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各有试探,鬼医画像
陆凛沉默着看了她片刻,问:“郡主好像很讨厌陆某,为什么?是陆某哪里得罪过郡主吗?”
此前她对他分明不是这样的态度。
不说亲近,至少她之前对他很客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他多说一句话都不耐烦。
诚然他这般翻窗来见是有些失礼,但他直觉夏芷歆对他态度的变化不是因此而起。
夏芷歆冷笑:“讨厌算不上,只是没人会喜欢没有分寸感胡乱插手他人之事的人罢了。”
陆凛不笨,很快明白过来,“看来那日陆某在承王府与太子殿下说的话,太子殿下都告诉郡主了。”
他原以为像萧旭尧这样身份尊贵又能力过人的人,会不屑于将这等小事告诉夏芷歆。毕竟这样许会让夏芷歆觉得萧旭尧小心眼不能扛事,寻常有能耐在乎面子的男子都不会将这种事在涉及到的女子面前说出来。
看来他对大燕朝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不够了解。
萧旭尧似乎并不在意会不会在夏芷歆面前丢人会不会被夏芷歆小瞧,有事便直言,甚至有故意卖惨的嫌疑。在夏芷歆面前告他一状,让夏芷歆对他的态度都变了。
这不算多高明的手段,这甚至都不能算是手段。
但不得不说,这一局是他输给了萧旭尧。
若是早知萧旭尧是这样“不在乎面子”的人,他不会选择这样直白的方式去找萧旭尧说那些话。
其实他也知道他与萧旭尧说那些话没有任何意义。
首先,他与夏芷歆交情泛泛,他就这般到萧旭尧面前去说那些让他远离夏芷歆的话没有立场,听到他所言的萧旭尧更不会当回事,若是换作夏芷歆的父兄去说那些话,或许还会有点用;
其次,像萧旭尧这样的人,自身是很傲慢很自我的,便是面上不显,他骨子里也是这样。这样的人不会喜欢别人去干涉他的事,越是干涉越会惹他不喜,越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或许最开始萧旭尧对夏芷歆未必有那个心思,因着他这一激,萧旭尧就有了。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他还是去这么做了。
理由是什么呢?
其实陆凛自己也不清楚,他就是那么一冲动就跑到萧旭尧跟前说了那些话。这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放在从前,这种不仅不能达到目的反会适得其反的事,他决不会做。
或许,他就只是想让萧旭尧知道,他与夏芷歆并非旁人所认为的那般交情泛泛毫不相关吧。
“原来陆大人也知你那般举动不妥。”夏芷歆道。
听得多了,陆凛倒也不是那么在意她的冷嘲热讽了。
至少面上看来是这样。
“陆某知道不妥,但陆某并不后悔去寻太子殿下说了那些话。”
在夏芷歆不悦出声前,陆凛就先道:“郡主也清楚,以你眼下的境况并不适合再与太子殿下多有牵扯,这于你的处境会非常不利。你这般与太子殿下关系亲近,除却会给他人说你闲话的机会,更有可能会将你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郡主不在局中不清楚,大燕朝的皇室远比你想的要复杂。一旦牵涉进去,等待着你的将是无尽的麻烦和危险。”
他的话让夏芷歆因他再次不知分寸插手她的事而升起的不悦敛了敛,淡眸盯着他看。
陆凛不闪不避,任由她打量。
半晌后,夏芷歆开口:“陆大人这话说得有意思,我是如今才与皇室有牵扯的吗?从前我与五皇子有婚约,还是陛下亲赐的婚,那时我是众人皆知的未来五皇子妃,却从未听谁说我会有麻烦有危险。如今轮到太子殿下,怎就又是有麻烦又是有危险了?”
谁说她那时就没有麻烦没有危险?
不过是那时他与她没有交集,没机会也没闲心去提醒她罢了。
“郡主又何必明知故问,五皇子和太子殿下虽都是皇室中人,二人的分量又岂能相提并论?五皇子无心朝政,不管是谁继任大统,凭着五皇子在民间不差的名声,将来结局如何都不会太差。”
说到这里,陆凛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当然,我说的是从前的五皇子,而今五皇子的名声……不提也罢。”
“太子殿下不同。便是太子殿下因着身子虚弱权势早已大不如前,甚至太子殿下都无心与人相争,可凭着太子殿下的能力及他多年积累的威望,他不争便就能相安无事吗?”
“他只要一日还是太子,就一日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应该说他只要还活着一日,就一日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呢?”夏芷歆看着他,忽然微笑开:“陆大人觉得你看明白的这些,我看不明白吗?”
陆凛默然。
“我都看得明白,但我还是想继续与太子殿下有所牵扯下去。这是我的事,我希望陆大人别再干涉。说到底,我与陆大人不过是我凑巧救过你一命,你欠着我救命之恩的关系,我们并没有什么私交,陆大人这般来干涉我的事,越界了。”
陆凛没有再就此事多言,深深看她一眼,顾自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陆某多事了。”
将酒一口饮尽。
夏芷歆总觉得陆凛刚刚看她的那一眼蕴着某种她看不懂的东西。
皱了皱眉。
陆凛却没有给她深想的机会,话锋一转:“郡主适才去见了那鬼医燕姝?”
猛然抬起头。
眯了眯眼:“陆大人派人监视我?”
在她锐利的眸光下,陆凛神色依旧从容:“陆某并未监视郡主,陆某监视的是鬼医燕姝。”
见他不似作假,夏芷歆面色稍缓。
倒是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要监视燕姝。
燕姝其人,又是用毒出神入化令人忌惮的江湖鬼医,又疑似太子的故交,与勇诚侯府亲生女儿还走得近,而今又是随夏欢言住进承王府……身上有太多值得关注的点,陆凛作为陛下的亲信,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会派人去盯着燕姝不足为奇。
夏芷歆奇怪的是……
“我适才的确是去见了鬼医,陆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提醒郡主,鬼医此人很危险,若无必要郡主还是少与她接触。她若单独约见郡主,郡主最好别去赴约。”
有了经验,怕夏芷歆不高兴,在夏芷歆开口前他就先一步道:“陆某仅为善意提醒,无意干涉郡主的决定。”
“多谢郡主的酒,陆某告辞。”
陆凛来得快去得也快,喝完杯中酒就从来时的窗户离开。
没有惊动任何人。
夏芷歆抬头朝窗户的方向看了看,那里早已没有陆凛的身影,只有逐渐暗下来的空旷天际。
陆凛方才说到让她少与鬼医接触时,语气和神情都十分严肃。让她有一种感觉,他特地失礼翻窗来见她一面就是为了提醒她此事。
陆凛觉得燕姝很危险。
或者说,陆凛觉得燕姝于她来说是很危险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夏芷歆有些无语。
好像大家都觉得她很弱,仿佛她没有一点反抗之力轻易就会被人伤害一样。
她想说她真没那么弱,重生到现在,她除了顺利退婚彻底与萧旭谦斩断联系时吐了口血,之后都没有再受过什么实质性的伤。
与夏礼的两次交手受的轻微内伤不算。
那都不算伤。
她真没有那么弱。
有人不走正门翻窗而来,也有人直接从正门寻来。
终究是夏芷歆在云锦楼待的时间有些久,不少人都接到了消息。
来的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朝阳,喝酒怎么都不叫我?”
这是红衣张扬的裴相。
“歆歆,怎独自在这里喝闷酒,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本王恰在附近,得知你在此便来看看,恰在门口碰到裴相。”
这是洛王萧旭纶。
看到是他们,夏芷歆示意拦人的荏苒和如简放行。
两人退开,做出请的手势。
裴誉的目光这才落在荏苒身上:“方才没留意,这不是荏苒吗,你这是去帮你家姑娘查账回来了?”
“回裴相,是的。”
“回来就好,朝阳身边的四个丫头数你武功最好,有你跟在身边,朝阳的安全也能多几分保障。而今多事之秋,你可要好好跟着你家姑娘保护好她。”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瞥一眼旁边的萧旭纶。
得萧旭纶一个诧异又无奈的表情。
好似在说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裴誉笑笑,什么都没有说。
在荏苒的应是中走进雅间,顾自在夏芷歆右侧的位置坐下,“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本相来陪你。如简,让小二再上两坛酒来。”
得夏芷歆点头同意,如简才去叫小二。
萧旭纶也走过来要坐下,却在目光触及桌上的空酒杯时顿住,“歆歆表妹这里方才有别的客人?”
那酒杯正是陆凛刚刚喝过的。
夏芷歆不慌不忙:“这是自然,不然我自己一个人没事跑来云锦楼做什么。要吃饭要喝酒,在家中也可以。”
“我约了李院使在这里吃饭,一是我近来身子不太好,想让他帮我号个脉看看;二是想问一问他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
听到她说询问太子的身体状况,萧旭纶目光不自觉投向她。
夏芷歆没再多言,示意荏苒来将酒杯收了换上个干净的,招呼:“洛王表哥别站着,既然来了便坐下一起喝一杯吧。”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小二上了新酒,如简给几人斟上,又默默退下带上门守在门外。
萧旭纶喝着酒,刚要开口就被夏芷歆抢了先,朝他举杯:“还未恭贺洛王表哥,我在这里补上。”
“恭贺本王?因何?”
多年好友的默契让裴誉瞬间领会到夏芷歆的意思,接话:“洛王真不知朝阳在恭贺你什么?”笑着好心提醒,“左晨将军,十万兵权。”
萧旭纶一愣,恍然失笑:“这个啊,本王当是什么事呢。”
“这有什么值得恭贺本王的,要恭贺也该是去恭贺左将军。那十万兵陛下是给左将军,又不是给本王。”
“洛王表哥这就谦虚了,谁不知你与左将军交好,左将军得十万兵不就是洛王表哥得十万兵。”
萧旭纶没好气睨她:“这话可不兴乱说,被有心人听去参本王结党营私,本王就惨了。谁人不知本王胸无大志,本王每日上朝都是被逼的,若不是怕被父皇责骂,本王宁愿每日在家睡大觉。”
“诚然本王与左晨将军交好,但我们只是投缘只是私交,与其他可不相干,你二人可莫要在这里乱恭贺害本王。”
夏芷歆和裴誉交换一个眼神。
“原来是这样,那是我误会洛王表哥了。还想着洛王表哥与左将军交好,左将军得陛下重用,是陛下有意在提拔洛王表哥呢。不过不管怎么说,左将军是洛王表哥的朋友,他能得陛下重用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恭贺洛王表哥一声也是应该的。”
“这倒是。”萧旭纶笑得坦然,“我们一起举杯恭贺左将军。”
半点不妥的情绪都未曾露出。
夏芷歆看着不由想,萧旭纶如果不是当真像他说的那样胸无大志,就是城府太深。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看到歆歆表妹,本王又不自觉想起那日在承王兄的府邸,歆歆表妹竟能得太子皇兄独留院中下半日的棋。”
两双眼睛看向萧旭纶,谁都没有开口,等着他继续。
“太子皇兄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性子最是冷清,与我们这些弟弟妹妹都不甚亲近,却独独待歆歆表妹你例外。时至今日本王都仍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神色佩服地冲夏芷歆举杯:“歆歆表妹,本王由衷地佩服你。”
“当然,本王也很羡慕你。”
“本王一直很钦佩太子皇兄,一直想与他亲近,奈何……若本王也能如歆歆表妹一般得太子皇兄另眼相待就好了。”
那可不行。
你真如朝阳一般得太子表哥另眼相待就吓人了。
裴誉在心里回。
夏芷歆笑笑:“这话我没法接洛王表哥,我既不能要求太子殿下去亲近谁不亲近谁,也不可能因着洛王表哥的羡慕顾虑你的感受就去疏远太子殿下。我和你一样,也很钦佩太子殿下很想与他亲近呢。”
对上裴誉揶揄的目光,夏芷歆回他一个白眼。
正配合萧旭纶演戏呢,别影响她发挥。
萧旭纶是不是真的胸无大志她不清楚,萧旭纶口中对太子的钦佩以及想要得太子另眼相待,夏芷歆是信的,但她就是觉得萧旭纶在装模作样。
真有那么在意萧旭尧这个太子皇兄,萧旭纶在萧旭尧面前就不会是那样不算热情反隐着忌惮的表现了。
萧旭纶闻言一愣,似是有点被她这般直白的话吓到,转而端着兄长的架子笑骂:“你这丫头,说话真是一点顾虑都没有,这也就是我们,若是叫外人听到你这些话,定是要说你没规矩。”
夏芷歆配合地端着妹妹的身份俏皮一笑:“我这不是仗着没有外人在嘛,有外人在我可不敢这么说话。”
“话说回来,看到周家失十万兵权,我是打心底里高兴。”
裴誉笑看她。
并不说话,将接话的机会留给萧旭纶。
果见萧旭纶疑惑问道:“为何?你与周家有仇?”
“我与周家没仇,可我与承王有啊。”
“你与承王兄……有仇?什么仇?”
总算在萧旭纶脸上看到了一点情绪变化。
他对此事的探知欲太浓,处处透着他对此很在意很感兴趣。
“因为承王兄娶了夏欢言?你与夏欢言有仇怨,便将承王兄也算上了?”
“这倒不是。”
夏芷歆笑笑不语。
将萧旭纶的心都吊了起来。
不是这个缘故又是什么?总不能是因为萧旭谦吧。因为萧旭谦和萧旭然是亲兄弟,她的仇恨便蔓延到了萧旭然身上?
应该也不是。
萧旭谦和萧旭然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
那她所谓的与萧旭然有仇,是因着太子皇兄?
这五年来,萧旭然在朝堂上的一举一动都昭示着他对那个位置的觊觎。储君尚在,萧旭然就如此不知收敛心思昭然若揭,会被太子皇兄视作“仇敌”很正常。
所以,太子皇兄是真要有所行动,不再继续长居东宫不出不问世事了?
给足了萧旭纶遐想的空间,夏芷歆才开口继续:“说与夏欢言没有关系也不全对。夏欢言对我造成的伤害始终让我无法释怀,我可能是有一些迁怒娶了夏欢言的承王,但我想要看到承王不如意,更多还是因为萧旭谦。”
“再如何关系不睦,承王也是萧旭谦的亲兄长,萧旭谦敢这样对我又何尝不是有承王和皇后娘娘的缘故在。若非有承王这个兄长和皇后娘娘做靠山,萧旭谦哪敢如此嚣张行事。”
“周家失了兵权便是承王失了兵权,承王失了兵权便是萧旭谦的倚仗又削减了一些,我如何能不高兴。”
真是这样?
萧旭纶将信将疑。
“你与五皇弟之间……到底是你受了委屈,本王也不好劝你放下,只是歆歆表妹,凡事得向前看,看开一些,别太为难自己。”
萧旭纶没有留多久,大概是目的已经达到,喝了几杯酒就以萧丹瑶也在云锦楼,他得去带萧丹瑶回府,不然回去晚了传到母妃耳中恐会被责骂为由先离开。
雅间里只剩夏芷歆和裴誉。
“难为你还费心绕那么大的弯子去试探他。”
裴誉说着,语气调侃:“太子表哥真是好福气,能遇到你这么一个甘愿为他费心思的女子。”
“夸我还是埋汰我?”
裴誉笑:“夸你呢。”
“那不必,我这般做并不是为了太子殿下。”
“哦?”裴誉挑眉,“真的吗?”
“不信算了。”
裴誉明显不信,接着笑问她:“你特地约见李院使询问太子表哥的身体状况,也不是为太子表哥?”
“……不是。”
“我是为我自己,我要做太子妃,若太子殿下有个好歹,会影响到我做太子妃。”
裴誉似笑非笑看她。
看得夏芷歆有些不自在,转开了话头:“那鬼医燕姝的画像太子殿下交给你了吧,可有查出什么来?”
裴誉一瞬正色:“确实查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