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出宫之时,在官道上遇见了赵玉琅,魏廷作揖见礼,“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赵玉琅连忙将魏廷扶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魏相无须多礼,魏相恪尽职守,本宫很是钦佩,今日本宫有要事,改日必去府上拜会。”
魏廷那叫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笑道:“殿下谬赞,那寒舍恭迎大驾。”
赵玉琅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定,一定,那本宫就先走了。”
魏廷看着赵玉琅的背影,同情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三殿下在乐什么,待会就要吃苦了,真可怜,也不知道日后哪家闺女会嫁给她,也是要受苦的了。”魏廷面露不忍,还是快些出宫为好,再物色一下青年才俊给自家闺女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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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赵玉琅早就没有了刚刚的言笑晏晏,暗网是在他手底下的,他那舅舅做的好事,早就被赵玉琅一字不落的上呈陛下了,假如有意隐瞒,遭殃的就不只是管氏了,恐怕母后和皇兄都会被言官斥责。
这些年,管氏不仅没有在卢阳安分守己,还处处招揽门客,侵占良田,打着太子的名义做了不下百件伤天害理的事,母后每每写信告诫、斥责都无济于事。
管氏已经不是从前外祖在时的模样了,他那舅舅是个野心极大的,但是没有同等的谋略,能蹦跶这么久,不过是父皇开恩罢了,只要管氏犯的错够大,那管氏的家主就可以换个人了,之后,还可以更好的为皇室效命。
很快,赵玉琅就进了御书房。懿德帝没有着急开口,只是先给赵玉琅赐座,掌茶宫女很快放下了一杯茶到赵玉琅的面前。赵玉琅揭开茶盖,轻轻撇着茶沫子,抿了一口,欣喜道:“父皇,这可是好茶啊,产自卢阳的君山银针,只是,闻味道,怕是去年的陈茶了,这茶还是新的好,父皇说,是也不是?”
懿德帝大笑,“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孩儿,一点就通,那你怎么看?”
赵玉琅丝毫不惧懿德帝的目光,只是放下茶盏,望向懿德帝,“那自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总归只是换了装茶叶的玉罐子,茶叶不还是君山银针吗,只要父皇想喝,那陈茶就到不了御前。”
懿德帝若有所思的看着赵玉琅,“那陈茶,你待如何啊?”
赵玉琅轻笑,“若是没长霉点,还是可以留用,若是已然腐坏,那便要斩草除根。”
好半晌,懿德帝的声音才缓缓而来,“琅儿,你可会怨父皇,只要你接了这件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冷血的罪名就洗不掉了。”
原以为赵玉琅会沉默,但是,赵玉琅却看着懿德帝笑了,“父皇,儿臣既然敢站在您和皇兄身侧,就不会惧怕世人的口诛笔伐,无论他人是否知情,都与我无甚关系,儿臣只在乎,这璃国在父皇治下的海晏河清。”
懿德帝的圣旨早就备下了,只是这一刻,不知为何,连将圣旨交到赵玉琅手中的力气都没有。懿德帝狠狠的闭下了眼睛,再睁开时,又是威严的模样,“好,那卢阳管氏私占盐田以及过往的所有罪过,都一并交由你来处理,务必循序渐进,力求连根拔起。”
“是,儿臣遵旨。”
赵玉琅接了旨意,先去了一趟凤仪宫。
懿德帝看着这个小儿子,眼底流露出了一丝悲戚,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亏欠了他,只是,这样的情绪很快就被掩藏了,整个璃国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就算他是皇帝,也没资格沉溺悲伤。
冬日里,日头下山得快,申时已过,宫道的红墙上只余下零星的几缕阳光,天光还是亮的,可是冗长的红墙,裹挟着黑暗悄悄来临。
赵玉琅身上的还是魏泠还回来的狐裘,在一片红的地界,这是唯一的一抹白。他的腰间有一枚素色的香囊,是在长街上买的,里头装着的是魏泠替他求的平安符。赵玉琅微微低着头,呼吸间,闻到了一丝清香。原来是狐裘上还残留着魏泠的发香,是淡淡的桂花味,一刹那,萦绕在赵玉琅眉间的阴郁也散开了。
踏进凤仪宫前,赵玉琅就在想该怎样更委婉的同母后说这件事,毕竟是母后的亲哥哥,也是她唯一的哥哥。
皇后不知道管氏做了什么,但是,太子禁足东宫的消息一定是传出来了的。只见皇后身着常服从内殿急匆匆的出来了,“琅儿,母后知道你会来凤仪宫的,来,快坐下说,你皇兄究竟如何了,何至于禁足东宫,无召不得出啊。”
赵玉琅挑拣着能说的,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母后,皇兄无事,是卢阳出了事,这些年舅舅犯下了太多错,这次,怕是无力回天了,儿臣来只是通知母后,此番莫要插手,父皇自有安排,等过不久会有管氏女进京,届时,母后只需一切照旧即可,待事情解决了,皇兄就会平安无事。”
皇后柳眉皱起,攥着赵玉琅的手越发用力了,“什么?怎么会这样,虽说你舅舅这些年是犯了错事,可,罪不至死啊,陛下,怎会当真要了他的命啊。”
皇后声音略带哭腔,“琅儿,你跟母后说,此事,当真没得转圜了吗,母后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兄长去死,也做不到看着你和你哥哥,为了他这样的混账玩意受罪啊。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若是安安分分的守着卢阳偌大的产业,何至于此啊,最后连命都保不住。”
赵玉琅不忍,可是眼下事实摆在眼前了,“母后,儿臣知您不忍,可是这些年,舅舅丝毫没有考虑过您,从来不爱惜羽毛,但凡他还有点良知,也不会不顾及中宫和太子,这一次,更是要拿皇兄做筏子,若是父皇忍下了,那为人诟病的就是皇兄啊。”
皇后只知道,此刻在卢阳的,再也不是那个会喊她“妍妍”的兄长了,权利和欲望早就让那个爱护她的兄长变得面目可憎了。皇后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她也不会成为她孩儿的阻碍,因为她不仅仅是管氏女,还是璃国的皇后,是享天下供养的中宫之主。
最后一滴泪从皇后眼角滑落,最后狠狠砸在了白玉地砖上,晕开成了一朵凄美凋零的花。
赵玉琅扶住了皇后摇摇欲坠的身体,只听到了皇后决绝的声音,“琅儿,你去做吧,母后不会怪你,管氏也不敢怨你,只求让管氏糊涂的人,都得到该受的惩罚,你说的,母后都记下了,绝不会给陛下和你,造成任何阻碍,若是他写信问起,母后亦知晓该作何回答,只一件事,你要答应母后,管氏无罪之人,你要保全他们,无论如何,那是你的母族啊。”
“儿臣必不会辜负母后的嘱托。”
赵玉琅走出凤仪宫时,空中飞舞的雪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上。
风起,上京的大雪也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