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大姑娘和三公子来了。”
这些年身子骨不好,夏长风已经养成早睡的习惯,这会儿他正准备歇下。忽闻门外小厮的通传,有些诧异:“这个时间过来?”
“回二公子,是的,人就在门外。”
夏长风疑惑他们这个点来找他是有什么事,又想着若不是有急事,不管夏礼还是夏芷歆都不会这么晚还来找他,便也有些急了。
“让他们稍候片刻,我等等便来。”
小厮应声将两人领到旁边的待客室。
夏长风没有让他们等很久,披上一件外衫便过去。
“二哥这是要歇下了?”夏芷歆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光顾着自己的事,都忘记时间不早了。
“无妨。”视线扫过他们,“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找我有事?”
夏芷歆一看就知他并不知母亲将她请到东院一群人对她进行责备审问的事。既然他不知,那就没必要让他知道徒增烦扰。
“我今日出门回来得晚,一回来就想起有点事要找二哥便直接过来了。我与三哥是在路上遇到。”
夏礼沉默看向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都是哥哥,歆歆从前虽更偏向二哥一些,但那是因为二哥身体不好,歆歆从前对他和大哥都不差,可是如今在这个家能让歆歆在意的人怕是就只有二哥了。
怕二哥担心,她甚至选择隐瞒她外出晚归被母亲请去问话的事。
想到这里,夏礼忽然一怔。
二哥会为母亲将歆歆请去问话而担心……
他下意识冒出的竟是这样的认知。
曾几何时,母亲将歆歆请过去说话竟变成是会让人担心的事了?
明明他们曾是那样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夏礼是什么心理活动,夏芷歆和夏长风并不知,又或许他们能猜到,只是都不十分在意。
夏长风看着夏芷歆:“听说你今日去东宫与太子殿下道谢了?可有见到太子殿下当面与他表达谢意?”
夏长风深知按照礼数应该去东宫当面与太子道谢,但只要一想到那日夏芷歆昏迷后对太子的依赖对他的排斥,他心里就有些排斥让夏芷歆与太子见面,是以他一直未主动提起道谢的事。
今日得知夏芷歆去见太子,他明明可以跟着一起去,但他没有。
没有阻拦夏芷歆去东宫都已经是他努力克制的结果。
这些情绪他都不会在夏芷歆面前表现出来,因为他清楚夏芷歆是有主见的人,不是不会思考任由人掌控的提线木偶,她决定了而她又占理的事,她并不喜欢有人插手反对。
“见到了。”
“见到了?”夏长风有点意外。
据他接到的消息,太子这几日正发病卧病在床,连日有太医院的人在东宫进进出出,便是陛下都见不到太子。
且不说太子现下病重,就说以往去东宫拜访太子的人何其多,除却裴家的个别人,太子一律都是拒之不见。
独独愿见歆歆,还是在病重难起身的情况下。
太子与歆歆的交情有这么好?
裴誉就算了,歆歆与裴誉交好的事他一直知道,可是最近冒出来的这些与歆歆有交集的人……
先是钟家的钟南湛,紧接着是疑似对歆歆不同的陆凛,现在还有个太子殿下。钟南湛尚能理解,钟家和夏家本是世交而歆歆又对钟南湛有救命之恩,有所交集在情理之中,可另外两人……
陆凛就不是什么好接近的人,更别说那位太子殿下。
夏长风目光落在夏芷歆脸上。
他突然觉得这个他熟悉不已的妹妹在慢慢变陌生。
夏芷歆感觉二哥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不过她没有深究,想着二哥许是像其他人一样惊讶于她居然没有被东宫拒之门外吧。
眨眨眼笑,带着点难得的俏皮:“嗯,见到了。”
这份俏皮以前在她脸上很常见,而今……
夏礼看到她这略带俏皮的模样都愣了愣,忘了有多久没见了。
“太子殿下身子不适,只匆匆见一面道了谢。”夏芷歆道。
“不说这个,二哥,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她将今日从东宫出来被萧旭谦堵住质问的事简单说了说。不说夏长风,夏礼听了眉头都拧得死紧。
夏礼:“他怎么还有脸找你!”
夏长风:“你没有吃亏吧?”
夏芷歆看夏礼一眼,没有应他的话,回答夏长风:“没有,皇宫人多眼杂,他不敢乱来,二哥不用担心。”
“你想怎么做?”
夏芷歆轻挑眉头。
还是二哥懂她。
“萧旭谦想装傻,我就提醒提醒他到底都做过些什么。二哥,侯府宴席那天我抓到的那个婢女呢?”
什么婢女?
夏礼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有种插不进他们话题被他们排斥在外的别扭感。
夏长风看一眼夏礼,又看看夏芷歆,见夏芷歆当着夏礼的面说出来应该是不打算瞒着他,便直言道:“还在我这里,就在我院中的柴房里关着。”
“人还活着吗?”
“我与楚玉华审问过两次,还剩一口气。”
楚玉华?
怎么还和楚玉华有关系?
夏礼更懵了。
不过他倒是知道楚玉华最近常来找二哥。
“可有问出什么?”
夏长风摇头:“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说那日有人给她钱让她将你引到客院去,说是给她钱的人自称是致王的仆从,让她告知你致王在客院等你。”
“问她是否记得找她的人是致王的哪个仆从,她只说不知,说是个生面孔。那人给她的银两也没有任何标志,没有任何可用的信息。至于那日下在客院屋中的药,我倒是已经查出是谁做的。也是侯府一个新进府的下人,拿钱办事,一问三不知,眼下一并关在柴房。”
“总归我与楚玉华查了半个月,得到的结论就是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是萧旭谦所为。”
夏礼不明情况,但听到这里再结合夏长风冷沉脸色,他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正是因为猜到,他才更加不淡定。
震惊地看着夏芷歆。
所以,半个月前侯府那场宴会上不仅仅发生了夏欢言和萧旭谦私会这一件事!歆歆还险些遭人算计!
又是下药又是楚玉华这个外男牵涉其中,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样恶毒的算计!
这是要毁了歆歆啊!
他不敢想若是对方的算计成功……
“不过就算没有证据,此事是谁指使我们已然心知肚明。楚玉华和楚家都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亦然。只是单靠这两个婢女成不了什么事,我们打算待过几日便将这两个婢女处理掉,至于找罪魁祸首算账,我们决定慢慢来。”
夏长风眼底闪过一抹狠意:“总归往后时日还长,我们有的是机会一点点把这笔账算清楚!”
“不过歆歆,看你的样子,你是有别的打算?”
夏芷歆点头:“嗯。”
“都只剩一口气了,那就让她们解脱吧。然后将她们的尸首送到致郡王府,最好是直接挂在萧旭谦的床头。”
她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让夏长风和夏礼都惊诧看向她。
他们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人,可她着实算得上心善不够狠心,动辄取人性命的事她从前如何都不会做得如此果断。
更别说要将尸首挂人床头。
这种话由她嘴里说出来,还是用着如此平常的口吻说来,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夏芷歆仿佛没看到两人眼里的震惊,问夏长风:“致郡王府的守卫很森严,二哥身边可有能悄无声息做到此事的人手,若是没有,便将尸首交予我,我来安排人去做。”
“说什么呢,你当二哥是摆设吗,有二哥在这种事哪里会需要你去做。说什么我身边可有能做到此事的人手,身边没有这般人手的人明明是你。”
“你那个武功最好的婢女荏苒被你派了出去,而今你身边的如简医术不错,武功却是平平;那个叫李遂的侍卫武功倒是不错,但算不上高手,想要不惊动守卫将两具尸首送进致郡王府萧旭谦的屋子,他做不到。”
夏长风眯眼盯着她:“歆歆,真将这事交给你,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去做?”
她的确是有这样打算的,但她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自己扛着两具尸体到致郡王府去,她肯定会找人帮忙。
至于找谁帮忙,裴誉是首选。
论武学修为,她认识的人里全盛时期的太子排第一,其次就是混迹江湖掌管着一众江湖势力的裴誉。要知道江湖上高手如云,裴誉没点真本事别人可不会服他。
最主要的是勇诚侯府离裴府不远,找帮手不费时间。
当然了,夏芷歆不会这样告诉夏长风。
让二哥知道她真打算自己亲自去做这事,定会生气。
“二哥说笑,就我这三脚猫功夫,你觉得我能带着两具尸体闯守卫森严的致郡王府?”
她本就是适宜习武的根骨,三个多月不遗余力地练习,她荒废了几年的武功已然尽数找回甚至大有进益。她的武功早已不再是三脚猫,不说与太子裴誉二哥之流相比,至少在这个府里,除了二哥与父亲,她可以与任何人交手而不落下风。
纵然未必能取胜,也断然不会很快落败。
夏芷歆瞥向夏礼。
反正她不会再弱到轻易就被夏礼废掉武功变成一个废人。
不过她武功提升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她暂时也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
“我是想着二哥久不管事,怕你身边无可用之人,打算去寻大哥帮忙。”
夏长风不信她。
不是不信她会寻人帮忙,是不信她会去寻大哥帮忙。放在以前还有可能,但现在……她便是要寻人帮忙定也不是寻这个府里的人。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慢慢与这个家划清界限。
这是夏长风最不愿看到的。
却也是他无法阻拦的。
“此事我会安排好,不用再去麻烦大哥。”
顿了顿,夏长风问她:“歆歆,你身边那三个婢女听说是被你去派去江南的铺子查账了。可都过去了将近四个月,她们要查什么账也该查完了吧,怎么还不见她们回来?”
“歆歆,她们当真是被你派去查账吗?”
听到夏长风的话,夏礼猛地抬头朝夏芷歆看去。
眼底透着不可置信。
“歆歆,你……”
你是在安排后路?你是让她们去为你的离开提前做准备?你要离开勇诚侯府?你不打算要这个家了?
夏礼满肚子的疑问,却是一句都问不出来。
是没脸问还是不敢面对怕答案真如自己所想,不得而知。
或许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