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的落败与贪婪的世家脱不开关系,尤其姜王两家更是罪魁祸首。
温珩以为要改革旧制去奸除恶首当其冲就要解决旧族祸患,才能使虞国重归正道,大虞有救生生不息绵延万世。
清漓轻易读懂了他的想法,可这太厚重了,于历史的巨大洪流中每个人都是渺小的沙砾,她自认是沧海一粟生死都翻不出浪花。
清漓摇头:“我并无野心。”要不是表哥,她或许都不会来泷京。
这温珩清楚,他看眼门口的人笑说:“我知道。”
那里秋明带着一个男子等候,美男是离开时安平侯府的示好,清漓收下了,有些时候礼物是不收不行,刚好打一开始她就为自己塑造了纨绔子弟形象,只要人不犯她就能给一些情面彼此相安无事。
温珩笑意平复静静看着她,可他们两个都知道只要她来就算入局了就不可能全身而退,聂清漓的出现让他看到了转机,他想抓住这个时机。
清漓看出来了,温珩想拉拢她,她思索了片刻。
她敢说在她思索的几瞬她有过的所有动摇都只因为温珩这个人,但最后又怎么可能动摇呢。
清漓垂眸缓缓摇头:“我乃蜉蝣,朝生暮死。”
“我没什么能帮到温大人的。”
温珩眼神灰暗些许,但他尊重她的选择,片刻只温和笑笑:“不必唤我大人。”
清漓心中一叹,还是有些遗憾。
她应下抬眼唤他:“先生。温先生。”
不论怎样,她内心对他是很赞许的。
清漓手枕脑后躺在榻上看窗外天上变化莫测的云彩,实话说她每见温珩一次就倾向他一次,这个世道腐败疯狂,他却一直理智温柔。
她知道萧净尘在赌,一方面她不肯轻易应答他,一方面她也是真的在犹豫。
“唉。”清漓伸出一只手去抓眼前虚空中的云朵叹息:“为什么不能都要呢?”
秋明放下水果,摸摸鼻子踮着脚出去了。
她不敢打扰姑娘思考大事,但她心里也有困惑。
秋明去问韩修不能都要吗。
韩修笑着摇摇头:“别的人都可以,就独独萧净尘和温珩不行。”
因为别的人都不够,只有他们两个拥有一个就够了。
秋明半知半解,她只知道不论姑娘做什么选择她都会无条件支持她。
清漓舒服躺着,思绪时走时停,信马由缰。
韩修进来叫她:“你还记得你是个老板吗?”他不叫她她能这样躺一天。
清漓睁开一只眼:“不是还有你吗,你见过哪个老板事事躬亲,都是叫下属去做。”
韩修强忍住抛白眼的冲动,哪里是叫她事事躬亲,就是让她出去看看。
他嘀咕:“也不怕我做个叛徒。”
清漓听见笑笑,如果韩修也背叛她,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恰巧秋明过来了:“姑娘,阮公子邀你出去游玩。”
清漓这才慢悠悠坐起来。
韩修松了口气,竟然颇感欣慰,出去玩也行,反正离开那张塌就好。
另一方面又感到忧愁他的主子就知道吃睡玩,这让他感觉前路很渺茫啊。
刚想完,忽感一道凌厉的视线他抬头见主子正幽幽看着他:“我还在呢就说些什么丧气话。”
韩修:“……”他刚才是说出来了吗?
没有吧,他反复回想自己有没有说出口,然后就看见清漓勾起的嘴角。
……
他就说他没有,这混账主子是在诈他呢。
清漓对镜正了正发簪:“放心了吧。”
放心了,韩修心说,老板就是老板,心思敏锐得可怕。
清漓站起来拍拍他的肩:“我是上进心不强,但有我一口菜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韩修忽略她话中的槽点,这他当然信,因为许多许多年都是这样。
面前的人眉眼如画,他忽然想在懵懂的年少她那样的容貌和才情该是致命的毒药,他为什么没有喜欢上她?
韩修挥手回自己的院子,路上还在想这个问题,看到自己院子里那个挺直的身影他忽然明白了,因为她太冷漠了,简直没有什么能触及她的内心,看着就遥不可及。
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多少人同他一般望而却步。
后来他和清漓就成了亲人的关系。
韩修走进院子走到那个木头人面前劝道:“坐下歇歇吧。”
卫芥没动,因为他的认知里没这个规矩。
卫芥本来是要保护清漓的安全,但她不太需要就给了韩修。
韩修无奈,卫芥的冷漠和清漓又不同,这人简直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就像是从年代久远的古墓里掘出来的,古老肃穆,看着刀枪不入其实扎一刀也会流血,他对他的怕已经变成一种说不出的怜。
韩修目光滑过卫芥紧绷僵直的躯干,他叹息一声,商人重利,但卫芥真是动摇了他剩余的同情心,他摆出架子:“我命令你坐下陪我下棋。”
卫芥这才坐下。
可他不会下棋,视线盯着一只白嫩的手摆棋,愣愣地看着,半晌他动了动干涸的唇忽然道:“我已是弃子。”
韩修手一顿又继续把棋局摆好,伸手拿石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给他:“那正好。以后我们就一起跟着聂老板吃香的喝辣的。”
没有应答,也不影响韩修絮絮叨叨:“不用怕饭量大,聂老板有钱,人也大气……”
聂清漓正顶着风踏上游船,湖上风大那风裹着寒气差点没把她送走。
阮钦接她进船舱,听她说:“要是别人,我走到半道就得回府。”
阮钦哈哈笑:“那冬天岂不是叫不出来你?”
“是。”清漓附和,“没个生死之交叫不出来。”
阮钦贴心叫人放下帘子,清漓入座感觉身上回暖了些,左右一看哎都是熟人。
阮钦说:“都是自己人,就不必拘礼了。”
除了阮桐,白舒玟白靳白家兄妹也在,彼此都见过。
这还是清漓到泷京第一次见到白靳。
清漓一笑:“白大人回京了?”
阮钦朝她挤挤眼,小声道:“想通了不就回来了。”
白靳向她点头示意,脸还是那张冷漠脸,眼神却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
一行人玩乐够了闷了就到外面吹吹风,清漓不去她是宁愿闷死也不想冷死。
白靳也坐着没动,清漓余光瞥见有些新奇,他倒是要先主动找她说话了。
舱内沉默了片刻,白靳开口:“你说的话我想过了也很明白,干实事确实很有用。”
清漓就知道他会找她谈这个,她静静听着。
“可是,”白靳继续说,“总要有人敢于直言刚正不阿,文死谏武死战莫不如是,这件事总得有人做。”
清漓沉默,他说的对,如果有一天没有人站出来说句真话那么大道将陨。
所以呢,所以他到底会选哪条路。
白靳说完从袖里掏出一纸信封,他看着她:“这里面是我在渝州收集的你的作案证据,虽然不能完全证明是你杀了蒋涛但交上去你也逃不开干系。别怀疑,我不会诈你,这没有意义。”
清漓向后靠了靠,根本没看他手里的信封,她眼睛静静看着他,不置一词。
白靳眼睛一转不转注视着她,她落在他眼中仍是好整以暇的姿态连脸色都不曾变,在沉默的对峙中他像是败下阵来松懈了紧绷的身体。
然后白靳把信封伸向燃烧着的烛火,刚一挨近橙红的火舌便舔上信封,很快就化为灰烬了。
清漓抱臂眼中现出星点笑意。
看看,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