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金红色的夕阳悬挂在天际,眼看就要西沉。
云申澜这才骑着马回到家中。
刚走过连廊,便听到一阵岁月斗转的苍老笑声,云申澜停在正堂前的屋檐下,背对着天光行一个对长辈的揖礼。
“晚辈申澜见过寿爷爷。”
坐在主位下方的老人家白发苍苍,所剩无几的头发工整的梳在脑后,用纶巾包起来,一双温和慈爱的眼睛让他干瘦的脸上不显刻薄,时常挂着笑意的唇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斯文。
见到他最疼爱的小辈,阿寿赶忙迎上前,舟车劳顿的疲惫一扫而空。
“申澜少爷可算回来了,叫老奴好等,来,快坐下!”
云启功却有些皱眉:“这么这么晚回来,你寿叔都等好一会儿了!”
京畿驿站可比宝华寺还远,按理说本该是去宝华寺的先到家才对。
回来的路上云申澜早就想好了借口。
“父亲莫怪,是孩儿给小姑姑上香祈福的时候听说德高望重的海慧大师就在宝华寺,孩儿心想,若是能请海慧大师亲自为姑姑诵经,姑姑泉下有知,一定会保佑孩儿下场顺顺利利,故而耽误了一些时辰。”
跟着他的小童子也点头:“是啊老爷,听说海慧大师明日就离开宝华寺了,公子也是觉得机会难得。”
听到这,云启功眉头舒展:“你有心了,快坐下吧。”
得到父亲首肯,云申澜这才撩起袍子坐下。
“对了,寿爷爷忽然上京,可是祖父带来了什么话?”
阿寿脸色严肃下来,挥手遣退小童子,才压低声音开口:
“楚家暗中造船,近年来一直研究一种江海两用的货船,屡屡失败,可就在半个月前,楚家人收到可靠的消息——”
“《造物》现世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从彼此眼中看到震惊。
云申澜不禁发问:“《造物》失传了几百年之久,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老人点头。
“这是楚中昱楚老爷子亲自确认的消息,他还说,这本《造物》如今就在上京之中!”
楚中昱,当今楚妃楚翩然的父亲,也是云老爷子的同窗,楚云两家的情谊,从祖辈就开始了。
云启功思索着,如果是楚老爷子亲自确认的消息,那大概率做不得假。
阿寿又道:“楚家造船的事似乎被余家察觉,楚家人不敢贸然把这个消息送给五皇子,所以才借云家人之手,老爷子也怕消息走露,才让老奴亲自上京,把这个消息带给你们。”
“原来如此。”
云申澜眸光闪烁:“所以祖父是要我们找到这本《造物》?”
“那是自然,《造物》集世间万物铸造方法之大全,传说中大虞朝乘风破浪,足有九层塔高的海船制造方法就在其中,有了这本书,楚家不光能重现这艘海船,更能解决大魏吃盐的问题,余家这个明日黄花,从此再也不足为惧!”
阿寿说着,苍老浑浊的眼里闪烁着老练的精光。
云启功心底有些澎湃,可他并未被这喜悦冲昏,又问:“那除了这本书在上京,还有更多的消息吗?”
“困难就在这,除了它在上京,再多的线索就没有了!”
话音一落,厅堂里的气氛似乎凝重下来。
上京说小不小,一本书遗落在这里,就如同珍珠掉进大海,什么线索都没有,他们要怎么着?
“无妨,这件事看似困难,可只要《造物》不落在余家人手里,那就一切都有可能。”
阿寿重振精神,欣赏宝贝似的注视着眼前的惨绿少年:
“申澜少爷说得对!”
“只要这本书不在余家人的手里,凭云家和楚家的本事,不管谁拿着咱们都能把它买回来!”
想想也有道理,云启功脸色缓和了几分,看着自己的儿子道:
“你我二人势单力薄,若是五皇子能知道这个消息,或许能找到些新的线索,你找个机会,亲自见五皇子一面。”
“孩儿明白。”
说完,他们松了口气,找到《造物》如同大海捞针,只能徐徐图之,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寿叔一路奔波,想必是累坏了。”
云启功将要起身:“我这就去安排一间上房,再给寿叔煮碗小粥,寿叔先好好休息一晚。”
阿寿赶忙抬手:“老奴皮糙肉厚,哪有什么累不累的,对了,还有一件事。”
“申澜少爷方才去给小姐上香了?”
“上京之前,老爷交代老奴一件事,让老奴带一份及笄礼给表小姐,大爷和少爷上京有段日子了,可曾见过表小姐?”
说这句话的时候,阿寿苍老的眼里闪烁过一道生机勃勃的光。
他伺候老爷子多年,可以说也是亲眼看着小姐长大的,虽然小姐已经故去,但还有个表小姐。
只要表小姐活着,小姐就有了延续。
当年为了嫁人,老爷跟小姐闹得有些僵,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小姐和老爷又阴阳两隔,过去的恩怨早就跟着生死化为乌有了,老爷子念着表小姐,何尝不是后悔当年?
阿寿带着期盼望向父子俩。
却不想父子俩一个赛一个沉默,
“你们……怎么这幅样子?”
阿寿心一沉,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
与此同时,余府。
“邦邦邦——”
余海明手握成拳,捶打着茶案:“穷酸的臭读书人,竟然敢看不起我堂堂巡盐御史!”
他气得心火爆燃,最近是犯了什么冲,怎么事事都不顺心?
今天一早,听说赵小姐吃了药保住了性命,赵太师的态度有所缓和,似乎不打算追究三公主的错误。
可谁知朝堂上的言官不知吃了什么枪药,一本借一本参他行事张狂,教女不严的折子往皇上的御案上送!
他又没得罪这些人,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来弹劾自己?
一调查,才发现弹劾他的官员籍贯全是三江府的,年轻时不是在云家书院念过书,就是受过云家人的恩惠!
贱人,一群贱人!
尤其是云家的小畜生,还没入朝为官就敢咒他,入了朝还得了?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把云家人入朝为官的可能掐死在摇篮里,省的日头他处处收到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