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思绪万千,他抬起头,正好遇到少年似乎能洞察他心思的目光,他皱了皱眉。
果然,少年道:“怎么样?张九,你不想为你的主子报仇雪恨么?”
张九知道他在激自己,如果动手正中下怀。不等他答话,少年长剑一指,向着堂中众人道:“谁还想来质问一句凭什么?尽快出来。”他的话响彻殿堂,没有回音。
“哈哈哈,没有人问,但我依然要告诉你们。”说罢,他拿出腰间那块半截竹子的佩玉,施法让他结成玉障,于是先前他呈给石边云看的一幕幕,便又一次将往事重演。在一片唏嘘声中,大家逐渐关注起这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实际经历,验证了传闻非假,昆吾派懂法术,对于逆时间追踪的能力居然达到如此境地。
随着少年伸手接住玉竹,玉障消失。香草的眼睛一直盯到他的手心,这实在出乎她的预料。一来,玉太神奇,密信竟然如此离谱,难怪她无法破获。二来,一里庄的一切,原来都是当年庄主杀了李家,抚养了他们的孩子,利用孩子的无知和年幼,他独自侵吞圣上的赏赐,才得以重建一里庄,有了今天的规模。
那么再说,结界里的石远,也终于安静下来,透过结界,他清楚的看完了那玉障里的经过,一瞬间,乏力,恐惧,沉闷,痛苦。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的时候,他才明白,石边云抚养他完全是为了那五万两黄金,他的一家,以及他的师叔都被这个人所害,他的死,真的是罪有应得。可是当他抬起头颅,看向他的尸体,他仍旧忍不住一阵心痛……
庄主的厅里,安静得很,没有人说话。张九看了看这些人,他原本以为一向与一里庄不相往来的昆吾派,远在千里之外,忽然造访,就很不正常。可他真的没有想到,他昆吾竟然是如此的来意,这个少年,一个人居然能够杀庄主,杀暗卫营,杀长松,如今更是把整个一里庄弟子都压制住了,使得这里有几百人呼吸的地方,显得如此沉寂。
只听少年收玉之后,斜坐在了庄主的那把椅子之上,单手按着太阳穴,毫不戒备地道:“各位,我刚才说过了,我师傅受人所托,让我来办了这份差事。托人办事的那位,名叫岳清辉,刚才大家也已经看到了,他是你们少庄主的师叔。掀过别的恩怨不说,这一里庄所有的布置和翻新,用的银子可都是你们这位少庄主出的。所以他说解散一里庄,便就是解散……”顿了顿,他道:“如果,他不想解散,那便也应该听他的。众位可给我听好了,他的名字不叫石远,从今日起,他叫做李长生。”这后半句话一出,大家悬着的心忽然有所松动,眼下,大多数人在意的是,解散不解散和自身的去留。可这变来变去的形势,这杀人不眨眼的少年。令大家不敢互相交谈,只是做了一阵神态和眼神的交流。
张九见时机已到,忙上前道:“谢少侠开恩。”随即他回头号召众人道:“所有庄内弟子,我们求少庄主继任庄主之位,即日起,一里庄所有弟子听令于新庄主。”大家不约而同点头,有的应和道:“好!”
张九率众人向着结界里的李长生跪了下来,屋里黑压压跪倒一片,赵青禾拉了一把外孙女,香草便也识趣得跟着姥姥跪在了人群里,齐声喊道:“参见新庄主!参见新庄主!参见新庄主!”连喊三声。
少年看在眼里,不得不对这个张九的表现,鼓了鼓掌。本来他也难逃一死,但此时的少年却并不想杀他。于是他起身,右手在空中一摆,困住李长生的结界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张九却忽然面露凶光,飞身一掌,向着李长生劈头盖脸的打去,掌风隔空而来,李长生的头发纷纷向后飞舞,他垂着眼,那么浑然不觉危险的来临,一派文雅的大公子之气质。像是机缘巧合,此时刚刚参拜完新庄主,香草刚一站起来就被人挤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就离张九不远了。
如今见他忽然飞身向新庄主而去,不觉奇怪,只见他与新庄主交了手,不出三招,新庄主挨了他一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而张九最后使出的那一掌,夹着劲风,直击新庄主的脑门,眼看被他打中,香草,脚上忽然像抹了油一样飞奔而去,她想是要帮他一次,她不想看着新庄主,一里庄的唯一一个希望就这么死了。可当她赶到的时候,她确信,要不是他顿了一下身形,她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救人的。
然而,张九就在那一次短暂的停顿之后,他脸上惊现痛苦神色,最后一僵,便倒下了。可香草看到了,是那少年,他离这里不近,但他的剑却自行出入剑鞘,好比小时候听到的聊斋故事,故事中有一把剑,一遇到妖魔,不等主人拔剑,那剑便自行出鞘,斩妖除魔之后,又回到剑鞘,道行再深的人都无法让他在妖魔面前坦然自若。这难道就是那把剑,只是它杀的是该杀的人,救的是该救的人么?
香草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地上躺着的张九,六十多岁的管事了,如今为何要杀死他看着长大的少庄主石……李……唉,以后便只称呼他为新庄主好一些,越过了诸多不习惯啊。
那边坐着的少年,若无其事的抬头,看了看这满屋子的人,最后将眼光放在了李长生的身上,整个过程,他的目光没有分给香草半分。他的注视,自带几分关切,道:“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何要把你罩起来吧。”
李长生,呆了片刻,他没有回话,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他无法面对眼前这个,既替他报了血仇,又杀死了他最亲养父的少年。他没有蹲身,但是垂着眼睫,微微伸手,手指在空中微微发抖,他嘴里发出一声低吟:“九叔……”这个十二年来,对他疼爱又尊重的管事,他虽然是父亲的管事,但寒来暑往,无数次奔忙于一里庄与珍水崖之间,只为给他送去一件狐裘或是几件稀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