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便会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没事,想起来给我洗脚,将来你忙的时候,就想不起来了。”
香草笑道:“那等我不忙的时候,多给您洗几次吧!”
外婆没有应话,只是默默笑望着她。
香草说:“姥姥,我一辈子陪着你,您也一辈子陪着我,洗脚这件事太简单了,你不愿意洗,我给您洗。”然后便唱起了小时候外婆教给她的“洗山溪”。
一阵轻柔的声音透过窗子,伴着月色,淡淡如同月光:溪水在溪石上流,穿过了山谷,清澈得如同一条碧绿的丝带;溪水在丛林间流,度过了千年,沉静得如同船尾的一只翠鸟。我站在溪桥上眺望,看远山和落霞……
凝碧楼有一千册剑谱,是一里庄祖辈所传。剑乃兵器之首,双面开印,勾、扫、刺、划、劈,样样兼具。自古凡修剑术至高者,令人向往。一里庄的弟子不止会剑这一种兵刃,只是颇喜佩剑。在凝碧楼的藏书阁里,除了剑谱,当然是十八般武器都有其功法绘图以及详细的讲解,但香草却只看剑谱,她相信术业有专攻这一点,其实,也是她觉得时间有限,不能全部用来修习功法这一件事上的一种说辞罢了。
香草的剑法在招式上,力度上,掌握得很好,用外婆的话来说,唯一不足便是缺少实战,徏有虚表。香草一边练剑,一边郁郁寡欢,三百式剑招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娴熟畅快。她却独自坐在桥边,望着淙淙的水流,发呆发傻。
凝碧楼与凌霜阁之间隔着这一条小河,河水的上流很浅,可见水底的石子。这一日,她低头偶见水下一条肥鱼,随手在空中挽起一个剑花,一道剑影朝河中而去,落地收剑,她看着那条鱼悠闲得游过,尾巴一摆,居然钻出水面露了个头,又很快的缩了回去,香草不觉吃惊得笑了,这时,她注意到在这条鱼游过的地方,下面的一块石头忽然在中间齐齐得裂开了两半,她顿时一惊,一抹微笑在嘴角缓缓消逝。她伸手一捞,袖口碰到了水面,也没有捞到石头,这才发现,此处水太清澈了,以为很浅呢,实则这河水应该有一人多深,甚至更深。
她侧头抽出佩剑的一截,看着这雪亮的一段剑刃,回想刚才的情景:她正在练剑,忽然看见这水中的一条鱼,心生喜欢,凌空随意用剑一指,间隔数丈,剑影却忽然拉长,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有在意,不想蹲身看鱼的当儿,这鱼自是活泼可爱,但它身下的石块却徒然裂开,想必定是被刚才那拉长的剑影振裂。香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难道是练成了那十年无一例的裂石穿云剑?她缓缓起身,右手紧握剑柄,一念之后拔剑快如雷电,将这些天,这些年她所修习的剑谱,一招一拭,由初时的慢渐到中时的快,再到近几日修习的狠、准,招招拭拭如同秋雨过竹林,剑气发出莎莎的寒意来,本是宁静得没有一丝风的午后,卷着剑来,却缕缕生风,而且,这风带着一股很强的力道,助长着每一次出剑的力道,香草不觉得有些痴了,她专心在所有的剑拭之中,举手投足却更随意了许多,这剑随心动,竟然挥洒自如……她沉醉在这招招的剑拭之中,不能自拔,直到月已西沉,天边映出一道鱼肚白,她才停下来,这才恍然自己从昨天下午一直不停不歇,不知疲倦地练剑练到了现在。
她疾步离开这破晓前的河边,匆匆向凝碧楼自己的住处而去,她忽然觉得一身轻松,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勤学苦练终于修成正果,她练成了裂石穿云剑。似乎这份喜悦来得有些迟,她虽然感到一丝轻松,可是却未感到太多喜悦。
回到房间,她和衣而卧,只稍一瞬,便沉沉睡去,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傍晚才醒。
香草起来胡乱的吃了一口饭,又来到昨日练功的地方,她背朝青山,面朝落日,眼前绿树成荫,溪水如常,四周传来青草的芳香。
昨天她所练的招式历历在目,那剑,力道的给出,恰好能够隔着一条鱼而划破它身下的一块石头,原因是她不想伤害那条鱼,剑气便绝不伤它,而是越过了它,而后才发力,这与传统的隔山打牛有异曲同功之妙,也便是一里庄的一项剑之绝学,十年来,甚至更早,推算至香草出生以来,均未有记载有关裂石穿云剑的痕迹。听外婆说起过,这项剑法,似乎已经失传,所谓的失传并不是指没有剑谱,只是几十年来,没有人能够修成,也就是说,单修习了完整的剑招,却并没有实质性的飞跃,裂石穿云根本无人做到,连香草之前都以为不过是剑招的一个讨喜的名称而已,取其运势轻巧,力达千钧之意吧,这个名字无疑是很好听的,直到昨天,她才知道,这剑法的确是剑如其名。
她缓缓拔出宝剑,这柄剑是外婆送给她的,比起大众所用显得有些小众,青色雕花剑鞘,剑身略窄,剑刃出鞘,似乎更薄更锋利,很适合少女所用。
香草握着剑柄,轻轻一振,剑刃发出嗡嗡响声,她歪着头斜睨一眼,侧头一摆,一式指月弹风,徐徐风意略起衣袖,此剑式有九招,先缓后疾,最后三招快如疾风,一闪而过,剑尖斜指,腰弯一个弧度,眼睛正好望见天空的一弯月牙儿。
一式飞星纵海,身体轻若浮云,又如展翅鹰隼,翱翔在丛林之上,脚在树尖微荡,自由在上空飞走,滑翔,这一式需要极高的轻功造诣,在凝碧楼无人及她。她像一只鸟,在霞光中,一个翻身,纵上数丈,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子般,几次借力崖壁,她循序渐进,不一刻,便飞身于几十丈的高山之巅,竟然稳稳的落在山头,向下俯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