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从屋外走进来:“姑娘,孙少爷安顿好了。只是奴婢看孙少爷好像没什么睡意,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您可要去看看?”
“他已是知事的年纪,许多事他心里都明白,让他自己静一静。”
夏芷歆拿出一本书倚在窗边软榻上看。
今日依旧是个好天气,外面阳光正好,有蝉鸣鸟叫声穿过满院花草透过窗棂落入耳中。
手上是自己喜欢的书籍,手边是红莲斟上的解暑凉茶。
夏芷歆脑中那些令她情绪烦躁的画面慢慢淡下去。
红莲见她专心看书,也寻了一本书坐在一旁安静看起来。
这是夏芷歆作为主子的宽容,她身边亲近伺候的人几乎都识字。在不耽搁自己本职的前提下,夏芷歆很鼓励他们自主学习多掌握一门谋生的手段。
随着太阳在天上逐渐西移,侯府里的吵闹声渐渐平息下来。
诚如夏芷歆所言,夏政年和夏长风都不赞同夏鸿纳这个妾,夏长风最为反对,夏政年在夏欢言帮绿柳说话时稍有动摇。
但在这件事上,夏长风尤为强势,原本他没受伤退下来前,他在这个家说话就很有分量了,后来他为救夏政年受重伤,这些年形如废人,家中大家都觉得对他有亏欠,他现在说起话来更有分量。
他一强势,夏政年和夏鸿便都不说话了,夏欢言再闹也没用。
夏欢言也怕再闹下去自己会讨不到好,只能不甘地闭嘴。
得知夏鸿不会纳妾,又有夏政年冷声呵斥以及夏长风的冷眼震慑,冯柔嘉心中纵是再愤怒也停止了闹腾。
让夏礼将申氏和夏欢言送回去休息,夏欢言不情愿。
他们明显要审问绿柳,绿柳知道她那么多事,她怕绿柳会说出对她不利的话。
这一刻夏欢言非常后悔没有早点把绿柳处理掉,居然让她有机会一再给自己惹麻烦。绿柳要不是她身边出来的人,代表着她的脸面,她才懒得管夏鸿纳不纳这个妾。
她更后悔适才没有趁乱把绿柳解决让她再也开不了口。
夏欢言闹着不走,直到夏政年不悦发话,她才安慰自己反正过几天她就要嫁到承王府,绿柳的供词对她造不成多大影响才离开。
夏政年看着这些事只觉糟心,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就回书房去了,最终夏长风留下来陪夏鸿审问绿柳。
夏长风原本不想留下来,但他怕夏鸿妇人之仁坏事。
从夏鸿刚才在冯柔嘉面前主动护着这个绿柳,就不难看出他对其动了怜惜之情。
行伍出身的人自有一套审讯人的手段。绿柳这种高门大家的大丫鬟平日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没一会儿就全招了。
绿柳将她调到夏欢言身边伺候之后发生的事都说来。说夏欢言平日里在外的待人和善都是装的,夏欢言的脾气其实很暴躁,动辄摔打的东西,情绪失控的时候还会拿身边的下人出气。
她说在夏欢言身边伺候的人都受不了,说自从青桃拿着卖身契恢复自由身离开,她就在筹谋着脱离夏欢言的事。可她没有青桃那么幸运可以拿到卖身契重获自由,只能另想他法。
反正她说什么都不会作为陪嫁丫鬟跟着夏欢言到承王府去。
眼看夏欢言的婚期越来越近,她愈发坐不住。打听到夏鸿今日会与同僚在酒楼小聚,便使银钱收买了一个在酒楼帮工的小厮,让其在夏鸿的酒里下了点东西。
因是常去的酒楼,身边又都是交好的同僚,加之绿柳让下的并非什么毒药,只是一些助兴的药物,夏鸿没有防备,就这样中了招。
醉醺醺回到府里往自己院子里去,还能记得喝了酒不能去扰妻子清净,便往常休息的空房间来。
绿柳早就在守株待兔,便偷偷尾随进了房间。
这就有了后来的事。
是听下人说夏鸿喝醉了酒回来,冯柔嘉给他煮了醒酒汤送来撞破两人厮混,冯柔嘉发疯闹起来。
夏欢言身边的大丫鬟之一青桃拿了卖身契离开,这事夏长风和夏鸿都是知情的,毕竟青桃得罪的是承王,承王在下令搜查此人。
尽管是秘密下令,可夏长风和夏鸿都不是没有一点门路的人,自有他们来消息的路子。
都清楚青桃的卖身契是在申氏手里,那能从申氏手里拿到卖身契的人,除了夏芷歆不作他想。
事情是谁的安排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当日闹出那么大的事,受委屈最大的是夏芷歆。一个婢女而已,他们便都默契地没有追究。
是以听绿柳提起青桃离开的事,他们并不意外。
也没有要多问的意思。
倒是对夏欢言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更为在意,特别是一直以为夏欢言很乖巧很讨喜的夏鸿。
但说实话,夏鸿也没有多意外。
夏欢言脾性不好这一点,许多时候都有苗头,只是他自欺欺人不愿去深想罢了。
审讯完,将绿柳交给底下人去处理,两人走出审讯室。
夏鸿有点尴尬,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云、云帆,让你见笑,这么低等的算计我都能中招。”
夏长风没接他的话,只停下来看着他道:“大哥还觉得夏欢言乖巧讨人喜欢吗?”
夏鸿微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好像也不需要夏鸿的回答,继续问:“当初父亲母亲说要去将夏欢言接回来,大哥是同意的,而今大哥可有一点后悔当初的决定?”
夏鸿动动唇,半晌才道:“这……她到底是我们的亲妹妹,总不能真让她流落在外。”
却没有明说自己后没后悔。
“大哥没后悔,我却后悔了。”
破坏歆歆和萧旭谦的婚事终止勇诚侯府与承王一党的牵扯方法多的是,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选了这个法子呢,还拿着歆歆对萧旭谦一往情深轻易破坏不了这两人的感情当借口说服自己。
萧旭谦的感情若是那么经得起推敲,便是找十个夏欢言回来都无济于事,他是清楚萧旭谦不似表现出来的这么完美,才坚信将夏欢言接回来有用。
他自觉对夏欢言这个妹妹没有丝毫感情,只将夏欢言当达成目的的工具,可他当初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当真没有对夏欢言这个亲妹妹动一点恻隐之心吗?
他自诩对歆歆最好,真有那么好吗?
歆歆并非亲生一事是他透露出去,歆歆的婚事因他而毁,他还因此拿到了陛下相应的补偿借机“恢复康健”重归夏家军。
“夏欢言若是没有回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夏鸿沉默着没说话。
他清楚夏长风是对的。
言言没有回来,他们一家还其乐融融,宠了十多年的妹妹不会因他们受伤不会与他们生疏,他们勇诚侯府还是盛京城最鼎盛名声最好的高门之一。
可……
“云帆,大哥知道你生气,可……这也是没办法的,知道亲妹妹自小流落在外吃苦,我们说什么都不可能放任不管。再说,在将她接回来之前,我们也不知她会是这样的性情。好在她就要嫁出去,以后也不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不会有太多交集。”
“最好真是如此。”夏长风道。
“大哥应该清楚我们勇诚侯府的处境,一旦与承王有牵扯被划归承王党派,陛下是无论如何都容不得我们的。到时大哥可莫要夏欢言一来找你哭诉便心软,将我们勇诚侯府彻底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不会!”
掷地有声,却是在出声前有所犹疑。
夏长风看在眼里,渐渐失望。
凝视着夏鸿片刻,没有再多言,只道:“夏欢言身边有个女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医燕姝,此人行事诡谲手段毒辣,留她在夏欢言身边总是个隐患,我打算寻个时间将她除去。”
“鬼医燕姝?你说的可是言言身边那个燕大夫?”
夏鸿难以置信。
他从未想过刚回家没有一点倚仗只能靠家里的夏欢言会与这种江湖上的危险人物有牵扯。
“我告诉大哥不是要让你帮忙,此事我自有思量,大哥不必插手。只是想让大哥心里有个数,平日里多盯着些,莫要让那鬼医在侯府生乱子。如今的勇诚侯府再经不起一点波折了,再出乱子,勇诚侯府百年荣耀或许真会毁于一旦。”
夏长风说完顾自离开,没有再理会夏鸿。
他是走了,冯柔嘉又冒出来了。
又与夏鸿在院子里吵起来,当然都是冯柔嘉在吵,自知理亏,夏鸿几乎都是沉默着让她骂。冯柔嘉冷嘲热讽了一阵才离开。
暮色降下来,夏芷歆和情绪调整得差不多的夏维则一起用完晚膳各自回房休息。
夏芷歆迷迷糊糊间被打斗声吵醒。
“如简,外面出什么事了?”
如简睡在外间守夜。
说话间,夏芷歆已经披上衣服起身,如简先一步将门打开。
屋外有人在打斗。
“发生什么了?”
忙于与人打斗的夏维则看到夏芷歆,喊道:“姑姑,有贼人!”
看得出夏维则不是那个黑衣人的对手,也看得出那个黑衣人没有伤他之意,一直在退让,不然夏维则早便不敌。
“朝阳郡主,是属下!”
太子近卫朱晓。
看到这里,夏芷歆哪还能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必是朱晓又奉他家主子的命给她送东西来,被住在她隔壁的夏维则听到动静,将他当了贼人才有这场乌龙。
“阿则,别打了,他是姑姑认识的人。”
夏维则这才停手,防备地看着朱晓,移到夏芷歆身边站着,大有万一对方再出手,他能第一时间保护夏芷歆的意味在里头。
“小公子不必这么防备属下,属下不是坏人。”
“谁知道你,大半夜翻姑娘墙头,能是什么好人!”
朱晓:“……”
如简:“……”
噗嗤!
好好笑。
夏芷歆无奈看着他们,对夏维则道:“是姑姑派去办事的人,他是来给姑姑汇报事情,不便走正门惊动其他人。姑姑要说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维则想说姑姑有什么事是他听不得的,在夏芷歆微笑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不甘不愿回去了。
朱晓摘掉面罩:“朝阳郡主,您侄子怎么在您这里啊,可真是把属下吓了好大一跳,生怕动静太大惊动你们府里其他人。”
“府中出了些事,不好留他自己待着就让他暂时在我这里住一晚。不说他,说正事,你来可是你家主子让你传什么话?”
不是送东西,因为她没有看到朱晓手里带东西。
却见朱晓从袖袋里掏出什么递给她:“郡主,这是我家殿下让我转交给您的。”
夏芷歆接过,是一块令牌和一张地图。
“殿下说,郡主下次要见他,若不想惊动太多人,便寻到这张地图标注的地方,向那里的人出示这块令牌,自能见到他。”
夏芷歆眼睛一亮。
好东西啊!
她想去见萧旭尧,又苦于不想像上次去东宫那样闹得人尽皆知,正为此犯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