你,是他们怎么学也学不会的。 言萃和揽竹早就见怪不怪,她家姑娘自然样样都好。 屋内的三人继续了关于杨氏搬迁卢阳的细节,待谈妥了以后,昌颐郡主便要先回到席面。杨涛和魏泠亲自送昌颐郡主离开,昌颐临走前握住了魏泠的手,感激道:“魏姑娘,今日当真得感谢你,我嘴笨,不懂得周旋,若是没有你的解释,今日这局面怕是谈不拢。” 魏泠回握住管令仪的手,温柔道:“郡主不必自谦,若不是您自己的决心,何来十年之约,这是对卢阳和郡主最有利的方案,臣女当初想过,但是那都被我否决了,因为十年能改变的太多了,你会成长,杨家主也会,卢阳更会,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待管令仪走后,杨涛默默站在了魏泠的身旁,打量着魏泠道:“我觉得你也很适合接管卢阳,你的谋算可不比我少,像刚才的什么十年之约,其中利害我不信你是临时起意想的,说吧,是不是就算郡主不提,你也会替她交代其中关窍?” 魏泠望着远处的红梅林,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你不觉得她和你很像吗,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想脱离了皇权杀出一条路来,只是现在为时过早了,我们,不,应该说这个天下都还在襁褓时期,成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杨涛抱着手炉的手缩紧,无奈道:“她终究和我不一样,至少她在最艰难的时刻遇到了你,而我,呵,我可是真的一人一手拼出来的。只是有一点你没说错,她确实是好苗子,只是现在她太过脆弱,给她几年,我再看看她的极限能到哪里。” 魏泠娇俏道:“我也不知道,随缘吧。” 话罢,魏泠便披上了狐裘朝厢房走去,她可是要去更衣的人。 杨涛看着魏泠的背影笑了,气恼道:“知道你机灵了,小丫头。” 第104章 残忍,身份不明的龙运之子 郡主府的宴席在昌颐郡主和魏泠回去之后变得更热闹,魏泠见在场的人毫不知情的模样,便对着上首的昌颐郡主轻点了头。待魏泠入座之后,赵怀芷便带着沈容容一道来找她了...... 瑞云台 白澈一撩袍子便坐在了赵玉琅的对面,这赵玉琅埋首对着一堆奏折和卷宗,只是抬眼看了一眼白澈,丝毫不意外他会在这个时间出来。白澈见状不解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赵玉琅适才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淡淡道:“你怎么出来的?” 白澈习惯了赵玉琅的敷衍,于是自顾自的解释起来:“今日不是昌颐郡主的开府宴席吗,我就是把那些麻烦的家伙打发去盯梢了,有几个死活不肯走的,就用了一点手段留在了四方馆。” 赵玉琅抓住了字眼,“盯梢?” “害,他们进不去郡主府,就是在外头查看有哪些人物去了宴席。那些都是我的父王派来盯着我的,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叫他们出去的。” 赵玉琅还未回答白澈,门外的暗卫就先一步进来了。赵玉琅轻啧一声,“你不是说人都被你支走了?” 白澈挠了挠头,干笑道:“这不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吗,留给你的手下打打牙祭,不用跟我客气。” 赵玉琅给白澈收拾烂摊子收拾出习惯了,也不在意多这一次,随意摆手吩咐暗卫去处置了,随后好心问道:“风国那边知道你的动作吧,若是他们知道你和我联手了,那你回国会多不少阻力。” 白澈不在意道:“我那好父王只当我是拿那些哨子发泄,毕竟自负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我这样游手好闲的王子寄予厚望不是吗。再者说,现在的风国早就失控了,我父王没有时间搭理我。” 赵玉琅思忖着白澈的话,想到大司马一事,看来是他已身死。 风国文臣武将都是值得敬佩的,他们现在只是没有遇上一位好君王。赵玉琅身为风国的敌人都痛惜大司马的离世,莫说白澈,那可是他的老师,是胜似他父亲一般的存在。 白澈压下眼底的哀痛,思绪飞回了两日前的风国水牢。 ...... 风国。 两日前,白沐风带着一众侍卫强闯水牢,水牢的守卫第一时间通知了幽帝。那时候幽帝正在宠幸一名宫女,因为他御用的制药师研制了能让他大展雄风的药剂,果然,幽帝睨着身下被迫承欢的宫女,这药当真是好啊。 荆奴带人进去寝殿时,满室糜烂之气,跟在荆奴身后的小太监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气味,想干呕时却被荆奴的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荆奴的眼神里是威慑,似乎在说,“这里可是内宫,是幽帝的寝居,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要了身上这条贱命。” 小太监瑟瑟发抖却是再也不敢放肆。 荆奴因为要防着白沐风的小动作,所以连着几夜都是在水牢外度过的,原本就佝偻的脊背显得身上靛色的太监服空空荡荡。 荆奴嘶哑的声音对着锦帐里的人说道:“王上,三殿下又带着侍卫闯水牢了,似乎是铆足了力气要给大司马一个教训。” 幽帝伏起身子,眯了眯眼,不悦道:“怎么?荆奴是不知道如何处置吗?大可以把他赶出去,若是他不服,你且拿了棍棒将他打出去,留下条性命就可以了。” 荆奴停顿了三秒,幽帝稍微侧过头,怒道:“好了,给孤滚出去,再敢打搅到孤,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荆奴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随后吩咐了小太监去水牢拖住白沐风,而他独自去了宫内的别苑。 别苑处居住的正是幽帝的御用药剂师玕楚。若说江湖上流传着辛拂青的医死人肉白骨的名号,那一定也会有杀人无形的巫医玕楚的传闻。 当年的玕楚自学成才,一手巫医术给他带来了万贯家财,但是好景不长,杀人和救人往往都是相伴相生的,玕楚因为杀了不该杀的人,救了不该救的人而遭到驱逐和追杀。那时的玕楚走投无路才来了风国,没想到那幽帝正是需要他的时候,这才让玕楚有了落脚之地。 玕楚到了内宫,但是却并不感激幽帝,因为幽帝对他长达几十年的监禁,他自从到了风国,就没出去过这别苑。医者,可以杀人,但是杀不了源源不断的包围的死士。 玕楚记得自己唯一一次走出别苑,那是幽帝称王后的第二年,那时候,幽帝的地宫里用铁链锁了一个人。玕楚自认为见多识广,却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吓到了。那个十多岁的小男孩赤身裸体的蜷缩在地上,他的四肢被铁链捆住,地上满是排泄物和呕吐物。 还有内侍不断往那小男孩的嘴里灌生血和生肉。玕楚险些呕吐,只得扶着墙,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幽帝满意的看着地上的杰作,最后得意的说:“瞧,这可是最后一任天机司长老算出来的龙运之子,长老说了,以生血肉喂之方可助孤的国运绵长,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玕楚忍耐着呕吐的欲望,谨慎地问道:“敢问王上,草民能为王上做些什么?” 幽帝指着不远处的人,似是苦恼道:“长老已死,死前忤逆孤的意愿,他说若是此子不能换其身、改其面,必将颠覆国祚,孤特来请教巫医,该如何是好啊?” 玕楚躬身行礼,颤着声回答道:“王上,阉人岂不就是换其身?至于改面,草民自有办法。” 话罢,玕楚见了地上的人抽搐了几下,无奈道:“只是王上得先让草民救活这人,不然也是有碍国祚不是?” 幽帝见地上的人抽搐不止,便吩咐内侍停下动作,将人抬到了地宫整洁的厢房。趁着内侍将人整理干净之时,幽帝拨弄着手上的佛珠,对着玕楚说:“务必将人救活,在换面之后孤会对其行阉割之法,你且在地宫施行医术,旁的莫要多问。” “是。” 幽帝转身离去,玕楚悄悄抬眼,只瞧见幽帝打量了几下那佛珠,随后便把佛珠丢弃到了一旁的火盆内,大火瞬间把佛珠侵蚀殆尽,再然后,地宫的门重重的关了起来,再也不见天日。 第105章 畜生,当年的真相 幽帝自那日起便没有踏足过地宫,地宫的守卫都是死士,玕楚也只能认命留在地宫照顾身体万分破败的男孩。 起初,玕楚以为是救不活那人的,因为一个求生意识断绝的人,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挽回不了他的生命。玕楚没了法子,就看着九日来昏睡居多的人渐渐失去生机。但是九日后,榻上的人不知为何突然转醒,还连着喝了三碗粥。 这就奇了怪了,难不成龙运之子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吗?还是说中间积攒了什么旷世的仇怨,以至于能让一个本该今夜就断气的人起死回生。 因为诸多疑问,所以夜里,玕楚就在燃着的火盆内撒了迷魂药,剂量足够死士昏睡到第二日的清晨,保管死士清醒后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迷魂药飘散,半炷香后,十几个死士应声倒地。玕楚挨个检查了,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走进了厢房。 靠在床头的半大孩子已经清醒了,他似乎习惯了玕楚每日替他换药和疗伤,奈何能治愈的只有肉身,他的灵魂早就被侵蚀殆尽,现在活着的每一口气,都是在等着长老的箴言应验。 玕楚径直走到了圆桌旁,看着桌上空了的药碗,慢悠悠道:“你想带着记忆活着还是几日后我替你将这段记忆彻底抹去?” 那男孩恼了,低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究竟要怎样的不一直都是幽帝吗,而你不也参与其中,现在给的选择又是什么新鲜的折磨人的法子,你大可以一一试来,何必故作姿态。” 话罢,男孩往厢房门口看了看,似乎是怕引起死士的注意。 玕楚努努嘴,得意道:“怕什么,他们都晕过去了,你想说什么便说,反正我也是被幽帝囚禁在内宫的人,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日子太无聊了,把你当成乐子而已。” 男孩原本想继续发问的神情顿了一顿,似乎是对玕楚的回答保持质疑,“那你说的选择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幽帝需要你改身换面最好连记忆一并抹去,这样你就能彻底为他所用,而我,我为什么要听从幽帝的安排。” 面对玕楚的自信,男孩一时忘了反驳,只是呆呆地问:“你不怕他杀了你吗?或者像对我一样对你。”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至少对玕楚而言,世上没有人敢轻易杀了他,因为他是巫医,巫医本不可怕,偏偏他玕楚的巫医之术,世上无人可解,就算是辛拂青来了都得掂量掂量解药带够了没。 但看男孩真心求问,玕楚好心解释道:“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我种了巫毒,只要我活着,巫毒自会潜伏不发,若是我死了,那毒顷刻之间便会要了他的命。况且,我决意做成一件事,自不会露了马脚,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玕楚言尽于此,至于要不要相信他,那就不是玕楚能左右的了。 男孩似乎陷入了久远的记忆里,愣愣地开口问道:“你见到过一串佛珠吗?” “见过,但是已经变成灰了,是幽帝亲自处置的。” “那是他在我出生那年寻遍了风国的佛寺求来的,因为那年,我的母妃生下我后不久便暴毙而亡,前王上认为我是凶兆,命人把尚在襁褓的我送去了大佛寺,待我到了大佛寺,我父王便驾崩了。此后的数十年我没有再回过一次大彻殿,对了,我的母妃就是幽帝的养母琴贵姬,而我,算是他名义下的弟弟。” 男孩回忆着那些往事,眼角淌着泪,“我出生便没有名字,一生不得入玉碟,后来是幽帝寻了佛珠,还为我在大佛面前求了一个名字,从那时起,我就叫荆,因为荆棘能自保还好养活,那是幽帝对我所有的祝愿。” 玕楚实在不明白,幽帝成为王上之前明明很爱护这个弟弟,为何现在仅凭着天机司长老的话便这样残忍地对待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还是他的养母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 同样不解的还有荆,荆曾反复质问幽帝,既然这样害怕他的出现会颠覆国祚,那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何必要残忍地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他清楚地记得幽帝看他的眼神,像是在透过他的脸看着另一个人,那是谁呢,谁会和他长得相像呢?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突然涌上了荆的心头,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歇斯底里道:“你这个禽兽,你竟敢觊觎我的母妃,你对得起她对你的好吗!” 幽帝听到这番话,那忍了很久快要无处可去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癫狂的笑着,语气满是回忆:“觊觎?哈哈哈哈,你说错了,她早就是我的人了哈哈哈。” 荆跌坐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绝望地想要动手掐住幽帝的脖子,却被死士按住了,“我要杀了你,啊!你是畜生,你违背天伦侵犯自己的母亲,你不得呜呜!” “好死”两个字没说出来,荆的嘴就被死士塞了布条。 幽帝慢慢靠近荆,伸手掐住了荆的下巴,强迫荆抬头看向自己。幽帝仔细打量了荆的面容,像,当真是像极了当年的琴贵姬,哦,差点忽视了,这小家伙眉眼间都是他的痕迹,这可是他当年的杰作,一个在父王的期待下出生的属于他的孩子哈哈哈。 幽帝难得眉目间流露出伤感,叹息道:“可惜了,若是琴儿还活着,孤一定好好疼惜她,也疼惜她为孤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偏偏那日,孤只是去了她的寝殿,想好好疼爱她,她却以死相逼,争执之下,不料我那卧床的父王突然闯了进来,所以琴儿就被处死了,害得我也险些被流放。” 幽帝松开了荆,继续说道:“不过啊,我那父王始终慢我一步,他的遗旨都没来得及写,琴儿就死了,所以我便活生生气死了他,这就是他多管闲事的代价,我那好父王到死都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哈哈哈。” 幽帝说完这些便撂下了荆,从那时起,荆就被囚禁在地宫再也没出去过。直到天机司长老留下箴言前,荆都只是被囚禁而没有被折磨。 第106章 面具,被迫消除的记忆 荆被囚禁以来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不过几月,天机司因为触怒幽帝被尽数绞杀,天机司的长老向来都是只说天命,既然是这样,幽帝怎么可能心满意足的从天机司出来。 “我不知道天机司的长老说了什么,地宫和外界断了联系,是一个小内侍瞧见我一无所知,便好心告知我长老已死。你知道天机司的存在吗?那是风国建国以来就存在的地方,十几位天师和长老,在先王在位时都地位崇高,怎料有朝一日会全部惨死。” 荆突然头痛欲裂,极不愿再回忆下去。玕楚捏着银针朝荆手臂的穴位刺去,半刻钟后才缓和了荆的痛楚。 玕楚知道这是非常人能承受的痛。多可笑啊,荆敬重爱护的“王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而荆的母亲,不堪受辱却被先王狠心赐死,玕楚只觉得皇城才是世间最污秽的地界。 见荆太过痛苦,玕楚不愿再听下去,唉声叹气道:“罢了,你不必再说了,剩下的事情我大概也猜得到,你且做个选择,这段记忆是去是留,我也不干涉你。” 荆听到这话,面目莫名狰狞起来,恨恨道:“留!我当然要留下,我要亲眼看着他死,被臣民和国家唾弃而死。” 玕楚了然,只看了一眼荆便不再多言,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尚且年幼的孩子流露出绝望到以仇恨支撑自己的模样。 玕楚只嘱咐了句:“你先好好修养,过不了几日,幽帝就会派了人来...” 剩下的,玕楚实在无力说出口,只能安慰道:“我会施用银针,使你陷入短暂的失觉,这样也许会好受一些。” 荆难得露出属于这个年纪的笑,若不是他现在处境艰难,玕楚还以为看到了哪家秀气开朗的小郎君。 只听荆道:“多谢你愿意为我费心,只是这痛,我要受着,也要牢牢地记住。” ...... 几日后,玕楚还在药房磨药,地宫的门忽的重重开启。玕楚的心头颤了又颤,不自觉的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他们来了。 幽帝甚至没有亲自到场,只是派了宫里负责阉割的老内侍替他完成这事。玕楚来不及擦手便夺门而出,恰好那老内侍还在屋外,瞧见了玕楚便施施然行了一礼,掐着尖细的嗓音道:“见过巫医,杂家是代王上走这一遭,敢问屋内之人,他是否断食三日啊?” 玕楚哑然,愣愣的回道:“已然断食三日。” 那老内侍听罢便知会了旁的小内侍进屋将工具都带上,瞧见准备妥当了,这才朝玕楚示意,“巫医可有什么要交代杂家?” 玕楚手脚发冷,却越发怜惜里面的孩子,奈何幽帝下了令,今遭他只能在外不得干预,还派了死士看着他。 见这老内侍还算有礼,玕楚苍白着脸问:“可有十成把握?” 把握他能好好的活下来? 老内侍挡着嘴笑,随后调整了表情,“十成?那自是没有,自古阉人多在完事后两天,熬不过去便死了,不过里面的人,王上交代了要活,那有巫医在,他自然死不了。” 话罢,老内侍便进了厢房,整整一个半时辰,里面没有一丝声响,荆他,当真忍受着屈辱和剧痛,好好的活了下来。 从那时起,玕楚就把荆当成了在皇城为数不多的朋友。 在地宫的日子,说起来竟然是玕楚和荆在风国为数不多的祥和时光。在等待荆伤口愈合的时间里,幽帝曾来过地宫。 那时候的幽帝只是问玕楚何时才能施行换面之法。 玕楚只是回了句:再等两月,没想到幽帝听后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玕楚一时间看不清幽帝眼里的情绪,有得意,有不屑,还有一丁点不易察觉的可惜,玕楚一时觉得可笑,幽帝这样残暴的人有一天竟然还会觉得可惜?作践了人之后才后知后觉,未免太过惺惺作态。 荆在屋内拄着拐杖行走,这些天,他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也多亏了玕楚的照料,因着连日的高烧,荆的身子越来越单薄,比在地宫被灌生血和生肉时还要羸弱,纸片一般的脊背,原先是直挺的,不知为何,落在玕楚眼里时,好像那脊背已经被压弯了一些,并且随着两月时间的流逝,在愈演愈烈。 ...... 两月后。 荆直挺挺的躺在榻上,在幽帝看来,也许就是粘板上的鱼肉。 玕楚封了荆的知觉随后又用银针扎了他的后脖颈,见荆沉沉的睡去,玕楚这才恭敬的问幽帝:“王上,今日我便要用巫疆的蛊毒除了荆的记忆,这蛊毒在世间便是唯一一只,一旦进入人体,便是终身寄宿,荆的记忆会在他醒来后变成一片空白。” 幽帝眯着眼,端详着手里的蛊虫。透明罩子里的蛊虫小小一只,你甚至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进入你的身体,悄无声息的便杀了人。 想到这里,幽帝不免高看玕楚一眼,当初好在只是囚禁了这巫医,若是逼得太急了,这巫医当真会用邪术也未可知。 幽帝示意玕楚现在开始,只见玕楚划开了荆耳后的皮肤,那带着毒的蛊虫先是吮吸了渗出来的血,随后将头扎进了肉里,荆的身子开始不自觉的抽搐,紧闭的双眼渗出了血珠,随着蛊虫完全进入,荆才慢慢平复。 玕楚撒了药粉替荆将伤口止住血。 幽帝看着荆的模样,幽幽道:“巫医所说的换面之法是什么,何时实行?” 玕楚擦干净手,不紧不慢道:“王上且等两日,这蛊毒之所以稀有,不只是因为可消除记忆,更重要的是,能使行了阉割之术的未及冠之人改变相貌。王上两日后再来,便能瞧见改变。” 待幽帝离开后,玕楚这才松了口气。他给荆用的蛊毒只是接蛊续命的长生蛊,那消除记忆的毒蛊被他贴身放着,反正幽帝也没见过巫疆的东西,随便他怎么忽悠。 荆的身体越发不好了,这蛊虫也是玕楚好容易才养大的,自己都没舍得用,倒是便宜了这小崽子。至于换面,就是一张人皮面具的事,他玕楚做的人皮面具,除非用了他制成的药水才能拿下,否则就等于融在了人脸上,这可是玕楚逃亡时的保命用具。 人皮面具一上,荆的面容便从俊秀变成了平庸,放在人堆里都找不见。 第107章 需要,被瓦解的死士群体 后来,幽帝身边多了一个人人厌恶的奸邪之人,就是内侍首领荆奴,那个曾经因为惨不忍睹的经历想过自尽的人,那个俊秀的,被抛弃的少年,早就将性情尽数掩盖在了面具之下。 风国,王宫内苑。 玕楚在院子里的长廊处置了一张躺椅,此刻正闲适。内苑每隔十天会有内侍来取一次药,剩余的时间都是他自己一人待着,偶尔荆会避开了人来内苑找他闲聊,不过大多数时候荆都在幽帝身侧,近几年,幽帝越发离不了荆。 外头的死士每日轮值,玕楚把玩着手上的瓷瓶,眼睛打量着大门。 玕楚待在这风国几十年了,这内苑的布局他是了如指掌。虽说出不了这内苑,不过玕楚也没闲着,那外头的死士早晚都得听玕楚的絮絮叨叨,有好几次,死士受不了了竟然会回怼他,倒是叫玕楚新奇。 后来,玕楚转念一想,这死士若是会开口,那就证明不是毫无突破之法。自从发现了这个细微的破绽,玕楚便孜孜不倦的朝大门外絮絮叨叨。 这不,上一批轮值的死士已经从他手里拿了解药,下一批,大概也快来了,他真是乐善好施啊。 正想着,院内悄无声息出现了十几个死士,齐刷刷的对玕楚行礼,“见过巫医。” 玕楚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把手里的瓷瓶扔给了领头的人。 死士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们从出生起就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甚至现如今的代号,都是他们在角斗场厮杀换来的。 凌一接过药瓶,自己先拿出一颗服下,随后便把药瓶交给了自己的下属。 剩余的死士知道凌一的意思,退下后便分散在四周监视外面的情况。 凌一走到玕楚面前的廊柱处抱剑而立,恭敬道:“巫医,昨日我等秘密处决了一个叛徒,那叛徒似乎想在幽帝处换取好处,幸好被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玕楚翻身坐起,不悦道:“老夫好心给他解药,没想到竟然引狼入室,也是,那人知道的太多了,早些处决也是好事。” 凌一回道:“巫医有所不知,幽帝这些年用来控制死士的毒已经被您解得差不多了,现如今每月的解药都是在清除余毒对死士长年累月造成的影响,因为余毒产生的痛苦已经微不足道,所以自然会有人蠢蠢欲动。” 玕楚挑眉,“哦?那你呢,你可是死士的头目,幽帝这般器重你,若是你将计就计,幽帝只觉得你为他解决了一大祸患,说不好还会褒奖你。” 凌一不屑道:“褒奖?不会的,等待我的只有死路,幽帝性情暴虐,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早就不对他抱有希望,况且,死士,这是多么见不得光的身份,若是有的选,谁会想一辈子被人唾弃,做阴沟里的老鼠。” 凌一似乎很向往外面的世界,炼狱般的角斗场都没有磨灭他内心的期望,他希望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也可以拥有妻女。 玕楚感叹,“其实是我和荆的幸运,若是遇到的不是你,这辈子,我大概是再难走出这内苑,而荆,也许到死都无法报复幽帝。” 凌一对玕楚的话不予评价,因为很多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也是他幸运,当初他就是值守在地宫的死士之一,荆的身份他比玕楚还要早知道。 凌一没有多待,隐匿之前还给玕楚带了一条消息,“巫医,幽帝已经在派人收集一种不知名的草药了,这件事荆应该要知道,毕竟他和九皇子之间有联系,想来会有渠道通知九皇子。” 玕楚鼓了鼓掌,无奈道:“你做了这么多打算,难道不知九皇子和三皇子是穿一条裤子的?况且,幽帝属意的可是三皇子,你可别压错了宝。” 凌一眼神凌厉,正经道:“巫医何必试探我,幽帝曾派了死士给三皇子用来暗杀九皇子,您可是忘记了,我可是死士的首领,当初的刺杀我也是参与了,而今做这些,只是希望日后的九皇子莫要仇恨我,毕竟我也有很多不能言说的理由。” 凌一想了一下,补充道:“至于属意,三皇子是幽帝的属意者,但九皇子身边站着的是整个风国的百姓和朝堂的文臣武将,此间联系我就不同您一一细讲,日后您会瞧见的,瞧见九皇子杀回来。” 话罢,凌一的身影便消失了。玕楚身处封闭,自然不知道凌一说的是事实还是胡诌,他也想不了这许多了,人老了就得多睡觉,所以玕楚合上了眼睛,“安详”的平躺着。 才躺了没一会,靛色的身影便闪进了内苑。荆不紧不慢的朝玕楚走去,刚想吓唬玕楚,不料玕楚先一步出声了。 “荆,你是越发调皮了,竟然想吓唬老人家我。” 荆脚步一顿,沙哑道:“你怎知是我?” 玕楚掏了掏耳朵,不满道:“你先把声音给我变回来,还有你这脊背,何时变得这般佝偻了。” 荆对玕楚没了脾气,只是对着几处穴位轻点,随后清了清嗓子,“这样呢,可还满意?” 玕楚听着荆清秀文雅的声色,倒是和十几岁时一般,只是这脊背,罢了,荆始终觉得自己同旁人不一样,索性便刻意装作佝偻的模样,也好骗过幽帝。 两人一道进了屋子,玕楚提了壶热茶,叫荆喝了暖暖身子。 荆的面容隐在面具之下,不过玕楚还是能感受到荆此时的喜悦。 “荆,你今日甚是不同,可是有喜事要发生么?” 荆放下了茶杯,正色道:“我终于等到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一击必中,那幽帝必然元气大伤,而我那弟弟,便可顺势杀回风国。” 是的,荆比白澈大六岁,自从荆和白澈相认,荆便不再抵触幽帝带来的伤痛,在荆的眼中,只有无尽的仇恨。 只是玕楚听得模棱两可,“什么机会?你说的可否再具体些。” 荆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缓缓道:“幽帝让我执掌水牢,里面关押的是大司马,幽帝只敢囚禁大司马却不敢杀了他,就是怕掀起朝堂和民间的滔天怒火,所以下了死命令,让我看好了大司马,务必留下他的性命,不过,白沐风可不是省油的灯。” 玕楚心头一震,“你,你是说你要给白沐风机会,让他去杀了大司马?” 玕楚知道,这是荆唯一的机会,因为在幽帝身侧还有只忠于幽帝的人手,荆若是想刺杀,那第一个死的就是荆自己,况且幽帝武功不俗,哪怕对荆已经放下戒心,但日常的吃食还是只有大监副统管来经手,那副统管可是把幽帝放心尖尖了。 正因为今日的信任来之不易,玕楚才不愿荆去冒险。 “你可知道,一旦事发,你要面临的将是无尽的折磨,这些年的蛰伏,便都落了一场空,若是事成了尚且如此,若是事败了,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吗?你又怎知你等得到九皇子,你,你真是......” 玕楚气的胡子都在颤抖,偏偏左右不了荆的选择。 荆看着天上的云,它们分分合合最后消散。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听不出情绪,一切都是淡淡的, “你知道的,我需要机会,而白澈需要我。” 第108章 异心,荆奴的行踪 风国水牢。 大司马轻轻抚平衣袍上的褶皱,奈何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衣衫早就陈旧破败,再怎么用力,想要保持衣冠整洁,大概只能是他的尸身被放入棺椁之时。 大司马想到那日,他和大司徒约好了要把青云苑里白澈藏在桂花树下的那坛傲雪挖出来,喝它个干净。没想到傲雪刚开封,幽帝就派了人将他缉拿,大司徒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幽帝的手下带走大司马,电光火石之间,大司马微不可察的轻摇了头。 后来,为三人的相识酿成的傲雪酒,是大司马先喝了,那为了国家要淌的鲜血,也是大司马先流干。 水牢外头,每天都有人在叫喊,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大司马一开始还认真的听,想知道叫喊的人有什么新意,后来听倦了,他就自顾自的朗声吟诵着风国的民谣。 头发花白的老头,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就是怕他撞死在水牢里。原本幽帝是要卸了大司马的下颌防止他自尽的,后来直接威胁大司马,只要他敢自尽,那就用朝中家眷的性命为他陪葬。 大司马觉得,幽帝似乎在局势上越来越被动了,用他人的身家性命去威胁,这倒是像技穷一般,也是好事。 午膳时间,一个小内侍提了饭菜来水牢。大司马在水牢的这些时日,每天都是这个小娃娃给他送吃食,那小内侍胆怯得很,不肯说一句话。大司马一开始以为这小内侍是怕说多错多最后招了祸患。 直到有一次,大司马再一次问他,“小娃娃,外头一切都好吗?王上的臣民此刻是否祥和?” 熟料,那小内侍重重提起了食盒往桌上一放,随后看向外头,见那些守卫都去用膳了,这才无措的朝大司马张了张嘴。 大司马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刻,小娃娃的舌尖已被割去,才八九岁的年纪,水汪汪的眼睛淌着泪。 那娃娃将地上的干草和碎屑拨弄开,用食指在泥地上写着字。 如果在看到被人割去舌尖的小娃娃时,大司马是怒火中烧的,那此时,地上的文字则杀人诛心。 “司马大人,我是楚校尉的独子,我父亲在随司徒大人巡视时被害身亡,王上怕司徒大人起杀心,就叫人将我的舌尖割下,用来警告司徒大人,而今,我每日往返水牢,是王上身边的副统管授意,借此威胁您,若您违了他们的心意,内宫家眷的性命或可留下,但身体一样会变得残缺不全。” 大司马颤着声音问:“好孩子,那群畜生,可是...可是对你施了宫刑...” “宫刑”这两个字一出来,那孩子的脊背霎时颤抖。大司马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这群丧尽天良的竖子!这些孩子可是风国未来的希望啊,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啊。 大司马无力地仰起了头,任由眼泪划过鬓角,最后没入枯草一般的白发里。 他想大声地质问,想要冲出这水牢,将幽帝和他的亲信五马分尸,可是他不能,他连大声地痛哭都不敢,一旦被幽帝知晓,那这孩子还有命活着吗。 无声的哀嚎弥漫了整个水牢...... ...... 荆从内苑出来后,袖子里藏了玕楚给他的刺激发怒之人的药剂。只要白沐风被人刺激到发怒,再施加这药水,那他残虐和暴戾的性情就会被放大,届时,一个小小的水牢还有什么闯不进去的。 今夜刚好是副统管和他交接的日子,那副统管对他一直存有戒心,所以荆找不到可以松懈的时机放白沐风进去。奈何,今夜还是幽帝去炼丹司泡药浴的好时间,副统管势必会寸步不离的看着炼丹司。 荆不屑的嗤笑,就他还想长生不老?且看活不活得过明年吧。 ...... 幽帝从榻上翻身坐起,随后示意榻上的宫女替他更衣。那宫女浑身青紫,颤着身子跪坐起来,还未碰到幽帝的衣襟就被端着水盆进来的副统管打住了。 那副统管生的倒像是白面书生,只是作风实在残虐,他手底下的死士个个都惧怕副统管的手段,这也是为什么凌一无法将那部分死士收归的一大原因。 承天放下水盆,亲自将幽帝扶了起来,随后示意那宫女收拾好了就滚出去。 幽帝身心滋润,取笑道:“承天啊,你还是这般小气,不就是个宫女吗,何至于让你生这样大的火气。” 承天不敢挂脸,扭捏道:“王上惯会取笑奴,奴只是怕这些小贱蹄子伺候不好王上,若是让王上扫了兴致,那就是承天的不是了。” 幽帝从喉咙里溢出了笑声,满不在意道:“好了,孤知道你忠心,对了,今夜去炼丹司的事宜都准备好了吗,水牢就交给荆奴,你就陪孤去炼丹司。” 承天皱着眉回:“王上,奴还是看守水牢吧,毕竟里面的人出不了半点闪失,那荆奴,毕竟是后来的,就怕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幽帝睨了一眼承天,承天不敢同幽帝对视,只是跪坐在幽帝脚边,大气都不敢出。 “他跟在孤身边十几年了,一开始你有戒心孤不会怪你,还要褒奖你的谨慎,但是,十几年里,荆奴事事以孤为先,他和你都是孤最贴心的,每回留下荆奴看守水牢,那不都是相安无事么?你又何必敌对他。” 承天按摩着幽帝的小腿,继续说:“可是王上,那荆奴今日被奴手底下的一人瞧见,他可是去了内苑,那内苑的巫医是王上御用的,岂是荆奴随意就能进去的?万一他们合起伙来诓骗王上,有意损害王上的利益可怎么是好?” 幽帝仔细回想了这两日的细节,几天前,荆奴侍候他起身,那会他还未清醒,荆奴一靠近,幽帝杀心就起,隐约间,好似将荆奴甩飞了出去。 待幽帝穿好朝服,瞧见荆奴靛色的太监服后背被炭火灼烧的不成样子,想来是今早他将人摔进炭盆里了。 幽帝不是什么好心人,是看这荆奴一声不吭,怕惊扰了他的模样,这才出言,叫荆奴得了空去内苑找巫医配副膏药。 此时承天这么一提,幽帝便觉得一切都合理,这荆奴也不是有意逾矩。 索性就打断了承天:“好了,荆奴是得了孤的授意,你若是不放心他,今夜药浴过后你就亲自去他的居所,或是查看他的后背,或是检查他的一应物什,孤给你手谕。” 承天瞬间欢喜,这下可是能光明正大的去搜查那荆奴了。 第109章 尸首,天衣无缝的棋局 “那夜的水牢,死了很多人,白沐风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提剑斩杀了死士,死士不敢对白沐风下狠手,唯一敢出来阻拦的荆奴被白沐风一剑刺穿心肺,白沐风闯进水牢时,大司马正准备拾起沉重的锁链去草垛处休息,据死士回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温热的血溅了一身,大司马他......” 白澈抬手捂住了脸,他没有勇气平静的讲述一个老人的死去,还是以这样惨烈的形式死去。 白澈哽咽着,双唇止不住的颤抖, “尸首...分离...” 赵玉琅手中的折子应声而落,这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为何连带着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心都会钝痛。 “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哪怕是看着墙上的影子,他都有机会躲开那一剑,可是他像是等待这一天等了很久一样,就这么直直的迎上了那一剑,他可以选择别的方式离开的,偏偏...他为了我,为了整个风国,死的这样惨烈。” “大司徒和朝臣赶到时,他的尸身都凉透了,僵硬了,血流了一地,结块的地方甚至无法下脚,他的白发沾满了血,那样一个注重衣冠的人,最后...最后竟然连尸身都不完整,偏偏他还是带着笑走的,你让我,让我究竟...该如何释怀。” 白澈几乎哽咽的说完,好几次都无法启唇,干裂的嘴唇因为太过用力都渗出了血珠。 赵玉琅眼底泛着泪光,他能为白澈做的,就只有陪着他,其余的,要靠白澈自己走出来。 过了很久,白澈抹了把脸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他看着街道人来人往,璃国的繁荣,他风国的子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赵玉琅走到了白澈的身边,拍了拍白澈的肩膀,坚定的说:“隐樾是为了庇护,白澈,是时候回去你的战场了。” 白澈的眼里似乎有了光亮,喃喃道:“是啊,我该回去了。” ...... 此时的风国大彻殿灯火通明,白沐风被反绑着跪在幽帝面前。 幽帝刚从炼丹司出来就被承天告知,那大司马被他的好儿子给杀了,此刻尸首僵硬,连人头都拼不回去。幽帝眼前一黑,甚至站不稳,急急往后退了两步,若不是承天扶着,幽帝几乎站不住脚。 待幽帝稳住心神,反手就捏住了承天的脖颈,暴怒道:“荆奴在哪?啊?!孤不是叫他看好水牢么,是不是那个贱婢背叛了孤,你说!” 承天脸色乌紫,脚尖都离了地,在幽帝手中拼命挣扎。 幽帝不耐,稍一用力就把承天甩到了一米远的地方。 承天来不及顺气,断断续续道:“王...王上,荆...荆奴心肺已穿,此刻...他怕是命不久矣啊。” 幽帝不可置信,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他遗忘了,奈何现下一片混乱,他竟头痛欲裂。 承天瞧见幽帝的不适,也顾不得许多了,赶忙上前搀住幽帝,关切道:“王上,您莫要急火攻心,要保重圣体啊。” 幽帝现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只得先叫承天扶他去大彻殿。 待幽帝坐定,又喝了半盏参茶,宫墙外便闹起了铁骑的声响,幽帝暗道大事不好,急迫道:“承天,你去,快把内宫的那些朝臣家眷押到大彻殿的西偏殿关押着,这大彻殿务必叫死士和内宫侍卫给孤看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来!” “是!奴这就去办。” 承天走后,大殿此时除了幽帝就剩凌一和白沐风,凌一得了幽帝的吩咐去接内苑的玕楚,因为荆奴此刻就在东暖阁,太医已经在尽力给荆奴止血了,奈何荆奴气息越发微弱。白沐风的那一剑用了九成的力气,荆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侍,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 幽帝慢慢踱步到白沐风的面前,白沐风瞧见幽帝阴冷的表情便莫名胆怯,幽帝每走一步他就往后挪一步。最后幽帝失了耐心,唤了死士定住白沐风,而他则狠狠赏了白沐风十几个巴掌。 白沐风被打得瘫软,“哇”的吐了口血水,那血水里还和着两颗后槽牙,白沐风的脸已经被扇烂了,可他害怕幽帝真的要了他的命,于是含糊不清的解释着。 “父王,父...父王,孩儿不是有意的,孩儿没想过要杀了那老货,原本孩儿就是想给他个教训,孩儿也不知怎么就杀红了眼啊。” 幽帝冷笑,抓起白沐风的头发,“你不知?那你连荆奴都不认了是么?他去拦你你都嗜杀成性,先是刺穿荆奴的心肺,再是斩下大司马的头颅,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杀了孤,好给你这个草包沐王腾位置?” 这番言语说的白沐风心头一跳,白沐风肯定,若是今夜他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小命就要交代在大彻殿了。 幽帝松开了白沐风,转身去拿檀木架上的宝剑。宝剑出鞘,华光刺痛了白沐风的眼睛。 白沐风是真的怕了,他拼命地想这件事的关联,大概是花费了他二十多年来所有的机警,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父王!是荆奴,是他!是他出言阻止孩儿,他还在言辞间激怒孩儿,这才让孩儿失了控制,一切都是荆奴那贱婢的阴谋啊。” 幽帝精明的眼睛带着审视,他就这么看着白沐风,他的这个儿子是粗暴血腥,但从未违背过自己的心意,大司马一事,白沐风不止一次去闹事,但都是适可而止,何曾像今夜一般,直接提剑擅闯,莫不是荆奴有意而为之? 凌一接了玕楚来回禀,适时打断了幽帝的思绪。 幽帝虽说对白沐风不满,但是想到大司马将两成的兵力都放在了白沐风身上,此刻也不是杀了他的好时候,看在白沐风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今夜权且放他一马。 恰好承天布置完大彻殿的防御回来了,幽帝便吩咐承天今夜将沐王秘密送出皇城,届时拿了调令将他手上的两成兵马尽数调回皇城戍卫。 承天知道事态紧急不容耽搁,搀了沐王,带上了死士便从密道离开了。凌一看着承天离开的方向,眼神闪烁,但很快便垂下了眼眸,遮掩住一切。 幽帝知道,今夜大司徒已经有意发动,无非就是怕伤及朝臣的家眷,所以只敢在皇城跟上躁动。他相信,只要沐王带了兵回来,加上他手里的三成,大司徒也奈何不了他。 若是百姓暴乱,那就直接武力镇压。 幽帝自以为完美的打算,殊不知正在悄悄瓦解。密道外,大司徒早就等着了,只要承天带了白沐风出来,立刻就会被捉拿。 第110章 格局,待到你称王那日我必恭贺 白澈从瑞云台离开后,赵玉琅便去了皇宫。 懿德帝正在宣晖殿和丞相魏廷商议卢阳一事。据魏峥和江淮清传回来的密信,眼下已经将卢阳包围,而管彦归带着明阳郡主躲进了白马寺。因为魏峥夜探白马寺,发现了大量未转移的军械,所以不敢贸然行事。 魏廷蹙着眉,目光在地形图上搜寻,疑惑道:“这白马寺的军械来不及转移,那必然是有专门管理的人在,魏峥那小子前去刺探时,发现里面早已人去楼空,现下盘踞在白马寺的就只有管彦归和他的护卫。按理说,管彦归是不敢碰军械的,所以他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懿德帝拿出另外一份卷宗,指着上面标注的路线道:“你看,这是当年慎王被抓之前拟定的北去路线,其中就包括了郜阳和卢阳这两个地方。若是放在平时,朕还真注意不到这么细微的地方,但自从东街出现了绿苔楼,加上现在的白马寺军械一事,朕几乎确定,纯亲王的背后就是唐姓人。” 魏廷思忖片刻,“陛下,虽说白马寺已人去楼空,但是,未必不是好事。” 懿德帝被魏廷点醒了,大笑道:“哈哈哈,魏相说得是,那人必会途径郜阳回到上京,奈何此时的郜阳早已在朕的掌控之下,绿苔楼也早已同琅儿达成交易,他没地方躲,只能回来上京,回到旧主的独子身边。” 魏廷了然的点了点头,也算是松了口气:“陛下,那人躲了这么多年必会分外谨慎,所以,郜阳的绿苔楼还是要配合纯亲王的指示,亲自送唐入京才好,届时,我们就在上京来个瓮中捉鳖。” 懿德帝冷笑道:“纯亲王恐怕就是在唐的指示下才会想到联合宗亲,待唐到了上京,你且替朕记好了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室蠹虫,今朝便将其一网打尽,力求不放过。若不是朕登基时内乱频发,他们也留不到现在。若不将他们除去,像这样企图颠覆国祚的事会一再发生,再强的王国也受不住虫蚁反复的啃噬。” 魏廷也是见证着璃国从国弱到国强的,懿德帝的决心他自然是全力支持。 懿德帝和魏廷交代完了细节,元盛就进来禀报:“陛下,三殿下说有要事求见。” 懿德帝猜测,赵玉琅大概是来回禀风国一事,马上开口道:“宣。” ...... 赵玉琅朝魏廷颔首问好,随后便行礼拜见懿德帝,“儿臣拜见父皇。” 懿德帝随意摆手,“起来吧,先说要事。” 赵玉琅启唇道:“父皇,风国大司马已被风国四皇子亲自执剑斩首,现下大司徒已有举兵一战之意,幽帝此时已经派了人去将防守的五成兵力调配回城,两方僵持已成定势,而受民间和朝堂拥戴的九皇子,次日一早就会启程回风,不出意外,最迟年后四月能拿下整个风国。” 懿德帝大喜,连说三声好,“好啊,只要白澈能取代幽帝,那我璃国边疆便能少一方威胁,若是白澈能提供罗蚁草的解药,那璃国可以和风国签订盟约。风国内战后首要的任务是恢复国内的稳定,届时,我璃国便负责压制启国,给风国提供一个和平的发展环境,这也算是璃国最大的诚意。” 赵玉琅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父皇,白澈已经和儿臣达成交易,白澈此番回风之前已经秘密交托大司徒去搜寻解药,几日前,白澈的风国内线传回消息,据说幽帝早就着手收集解药了,所以,在幽帝手中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白澈说,他会为璃国和启国的战事准备最大的诚意,但是等璃国合并了启国,风国和璃国将续订百年盟约,并且,璃国要承接两国商贸、互通移居、城池建设的约定。” 懿德帝早就说过,这白澈精明得很,一点亏都不肯吃,所提要求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若是换做别的君王,莫说合作,大概率会一棒子打死,甚至是再不邦交。但好在,白澈想要的都是为了两国的百姓友好,他倒是个不多见的好君王。 懿德帝摆弄着沙盘上的小旗子,也不回答,故意吊着赵玉琅的胃口。 赵玉琅一时不解,他父皇应该不是小气之人才对,况且,白澈所提,虽然有些许苛刻,因为即使白澈没有明说,但还是隐晦的提了,以后璃国得助风国恢复繁盛。一个城池的繁盛易得,奈何那是一个国家,那是数不清的城池啊,寻常人,大概都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做交易,毕竟要花费的远不止银钱细软,还要有诸多资源的投入。 当时白澈将条件说给赵玉琅听时,赵玉琅是有些吃惊的,可白澈一脸自信,他笃定了懿德帝会同意。后来,赵玉琅进宫之前便细细揣摩了白澈的话,仔细想来,白澈的眼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超前,这一点他赵玉琅自愧不如。 赵玉琅想替白澈解释,因为这是对国家百利无一害的策略,他相信父皇会理解并且会大力支持白澈。 不过,赵玉琅还未开口,懿德帝就先说话了。 赵玉琅看向懿德帝,那是一个帝王对自己和自己的国家万分笃定的神情。赵玉琅想,他的父皇肯定比任何人都希望璃国能够永续繁荣,所以,单从这一点看,太子就和懿德帝很相像,他们都对国家和臣民抱有天生的热爱。 懿德帝走下来,站在了赵玉琅的面前,他平视着赵玉琅,他的孩儿已经长得比他还高大,他的孩儿此时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 懿德帝拍了拍赵玉琅的肩膀,随后慢慢走到了大殿中央,带着自豪的开口:“琅儿,白澈之才不出几年便会在风国的朝堂中显露,而你,还有你为整个璃国的发展做出的努力,会在风国的日渐繁荣和璃国的再创新高中显得眼光独到。” 懿德帝的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显现出了好些璃国从前的画面,有百姓曝尸荒野的曾经,有黄沙百战的关外,更多的是现在的四海升平。 懿德帝继续道:“除去吞并和战争,两个国家的和平和联合才是唯一的出路,否则,故步自封也许能保持百年的昌盛,但是两百年后,三百年后呢?总会有崛起的国家。琅儿,你去回了白澈,就说朕准了他的要求,若是白澈需要璃国的帮助,你必须不留余力,待他称王之日,璃国必会恭贺。” 第111章 掺和,不需要靠姻缘维系政治 赵玉琅和魏廷一同走出了宣晖殿,魏廷看着身侧的小伙子,满眼欣慰道:“殿下果然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眼下卢阳的事还未完全解决,待峥儿得胜归来,还望殿下赏脸来相府同饮。” 赵玉琅万分欣喜,没想到未来岳父终于注意到他了。不过,魏廷接下来的话还是打击到赵玉琅了。 魏廷摩挲着下巴,看着远处的禁军,突然想到了沈柯,于是对着赵玉琅补充了句:“对了,届时老夫还要邀请郎中令,就是那位小沈大人,他的棋艺很是不错,多些年轻人在,想来殿下会觉得有趣些。” 赵玉琅只得尽力演示他的尴尬,没办法,沈柯确实是青年才俊,而魏廷,也确实是太榆木疙瘩了些,这点,赵玉琅很是认同相夫人的话。 元盛就站在两人的斜侧面,他是刚从敬茶坊回来的。没想到一来就瞧见了自家三殿下脸上有些尴尬,好似还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加上刚刚听的一言半语,元盛这个鬼精灵,大概就猜到了是关于什么。 少见赵玉琅露出这样的神情,元盛看着也是眼角微眯,赶紧干咳一声,先缓解了赵玉琅和魏廷之间无声的无措。 元盛最懂人情世故,开口闭口之间都让人自然而然的感受到舒适。 “丞相大人,这外头飘雪了,奴婢让内侍替您准备好了伞,您出宫路上慢些走。” 随后又看向赵玉琅,温声道:“殿下,太子殿下的内侍福登在外头等着了,您且先过去东宫,若是陛下这头有宣召,奴婢再去知会您。” 魏廷看元盛这般周到,也是客气的道谢,随后便出宫去了。 魏廷离开前还跟赵玉琅强调了一句,“殿下,可千万别忘了啊。” 赵玉琅无奈的回道:“魏相放心,本宫心里有数。” 元盛侧头憋笑,虽然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但是赵玉琅还是发现了,赵玉琅别扭道:“元盛公公!你也学会打趣人了。” 元盛赶紧赔罪,不过说得话还是带着笑意,“我的好殿下哟,您快去东宫吧,奴婢知错啊,知错了。” 赵玉琅听罢,这才抬脚去了东宫,不过背影还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元盛端着茶水亲自送进宣晖殿。看元盛进来了,懿德帝放下了折子,淡笑着问:“刚刚殿外可是魏相和琅儿在说话?朕瞧他们两个倒像是忘年交一般,那魏廷,他都没来宫内陪朕下棋,你再看琅儿,天天两头跑,更没时间陪朕了。” 元盛放下茶盏,看着懿德帝越说越委屈,轻笑道:“陛下,您忘啦?当初魏相棋瘾犯了天天跑宣晖殿和御书房找您下棋,结果,您觉得魏相打搅了您和皇后娘娘的独处时光,便喊来了二殿下,叫二殿下陪着魏相下了好几天棋,您自个去中宫找娘娘去了。” 元盛将茶盏放在案桌上,还顺带着将上一盏茶端走,底下的内侍瞧见了元盛的示意便弓着身子端走了托盘。 元盛边研墨边说:“再说三殿下,三殿下这些年忙得脚不沾地,莫说下棋了,就是进宫请安时都坐不了一盏茶时间,底下的消息都堆着等他处理。奴婢看太子殿下的婚事都定好了,也不知道咱们三殿下何时才能娶亲呢,奴婢瞧着真心着急。” 懿德帝轻哼一声,取笑道:“元盛啊,你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说吧,你是又跑哪去探听到了什么消息啊,值当你特意当着朕的面讲。” 元盛憨笑道:“陛下仁慈不怪罪奴婢,奴婢也是不敢擅离职守的,这不是碰巧听见了魏相邀请三殿下去府上同饮,奴婢才听了一耳朵。” 懿德帝想到很久之前,元盛在宫门口瞧见了他那小儿子和魏相的掌上明珠之间的两情相悦,既然有这层关系在,那魏相邀请琅儿去府上岂不是好事一桩? 元盛瞧自家陛下当真疑惑,赶紧解释道:“陛下,魏相还要邀请郎中令一同去呢,奴婢瞧着三殿下听到郎中令也要去时笑意都淡了,您看,这其中肯定有些曲折,奴婢瞧着,魏相很可能是看上了郎中令,这才让三殿下觉得棘手了。” 懿德帝看元盛振振有词,一时分不清谁才是遇上事的人,假装思考道:“那依你的意思,朕现在得立刻写一份赐婚诏书,写好后你便策马出宫去相府宣旨,打相府个措手不及。” 元盛见懿德帝不像是开玩笑,赶忙找补:“陛下,陛下,这也不用这样着急的,奴婢哪敢做相府和三殿下的主啊,俗话说得好,一切都讲究水到渠成不是,陛下您也不必忧心,奴婢相信三殿下自有应对的。” 懿德帝是说笑的,元盛也知道懿德帝是逗他的,因为元盛从小就跟在懿德帝身边,是最了解懿德帝的人。 懿德帝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无奈道:“这事啊,不是朕不想管,而是管不了啊,你别看魏廷现在老老实实的,其实他通透得很,你以为他当真看不出来琅儿那点心思吗?不!是他不想戳破,所以权当不知道,朕跟他好歹相互扶持了这么久,当初先皇有意让他尚公主,还承诺不会让驸马的身份限制了他的抱负,谁知道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先皇不是个度量小的,只是问他为何不愿,魏廷说,皇家极尽富贵、奢华,权势极盛,但他说他是一介书生,还是喜欢四方城墙外的地界,说白了,他那是委婉的嫌弃皇家的复杂和混乱。” 元盛冷哼一声,“他大胆!同皇室结亲那是高攀,怎可言语轻慢。” 懿德帝轻撇了一眼元盛,安抚道:“你也不用着急上火,魏廷他忠心可嘉,他早点说清楚了,对于两方都好,若是强买强卖,反倒是伤了君臣之心。从那时起,朕就知道,魏廷子女的婚事大概不会和皇家有关联,除非是他的孩子自己求来的,若不然,就算是拿刀架在魏廷脖子上,他都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不可能。” 元盛听完,突然觉得,原来魏相是这样坚持又无畏的人,不过也好在是遇到了贤明的君主。 懿德帝何尝不是这样认为,“他啊,很有个性,也很大胆,更会揣测朕和先皇的心思,所以说出的话都是恰到好处。现在你知道为何朕从来不参与琅儿的婚事了吗,孩儿们的姻缘,就让他们自己去把握,现在朝堂稳固,君臣一心,朕也不甚需要他们用姻缘来维系政治。” 元盛知道,懿德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因为懿德帝还是太子时就必须要靠政治联姻来稳固地位,那时候当真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说到这里,懿德帝忽然想到了那个被他遗忘在后宫的女人,听底下的人回禀,她的咳疾越发重了。 第112章 释然,权势之外还有自在 璃国常宁宫。 偌大的宫殿,宫女和内侍都在外殿,内殿只留下了柔昭仪的陪嫁。那李氏姑姑和大宫女慧儿静静地立在柔昭仪的身侧,她们看着贵妃榻上小憩的昭仪娘娘,都面露担忧。 赵玉璟免了外头的通报,拿着几贴膏药,轻手轻脚的去了内殿。李姑姑听见了脚步声,这样轻缓的,怕是只有她们的殿下了。 李姑姑将一扇微张的梨花窗合上,随后嘱咐慧儿,千万盯着柔昭仪,莫要让昭仪着了凉亦或是受了风,慧儿领命,李姑姑这才打了帘子去内厅。 赵玉璟闲适地坐在炭炉旁烤手,炉上还有几贴膏药隔着竹片加热。李姑姑轻声说:“殿下,昭仪刚刚才睡下,这些时日受咳疾影响,每到夜里,娘娘总是难以入睡,还是喝了殿下带来的药,这才缓和了些许。” 赵玉璟盯着碳石,带着确定的语气问:“姑姑,陛下还是没来过么?” 李姑姑眼睛干涩不已,侧头遮掩掉面上的不忍:“殿下,许是前朝是忙,且,陛下不好美色,时常不踏足后宫,您也不必介怀。” 赵玉璟不经意的哼了一声,随后说道:“是啊,父皇勤政爱民,哪有功夫打理后宫之事。” 李姑姑才把赵玉璟的披风收好,随后又拿出了一副护膝,温柔的说:“殿下,这是昭仪为您新做的护膝,昭仪说,您随她,出生时便体弱,所以要时时叮嘱您保重身体。” 赵玉璟接过那对护膝,上面是吉祥如意纹,还绣了一只小雪球,小雪球就是小时候赵玉璟养的小白猫,只不过小白猫没熬过冬天,不到两岁就没了。后来,母妃便时时看到他望着雪地出神,以为是他想念雪球,所以在为他制作的物什上都会用银线别出心裁的绣一只胖乎乎的小猫。 其实他哪里是在想念雪球,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常宁宫会这样冷,冷到要把人心都冻住。 从他记事起,懿德帝就很少踏足常宁宫,可是,每当他去凤仪宫请安,就能看见父皇在陪着皇后娘娘,冬日便陪皇后娘娘下棋,春盛就带着皇后娘娘去御花园观百花,唯独常宁宫什么都没有。 他的父皇偶尔会指点他的课业,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让他跟着太子哥哥和三弟一起去上太傅的课。懿德帝不甚在意他后宫的孩子们会成为怎样的人,只是每次家宴他就会说,希望他的孩儿们都能性情和善,互相扶持。 赵玉璟离懿德帝太远了,看不清懿德帝眼里的情绪,他只是知道,他的父皇很看重太子,也很爱护他的三弟,唯独对他,不远不近。 少时的赵玉璟不明所以,那还是会放肆大哭的年纪,他跑去问自己的母妃,问她,为什么父皇总是不在意他,明明他也可以做得很好,为什么父皇还是会把事情安排给三弟做。 柔昭仪只是淡淡的笑着,周身弥漫着忧愁,她轻轻摸了摸赵玉璟的脸,擦去了赵玉璟眼角的泪,温声道:“璟儿,或许是你父皇对你另有期望,你父皇子嗣众多,何必强求人人都活成三殿下或是太子殿下那样,再者,我的璟儿天资聪颖,不应该局限自己,你该去外头看看,最后才知道你最想要什么,而不是浸淫在权势里,最后变得面目可憎,你该知道,寻常人得到百金都已是感恩戴德,何况你从出生起便未尝疾苦,这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旁的,争了又有何必要呢。” 赵玉璟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母妃,孩儿知道了!父皇也许没有这么在意儿臣,但是孩儿还有疼爱自己的母妃,还有健全的体魄,孩儿能去的地方,能做的事很多,孩儿不要当一个无趣的,重复着的人。” 柔昭仪笑着点头,随后递给赵玉璟一本羊皮册,“璟儿,这是母妃尚在闺中时游历过的地方,剩下的未填满的,母妃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亲自写上。你的哥哥弟弟们也许在朝政上建树颇深,但我的璟儿比他们多了更多的自在,既是这样,何乐而不为呢。” ...... 赵玉璟回想起母妃曾对他说过的话,果真如母妃所言,在皇宫呆久了,人心就会变得扭曲和贪婪,想要的会更多,届时因为嫉妒,因为不甘,会闹出很多祸事。这么想,自己之前,竟然会觉得羡慕他三弟,当真是魔怔了。 宫城内的事物有什么好格外在意的,所谓的权势富贵,身为皇子的他其实也不缺,他只是不踏足朝堂而已,倒是比旁人多了一份自得,甚至不会因为政局的变化就对自己的未来忧心。 想想现在的纯亲王,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原本他可以安稳一生的,奈何想要的太多,越贪心就陷得越深。 赵玉璟已经学会了自洽,现在,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母妃的康泰重要。李姑姑说母妃喝了他带来的汤药好了很多,看来改天还是要去观澜居再找他的三弟。 说实在的,他的三弟真是世上心思最干净透彻的人,从小到大,赵玉琅都事事以他和太子为先,虽说他不在朝堂,但赵玉琅也没有半分轻慢,这么多年,赵玉璟也算是和赵玉琅最为亲近。 就连母妃的咳疾,母妃的咳疾最先是被皇后知道的,皇后娘娘嘱咐了整个太医署会诊,也算是尽心竭力。后来,赵玉琅去请安,得知了这一消息便吩咐了陈钊去找他,详细询问了母妃的症状,又过了一日,陈钊就带着药包去了他的怡和殿。 陈钊还恭敬的替他家殿下解释:“二殿下,我家殿下原想亲自送来的,奈何被四方馆的事物绊住了脚,这才派了我送药,我家殿下说,若是昭仪娘娘的咳疾有所好转,就请二殿下去一趟观澜台,届时为昭仪娘娘再配上调息养生的药丸。” 赵玉璟先是震惊于赵玉琅会医术这件事,再后来就是被赵玉琅的用心打动了。连一向觉得所有皇子除了他家殿下外都不是好人的章海都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等陈钊走了,章海就扭捏的说:“殿下,从前是属下口无遮拦,属下觉得,三殿下人,就,也还不错吧。” 赵玉璟不会跟章海计较这许多,他看着那几服药,释然的笑了。 “阿海,你看,本宫和母妃也算是极其幸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