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会是民间自发一年一度拜厄圣人先贤的盛会,士农工商中排得上名号的都会得邀,各界
名流集聚一堂探讨思想学术追思先贤,这盛会自开国以来就有,然至今其用处已不似早期那样纯粹。
今年的万华会聂清漓正是收到了邀请,早前阮钦就邀了她顺路一同前往当天就停车在府门口等她。阮钦虽没进门但看聂府门庭虽不甚宏大材质用料却是上乘,不由摇头喟叹。
白靳打量几眼看出几分胜于别家的雅致。
倒是白舒玟不着痕迹抬了抬眼角。
阮钦嘘声:“你瞧瞧这木材,那可比黄金还贵!”
聂清漓正带着人踏出门,草草道:“正巧有几个钱罢了。”
阮钦不敢苟同:“这哪里是有几个钱啊。”
聂清漓扬了扬眉不再接话,她知道阮钦是行家,看来以后也不能随意请他来家里面,财不外露呀。
韩修也要出门这时刚到了门口,韩修作为聂氏商行二把手近来也是声名鹊起,本来万华会他也有份,但之前闹过那事就不成了。
聂清漓回眸一看人对阮钦道:“他?是我没有血缘的亲兄弟。”
韩修隔着大几步就看见聂清漓瞅他一眼后笑的那个样子,他没听清她说的话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很没风度地翻了个白眼,根本忍不住。
阮钦愣了愣,又瞥见那个气质儒雅最近在生意场上颇负盛名的年轻小生若有所觉的表情不禁笑了,这换个说法不就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几人上了马车,又提到万华会阮钦笑说:“我不过沾了白兄的光。”
白靳早年在袁太傅门下做过几年学生是太傅的得意门生,又被举荐到刑部,后来在迷茫的时候听从老师的建议暂别官场离京,别人或许不知道清漓却清楚地知道,两载的光阴白靳去到渝州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捕快,如今回京虽说久不办差但余威尚在颇受百姓敬重,而阮钦暂在礼部挂名并无实权在身。
“等我夸你呢,”聂清漓道,“京中谁不知阮大才子的名号。”
阮钦笑道:“要不说你善解人意。”
清漓浅淡一笑,这人人精似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妹妹投入皇女门下,不说沾父亲的光沾亲妹的光偏偏要沾白景喻的光。
马车刚驶到显圣庙近旁就被围得水泄不通,这处挤满了马车从里面走下来各色名流。
虽说圣人主张世人平等不分贵贱,如今商人地位也不低,可世俗前头清漓这种后起之秀还是得排到后头,她随着队列踏进显圣庙穿过神道进到宽阔的显圣殿里,气氛不觉变得肃穆端庄起来,有童男送上净水,清漓净了手上香行礼,接着是学者朗声诵读祝文。
这流程颇为漫长,清漓端站着,目光却开始慢慢涣散,心里想的都是茶点心躺椅和秋明柔软的手……
不是对圣人先贤不敬,是她实在对繁文缛节不耐烦,在她看来若是心中尊敬一刻也抵过漫长虚伪,这里的人有多少真心有多少假意谁又会带着一颗纯粹的心来。
等礼成,众人才在显圣殿近旁的崇礼堂四散开,或在堂前八角亭内谈诗论道或在亭前溪流曲水流觞也有在堂内休憩品茶。
来此的俱是不凡之辈,清漓算是京中最近的红人,不说大手一挥呼前拥后,与人交谈都是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关系笼络下来又多了不少面上朋友和生意伙伴。
交谈告一段落,清漓抿抿唇瓣才发觉自己到现在还滴水未沾,她带着秋明刚踏进堂内一只脚就被里面的高声谈论震得一顿,她皱起眉揉揉太阳穴退出来,正不知要去哪,一个小厮悄声走近低眉顺眼道:“聂老板这边请。”
清漓挑一挑眉跟在他后面拐了两个弯到了一间书房,不大却很安静,桌上摆好了点心茶水,清漓坐下倒了杯茶水啜了一口,入口微苦而后有独特的清香在舌尖弥漫开。
“这次盛会代表皇家来的是淮王殿下,还有温大人作为百官表率……”
回想起方才不经意间听到的话,清漓勾了勾唇角,慢慢靠进椅背里放松了身体,总算在不停歇的喧闹里寻到片刻安宁,要不是时间不对,她就让秋明给她捏肩捶背了。
短暂休憩片刻,清漓估摸着差不多了才要挪脚,崇礼堂后院是一大片翠色园林,以一道道院墙划分成各个小园,甚是赏心悦目,清漓瞥了一眼正要回堂前,一名侍女小步走来停在她面前微微一施礼做出个恭请的姿态。
透过圆形的拱门,清漓遥遥望去看见女子扬着笑意的脸,她眼神很好,一眼就能看清是谁。
呵,煞风景。
她懒得理睬,侍女却挡着寸步不移:“大小姐有请。”
清漓抱臂,那姜大小姐脸上确是带着笑,恶意的笑挑衅的笑,旁边还有两个讨好附庸姜家的小姐,清漓也就笑了笑,不是她要与人交恶是人赶着要和她交恶,之前大庭广众她还尚且忍气吞声,真以为她怕她吗?
聂清漓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坐下,随意掀开杯盖又盖上,然后随便一指:“你,茶凉了,去给我倒杯新的。”
然后又斜斜地靠着,两只手指懒懒地动了动:“都喝啊,别客气。”
姜大小姐的两个小跟班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果她们有胡子的话。
姜岚今天倒是有些不慌不忙,她倨傲地打量了聂清漓一圈:“本小姐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自己退出京都。”
清漓看也没看她一眼,“嗤”了一声:“好啊,你现在马上回家睡觉更快一点。”
“你、你!”那两人跟着姜岚威风惯了如今气急败坏,然而和她们的姜大小姐一样车轱辘话来回碾,就那几句。
姜岚脸色冷下来:“何必这么硬骨头,你已经让我很不高兴,我暂且不动你但是你那个下属的命今天我收走了,好教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不能惹再仔细考虑一下。”
聂清漓慢慢转过脸:“阁下,希望你是在开玩笑。”
“很可惜不是呢。”姜岚挑眉,她不是很满意聂清漓的表情,继续挑衅道,“不过对聂老板来说,一个做事的奴仆而已没什么损失,但是如果以后继续和我和姜家作对,就不只是这样了。”
聂清漓的表情非常沉静,她甚至轻轻笑了下,抬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不要再说了,你不会想要看到后果的。”
她声音有些轻,诡异的是每个人都无比清晰地听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变得异常安静。
清漓看了眼秋明,她立刻会意低头想要走出院子,出口却正好被堵了个死。
聂清漓站起来,姜岚跟着站起来堵在她面前,今天她别想传消息出去也别想走,谁也不可能在显圣庙闹事,姜岚恶毒地想,她只能在等待中饱受折磨直到传来噩耗。
清漓的脑子忽然很胀,她是绝不能坏表哥的事的,那韩修是谁,是她单薄的人生里为数不多重要的人,如果、如果今天因为她任何不作为的举动让他死了,她没有倾尽全力去救他让他死了,那她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人这一生为什么总是要做件无法原谅自己的事,为什么这么短暂的一生总要做这么多这么难的选择?
猛烈的阳光照下来,清漓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会儿是沈溶冷淡的面容,一会儿是表哥面无表情的脸,再转变成松植天真无邪的身影……通通化为刺客执着利剑刺入她的心脏,她不堪忍耐地暗舒一口气,茫然地不知道过往都是怎么忍耐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