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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待完事,聂清漓进屋懒散卧回榻上,手无意触到一抹冰凉,她顿了顿把玉佩取下对光打量,是一块莹透纯净的白玉,没有任何绵絮和黑点,种水极好洁白无瑕如同凝脂,上面未雕刻纹路只刻了单字一个“沈”。

    玉是好玉,除却刻了“沈”字并无特别。

    在大虞男子赠女子刻有表字的玉佩是表白情意,赠刻有姓氏的玉佩则是上对下,是信任,也是恩泽。

    清漓手渐渐收紧,她说不出喜怒,但她知道自己的手脚已经愈渐被藤蔓缠死了,就算藤蔓自行放开她也走不出了。

    她这一生竟都是为了不负二字。

    清漓闭上眼有些倦,叫秋明过来把玉佩收好。

    明天就要启程去澹洲,前尘旧事,就一并埋葬了吧。

    第二天照例是没有懒觉睡的,因要大早起来赶路才不至于在荒郊野岭过夜。

    秋明来叫清漓,她眉头皱了皱想到什么很快又舒展开配合秋明梳妆更衣。

    一切打点好到启程时时间还尚充裕,秋明就让车夫在早餐摊前停下给姑娘吃个热乎的早饭。

    阮钦正和白靳在摊上吃早饭,抬眼见前面马车上一个窈窕小姐踩着踏板下来,他眼尖看清了眼睛一亮:“清漓也来吃早饭,这家的馄饨特别好吃快来一起!”

    他不似别的富家子弟,没什么架子,看到聂清漓也光顾小摊对她更亲切了。

    清漓脸上勾起一个笑应了,她正有此意。

    阮钦细心腾了位置,等上了菜吃着又提议:“我知道有家小店牛肉腌得十分入味有兴趣可以晚上去尝尝。”

    他看她那么多样只点一碗红油抄手就知道她也是个吃中行家。

    清漓可惜地说:“是吗,那不巧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阮钦扫了一眼靠边停的马车,恍然大悟:“这么突然?”

    “是,此次一走就不知何时再来渝州了。”

    阮钦遗憾,又猛地站起:“且等片刻,我这就去买一份牛肉。”

    他小跑着走了。

    清漓望着他的背影,少年诚挚,这一份对朋友的热心和分享是她不曾有的。

    她收回目光,和白靳同样收回视线的眼睛对上,白靳站了起来。

    清漓也吃好了,她接过秋明递的帕子拭后起身,经过白靳身侧时倏然开口:“周煜与我无关。”

    白靳不解其意。

    接着一句话紧至:“但蒋涛是我做的。”

    他猛地看向她。

    聂清漓眼神幽幽,声音有几分挑衅:“你想了那么多,可你没有证据啊。”

    她的挑衅不只在话里更在眼中。

    白靳脸色黑沉,咬字清晰字字凝重:“杀人偿命,犯了律令就要接受惩罚。”

    可事实是凶手不但逃脱了罪责还即将离开渝州,他不但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要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他咬牙切齿,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别这样看着我,你说的没错,杀人偿命,那江湖上搅动的血雨腥风,被主人家随意打杀的奴婢呢。”

    武林上的事朝廷也不能随意插手,奴婢被主人杖杀最后草草了事,更别提权力旋涡中的牺牲品。

    这样细究起来,他的说法根本就是无法完全实现的,仿佛要就此让步。

    白靳从未细想过这些,他清楚聂清漓是在诡辩,但还是一时感到茫然。

    聂清漓神色漠然突然回想起她为什么会选蒋涛,那天她亲见蒋涛买走了一个姑娘,此人是个畜生但无论明面还是暗里都无人能阻止,于公无理于私无情,人性冷漠自身难保,听说那姑娘当晚就断气了,当时提醒杨继昌的办法很多但她下意识选定了蒋涛。

    她笑,继续道,“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简单,每个人奉行不同的自我准则,如果你能把自己的做到极致人人奉为真知,那我便是死在你手上,也死而无憾了。”

    他一向无感的神情撼动,瞳孔放大。

    一直奉为信仰的东西在逐渐粉碎。

    他能救一人,但救不了所有人。

    他能守一方规则,但守不了天下规则。

    何其可悲,却是不争事实。

    清漓越过白靳,走到马车前等阮钦,阮钦很快回来,他微微气喘把油纸包递给清漓:“现在去只有这么多,你路上尝个鲜。”

    清漓接过道谢:“源之珍重,有缘自会再见。”

    阮钦作揖回礼。

    清漓转身挑帘上了马车,马车悠悠驶出视野。

    白靳目送她离开,第一次问:“你为什么和她交好?”他提醒过源之聂清漓绝非善类,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源之却置若罔闻,他是纯真,但不是傻。

    为什么?阮钦心里想,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见第一眼就讨厌,有的一眼就喜欢,而他喜欢清漓的原因,嗯……漂亮算一个,有趣算一个,厉害算一个。

    但他最后说:“聂姑娘真性情。”

    白靳不解:“谎话连篇、阴晴不定怎么是真性情?”

    阮钦却摇摇头:“我分得出真话。”他总是愿意相信人冷硬外壳下有一颗柔软的心。纵有什么那也有她自己的道理。

    白靳会问这个阮钦有些意外,看白靳才发现他失魂落魄的:“景喻你怎么了?”

    “没什么。”白靳收敛神色,眼中的失神和疲惫到底没收走。

    马车里,秋明看清漓把油纸包放好笑说:“这个阮公子还真是傻得可爱。”

    聂清漓一哂,他傻吗,那样出身的人怎么可能不谙世事:“不过是为人热枕罢。”

    秋明懂了:“那真是难能可贵。”

    见过世间污浊还能保持本性没多少人能做到,清漓垂眸,又想他一定有一个很好的家庭。

    秋明瞧出姑娘心情不错,又问:“白靳以后还会继续和姑娘作对吗?”

    她不知道也不在意白靳遵守的准则是不是错的,她只知道他和姑娘作对非常讨厌。

    “谁知道呢。”清漓回想起白靳的难看脸色愉悦起来,她是走之前特地来找他一趟的,白靳让她不快活那他也别想好过。

    看神话故事,她有多喜欢杨戬就有多讨厌沉香三圣母一家,她更崇尚杨戬那样的枭雄,同样为别人却有不同的路,不知道他白景喻最后会选择哪一条。

    她靠在车壁阖上眼睛心里想。

    他没有错,是这个世界还支撑不了他的准则。

    大虞表面上还维持着大国的体面但实际内里已经满目疮痍,这样的局面白靳无能为力,当今圣上也无能为力,在她心里也只有那一人可以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