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医妃不好惹》 第1章 魂穿 阴风穿林,乱葬岗上铺了满地的纸钱被风卷走,露出半截满是淤青的惨白手腕。 突然,手腕动了动。 姜寒烟从惊恐中吓醒,猛地一下子坐起身,好巧不巧跟对面没了纸钱覆盖的死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空气静默了一秒,紧接着静谧无声的山林突然爆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鬼啊!有鬼!” 山脚抛尸回城的家丁听到这动静,皆是吓得面色一白。 王二搓了搓自己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害怕的回头望了眼乱葬岗的方向:“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女人的尖叫声?” 张四咽了下口水,强撑着镇定开口。 “这片地方邪得很,赶紧走!” 他这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几个大男人被这声音吓得不轻,张四刚想回头,就被一只手臂从后面搭上了肩膀。 姜寒烟想起方才的死人脸,惊魂未定的开口:“那边有死人,你们看到没?” 她这声音一出,张四等人只觉得周身血液都凝固了,几人中王虎胆子比较大,第一个回头望去,而后便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姜寒烟被突然晕死过去的王虎吓一跳,有些手足无措的开口。 “不是我干的,我可没碰他。” 此时,王二和张四也瞧清了她的脸,直接吓得瘫在了地上,拼命狂磕头。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害死你的是大小姐,冤有头债有主,你如果要索命就找她去,不关我们的事啊!” 随着王二的念叨,姜寒烟脑海中顿时蹦出一连串记忆。 她穿越了,在现代不小心被大货车连人带小电驴压成一张大饼的她,穿越到了名为大魏的国家。 她现在的原身是靖安侯府二小姐,与她同名。 原身的母亲本是江南望族云家嫡女,因为喜欢上原身父亲,带着万贯钱财下嫁到黔东。奈何渣男不做人,不仅拿着原身母亲的嫁妆给自己铺路,还在原身母亲怀孕的时候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后来原身母亲在生产时血崩去世,去世后半年,原身父亲迎娶外室入府。 自此,姜寒烟这个靖安侯府大小姐变成了二小姐,日日受人欺凌不说,今早还因为多看了一眼入府的太子,就被外室所生的女儿给推入池塘,淹死了。 姜寒烟飞速整理了一下原身十五年以来的记忆,差点没直接给气死。 好一对渣爹后妈,外加恶毒继姐的组合。 可现在碰上她,算这些人倒霉! 面前王二和张四还在拼命磕头,姜寒烟瞧着他们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顿时心生一计。 夜色很快沉下来,靖安侯府后院烛火通明,掌家夫人王枂一袭华贵玄绿锦衣着身,虽强撑镇定却还是泄露了眉宇之间的恐惧。 “人死了,尸体呢,你藏哪儿了?” 姜雪正坐在窗边,一脸娇气的让下人给她手腕上豆大的伤口擦药。 “娘,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已经让人把尸体丢乱葬岗去了,爹爹不会知道的。” 王氏气得眉头紧皱:“那么大个活人不见了,你爹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你爹再不喜欢姜寒烟,可她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 姜雪被王氏的怒意吓到,眼睛很快红了一圈。 “我就是要弄死她!谁让她长得一副狐媚样,老是勾引太子哥哥!只要有她在,太子哥哥根本都不理我,难道娘真的要让她活着嫁给太子,当太子妃不成?” 姜雪这话瞬间令王氏反应了过来。 如今皇上正在给太子物色太子妃,姜寒烟虽然不受侯爷待见,可她长得一副好面容,背后又有江南云家撑腰。 若是太子执意要娶她为太子妃,那她跟侯爷也不能违抗圣意。 王氏想明白这一点,反倒冷静了下来。 姜寒烟毕竟已经死了,府中又是她一手掌管,只要她随便找个借口,把姜寒烟不在府中这件事掩盖过去。 依着侯爷对姜寒烟不管不顾的性子,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她心里正想着此事,紧闭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夫人,大小姐,张四他们回来了。” 王氏理了理裙角,淡声开口:“让他们进来。” 传话的丫鬟很快退出去,不一会儿王二几人就死死埋着脑袋从门外走了进来。 王氏冷眼瞧了瞧他们几人:“小姐安排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 “回夫人的话,都办好了,那一片常有野狼出没,尸体只要待上一晚,第二天保准什么也查不出来。” 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事你们办得不错,赏银不会少了你们的,都先下去。” 等三人退出去后,王氏脸上神色却突然一改:“这几个人不能留了!红叶,你一会儿带人去处理干净。” 被唤做红叶的丫鬟安静的点点头,立刻也退出了房门。 整个过程里,姜雪头都没抬,注意力全在自己手腕的伤口上,根本不在意王氏安排了什么。 静安侯府面积颇大,三进三出的园林贵宅,单是下人住的偏房都有里外两间寝卧。 姜寒烟正叉着腰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屋中布局,身后房门就被推了开。 王虎等人一脸狗腿的凑到她身边,小声开口:“二小姐,我们已经照你说的办了,你看这解药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呢?” 姜寒烟在现代是学中医的,祖上三代还出过宫廷御医,她自小就跟着爷爷认草药背药方,此番穿越过来,这个技能倒是帮了她大忙。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眸懒扫了面前这几人一眼:“急什么,我给你们下的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乱葬岗背阴,常常长有断血株,这种草药碾碎吞食后,会抑制气血,时间一长中毒者就会面白体虚,久久提不上气。 再加上她一恐吓,眼前这三个胆小如鼠的家丁,自然会认为自己身中剧毒。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今晚就在这儿睡,你们自己找地缩着去。” 说完,姜寒烟也不理会这三人憋屈的表情,自顾自走到床榻边,倒头睡了过去。 第2章 装鬼 夜色越来越深,凌空高悬着的月亮光晕照人,泄露出黑夜中一抹凌白的刀刃。 原本还在睡梦中的姜寒烟听见了些许动静,睁开眼,暗暗握紧了藏在衣袖中的东西。 刀刃携风刺下。 姜寒烟猛然翻身而起,手中握着的药渣直直洒向来人的眼睛。 “啊!” 断血株药渣十分腥辣,若是进眼必定灼热难忍。 红叶正握着短刀准备解决歪头瘫在椅子里睡觉的王二,冷不丁遭受了偷袭,惨叫出声。 王虎等人瞬间全被惊醒。 半刻钟后,姜寒烟举着蜡烛打量着面前一脸惊悚盯着她的红叶:“认识我?” 红叶对她岂止认识,姜雪弄死她后,就是红叶亲自下池塘打捞的尸体。 “你居然没死……” 姜寒烟将蜡烛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沉着眸子,阴森森的扯了扯嘴角。 “我当然死了,要不然这出鬼魂索命谁来演?” …… 入秋之后,盛京的夜也开始泛起凉意。 浅寒月光下,越辞一个飞身轻巧落入主院屋顶,他身边的暗卫小心观察了下四周,刚想有所动作就被越辞拽住了手臂。 “有人来了。” 暗沉烛光下,姜寒烟领着张四等人鬼鬼祟祟朝他们的方向赶了过来。 暗卫之前调查过靖安侯府,一眼就认出了姜寒烟。 “主子,是靖安侯府二小姐。” 越辞微微压低身子,掩藏在屋脊后。 “先别惊动她,等她走远了再动手。” …… 主院正房里,王氏靠坐在床榻边,伸手接过丫鬟碎玉手中的坐胎药,有些麻木的闷头喝完。 “都什么时辰了,红叶为什么还没回来?” 碎玉:“快亥时了,夫人若是不放心,奴婢带人过去瞧瞧。” 王氏神色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红叶做事一向稳妥,应该不会有事,你先下去。” 碎玉恭顺点头,拿着药碗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王氏看着空荡的身侧,心里止不住的发酸。 自打她生下姜雪后身子就有所受损,姜威更是接连纳了三房小妾,对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宠爱。 现如今为了巩固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侯府夫人地位,她还要日日喝着苦得发慌的坐胎药,争取早日生下一个儿子。 一想到这些伤心事,王氏保养极好的面容顿时生出了许多怨气。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时,紧闭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了一道口子。 王氏见状眉头微皱,刚想唤人进来,就被突然出现在窗户后的人脸吓得惊叫了一声。 “谁?!” 姜寒烟面色惨白,偏巧一张朱唇红得似血。 “夫人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寒烟啊。” 她嗓音幽幽,一头黑发半遮住面容,森白的手掌慢吞吞推开窗户,就要往里爬。 王氏被她这副模样吓得半死,一边惊叫一边拼命呼喊。 “来人!快来人!” 往日一叫就来的下人,现在好像都消失了,无论她再怎么呼喊都没有响应。 姜寒烟扯着猩红的嘴唇,学着贞子一步步爬向王氏。 “我死得好惨啊,乱葬岗那么冷,夫人为什么不叫人给我裹床被子,任由我在夜里冻得发慌。” 王氏被吓得蜷缩在床角,闻言急忙开口。 “我明日就让人给你送被子,不不不!我明日就叫人给你准备一具棺材,上等金丝楠木的。” 姜寒烟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直接飞扑冲向王氏,拼命张大嘴。 “可我不想要棺材,我想要你下来陪我!” 惊惧过度的王氏经她这么一吓,当即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一直守在窗外的张四见状,连忙也从窗外翻了进来。 “二小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若说之前他们对姜寒烟还有防备,经过红叶的一番刺杀后,他们现在已经完全站在了姜寒烟一边。 左右王氏现在都不给他们留活路,而得罪了靖安侯府夫人的他们,就算逃出府也再难在盛京立足,倒不如跟着姜寒烟搏一把。 姜寒烟掀开遮在眼前的黑发,胡乱拿袖子擦了擦嘴上的口红,一抬头,王虎和王二也从外面隔间走了进来。 王虎:“二小姐,那些下人们都迷昏过去了,就是刚才夫人喊得比较大声,不知道在吴姨娘院子里头的老爷会不会听见。” 姜寒烟伸脚踹了踹被自己吓晕过去的王氏:“放心,他就算听见了,也不会过来的。” 若是便宜老爹真在乎王氏,又怎么会让她独守空房。 张四:“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大小姐那边要不要也去吓吓她?” 姜寒烟抬眸瞧了他一眼。 “小小年纪就敢把人弄池塘淹死的人,你觉得她会怕鬼?” 张四想起姜雪平时的所作所为,顿时有些语塞。 “姜雪那边暂时不管,你们几人现在把王氏丢池塘边,其他事情等天亮再说。” 屋顶上。 越辞一帧不落的把屋中发生的事情收入眼底,禁不住暗勾了下嘴角。 看来姜威这个老狐狸不仅自己心眼多,他的女儿心眼也不少。 一晃来到第二天早晨,姜威刚醒,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就快步从屋外走入,一脸凝重的开口。 “老爷,镇关图半个时辰前被人盗走了,机关楼里找到一具尸体,肩上刻有狼纹。” 姜威浑身一震:“狼纹?” 小厮点头:“小的已经安排人去寻命阁追问了。” 妾室吴霜正在边上安排下人传洗漱用的温水,姜威怒意才刚起,管家有些着急的嗓音又在门外响了起。 “老爷,夫人院子里出事了。” 吴霜闻言心思微动,赶忙替姜威取过外衣:“莫非是夫人身子又不好了,老爷快些过去瞧瞧吧。” 姜威刚过四十,样貌还算端正,就是常年混迹官场,眉眼之间少了些柔和,更多是冷肃威严。 这边他刚到王氏院子,满院下人就急忙跪了一地。 姜威皱着眉头看了眼跪在最前面的大丫鬟碎玉:“好端端的,夫人怎么就突然得了癔症?” 碎玉想起昨日被姜雪‘弄死’的姜寒烟,再一联想昨晚院中的怪事,也是吓得满头冷汗。 “近来入秋,夫人夜里总是睡不好,想来是劳累过度的缘故。” 第3章 布局 姜雪此时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原本沉怒的俏脸一见姜威顿时收敛了不少。 “见过爹爹。” 姜威回头望了她一眼:“怎么不见你姐跟你一块过来。” 往前,姜威大半月都不会提起姜寒烟一次,现在突然在这个关口提起,姜雪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回爹爹的话,长姐她……她……” 姜威眉心一沉:“她怎么了?” 站在姜雪身后的丫鬟福珠见情况不对,连忙站出身帮忙解围。 “回老爷的话,昨日二小姐瞧上了我家小姐一对红玉耳坠,非要让我家小姐送给她。 我家小姐想着红玉耳坠是老爷去年送小姐的生辰礼,就没给,然后二小姐就赌气自己搬去城郊庄子住了。” 跪在旁侧的碎玉听见福珠这话,也急忙跟着接话。 “原本夫人是不同意二小姐搬去庄子住的,可二小姐说夫人霸占了她娘的位置,还想要把她囚禁在院子里。 夫人无奈之下,就只好同意让她先去庄子住一段时间,临走还专门从大小姐院子里拨了三个下人跟着一起。” 躲在暗处的姜寒烟听着几个下人的回话,当即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王氏和姜雪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丫鬟也跟着没一个好东西。 看来她想以后在侯府站稳脚跟,还得把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也清理干净。 院子里,姜威听完福珠和碎玉的回话,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原本他还想着太子既然看上了姜寒烟,他这边就让姜寒烟跟姜雪做伴,一起入东宫当个良娣,姐妹俩以后也算有个照应。 可看现在姜寒烟这不听管教的样子,他想让她跟姜雪一起入了东宫,当真是抬举她了。 “行了,你们都起来,既然她想去庄子住,就让她去,我倒要看看她能在哪儿住多久。” 姜雪闻言,连忙讨好的凑到姜威身边,乖顺的抱住后者的手臂撒娇:“爹爹别生气,长姐她兴许就是在府里待久了,想出去透透气罢了。”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恶心了,姜寒烟看不下去,刚想起身退回下人偏房,就被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后面抵到了后腰上。 “不准出声!” 姜寒烟心下微沉,冷静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越辞小心捂住腰上的伤口,握着匕首的手动了动:“送我从后门出府,要是你敢拒绝,我现在就杀了你。” 姜寒烟有些无奈举起手,开口道。 “要是别的,我兴许还能帮你一二,可我现在也是个‘死人’,不能出去见人,也没办法送你出府。” 越辞想起昨晚主院的动静,犀利的眸子轻微动了一下。 “昨晚是你在装鬼,你如果不想事情败露,一会儿想办法送我出府。” 姜寒烟认命的点了点头。 “对,就是我在装鬼,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我昨晚装鬼吓了人,我也还是靖安侯府……” 姜寒烟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重物倒地的沉闷声。 这动静可把她吓坏,还好姜威等人现在已经进屋去看王氏了,没人留意这边的动静,要不然她非得把这个半路杀出,坏她好事的程咬金丢池塘喂鱼。 下人偏房。 王虎和张四正守着被捆成粽子一样的红叶发愁,一抬头就见姜寒烟扛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张四:“二小姐,你这是……” 姜寒烟没理张四,自顾自迈着沉重的步子把越辞丢到了侧边的床榻上。 站在边上的王虎看清越辞身上的伤,顿时吓得瞪大了双眼。 姜寒烟伸手探了下越辞的脉象,确定他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而已,才开口问王虎:“你认识他?” 王虎急得直挠头。 “不认识,但他身上的这些伤,该不会是什么入府行刺的刺客吧?” 姜寒烟扫了眼越辞身上横亘遍布的伤痕,表情也有些凝重。 “这儿有没有什么止血药?” 王虎摇头:“没有。” 越辞伤得颇重,除了失血过多,身上伤口没处理还引发了极严重的炎症,若是治疗不及时很可能熬不过今晚。 姜寒烟现在管不了他是什么身份,跟整个靖安侯府又有什么恩怨,作为一名现代穿越过来的医生,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死。 “你们在这儿看着他,我去想办法。” 主院。 受惊过度的王氏一听见开门的动静,顿时又吓得尖叫了起来。 “你别过来!别过来!” 姜威望着她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脸色也是一片铁青。 姜雪见他脸色不好,赶忙上前用力抓住王氏的手,沉声开口:“娘,爹爹心疼你平日操劳家事辛苦,特意过来看你了。” 王氏认出姜雪,当即紧张的躲到她身后。 “是姜寒……” 姜雪不等她说完话,就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可偏是她这欲盖弥彰的做法,越发让姜威认定,王氏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就是姜寒烟引起的。 “来人!” 管家周胜闻声走入。 姜威:“即刻去庄子把那逆女给我绑回来。” 姜雪闻言彻底慌了。 “爹爹,长姐她……” 姜威不等她说完,就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就别再帮着那逆女说话了!就是因为你们平时总护着她,才惯得她变成如今目无尊长的样子!” 姜雪表情一僵,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院外,正准备潜去后院药房的姜寒烟,碰巧听到管家对几个下人的吩咐,眼中忍不住冒出一抹暗光。 这可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一晃时间来到午时,管家还没回来,姜雪却意外发现红叶没在王氏的房中。 “红叶呢?为何一直没见她的身影?” 碎玉自打听到姜威派人去庄子后,就急得不行,现在一听姜雪的问话,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回大小姐的话,红叶听夫人的吩咐去处理三个抛尸的下人,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回来。” 姜雪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碎玉低身跪倒,额头上全是被吓出的冷汗。 “夫人出事后,奴婢也安排了人去找她,却没有丝毫消息。” 第4章 用计 姜雪死死攥紧双手,娇俏的面容隐有几分慌张:“不对劲,红叶跟在阿娘身边多年,只是处理几个下人,不可能这么久还没回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姜雪强撑着镇定,坐入一旁的椅子:“你马上安排几个人去乱葬岗找到姜寒烟的尸体,再想办法弄去庄子外的浅池。” 碎玉点头应下,片刻后带着人从后门急匆匆出了府。 侧院。 吴霜刚陪着姜威用完饭,见他脸色不好,吴霜当即温柔的接过下人手中的漱口水,递到姜威嘴边。 “老爷别动气,妾身瞧着二小姐平日的性子,不像是会顶撞主母的人,兴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姜威漱完口,冷着脸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她一直记恨我在她母亲死后不久,就娶了王氏为妻,说到底还是对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满。” 吴霜眼波微转:“老爷许是想多了,妾身瞧着二小姐对老爷倒是很亲近。” “哼!亲近?她眼中只有她死去的娘,哪里有我这个父亲。” 二人正说话,就有下人来禀,说太子上门了。 本来还沉着怒意的姜威一听这话,赶忙敛起情绪,快步朝正厅的方向赶了去。 吴霜站在屋门口,望着他远走的背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男人可真是薄情啊,昨日还浓情蜜意,今日就翻脸不认人,我还当他对王氏能有几分情,原来也不过如此。” 丫鬟芙蓉走到吴霜边上,低声开口。 “姨娘,我们要不要把二小姐被大小姐溺死的事情,偷偷告诉老爷?甚至再添一把火?” 吴霜垂眸,瞧着手中绣了金丝的手帕,淡勾嘴角。 “若是姜寒烟真被弄死了,我们不必出手老爷自己也能知道,若是姜寒烟没死……那这件事就有趣了。” 后院。 姜寒烟抱着好不容易从府中药房弄来的草药,刚回到下人偏房,张四他们就急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 “二小姐不好了,大小姐的人正在府中到处搜人。” 姜寒烟冷静的将草药碾碎成渣,放在碗里用水冲匀。 “太子上门,她还敢闹出如此动静,当真是不怕死?” 张四急得不行,余光瞥见边上被捆成粽子,一脸轻蔑瞅着他们的红叶,火气瞬间就窜了上来。 “反正她们也没给我留活路,我现在就杀了她,再出去将所有事情告诉老爷!” 姜寒烟扶起半死不活的越辞,费力将药灌到他嘴里。 “你去吧,明年清明我会给你烧纸的。” 张四:“……” “二小姐,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咋一点都不着急呢。” 姜寒烟喂完药,又伸手解开越辞身上的血衣,开始给他的伤口上药。 “如今这后院里里外外全是王氏跟姜雪的人,报仇还得一步步来,急也没用。” 站在边上的王虎听到她这话,脑海中灵光一闪。 “有一个人,应该能帮我们。” 姜寒烟:“谁?” “吴姨娘!” 姜寒烟眉头微皱,在她原身的记忆中,这个被唤作吴姨娘的女人一直都很安静,从不在府中冒头。 一般来说,这样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傻子,依着她现在的情况,人家躲都来不及,如何肯掺和进来帮她? 想到这里,姜寒烟也就打消了想找人帮忙的念头。 半晌后,她给越辞上完药,终于有闲功夫把目光投向被捆在地上的红叶。 “王二,把我刚才带回来的一包蓝色草药拿来。” 蓝腥草,微毒,服食过量的人容易产生幻觉。 姜寒烟找到的这包草药,刚好令人中毒产幻,帮她从‘死人’变回活人。 与此同时,前院正厅。 太子盛熤一袭华贵玄衣着身,笑着看向姜威。 “此番河梁水患,还得多亏侯爷献给孤的妙计,这才替父皇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麻烦。” 姜威:“殿下言重了,臣为殿下解忧,是臣的本分。” 盛熤爽朗的笑了两声,言谈间又扯了些朝堂政事才话归正题,装作无意的问道。 “孤之前一直以为侯爷和夫人生有独女,刚年过十四,却不知侯爷此前还另有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及笄?” 姜威一听这话就知盛熤今天是为姜寒烟来了,连忙笑着开口。 “小女乃臣早年亡故之妻所生,因自幼身子不好,一直养在京外庄子,前些日子才回府,所以京中少有人知晓。” 盛熤端起茶盏,随手掀盖拂了拂上端的茶叶。 “孤听闻侯爷亡妻乃是江南云氏之女,云太师早年还是先帝太傅,满门清贵,想来这门亲事父皇也不会阻止。” 姜威心下微惊,急忙起身跪倒在地。 “殿下此言便是抬举小女了,小女年幼丧母,臣也疏于管教,只怕担不起太子妃之位。” 原本还面色温润的盛熤听到他这话,顿感不悦的将茶盏放回桌面上。 “听侯爷的意思,是不愿让孤娶你女儿过门了?” “臣不敢!” 盛熤沉肃着俊脸拨弄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板戒。 “既然不敢,那就不要多言,上次匆匆一别,孤还未好好见过她,那就劳烦侯爷让她来正厅一见。” 姜威表情有些为难:“不瞒侯爷,小女昨日出府去了京外庄子,现在还没回府。” 他的话刚说完,管家周胜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姜威正担心盛熤见不着人而发怒,见管家回来了。顿时心头一喜。 “烟儿呢,快些让她来见过太子殿下。” 周胜先是给盛熤行了一礼,而后才一脸为难的开口。 “小的带人去了庄子,可庄子的管事说……” 盛熤见他表情不对,冷声追问:“说什么了?” 周胜畏惧的埋着脑袋:“庄子管事说,不曾见过二小姐。” 周胜这边的话刚说完,厅外院中就传来了一阵喧闹的人声。 姜威身边的小厮顶着一脑门鲜血从外面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爷!夫人院里的红叶疯了!” 姜威猛地站起身,刚想往厅外走去,身后就传来了盛熤冷沉的嗓音。 “孤随侯爷一起过去瞧瞧。” “殿下……” 盛熤不理会姜威慌乱的神色,自顾自大步朝厅外走了去。 第5章 罪证 厅外院中,红叶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正盯着一个府中护卫,拼命挥舞着手里的匕首。 “姜寒烟!害死你的并不是我,你若要索命,找大小姐和夫人就是,别找我!” 红叶中了毒,眼前这些意图擒住她的护卫,落进她眼里,都变成了姜寒烟的模样。 现下,这些护卫越是靠近她,她情绪就越发激动,挥砍之间已经伤了好几个下人。 可若跟她嘴里念叨的话相比,她伤人这件事简直可以忽略不提。 “靖安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威感受到盛熤身上散发的冷意,连忙低身跪地:“这丫鬟疯了,满口胡言,殿下切勿轻信。” 王枂是继室,且出身不高,若她果真伙同姜雪弄死了姜寒烟,那姜威这个依靠云家庇护才得来的侯爷之位,只怕也坐到头了。 盛熤冷哼一声,直接越过姜威,沉声开口。 “岁忠,给孤把她拿下,孤今天定要亲自问个明白。” 被唤为岁忠的奴才恭顺应了一声,上前之后两三下废掉红叶的双手,将她拖到了盛熤面前。 “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们,偏要找上我!” 盛熤半蹲下身,眯着眼睛,瞧了瞧红叶有些涣散的双眸。 “这丫鬟中毒了,去找大夫过来给她解毒。” 一刻钟后,红叶服下解药,意识也清醒了过来。 盛熤端坐在红木宽椅里,沉肃着面容开口:“孤问你,姜寒烟被你们弄哪儿去了?” 红叶双手被废,只能一脸狼狈的瘫跪在地上。 “二小姐一直都在府中,殿下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下人的偏房一找便知。” 盛熤自然不信,正巧此时姜雪也被盛熤派去的人带了过来。 姜雪一见厅中,知晓情况不对,赶忙求救的望向站在盛熤边上的姜威。 “爹爹,女儿没有害长姐,您最该清楚,女儿自小就跟长姐关系要好,怎么可能会害她?” 姜威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也没功夫理会她的求救。 “殿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烟儿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归要拿出一个说法。” 姜雪派出去的碎玉现在还没回来,一想到这件事突然闹得这么大,她也心慌得不行。 盛熤抬眸瞧了姜雪一眼。 “你说自己跟姜寒烟关系十分要好,既然你们关系如此要好,那府中下人为何称呼你为大小姐,称呼她为二小姐?” 盛熤这话直打七寸,在场所有人包括姜威脸色都有些发白。 平常里,王氏和姜雪虐待姜寒烟,姜威也并非全然不知。只是他一见到姜寒烟,就想起自己往日为了功名,在云家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 如今的云家早不似当年威望,他也不再是当初每走一步都要倚仗岳父权势的小官。 姜寒烟于他,只是往日耻辱的见证。 “殿下,雪儿这孩子自幼就心底善良……” “靖安侯!”盛熤不等姜威说完话,就冷声打断了他。 “孤说过,姜寒烟是孤看上的太子妃,孤现在只关心她的去向,至于你继室生的女儿善良与否,跟孤无关。” 他这话一出,姜雪跟姜威的脸色又白了一寸。 盛熤再次望向姜雪,眼中冷意越发浓烈。 “你可知道迫害皇室王妃,会是何等下场?孤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姜寒烟到底去哪儿了?” 红叶挣扎着爬起身:“小姐!二小姐现在就在下人偏房!” 姜雪猛地转过身,望向红叶。 “你说……长姐在下人偏房?” 怎么可能呢,姜寒烟分明已经被她给弄死了啊!‘’ 可眼下这个情况,姜雪已经别无选择,也只能相信红叶的话。 “殿下,臣女只知长姐昨日要去庄子小住,并不知她现在就在府中,既然红叶说在下人偏房见过,不如殿下派人去偏房一看便知。” 半刻钟后,岁忠从厅门外走入,冷瞧姜雪一眼后开口。 “回殿下的话,奴才在下人偏房没找到寒烟小姐,倒是找到了三个说见过寒烟小姐的下人。” 盛熤:“把他们带上来。” 很快,张四几人被带入正厅。 姜雪一见到他们,顿时心凉了半截。 盛熤:“你们见过姜寒烟?在哪里见过?何时见过?” 王虎先是畏惧的望了姜雪一眼,才开口回话。 “小的们昨日曾在后院池塘边见过二小姐,当时二小姐不知怎么得罪了大小姐,被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按进了池塘中。” 张四跟着接话:“当时大小姐嘴里还说,只有弄死了二小姐,太子妃之位才能是她的。” 砰! 盛熤猛地一拍桌子,屋内众人顿时吓得乌泱泱跪了一地。 姜威绝望的闭上眼睛,若非盛熤在场,他现在就想弄死姜雪和王氏这两个蠢货。 盛熤指着姜雪,眼中怒意怎么也遮掩不住:“你好大的胆子!” 姜雪平日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从未出过什么问题,眼下突然出事也是慌得六神无主。 “我……我没有要杀她,我就是想吓吓她,谁知道她那么不禁吓,才被水淹了一会儿,就死了。” 姜威再也听不下去,直接起身甩手就是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枉我平日对你百般宠爱,没想到竟养出你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儿。” 姜雪被打得两眼直冒金星,眼泪霎时就掉了下来。 “爹爹,女儿不是有意的,女儿就是跟长姐闹着玩……” “闭嘴!你给我闭嘴!” 张四等姜雪自爆完罪名,赶忙依着姜寒烟的吩咐将话锋一转道。 “大小姐有意弄死二小姐,只是没想到二小姐福大命大,被大小姐丢到乱葬岗之后,又活了过来。” 盛熤眼睛微亮:“姜寒烟没死?” “回太子殿下的话,二小姐不仅没死,现在还藏身于府中。只是她怕自己一出现,再次被大小姐和夫人弄死,所以一直不敢出来见人。” 盛熤激动的站起身:“她现在在哪儿,有孤在,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张四:“二小姐现在就藏在后院柴房。” 第6章 陪葬 后院。 算一算把红叶丢出去的时间,姜寒烟估摸着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已经要瞒不住了。 可偏房里还藏着一个大活……半死不活的人。 这要是被赶来的人发现,她就解释不清了。 想着,姜寒烟眼珠子一转,瞧见床底下露出边角的大箱子,她交代张四,靖安侯若要找自己,就带去后院柴房。 果不其然,张四几人迅速被人领走。 把重伤昏迷的男人藏起,姜寒烟自己来到后院柴房。 片刻,她就听见一阵繁乱的脚步声。 她把手边准备好的药一吞,一双黑眸里闪过狡黠的光,又蜷缩进柴火堆里,俨然一副可怜无助的样子。 “嘭”的一声,盛熤身边的岁忠暴力推开柴房门。 随着门被打开,众人只见角落里的一堆柴火一阵摇晃,一片满是泥污的衣角眨眼间藏了起来。 见到这的姜威如同遭受五雷轰顶。 姜寒烟居然真的活着! 可姜雪明明说,她亲眼见姜寒烟溺死在了水里! 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溺死了又复生? 姜寒烟是妖怪,她一定是地狱而来向他们索命的妖怪! 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姜威脸上却丝毫不见喜悦。 反而是太子盛熤万分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推开柴火,语气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姜寒烟,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他伸手一推,叠放整齐的柴火顷刻间倒塌,藏在其中的人也露出了真面目。 身形瘦削,身上穿着的唯一一件单衣还满是污秽,尽管狼狈如此,女孩的脸却干净无比,仿佛不染铅尘,初绽芳华的雪白藕花。 盛熤刚要伸出的手僵在空中:“你,你怎么了?” 原来,蜷缩着躺在柴火堆里的人儿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毫无血色,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汗水,她躺着,似乎已经不进气了。 如果不是一双写满恐惧的眼眸,盛熤都要以为她死了! “不,不要过来,别杀我,别杀我……” 这时,女孩开口了,声音气若游丝。 姜寒烟生得本就欺霜赛雪,光是一张脸就让盛熤难以忘怀,现在她奄奄一息,残花凋零般的美貌更是让盛熤心尖一颤,生出一股坚定的保护欲。 此刻,他眼中再无旁人。 盛熤满眼怜爱,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凋零的昙花:“别怕,孤不会伤害你,别怕。” “不,不要!” 只一个简单的动作,蜷缩着的姜寒烟就吓得脸色大变,挥舞着两只苍白的手臂,最后竟惊厥过去。 不仅脸是绝色,姜寒烟的手也精致,如同名匠手下精雕细刻的观音手。 然而,这一双玉臂上,手腕处青紫的痕迹格外扎眼,仿佛一块上好的玉混进了突兀的杂质。 见到这的盛熤眼神一冷,狠狠剜了眼身后的姜威,高声大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御医!” 靖安侯府是没有御医的,岁忠拿了太子腰牌快马加鞭赶回宫里请。 姜威深知事态严重,亡羊补牢似的请了好几名府医来给姜寒烟瞧病。 这些府医号完姜寒烟的脉,一个比一个脸色苍白。 “回太子殿下的话,二小姐呛水入肺,受惊受寒后导致心悸,其余五脏皆有亏损,且大喜大悲,恐怕……” 府医言尽于此,低头暗自叹气。 话到了这份上,盛熤如何还不明白,他当即拍桌怒斥。 “庸医,你们这群庸医,要是治不好寒烟,孤要你们陪葬!” 站在一旁的姜威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姜寒烟,你怎么该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就要死了呢? 被太子带来的侍卫团团围住,王氏和姜雪皆是身躯一颤。 王氏眼前一黑,如果姜寒烟真的死了,那她们岂不是也要死? 以往无法无天的姜雪在此刻浑身发冷,一股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不,她才不要给姜寒烟这个贱人陪葬! 不久后,岁忠请的御医也到了。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御医身上,希望之前府医的诊断能被推翻。 然而,御医放下姜寒烟的手,尚未说话就开始叹气。 王氏和姜雪的心都凉了。 盛熤焦急万分:“你叹什么气,她到底怎样了,你倒是说啊!” “回殿下。”御医恭敬答道:“姜二小姐乃衰竭之症,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老臣恐怕无能为力,还请姜大人趁早准备后事。” 盛熤冷笑,怒视着姜威:“姜大人真是令孤开了眼!” 他冷眼一扫,落在御医身上:“孤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寒烟救回来,救不回来你也跟着陪葬!” 御医一个哆嗦跪在地上:“太子息怒,下官一定尽力救活姜二小姐!” 紧接着,哗啦啦跪倒一片,齐喊着太子息怒。 然而没人注意着,床榻上,姜寒烟紧闭的眼皮底下,圆圆的眼珠子正滴溜溜转动。 这边御医拼老命的给人施针,外边则气氛严肃的进行一场审判。 “靖安侯,你自己教出来的好女儿!” 盛熤讥讽道。 名门家里的女儿谁不是知书达理,性情舒雅?姜雪倒好,才十五岁的年纪就学会了杀人,所杀更是自己的妹妹! 姜威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太子殿下教训的是,下官多年来忙于官场,疏忽了对女儿的教育,下官也不知她能干出此等害人性命的事,这么多年来都是王氏将她带在身边教养,下官一定严厉惩戒王氏和姜雪,还请太子殿下息怒!” 跪于下首的王氏听着,险些气极吐血。 她早就知道姜威没良心,却也想不到他可以如此的丧尽天良,为了巴结太子,竟然把所有的罪错都推到自己母女头上! 这么多年来,她由着雪儿欺压姜寒烟,不都是姜威默许的吗? 姜威可一点也不无辜! 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王氏咬着舌尖,姜威休想丢弃她们母女! “太子殿下,不是的,绝不是这样的!” 王氏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推开押着自己的奴才就扑倒在盛熤身前,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 “殿下,雪儿害了姜寒烟溺毙是无心,而姜威想要铲除姜寒烟却是真心!” 第7章 帮凶 “殿下,您有所不知,姜寒烟生母刚离世半年,姜威就迫不及待迎娶我进门,因为他恨姜寒烟,更恨姜寒烟的生母云氏!” 此刻的王氏仿佛一只护崽的母兽,她已顾不上尊卑礼数,只要能保住她和雪儿一条命,这就够了。 “于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冷落姜寒烟,又让雪儿讨取姜威的欢心,让他对于姜寒烟这女儿厌恶至极。” “我确实是宠坏了雪儿,可雪儿这么多年以来对姜寒烟非打即骂,姜威怎么可能不知道?然而他从未多说过一个不字,雪儿谋害姜寒烟,他姜威也是帮凶!” 王氏急红了眼,把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是女人,没人比她更懂太子望向姜寒烟的眼神。 是贪婪也是欲望,太子他是瞧上了贱蹄子的脸! 她多少次想毁了贱蹄子的脸,只要脸毁了,太子厌恶姜寒烟不再来找她,雪儿也就没有机会再接近太子。 她只得打消了心中念头。 听到这话的姜威,全身血液逆流,气得满脸通红。 “太子殿下,您别听这毒妇的话,下官从来都不知她如此对待烟儿,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他“扑通”一声跪于太子面前,痛恨压过眼底的恐惧。 谁知此时,“啪”的一声脆响—— 王氏忽然发狠,在太子面前抬手狠狠扇了姜威一巴掌! “我是毒妇?你说我是毒妇?昔日你与我缠绵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云氏才是毒妇,是她看上了你,强行逼着你娶了她!” 除此之外,当时的姜威还说此生只爱她和雪儿。 可后来呢,后来姜威一房房娇妻美妾的抬进府里,对着不同的人说了同样的话。 王氏一边恨一边庆幸,她以为自己比云氏幸运,以为永远不会落得云氏的下场。 谁知风水轮流转,来的如此之快! 王氏扯着嗓子大骂:“太子殿下,姜威痛恨姜寒烟,他根本不想让姜寒烟嫁给殿下,想让雪儿入东宫,所以他才默许雪儿去害姜寒烟,只要姜寒烟死了,能嫁入东宫的人也就是雪儿!” “雪儿天真无知,这才去害了姜寒烟,太子殿下,求您明察啊!” 王氏尖利的声音尚未落下,姜雪的哭闹声又响起。 “太子殿下,雪儿不是故意要害妹妹的,雪儿只是想嫁给你啊殿下!” 不大的堂屋里,叫骂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吵热得盛熤太阳穴突突直跳。 “够了!” 终于,他一声怒吼叫停了这出闹剧。 王氏和姜雪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威,你有何话要说?” 想起刚才来时,一提及姜寒烟,姜威这老东西就扯开话题,再听着王氏的话,盛熤全都明白了! 因着他是姜寒烟的亲爹,自己才对他多有几分赏识。 可是谁知道,姜威这老东西阳奉阴违,居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如此刻薄姜寒烟! 此时,姜威杀了王氏的心都有了。 “一派胡言,太子殿下万万不要被这毒妇的三言两语蒙住了眼!” “寒烟乃是下官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下官怎么可能如此对待寒烟?殿下!您若是不信,大可以随便找一个下人来审!” 因为有前车之鉴,下人们已把王氏摁的死死的。 王氏只能伸长脖子怒喊:“殿下,府上的人以姜威马首是瞻,下人的话信不得,也不能信啊!” 又吵起来了。 盛熤的耳膜都震得生疼。 “都闭嘴,此事孤自有定夺,轮不到你们来指点!” 说着,他深吸口气,对着身边的奴才道:“去问问御医,到底能不能救活寒烟。” 姜威到底对姜寒烟怎样,姜寒烟只要醒了,不就一问便知? 御医被领走。 内室里,姜寒烟睁开一双清明的眼。 外面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她想听不见都难。 果然,渣爹和继母没一个是好东西,听着他们狗咬狗的动静,这滋味可真痛快。 她自然也知晓盛熤的打算,偏偏不愿这么快‘醒来’。 姜寒烟这具身体受了多少苦,渣爹继母如今这点煎熬算什么?她还想再躺几天,让他们也感受感受什么是钝刀子割肉! 想着,她把一直没伸出来的右手手心里药渣擦干净。 无常花,一种吃了可以让人的脉搏呼吸和心跳都陷入假死状态的花,一般药效为一至两天,误食了此花的人,脉象摸起来反复无常,要么一会儿正常,一会儿见黑白无常。 无常花这名字,因此而来。 来人之前,她吃下的药就是无常花。 一个时辰之后,留下御医照看姜寒烟,盛熤带着奴才怒气冲冲的回了宫。 紧接着没过多久。 靖安侯姜威纵容续弦和继女残害原配女儿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姜寒烟也如愿过上了吃喝都有人喂的日子,美中不足的就是,御医熬制的中药实在苦涩,令人作呕。 第三天时,她实在装不下去也就睁开了眼。 满庭芳。 姜寒烟的贴身侍女华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擦拭眼泪。 小姐自从被太子殿下从柴房带出之后就再也没醒过,御医每隔一个时辰就来诊脉,可每次诊完,都沉着脸摇头。 追问着小姐何时才能醒,御医也语焉不详。 若不是还能探寻小姐微弱的鼻息,她都恨不得随小姐去了。 “求佛祖保佑,让小姐快快醒来。” 华年双手合十,虔诚的闭眼祷告。 就在此时,床榻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声音。 “咳,咳咳,水……” 华年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望向床上,只见小姐整齐叠放在被子上的手伸至床边,无力的颤了颤! “小姐?小姐!” 华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嘴里不忘大喊:“太医,太医,小姐醒了!” 为了方便照顾姜寒烟,此刻的屋外候着不少奴仆。 她这么一喊,姜寒烟醒了的消息顿时长脚般传遍了全府,也自然也传入了太子盛熤的耳朵里。 片刻功夫,太子已经赶来了靖安侯府,抓着御医就问: “寒烟的身体可无大碍了?” 御医脸上难掩喜色:“回殿下,姜二小姐乃有福之人,她虽然依旧虚弱,脉象却恢复了平稳,只要好好修养,姜二小姐的身子定能恢复从前!” 第8章 演戏 听见姜寒烟醒来的消息,王氏提及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太好了,姜寒烟还活着! 十几年了,听闻姜寒烟安然无恙的消息,她尚且头一次感到这般开心。 活着好啊,接下来姜威也就有得受了。 王氏得意的想着,却不知,接下来等待她的又是一番怎样地狱。 感受着王氏幸灾乐祸的视线,姜威背后一寒,扭头剜了她一眼。 该死的王氏,该死的姜雪,该死的姜寒烟! 她们为什么要活着? 他愤恨着咬牙,脑袋似是要炸开般,却偏偏不敢发泄出来,眼下他还得想想,要怎样才能让姜寒烟这女儿为自己说话。 可他心里没底,毕竟在之前的十五年里,他确实对姜寒烟不闻不问。 姜寒烟,她能站在自己这边吗? 盛熤走进了内室,隔着一道朦胧的纱帐,他梦寐以求的姜寒烟,令他已移不开眼,如同一朵将开未开的芙蕖,数不尽的缱绻欲说还休。 “寒烟妹妹,你身子好些了吗?” 纱帐后的姜寒烟轻咳两声,借着手帕捂嘴的动作才抑制作呕。 还寒烟妹妹……她都要吐了! 盛熤这老色批就是馋她的脸,馋她的身子,更馋她背后江南云家的支持。 而且从原身的记忆来看,害她被姜雪淹死在水里这件事,盛熤也是帮凶。 “咳咳,多谢太子关心,已经颇有好转。” 躺了三天,她的嗓子有些沙哑,却并不难听,反而带上了一丝梦呓似的温软。 太子听了心猿意马,恨不得马上撩开纱帐,一睹着美人卧榻的好风光。 但眼下还有正事,他扫了眼屏风背后站着的姜威等人,清了清嗓子。 “寒烟妹妹无事就好,你被姜雪溺进水里的事孤已经知晓,孤此番来,就是为了给你讨回公道!” “殿下大恩大德,小女子永生难忘。” 听了这话的太子更加欣喜,寒烟妹妹果真感激涕零,那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抱得美人归了,嘿嘿! “寒烟妹妹放心,孤一定不会放过害你的姜雪,只是孤有所问题要问一问。” 姜寒烟只当作是不知那天发生的事:“殿下请说。” “好。” 盛熤应声,让开一步,仿佛这样就能让屏风后面的姜威等人听得更清楚。 “孤问你,这么些年姜威待你如何?姜雪欺负你的时候,姜威可有站出来?可是非分明?” 话音落下,不大的厢房顿时安静沉寂,屏风外的人更是屏住了呼吸。 见姜寒烟沉默,盛熤只以为她是害怕。 “寒烟妹妹放心大胆的讲,孤乃储君,有孤为你撑腰,谁也不能逼你!” 只一句话,就断绝了屏风后想要趁机开口的姜威。 姜威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无力颤抖,完了,他的一生谋划,都要败在这三个女人手上了! 而王氏暗暗得意,巴不得催促姜寒烟快讲。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盛熤作为未来的天子,一旦动起真格,她逃不掉无所谓,姜威也休想逃掉! 然而下一秒—— “回太子殿下,父亲从未亏待过我。” 王氏忘形的笑僵在脸上,耳畔的声音还在继续。 “父亲身为侯爷时常忙碌,难免将我疏忽,可平日的衣食住行父亲从未落下。只是父亲一忙,就让姐姐抓住了空子来欺负我,姐姐从来只在父亲外出的时候欺负我,她还收买府上的下人,拦着我不让告状,所以父亲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 “后来即使知道,母亲身为姐姐的亲生母亲,每每都为姐姐辩护,或者吹吹枕头风,姐姐欺负我的事也就翻篇了。” 说至一半,她还不忘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殿下,若是父亲无意做了错事,一定也是母亲和姐姐暗中煽风点火,还请殿下……咳咳,饶我父亲一命,咳咳!” 啧,奥斯卡欠她一尊影帝奖。 三段话,她就塑造了一个需要父亲而饱受继母继女欺压的可怜形象。 虽然是演戏,可其中的利弊关系,她一处也没落下。 若想日子过得舒坦,渣爹靖安侯的身份可不能倒下。 她穿越来这一趟,可没精力两眼一眼就是干,来了就是缘分,她只想咸鱼躺,顺便瞧瞧大魏的大好河山。 至于现在为渣爹解释,也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当咸鱼,省的老有人打扰。 在原身残留的情感里,她能感觉,原身更痛恨着王氏母女。 虽然渣爹也是害死原身的帮凶,但她现在还没本事把他们一锅端了。 不如慢慢来,先借渣爹和色批太子的手除掉王氏母女。 话音落下,笼罩在姜威身上的彻骨寒意春风化雨一般消散,瞧着身旁目瞪口呆的王氏,他险些笑出了声! 亏他以往如此宠爱王氏和姜雪。 结果呢,临头之时维护自己的,反倒是被晾在一旁的姜寒烟。 之前,是他瞧错了人,从今往后,他定要好好补偿姜寒烟。 太子殿下不是喜欢她么,那就成全了她和太子,给姜寒烟未来一个天底下最尊贵女人的殊荣! 王氏回过神,刚要出声,却被太子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捂住嘴,直接拖了出去。 内室,听到这的盛熤心中有了决断。 “那好,寒烟妹妹先好好休息,孤去处理一些其他事,就不打扰妹妹了。” …… 前院正堂。 盛熤坐在主位上,脸色冰冷如霜。 “王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冤枉!冤枉啊殿下,姜寒烟一定是害怕被姜威责罚,所以才这么说的!” 王氏跪趴在地上,头发凌乱,狼狈的如同泼妇。 盛熤冷笑一声,当时姜寒烟根本不知姜威也在屋里,怎么可能害怕? 他没了耐心,干脆冷冷盯着姜威。 “靖安侯,这就是你的好夫人,你虽是无心,可寒烟确实因你受了委屈。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姜威恭敬的回应:“殿下教训的是,下官已知错。” 说完,他转身,刚才恭顺的脸立刻变得阴冷无比,仿佛忽然间换了人。 “来人,王氏心肠歹毒,为母不慈,阳奉阴违害人无数,本侯今日就将她休弃,念其侍奉多年,送入家庙! 姜雪谋害亲妹,屡教不改,实乃姜家之耻,本侯今日便让她削发为尼,送回黔东老家古佛寺了残此生,永世不得回京!” 第9章 人牛 姜威眼中闪过一道狠意。 家庙位于京郊的一座山上,偏远苦寒,山上又陡峭,若是没人按时送米送菜上山,饿死几人也不是没有的事。 王氏这贱人舍就舍了,可姜雪,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好歹是好吃好喝养了十几年,就是嫁给一个七老八十的官员,对他而言也有好处! 不过想着姜寒烟已被太子瞧上,他却也没了不舍。 成千上万名官员,也远比不上太子尊贵。 果然,他的决定让太子非常满意。 盛熤亲自把好消息告诉了姜寒烟,寒暄了好久才离开。 这边,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姜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王氏耳旁风迫害的男人,全部的过错都推到了王氏母女俩身上。 “姜家二小姐可真可怜,丢了半条命才把这对蛇蝎心肠的继母继姐送走。” “谁说不是,我听人讲,姜二小姐从乱葬岗回来,躺在床上三天没有脉象,如果不是御医出手,恐怕她就这么死了!” “那她还真是福大命大,都这样了还能活下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靖安侯的女儿一个是祸害一个是福星,他要是还不知道该对谁好,那真是瞎了眼。” 不明真相的百姓算是把姜威给洗白了。 此时,满庭芳。 姜寒烟找来了张四:“你回下人偏房,床底下有份特别大的空箱子,里面装着人,你去瞅瞅死了没?” 死是不可能死的,她都给人喂了药。 只是她在药里加了不少昏睡的东西,按照药量,足够其睡上五天八天。 倒不是她小说看多了,见着男人就得救。 而是这男人拿着匕首抵在她后腰威胁,就算放在案板上,被杀的鱼都要甩甩尾巴,何况她是咸鱼而不是死鱼,哪有这么好威胁? 这人身上若不抠下几千几万两银子,她就不是姜寒烟! 至于为什么决定从这男人身上要赎金……医药费,要从脱这人衣服开始。 这人虽然浑身陈年旧伤,乍一看似是什么亡命之徒。 可脱下了男人外层血衣,他最里面还穿着一件银色软甲似的东西,软甲只护至男人第二排腹肌,剩下的地方是没有覆盖上。 就这样,男人后腰上的伤口险些成了致命伤。 取下软甲,她用匕首去捅,却惊喜的发现这东西跟武侠小说里的软猬甲一样刀枪不入! 好东西,没见过,偷了! 能用得上这类好东西的人,无论如何都得是有钱有权的主,咋可能是亡命之徒? 姜寒烟躺在床上,正想着‘有一亿元现金应该怎么花’的难题,张四就来了。 “来了来了!” 张四回屋里,开口就打碎了姜寒烟的美梦。 “小姐,您说的箱子里根本就没人,您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姜寒烟表演了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黑得发亮的眼眸紧盯着张四的脸:“你再说一遍?” 张四见到她这样的表情就发怵:“我的意思是,小姐兴许是把人藏到了其他地方,小的找错了而已?” 姜寒烟又直挺挺的倒下,跟僵尸一般。 这怎么可能呢? 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 不行,她得亲自去找找。 想到这,她又一骨碌从床上起身:“肯定是你们找的不仔细,我亲自去!” 因为王氏和姜雪的事一闹,府上的下人也少了许多,这会儿根本没人知晓姜寒烟偷偷去了一趟下人偏房。 屋里,张四指着空荡荡的箱子:“小姐,房里最大的箱子就是它了,您看看,是不是?” 箱子外壁有被自己用匕首划出来的清晰痕迹,而里面,确实已是空荡荡。 姜寒烟一阵沉默。 她不信邪,伸手在里头胡乱捞着,又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了许久,最后终于相信—— 她给男人喂了可药翻一头牛的昏睡药量,他居然长脚跑了! 我咧个豆,遇上人形牛了? 嘶,她的银子,看来是要不到了。 本来有些失望,可一想着自己还拿了一件刀枪不入的软甲,自己好像也不亏。 想着,姜寒烟把自己给哄好了。 “算了,找不到就拉倒。” 她站在三人面前说着,话锋一转:“这件事如果多一个人知道,我让你们变成这世上最放心的人。” 世上最放心的人,当然是死人! 张四几人呼吸一滞,喘不上气的沉闷感再次环绕胸腔,他们脸色一白,齐刷刷点头。 “小姐放心,小的们一定守口如瓶。” 交代完了正事,姜寒烟离开下人偏房。 她独自走着,思索着自己救下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药倒一头牛的剂量都对他没用? 他这么猛,又是在哪儿受了如此重的伤? 她也没听说府上有遭了刺客的消息。 或许这男人是从外面逃进靖安侯府的? 毕竟下人的偏房靠进后门,他从后门溜进来的可能极大。 她得好好打听打听,这段时间谁家遭了刺客,仇家又是谁? 她的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 姜寒烟生无可恋的走过后院花坛,余光却捕获一朵随风飘扬的白色小花。 她顿时停住脚步,朝着小花定睛望去,然后惊喜的瞪大了眼! 瞧,她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留魂草!这可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好东西! 她当即绽放笑容,在花坛边伸长脖子观察,白色小花,丛生的叶片,叶片背面有毛刺。 对上了,这是一颗十年的留魂草! 这草,每十年一个模样,变化较大,而且年限越长,治病救人的功效就越好! 姜寒烟二话不说,掏出匕首,挖土。 一边挖还一边哼着奇怪的曲调。 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挖出一个大大的——呃,脏脏的什么鬼玩意?! 十年留魂草被连根挖出,长长的根系咬着泥,扯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卷什么动物的皮? 姜寒烟第一时间愣住:“咋的,十年的留魂草还有护药神兽……皮?” 她捧着草药退后几步,小心翼翼的伸出匕首挑了挑挖出来的皮卷,皮卷被她挑翻了个身。 没动静,应该是死的。 姜寒烟松了口气,大胆拿起皮卷。 第10章 宝 皮卷颜色泛黄,摸起来柔软,颇有质感。 一入手就知道是鞣制过的,能保存几十年不腐不化的皮料。 姜寒烟抖掉皮卷上沾着的泥土,把东西凑近鼻尖闻了闻,应该是牛皮。 她放下心来,幸亏不是什么人皮…… 不过她又好奇起来,把手边的留魂草放下,摊开了这卷牛皮。 这卷牛皮还真不小,摊开来足有一块一平方米的瓷砖那么大。 大魏的牛属于官家财产,私自宰牛是犯法的,除此之外,宰完之后的牛肉牛骨也要经过官府点头才能流入市场上,牛皮牛毛之类的东西自然也归官府所有。 也就是说,能用的上这么大一块牛皮的,怎么着也得是个大官! 姜寒烟眉心一跳,那这种东西,为什么出现在靖安侯府后院的花坛里呢? 她甩甩头,定睛瞧着手里的牛皮,这牛皮上还用黑色的墨水画了许多图案,方形楔形圆形,还有些类似水波或山峦的简洁线条。 她凑近细瞧,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这上面一个文字也没有,全是图案,而且这些图案的分布完全没有规律,似乎就是小孩随手的涂鸦。 可在这大魏,谁敢拿牛皮给小孩乱涂乱画? 既画有图案,一定代表了什么东西! 姜寒烟想着,而牛皮上的简易线条,竟然真的瞧出了一些东西。 如果将曲线代表着山或者水,而封闭图形则可能代表城池或建筑。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卷牛皮,极有可能是一张藏宝图! 毕竟只有为了记载一笔更大的财富,才会如此奢侈的用上一张珍贵的牛皮!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姜寒烟两只眼睛亮的惊人。 好嘛,穿越新人福利,这不就来了! 她嘴角勾起忘形的笑,双手麻利的卷起牛皮,在拿上留魂草,欢欢喜喜的回了满庭芳。 才把留魂草重新种下,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姜寒烟赶忙把手上的土一拍,动作迅速的躺回床上。 刚盖好被子,华年推门而入:“小姐,吴姨娘来探病,您精神头如何,可要见她?” “吴姨娘?” 她先是一愣,紧接着才闪过记忆。 吴姨娘吴霜,生得貌美,时常在自己院子里念佛经,最是与世无争。 但她自入府以来就恩宠不断,是不是真的与世无争还有待观察,不过唯一的缺憾,就是她承宠多年一直未能给姜威生下个一儿半女。 出于医者的职业习惯,姜寒烟下意识想见吴霜一面,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病,才导致的多年不孕。 于是她清清嗓子:“我没事了,快请姨娘进来。” 华年转身离开之后。 姜寒烟掏出一根银针,朝自己手臂上的某处穴位扎了一针,霎时间,她的脸白了一圈。 “姨娘请。” 华年的声音响起,随后是轻盈的脚步声,很快,来人出现在屏风边上。 吴霜抬眉,下人已经撩起垂在床前的纱帐,她就这样见到了床上白瓷般盈盈欲碎的女孩。 女孩刚及笄,及笄礼是王氏一手操办的,当时一切都从简。 彼时,吴霜见着了以篦子把额前碎发梳起的姜寒烟,她眉目一新,有种让人不舍得移开视线的明媚。 现在卧病在床,女孩清减了不少,可一张小脸却美的愈发惹眼了! “咳咳。” 姜寒烟咳嗽两声,睁开眼望向来人:“见过吴姨娘,姨娘随便坐。” 吴霜眼里闪过一丝晦涩,却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她笑着,最后在床前一丈远的地方坐下。 “听厨房说,小姐今早吃的东西比以往多了,起初妾还高兴,想着小姐定是大好了,如今一瞧,怎么脸色还是这么苍白?” 姜寒烟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披风:“许是刚才起风的缘故。” 说着,她在心里揣摩。 以往的吴姨娘虽然待她和善,却从不会亲自登门探望,最多派下人来关心几句。 只是现在王氏被休弃的风头还没过去,自己又病着。 按理讲,府上的人躲着她还来不及,吴姨娘为何反其道而行,亲自凑来她面前,不怕惹一身腥? 她正想着,吴姨娘却开门见山了。 “妾身接过了库房的钥匙,正好见着了两支年头不错的人参,就想着拿来给小姐补补身子。” 说着,芙蓉端着木案上前,案面摆了两条人参。 “如今侯爷膝下就你一个孩子,你可要好好养病,别让侯爷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了,如今府上虽有四位姨娘,可姜威膝下却只有两个女儿。 正是因为如此,姜威才没处死姜雪。 姜寒烟在意的重点并非此处,而是吴姨娘话里的意思。 她接过了库房的钥匙? 这东西不一直是由当家主母拿着吗? 姜寒烟迅速明白,王氏被休,府上不可一日无人管家,最后这管家的权力就落在了吴霜手里。 以往王氏称大的时候,可没少用管家权给得宠的吴霜穿小鞋。 她这是农奴翻身做主人了,难怪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参。 姜寒烟低眉:“恭喜姨娘,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听到这,吴霜眼神动了动,脸色却没变。 “小姐从前每个月的银子是五十两,如今府上的主子少了,妾跟侯爷提了提,侯爷说往后小姐的月钱多加一倍,变成一百两。”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端着木案的下人,上边是叠成金字塔形的白花花银子。 我咧个财神娘,要不是正在装病,姜寒烟都想下床抱着银子放声大笑。 到了此时,吴霜才表明自己真正的来意。 “妾的娘家身份低微,全凭侯爷宠爱才得了管家权,放在别人家里,即使是贵妾平妻都难有机会统管全家,妾能入府伺候侯爷小姐,是妾的福气,日后妾若是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小姐多见谅。” 王氏被休了,靖安侯正妻之位空缺,姜威才三十六,迟早要再娶一位新的夫人。 原来如此,吴霜是想在姜威迎娶正妻之前往上爬一爬,争一争贵妾或者平妻的位置。 想明白关节的姜寒烟眼眸一亮。 记忆中与世无争的吴姨娘竟然也有这样的野心。 寒暄了片刻,姜寒烟借口乏了,让下人送走了吴霜。 第11章 把柄 入夜,吴霜领着下人走向厨房。 “姨娘,都这么晚了,要不就不去给侯爷送夜宵了吧?” 芙蓉跟在吴霜身边道。 反正姨娘也不喜欢侯爷,以前温柔小意的讨侯爷欢心,也只是因为害怕被王氏逼死。 可现在王氏和姜雪早就离开了侯府,整个后院除了二小姐,就自家姨娘身份最尊贵。 她搞不懂,姨娘为什么还要像以前一样处处做小伏低。 吴霜回头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压下声音道:“我之前怎么教你的?要少说话,多做事!” 而且说话,也只能说别人爱听的话。 不然祸从口出,在这靖安侯府是混不下去的。 芙蓉一憷,闭着嘴点了点头。 吴霜这才扭过头继续赶路,神色如常,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天边。 白天时见了二小姐,她就发觉不一样了。 以往的姜寒烟被王氏母女俩磋磨,性子温温吞吞,胆小怯懦,从不敢用正眼瞧人。 哪怕是她这个地位卑微的姨娘,以往的姜寒烟都是飞快扫一眼,而后垂眸,用额前厚重的刘海盖过眉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别人存心打量的视线。 但今天,姜寒烟把额发别向脑袋两侧,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五官干净的展现出来,多了几分明朗。 更让人难忘的是她的眼神。 吴霜回忆着,从前的姜寒烟有这样灵动的眼眸吗? 就仿佛她古板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魂灵。 姜寒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有些心境上的变化也不奇怪。 相比之前,吴霜并不讨厌,也不害怕现在的姜寒烟。 只是她多少有些不安,不安这般的变化是否带来一些其他影响。 穿过花园,已经就要到厨房了。 这时,假山后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隐约还有火光闪动。 “姨娘,有人!” 芙蓉吓了一跳,这大晚上的,谁还躲在假山后面玩闹? 吴霜鼻子尖,隐约闻到一种烧焦的气味,她皱了皱眉,挥手示意芙蓉安静,不动声色的走上前。 是谁说话,又在烧什么东西? “真的假的,好端端的人还能不见了?” “骗你干什么,我和二小姐找遍了整个屋子,别说人了,连根毛都没见着!” 张四对着王二说道,随手用木棍扒拉着火堆。 虽说受伤的男人不见了,可他的血衣留了下来。 白天姜寒烟交代过,需赶紧‘毁尸灭迹’,不然迟早要生出事端。 王二把最后一条染了血的纱布丢进火里,又问:“你说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突然出现在咱们府里,还一身的伤,他不会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吧?” 张四摇着脑袋。 “管他是谁,反正咱们什么也不知道,再说了,二小姐能让他活,也一定能让他死!” “有道理。” 两人扒拉着火堆,丝毫没注意假山后面,一道身影正慌忙的离开。 “别说话,快走!” 吴霜拉着芙蓉的手,心惊肉跳的走向厨房。 走出了好一段距离,芙蓉这才按耐不住好奇心:“姨娘是见到什么了么?为何如此害怕?” 她当时站在柳树下,亲眼见姨娘走近假山,又眨眼的功夫就吓得跑了回来。 吴霜平复下慌乱的心,眼神躲闪:“有下人刚死了亲爹,正烧纸,我听得吓了一跳。” 芙蓉纳闷:“姨娘以前不是不怕这些的吗?” “你不懂,就当是我年纪上来了。” 吴霜随便搪塞过去,把厨房温着的粥装进食盒,转身朝姜威的院子去了。 一路寂静,她的心却海啸般震动。 如果她记得不错,这两道声音的主人,就是王氏之前派去抛尸的张四和王二! 据他们的意思,姜寒烟在府上救了一个浑身是伤、来历不明的男人! 这本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救的? 如果是她传言‘溺死’的几日,不正好是负责书楼的下人急匆匆找侯爷的时候? 府上书楼是下人们守备最严密的地方,每次侯爷进书楼,就算是后院失火,来通风报信的下人都只能站在书楼门口。 她年轻的时候问过侯爷,侯爷称楼里头藏着不少古籍孤本,所以才守得严实。 可她总觉得书楼并没有如此简单。 当日侯爷脸色巨变,急匆匆离开了院子。 她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见过侯爷如此紧迫,也就留了心,花钱打点了侯爷身边的下人,一问才知是书楼丢了贵重东西。 如果姜寒烟救人之日,刚好是书楼出事当天,那这件事就说不清了…… 想着,吴霜的脚步越来越快,恨不得马上见到姜威。 她得打探一番,书楼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与此同时,满庭芳。 “叩叩——” 书桌旁边的窗子被人敲响,姜寒烟一听,就知道是张四三人来找她的暗号。 她翻身下床,推开窗。 只见张四三人齐刷刷的露出一排脑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嘿嘿,二小姐,您还没睡啊?” 虽然笑着,他们三人眼里都蒙上一层灰暗,一瞧就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心虚。 姜寒烟沉默了一瞬,两只手臂抱着胸,说道:“你们闯什么祸了?直说。” 三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后是王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小姐,我们烧血衣的事情好像让人知道了。” 烧血衣也是三人一起行动,本该两人烧,一人在旁边望风。 只是王虎喝多了水,半途去了趟茅房,他本来想着撒个尿的功夫能发生什么意外? 然而他解完手,回来就见两道影子惊慌失措的从假山后面逃走。 他赶紧问两人烧东西的时候有没有乱讲话,两人一个比一个迟钝,于是讲方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虎眼前一黑,这么简单的事都搞砸了。 二小姐一气之下毒死自己几人怎么办?! 三人悲催的想着。 姜寒烟皱起眉头:“谁知道了?” 王虎摇头:“反正是两个女人,当时天太黑了,没瞧清脸。” 听到这,姜寒烟就放心了。 如果是男人听见,他可能立马就找姜威告状,可女人不一样,后院的女人活着都难,她们更为认真的权衡利弊。 说不定,知晓秘密的女人不久后就来找她谈谈了。 第12章 散心 “小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王虎几人缩头缩脑的问。 “慌什么?” 姜寒烟耸耸肩:“血衣不是都烧了么,反正没有证据,旁人偷听了又能怎样?” 听到这,三人豁然开朗,笼罩在脸上的阴云顿时消散。 “小姐说得对,就算东窗事发,大不了咱们咬死不认!” “少拍马屁,回屋子再找找还遗漏了什么,全都烧了,别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说完,姜寒烟把窗子一关。 窗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她躺在床上,四周漆黑,两颗眼珠子却像黑曜石一样涌动光泽。 若真不担心自然是假的,毕竟她穿越的大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现在自己又有把柄落在了别人手里。 更可笑的是,她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 明天一早,等待她的是门外热烈的太阳,还是渣爹严厉的逼问? 毕竟太子馋她的身子,渣爹又贪慕权势。 她是攀上太子这艘大船的最好桥梁,渣爹绝对不会允许她的名声有一点不干净。 姜寒烟左思右想,觉得现在不是当咸鱼的好时机,该干还是得干。 做好了心理准备,她闭眼准备入睡。 不管如何,要倒霉也是明天的事,今晚还是好好享受片刻的宁静。 夜深沉,星光稀疏。 靖安侯府里没有灯火,就连门房都打起哈欠的时候。 一道黑影飞快的掠过墙头,翻进了侯府的后院。 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黑影朝着花园游去,一路上有些磕绊,最终来到了花坛边上。 黑影掏出一柄铲子,三下五除二的挖开一个坑洞,然后他似乎被人点了穴,僵直的愣在原地,像是思考着。 数息之后,黑影恢复了动作,先是把坑填上,随后身手矫健的离开了侯府。 一切都静悄悄,连侯府后门的狗都没有吵醒。 远在半个皇城外的府邸,黑影复命:“属下失职,东西并没有找到。” “没找到?” 烛火摇晃,照亮了倚靠在床边男人的脸,他眉弓骨优越挺拔,一双狭长的眸子含着怒意。 越辞光裸着上身,腰腹处缠满了绷带,因为受了伤,他身上的孱弱削减了几分眼里的凛冽。 可跪着的黑影依然恭敬,甚至暗自把头低的更低了。 “是什么原因?” 越辞记得自己亲手把东西埋进花坛,甚至连周边的花草长什么样都记得清楚,就差把花坛分毫不差的刻印进脑海里! 他说得已经非常清楚,下人怎么可能找不到? “主上,花坛好像被人挖过,您说的白色小花植株也不见了,属下怀疑,有人先了我们一步!” 听到这,越辞脸色一沉。 良久,屋里才传来他的声音。 “留心靖安侯,等伤养好了,本王再去一趟。” 那东西,绝对不能落到旁人手里! 黑影消失在屋里,屋里越发安静,越辞的一颗心却喧嚣无比。 他竟想起了之前装神弄鬼的女孩。 靖安侯府的下人称她为二小姐,可传闻中,这二小姐唯唯诺诺,无才无德,就是读书都有些磕磕绊绊,总被夫子批评。 然而,救下自己的二小姐冷静万分,就连揭发继母继姐的手段都大胆无比,更有她一手医术…… 难不成,偌大的靖安侯府还有两位二小姐? 无论如何,他都要再去靖安侯府一趟,他有种直觉,自己想要的东西仍然还在。 翌日清晨。 正吃着早餐的姜寒烟迎来了渣爹姜威。 华年来报的时候她还忧心忡忡,不会是自己昨晚的猜测应验了吧? 然而,姜威走进屋里,只是在餐桌前坐下:“烟儿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父亲关心。” 姜寒烟说着,一边观察他的表情,瞧渣爹这副样子,好像不是来训话的。 “那就好,对了,府医说你这么躺着也不是事,若想拔除病灶,还是得多走动走动,爹听下人讲,你已好久没出门逛过街了吧?” 望着眼前女儿苍白的小脸,姜威心里不是滋味。 那日,王氏所说的话其实不假,他痛恨云氏,也连带着不喜欢姜寒烟。可临头来,愿意为他说话的,反而是他最不喜欢的女儿。 就这样,他根深蒂固了十几年的恨意忽然动摇。 再如何,烟儿也是无辜的。 姜寒烟觉得莫名其妙,渣爹咋忽然关心起她来了。 “爹,女儿还是不出门了,如今家里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女儿怕做错了事给家里惹祸,还是算了。” 听到这的姜威又气又感动。 气得是王氏和姜雪两个贱人干出来的丑事,害得他一连几日都被御史弹劾。 感动的是自己忽略了多年的女儿竟如此懂事。 但,她必须出门一趟。 只有姜寒烟风风光光的出了门,朝中的官员才肯相信她还活着,相信他姜威没有虐待8亲生女儿。 这时,姜威从袖子了掏出一本烫金红色请帖。 “烟儿,这是三公主殿下送来的赏花宴请帖,七日后举办,公主请的都是与你年纪相仿的女子,你便去一趟,就当是散散心。” 谁家好人拿社交场合散心? 姜寒烟无力吐槽,下意识问:“可三公主的赏花宴为何请女儿?” 三公主乃皇后所出,是太子盛熤的亲妹妹,身份尊贵又得皇上喜爱,她所举办的宴会,向来都是京中名流贵妇、世家小姐们趋之若鹜的存在。 一份三公主的请帖比无数珍宝都难求,放在以往,就是王氏和姜雪都要候着三公主心情好时,才能得到这么一份请帖。 何况原身还不是啥才女,三公主的帖子居然可以送入她手里,真是稀奇。 姜威摸着胡子:“赏花宴上,太子也会出现。” 姜寒烟这就明白了,原来是老色批搞的鬼! 她接过请帖:“女儿知道了,正好女儿还未参加过赏花宴。” 这就算是答应了,因为太子老色批根本没给过她机会拒绝。 听到这话,姜威喜笑颜开,解下腰间沉甸甸的荷包。 “既然要参加赏花宴,不置办一身新的行头怎么行,这些银子你拿着,在外面瞧上了喜欢的衣裳就买!” “谢谢爹!” 姜威还沉浸在即将成为太子岳父的美梦里,丝毫没注意身边之人唾弃的眼神。 第13章 你谁? 借着接过荷包的空挡,姜寒烟短暂的拂过姜威手腕。 只短暂一探,她已知晓了姜威的身体情况。 姜威生孩子是没问题的,昨日吴姨娘来探望她,从脸色来看,吴姨娘的身体也没什么毛病。 那这么多年,府上为何一直没有添丁的喜讯? 奇了怪。 难道问题出现在其他三位姨娘身上? 姜寒烟想着,决定改日找机会见一见后院的几位姨娘。 她得让姜威忙起来,姜威忙起来就没精力来找她问东问西了。 倒不急于一时,眼下,她还是拿上银子,听从渣爹的吩咐出门走走…… 街上,人声鼎沸。 姜寒烟伸手撩起车帘的一角,抬眸观望起热闹的街景。 京城的道路宽敞,足以容得下五架马车并排而行,两边林立着各种商铺,不同商标的旗帜随风摇摆,眼前是缭乱的人影,耳畔是满是烟火气息的吆喝。 小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孩童们举着糖葫芦或是风车你追我赶,四周一派繁荣。 人间生生不息。 长安街,这里聚集了各种布庄胭脂铺,成衣阁首饰店,是名流小姐们常来的地方。 街尾,马夫把车停了:“小姐,老奴在此处等着你们。” 今早姜威给的荷包里头可不是银子,而是一堆面值为一百两的银票,少说也有十几张,姜寒烟抛了抛荷包,她现在也算是个小富婆了! 原身记忆里想买的裙子手镯耳环鞋子,买! 万裳轩,一家只为千金小姐服务的成衣铺子。 小姜寒烟从前陪着姜雪来过这里,这里有一件浣花锦裁成的蝶戏水仙裙,标价一百五十两银子。 那时王氏掌家,把姜家的银子都看成是自己的。 小姜寒烟只是想伸手摸一摸柔软的裙子,就被王氏一巴掌打在手背上,紧接着大声数落,话里话外都是数落小姜寒烟乱花钱。 就这样,小姜寒烟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也越来越害怕花钱。 姜寒烟吐出一口浊气,指着蝶戏水仙裙,大声开口。 “这条裙子,我要了!” 然而,另一道骄纵的声音与她同时响起。 两道声音的主人同时转头,两道不相上下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是你?” 刚才出声的,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认出姜寒烟,双手抱胸,抬高下巴骄傲的望着她。 “这条裙子是我的,你又买不起,还敢在这里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她声音不小,整间铺子的人都听见了。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落在姜寒烟身上。 姜寒烟沉默了。 见其半天都不说话,林梦月以为她是不敢了,心里正得意的时候,却听着这样一句迷茫的话。 “你谁?” 姜寒烟想半天,也没想出能和眼前这张脸对上号的名字。 华年一听傻眼了,赶忙凑近她耳边解释。 “小姐,您忘了?这位是安国公府的嫡女,林梦月林小姐,之前来这的时候林小姐看上一条粉色的裙子,您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这条裙子不适合她。” 姜寒烟扣扣手指,望了眼林梦月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眼神。 “然后,我就得罪她了?” 华年声音压得更低。 “后来林小姐不信邪,非要穿上裙子,出来的时候人人吹捧,结果她一转身裙子就掉了下来。” “那也不至于恨不得杀了我吧?” 华年望着林小姐,知道自家的主子是真忘了这件事。 “可……林小姐她当天没穿底裤。” 姜寒烟脑中闪过两瓣光洁的屁股,死去的记忆顿时涌上脑海。 原来小姜寒烟说的不合适,是真·不合适啊! 虽然不知主仆俩嘀咕着什么,但林梦月就是非常生气。 姜寒烟这个贱丫头,居然敢无视自己!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不知礼数也就罢了,连个下人都这么没规矩!” 她冷眼剜向二人,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 姜寒烟本来想开口,话至唇边,还是算了。 安国公的地位可比靖安侯高多了,她现在的处境,是没用的爹、好色的太子和咸鱼的她。 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她直接无视林梦月,带着华年去另一处角落挑选衣裳。 除了一百五十银子的蝶戏水仙裙,还有一条二百两的石榴裙。 谁知她刚伸手指着裙子,林梦月苍蝇一样闻着味儿就来了:“这条石榴裙我也要了!” 散发着咸鱼气味的姜寒烟一怒之下,怒了又怒。 她再次换了地方,看见一条霜叶红的曳地凤仙裙,伸手对着华年说道:“这裙子怎么样?” “这条,本小姐还是要了!” 姜寒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眼也不眨的指向另外一条裙子。 就这样,不大的成衣铺子里接连响起林梦月的声音。 “这条我要了!” “这条也要!” “我的,这条还是我的!” 一连指了六条裙子,姜寒烟抬高下巴,学着刚才她的样子道:“你又买不起,还敢在这里放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林梦月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穷酸?掌柜的,把我刚才指的所有裙子都包起来,结账!” 还没意识出事情严重性的林梦月,眼神戏谑的望着姜寒烟。 掌柜拨拉着算盘,脸都要笑烂了,不过保险起见,他多问了一句。 “林小姐,您确定要结账,而不是记账?” 结账是当场钱货两清,记账是月底掌柜前往林府要银子。 林梦月大手一挥:“说了结账就结帐,快点!” 她又不是给不起银子,为什么要记账? 姜寒烟故意皱眉:“林小姐还是算了吧,买这么多裙子你也穿不着对不对,不如放下几条给我?” “不给,这是本小姐看上的,凭什么给你?” 林梦月嫉妒的瞥了眼姜寒烟雪白小脸,怨恨的想着,她怎么还不死啊,要是死了多好! 她死了,就没人敢和她争太子妃之位了! “那好吧,不给就不给。” 姜寒烟耸耸肩,心里想的却是,一会儿林梦月真的要穷得连底裤都买不起。 还没等林梦月得意,掌柜抱着算盘屁颠颠的跑来。 “林小姐,一共五千三百八十二辆银子,给您抹个零,五千三百八十两如何?” “多少?!” 第14章 庸宁 “你说多少两银子?” 林梦月瞪大了眼睛,咋就五千两银子了,明明她只抢了姜寒烟六条裙子! 六条! “这些裙子不就几百两银子一条么,明明最多不过三千两,掌柜的,你是不是想坑我?” 万裳轩的掌柜当即冷下脸,这林小姐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结帐吗? 这是不认账了? “林小姐,咱们万裳轩从来都是明码标价,您要是买不起大可不要,现在店小二都把裙子装好了才说不要,您这么做是不是不厚道?” 掌柜声音不小,一时间,店里其他客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朝着林梦月这边望来。 感受着众人异样的眼光,林梦月脸上火辣辣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也没说不要,更没说我买不起,我只是挑选时没看清楚价格,有所疑惑才问询而已,怎么了!” 她不占理,只能扯着嗓子喊。 掌柜也不心虚,利索的指挥着两个伙计把裙子的标价拿至林梦月面前。 “这两条浮光锦裁成的裙子,一条是一千八百两银子,一条是一千两,这浮光锦有多贵重,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不仅料子贵,还有绣娘的手法,染布的工艺也在里头,这价格合理吧?林小姐还有什么问题?” 林梦月彻底说不出话来,她全身只带了两千两银子,若是加上下人身上的散碎银两,最多也就两千五百两,她还真付不起这个钱! 可是这么多人都瞧着呢,她开不了没钱的口。 都怪该死的姜寒烟! 想着,林梦月狠狠剜了她一眼,伸手一指:“掌柜的,这其实都是姜小姐先瞧上的裙子,我喊出声也只是让你给她算账的!” 姜寒烟惊掉下巴,这也行? 林梦月幸灾乐祸望着她,更以为姜寒烟仍是曾经屁都不敢放的小可怜。 谁知,姜寒烟把手一摊:“你不就是因为上次在这光屁股才找我的茬吗?你把我瞧上的衣服抢了,偏又付不起银子,现在才想起我来?” “你脸皮这么厚,是不是总干这种损人利己的事给练出来的?” 她一提光屁股的事,周边就有千金小姐捂嘴暗笑,不多时,林梦月以前干过的糗事又被翻了出来。 周围的窃笑像是巴掌一样扇在林梦月脸上,她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姜寒烟你闭嘴,信不信本小姐撕了你的嘴!” 可姜寒烟根本不打算理她,而是对着掌柜开口。 “掌柜,一千两银子的浮光锦裙子还有存货么,林梦月摸过的我不要,给我备一条全新的!” 说着,她已经掏出十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结账。” 掌柜本来不太高兴,见到银子后立刻眉开眼笑,还不忘提一嘴林梦月。 “小姐真是爽快人,不像某些赖账的,您稍等,我这就为您包一条新的裙子!” 自己被忽视个彻底,林梦月气得跳脚,结果见到了姜寒烟手上的银票。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还买这么好的裙子,你穿的上么你?” 姜寒烟头一歪:“你管我哪来这么多钱,买条裙子参加宴会,怎么了?” 拿了钱的掌柜果然利索,把装好的盒子往姜寒烟面前一送。 拿了东西,姜寒烟转身就走。 身后的林梦月气得肺都快炸了。 这贱蹄子参加宴会?该不会是七日之后,三公主办的赏花宴吧? 否则,这穷酸的丫头买这么贵的裙子做什么? 林梦月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也不计较这五千两银子了,转头就问掌柜: “是不是还有一条一千八百两浮光锦裁成的裙子?本小姐今天没带那么多银子,先记账。” 姜寒烟的裙子一千两,她就买一条一千八百两的裙子压过她! 三公主的宴会,说不定太子也会来。 她必须要在宴会的风头上压过姜寒烟,否则太子殿下永远都不会注意她! 姜寒烟,等我入了太子殿下的眼,我迟早让你好看! 并不知自己莫名其妙就被记恨上的姜寒烟走进了医馆,虽然现在没病,可她偏就下意识的走进来了。 姜寒烟磨牙,她的职业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不过来都来了,她挑了些常见的药材,各买了一些备着。 或许以后就能用上了呢。 刚走出药铺,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铁蹄声。 还未等姜寒烟反应过来,就见道路上的百姓连忙撤往路道两边,更有些小贩甚至收起了摊子。 她踩在药房门前的台阶上纳闷,是谁这么大阵仗? 姜寒烟踮起脚尖循声望去。 只见长街尽头出现了一支身穿黑色甲胄的骑兵队伍,打头的人戴着一张獠牙面具,手里拿着“庸”字旗,即使前方仍有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这支骑兵也并不减速,大有直接碾过去的嚣张气焰。 幸好街边的人拉了拉愣神的百姓,才让他免遭马蹄的践踏。 姜寒烟皱了皱眉头,京城里还有这么嚣张的一号人物? 可她记忆里为何没有? 而在此时,她听见身前有百姓正在议论。 “庸宁王回京了?传言果然是真的,那他以后岂不是要在朝中任职?” “任职就任职,怕什么?他就算现在是异姓王,过去也是个罪臣之子,皇上留他一条命就不错了,肯定不为他安排什么有实权的差事。” 说着,这百姓摸摸下巴:“而且,我估摸着,就是这支庸字铁骑也要被皇上收回。” 听到这,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浮出脑海。 庸宁王越辞,大魏朝唯一异姓王! 他虽身份特殊,可其实并不尊贵,从他的封号“庸宁”就可得知,明明有这么多个‘庸’,当今的圣上偏偏选了平庸的庸。 这不是美好的期望,而是一种变相的敲打。 皇上要庸宁王记住,他这一辈子,只能庸庸碌碌,最好是不出头不掐尖的过完一生。 因为十二年前,那是大魏二十一年,越家还是受人爱戴的武将世家,直至有人举报越家藏了一件龙袍! 皇帝大怒,下令抄了越家,谁知还抄出了其与敌国皇室往来的信件。 越家勾结敌国,企图谋反的罪名就此落实了。 第15章 找书 同年,越家四十余人,几百名家丁奴仆尽数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皇帝亲自审问了越家的大将军。 大将军对通敌叛国的行为供认不讳,在皇帝面前自刎,自刎前祈求皇帝留下他年少的孙子性命。 一年后,越家数百人与城门前斩首示众,唯一幸存活下的人也被充军,流放三千里外的西域。 只是未曾想,越家被抄斩首后的第三年,西域进犯,边疆几座城池接连失守。 京城的皇帝焦头烂额,这才想起越家的活口。 皇帝一道圣旨赶往西域,封唯一幸存者为将,让其率领五万士兵夺回失守的城池。 唯一幸存者,也就是越辞。 越辞不负众望,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拿回了城池,更将西域打的落花流水,自愿投降,向大魏俯首称臣。 戴罪立功,越辞身上的罪名一笔勾销,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 可皇帝怕他重蹈覆辙,走上父辈通敌叛国的老路,就为他封了“庸宁王”的称号。 这么些年,庸宁王越辞一直镇守着西关,直至今天才回的京。 然而,这一切与姜寒烟半点关系也没有。 等庸字旗过去,她就带着华年回府。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为她移植过来的留魂草浇水。 留魂草并不难养,只是比较消磨时间。 因为不足六十年的留魂草几乎没有用,若是种在路边,就是路过的马也懒得啃上一口。 可并不妨碍姜寒烟把它移栽进盆里,也只有这样,生活才有盼头。 浇完水,她准备将买来的药材分门别类的装起,可她忽然间愣神,停在自己的柜子前。 姜寒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她夹在柜门中间的头发丝,为何不见了? 姜寒烟心一沉,把药材一放,顺势打开柜子。 果然! 微不可察的发丝已落入柜子内,只有将柜门向外打开,头发才被气流的压强卷进衣柜里。 她的柜子,或者者是整个房间都被人翻过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姜寒烟忙扒拉开柜子底部的衣裳,毕竟还藏着她的存钱罐呢。 也是因为藏着存钱罐,她才在柜门留了标记。 幸好,也许是存钱罐藏较深的缘故,里面的银子都没有丢失,夹层里的藏宝图也在。 虚惊一场。 她找来看门的嬷嬷。 “嬷嬷,我出门之后,可有旁人进过我的屋子?” 嬷嬷如实回答:“老奴来过,之后有另外两个小丫头,一个是给小姐换床褥的春江,一个是除尘的簟秋。” “把两个丫头给我找来。” 姜寒烟坐在椅子上,瘦小的身躯只占了一半的位置,浑身的气势却令人不敢小瞧。 两个丫头被嬷嬷带到了跟前。 “小姐,可是这两个丫头哪里做的不好?” 姜寒烟本想说丢了东西,话锋一转:“是,这两个丫头干活一点也不用心,被褥没压进床隙里,床底的灰也没清扫干净。” 话音刚落,两个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为自己开脱。 春江眼里满是恐惧:“小姐饶命啊,奴婢没压好被子,是因为考虑着小姐病情反复,冷了要垫上厚褥子,热了需换掉。若是小姐不喜欢,奴婢这就去压好被角!” 簟秋也跟着解释:“小姐饶命,奴婢……奴婢是因为移不开小姐的床,就没有打扫床底下的灰尘,请小姐饶命!” 同样是解释,一个说得有理有据,一个理由牵强。 而且细听之下,更能听出名为簟秋的声音里有些许颤音,她一定是心虚。 姜寒烟眼眸一沉:“行了,这次就饶过你们!” 两个丫鬟一听,眼中纷纷划过喜色,刚要磕头感谢,却听上头的小姐话锋一转: “簟秋你先留下,帮我压好被子,把床底的灰尘扫了。” 簟秋神情一滞,立刻恢复正常:“好。” 簟秋拿着工具进屋,她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靠在窗边侍弄花草的小姐,这才壮着胆子走进。 她蹲在地上,用一把长扫帚伸进床底清扫,丝毫没注意姜寒烟出现在自己身后。 “簟秋。” 姜寒烟轻唤一声。 簟秋却像是触电一样回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姜寒烟一把掐住脖子。 紧接着,略微用力,姜寒烟就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问你什么,你就得答什么,听懂了么?” 簟秋大脑一片空白,她哪儿能想着,眼前病身孱弱、连杀鸡力气都没有的小姐居然可以把自己提起来? 眼前一双黑黝黝的眼神令她恐惧,她不敢多想,只能连连点头。 “很好。” 姜寒烟压低声音:“你进我的屋子,是要找什么?” 簟秋唇瓣颤抖着:“找、找书。” “找什么书?” “奴婢不知,只要是书就行,奴婢只负责记下书的名字。” 听完,姜寒烟环顾一圈自己的屋子。 原身是小透明,害怕出门害怕见人,喜欢待在房间里读书,她屋里的书可不少,簟秋区区一个奴婢,可以将书名全都背下来不成? 想着,姜寒烟眼神狐疑打量着簟秋的脸:“撒谎也不打草稿,这么多书的名字,你全都记下了?” 她冰冷的语气让簟秋身躯颤了颤。 “不是,奴婢需要找的是小姐藏起来的书,放在外面的并不算。” 藏起来的书? 姜寒烟飞快回顾自己的记忆,原身并没有把什么书藏起来。 她双眼一眯,眸中闪过危险的光:“是谁派你来的?” 簟秋不敢说话了,连带着眼角余光也不敢瞥向她。 姜寒烟联想起了王虎说过的话。 偷听后知晓她秘密的是两个女人! 下一秒,姜寒烟掐着簟秋脖子的手暗暗发力,逼得她张大嘴巴呼吸。 紧接着。一颗黑色的药丸被姜寒烟捏在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进了簟秋的嘴里。 药丸刚入喉咙就化开,姜寒烟松手,让簟秋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 “咳咳,咳咳咳——” 簟秋把手伸进喉咙,似乎想把药丸掏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断肠丹入口即化,吃了它,你必死无疑!” 这是毒药? 簟秋脸色一白,忙不迭抱着姜寒烟的腿:“小姐饶命,奴婢并非不愿说,奴婢是真不知其人是谁啊小姐!” 第16章 熟人 “你不知道?” 姜寒烟狐疑的望着簟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簟秋胡乱擦掉脸上的泪,解释道:“奴婢从来没有见过那人,是前天晚上,奴婢的枕头底下忽然多出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奴婢在庄子上做活的弟弟犯了事,被庄子的管事关了起来。” 簟秋是姜家的家生子,她的爹娘弟妹全是姜家的下人。 只是姜府用不上太多的下人,加之也有庄子铺子需要经营。 于是乎,一些没被主子挑中,可有可无的下人就被分流去往各个庄子铺子干活。 簟秋的爹娘亲人,就是其中一部分。 见到纸条的时候,簟秋非常慌张,一夜没睡,第二天收买人去庄子打听消息。 一打听不得了,自己的弟弟不小心把一匹马喂死了,管家把他关起来,不日后就要将他发卖! 簟秋一听顿时急了,正准备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送去给爹娘,让他们想想办法保下弟弟。 谁知道,第二天中午,她刚回房休息,掀开被子又见到一张纸条。 纸条上说,有人保住了她弟弟,但需要她做一件事。 这事,就是进姜寒烟的屋子找一本书。 听完簟秋的话,姜寒烟抱着手臂思考起来。 “这么说来,派你来的人本事还不小。” 连手都能伸进姜家的庄子,怎么着也得是管事以上。 簟秋跪在地上,两只手不安的抓着姜寒烟裙角:“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您把解药赏给奴婢吧!” “解药?” 姜寒烟眼神一闪:“想得美!” 恐吓其是断肠丹,其实不过是她在外面药铺买来的保济丸,连毒药都不是,哪来什么解药? 也就簟秋胆子小没见识,连保济丸都没吃过就上了她的当。 听了这话的簟秋觉得天都塌了,一股绝望笼罩着她,她连连磕头。 “奴婢知错,奴婢真的知错了,小姐求您了!” 姜寒烟这才话锋一转:“也好,并非是不能给,除非你替我办一件事。” “真的吗?” 簟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仰起脸来:“只要小姐肯救奴婢,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好。” 姜寒烟走到书桌边上,研墨,准备纸笔。 “过来,我让你写什么,你就写什么。” …… 夜晚,轮到簟秋守夜。 西侧侍女住的偏方,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进了簟秋的房门,过了不久后又消失。 借着朦胧的月色,簟秋的房间里静悄悄,只有些许凌乱的枕头和被褥昭示着似乎发生了什么。 这边,满庭芳,簟秋还在门外打着哈欠。 屋里却早已人去楼空。 姜寒烟去哪儿了? 下人偏房,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张四三人震天响的呼噜声。 藏在树上的姜寒烟不耐烦的挖挖耳朵,心说等明儿一早,就给三人都配一副睡觉不打呼的药方。 天色越来越暗,靖安侯府的后院万籁俱寂。 “窸窸窣窣——” 树下传来的细微响动让假寐的姜寒烟睁开双眼,撑起身子朝着树下望去。 果然,只见一道裹着披风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挖着坑。 姜寒烟灿若星辰的眼眸一眯,鱼儿上钩了! 白天的时候,她让簟秋所写纸条的内容是:‘我亲眼瞧见,二小姐背着下人,把什么东西藏在了下人偏房的树下。’ 虽然这话经不起揣摩,可姜寒烟肯定,背后之人迫切的想要抓住自己把柄。 这不,人就来了! 姜寒烟在树上站直了身子,四肢擦过树叶发出“沙沙”声。 底下刨坑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刚抬起头,就见姜寒烟从天而降,笑着抄起铁铲—— “嗙!”一声闷响。 偏房里的张四惊醒,竖耳一听,却又没了任何动静,翻了翻身再次打起了呼噜。 听着重新响起的呼噜声,姜寒烟松了口气,掀开地上昏迷之人的披风,继而眼神一滞。 竟然是个熟人。 她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扛着铁楸,拖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另一边,吴霜的院子。 屋里燃着一支蜡烛,吴霜坐不住,不停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见到这一幕的下人不解:“姨娘,您怎么还不歇息?” 说话的下人环顾一圈,眼里闪过诧异,奇怪,这么晚了,为何不见芙蓉姐姐? 听到这话,吴霜像是被吓着了,扭头一阵埋怨:“谁让你进来的,怎么不敲门?” 丫鬟有些委屈,低头辩解:“姨娘,奴婢敲门了,敲了许久您也没应声,奴婢这才推开门进来。” 吴霜方才意识自己失态了,赶忙扬起笑脸找补。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错怪你了,也好,我这儿马上熄灯,没什么需要伺候,天儿也不早了,你自己也去休息。” 她目送小丫鬟离开院子,表面平静,心里却急得不行。 不就去偏房的树下挖东西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焦急之后是不安,不安之后是扑面而来的恐惧。 这夜,吴霜坐在床头,瞧了一夜蜡烛落下的泪,也没等着芙蓉回来。 大约卯时的时候,她推开厢房的门。 “姨娘,您醒了?” 守夜的丫鬟问道,借着朦胧的天光瞧见了姨娘眼底的乌青。 怪了,姨娘为何这般疲惫,似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下人也不多问,转身去小厨房打来热水。 洗漱好的吴霜坐在梳妆台前,大概猜出芙蓉落入姜寒烟手里了。 否则,芙蓉不可能一夜不回。 她心里有些懊悔,懊悔自己小瞧了十五岁的姜寒烟。 她早该知道溺水回来之后的姜寒烟,已不是以往人人可以踩上一脚的姜寒烟了。 “嬷嬷,把我藏在箱子里的金镶九龙戏珠手镯拿出来。” 这东西,曾是她压箱底,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的东西。 可现在,捉摸不透的姜寒烟不得不让她改变主意。 嬷嬷愣住:“姨娘,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吴霜深吸一口气:“随我走一趟满庭芳。” 说完,她正了正脸色。 嬷嬷更加不解和纳闷了,却不敢再多问一字,她伺候姨娘多年,知晓姨娘现在的神情代表着什么。 第17章 情深义重 姜寒烟尚未开始用早餐,吴霜就来了。 华年问道:“吴姨娘今日来早,也不知道用没用过早膳,可需要奴婢添一副碗筷?” 只怕吴霜所来并非为了早餐。 姜寒烟摇摇头:“不必,请她进来就行。” 人被请进屋里,姜寒烟抬眉瞧了她一眼,顿时心中了然。 即使敷了粉,也难掩眼里的疲惫,吴霜再如何伪装,见到姜寒烟的一瞬间,僵直的身体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 “姨娘来了,姨娘快坐。” 姜寒烟说完,也无过多动作,自顾自吃起早餐。 健康饮食讲究细嚼慢咽,硬生生吃了一炷香的功夫。 期间,屋里只剩下她细微的咀嚼声。 而这声音听入吴霜耳朵里却如同紧箍咒,让她脑仁疼,她不止一次好奇且诧异的望向姜寒烟。 不明白姜寒烟为什么如此镇定,明明自己手上也握着她的把柄。 偏偏现在本末倒置,手握把柄的人反而心有不安。 终于,姜寒烟放下筷子。 见状,吴霜赶忙开口:“二小姐,姨娘……” 姜寒烟伸出一只手,示意她闭嘴,然后挥手遣退屋里的所有下人。 待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吴霜这才开口说话。 她冷静下来,决定开门见山:“不知二小姐可有见过芙蓉,如今她身在何处?” “埋了。” 姜寒烟撑着下巴笑道,两只闪烁着晨光的眼眸明明含着笑意,却让吴霜不寒而栗。 “埋,埋了?” 吴霜全身的血液逆流而上,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二小姐,您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姨娘先派人来搜我的屋子,我才埋了你的侍女,这也算礼尚往来,凭什么不可以?” 芙蓉是吴霜的陪嫁,可以说跟了吴霜大半辈子,她们俩之前的感情早就超越主仆了,算是异姓姊妹都不为过。 可如今,芙蓉怎么就…… 吴霜眼眶一红,紧紧抓着扶手才没从椅子上滑下去。 “这事是我做得不对,可二小姐你也不该如此狠毒!”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姜寒烟竟然说埋就埋了? “我狠毒?”姜寒烟冷笑一声:“你抓住了我的把柄,不就是想将我捏扁搓圆,也好任由你在这靖安侯府独自称大? 你还年轻,迟早能为我爹生下一儿半女,可你若是生下了儿子,你会允许我活着? 更何况我还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如果我真让太子殿下为我撑腰,按照我爹的性子,你和你儿子在府上的日子势必如履薄冰,为了你的儿子,你绝对利用手里的把柄将我置于死地!” 说完,她冷冷瞥着吴霜:“你敢说不是,那我就自认狠毒。” 吴霜脸色发白,身子有些摇晃,她心中所想,如何就被姜寒烟猜了个正着? 有姜寒烟在,她生下来的孩子永远都是庶子庶女! 如果能有机会让姜寒烟香消玉殒,那她的孩子,就能堂堂正正是侯爷的嫡子嫡女! 一想起,她就恨不得马上找着姜寒烟的把柄。 是她太心急,才中了姜寒烟的圈套,以至于害了芙蓉。 芙蓉的死,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吴霜颤抖着唇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道:“是,二小姐说的都对,可芙蓉是无辜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复朝我来,你对芙蓉下手算什么本事!” “管我有没有本事,就你这具后天残缺的身子,还想有孕,做梦!” 姜寒烟一眼扫过吴霜的下巴,她的下巴白皙纤细,像天鹅一样,初看并没什么问题。 可实际上,成年女人哪儿有这么细的脖子,还白的连血管都瞧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后天吃药吃出的药毒积累所致,就是她的颈动脉膨大,快要炸了! “你,你!”吴霜本来想骂,却是忽然愣住:“你如何知晓我身体后天残缺。” 她小的时候贪玩,曾在冬天不小心掉进了湖水里,自此落下了体寒的毛病,后来给靖安侯做妾,又被王氏欺压,逼着喝了许多极寒的避子药,冬天时还被克扣过炭火和月银。 长年累月下来,大夫说她的身体后天残缺,要想怀上孩子只能精细的养着,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关于这些,她都是小心瞒着,只有芙蓉和身边的嬷嬷知道。 姜寒烟如何懂得? “你不用管我为何知道,芙蓉刚埋下去不久,兴许还活着,我现在问你,如果在孩子和芙蓉之间做出选择,你选谁?” 姜寒烟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垂眸的瞬间微不可察的扫了床底一眼。 话音刚落,吴霜就愣住了。 这太难选了! 芙蓉是跟了她大半辈子不错,可真正能助她更上一层楼的只能是孩子! 芙蓉陪她吃了许多年的苦,可她再也不想吃苦了! 吴霜眼神闪烁,似乎捉摸不定,片刻后才开了口。 “我、我选孩子。” “呵。” 姜寒烟冷笑一声,抬脚撩过桌子底下。 小腿高的圆凳,她重重一脚踢在圆凳底部,圆凳顿时滑出。 “咻”一声卡在床之间,正好带起了床底半边的帘子。 床底的风光展露在吴霜面前,只见捆得严严实实的,捂着嘴泪流满面的芙蓉正好好侧躺在地! “芙蓉!” 吴霜惊喜的大喊,毫不犹豫冲上前,把床底的人解救出来。 而姜寒烟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望着眼前主仆:“姨娘方才选的不是孩子吗?” 本来芙蓉刚要扑进吴霜怀里,听到这话,她眼里的光一暗,有些抗拒的推开身前姨娘。 吴霜的手落了空,她望着芙蓉的脸,心疼得宛如刀割,同时一阵后怕。 这死过一次的二小姐太可怕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偏偏诛心为上,姜寒烟不过两三句话,就让活下的芙蓉和自己生了嫌隙。 如果往后给她浇灌权利,姜寒烟岂不是…… “芙蓉,是我对不起你。” 吴霜低下头,轻声道歉,她从前最鄙视为了向上爬不顾亲情的人,可现在,她自己就成了这样的人。 听到这话的芙蓉心头一颤。 姨娘多么沉着的人,如今却为了自己,眼眶布满红血色,眼底还有乌青。 “姨娘……” “打住!打住!我可不是为了瞧你们俩主仆情深义重!” 第18章 一见钟情 姜寒烟敲敲桌子:“你们在我的地盘,不想着如何全须全尾的出去,还敢在这主仆情深?” 听到这话,吴霜和芙蓉皆是一颤。 二小姐现在的手段可不简单,她敢说出来,兴许就敢做! 吴霜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推到姜寒烟身前。 “这里面的东西给你,够买我和芙蓉的命了吗?” “好大的口气。” 姜寒烟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心说盒子就这么大点,能装多少银子,还想买两条命? 想着,她顺势打开了盒子,随即愣住了。 见到她的神色,吴霜松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怎么样,够了吗?” 本还一头雾水的芙蓉想起了什么,一把拽住吴霜的衣角:“姨娘,您把那东西……” 芙蓉眼中带着忧心和不舍,据她所知,从吴霜入府伺候侯爷开始,那东西就是姨娘视作底牌一样的存在! 可现在,为了从二小姐手中换回自己,姨娘居然拿出了它! 想到这,芙蓉忽然不怨了。 这么多年,没有孩子的姨娘过得多苦,她全都瞧在眼里。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只金镶九龙戏珠手镯,龙,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图样,更何况还是九条龙! 这东西,极有可能是皇室御赐之物,或是皇室公主的陪嫁。 姜寒烟抬起眼,冷静的打量着吴霜。 在她的记忆中,吴霜家只是个卖绣品为生的可怜人家,跟皇室八竿子打不着。 那她手里为什么能有这种东西? 姜寒烟“啪”的一声,盒子盖上。 “这东西是贵重,可它来历不明,我可不敢收!” “这东西的来历,二小姐大可放心。”吴霜坦诚的说道:“此物件,侯爷其实也知道,小姐可以拿起镯子瞧一眼,看看手镯内壁上刻着什么字。” 见她眼神纯粹,姜寒烟只好打开盒子,拿起手镯在日光下端详。 只见手镯的内壁上果然刻着三个字:燕明珠。 “燕明珠?明珠公主?” 燕是前朝皇室的姓氏,前朝覆灭时有位公主特别出名,这公主就是明珠公主。 而她出名,却不是啥名声,而是出了名的恋爱脑。 一般公主不是娶驸马就是与别国联姻,明珠公主不一样,她为了一个男人,甘愿抛弃公主称号,成为一个庶人也要嫁给某男人。 明珠公主后来确实是嫁人了,还带着一笔对于男人来说颇为富有的嫁妆。 吴霜点点头:“是的,这镯子是明珠公主的嫁妆,我祖母曾是公主下嫁人家的下人,镯子是公主赏赐于我祖母,后来镯子也传到了我这儿。” 前朝的覆灭对大魏而言,并非是不能谈起的禁忌,自然而然,前朝的遗物就算拿出来也并无大碍,而且有些商人还特别喜欢收集一些前朝遗物。 “二小姐若是不喜欢,也可以把它卖给其他人,总之随二小姐处置。” 听到这,姜寒烟把金镯子高高举起,眼底映衬的金光让她的笑意更加明媚。 毕竟她前世再有钱,也没见过这么精美的镯子。 见其这般笑容的吴霜有些咂舌,二小姐笑起来明明仍有些孩子气,为何拿捏人心的手段这么厉害? “也行也行。” 姜寒烟收起盒子,眉眼间的满意让吴霜放下心了。 谁知下一秒,她脸色再次冷了下来:“那现在也该说一说为何搜我房间的事了,你要找什么书?” 此时,吴霜也不再瞒着。 “二小姐,你救人的当天,恰好府上的书楼出了事,书楼你也该知晓的,连王氏都不能进的地方。我有所打听,听闻书楼丢了东西,我怀疑二小姐所救之人就是书楼的窃贼。” 听见书楼二字,姜寒烟的心一沉。 可并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原身身体意识的残留。 也就是说,书楼是禁地的意识已经深入原身骨髓。 “你想多了,我救下之人并不是什么贼。” 吴霜下意识问:“那他是什么人?” 姜寒烟一愣,眼珠子轻转,答道:“是个行走江湖的剑客,我在乱葬岗对他一见钟情。” “啊?” 吴霜和芙蓉愣在原地:“那太子殿下呢?” 侯爷还指望着二小姐入住东宫,帮侯府更上一层楼呢。 “太子虽好,可就因为跟太子多说了两句话,姜雪就恨不得将我杀之后快,经过这么一次我也是怕了,连我的姐姐都这样,以后再遇上其他爱慕太子的人,我岂非不用活了?” 姜寒烟故作黯然失色。 一番话反倒让吴霜愧疚起来。 也是,二小姐因为太子死了一次,不敢再喜欢他也不奇怪。 只是这件事哪有这么简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小姐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只怕难于登天。 “行了,不谈伤心事。” ‘伤心’的姜寒烟摆正脸色:“伸出你的手,让我探探。” “二小姐还会探脉吗?” 吴霜闻着,却早已把手伸至她面前。 幸亏原主常看的书里就有几本医书,姜寒烟顺着杆子爬:“你既然让人搜我的屋子,就该知道我读过一些医书。” 她伸出两只手指按在吴霜手腕上。 大概过了几分钟,姜寒烟脸色一沉:“你伸出舌头来。” 吴霜也不知为何,心往下一沉,照着她的话就做了。 瞧完吴霜的舌苔,姜寒烟心道果然,吴霜身体里的药毒积累可不是一星半点! “你是药罐子么,把药当饭吃了?你就算怀孕,生下来的孩子也会先天不足!” 是药都有三分毒,吴霜身体里的药毒已经超标了,生孩子倒是可以排出一些,只是就苦了孩子。 吴霜和芙蓉顿住,好半天说不出话。 “这、这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吃太多药了?可是府医明明说药是温和滋补的!” 姜寒烟皱起眉头:“你平常所吃的药,一些药材药渣都拿来我这儿。” 温和滋补的药相对而言药性较小,药毒也小。 而且,吴霜只是身体虚,能积累如此多的药毒,一定是经常吃了些许猛药。 否则,按正常情况,一个人吃几十年的药都不可能积累这么多药毒。 可见到药材和药渣后,姜寒烟摇头。 “不对,并非这些。” 第19章 御赐之物 吴霜常吃的药里有茯苓、当归、黄芪之类的东西,全都是药毒较小的药材。 这些东西喝上三五年也没什么事,药毒可以忽略不计。 芙蓉不解的看着姜寒烟:“可这两年来,姨娘只用过这药方。” 姜寒烟拧眉,望着吴霜:“你来月事之后是不是时常下腹坠痛,时常倒汗,疼得严重的时候还伴随着手抖,连勺子都拿不稳?” 她每每说出一个字,吴霜的脸色就沉重一分。 还是芙蓉代替开口:“这都是姨娘瞒着别人的毛病,连侯爷都不不知道,二小姐如何知晓?” 姜寒烟长叹一声,这是因为药毒已经影响吴霜的神经了。 再如此下去,吴霜就是活着也得瘫痪在床。 “你的药不对,你应该还吃了其他的药,或者有人暗中给你下了药。” “有人暗害姨娘?!” 芙蓉的脸一瞬间变得恐惧且愤怒。 姜寒烟瞥了一眼她,心想,吴霜也算遇上个好侍女了。 此时,吴霜摇头:“这也不可能啊,我吃东西忌口颇多,有自己的小厨房,饭菜只有我信得过的嬷嬷经手,谁能把药下在我这里?” “那你就是吃了别的药,你若是还想怀孕生下健康的孩子,就别瞒着我。” 向自己的医生还有隐瞒,姜寒烟是无法忍受的。 她声音冷下来,让芙蓉和吴霜都有些心慌。 因为姜寒烟所说的每一条症状都对上了,她是真有一番本事,如果连她也不愿意帮忙,自己又能去找谁? 两人僵在原地,脑海里飞快思索,到底遗漏了什么。 芙蓉忽然倒抽一口冷气:“不会是……不,这怎么可能?” 她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好像连自己都接受不了如此事实。 “到底怎么了?” 几番追问之下,芙蓉才硬着头皮说道:“姨娘,您还记得玉屏风散吗?” 吴霜脸色一变:“你疯了,你如何怀疑这上面去?!” 她急得站起,向外头张望,幸好满庭芳的侍女门都站在门外,隔得较远,应该啥也听不着。 见吴霜如此紧张的举动,姜寒烟纳闷。 “玉屏风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怀疑?” “嘘!” 吴霜把手指放在唇前,比了噤声的手势,这才压低声音道:“玉屏风散是御赐之物,皇家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那就是说,你吃过了?” 姜寒烟一听,反而更好奇:“这东西你还有么,拿来我瞧瞧。” 芙蓉二话不说离开院子,动作迅速,连吴霜都没拦住。 趁着空档,姜寒烟让吴霜继续说一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玉屏风散,类似一种美容养颜的东西,一般只有后宫的妃嫔才能用上,只有宫中的药具做多了,才赏赐一些受皇帝重用的大臣。 前几年的时候,靖安侯就得了一些,拿回了府中。 后来还因为如何分配,王氏和后院几位姨娘没少吵闹。 吴霜因为得侯爷宠爱,自然也分了一些。 那一阵时间,王氏偷偷喝利于怀孕的药,还勉为其难的多给了吴霜一些。 以致于吴霜手上的玉屏风散是最多了,更是引起了其他几位姨娘的嫉妒。 如果玉屏风散真的有问题…… 吴霜白了脸色。 芙蓉拿着一份盒子回了院子:“二小姐,您看,就是它!” 一打开盒子,姜寒烟眉头一皱,好重的药香。 这不对劲! “是它了。” 吴霜的一颗心沉到了湖底:“这怎么可能,这可是皇宫御赐之物!” 玉屏风散是一颗颗黄豆大的褐色药丸,一次一颗,盒子里的数量至少还够吴霜吃上半年。 姜寒烟随手拿起一颗,在掌心碾碎,鼻尖细嗅着药丸的味道。 里面确实含有几味珍贵的药材,同时也含了有毒的铅! “吃了这药,是不是可以变白变瘦?” 芙蓉连连点头:“是啊,就因为此物,玉屏风散在外头可是供不应求呢!” 姜寒烟翻了白眼,能不变白变瘦么? 药里含铅! 人吃多了能白成骨头,瘦成骨架,要命的玩意! “吴姨娘,你若是还想生孩子,可别再吃这东西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先吃一个月的绿豆海带汤,清清肠道。” 姜寒烟拍了拍芙蓉手里的盒子:“这东西,能给我吗?” 手里的东西就是导致姨娘怀不了孕的罪魁祸首,芙蓉恨不得把它丢了。 她把盒子塞进姜寒烟手里:“当然可以!” 吴霜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指着盒子,声音颤抖:“二小姐,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呢?” 毕竟这种药连后宫的嫔妃都有吃,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你还不信了?”姜寒烟没辙:“那你拿回去,生孩子的事也别来找我了。” 芙蓉一听急了,忙抓住吴霜的手。 “姨娘糊涂,就因为玉屏风散是宫里的东西,咱们才没让大夫看过。而且你想,府上的其他三位姨娘也吃了它,这些年来,她们不也一直怀不上孩子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吴霜眼神一颤。 姜寒烟再次开口。 “府上的其他姨娘也吃这个?” “劳烦吴姨娘,找一找借口让她们别吃这东西了,跟着吃绿豆海带汤清清肠,等过段时间,领她们来我这儿探探脉搏。” 吴霜脸色一变,姜寒烟还要让其他的姨娘也怀孕? 这怎么行? 姜寒烟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解释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别人都怀不了孩子,就你能怀上,你确定自己能保住这孩子?” 与其这样,不如大家一起怀,人人都有! 这样一来,她瞧诊还能多收诊费,更能转移便宜爹的注意力,省得他老盯着自己跟太子间的破事。 吴霜想明白了,心中暗叹姜寒烟格局之大。 “二小姐果然聪慧,姨娘明白了。” “那你们该走了。” 姜寒烟开始送客,垂下眼眸沉思。 她也觉得奇怪,一般来讲,皇宫御赐的都是好东西,可玉屏风散却是个害人的玩意! 究竟是意外,还是暗藏了阴谋? 她正想着,却见簟秋偷偷摸摸的凑了过来。 “小姐,吴姨娘也走了,您可以把解药给奴婢了吧?” 姜寒烟忘了还有这茬,见簟秋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玉屏风散,赶忙把盒子一藏:“你等着,今晚给你!” 第20章 击鼓传花 七日的时间一晃而过,眨眼到了三公主赏花宴当天。 姜寒烟梳妆打扮完后,正准备踏上马车,却被一道声音喊住。 “烟儿。” 她循声一望,只见道貌岸然的便宜爹正朝自己走来。 “见过父亲。” 马车前的女儿一身青衣,嫩生生的脸蛋仿佛让周边的景色都跟着鲜亮起来,让人见了耳目一新。 姜威满意的捋着胡子道:“烟儿,给三公主的礼物可拿上了?千万要记得送,还有呢别惹三公主不高兴,听明白了吗?” 三公主虽是女子,但备受圣上喜爱,烟儿只要与她打好关系,何愁不能给姜家带来好处? 姜寒烟忽略掉他眼里的贪婪,道:“父亲放心,女儿都记住了。” 姜威脸上的喜悦更甚:“那就好,快去,别耽误了时辰。” “女儿辞别父亲。” 姜寒烟爬上马车,帘子放下后瞬间冷下脸,她打开手边的盒子一看,冷哼一声。 盒子里装的是一套文房四宝,送给善于书法的三公主不算奇怪。 但实际上,三公主更爱调香,三公主的亲哥太子殿下才有收藏文房四宝的喜好。 这礼物究竟是送给谁的,还有待商酌。 足以肯定的是,这次赏花宴,太子盛熤八成也在。 她倒不是怕盛熤,而是寻思他色批的毛病能不能治。 想着,她伸手抚上腰间绣木兰花的腰带。 这七天,她差人到处找医馆问,好不容易才用一张药方换了三根银针。 手有些痒,想找个人来扎。 要是盛熤今天也在,或许能找机会试一试。 不多时,马车已在三公主府门前停下。 “小姐,咱们到了。” 姜寒烟扶着华年的手走下马车,命人拿上礼物,坦然的走进了公主府。 三公主去年腊月及笄,如今未满十六,尚未婚配,如今迁出了宫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 因为深得皇上宠爱,这一条街,最气派的非三公主府莫属。 姜寒烟是算着时间来的,不早也不晚,公主府的客人也还没来齐全。 当下人高唱‘靖安侯府姜二小姐到’的时候,仍是吸引了所有客人的注意。 受邀而来的世家小姐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望向花堂尽头的帘子。 下人抬起帘子一角,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月白色的绣花鞋,浮光锦的绣锦鲤百迭裙在莹莹日光下好像活了过来,再往上是一截纤细的脖子,一张眉眼如画的脸。 “姜二小姐,请入座。” 侍女将她带往位置边坐下,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回过神来。 花堂上安静了好一瞬,方才传来三两声低语。 “她就是姜寒烟?” “倒是比姜雪长得标志,难怪能入太子殿下的眼,引得太子殿下给她撑腰。” 靖安侯夫人王氏宠坏了女儿姜雪,放任她残害同父异母的妹妹。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受邀而来的人,可没少听家里人谈论起这件事。 自然而然的,姜寒烟也成了她们的话题中心。 “那她岂不是惨了,听说钦定的太子妃赵家小姐今日也要来,赵小姐嫉妒心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敢勾引太子殿下的女人。” “就是赵小姐不来,她也不会好过!” “怎么说?” “等着瞧好戏就是了。” 姜寒烟没有把这些窃窃私语放在心上,自顾自扒拉着桌前的瓜果。 渐渐地,客人来齐了。 这时,花堂里所有的客人退至一旁,下人高声报唱。 “三公主殿下到——” 方才还随意谈笑的少女们正了正脸色,纷纷起身行礼:“三公主殿下万安。” 一位身着绯色绣海棠石榴裙的华贵女子来到主位上,她倨傲的扫过台下的宾客,满意开口:“大家都起。” 女孩们重新坐回位置上。 宴会开始了。 姜寒烟望了眼三公主,发现她与盛熤长得还挺像。 她意味深长的望了望三公主的帘子后面。 三公主设宴,请的客人皆是女子。 按理不该出现男子。 可太子,是三公主嫡亲的哥哥! 盛熤就算出现在公主府里也不足为奇。 赏的花儿摆在宾客桌前空地上,然后便是熟悉的献才艺环节。 欣赏完了公主府准备的歌舞,台上的三公主开口:“不知今日谁家小姐敢上前献艺,若是才艺献的好,本公主重重有赏!” 底下传来小姐们的议论声,最后传来了一道令姜寒烟熟悉的声音。 “回三公主,臣女斗胆献一曲百花令,望公主喜欢。” 百花令是一首琴曲,是几百年前古琴宗师所创之曲,非琴技高超者不能弹。 听见这话,就连台上的三公主也有些惊讶。 “你是安国公府嫡女,林梦月吧?早就听闻你琴技超然,今日可算是有机会一闻,请。” 姜寒烟瞪大了眼睛,难怪声音这般耳熟,原来是林梦月。 她是往脸上涂了多少胭脂? 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林梦月早有准备,所用的古琴都是自己亲带。 “铮——” 试音完毕,一曲舒缓温柔的琴声从林梦月手中倾泄而出,春水一般静静流淌过花堂的每一处角落。 人们沉醉其中,仿佛置身百花争艳,万蝶振翅的花谷中。 一曲终了,花堂整整安静了片刻才传来声音。 “好!林小姐的琴艺果然高超!” 三公主带头称赞,底下是一片附和之声。 离三公主最近席位上的女子也起身道:“林小姐的琴声真是让人如闻仙乐,还有哪位小姐也来献献才艺,不只琴艺,作画写诗也是可以的!” 姜寒烟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吃瓜,并未注意说话的女子与林梦月交换了个眼神。 只见林梦月福了福身子,对着三公主说道:“臣女倒是有一个点子,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尽管讲。” “不如我们来玩击鼓传花,鼓声一停,接到花的人献一场才艺,没有才艺,喝酒也行,公主觉得如何?” 这小游戏也不难,正好宴会人多,玩起来也热闹。 三公主会心一笑:“好,那本公主来击鼓。” 公主下首最近的女子赶忙接话:“击鼓这类粗活,如何能让公主来呢,不如由我为公主代劳!” 第21章 天女散花 “公主先挑一朵花!” 林梦月提议。 三公主走至台下,从花盆里挑了一朵开得正艳的宫灯长寿花。 鼓声开始,宫灯长寿花就从三公主手里开始传起,底下的千金贵女们一人接一人传下去,生怕停在自己手里时,鼓声就停下了。 片刻,已到了林梦月手里,赵丹姝敲鼓的动作放慢了,林梦月眼神一闪,忽然把花儿一丢—— 朝着姜寒烟的位置丢去。 “咚!” 鼓声沉重的尾音落下,长寿花跟着落于姜寒烟的桌案上。 见此情景,其他的贵女暗自松了口气。 认出是姜寒烟的人却心中暗笑,接下来该有好戏瞧了。 赵丹姝站起身:“原来是靖安侯府姜小姐,快站起来。” 听了她的话,三公主脸上的笑忽然僵住,眼神一冷:“就是勾引得让太子哥哥帮忙撑腰的姜小姐?既是如此,还不快站起,让本公主瞧瞧!” 一股诡异的死寂在花堂里漫开,贵女们的视线似有似无的往姜寒烟身上飘。 姜寒烟只好放下手里的香瓜,起身行礼:“臣女见过三公主殿下。” 而后抬起一张小脸,大大方方的任她们打量。 三公主和赵丹姝眼中划过一丝厌恶,这贱人长得竟比宫中的妃子还美上三分,难怪太子哥哥被她勾得五迷三道! “狐媚子。” 三公主低声说了句,只有身边的人听见。 而后,她清清嗓子:“本公主听说太子哥哥非常喜欢姜小姐,如今一见果然非同小可,想必你一定有过人之处,断不是空有皮囊的木头桩子,我觉得酒就不必喝了,姜小姐献一献才艺,让我们也开开眼。” 坐在底下的小姐们捂着嘴偷笑。 以往也不是没在宴会上见过姜寒烟,谁不知道她脑袋空空,几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这不,从赏花宴开始,姜寒烟就一直吃吃吃! 桌上的果皮果核都堆了个小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姜家吃不上啥好东西。 还没等姜寒烟说话,林梦月就先开口。 “赵姐姐,三公主,我觉得还是算了,姜小姐平日独来独往,既不见她与人结伴入学参加诗会,也不见她的任何画作墨宝,至于琴曲笛声就更别说了。依我看,三公主让姜小姐自罚三杯得了!” 话里话外,无不是嘲讽着姜寒烟不学无术,无才无德。 就差把‘姜寒烟是废物’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三公主却不允:“姜小姐空有美貌可怎么行,没点长处可配不上太子哥哥,赵丹姝,你这个钦定的太子妃难道也不明白此道理?” “早知姜小姐这般无趣,本小姐的帖子还不如送去京中的戏班子。” 她讥讽的瞥了一眼底下的姜寒烟,下一秒就移开视线,仿佛多瞧一眼都脏了自己眼的模样。 底下的窃笑声更大了,众人打量姜寒烟的视线也带上几分不屑。 姜寒烟实在忍不了。 人可以不活,却不能没活! “三公主此言差矣,臣女写诗作画不行,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绝活!” 瞧好了烙铁,姐来给你整个活儿! 她瞅了一眼开正艳的花,目光飘向前头的赵丹姝:“这绝活呢,我保证你们都没见过,既然是赵小姐提出来的意见,臣女希望赵小姐替我做担保。” 赵丹姝全当她是说笑,还绝活? 不过可以见到姜寒烟出丑,她何乐而不为:“担保就担保,你要献什么才艺?” “等等!” 这时,林梦月出声打断,有万裳轩的先例在,她不得不提防姜寒烟:“你先说说是什么绝活,赵姐姐才能为你做担保。” 担保就担保,反正也不是她。 姜寒烟望了眼身前的花:“这绝活呢,名为天女散花!” 贵女们默念着名字,有些不明觉厉。 有人问:“这是舞吗?” 没想到姜寒烟琴棋书画不行,私底下竟然还会跳舞! 武? 也算是。 姜寒烟点头:“臣女担心一会儿弄坏了三公主的花,所以想让赵小姐做担保,赵小姐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三公主有些犹豫,她这些花可是用来调香的,弄坏了怎么办? 赵丹姝却喜上心头,没多想就答应了:“好,那姜小姐快让我们开开眼界,何谓天女散花,它究竟如何!” 得! 三公主没好气的瞪了赵丹姝一眼,可想着她是钦定的太子妃,以后也就是一家人,花弄坏了就坏了。 “好,大家瞧好了!” 姜寒烟粲然一笑,眼中闪过志在必得,只见她撸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玉般的手臂。 贵女们下意识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这天女散花,究竟是什么样的绝活?! 在一片寂静中,姜寒烟抓了一把堆在旁边的果核,素手一抬,指尖捏起一个果核,向着前方五颜六色的花儿。 “咻——” “咻——” “咻——” 几道风声划过耳畔,只见小小的果核不知何时成了威力十足的暗器,啪一声打在花瓣上,霎时间炸开一片片雪花大小的花瓣,高高的飞往半空之中。 她弹出果核的速度极快,一个接一个,几乎没有停顿。 在贵女们眼中,摆在花堂中央的花一朵朵炸开各色的雪花飞入空中,令人眼花缭乱的雪花纷纷扬扬,如梦似幻般在天上摇曳翩跹。 白的像菜花蝶,红的像火蝶,粉白交加的像桃花杏花,一曲百花令仿佛真实的浮现在眼前,一时间让人忘了呼吸。 这场雪花一直持续了一刻钟的功夫才纷纷落下。 直至此时,贵女们才发现中央的花,除了层叠的花瓣上挖了果核大小的口子之外,一切都完好如初! “这当真是绝活儿!” 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才令众人的思绪从震撼中拉了回来。 姜寒烟朝上首行了个礼:“赵小姐会替我担保的,没错吧?” 三公主气得已说不出话了,她的花,她辛辛苦苦养了一整年的花! 赵丹姝的脸色青白交加,好半天也说不出话。 她感受着身后传来的视线,头皮一紧,脸上虽未表现出,却暗自恨上了林梦月。 该死的东西,不是讲姜寒烟啥也不会么? 第22章 来者不善 碍于这么多人在,三公主不得不咽下火气。 她可以不顾自己的脸面破口大骂,却也要顾忌皇室的脸面。 想着,她只能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姜小姐果真让人大开眼界,击鼓传花就先暂停片刻,本公主先去换身衣裳,各位玩得尽兴。” 说罢,她转身离开。 没了公主,花堂上的气氛自在了不少,贵女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在大魏,女子出门的机会实在不多,能见到知己好友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借着这么一场赏花宴与好友叙旧,何乐而不为? 因此,贵女们只跟自己相熟之人交谈,姜寒烟没有朋友,只能孤零零的坐在一旁发呆。 此时,花园的假山后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姜寒烟是个废物点心,这击鼓传花万无一失么?” 赵丹姝咬牙切齿,同时也懊悔,早知就不该轻信林梦月这个贱人的话。 林梦月自己也憋着一股气,这会儿更没好脸色。 “寻常女子学的不都是琴棋书画,我如何知晓她还有这种本事?” 这话,还真无法反驳。 赵丹姝仍是咽不下这口气:“那现在怎么办,三公主的花已经被弄坏了,按照她的脾气,你以为除了姜寒烟,她就不记恨上我们?” 而且她是三公主,两人加一起都惹不起! 林梦月开始后怕,手不安的拽着帕子。 三公主出了名的刁蛮,如果不能让她当场解恨,只怕她们两人今后讨不着任何好处! 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这儿是三公主府,就算出了事,也是三公主的责任,而且…… 林梦月望了眼面前的女人,赵丹姝她爹是太子太师,当朝皇后钦定的太子妃,如果让她和姜寒烟斗起来,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着,她心中冷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 “赵小姐,咱们怕什么?三公主既然有气,那我们就替她出气,只要三公主开心了,咋可能还记恨我们?” 赵丹姝皱眉,望着她手里的纸包:“这是什么东西,我们凭它就能让三公主解气?” 林梦月招招手,示意她耳朵凑过来,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令人心生不安。 “这东西呢,只要倒进酒里哄姜寒烟喝下,然后将人骗至后院来,我再找几个杂役……” 花堂。 姜寒烟把桌上能吃的都吃干净了,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她正准备把礼物送了后好离开,却不料转身撞上迎面走来的赵丹姝。 “姜小姐为何只有一人,没人与你喝酒畅谈吗?” 赵丹姝笑得轻快,眼神却飞快的从姜寒烟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别处。 姜寒烟明白,来者不善。 她只能坐回原处。 方才,姜寒烟听华年说了,这赵丹姝是钦定的太子妃,而且本身也喜欢太子盛熤,早年间还有其他更漂亮的女子喜欢盛熤,最后都被赵丹姝想尽办法弄出了京城。 不过人都到眼前了,她也不好直接无视。 “赵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赵丹姝眼眸一闪:“刚才实在是对不住姜小姐,若是知道这花会落在你手上,我就该多敲一会儿了,来人!” 话音一落,她身后走来了一个端着两杯酒的侍女。 “这杯酒,算是我给姜小姐的赔罪,我干了,姜小姐你随意。” 接着,她不由分说,拿起其中一杯喝了干净,丝毫不给姜寒烟拒绝的余地。 姜寒烟望着送到手边的酒,心里警铃大作。 这女人不怀好意,酒里肯定也有东西! 她拿起酒杯下意识一嗅,好家伙,里头果然被人加了点料! 然而此时,赵丹姝已经喝光了酒,正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用眼神催促她快喝。 可姜寒烟一直不动,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赵丹姝。 这让赵丹姝心里发毛,甚至开始怀疑姜寒烟是不是有所察觉了,她正思索着,就见姜寒烟仰头把酒往嘴里一灌! 气势十足。 赵丹姝都不禁担心,姜寒烟喝完了酒是不是还要摔杯? 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好了。” 姜寒烟把酒杯一放。 赵丹姝凑上前,见杯里确实空了才暗自松了口气,她笑意更甚:“那我带姜小姐去后院逛逛如何,姜小姐想必还没见过公主府的荷花池。” 穿过曲折的回廊,后院一片鸟语花香。 只是一路上,都是赵丹姝开口,姜寒烟极少说话,仅时不时回应一声。 走至半路,林梦月忽然出现,怀里抱着一捧带着水珠的荷花荷叶。 “赵小姐,你们可算来了,快来看看我摘的荷花好不好看!” 她像个炮弹一样冲过来,目标明确的指向姜寒烟。 姜寒烟躲闪不及,被她抱在怀里的荷叶荷花砸了个正着。 “啊——” 林梦月一声惊呼,荷花荷叶掉了一地,她慌忙抓着姜寒烟的袖子:“对不起啊姜小姐,你的衣服被我弄湿了!” 如今是夏季,女子穿得衣裳单薄,姜寒烟身上衣服的料子一沾水就透,这会儿,湿掉的袖子紧贴在手臂上,一眼就可以看见衣服底下的皮肤。 赵丹姝神色慌乱,赶忙交代华年:“你是姜小姐的丫鬟吧?还不快去给她拿备用的衣裳,我们带她找间屋子避一避。” 华年一直伺候姜寒烟,也跟着极少出门,更别说这般的宴会。 她单纯的点头:“小姐,我一会儿就回。” 姜寒烟点头:“嗯。” 待华年走远,林梦月的表情变得更加奇怪:“姜小姐,跟我来。” 二人带着她来到了一间房门紧闭的厢房前。 到了这,林梦月总算是忍不住了:“赵丹姝,你亲眼看着她喝酒了?” “放心,她喝得干干净净!” 赵丹姝点头,想着一会儿姜寒烟要遭遇什么,她心里就觉得畅快。 她们说着话,却发现姜寒烟就站在一旁,脸色坦然自若,仿佛没听见她们的话。 这让林梦月非常不爽:“姜寒烟,你耳朵聋了?你还不知道吧?赵丹姝给你喝的酒里被下了催情药,你一会儿就要失去清白了!贱人!” 她只说赵丹姝,却只字不提自己。 赵丹姝也不反驳,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可下一秒,她们就见姜寒烟低头,张嘴一吐:“哇啦——” 第23章 自作自受 “哇——” 姜寒烟把含在嘴里的酒一吐,拿起帕子点了点嘴角,似笑非笑望着眼前错愕的两人。 想不到吧? 她竟然可以将酒含在嘴里这么长时间! 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她装病卧床的三天,下人每每来给她喂药,她都是含在嘴里,等人走光了才敢爬起来吐掉。 只是也有缺点,整个过程不能说话,只得发出“哇啦哇啦”的动静。 破解高端的暗害局,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不是脑筋动不起,而是简单粗暴更有性价比。 姜寒烟在心中说道。 并不是她不够高端,她只是比较咸鱼。 林梦月和赵丹姝瞪大了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你你,你骗我,你没喝酒!” 赵丹姝伸手指着姜寒烟的鼻子,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果然狡猾!” 林梦月则是慌乱不已,盯着地上的小水洼眼神闪烁! “贱人,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吗?” 林梦月跟赵丹姝对视一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两人瞬间达成共识,伸出手作势要把姜寒烟推进门里,厢房里的三个杂役已经被她骗着喝下了催情的酒,算着时间,此时也该发作了! 然而姜寒烟早有准备,只见她往边上一闪。 两人身前一空,顿时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扑,“哐当”一声撞开了厢房的门! 姜寒烟快步来到两人身后,向着两个不同颜色的屁股抬脚就踹,然后反手抓住门框,甩手一关! 做完这些,她左顾右盼,果然在脚边发现一把铜锁。 “咔哒”一声! 姜寒烟满意的拍拍手上的灰,隔着门喊道:“啊!赵小姐林小姐,你们怎么被人锁在里面了,里面没有其他人吧?你们别着急,我现在就找人把你们救出来!” 果然,下一秒,门里就传来激烈的拍门声。 “贱人,你竟然敢害我,我命令你马上开门,不然我赵丹姝永远不会放过你!” “姜寒烟你敢,你不许走,你回来把门打开!” 林梦月和赵丹姝尖又利的叫喊声震得姜寒烟退后一步。 “开门,开什么门?我连钥匙都没有!” 姜寒烟说着,提着裙子在原地踏步,门里传来的声音更加惊恐。 “蠢货,还不快把钥匙交出来,姜寒烟你回来,不许走!” “我给你钥匙,你不许去喊人!” 把钥匙拿在手上的林梦月彻底慌了,锁头在外面,她拿着钥匙也没用,至于姜寒烟到底会不会给她开门,她更不敢想。 很快,姜寒烟就见门缝底下推出来一把闪着光的铜制钥匙。 她捡起钥匙猖狂大笑:“两个蠢货,还真以为要给你们开门?做啥春秋大梦呢!” “啊——你这贱人!” 眼看着门里又要传来震得人耳膜刺痛的尖叫,姜寒烟没了好心情,一脚踹在门板上。 “都给我闭嘴,想出来就都听我的!” “哐”的一声巨响,似乎把门里的两人吓破了胆。 “好!我们都听你的,你想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答应!” 门外,姜寒烟把钥匙的绳子抓在手里甩的呼呼响,她眼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你们并不是为我做啥,而是三公主的赏花宴办坏了,你们两人必须有其中之一承担责任,也才能解三公主的心头之恨!” 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盛,如果吴霜在这里,一定吓得腿软。 这样的笑容太熟悉了! “我可以把门打开,但从这扇门里出来的人只能有一人,你们自己选!” “别让我等太久!” 她话音落下,门里先是一片死寂,没过多久,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间或夹杂几声女子的尖叫。 姜寒烟眼神冷漠,甩钥匙的动作跟着停下。 她思索着,最后出来的女人该是谁呢,不过只一瞬间,心头就有了答案。 屋里的打斗声似乎到了尾声,姜寒烟把钥匙插进锁里:“只能出来一人哦~” 说完,她让开位置。 仅一眨眼的功夫,门被人从里头打开,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指甲印的赵丹姝夺门而出! 可她并未离开,而是咬着牙转身拔钥匙,扣锁,一气呵成! 姜寒烟望着她,有种想为她鼓掌的冲动。 但,她压住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赵丹姝,太子太师之女。 皇后钦定的太子妃,东宫的女主人。 未来的一国之母。 怎么可能是被人拿着当枪使的蠢货? 表面上,这件事一旦败露,所有矛头都直指赵丹姝。 可真要查起来,她是钦定的太子妃,何必要害顶多只能当侧妃的姜寒烟? 这不足以成为害人的动机,此为其一。 其二,药粉是林梦月所给,杂役是林梦月找来的,房间也是林梦月选的,跟赵丹姝有什么关系? 真正被人拿着当枪使的,一直都是林梦月! “啊——不要,放我出去,姜寒烟你放我出去,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你了!” 门内传来激烈的拍打声,姜寒烟还没动,就见赵丹姝飞快退后几步,奋力甩着钥匙一扔,把它丢在谁也够不着的房顶上! 做完这些,赵丹姝喘着气,两只眼睛嗜血一般瞪着紧闭的房门。 这时,林梦月的尖叫忽然染上恐惧:“不,不要过来,别碰我啊——” 姜寒烟用脚趾头想,都能知晓里面即将发生什么。 只是,她并不为林梦月感到同情。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她走到赵丹姝身边,却发现这人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本打算一走了之的想法半途而废,姜寒烟停下脚步,低声道:“我要是想争太子,你就得跟数不清的女人争,可我要是不争,你一个也不用争。那你说,我是争还是不争,太子妃殿下?” “想清楚了,来找我。” 听到这话,赵丹姝眼眸先是一暗,随后才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最后又闪烁不明。 姜寒烟轻笑着走了,脚步飞鸟般轻盈。 过了片刻,赵丹姝意味深长的望了紧锁的厢房门一眼,也转身离去。 然而,屋檐上,一个男人拿起瓦片上的钥匙,远眺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呵,有趣。” 第24章 人形牛自己回来了 曲折的回廊走至一半,姜寒烟遇上了拿着薄披风的华年。 华年见了她感到奇怪,伸长脖子望了望后面才道:“小姐怎么在这,赵小姐和林小姐哪里去了?” “她们被三公主的人喊走了,不用管。” 姜寒烟随口搪塞过去,拿着披风罩在身上。 林梦月遭了殃,这场宴会估计很快就要结束,而且有赵丹姝在,她一定会解决好一切。 留下来看戏什么的,姜寒烟没有兴趣,把便宜爹交代的东西一送,找个借口就走了。 可她并不知道,不知何时出现在柱子后的赵丹姝一直盯着自己,直到自己彻底离开三公主府。 赵丹姝已经换了身衣裳,脸上的抓痕也用粉盖了起来。 她依旧端庄秀丽,丝毫看不出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人。 明明人已经走远,可姜寒烟的低语却仍然萦绕在耳畔。 ‘太子妃殿下!’ 多么动人的称谓! 可姜寒烟话里的意思,她又有些捉摸不透,仿佛话里的谜底总隔着一层遥不可及的幔纱。 她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姜寒烟该是不太愿意入太子的东宫吧? 但,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太子,是大魏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想成为陪伴天子左右的人? 可,是姜寒烟主动喊自己太子妃殿下! 赵丹姝手扶着柱子,长长的指甲紧扣在柱子的雕花上,她抠的指尖发白,用力得仿佛指甲下一秒就能断掉。 也不知她深想了啥,竟然专注得连疼都顾不上。 三公主府外,姜寒烟钻进马车里:“走,回府。” 这时,马夫忽然开口:“劳烦小姐等等,周六还没来呢。” 姜寒烟一愣,啥意思,还得等到星期六才肯干活儿? 她掀开帘子刚要开口,就见马夫指着后方:“来了来了,小姐坐稳,咱们马上动身。” 星期六就这么来了? 她顺着马夫手指的方向一望,才明白周六原来是个人,是靖安侯府上的家生子,在原身院子里负责干重活的小厮。 周六忙不迭赶来,脸上带着歉意:“小的吃坏了肚子耽误了时间,还望小姐息怒。” 姜寒烟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事实。 前世学医的时候,她跟着一个擅长摸骨的老爷爷学过一段时间,后来倒也学会了膲骨相的皮毛。 眼前这张脸是周六的脸不错,但他的骨相,为何跟上次跑了的‘人形牛’一模一样? 她眨眨眼,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并不是! 周六被瞧得有些心慌,忙低下头道:“小的知错,还请小姐责罚。” 姜寒烟只是放下帘子,一言不发的坐回了车厢。 回府的路上,她百思不得其解。 人形牛不是跑了吗?怎么自己又回来了,还假扮成周六的样子。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有真正的周六又在哪里? 街上不时有风吹起车窗前的帘子,透过帘子的缝隙,姜寒烟可以看见紧跟在车壁边上的周六。 罢了。 她叹一口气,人形牛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好,而且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试药目标。 打了瞌睡就送枕头,这也算是件好事。 至于这人形牛究竟想干什么,先观察一阵子再做打算。 回府,满庭芳。 姜寒烟找来院子的管事嬷嬷问:“嬷嬷,周六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你怎么把这样的人安排在我院子里干活?” 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嬷嬷不知如何作答。 周六这人可是出了名的机灵和手脚勤快,为何到了小姐这,就变成呆头呆脑了? “小姐,莫不是周六哪里惹得您不快?” “回府的时候,周六不知跑哪去了,竟然要本小姐等他!” 嬷嬷一听顿时明白:“哪有主子等下人的道理,周六确实做的不好,那小姐可要老奴去罚他的银子?” 姜寒烟点头:“也好,你跟我说说周六平日的性子,给他安排一份别的差事。” 在嬷嬷的口中,周六是个话不多,总爱独来独往,但办事靠谱,这么多年来没出过错的人。 只是眼下这情况,嬷嬷叹气,周六得罪了小姐,只怕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然而姜寒烟想的却是,难怪人形牛盯上周六。 “那正好,院子里有块空地,放着也是放着,你让周六去把那块地打理打理。” 她好用来做药田,就比如她种在盆里的留魂草,再过几年,留魂草就得换地方生长,有一块地是最好不过的。 嬷嬷脸色一骇,忙应声:“老奴晓得了。” 周六好好的一个家丁沦落到锄地,只怕再过一阵子,就要被小姐贬到庄子去干苦力了。 接下来相安无事,一直到入夜。 晚上闷热,姜寒烟的屋子窗户大开,窗棂上放着一盆小白花,微风不时吹过,小花不时随风摇曳。 恰好此时周六提着灯笼路过,见到小花的瞬间顿时停住了脚步。 昏暗中,他提起灯笼照了照,两只眼睛微眯。 难怪他在后院找了一圈也没见着这朵熟悉的小白花,原来是被人移到这儿了! 既然小白花在这,是不是也能说明,他要的东西还在? 周六眼神愈发晦暗,直到远处传来嬷嬷的脚步声,他才若无其事的离开。 一夜宁静,天上的银月很快被朝阳取代,光明驱散黑暗。 姜寒烟刚吃完早餐,就听门外的下人道:“侯爷。”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自己的便宜爹走进屋里。 她起身行礼:“爹爹今日怎么有空来女儿这?” 姜威在椅子上坐下,环顾一圈女儿的屋子,比起上次来,屋子里显然多了不少好东西,倒也体面多了。 至少下次太子再来,他不会被斥责苛待女儿。 他心里满意,让吴霜管家的决定果然没错。 “爹跟族老商量了一下,决定把王氏,姜雪的名字从族谱上除了,把你往上提一提,从今往后,你就是姜家的大小姐了。” 姜寒烟表面欣喜,心下却不屑一顾。 原主本来就是大小姐,后嫁入姜家的王氏的女儿比她都大,就为了让姜雪名正言顺,她这个大小姐才不得不让位。 “既然如此,你找时间去宝华寺一趟,把消息告诉你娘。” 第25章 翻地 “女儿知道了。” 姜寒烟乖巧的作答,心里的白眼快要翻上天。 原身的生母云氏生下原身就撒手人寰,因此也被便宜爹姜威视为不详,云氏的尸骨和灵位甚至不得葬入祖坟和宗祠。 为了不落人口舌,便宜爹又在宝华寺给云氏立了一块往生牌位。 然而这么多年来,去寺庙给云氏上香的从来都只有原身一人。 不知是不是原身残留的情绪作祟,姜寒烟有些不耐烦,心说便宜爹怎么还不走? 谁知姜威非但没走,还问起了三公主宴会上的事。 “烟儿,听外边的人说,三公主赏花宴上,国公府的姑娘被人糟蹋了,这事是怎么回事?” “竟然有这样的事?” 姜寒烟故作不知:“三公主兴致不高,女儿离开的也早,没想着女儿一走,竟然出了这样的乱子。” 姜威摸着胡子:“幸亏烟儿走得早!” 听到这,姜寒烟撇了便宜爹一眼,他居然会关心自己的女儿? 下一秒,便宜爹熟悉的嘴脸又回来了。 “那是国公爷家的姑娘,许配给太子也不为过,连这样家世的姑娘都遭了殃,烟儿往后出门可要小心,听明白了吗?” “女儿明白了。” 姜寒烟应声道,却有些心不在焉。 按理说这件事不可能闹得人人皆知才对,毕竟是发生在三公主府上的事。 三公主不要颜面,皇室也要颜面吧? 皇家公主的府邸办个宴会还发生这样的事,以后谁还敢来参加? 这其中,怕不是有赵丹姝的手笔。 啧啧,姜寒烟在心里感慨,林梦月招惹谁不好,招惹未来东宫女主人,她该的! ‘父慈女孝’一阵过后,姜威总算动身离开。 姜寒烟垮下脸,便宜爹还打着把自己送进东宫的算盘,要是自己没顺他的意,这唯利是图的便宜爹不会把自己当成弃子废了吧? 这可不行…… 这件事似乎还遥远,姜寒烟回过神,决定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 “嬷嬷,周六呢?” 嬷嬷问他怎么了。 “正好本小姐闲着,把周六找来,我要看着他锄地,省得他偷奸耍滑。” 很快,周六被人带到一块空地前,嬷嬷丢下一个锄头。 “小六啊,大小姐说要把这片空地翻出来种花种草,正好你有空,就把这块地锄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窗子忽然被人打开,一张俏生生的脸从中探出来。 “周六是吧?赶紧干活,争取在太阳下山之前把这块地都翻过一遍。” 姜寒烟望了眼一间厢房那么大的空地,心说看起来虽大,但耐不住人家是人形牛啊,牛不就是用来翻地的吗? 这对他来说,应该很简单。 听到这话的嬷嬷一惊,本来想为周六说话,可见到小姐冷下的脸又打消了心思。 脚下这块地当初被当成地基夯实了,本来是用来起屋子的,早几年前硬的连种子都活不下去。 是后来久了,才长一些杂草野花。 现在让人用锄头把地翻一遍,想想难度也知道挺大的。 如今府上只有这么一位小姐,连侯爷都对她照顾得紧,她折腾一个周六算得了什么? 嬷嬷干脆默不作声的走了。 周六望着手撑在窗边的姜寒烟,再看看眼前这结实的土地。 不知为何,他竟有种自己被当成牛来用的错觉。 “小姐怎么想起种花种草?” 姜寒烟眉头一挑:“这是你一个下人该问的问题吗?赶紧翻地!” 她冷声说着,让下人搬了张椅子在窗边,坐下后自顾自拿了本医书看了起来。 周六摸了摸后槽牙,认命的拿起锄头。 想他堂堂王爷,如今竟然被人当成牛来使唤。 晌午,吴霜来了满庭芳,身后跟着的贴身侍女依旧是芙蓉。 华年把人带到窗边。 “姨娘见过大小姐,恭喜大小姐重新拿回嫡长女之位,这是姨娘的贺礼,还请大小姐笑纳。” 上次之后,吴霜就瞧破姜寒烟财迷的内里,这次即是来贺喜,自然得带一份礼物。 果然,姜寒烟脸色缓和了不少。 “姨娘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她虽说着客套话,手却诚实的伸向芙蓉捧着的盒子。 吴霜眉眼带笑。 此时的姜寒烟脸上才有孩子气,看起来容易亲近了不少。 她诧异的望了眼窗外挥舞锄头的身影,虽然不理解,可毕竟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正事要紧,吴霜拿出个小盒子,压低声音:“大小姐,这些是其他姨娘手里的玉屏风散,她们的份额不多,都在这了,您看看有没有问题。” 姜寒烟惊喜的瞟了她一眼,没想着她动作挺快。 接过盒子一打开,还是一股熟悉的药香。 “怎么样?” 吴霜担忧的问,玉屏风散有问题的话,她吃的份额是最多,是不是也最难怀孕? 一想到这,她就懊悔的几欲吐血,谁能想着这象征着侯爷宠爱的药品,最后竟然会成为自己无法怀孕的罪魁祸首? “跟你的一样,吃多了要命。” 短短一句话就把吴霜的心打入地狱。 “大小姐救救姨娘,姨娘还是想……” 姜寒烟忽然起身把窗子关了起来,屋子顿时暗了几分,她起身走向内室:“跟来。” 窗外锄地的毕竟是男子,吴霜没多想,跟上她的脚步。 “大小姐,我吃了这么多的玉屏风散,你说我是不是?” 姜寒烟点头:“你找个机会,让我看看其他姨娘的情况,至于你自己,你是要命还是要孩子。” 吴姨娘现在的身体也不是不能怀,就是生下来困难。 要么生下后药毒转移到孩子身上,要么生产的时候催发了药毒,一尸两命。 无论何种结果,吴霜应该都不愿接受。 听到这的吴霜顿时红了眼眶。 下一秒,姜寒烟的话又给了她希望。 “你是需要一个孩子傍身,还是真心想要一个孩子陪伴此生?” 吴霜愣住,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还望大小姐解惑。” “若是,有的姨娘生了孩子却无力抚养长大,这种情况是不是要把孩子交给有能力的姨娘来养?” 一语惊醒梦中人,吴霜跟着眼前一亮。 第26章 无名的往生牌 吴霜入府的时候,姜寒烟和姜雪才两岁。 可以说,她是瞧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长辈。 那时,只想着得到侯爷的宠爱,也没想过要个孩子,后来被王氏欺压得厉害了,才开始有这种想法。 府上的孩子就姜寒烟和姜雪,甚至吴霜还想过,若是有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女儿就好了。 后来时间越长,想要一个孩子的冲动也越强。 但孩子是不是必须自己亲生的,她还从未想过。 姜寒烟的话如同吹开浓雾的飓风,让吴霜眼前一片清明。 她甚至不需要自己生下孩子就能在府中立足,只要有孩子愿意喊自己娘就行,这是多么简单的事! 府上有个陈姨娘,与她同岁不说,家世也不好,最为不受宠! 这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想到这,吴霜望向姜寒烟的眼神越发热切,这死过一次的大小姐脑子怎么跟开了光似的,这么好使! “大小姐的眼界果然非常人能比,姨娘明日一早就让其他姨娘来请安,大小姐不如一并来?” 明天? 姜寒烟摇头:“改日吧,明天我要去宝华寺上香。” 大魏车马慢,上香的功夫就得花大半日。 吴霜有些遗憾,却仍然面带笑容:“不急于这一日,既然是上香,姨娘能否陪大小姐一起,姨娘也想为将来的孩子祈祈福。” “好啊,那就有劳吴姨娘替我准备车马。”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下来,屋里断断续续的传出笑声。 窗外锄地的周六心不在焉,他耳力惊人,如果想听,听清隔着几堵墙后的声音都不在话下,更别提现在这种情况。 只是,姜寒烟一个闺阁女子,居然连姨娘生的孩子都想插手,未免管的太宽。 更关键,那姨娘居然对姜寒烟说的话唯命是从。 这靖安侯府,远不像外头看起来的这般平静。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让他感到高兴,明天姜寒烟出府,屋里不就没人了? 他真想快些找着东西,毕竟他不是真的周六,待在靖安侯府的时间越长,他暴露的可能就越大。 而且,他如果长时间不露面,朝廷也会…… 想着,周六锄地的动作更卖力了。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纵使周六一点没偷懒,偌大的空地也只翻了一半。 晚上验收的时候,姜寒烟上下打量周六,眼神里闪烁的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唉,人形牛再厉害,果然还是跟真牛没法比。 得出结论的姜寒烟摇着头走了,留下背后的周六独自留在原地头脑风暴。 眨眼就是去宝华寺上香当天。 周六扛着锄头,刚准备干活,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嫌弃的声音。 “干不动算了,周六,你还是赶马好了。” 姜寒烟本都打算跟吴霜出门了,转念一想又回头,周六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上回给他上药的时候就看出此人功夫不浅,把他留在府里,万一惹出事可就不好了。 周六嘴角的浅笑僵住,不是,姜寒烟真把他当牛耍了? 他刚转过身想要拒绝,结果迎头一个马鞭丢下来。 姜寒烟转身走得潇洒:“少废话,跟上。” 周六:…… 宝华寺在寻龙山山腰上,马车只能停在山脚,姜寒烟一行人是一台阶一台阶爬上寺庙的。 庙宇外阳光普照,四周弥漫开袅袅的香灰味,即使不是休沐日,宝华寺的香客也络绎不绝。 供奉着往生牌位的大殿里人影寂寥,不时能听见外头传来的诵经声。 黄色的蒲团上,跪着一个背影英挺的女子,她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磕了三个头,姜寒烟才从蒲团上起来。 正好一个小沙弥从殿门前路过,她把人叫住:“小师父,我想再供奉一块往生牌位。” 小沙弥念了句佛号:“不知施主供奉往生牌位的名讳是?” 往生牌位是历来为逝者祈福的东西,一般要写上逝者的名讳,最不济,也要知道逝者的姓氏。 可这却把姜寒烟难住了。 她是想给原身立一块牌位。 穿越这事不好解释,她不能就这么写上原身的名字。 “不写名讳可以吗?” 小沙弥点头:“自然可以。” “那就有劳小师傅替我立一块,放到慈母江南云氏棠君旁边,多谢了。” 云棠君,原身的母亲,之前她们母女俩阴阳相隔,现在得以想见,不如就让小姜寒烟陪伴在母亲身边,日日沐浴香火诵经,舍弃凡尘,早登极乐。 捐了一笔香火钱,寺庙里忽然传来沉厚古朴的钟声,山寺寂寥,这钟声仿佛自遥远的地方而来。 大魏也有钟鸣鼎食的习惯,宝华寺的钟声不仅报时,到点也意味着开饭。 吴霜见姜寒烟出来,忙笑道:“大小姐,不如咱们吃了斋饭再走。” 姜寒烟正有此意。 只是她刚入寺庙后院,就被一个熟悉的人拦住:“姜小姐,我们主子有请。” 瞧清来人的吴霜脸色一变,纵使她是困在后宅的姨娘,也不会认不出这是太子身边的近侍! 尤其上次太子来给姜寒烟撑腰,就是这近侍抓住的王氏和姜雪,她记忆尤深! 可,太子殿下怎么也在宝华寺? 姜寒烟面色不改,心里却暗自骂起了便宜爹,这个卖女求荣的狗东西! 在宝华寺遇上太子,她绝不信只是巧合。 但她既然来了,不去见见太子反而不好交代。 只是她还没开口,吴霜就行了个礼:“大小姐尚未出阁,恐冲撞了您家主人,就由奴带着大小姐过去,您看如何?” 没想着近侍眼神轻蔑的扫过吴霜:“主子请的是姜小姐,闲杂人等回避。” 吴霜脸色一白,太子打的什么主意她最清楚不过。 可现在的姜寒烟已经不喜欢太子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而且她把话说的如此清楚,太子男未婚,大小姐女未嫁,这私下见面的事传了出去,大小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亏她以前还以为太子是个良配! 如今看来,太子也只是一个仅顾自己欢喜,不顾他人的自私自利混蛋而已! 第27章 一点也不无辜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姜寒烟压下心头的不爽,侧过身拍了拍吴霜的手,安慰她道:“无事,姨娘且在原地等我,我去去就来。” 幸好她今天把银针带在了身上,不如就趁此机会会会太子。 说完,她跟着太子近侍走了。 留在原地的吴霜却心头一紧,大小姐确实有几分头脑,可她面对的人是当今的太子! 人人都艳羡皇城耀眼的琉璃瓦,可又有谁知道,这高不可攀的宫墙底下到底埋葬了多少尸骨? 皇权的不可僭越,这是人活生生的教训。 她停留在原地,不由得为自己的提议后悔。 早知道就不吃这劳什子斋饭了,都怪她的嘴,但愿大小姐这次能全身而退! 大小姐被带走,唯一的主子也站在原地束手无策,下人们更加沉默。 只有站在最后的周六眼神暗流涌动。 太子外表如清风明月,翩翩公子,然而少有人知,私底下的太子好色淫靡,太子府上的美人没一个能逃出他的魔爪,此番来宝华寺,原来是盯上了姜寒烟! 周六摩挲着指节,趁着前面的人不注意,闪身消失在人群里。 这边,姜寒烟跟着近侍走在山道上,越过枝桠和斑驳的叶,一座八角亭柳暗花明般出现在眼前。 八角亭里,一身白衣的太子盛熤正负手而立,远眺着黛色的山。 “殿下,人已带到。” 说完,近侍自觉的退下,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人。 盛熤回过头,见了来人时眼眸一亮。 只见姜寒烟静立,身后葳蕤的林子作衬,许是路途有些遥远,她走的气息微喘,鼻尖沁出薄汗,娇嫩的脸蛋上浮起粉霞,眼眸灵动,微抿的唇瓣依稀可见芬芳的颜色。 她周身的气息无比纯粹,仿佛太阳初升之时,林间落下的第一滴露水。 “烟儿来了,快坐。” 姜寒烟抬起一双小鹿般的眸子,左顾右盼:“太子殿下,这儿怎么只有我们两人,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盛熤唇角的笑意味深长,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允许旁人来打扰? “烟儿别怕,有太子哥哥在,我会护着你的。” 她再三确定附近没有别人,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有太子哥哥在,那我就放心了。” 小zei~,没有危险在的时候,你姐姐我就是最大的危险! 姜寒烟施施然在盛熤身边的圆凳上坐下,只见一旁的石桌上摆了各色菜肴,瞧起来精致又可口。 她眼眸一闪,三公主的宴会上,他没出现,感情是在这等着自己。 光是看着眼前这张脸,太子就心猿意马。 他亲自为姜寒烟倒了一杯酒:“这是你病好之后第一次出门,孤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却不来跟孤道谢,孤只好亲自来找你。” 他举起酒杯:“烟儿是不是该给孤赔罪?” 见到酒,姜寒烟总不免想起三公主宴会当日,她素手一指,朝向盛熤身后。 “太子殿下您看!” 盛熤毫无防备的回头,就感到一双小手朝自己后颈一捏,继而眼前一黑—— “嘭!”地一声。 他的头重重磕在石桌上,手里的酒水也被打翻。 姜寒烟跳起来闪躲,才没被泼下来的酒水打湿衣服。 随后她拿起一根筷子戳戳盛熤的脑袋,然而脑袋只是跟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再也没了动静。 看到这,她这才放心的坐回凳子上,脸上划过一丝得逞的笑。 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 远处的林子里,一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一切。 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全落入他人之眼的姜寒烟,一一试过面前的菜,确认无毒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直到填饱了肚子,她才有心情看着昏迷不醒的盛熤。 四周安静下来,姜寒烟才感受到骨血里翻涌叫嚣着的怨恨,这并不是她的情绪,是原身的意识。 小姜寒烟恨盛熤。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画面,每次太子来找自己,都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或是做一些亲昵的举动,起初她并不明白。 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发现有人偷听她和太子殿下说话。 原来,太子每次找原身说话,周围都有原身不知道的观众,这观众不论是谁,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同样爱慕太子。 这观众或许是姜雪,或许也是其他人,不过不重要了。 喜欢盛熤的小姜寒烟在被姜雪摁进水里的时候就死了。 死因是—— 记忆中,太子跟自己说了说话,期间忽然把脸凑近,把自己吓了一跳。 之后就是姜雪面容狰狞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好你个贱人,凭什么太子亲了你的脸,你高兴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成为太子妃了吗?你做梦!’ 自己的脸被压在水边,恐惧又绝望的摇头:‘没有,真的没有,太子殿下没有亲我的脸!’ ‘还敢狡辩,看你今后还如何勾引太子殿下,去死吧!’ 说着,自己就置身冰冷昏暗的湖底…… 手掌心传来的微痛让姜寒烟回过神来,原来陷入回忆的时候,这具身体就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而她的指甲好长时间没剪了。 盛熤,在害死小姜寒烟这件事上,他一点也不无辜。 想着,姜寒烟从腰带里抽出三根银针。 虽然只有三根,却是让盛熤一个月都不敢再想男女事,已经足够了! 一刻钟过后,她从盛熤的头顶取下三根银针,又拿出小瓷瓶放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 曼陀罗香,她走遍各大药铺才买齐原料,制作了可以让人短暂丧失记忆的香薰。 做完这些,姜寒烟才把盛熤推倒。 “太子殿下,您怎么睡着了,是喝醉了吗?” 姜寒烟顶着一张无辜的脸,‘关切’问道。 太子眼神迷茫的看着她,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忽然脑袋一空。 他下意识回头,背后的远山浓雾一如既往。 “嘶,孤刚才……孤怎么了?” 姜寒烟水润润的眸子无比清澈,眼尾带笑:“太子殿下也真是,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是不是昨晚太累了?” 盛熤这才想起昨夜忙了一个通宵。 他笑着找补:“让烟儿见笑,确实是孤太累了。” 第28章 下手还是太轻了! 盛熤拿起手边的酒壶:“我敬烟儿一杯,就当是孤给你赔罪了。” 然而刚拿起酒壶,就发现壶轻飘飘的,里头的酒早已不翼而飞。 “这怎么?” 姜寒烟浅笑:“太子殿下又糊涂了,这酒不是您自己喝完的吗?” 老色批,丧失记忆前就想给自己灌酒,丧失了记忆还是死性不改。 姜寒烟心中后悔,才让盛熤一个月办不成事,下手还是太轻了! “是吗?”盛熤一阵迷茫,只好拿起筷子:“那我们来吃点东西。” 他把视线转向桌上的菜肴,却惊讶的发现石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空盘子! 不,不对,是好几盘菜都被人吃光了! “多谢太子殿下款待,臣女已经吃饱了。” 吃饱喝足,姜寒烟眉眼满意的舒展开来,微眯起的眼和上扬的眼尾更添了几分慵懒,仿佛一只刚睡醒的小猫。 盛熤拿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大脑迟迟没有反应过来,他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为何。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见他这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姜寒烟眼中划过一丝得逞。 她辛苦制备的曼陀罗香可不是放着好看的。 为了不让这老色批多想,她接着暗示:“我见太子殿下似乎有些疲惫,连吃个饭都能睡着,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了吗?” “太子殿下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多谢烟儿关心,孤没什么大事。” 盛熤伸手按了按眼角,朝中确实出了些大事,可他并不打算说给姜寒烟听。 毕竟她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连书都没怎么读过,哪能听得懂国家大事? 姜寒烟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轻视,话锋一转:“太子殿下既然没事,那我可就有事要问太子殿下了。” “哦?你有何事要问孤?” 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遇到事情首先想起自己,这让盛熤心中的虚荣气球一样膨胀:“烟儿直说便是,孤定当为妹妹排忧解难。”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听没听过玉屏风散。” 姜寒烟开门见山道。 玉屏风散毕竟是宫里来的,要想弄清楚里面为什么含有毒的铅,还要赏赐给其他贵妃宗妇,问色批太子是最直接的方法。 “玉屏风散?”盛熤摇头:“这是什么东西?” 难道他也不知道? 姜寒烟心一沉,把其中的缘由解释了一遍,当然隐去了重要的部分。 “这玉屏风散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可是已经吃完了,臣女想着能不能劳烦太子殿下去宫中要一些,赏给臣女。” 她还挺好奇,宫中妃嫔所吃的和赏赐给朝廷命妇吃的玉屏风散,究竟是不是一样? 盛熤听完,大手一挥:“不就是一点美容养颜的药罢了,大不了孤进宫一趟,把药方都给你拿来,以后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用一张药方就能讨一个女子的欢心,让她更不舍得离开自己。 在盛熤看来,最合适不过。 果然,他见身旁的女子粲然一笑,仿佛林间凉爽的风吹散自己浑身的疲惫,让他望之心旌摇曳。 “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我离开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也该回去了,太子殿下告辞。” 演戏也是很累的,何况还是在杀死原身的凶手面前。 姜寒烟转身离开,穿梭在林间的身影仿佛一只轻盈的蝴蝶。 然而在盛熤见不到的地方,她的脸黑得能滴出墨。 一道身影藏在暗处,看着她瞬间变脸的模样哑然失笑,谁能想着传言中上不得台面的姜小姐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走了,自己也该走了。 林间,某枝叶繁茂的树无风自动。 宝华寺的后院,吴姨娘坐立不安的望着姜寒烟离开的方向。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就这一个时辰,要是太子想发生些什么早就发生了,她可怜的大小姐怎么办? “不行,还是得派人上去一趟才行!” 吴霜抓住芙蓉的手,刚要叫人。 就见芙蓉眼眸一亮,指着某个地方道:“姨娘您看,人回来了!” 她心下一惊,忙转身,就看见姜寒烟提着裙子,神色如常的回来。 “你可算是回来了,太……那位没对你做些什么吧!” 吴霜快步迎了上去,抓住姜寒烟的手,将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虽说大小姐的脸色不像是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可毕竟是色欲熏心德太子殿下! 太子要是想用强,大小姐拿什么拒绝? 姜寒烟抽出手拍拍吴霜手背:“放心好了,他就请我吃了顿饭,能做些什么?” 听到这话,吴霜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 “那就好,真是吓死我了!” 此地不宜久留,吴霜拉上人,招呼着离开了宝华寺。 佛门清净之地,也不知道太子来这干什么,何况从前也没听说太子有礼佛的习惯,今天这也太巧了! 吴霜拉着姜寒烟的手,意识到了什么,就问:“大小姐,是侯爷让你来宝华寺?” 姜寒烟没想着她这么快就猜了出来,兀自点了点头。 吴霜的脸沉了下来。 然而到了寻龙山山脚,姜寒烟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她顿住脚步回头望向身后的仆妇。 “大小姐,怎么了?” “周六呢?” 这人形牛不会又跑了吧?她院子的地还没犁完! “周六?” 华年皱起眉头,她记得吃斋饭之前人还在。 但就在这时,不远处自家的马车上蹲着的人吸引了她的视线,华年伸手一指:“大小姐,周六在那呢!” 虽然不知他什么时候下来的,但人好歹没丢。 想着,华年就没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姜寒烟一看,确实是人形牛没错,这才松了口气。 “那我们赶紧走了。” 吴霜拉着姜寒烟共乘一辆马车,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有着靖安侯府标志的马车缓缓走上大道。 马车上,吴霜望着眼前这张俏生生的脸欲言又止。 本以为大小姐大难不死,今后的人生必定光明坦荡,如今看来却未必…… 第29章 你不会是怕了我吧? 马车回到侯府已是黄昏。 大魏的一切都慢,时间就被衬托得快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不过眨眼。 这日的姜寒烟正想着如何骗人形牛把自己做出来的药丸吃了,就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哗啦。” 华年撩开珠帘进来:“小姐,太子太师之女赵丹姝,赵小姐求见。” 她并不知道赵丹姝为什么来,只觉得小姐是交到了自己的朋友,也终于有被人上门拜访的一天。 往常这样的事,素来发生在姜雪身上,而她的大小姐,从前总默默无闻。 姜寒烟并不知道华年在想什么,不过她确实想跟赵丹姝谈一谈。 “请她进来。” 这边,赵丹姝在嬷嬷的指引下走过垂花门,来到满庭芳的院门前。 院门大开,正对着正堂,越过半个庭院,见到了姜寒烟坐在堂下,低眉侍弄着桌案上的一盆兰草,她穿着成套的天蓝色百迭裙,衣裙的料子只有简单的花纹,却因为她坐得端庄,这身简单的衣服都跟着华贵起来,仿佛是由什么手艺高超的裁缝精心裁出来似的。 然而赵丹姝走近了一看,愕然发现她身上这身衣裳还是两年前的老款! “赵小姐请坐,府上没什么好茶,您请自便。” 姜寒烟收起小剪子,把兰草摆回原处。 赵丹姝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沉静的目光扫了一眼堂上的下人道:“你们都下去,我跟你们小姐说些体己话。” 华年望了眼姜寒烟,见她挥手,这才放心离开。 堂上再无他人,只有一道风轻云淡的声音回响。 “赵小姐这是考虑好了?” 姜寒烟撑着下巴问,微微抬起下颌,看着人的一张脸角度即使怪异,也找不到任何缺陷。 赵丹姝收回目光:“姜小姐未免太高看自己,你不争,可多的是人争,而她们任意一人,谁不比你有决心?谁不比你豁得出去?” ‘我要是想争太子,你就得跟数不清的女人争,可我要是不争,你一个也不用争,你说我是争还是不争,太子妃殿下?’ 当日姜寒烟的话虽对,也不对。 如今朝中之臣只见太子中庸,虽然尚且见不到长处,但也找不出什么短处,假以时日,太子必定能成为合格的储君! 而这,其实都是太子党想要外人见到的假象。 太子好色成性,淫靡无道,这件事没闹大只是因为皇后不允许他娶正妃之前出丑。 如若不然,太子膝下的子嗣恐怕多得数不清了! 赵丹姝其实看不上这样的人,可谁让他是太子,是储君,他的女人是未来的国母? 姜寒烟轻笑一声:“赵小姐还是误会了。” “如今有皇后把关太子的婚事,皇后当然看不上我,可若是有人开了以美色勾引太子的先例,你猜会不会有数不清的女人对太子前仆后继。” 赵丹姝眼眸一寒:“你果然还不死心!” “我死不死心,选择权不是在赵小姐手上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望着姜寒烟不动如山的脸色,心里竟没由来的发慌。 这女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这里就让自己心惊担颤。 赵丹姝有些不甘,她并非不愿相信姜寒烟不争,而是姜寒烟这张脸实在令人忌惮。 毕竟姜寒烟不争,可不代表太子不惦念。 这时,姜寒烟忽然将双手交叠在桌上,下巴压着手臂,头歪向一侧,黑黝发亮的青丝顺着动作滑下肩头,她这举动像是八九岁的稚子。 “赵丹姝,你不会是怕了我吧?” 她轻声发笑,声音也在继续:“你怕我是骗你,又怕我说了真话言而无信,因为你知道,我真的要争,你争不过我的脸!” 闷笑声环绕赵丹姝耳畔,眼前明明是一张天真的脸,可她却知道,这样一个能反制林梦月的女子,绝不是如表面看起来的这般无害。 她咬着牙关:“你胡说,谁怕你了?” 姜寒烟笑得更开朗:“你瞧,你只说不怕我,都不敢否认我独一无二的脸!” 赵丹姝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天底下怎么会有姜寒烟这么厚脸皮的人? “算了,不逗你。” 姜寒烟靠在椅子上没个正形:“我直说好了,就我这靖安侯嫡女的身份,皇后怕是瞧不上,何况外人都知道我无才无德,空有美貌,朝中能给太子带来助力的适龄女子其实不多,你清楚,外头有心打听的人也清楚,就我这家世,远远比不上你们。 但我若是出现在赐婚太子的圣旨上,所有有脑子的人都会猜到是太子自己做的决定。 到时,太子贪图美色的事就会不胫而走,想要攀上太子这根高枝的人更是会倾尽所有,把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儿送给太子。” “总而言之,我不入东宫,很多人都入不了东宫。” 就算能入,赵丹姝早就坐稳了自己太子妃的位置。 谁知下一句话,就打碎了姜寒烟心中所想。 “谁说你入不了东宫?你是无才无德,你爹仕途渺茫,可你难道忘了,你娘出身江南云家,你是云老太爷的亲外孙女!” 赵丹姝脸色焦急,不免有些嫉妒,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让姜寒烟摊上了? 先是一张惹人过目不忘的脸,又是声名显赫的母家! 姜寒烟一愣:“那又怎样,云家远在江南,手还能伸来上京,掺和太子的东宫不成?” “你不知道?” 赵丹姝反问,随后想起了般又一拍脑袋:“你确实不知道,不过你应该不久就知道了,你的表哥云申澜已经开始上京了,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了!” 云家乃书香世家,云申澜年方十九,上一次秋闱就拿了头一名的解元! 云家有自己的书院,吸纳了无数学子,这么多年来云家子孙辈都止步于乡试,也就是考到举人就停下,回归自家的书院教书育人,从云老太爷这一辈起,三代人无一例外! 云申澜上京,时间又如此靠近春闱,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他会参加这次考试。 而且江南许多大儒都称,云申澜天纵之才,若是参加科举,登科状元必定手到擒来! 如果他真的成了状元,入仕就不可避免了。 第30章 表哥 “我的表哥?” 姜寒烟表情僵住,关于表哥或是云家,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可是看赵丹姝的神色,这表哥似乎还不简单。 “云家不入仕途而已,一入仕途,半个翰林院的人都是云家书院的子弟,你知道你云老太爷亲外孙女的名头是多香的饽饽吗?” 赵丹姝气结,这件事,她也是从自己太子太师的亲爹口中听来的消息,京中应该还无人知道。 因为连她爹都心存侥幸,万一云申澜上京不是为了科举呢?万一云家仍不入仕途呢? 这消息一出,只怕整个朝野都要震荡。 她看着姜寒烟迷茫的眼,下意识道:“你不会连你有个表哥的事都不知道吧?” 姜寒烟眼神躲闪,她还真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我都说了,我入不入东宫,选择权在赵小姐手上。” 这毕竟是大魏,皇命高于一切,如果真下旨让她入东宫,她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可她想不入东宫并不由自己说了算。 而如果有赵丹姝相助,这件事情就简单多了。 许是姜寒烟眼里没有一点功利和算计,赵丹姝鬼使神差的冷静下来。 “难道你真的不想嫁给太子?” 姜寒烟忍不住白眼一翻:“别跟我讲,你看上的是太子这个人?” 赵丹姝被她鄙夷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她是眼里只有男人的人吗? 见其不表态,姜寒烟只能接着道:“嫁入东宫确实让人向往,但你也知道,我之前因为这件事差点被姜雪弄死。 我说假如,就是三公主宴会当日,林梦月陷害我就是因为我被太子爱慕的脸,假如那日从厢房里出来的人是林梦月而不是你,你还想嫁入东宫,蹚这趟浑水吗?” 话音一落,饶是平日喜行不于色的赵丹姝都白了脸色。 这种生不如死的遭遇,她想都不敢想。 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姜寒烟:“我明白了,那你想怎么做?” 姜寒烟心下一喜,死过一次的借口可真好用。 “当然是远离太子,死过一次之后,我才明白荣华富贵什么的都是浮云,只有活着才是硬道理!” “嫁入东宫是我爹的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么办法?我需要你帮我想想,要怎么才能让皇后打消为我赐婚的念头。” 赵丹姝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姜寒烟找她的理由。 她打小就受皇后娘娘喜爱,后来还得了一块宫牌自由出入宫中,京中的贵女里除了她,还有谁有这样的殊荣。 姜寒烟打量着赵丹姝的骨相:“还有,你要是想变得更美更吸引太子,我可以帮你!” 眼前这人的骨相还算优越,颧骨不高也不低,挂的住肉,年纪上去了老得慢,而且可以保持较长的花期,就是赵丹姝的皮肤状态差了些,说话的时候见她的舌苔泛白,骨子里湿气重! 得拔个罐! 一番话让赵丹姝消化了好一会儿,最后她上下打量姜寒烟,眼里有些狐疑。 “我知道你现在比以前聪明了,可美貌这事生下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怎么帮?” 姜寒烟的胜负欲一下就上来了。 “你就信不信吧?我不光能让你更漂亮,还能治好你消化不良,总拉肚子放臭屁的毛病!” “你——” 赵丹姝吓得跳了起来,左顾右盼的望向院外,幸好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这才愤恨的坐下,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别看她素日香风阵阵,谁见了不夸一句暗香盈袖的,可内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她肠胃不好,东西吃的杂了就容易放屁,严重了还会拉肚子,这么多年了吃啥药都不管用。 姜寒烟摸摸鼻子,湿气重的人脾不好,脾主运水湿,湿胜则泄,拉肚子有什么奇怪? “你就说想不想治,想不想更漂亮。” “想!当然想!” 赵丹姝毫不犹豫的开口,谁不想要一具健康的身体和花容月貌的脸蛋呢? “好!”姜寒烟拍板钉钉:“我保你花容月貌,你保证皇后永远不会注意到我!” “等等,那太子呢,万一他一意孤行,非要你怎么办?” “这你放心,我只有办法。” …… 两人在正堂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送走赵丹姝的时候,都该吃午饭了。 华年有意留饭,架不住赵丹姝着急回府。 就这样,姜寒烟坐在堂上目送她人走远,华年在一旁惋惜:“小姐和赵小姐聊的如此高兴,为何不趁机多亲近亲近?” 由利益堆出来的关系,怎么会亘古久远? 姜寒烟没解释,只挥挥手:“摆饭。” 午睡醒来,姜寒烟找来簟秋。 簟秋小心翼翼的进来,上次大小姐给她喂毒药的记忆太深刻了,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 “你别打扫庭院了,去找管事嬷嬷,从明天起你就负责出门采买的活儿。” 簟秋听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愿意为大小姐打扫庭院,求大小姐别把奴婢赶出院子!” 出门采买这活儿听起来就有油水可捞,是下人人人都想干的活儿。 可簟秋却不乐意,还以为是自己惹恼了大小姐,要被赶出去了。 姜寒烟赶忙解释:“我不是要把你赶出院子的意思,是有重要的事交代你做!” 听到这,簟秋面上一喜,大小姐原来不是要赶她走! “大小姐要奴婢做什么?” “你去外头打听打听,江南云家和云申澜的消息,我记得你识字,把你打听来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写下来给我,就这件事,能办到吗?” 江南云家,那不是大小姐母亲的娘家吗? 簟秋忙不迭应声:“请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这件差事!” 人一走,室内又陷入寂静。 姜寒烟正在发愁,赵丹姝能帮她解决皇后娘娘,可姜威这边怎么办? 这唯利是图的老登可没这么好对付,身为他的女儿,自己一定会被他榨干净最后一滴血。 就算不嫁给太子,也会被嫁给其他人。 姜寒烟才不想成为这样无助的人,她得未雨绸缪,给自己想一条新的出路。 第31章 反向催生 出路还没想出来,吴姨娘身边的芙蓉来了。 “大小姐,侯爷请您去煦风堂用晚膳,吴姨娘也在。” 煦风堂是渣爹姜威住的院子。 姜寒烟一愣,渣爹这是要办家宴? 她应了一声:“等我换身衣裳。” 煦风堂里灯火通明,宽敞的厅堂照的像白昼一般明亮。 姜寒烟来的时候,吴霜和姜威已经坐得好好的了。 “大小姐来了,快请入座。” 吴霜显然很高兴,也不知刚才和姜威说了什么,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人一落座,仆妇们就端着准备好的菜上来,一碗接一碗冒着热气的佳肴呈现在三人面前。 今天的渣爹似乎心情不错,捋胡子的动作都少了许多。 姜寒烟把他这幅样子瞧在心里,顿时知道自己今晚或许还能坑一笔银子。 “爹今天是有什么喜事,笑得这么高兴?” 话音刚落,姜威就发出两声爽朗的笑:“瞒不过烟儿的眼,爹实话跟你讲,翻新文翰阁的差事落到了你爹和几位同僚头上,户部给拨了几万两银子!” 文翰阁相当于皇室的图书馆,类似这种翻新建筑,修筑陵寝宫殿的大工事,里头能捞的油水可不少,难怪渣爹笑得皱纹都出来了。 姜寒烟赶忙道喜:“我就说怎么今早醒来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爹有好事发生。” 谁不爱听好话,这会儿姜威看着这个长得酷似云氏的女儿,也不觉得厌烦了,说道:“这也是托了烟儿的福气,外头的人都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福气它就来了!” 没有太子党的人在朝堂上替他说话,凭他的本事,还真不能掺和这油水丰厚的差事。 果然,当初留下这个女儿的决定做的不错。 他自顾自的拿着酒杯喝酒,没注意身边的女儿和姨娘交换了个眼神。 托自己/大小姐的福气?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宝华寺遇见太子一事。 姜寒烟眼眸沉下来,渣爹啊渣爹,卖女求荣的事你咋做的这么顺手? 她放下筷子,故意冷了脸色:“那爹爹有了差事不就忙起来了,以后是不是要起早贪黑不着家?” 这番话在姜威听来有些刺耳,她一个女儿怎么还管起亲爹的事来了? 不过今天喜事临门,他就不与这逆女计较了:“你这话说的,这是爹的家,爹怎么可能不回来?” “爹回来就好。” 姜寒烟眉开眼笑:“我这不是担心吴姨娘想爹嘛?毕竟爹风华正茂的年纪,姨娘也还年轻,爹如何舍得把姨娘独自留在家里?” 都说灯下看美人,吴霜这么多年荣宠不断,可不就是因为长得柔美? 这会儿烛光摇曳,更显得吴霜面容柔和,一双眸子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吴霜脸上一燥,甩着手帕嗔怪:“大小姐瞎说什么!” 声带是人体衰老得最晚的器官,即使二十八九,吴霜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十几岁的温润酥软,听得姜威更加心猿意马,方才心头的那一抹不悦也烟消云散。 他望向吴霜,笑得有些忘了形:“烟儿教训的是,爹保证差事在忙,也绝不会忘了姨娘。” “这才对!” 姜寒烟脸上欣慰,语出惊人:“而且爹,你瞧别人家里,都是姐姐妹妹哥哥弟弟成双成对的,虽然之前姐姐待我不好,但我还是希望能有个说得上话的弟弟或是妹妹。” “爹,要不你跟姨娘们多生几个吧!” 生孩子这种事,光姨娘们出力怎么行,渣爹也得给动起来才行! 话音一落,膳堂里一片寂静。 一旁布菜的嬷嬷丫鬟们垂着脑袋,年纪小的甚至羞红了脸。 吴霜见自己心中所想终于被人说了出来,心里开心得乐开了花。 但碍于有外人在,她故作恼怒,同时一边用余光观察侯爷的神色:“不得胡言,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谁知姜威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膳堂上。 “真不愧是爹的好女儿,好了好了,烟儿也没说错,你就别恼她了。” 有件事呢,后宅的女人们不知道,可他却一清二楚,因为送走了姜雪,府上只有一个姜寒烟,将来这女儿也是要出嫁的,谁来继承他侯府的衣钵? 也正因如此,族里的老人们纷纷给他施压,要他过继一个族里的男孩养在膝下,省的将来侯府的名头落入他人之手。 碍于都是一族,还都是长辈,姜威闪烁其词的含糊过去,心里却不痛快。 那男孩姓姜又如何,始终不是他亲生的孩子,更何况男孩的爹还活着,谁稀罕拿这样的男孩当儿子? 何况他也不是不能生了,为什么要过继别家的娃娃? 由姜寒烟开口,可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今后他就可以跟族老们讲,姜寒烟亲自开口想要弟弟或妹妹,她可是太子殿下瞧上的人,谁要是有意见,大可自己跟姜寒烟说。 姜寒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催生的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情绪都到这了,不如再添一把火? “对了爹,我卧病在床的时候是吴姨娘一直细心照顾,否则我也好不了这么快,若是有姨娘生下了孩子,爹不如把孩子交给姨娘抚养? 毕竟连我一个旁人生的孩子姨娘都能用心至此,对待其他孩子肯定是视如己出,爹说是不是?” 姜威喝了点酒,心情又大好,没有多想就点头同意。 “好好好,都听烟儿的!” “那爹说话算话,可别委屈了吴姨娘。” 筷子飞舞的餐桌之上,吴霜看着姜寒烟的眼神闪动,隐隐含有泪光。 她的大小姐,谈笑间就给她找好了靠山,保佑了她往后几年不可动摇的地位。 可,大小姐自己呢,大小姐的路又在哪里? 一块肉忽然落入吴霜手边的碟子里,转头一看,姜威正笑道:“这些年,是委屈了霜儿。” 吴霜赶忙眨眨眼,扬起笑脸时眼里再无爱慕,而是写满了蓬勃的野心。 大小姐为她保驾护航,她也定要为大小姐乘风破浪! “爹既然不愿委屈了姨娘,是不是该表示表示,你看姨娘穿的衣裳都是几年前的了!” 姜威大手一挥:“去找账房拿一千两,买几件新衣裳!” 一句话让男人破费一千两,姜寒烟表示很赞。 第32章 被人偷家了? 靖安侯府的后院,静悄悄。 没人有所注意,一道飞檐走壁的身影消失在某间破旧的屋子里。 “本王不是说了么,若有事可信笺联系,你来这儿干什么?” 周六皱着眉头,周身的气势忽然变化。 他不再是白日卑躬屈膝、只知道低头翻地的小家丁,而是沉静内敛,暗藏锋芒的神秘莫测。 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多,故而每一人都尤其珍贵,他自然不想因见自己,手下被人抓住马脚。 出现在屋里的暗卫跪地,恭敬道:“王爷,圣旨下来了,要您三日后上任刑部大司寇一职。” 听了这话的周六眼眸一沉,一张隐在暗处的脸更现虚无,像是黑夜里化不开的浓雾。 良久,他才冷笑一声:“刑部大司寇,圣上可真瞧得起我。” “本王会尽快回去,你先离开,小心些。” 说罢,跪在地上的身影如风般掠过,消失不见。 大魏朝刑部大司寇,官居从一品,司大魏律法,掌天下狱讼。 甚至事态紧急的情况下,还能先斩后奏! 他一个戴罪立功的异姓王何德何能,一回京就担任这么重要的官职? 不知道的还以为圣上多重视他呢! 周六兀自拿上扫帚走出房门,朝着机关楼的望向望去。 他的两名属下殒命在此,靖安侯府是不是该还他两条命? 眼中的血腥褪去,他长叹一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夜越来越深。 满庭芳的院子里吹过一阵凉风,吹散了黄昏时的闷热,给庭院带来一丝舒爽。 姜寒烟屋子后面的窗发出一声轻响,在风中轻轻摇晃。 可非常奇怪,这窗子好歹是实木,这点微风为何能把它吹起来? 窗子里,一道身影飞快的闪过。 屋外传来嬷嬷的声音:“春江,去烧些水备着,大小姐吃完饭兴许要用。” 屋子里的春江应了一声,放下手里扫灰尘的掸子出去了。 春江的脚步声远去,屋里瞬间安静,一丝声响也没有,烛火渐黯淡。 可就在这片黯淡中,一道身影四处摸索,似是翻找着。 找了片刻,无果。 周六望着窗边摆放好好的小白花。 花就在这儿,没道理埋在花底下的东西就不翼而飞了。 一定是姜寒烟把东西藏得太深。 接着找! 谁知此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 门被刚才离开的春江推开:“快,把烛火点亮一些,大小姐回来了,醒酒的茶也备上一些!” 姜寒烟被人扶着回了厢房,怀里还抱着一个摇起来叮当响的盒子。 “好了好了,都说了我没醉,不用这么多人围着。” 今儿便宜爹高兴,她就陪着便宜爹多喝了几杯酒,浑身的酒气闻起来虽重,可其实她并没有醉。 “那小姐可要沐浴,厨房备着热水?” “行,备水。” 姜寒烟把装满银子的盒子放在梳妆台上,心情大好的哼起歌来。 屏风隔开的沐浴间里水汽缭绕,氤氲的热气让人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舒展开来。 屏风上,身材曼妙的女子正一件件脱下身上的衣裳,直至最后曲线毕露。 “你们先下去,洗好了喊你们。” 前世自己动手惯了,姜寒烟仍是不习惯有人伺候自己洗澡,就把身边的下人都遣退了。 “哗啦——” 女孩轻快的步入浴桶,只见一双纤细的手轻盈如燕般掠过水面。 粉色的指尖撩拨,圆滚如珍珠的水滴就从玉色般光洁的臂膀顺着锁骨滑下,消失在起伏的峰峦之间,消融在潋滟的水里。 房梁底下,春光大好。 房梁顶上的周六下意识摸摸火热的鼻头,而后目不斜视望着头顶触手可及的瓦片。 早知就不心急了。 姜寒烟有些邪门,撞上她在屋里,自己走了不是,留下也不是。 眼下自己的局面,反倒成了骑虎难下。 他无奈的闭上眼,默念一段静心咒。 片刻后,底下哗啦啦的水声总算结束了,姜寒烟穿上里衣,坐在梳妆台前让华年和春江两丫头为她绞干头发。 镜子里的女孩青丝尽数披散在脑后,衬得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眉眼里带着雾汽,嫩的能掐出水来。 “什么时辰了?” 华年瞧一眼角落的水钟:“亥时三刻,天色不早,小姐该睡了。” 姜寒烟随手抓了抓干了的头发:“行,你们都下去。” 说完,她来到床边,倒了杯冷水浇给窗边的小白花,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然而,她刚要转身放下杯子,却感觉脚底传来了凹凸感。 抬脚后,原来屋里不知何时多了黄豆大小的泥块。 姜寒烟定睛一瞧,顿时气得发笑,她若是记得不错,也就院子里新翻的地有黄泥。 好个人形牛,居然趁着她吃饭的功夫偷她家?! 她睡意全无,赶忙打开柜子拉出自己藏钱的盒子,把里头的银子细细数过一遍。 幸好银子都没丢,否则她今晚怕是睡不着。 她拍拍胸口,硬是抱着自己的存钱罐上床睡觉去了。 殊不知,她一切的举动都被房梁上的人影望在了眼里。 香炉里燃着安神的香,不多时,床榻上的人呼吸声逐渐平稳而规律。 房梁上的周六睁开双眼,黑暗角落也无法湮灭他眼底闪烁的光。 “啪嗒——” 一道轻盈的脚步声自头顶落下,男人的身影在床边停下,黑洞洞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女孩手里抱着的盒子。 这盒子体积不小,似乎藏着夹层,他想要的东西或许就在里头。 想着,男人眼眸一眯,迅速出手取走盒子,又塞了个圆枕进女孩的臂弯里。 一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床上的女孩连眉头都没皱,显然睡得安稳。 周六暗自松了口气。 姜寒烟毕竟是才十五岁的女孩,再邪门又能邪门到哪儿去? 想着,周六站在一旁,果断打开手里的盒子。 咔哒一声轻响,只见盒子的盖子轻轻弹开,他赶忙把盖子掀开,却不料…… “噗呲!”一声! 掀开盖子的瞬间,盒子里喷射出一团白色的烟雾,更有一道冷光直射而出。 飞刺周六的眉心! 第33章 一万两!黄金! 烟雾也不知是何东西,喷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刺激得他险些睁不开眼! 然而烟雾中一道冷光实在令人心中惊骇,周六当机立断,丢下盒子往边上一滚。 “嗖”地一声,擦着耳畔而过,箱子里的暗器射了个空。 可他预想中盒子坠地的巨大声响并没有传来,而是黑暗中骤然响起的第二道呼吸声! 姜寒烟醒了? 不,她根本就没睡! 意识到这的周六赶忙朝窗边扑去,先逃了再说! “想跑?你跑的了么?” 黑暗中传来一道轻蔑的笑声,一道红光忽然亮起,而后是豆大的火苗一点点照亮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只见姜寒烟穿着里衣,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持着烛台缓缓走来。 周六心一沉,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就连姜寒烟手里烛台的光都在一点点消失! 他的眼睛?! 一刻钟之后。 姜寒烟费力的把人捆在椅子上,拍拍手上的灰尘之后轻蔑一笑:“就你这点功夫还想偷我银子?” 说着,她紧盯眼前的人。 周六的眼睛看不见了,于是坦荡的睁着,平静的目视前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枯井里的一滩死水。 这双眼睛太过死寂,跟眼前泯然众人的脸一点儿也不搭! 强迫症的姜寒烟伸出手摸上周六的脸,试图把这张假面撕下来。 可找了半天,她竟然没摸着一点假面和人形牛真人皮肤之间的缝隙。 她顿时诧异,一巴掌呼在他脸上:“这张脸怎么回事,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给我换回去!” 越辞:…… 怪不得自己突然就暴露了呢? 原来一开始就被这邪门的姜大小姐认出来了。 越辞不禁怀疑起自己来,是他离开京城太久了么,连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都对付不了? 耳边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快点的!” 他脸上一疼,赶忙收回了思绪。 于是,姜寒烟就见眼前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开始变化,像是人皮肤底下埋着的虫子开始蠕动,起起伏伏……看起来怪吓人的。 不过变化的时间也短,越辞只是控制着脸上的软组织移动而已,迅速就变回了自己本身面貌。 紧接着,他就听见身前传来一声舒服的喟叹。 “诶!” 姜寒烟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还是这熟悉的俊脸瞧起来顺眼。 她清清嗓子道:“你上次跑得快,并且未付我诊费,我正愁找不着你,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出于医生这一职业道德,姜寒烟并非是一个杀性重的人,甚至还想下意识的帮人找出身体里的毛病。 所以只要他老实交代,自己是可以放他一命的。 然而,在姜寒烟见不到的地方,越辞早就挣开了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 “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姜寒烟问,下意识抱紧了自己怀里的钱盒。 “镇关图。” 越辞薄唇轻启,眼眸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明暗的分界线正好从他高挺的鼻梁一分为二,映照得他本就英挺的轮廓更加凛冽,光和暗的分割,令他疏离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讳莫如深的诡谲。 灯下看美人这句话果然没说错啊。 以至于姜寒烟愣了好一会儿,才惊声道:“啊?什么图?” “一副清晰记载了边陲十二城池布防守卫的镇关图,藏在你们靖安侯府的书楼里。” 外人都知道靖安侯府有座书楼,却不知道里头其实是暗藏玄机的机关楼。 越辞心下揣摩,按照靖安侯小心谨慎的性子,一定不会把机关楼的秘密告诉其他人。 所以在姜大小姐眼中,恐怕只知道书楼,而不知机关楼。 听到这话,姜寒烟飞快联想起吴霜上次说过的话。 书楼丢东西的时候,这男人正好身受重伤,所以他要找的镇关图大概就是书楼里丢失的东西。 “既然是我侯府的东西,我凭什么要给你?” 越辞声音一冷:“这不是靖安侯府的东西,靖安侯府也没资格拿着它。” 姜寒烟才不在乎有没有资格,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东西丢这么久了也不见便宜爹派人去找? 她冷哼一声:“那我实话告诉你,镇关图丢了,你找错地方了。” “我也不管你所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你要是想活着出去,就出银子买你的命!” 男人古井无波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镇关图明明在你手里,你要银子?开价就好,加上镇关图,我一起买了!” 即使眼睛看不见,可他能感觉身前的女人很倦怠,谈话间甚至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意外又惊喜,原来这邪门丫头喜欢银子,难怪刚才在盒子里藏毒药和暗器。 不同于越辞的惊喜,姜寒烟一阵错愕。 镇关图在她手里? 这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她会不知道? 刚要开口,她望了眼自己怀里的钱盒,忽然想起了。 埋在留魂草底下,画着奇奇怪怪图案的‘藏宝图’不会就是他想要的镇关图吧! 姜寒烟本来是否认,可听男人愿意出价来买。 她试探性的开口:“边陲十二城池布防守卫图呢,你买得起吗?” “一万两,买镇关图和我的命怎么样?” “你心不诚……” “黄金。” “你心,不纯纯真心实意嘛!” 姜寒烟笑得猖狂,要不是现在是深夜容易造成扰民,她真想放声大笑。 大魏刚结束战争没几年,虽然不至于积贫积弱,可百姓的生产还处于一种滞后的状态,银子的购买力还是非常可观的,就刚才便宜爹给的一千两银子,是便宜爹一整年的俸禄! 她要是有一万两黄金,那岂不是暴富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 姜寒烟话锋一转,从钱盒里拿出一颗药丸:“你把这颗毒药吃下,我才肯信你的话。” “好。” 越辞毫不犹豫的回应打消了姜寒烟的戒心。 她捏着药丸,作势走近男人。 然而越辞耳廓微动,听着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抬脚一踹,姜寒烟身高约五尺半,这高度正好是臂弯里抱着的钱盒。 钱盒被他一脚踹飞出去。 姜寒烟顿时惊叫:“我的银子!” 趁着难得的机会,越辞毫不犹豫挣脱绳子,循着记忆夺窗而出! 第34章 姨娘们问安 “哗啦!” 银子像雨点一样从钱盒中抛出,又淋漓的从空中落下。 姜寒烟哪儿还有心思顾忌逃跑的男人,手忙脚乱趴在地上捡起自己的银子。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引来了外头的下人。 春江手忙脚乱的拿着灯笼进来:“小姐怎么了?” 姜寒烟忙跳起来:“站着,别动!” 谁也别想碰她的银子,她白花花的银子! 她重新捡起碎银,数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少之后才松了口气。 而春江心惊胆战的站在一旁:“大小姐,屋里是遭贼了吗?” 虽然伺候的时间不长,可她摸透了大小姐的性子,大小姐是个财迷,这钱盒里的东西比她们的命都重要。 姜寒烟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窗外:“没事,就是进来了一个老鼠,想爬进我的钱盒里。” 原来是虚惊一场。 春江也松了口气:“那奴婢给您撒点驱鼠的药粉。” 折腾了两三刻钟,满庭芳这才安静下来。 赶走下人的姜寒烟来到窗边,探头探脑的朝外望了一会儿,啥人影也没看见才依依不舍的把窗子关上。 太遗憾了,放走了个能给出一万两黄金的人! 她拿出被自己藏在夹层的‘藏宝图’,心中一阵唏嘘,没想到这画着莫名其妙图案的牛皮卷,竟然是标注了边陲十二城池布防守卫的镇关图。 这保密程度,简直就是原作者来了都要愣一愣才反应过来的地步。 然而只短暂遗憾了一瞬,姜寒烟又心满意足的躺回床上。 只要镇关图还在她手上,不怕这个人形牛不来找她。 而且她相信,能穿上刀枪不入小银甲的人,能是什么穷鬼? 这一万两黄金,她是指定要拿到手的,明儿一早,就再去套套吴姨娘的话,书楼里丢了的东西到底能有多珍贵。 夜深沉。 城东一座没挂匾额的宅院后门,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 后门守卫的门房顿时打起精神,侧耳靠在门板上听着,继而眼前一亮,赶忙打开后门道:“王爷!” 是王爷回来了! 然而下一秒,门房的欢欣就僵在脸上。 只见自家王爷伸手扶着墙,两只眼睛没有焦距,黯淡且无神:“快去喊人,本王的眼睛看不见了!” 门房两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但他迅速冷静下来,扶着人进来,左顾右盼,确认无人跟随才把后门锁上。 …… 翌日一早,蒹葭院。 这是吴霜住着的院子,在府中的规格仅次于王氏住着的阑珊院。 如今侯府是吴霜在掌持中馈,后院的女人或是管事的下人都要来见她。 管事的下人之前就见过,如今只差各位姨娘来问安。 素日体弱多病的白姨娘难得康健,今日府上的四位姨娘都聚在一起。 趁此机会,吴霜赶紧差人找来姜寒烟。 “各位姨娘都来了?” 姜寒烟踏进蒹葭院正堂的门槛,就看见四个容颜不俗的女人坐在椅子上。 见她来,吴霜赶忙让出主位:“大小姐快上坐,这么久了,您还是第一次见咱们四个姨娘吧?” 随后,吴霜就把其他人都介绍了一遍。 其中,地位仅次于吴霜的就是玉姨娘,她是姜家旁支的远亲姑娘,更是姜威没娶亲时就带在身边的通房丫头,后来抬成了姨娘。 王氏掌家时,被欺负的最少的就是这个玉姨娘。 她虽然地位高,可毕竟跟在姜威身边时间长,自然年纪也最大。 年老色衰,加上旧人比不过新人,现在除了逢年过节,玉姨娘是见不到姜威的。 接着是白姨娘,长着一张惹人怜爱的脸,就是病了也比吴霜美上三分。 但她身体实在不好,咳嗽咳得厉害的时候让人见了生怕她咳死在床上。 因为这点,姜威也很少去看她。 但白姨娘不是生来就这般体弱多病,是七八年前她怀过孕,却被妒忌心强的王氏设计喝了一碗红花汤,孩子流了不说,身体也被搞坏了。 凭借这件事,姜威心中亏欠,即使不爱白姨娘也不会冷落了她。 最后是吴霜借腹生子的人选,陈姨娘。 陈姨娘是府上的透明人,眉眼却是几个姨娘之中最明媚的,这本该是渣爹姜威较喜欢的类型。 偏她是个木头,最不会察言观色,每每都惹得姜威没了兴趣。 不受宠也有不受宠的好处,因为她的性子,王氏在的时候都懒得动手磋磨她。 而且陈姨娘吃的玉屏风散最少,身子骨是几个人里头最健康的。 这兴许就是祸福相依。 “今日可算让我见着各位姨娘了,姨娘们晨安。” 姜寒烟给她们行了个礼。 玉姨娘巴巴的抓住她的手,把自己腕上牡丹花叶纹白玉镯子褪到她手上,轻笑着开口。 “大小姐真是越长越标志了,可还记得姨娘,你小时候还追着姨娘,要姨娘抱你呢!” 玉镯一戴上,姜寒烟觉得自己的手腕都沉了不少。 她笑眯眯的道谢,然后又被白姨娘拉住了手。 “果真如外头人说的那般,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就是被姜……” 白姨娘自知说错了话,赶忙找补:“往事不提也罢,大小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姨娘也没啥好东西,这攒金红宝石莲花璎珞就送给大小姐了,还望大小姐笑纳。” 说着,白姨娘身后的侍女就捧着盒子上前,在姜寒烟面前打开。 盒子里,只见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镶嵌在金莲花之间,光是精美的工艺就让姜寒烟笑得合不拢嘴。 “白姨娘太客气了!” 见此,坐得最靠后的陈姨娘身边侍女也赶忙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戳戳自家主子。 陈姨娘悄悄回头,就见自己的侍女朝着姜寒烟抬了抬下巴。 就算看不懂其他姨娘为什么这么做,但侍女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她有所提醒,陈姨娘还是明白的。 “陈姨娘见过大小姐。” 说着,陈姨娘从头上取下一根最大的金簪道:“这赤金景福长绵桃花簪,还请大小姐笑纳。” 相比之下,陈姨娘的礼物是最寒酸的。 可姜寒烟来者不拒。 第35章 书楼的秘密 跟姨娘们一见,就是一早上。 姜寒烟的午饭都是在吴霜院子里吃的。 屏退了下人,吴霜低声问道:“大小姐,几位姨娘的身体都如何了?” 嘴里嚼着东西,姜寒烟含糊不清的开口:“就陈姨娘身子骨好些,其他都不用看。” 甚至白姨娘,堕胎之后身体本就不好,还吃了几年的玉屏风散,身子骨彻底垮了,再无怀孕的可能。 玉姨娘倒是可以生,只是年纪大了,且不爱动弹,怕就怕生产的时候困难。 对于这答案,吴霜并不意外。 “那大小姐交代的绿豆海带汤可还要接着喝?” “倒也不必。” 姜寒烟停下筷子,想了想:“你和玉姨娘想要养好身子就接着喝,白姨娘喝了也没用,至于陈姨娘,我给她写一副滋补的方子,你交代厨房每日熬给她喝。” “喝上一两个月,你就多让老姜去陈姨娘的院子,从今往后,别刻薄了她。” 她实在不愿喊这样的男人为爹,喊他老姜算是给他面子了。 吴霜赶忙点头,容人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姜寒烟想起正事:“对了,之前你说府上的书楼丢了东西,到底丢了什么?特别重要吗?” “小姐怎么这么问?”吴霜皱眉,却老实的开口:“其实我也不清楚到底丢了何物。” 书楼出事当日,侯爷的神色如临大敌,这是吴霜十几年来都没见过的情况。 可奇怪在于,府上气氛不对劲的只有书楼出事一日。 这日之后,府上一切如常,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东西丢了,也不见侯爷交代下人去找。 “是我交代簟秋别的差事,忽然想起来而已,姨娘可知道书楼一般藏着什么书?我长这么大,都不敢靠近书楼呢。” 姜寒烟打着哈哈,一万两黄金的事可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哪怕这人是吴霜。 吴霜笑着解释:“姨娘得宠的时候问过侯爷,书楼之所以这么神秘,据说是藏着前朝古籍,甚至兵书孤本之类的珍贵藏书,这些东西都是姜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财富,所以轻易不让人靠近。” “真的?” 姜寒烟眼里闪过狐疑。 姜家真有这么厉害? 那为什么渣爹姜威当年还要娶原身的母亲云氏来稳固家族,然后再顺着杆子往上爬? 见她不信,吴姨娘眼神闪了闪,最终还是敌不过姜寒烟一双璀璨的眸子。 “大小姐,有些话,姨娘只告诉你一个人。” 听到这,姜寒烟就知道重点来了,下意识把耳朵凑上前道:“姨娘,你说。” 即使室内无人,吴姨娘还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口型,低声开口。 “有一次侯爷醉酒,姨娘侍奉左右,就听侯爷讲,天家把一份秘密的折子藏在书楼里。甚至放言,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侠客来了,也不敢闯进书楼。” “姨娘猜测,书楼里的东西其实是天家的东西,更有皇宫高手暗中把守。不然,也不至于咱们这些姜家人连进去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姜寒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如果吴霜所说的是事实,那人形牛口中的镇关图就是真的了。 只是,这天家的东西,放在皇宫难道不比放在靖安侯府安全? 而且前些天渣爹才接到翻新文翰阁的差事,摆明了这段时间才被皇帝重视。 如果姜家的书楼一直放着天家的东西,皇帝怎么可能把姜威放在一边不用,现在才想起来? 不知为何,姜寒烟想起了色批太子。 太子也是天家人,如果书楼里放着的,是太子的东西,一切都说得通了。 “姨娘放心,此事我绝不会乱说出去的。” 吴霜点点头,大小姐比自己还要头脑机敏,基本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犯错。 把这件事说出来,她也只是想讨大小姐欢心而已。 这时,她才想起,又问:“大小姐给簟秋安排了什么新的差事?” “就是上次赵丹姝来找我,说江南云家的云申澜要上京了,我让簟秋出门打听打听这事是真是假。” 谁知吴霜一听,筷子险些掉在桌上。 “云申澜要上京?” “怎么了?” 不知为何,姜寒烟竟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吴霜拉住她的手,迫切问道:“这消息八成是真的了,你爹知道吗?” 赵丹姝,太子太师的嫡女,从她嘴里说出的事,大概不能有假。 姜寒烟果断摇头:“老姜不知道。” 吴霜脸色缓了缓:“如果你爹知道云家人要上京,一定会把你送往庄子上。” 这回,轮到姜寒烟不解:“为什么?” “这……” 吴霜噎住,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她入府入得晚,这些事都是从别人或者侯爷嘴里听来的。 当年云氏刚生下大小姐就撒手人寰,侯爷不喜云氏,连丧事都办的潦草。 可这件事后来还是传到了江南云家的耳朵里,虽说云氏为了侯爷断绝了关系,但云家人心里仍然记挂着这女儿的,且听说女儿生下了一个外孙女。 云氏死了,恩怨也就消了。 就这样,云家派了人来,打算见一见大小姐。 云家的人见外孙女长得跟云氏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打算让大小姐改姓,接回江南云家本家去。 姜家的孩子凭什么改姓云? 当时的侯爷觉得云家是侮辱人,就算不喜欢大小姐也不肯答应这件事。 后来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听说是侯府死了一个管家,云家也就走了,接回大小姐这事不了了之。 往后几年,云家仍有为大小姐送过东西,却都被侯爷拒了。 之后,这事再也没有之后了。 此事虽然过去,可云家的地位毕竟不凡,当时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赵家小姐来跟大小姐说起这件事,恐怕是觉得云家的人是为了大小姐而来。 虽然不知大小姐什么时候跟赵小姐有了来往。 但赵家小姐视太子妃之位如囊中之物,更加忌惮太子看上的大小姐。 赵小姐此举,应该是提醒大小姐。 吴霜摇摇头,叹气道:“总之,云家人上京,侯爷一定更厌恶大小姐,也一定不会让您跟云家人相见。” 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怕事与愿违。 第36章 遇上扒手 便宜爹凭啥不让自己见外祖家的人? 姜寒烟听了后一阵不爽,就问:“玉姨娘入府的时间长,她知道这件事么,我问问她去?” 吴霜摇摇头:“姨娘之前就打听过了,当年玉姨娘娘家人病逝,她一整年都待在姜家家庙为亲人祈福诵经,也不清楚这件事,不过—— 赵家小姐不是来找过大小姐吗?大小姐不如让赵小姐问问她的长辈,赵家人兴许知道这件事。” 听到这,姜寒烟松了口气。 如果赵丹姝的长辈知道,那不用自己说,她也会替自己打探一番。 改日,得约一约赵丹姝了。 饭后,姜寒烟回了自己院子,同时收到了簟秋从外头打听回来的消息。 不出所料,云申澜上京的事果然还没有消息,而关于云家,除了书香世家清流门第此类的称赞,再无别的信息。 而当年云家上京看望小姜寒烟的事也没打听到,这件事确实是高门大户之间的密闻,寻常百姓根本不得而知。 虽说确实好奇当年的事,可并不妨碍第二天姜寒烟出门逛街。 济世堂。 上京赫赫有名的医馆,杏林世家张家开的铺子,上次姜寒烟的三根银针就是在此换取的。 “姜小姐来了,快请快请。” 济世堂的小厮一见到姜寒烟,忙不迭露出谄媚的笑,把人迎上二楼。 虽然不知道姜小姐跟东家张大夫有什么关系,但上次,他们亲眼所见,年逾花甲的张大夫笑得开怀,亲自把这位姜小姐送出医馆的门。 从此以后,他们就知道姜小姐是济世堂的贵人。 一踏上二楼,得到消息的张大夫的儿子,小张赶忙迎了上来:“有失远迎,姜小姐请上座。” 姜寒烟不是来寒暄的,虽然人形牛逃跑了,但她院子里的地也翻完了,该种上草药了。 她开门见山道:“小张大夫,你们医馆的郎中会上山采药吗?” 小张点点头:“这当然,姜小姐为何这么问?” 姜寒烟拍出一张单子:“我想要一些草药,可不方便上山,若是贵馆的郎中有上山的打算,劳烦你们帮我带几株回来,价钱可以商量。” “原来如此。” 小张恍然大悟,接过单子一看,发现都是些寻常的草药,多问了一嘴:“姜小姐还懂得种草药,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种植法子?” 他看着眼前刚刚及笄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无他,上次姜小姐用来换银针的药方子,他爹跟族中几位老大夫讨论了许久,一致认为这方子精妙无比,是可以救万千性命的存在。 用这方子换三根银针,不管是姜小姐自己用还是给别人,都能说明她远不像表面瞧起来如此简单。 他爹说了,这样的贵人就是供起来也不为过。 姜寒烟摇摇头:“就是想种了,种草药的法子也就那样,还能种出花来不成?” 她知道小张大夫想从她身上再得到什么,却并不厌恶。 各取所需罢了。 小张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笑:“让姜小姐见笑了,馆里的郎中每个月上山两次,下一次在月底,等草药到了,必定第一时间通知姜小姐。” 谈好了草药的事,姜寒烟打算去酒楼吃个饭,然后才回家。 街上热闹,坐马车反而没有走路来得快,姜寒烟就带着华年在街上穿梭。 她没有穿金戴银,身上的衣裳也是几年前的款式,可架不住她顶着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导致不少擦肩而过的百姓下意识回头欣赏她的倩影。 俗话说灯下黑,街上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姜寒烟身上,她旁边的华年就不幸糟了黑手。 一个小乞丐忽然从街角冲出,撞在华年腰上。 冲撞了人,小乞丐赶忙道歉:“小姐勿怪,小姐勿怪。” 华年并不在意的摆手:“无事,下次小心些。” 小乞丐把手背在身后,眼神躲闪:“多谢小姐大人大量。” 说完,他转身要跑,就在此时,姜寒烟瞥了他一眼,恰好见到一块熟悉的色彩。 “站住!” 姜寒烟眼神一直,大喊道。 她如果眼神没毛病,这小乞丐手里粉色的东西,应该是华年腰间的荷包。 然而,听了这声冷斥的小乞丐只是身躯一颤,直接撒腿就跑,显然是个惯犯。 “好啊,还真是个扒手!” 姜寒烟眉头一皱,站在原地没动。 可注意她惹眼容颜的人实在不少,她不去追,也仍然有不少人自发的拦住小乞丐。 小乞丐没跑成。 华年又气又恼的上前夺回自己的荷包:“你这小乞丐,怎么手脚这么不干净!” 这可是青天白日,还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样都敢偷人荷包,胆子也太大了吧? 姜寒烟提醒道:“打开荷包数数,看看银子少没少?” 华年又是一惊,赶忙解开荷包清点。 好在发现的及时,荷包里的银子一个不少。 瞧热闹是人的天性,这会儿,姜寒烟身边围了不少百姓。 百姓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你还别说,现在的小乞丐是越来越厉害了,上次就有个贵公子被偷了荷包,偷荷包的乞丐当场抓了现行,后来乞丐丢下荷包跑了,贵公子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就没追,谁知道打开荷包一看,里头的银子早就没了!” “这是厉害吗?分明是猖狂,他才小小年纪就敢偷荷包,长大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就是!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把他扭进衙门!” “对!扭进衙门!” 周遭的百姓越围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扭进衙门’这四字大山一样铺天盖地的向小乞丐压去。 小乞丐脸色一白,他不能被送进衙门! “不要,小姐您别把我送进衙门,求求您了小姐!” 他心慌不已,赶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求您了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偷您荷包的,我实在讨不到钱,我的妹妹就要病死了,求小姐大发慈悲,饶了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周遭的声音安静下来,只剩下小乞丐有气无力的哭声回荡。 这时,忽然有人认出了小乞丐。 “诶,这不是哑巴郎中家的柱子吗?” 第37章 眼瞎就得治 “诶,这不是哑巴郎中家的柱子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纷纷发出惊讶的抽气声。 “可哑巴郎中前阵子不是病死了么,柱子和他妹妹岂不是……孤儿!” 本来还义愤填膺的百姓,脸上闪过愧疚。 哑巴郎中身世凄苦,来京城讨生活的时候媳妇就死了,孤家寡人带着俩孩子。 他活着的时候,没少为他们这些穷苦人家看诊,就连给病人开的药方都是药铺里最便宜的。 甚至有些穷人病了买不起药,都是哑巴郎中自己破费买的药,不少街坊邻居受过他的恩惠。 也因为这类恩惠,哑巴郎中本就不富裕的家更加艰难,上个冬天,身体不算强健的哑巴郎中竟然没熬过来。 他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八岁的儿子和五岁的女儿。 两孩子连自己都养不活,街坊邻居见他们可怜,自发捐银子给哑巴郎中买了一副薄棺,让他入土为安。 一传十十传百,这条街的百姓都听说了此出人间惨剧。 虽然哀叹孩子的命运,可谁都无能为力,更别说收养了孩子。 自然而然,这两个孩子就成了吃百家饭的孤儿。 柱子仍然在哭:“我不是故意要偷小姐的银子,我只是,只是想给妹妹看病买药,我不想进衙门,不想!” 百姓们谁也没说话,小孩的哭声自然清晰传到了人群后头。 后方的一架马车上,一个丫头好奇踩在车板上,踮着脚尖往人群中央瞧。 她身后还有一位模样倨傲的小姐。 小姐忙问:“翠英,他们在瞧什么热闹?” 翠英伸长脖子,一眼就见到人群中打眼的姜寒烟! “小姐,好像是赏花宴上表演绝活的姜小姐。” 身为光禄大夫方家嫡女的贴身侍女,翠英常跟在小姐身边,参加过不少宴会,见过不少才艺惊人的小姐,若是印象深刻,莫过于三公主赏花宴上的一场‘天女散花’! 于是,姜寒烟的模样深深刻进了翠英脑海里。 只是,自己小姐似乎因此恨上了姜寒烟。 “竟然是她?我们下去看看!” 方琼玉一听,顿时来气。 好个姜寒烟,上次要不是她打坏三公主的花,让三公主没了欣赏才艺的兴致,自己提前准备了一个月的笛曲‘有凤来仪’连表演的资格都没有! 她整个月的辛苦都白费了! 她倒要看看,今天的姜寒烟身上有什么热闹可凑。 想着,倨傲的主仆俩就挤进人群,来了最前头,也迅速弄清了事情的起因。 “姜寒烟你至于么,居然对一个孤儿不依不饶?” 一道骄纵的声音打破凝滞的空气,人群中忽然让出一条道,出声的方琼玉满身傲气的出现在姜寒烟眼前。 “你的银子不是没丢吗?再者,孩子也是情有可原,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把人送进衙门不可?” 打听消息的时候,百姓你一句我一句,方琼玉就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姜寒烟提议要把柱子送进衙门。 她本就不服姜寒烟,好不容易抓住一丝姜寒烟的错处,怎么能放过? 也不知是谁给她的底气,让她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于是乎,穿着一身素衣的云申澜在听见字正腔圆的‘姜寒烟’三个字后,果断停下了脚步。 姜寒烟上下打量眼前陌生的女子,凑近华年耳边:“这是谁?” 谁家的小姐,官大不大? 她靖安侯府大小姐的身份能不能压住? 华年虽然没跟着小姐参加过许多宴会,可上次的赏花宴她多留了个心眼。 她低声道:“小姐,这位是从二品光禄大夫方家的嫡女,方琼玉。” 按大魏朝的爵位来论,一品国公爷,二品侯爷,三品伯爷。 好巧不巧,靖安侯正好跟光禄大夫的品阶不相上下。 姜寒烟抿了抿唇瓣,便宜爹真是不争气,换了两个媳妇了也没混上国公爷的位置! 她正了正神色,淡淡道:“方小姐是不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咄咄逼人。” 也就最开始华年指责柱子手脚不干净,直到现在,都是柱子在哭,和百姓的议论声。 甚至,姜寒烟也没搞懂柱子究竟什么来历,妹妹为什么病,病得怎么样? “人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在却跪在地上向你求饶,这不是咄咄逼人,是什么?” 方琼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本以为姜寒烟只是没有教养,谁知道她如此可恶,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一个孤儿! 说着,她拍拍翠英的手:“翠英,把荷包拿来。” “你叫柱子是吧?” 方琼玉弯下腰,作势要把地上的柱子扶起:“你妹妹病了没钱买药吗?我这儿有二十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柱子无论如何也未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转机,他欣喜若狂,换了方向跪拜。 “谢谢大小姐,大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柱子永世难忘!” 围观的百姓有的惊讶,有的欲言又止。 惊讶的是二十两银子可不少了。 欲言又止的,是从前被柱子祸害过的百姓。 原来在此之前,柱子就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却没敢把主意打到贵人身上,专挑平头百姓下手。 平头百姓身上能有多少钱? 索性被偷银子的百姓损失都不算大,柱子遇上贵人是他的运,他们又何必插手?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偏偏方琼玉阴阳怪气。 “好了,柱子你起来,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下次还是小心些,别再招惹这位姜小姐了。” 华年皱眉,当即开口:“方小姐此言差矣,明明是这孩子先偷我荷包的!” “可他只是一个孩子!” “再说了,他偷银子也不是为了自己,柱子的妹妹都要病死了,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姜寒烟,你如此视人命如草芥,难怪身边的下人也这么仗势欺人!” 方琼玉摇着头道,一番正义凛然的话引来一些百姓的称赞。 “你——” 华年气急,刚想上前理论就被自家小姐拉了回来。 姜寒烟冷冷的瞟了眼方琼玉。 想博个好名声可以,可想踩着自己博名声,她真的不怕摔死吗? “方琼玉,眼瞎得治。” 第38章 果然是蠢货 “方琼玉,眼瞎得治。” 姜寒烟的话音如珍珠落地,字字清晰,忽如其来的强势让围观的百姓下意识闭了嘴。 就连方琼玉也是一愣,半晌才带着薄怒开口:“姜小姐倒是让我开了眼,果然是个没教养的,连说话都如此粗鄙,难怪你不肯放过柱子,原来是想草菅人命!” 在大魏,没有母亲即被视为无人教养。 被冠上没有教养的女子,莫论不好说亲,就是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 姜寒烟可以不在意,但宝华寺当日她就下定了决心,要用这具身体好好的活着,活得堂堂正正,璀璨光明。 她想,这不光是云棠君最大的遗憾,也是小姜寒烟自己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想。 就凭此点,她不允许方琼玉踩着自己,一步步走上道德高台,又返回来指责自己没有道德。 道德绑架这类东西,她前世看得还少吗? 姜寒烟眼里闪过讽刺:“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爹是从二品的光禄大夫吧?” “没错,有什么问题?” 方琼玉不明所以,却下意识的抬头挺胸,京城乃天子脚下,这里的贵人自然比砖瓦还多,可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才能称得上真正的‘贵人’! 一听这话,围观的百姓倒抽一口冷气,谁能想着这位小姐还是从二品官员家的千金? 耳边传来的惊叹声让方琼玉更加倨傲,她生来就是要被万人艳羡的! 上次既然未能在赏花宴上大展身手,这次就拿姜寒烟来开刀! “问题大了去了!” 姜寒烟话音一冷:“光禄大夫,是当今圣上的侍从顾问,负责顾问议政,教化百姓和举实臧否,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你爹的教养吗?” 骂人不骂爹,等于没骂。 而且她一眼就看穿了方琼玉的本性,她无非仗着自己家室出众,才敢站在这里慷他人之慨。 果然,方琼玉脸色大变:“你强词夺理什么,明明是你不肯放过柱子,柱子的妹妹都要病死了!你不可怜他,我可怜,我给他银子让他妹妹看病,你无非是嫉妒我心地善良,扯上我爹做什么?” “我瞧你不仅是眼瞎!”姜寒烟戏谑的笑道:“你还愚蠢!” “病得要死的人是柱子妹妹,你心地善良,为何不派人把柱子妹妹送往医馆,反倒在这儿施舍银子给偷人荷包的柱子?” 她的话像拨开厚重烟雾的大手,一下让百姓们看清了这片浑浊底下的清澈。 人群中的云申澜眼眸一亮,目不转睛的盯着姜寒烟,一张淡然的脸上不知是喜是悲。 “我……” 方琼玉一时语塞,找补道:“那是柱子的妹妹,我把银子给柱子,不就相当于给了他妹妹?” “一码归一码。” 姜寒烟的话仍在继续:“且不说银子最后用在谁的身上,你觉得你如此做法对吗?起到教化百姓的作用了吗? 不问自取即为偷,偷就是错,不管偷盗者究竟有什么苦衷,错就是错,黑的就是黑的。 你真要心地善良,真要对得起光禄大夫之女的教养,就应该把柱子妹妹送到医馆,告诫柱子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只字不提在大魏盗窃者该当何罪,就把银子给了他!” “你是要以身作则,告诉天下人他是个孩子他有苦衷,所以他即使偷了别人的荷包也没有关系,对吗?” 这,或许在方琼玉看来没什么。 可在柱子看来呢? 自己偷了银子被人发现,本以为大祸临头,谁知半路出来一位‘心善’的小姐替自己说话,于是自己不光没被惩罚,还得了一笔银子!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姜寒烟眼里带着讽刺,如果柱子将来能走上正途,此事也就算了。可他若是走错了路,方琼玉今天的一番举动就是助长他嚣张气焰的一把火! 她的一番话如同惊雷般劈在方琼玉脑袋上,她顿时哑口无言。 甚至半分学识没有的百姓也开始醒悟,纷纷用异样的眼光望向方琼玉,低声议论起来。 “大魏律有言,诸盗者,不得财笞五十,一尺杖六十,一匹加一等,五匹徒一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言外之意,实施偷盗的人,没偷到钱的,鞭笞五十,偷到一尺布或价值约一尺布的东西,杖责六十,偷到一匹布或以上的,杖责一百二十,价值达到五匹布的,则流放边疆服劳役一年。 听到这,拿着银子的柱子脸色发白。 他以为偷荷包被人发现,自己顶多挨一顿揍,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方琼玉也慌了,忙辩解:“我自然有把柱子妹妹送到医馆,顺便告诫柱子的打算,是你把我拦住,非要在这里……出风头,姜寒烟,你就是想来出风头的!” 她反咬一口,本以为姜寒烟愕然。 却不料姜寒烟轻蔑一笑:“好,那我倒要问你,这二十两银子,你还继续给他吗?” 方琼玉眼里闪过一阵迷茫,却不敢掉以轻心,飞快的思索了一番道:“给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姜寒烟又问:“给了之后呢?” “给了之后……” 方琼玉顿了顿,脑中飞快转动:“我好生交代柱子照顾好他妹妹,回府之后,我必定向爹提议,把柱子和他妹妹送往善堂去,以免他日后无人教导,再犯错事。” 她一番话自然引来百姓称赞,好人做到底,莫过于此了。 谁知姜寒烟浅嗤一声,一双星眸冷得彻底:“本以为你是对不起光禄大夫的教养,没想着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居然连小儿抱金过闹市的道理都不懂!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柱子大笔银子,好心人见他遇上贵人,再也不用帮助,为他高兴。 不怀好意的人呢?见他和快病死妹妹手里拿着二十两银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未等你回府禀报,盯上柱子的人早就心生歹念把他银子抢了,或者怕柱子找贵人告状,干脆杀人灭口,你以为自己是帮他? 你是害他!” 字字珠玑,字字铿锵有力,听到这的方琼玉终于熬不住,两腿一软。 第39章 模样清俊的穷酸书生 “好!” “说得有理!” 听了姜寒烟一番话,在场的百姓如同醍醐灌顶,清风荡尽浑浊,只剩一片清明。 人们鼓起掌来,为姜寒烟喝彩。 而听了全程的柱子也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 华年望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本也没想把柱子一个小孩闹哭的。 想着,她不由得上前,把柱子从地上拽起来道:“你要是认错,就跟我大小姐磕头道歉,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你这次了。” 姜寒烟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 其实柱子一开始就知道错了,他还跪在地上求饶来着,姜寒烟让他跪着也是想看看他的态度。 如果柱子心存侥幸,那这件事就没完。 他若是真心诚意悔改,就让他长个记性,以免下次再犯。 只是谁想着,半路杀出方琼玉这个程咬金。 本来柱子只记一年半载,现在好了,有了方琼玉的插手,怕是能成为他一生的愧疚。 姜寒烟无奈道:“别哭了,你妹妹的命要紧,先带我去看看你妹。” 想起病重的妹妹,柱子的哭声戛然而止,揉了揉泪眼,指向某个方向:“我家在那边。” 说完,他就迈开短腿准备带路。 然而刚走出一步,柱子转身把荷包送至面无血色的方琼玉面前:“谢谢大小姐,您的银子我不要了,谢谢……” 姓姜的小姐说得对,自生活在京城的最底层,没人比他更懂银子对一个穷得快活不下去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需要钱,可他更想和妹妹好好的活着,因为这是爹临终前的最后一个交代。 “你这……” 方琼玉气急,白眼狼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见她不接,柱子反而急了,动作强硬的把荷包塞回翠英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姜寒烟则迫不及待的跟上,围观的百姓愣了一会,也下意识追了上去。 人“哗啦”一声走散,只剩下敢怒不敢言的方琼玉。 该死的,她的脸面又一次被姜寒烟踩在了脚底,该死的姜寒烟,她是故意与自己做对的吧? “翠英,我们走。” 方琼玉紧紧抓着翠英的手,才未腿脚一软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径直闯进余光,还有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小姐且留步。” 云申澜拦在方琼玉身前,谦卑的行了个书生的拜礼。 什么穷酸的东西,也敢拦住本小姐? 方琼玉带着怒意抬头,瞧清来人的面容时,怒意却春风化雨的散了,随之浮起的还有一丝可惜。 只见眼前的书生面如冠玉,两道剑眉英挺,眸中虽有倦意却暗含华光,鼻若悬胆,薄唇也恰到好处的秀气,只是身上穿着下人才穿的麻衣,也没有玉佩香囊,脚底踩着的草鞋还沾满黄泥。 原来是个模样英俊的穷酸书生。 “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面对这张耀目的脸,方琼玉说不出难听的话。 云申澜浅笑:“小生冒昧,刚才从姜小姐口中得知小姐乃光禄大夫之女,难怪小姐如此钟灵毓秀,虽然大家都认同姜小姐的话,但小生却觉得,方小姐您做的没错,您只是想帮一帮孩子,何错之有?” 听了这奉承的话,方琼玉惨白的脸色缓了缓,语气却依旧冰冷。 “那就多谢公子赏识,不知公子还有何贵干?” 云申澜眸中闪过一道暗光:“方才从二位小姐的对话中得知,方小姐似乎认识姜小姐,小生并无其意思,就是想了解了解这位口齿伶俐的姜小姐。” “若是小姐不方便,那就不打扰了。” 又是姜寒烟! 姜寒烟这贱人到底给其他人灌了多少迷魂汤,凭什么一个个的都对她改了观? 明明在此之前,提及姜寒烟,大家都不甚在意的。 自从赏花宴之后,大家都对她赞赏起来! 凭什么? 这些赞许本该是属于自己的,是姜寒烟这贱人横插了一脚。 方琼玉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刚想把眼前人赶走,可心思一转,改了主意,笑得意味不明。 “原来公子想了解姜小姐,还真是一言难尽。” “方小姐果然宽宏大量,那小生就叨扰了。” 达到目的的云申澜粲然一笑,竟然让方琼玉身边的翠英一瞬间红了耳廓。 这么清俊的书生其实挺难得的…… 这边,并不知道云申澜早就来了上京的姜寒烟,已经出现在柱子家门前。 哑巴郎中虽然穷,但在衣食住行上没亏待过两个孩子,入眼是一间黑瓦盖的屋子,没有庭院,踏进门槛就是起居的正堂,屋子朝西。 屋里的窗关的严严实实,一丝光都照不进来,显得屋里黑漆漆的。 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开窗通风,屋里的味道也不算好闻。 姜寒烟皱着鼻子进去,闻见一股病气的腐朽味。 “妹妹,妹妹!哥哥带人来救你了!” 柱子在光线昏暗的室内几乎不受影响,精准的奔至一张床边欢呼。 回应他的却是两三声嘶哑的咳嗽。 听到这的姜寒烟眉心一跳,快步走近床边。 只见不大的床上铺着厚厚的被子,一张形容枯槁的小脸藏在其间,如果不是她还有光亮的眼,姜寒烟都以为她是死了。 姜寒烟不再多想,上前为人把脉。 柱子的妹妹确实是病了,本来只是简单的风寒,但拖得太久了,发展成肺炎了,幸好还有的治。 “外头的人还在吗?” 华年点头:“小姐,在的。” “好,问问外头有没有人愿意帮忙,把柱子妹妹送往张家医馆?” 华年出去了。 姜寒烟站在柱子面前:“我跟张家医馆的掌柜有些交情,我可以帮你支付你妹妹的医药费,但是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你要是想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就该好好想一想办法,哪怕是找间铺子里当学徒,也好过干偷盗勾当,你明白了吗?” 帮柱子治好妹妹的病,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还是那句话,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第40章 死了?谁? 发生了柱子的事,姜寒烟没心情继续逛街,带着华年回了府。 然而回时才想起,她还没托人把柱子妹妹的医药费送去张氏医馆掌柜的手里。 想着,她只好喊来簟秋。 “你把这些银子送去张氏医馆的掌柜,说是本小姐答应的医药费。” 簟秋领了命,很快离开侯府。 没想到的是,簟秋迅速而回,还带回了一个新的消息。 “小姐。” 簟秋凑到姜寒烟耳畔,低声道:“奴婢去张氏医馆送钱的时候,掌柜却说早就有人垫了药钱,还有,垫钱的人跟掌柜留了一句话要带给小姐。” 姜寒烟的好奇心吊了起来:“什么话?” “垫钱的人讲,他姓云。” 簟秋眼中的光闪烁不定,前些日子小姐刚让她调查江南云家的消息。 现在就出现了一个姓云的人,这是巧合吗? “呵。” 说曹操曹操到。 姜寒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知道了,你先下去。” 簟秋脸色一紧:“小姐,您不去查查么,这太可疑了!” “不必查,他自己会上门。” 这么一想,云申澜还挺厉害的,大家都以为他还在上京的路上,可实际他早就到了。 甚至今天自己遇上方琼玉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围观,所以才能这么及时的替自己把银子垫上。 “下去吧。” 簟秋不明所以的走了,厢房里安静下来。 姜寒烟则拿起簟秋送来的几张纸,逐字逐句的读下去。 果然,云家身在江南,就算闻名天下,在京城查到关于他们的信息还是少之又少。 都是一些什么书香世家,大魏名流之类的字眼,一点可用的信息都没有。 身处信息不发达时代的悲哀莫过于此。 未等她垂头丧气多久,华年也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小姐,太师府的下人送来了一封赵小姐的亲笔信!” 赵丹姝的信? 姜寒烟懒洋洋的躺在榻上:“你念给我听。” 原来是一封邀请信,赵丹姝在明月楼约了位置,打算明天邀请她一叙。 “小姐,您可要去?” “去,准备明天的衣裳。” 用睡觉来打发时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眼睛一闭一睁,就差不多是赴约的时候。 明月楼天字号包间。 “菜上齐了,二位贵人慢用。” 小二点头哈腰的退出包房,屋里只剩下赵丹姝和姜寒烟二人。 赵丹姝显然心情较好:“听说你昨天在街上大出风头,连光禄大夫家的嫡女方琼玉都比了下去,你可以啊!” 女子出门在外,脸面都是家世给的,但家世越高,女子却越不敢出门,生怕遇到了什么意外,辱没了自家门楣。 可方琼玉倒好,不谨言慎行就罢了,还敢顶着光禄大夫之女的名头耀武扬威。 赵丹姝平等的不喜欢每一个蠢货,补充道:“你猜今天上朝,光禄大夫会不会被多管闲事的御史弹劾?” 姜寒烟筷子就没停过,含糊说道:“管他做甚。” 她模样惹眼,明明一副冰清玉洁,不近人情的天上谪仙模样,此刻却双眼紧盯着桌上的饭菜,筷子舞得虎虎生风。 赵丹姝:…… “靖安侯府短你吃的了?真搞不懂,我祖母为什么想见你这样的人?” 听到这话的姜寒烟才依依不舍的抬眼,望向她:“咋了,你祖母也要找我看病?” “找我看病可得花不少钱呢,你先把银子准备好。” 说完,她继续埋头,风卷残云的炫。 赵丹姝险些没气的跳起来,她祖母可是超品诰命夫人,上一个开口想见的人还是当今太后,好个姜寒烟,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她气不过,上手夺下姜寒烟的筷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而且我祖母身体硬朗着呢,才不用你瞧病!” 没了筷子,姜寒烟只能被迫坐直,听身边一来就没闭上过嘴的女人说话。 提及病,赵丹姝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脸色严肃下来。 “对了姜寒烟,你应该还没听说,林梦月死了。” 姜寒烟冷静的眼眸顿时一颤:“林梦月?死了?” 林梦月跟死了,这搭配在一起,好冷门的字眼。 当初在万裳轩和三公主赏花宴见林梦月的时候,一见面相,就知道林梦月不是寻死觅活的人,她真要被逼至绝路,也该找个人垫背。 现在怎么就死了? “怎么死的?” 赵丹姝压低声音:“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了,可我觉得,这是安国公府为了保住脸面做的一点小牺牲而已。” 据她所知,从赏花宴回去之后,林梦月还有力气打砸院子,打骂下人,甚至放话要让姜寒烟和自己付出代价。 恨不得上蹿下跳把天捅烂的人,怎么可能自尽? 安国公,也就是林梦月他爹,是个出了名的老迂腐。 记得林梦月早几年前在万裳轩试衣服的时候,裙子大了从腰间滑落,光溜溜的两瓣屁股就这么被外人看见了。 安国公听说之后,竟然要把林梦月活埋了! 好在林梦月的娘亲一直护着,安国公才没下手。 但他嫌林梦月丢脸,还是把这女儿足足关了两年才放出去。 谁知道放出来没多久就是三公主的赏花宴,林梦月自作自受丢了清白。 赵丹姝觉得,安国公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并非没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姜寒烟立刻明白其中的龌龊,心里无悲也无喜。 “死了也挺好,摊上安国公这样狠心的爹,就是活着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但愿林梦月投个好胎,下辈子别遇上这样的爹了。 “说的有道理。” 赵丹姝点点头,又想起一桩安国公府的趣闻:“你知道林梦月有个孪生妹妹吗?” “她还有孪生妹妹?” 姜寒烟努力回忆着,她跟林梦月结梁子结得早,对她的事有点印象。 可她为何不记得有这回事? “怎么个事,跟我说说?” “我也不太清楚,说是养在金陵老家的,当初林夫人生的其实是双胞胎,林梦月是姐姐,妹妹一出生就身体不好,可能被什么东西冲撞了,要想活命只能送出京城。” “就这样,林梦月死了,林家没了嫡出的姑娘,这才想起这个妹妹。” 第41章 分享八卦,礼尚往来 “真稀奇。” 姜寒烟叹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那安国公府的嘴脸也太难看了。 “林梦月头七还没过吧?” 赵丹姝掐指一算:“没呢,离头七还有两天。” “啧啧,林梦月尸骨未寒,林家就想着把另一个嫡女接回来,简直太不要脸了。” 趁她说话的功夫,姜寒烟顺势夺回自己的筷子。 但她干饭的心思淡了大半:“对了,有一件事,云申澜已经进京城了。” 别人给自己分享这么多八卦,得礼尚往来对不对? 姜寒烟也没其他消息分享,只好把自己遇到的事说了出来。 谁知赵丹姝筷子都吓掉了:“他已经到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爹一直以为至少要半月,云申澜才能赶到京城,正因为如此,她爹昨晚还安排了人,在进京必经之路的驿站里候着,一有云家人的消息立马来报。 现在看来,这些已经不需要了。 不行,回去之后她一定要第一时间把这事告知她爹。 姜寒烟就把昨天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云申澜摆明了想见我,却要我亲自找他,你说他这是下马威,还是单纯不敢来靖安侯府?” 听到这,一向头脑敏捷的赵丹姝也愣住了。 云申澜未必不敢去靖安侯府,因为姜威早就没有当年那么硬气了。 谁让姜家刚出了嫡母纵容女儿陷害原配留下的女儿这桩丑闻,里面的受害者就是姜寒烟,是云申澜的表妹。 按理,云申澜想见姜寒烟根本不是难事。 可这么说的话,云申澜是给姜寒烟下马威了? 这也不应该啊! “我觉得不至于。” 赵丹姝想起了她祖母告诉她的事。 “江南云家虽然口头上跟你娘断绝了关系,还闹得沸沸扬扬,可实际上,当年云家根本没开祠堂划族谱,你娘的名字还在上面,也就是,你娘和你都是被云家承认的人。 而且对你,云家本该愧疚才是,毕竟没有从小把你养在身边,还让你在靖安侯府出了这样的意外。 云申澜这么做,很有可能是不知道找什么理由见你,同时也想知晓你是什么态度?” 姜寒烟摇头:“你不觉得云申澜这么做的时机不对吗?” 她觉得,云申澜昨天应该是围观了她打脸方琼玉的过程。 后来她还去了柱子家,如果云申澜真的愧疚,在她问谁可以把柱子妹妹送到医馆的时候他就该站出来。 可他没有出现,反而是借机垫了看病的银子。 这感觉,就好像躲着自己,也不甘心自己并不知他这个表哥的存在一般别扭。 姜寒烟把这别扭姑且称为下马威。 想见就主动来见她,玩什么猜谜游戏? 赵丹姝并不知她在想什么,撇撇嘴道:“你愁眉苦脸的,不会是还没见着表哥,就先反感他了吧?” 姜寒烟回神,手忙脚乱的夹菜,有种心思被人看穿的窘迫。 让她说中了,自己还真有些反感云申澜。 “你应该是被姜雪残害多了,对谁都下意识提防。” 赵丹姝忽然放缓了语气。 这不是姜寒烟的错,谁让她以前在靖安侯府过的竟然是如此不堪的日子,调查之前她觉得姜寒烟心思太重,调查之后只觉得心酸。 如果不是被狠心的王氏和姜雪残害,姜寒烟也不至于如此提防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哥。 想到这,赵丹姝忽然不嫉妒姜寒烟的美貌了。 美吧?是姜寒烟用六亲换的! “算了,不说他。” 姜寒烟岔开话题:“上次跟你说的打算,你准备到哪一步了?” 赶紧跟皇后娘娘讲她坏话,断了太子老色批的念想。 赵丹姝脸色沉重下来:“这件事恐怕没有你想的简单,我问了我祖母,连祖母都说这件事由不得你。” 若姜寒烟是个平民女子还好办,可她是靖安侯之女。 世家给女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女子及笄之后,自然要回报家族。 可大魏的女子既不能科举也不能做官,自己经商还要被人嫌弃丢人现眼,女子要如何回报? 说来说去,就只剩嫁人一条路。 与其说是嫁娶,不如是联合,你我强强联手,合作共赢。 总而言之,女子婚嫁从来身不由己。 “我祖母学问多,你要是真不想嫁给太子,就去问问她,刚好我祖母对你有兴趣。” 听到这话的姜寒烟倒是没拒绝:“那好,我改日下个拜帖。” 说着,门被人敲响,赵丹姝的侍女羌笛推门进来。 “小姐,姜小姐,太子殿下来了,如今正在楼下!” 姜寒烟夹菜的手一顿,今天出门真该看看黄历。 赵丹姝先是望了她一眼,才对着羌笛道:“知道了,你去门外候着,太子殿下上来了再说。” 实话讲,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这么巧,平常想见太子一面都要想方设法,如今不知咋了,不想见了,太子反而自己凑上来。 放下筷子没多久,包房外就传来男子的声音,随后门被羌笛推开。 “小姐,姜小姐,太子殿下到。” 盛熤站在门外,他一身月白锦袍,袍底绣着青竹,颜色淡雅,配合着天青色丝线绣出的竹叶脉络,金丝勾边,银丝为衬,光是一件衣裳就尽显君子端方。 “寒烟妹妹什么时候和赵小姐关系如此亲近了,都一起吃上酒了?” 他说着,却站在门外不肯进来。 只是他话语间,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小姐,亲疏远近就出来了。 姜寒烟没理他,兀自看了眼赵丹姝,却发现赵丹姝也在望着自己。 呐,早让你动作快点,太子闻着味来了! 他是太子,想来就来,咱们还能拦着? 那你太子妃的位置要不要了,赶紧去搞定他! 行,看我的。 赵丹姝收回眼神,露出一个笑容:“太子哥哥这话说的,京中与我能说上话的本就不多,我约姜小姐出来吃吃酒有何奇怪。” 盛熤哦了一声,说出的话却像个绿茶。 “我就说寒烟妹妹为什么不赴孤的约,原来是跟赵小姐喝酒。” 姜寒烟:…… 她为啥不知道自己跟色批有约? 第42章 人形牛,打钱! 姜寒烟礼貌的笑笑,也不揭穿盛熤的谎话。 “赵姐姐博学多识,我跟她聊得开心,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怎么也在明月楼?” 太巧合了,巧合的她都怀疑盛熤是不是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 如果真是这样,那让盛熤一个月想不了事的惩罚简直太轻了。 不行。 她得想个办法换更多的银针,争取早日把盛熤废了! “那一定是孤跟寒烟妹妹心有灵犀,对了,孤还有几句话想跟寒烟妹妹说,赵小姐不会介意吧?” 盛熤似笑非笑的看着赵丹姝,言外之意,是让赵丹姝回避。 赵丹姝脸色有些不自在,刚要起身,却被一旁的姜寒烟拦住。 “赵姐姐可是请客的东道主,哪有让姐姐起来的道理?” 姜寒烟笑起来眉眼弯弯,黑白分明的眼眸熠熠生辉,一张脸艳若桃李,又道:“太子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不介意的。” 狗男人,又想故技重施,对自己故作亲昵,然后借此让其他女人恨上自己。 有时连姜寒烟自己都搞不明白,盛熤这色批究竟想干什么? 不过她有所猜测,盛熤这人,一面爱慕着原身貌美的脸蛋,一面又享受他被各种女人追捧,和各种女人为了他争的你死我活带来的虚荣。 说到底,盛熤是自恋过了头。 听到这话的盛熤有些意外。 奇怪了,从前的姜寒烟听说自己想跟她单独说话,早就娇羞得耳根红透,可现在她不光没羞涩,怎么还跟之前最畏惧的赵丹姝有说有笑了呢? 他诧异的望了眼姜寒烟拉住赵丹姝袖子的手,加了把火道:“这如何行,这些话是孤打算说给寒烟妹妹一个人听,让外人听去了多不好?” 外人,说的就是赵丹姝喽。 姜寒烟用同情的眼神瞟了眼赵丹姝,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道:“那这样,我跟太子在外头说话,赵姐姐也不用离开屋子,怎么样?” 盛熤浅笑着答应:“这样也好。” 无论如何都不要紧,只要让赵丹姝眼睁睁看着,自己待姜寒烟,比待她这个内定的太子妃亲密多了就足够。 而且,他一点都不喜欢赵丹姝。 真搞不懂母后为什么要指定赵丹姝成为自己的正妃,这一板一眼的女人,无聊死了,甚至不如之前满眼都是讨好的姜雪。 但是姜雪该死,她居然想杀了自己的烟儿,她该死,该死! 天字号包间的门开着,赵丹姝坐在里头,而姜寒烟和盛熤就站在外面,靠在栏杆上谈笑风生。 然而,这谈笑风生只是单方面的。 望着姜寒烟垂在身侧反复捻搓衣角的手,赵丹姝哑然失笑。 身为太傅之女,又有曾经入宫服侍过太后,出身伏虎将兖州王家的祖母悉心教导,她从小就懂察言观色,并从中捕抓到对方伪装下的真实性情。 虽然跟姜寒烟只见过几面,但她还是发现了,姜寒烟不耐烦的时候手上总是特别忙。 赵丹姝虽然平静的目视前方,心思早就飘远了。 架不住盛熤的视线总若有若无的往自己身上飘,赵丹姝又回过神,看了门外说话的两人一眼。 只见盛熤把一张什么东西塞给姜寒烟,脸上的表情在赵丹姝看来,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盛熤跟姜寒烟说了多么动情的话。 可赵丹姝知道,盛熤这人,惯会伪装。 要不是为了太子妃之位,她可瞧不上这样虚伪又好色的男人! 而且别以为她不知道,盛熤不满皇后娘娘做的决定已经很久了。 门外不时传来盛熤温柔的笑,可赵丹姝听了,胃里却翻涌起一阵恶心。 门外。 把玉屏风散药方拿到手的姜寒烟心情大好,可惜盛熤仍像苍蝇一样嗡嗡的说个不停。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今日来此一趟想必不容易,要不太子还是回去忙?” 别来打扰她吃饭! 都明晃晃的赶人了,盛熤却还以为姜寒烟是欲擒故纵。 “寒烟妹妹是担心孤一会儿就走了?你放心,孤今日把事全都推了,专门陪着你!” 还是烟儿的脸好看,不似府里那些庸脂俗粉,而且说来也怪,自从上次在宝华寺见了烟儿,他对所有女人都索然无味,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那种事情想多了,身下还隐隐作痛…… 嘶! 盛熤忽然动作一滞,刚想着就开始疼了。 姜寒烟趁着机会,转身回到屋子里:“赵姐姐,咱们接着吃,别理他。” 以自己为中心的盛熤并未察觉出不对,转身跟了上去:“烟儿妹妹怎么还恼了,那孤给妹妹道歉,烟儿妹妹原谅孤如何?” 明明没有请他,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抄了圆凳坐下,还坐在赵丹姝和姜寒烟中间。 死开!莫挨老子。 姜寒烟假笑:“我跟赵姐姐说体己话,太子殿下在一旁是不是不好?” 盛熤跟没听见一样,转头喊来小二:“添一副碗筷。” 就这样,本来的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只是谁也没有想过,这一顿好好的午饭,差点吃成断头饭…… 明月楼位于朱雀街,朱雀街尽头有一家赌坊。 赌坊对面的茶楼,一个眉眼锐利,肌肤如玉的男人临窗而坐。 他低着眉,明明腰间配着军刀,敛眸思索的样子却无端有着悲天悯人的气质,仿佛一个不惧风雨,独行于黑暗的无心巨人。 可如果姜寒烟在这里,一定要大喊一声:‘人形牛,打钱!’ 可姜寒烟不在这里。 青锋按着刀上前,叩首后凑近越辞耳边:“王爷,灯笼下来了。” 越辞向外望去,对面赌坊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果然被人取了下来,他狭长的眼尾一扬:“点灯。” “是!” 青锋站在窗边吹了个口哨,挑担路过赌坊门前的贩夫丢下担子,一旁踩着板凳吃面的人丢下碗,茶楼下谈笑风生的客人脸色一肃,离弦的箭般朝着赌坊大门一拥而上。 更有甚者,踩着桌子一跃而上,猴子一样撞进了赌坊的二楼! 下一秒,一个跑堂模样的人被人用绳子绑着从赌坊二楼丢出。 跑堂吊在赌坊门前晃晃悠悠,仿佛随风晃荡的灯笼。 这就叫做点灯。 第43章 朝廷钦犯? “啊——” 一道惊喊,路过的妇人手里装满青菜的篮子都掀飞空中。 目睹了此一幕的百姓一片惊叫,纷纷面带恐惧的逃窜。 在慌忙逃窜的人影里,一道岿然不动的颀长背影逆着人流走向赌坊。 在他之后,是策马而来,掀起层层沙土的刑部侍卫:“闪开,闪开,刑部办案,死伤自负!” 为首之人显然认出是越辞的背影,他当即勒住马缰。 “吁——” 他翻身下马:“大人,属下已经命人包围了朱雀街四个出口,随时都可以抓拿钦犯,还请大人下令!” 一个个慌不择路的身影从赌坊大门冲出来,逃命的赌客推推搡搡,挤在不大的赌坊门口。 有人翻滚着出来,有人被冲撞的人流带出来。 吵闹,沸腾,像一锅烧开的水。 越辞勾唇:“是时候了,进去。” 接任刑部大司寇,顺天府交给他的第一个烂摊子就是缉拿潜逃在外八年的朝廷钦犯。 而线索,只有一张钦犯八年前的潦草画像。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庸宁王,他偏要争一口气。 而钦犯就藏在眼皮子底下,顺天府的人竟然毫无察觉。 一群蠢货! 赌坊里,与案件无关的赌客跑了大半,小半猫在赌桌底下吓得直打摆子。 “噗嗤”一声,刀剑贯穿血肉,红色的刀身拔出来,迸溅一地热腥的血。 这朝廷钦犯,八年来一直活在京城,最后开了家赌坊,甚至就地扎了根,他利用赌坊里不明所以的打手掩护自己。 刑部杀的,就是这些明明知道了真相还负隅顽抗的人。 “不好,有暗道,那人逃了!” 青锋快步冲进堂里,怒目里写满了不甘。 狡兔三窟,这潜逃了八年的钦犯果然狡猾! 越辞眉头轻皱:“追!” 好在早就派了人守住朱雀街的入口,钦犯想逃,除非能上天遁地。 此时,明月楼对面的客栈。 客栈有马棚,为了方便马喝水,马棚边上还有一口井。 “哗啦——” 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井水里冒出来,他气还没喘匀,就抠着水井的岩壁往上爬。 刚探出脑袋往外一瞧,明月楼门前标志着太子殿下的马车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然而,他刚从水井里钻出来,远处就传来马蹄声,为首的越辞眼神一寒。 “在这儿,抓住他!” 明月楼里。 盛熤筷子给姜寒烟夹了块梅子鸭,目光里写满期许。 “寒烟妹妹,尝尝。” “多谢,吃不下了。” 姜寒烟看了眼盛熤的筷子,又看看摆在一旁的公筷,一阵无语,这多冒昧啊,给人夹菜不用公筷? 被拂了好意的盛熤也不恼,转头也给赵丹姝夹了一筷子菜,还自以为自己端水很平。 谁知赵丹姝也是笑笑:“多谢太子殿下,可臣女不喜欢白玉菇,吃了不消化。” 难怪姜寒烟如此嫌弃太子殿下,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 连她家里的下人都知道布菜要用公筷,盛熤还是太子殿下呢,这也不知道? 接连被两人拒绝的盛熤一阵挫败,继而是丝丝的恼怒。 好个姜寒烟,好个赵丹姝,居然敢拒绝自己? 也不想想她们什么身份,本太子给她们夹菜,是她们三生修来的福气,她们还敢拒绝,真是不知好歹! 他摔下筷子,刚要责备,就听外面一阵吵嚷的声音。 “啊!” 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尖叫,包房里的两人一愣,然后对视一眼。 外面是发生什么了? 只觉得吵闹声越来越近,赵丹姝眼皮一跳,竟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盛熤本来就气头上,这会儿更是借机发难,只见他不虞的推开厢房门:“德正,外头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打搅本太子吃饭了!” 盛熤的侍从德正赶忙跑来,脸上有些惨白:“太子快走,有朝廷钦犯潜进来了,刑部正在抓人!” 朝廷钦犯? 听到这的羌笛脸色一变,赶忙回到厢房:“小姐,这里危险,咱们还是快些离开。” 华年也忧心忡忡的来到姜寒烟身前。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朝廷钦犯逃到这来? 盛熤脸上有些挂不住,本来是想和两个女人好好亲近一番,谁想着发生这样的事,刑部刑部,一定是戴罪的孽障搞出的鬼! 他扯出了难看的笑,转身对着两个女人说道:“今日算孤招待不周,下次一定亲自登门给二位赔罪,来人,护送孤和两位小姐离开!” 姜寒烟和赵丹姝也不停留,带上自己的侍女随着护卫走了。 谁知刚出门,走廊尽头躲着的小二就惨叫一声,踉跄倒地,殷红的血液如水流一样漫开。 “啊!” 赵丹姝吓得发出一声惊叫,下意识抓住了身边人的手。 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杀了小二的凶人露出头来,只见他满身殷红,身上的衣裳还滴滴答答滑下红色的液体,分不清是血或是其他。 他望见了太子等人,眼眸一亮,拿着手中沾满血污的刀径直上前。 不知是否错觉,姜寒烟竟从歹徒眼中见到一丝欣喜。 她诧异的望了眼苍白了脸的盛熤。 奇怪,难道这歹徒是认识盛熤?冲着盛熤来的? “歹人休走,还不速速投降!” 明月楼不算宽敞的楼梯上挤满了刑部的人,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无端让人心头一紧,眼见这些人就要冲上来抓自己,此人心一狠,竟然猛兽般扑了上来! 盛熤也吓得不轻,扯着嗓子大喊:“杀了他,别让他过来!” 可他今天只是随意出门,并无护卫,也只是带了四个伺候笔墨的随从。 随从们都吓得不轻,身体僵直,更别说反应过来保护人了。 姜寒烟见势不妙,扣住赵丹姝的手腕往身后一拽。 谁知歹人冲上前后,目眦欲裂的大喊:“太子殿下,救我!”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都愣住,错愕的望向盛熤。 眼见着歹人离盛熤越来越近,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 “嘭!”的一声巨响! 一道矫健的身影翻过栏杆,一脚踹飞了即将扑上太子的歹徒! 第44章 杀人灭口 踹飞歹徒的身影矫健,如燕鸟般轻盈,又似虎豹般迅捷。 强有力的两条腿,劲瘦的腰,迅速在姜寒烟眼前闪过,而后是两只修长的手臂,和宽阔挺拔的背肌。 姜寒烟甚至有想要拍手称好的冲动,这衣服底下标准的肌肉要是放在她办公室,谁进来不得说一声标致? “嘭!”的一声巨响,朝着盛熤扑过来的人径直撞在厢房的木门上。 一阵木头断裂的噼啪声随之响起,木门不堪重负,哗啦一声,也跟着歹徒一起砸在地上。 越辞撑着围栏落在地上,两只鹰隼般锐利的眼紧锁着地上歹徒。 “还想跑?” 他新官上任第一次拿人,要是把人放跑了,他的脸往哪搁?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寒烟却是一愣,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这短暂的几秒里,刑部的人从楼梯冲上来,乌泱泱的人把厢房包围起来,从赌坊逃进明月楼来的歹人再也无处可逃。 “王爷!” 青锋紧随其后的上来,刚要开口,看清越辞身后的人,脸色一变:“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怎么也在? 青锋的话仿佛惊醒盛熤的一道梵音。 盛熤身躯猛地一震,从脚底爬上后颈的死亡恐惧如镜子一样破碎,锋利碎片扎的他恼羞成怒:“越辞,是你!” 听见声音的越辞转身,眉眼里没有一丝波动,俊美无俦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轻笑,丝毫不像是刚刚从一楼跃上,还把人踹了人仰马翻的模样。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太子殿下,好巧!” 他转过身的一瞬,姜寒烟就认出了他。 可奇怪的是,自己凝望进他的眼,却没从他的眼中捕捉任何一丝相识,就好像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一样。 啧,真能装。 姜寒烟暗自腹诽,眼神扫过化成灰都认得出来的骨相,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人也是欠自己一万两银子的人形牛! 看着越辞玩世不恭的脸,盛熤恨得牙根痒痒。 刑部大司寇这位置他盯得好好的,本来打算推自己的人上去。 银子和人情上,他花了不少功夫,本以为大司寇的位置十拿九稳! 可谁能想着,这罪臣之子一回京,父皇就给他安排了这么重要的差事。 也不知道父皇究竟在想什么? 盛熤刚要开口,被刑部团团围住的歹人却忽然大喊:“太子,太子殿下救我!” 歹人声音嘶哑,才大喊一声就从嘴里吐出一口殷红的血,足见越辞一脚踹的不轻。 可无人关心他的伤势,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盛熤脸上。 越辞忽然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太子殿下,这朝廷钦犯好像认识你,还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回应?” 盛熤满脸厌恶:“诬陷!你这是诬陷,孤根本不认识什么朝廷钦犯!” “太子殿下!”歹徒脸上划过不甘:“太子殿下,当日在杨花潼我们见过,殿下救我!” 他不能落进越辞手里,他会死的,可他不想死! 听到“杨花潼”三个字时,盛熤的脸“唰”的一声白了,眼神也闪过慌乱。 杨花潼的事,为什么会有人知道? “一派胡言,孤从未去过什么杨花潼,也不认识你!” 他呵斥着,再扭头怒视越辞的脸:“好啊,定是你这孽障搞的鬼,你刑部抓人,好端端的抓到明月楼来了?孤看你一定是蓄意报复,你等着,孤一定把这件事如实禀报给父皇,让父皇来裁决!” 他声音响亮,不知是问心无愧才理直气壮,还是心虚了刻意拔高音量来为自己壮胆。 面对他的愤怒,越辞岿然不动,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劳烦太子,刑部大司寇有随时入宫觐见的权利,待下官抓了人,自当禀报圣上,还望殿下好好想一想,这杨花潼到底如何解释为好。” 说着,越辞转身盯着朝廷钦犯,大手一挥:“拿下他!” 三个字如同催命咒一样钻进歹人耳朵里,他猛烈挣扎,杀红了眼的他奋力挣开按着自己的侍卫,面目狰狞的想要夺过侍卫腰间的大刀。 “不,救我,殿下救我,杨花潼,刘大人,舞姬!救我!” 越辞放下手的动作一顿,深邃的眼眸如蛇一样盯住身旁的盛熤。 钦犯每喊出一个饱含恐惧和怒意的字眼,盛熤眼中就多一层波澜。 “住口!” 盛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侍卫手中的刀,如愤怒的野兽冲上前:“孤让你一派胡言!” 就在此时,另一道身影比盛熤更快,先一步抽刀。 “镪!” 短兵相接的蜂鸣声在不大的厢房里荡开,只见盛熤朝着钦犯砍去的刀被另一把刀重重压着,刀尖不堪重负的插进了钦犯身前地板上。 而持着另一把刀的人,正是刚才从一楼一跃而上的越辞。 越辞嗤了一声:“殿下急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杀人灭口。” “你!” 盛熤梗着脖子,再也没了方才的镇定。 见此,越辞挽了个刀花,刀柄重重砸在呆若木鸡的钦犯后颈。 钦犯眼睛一翻,瘫软无力的倒在地上。 青锋见状,赶忙训斥道:“你们这群吃干饭的,居然连人都按不住,竟然要王爷亲自出手,还不快拿绳子把人捆起来带走!” 越辞欣赏的望了眼青锋,最后似笑非笑的说道:“做得好。” “犯人已经缉拿归案,咱们走!” 本以为只是抓一个潜逃在外的犯人,现在嘛,似乎有意外收获。 越辞心情大好,视线从眼前几人身上一扫而过,却不料撞进一双黝黑黝黑瞧大戏般的眼眸里。 他的假笑一僵,想起当日被绑在椅子上的一记耳光,侧脸一阵幻痛…… 眼不见心为净,他飞快移开视线。 刑部的人来时气势汹汹,离去的时候同样声势浩大。 最后,赵丹姝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明月楼,反正等她缓过神来,人已经坐上回府的马车了。 “回神,吓傻了?” 姜寒烟抓着赵丹姝的胳膊就是一阵摇晃,直至见一双愕然的眸子恢复清明。 “盛熤,他——” 赵丹姝紧紧抓着姜寒烟的手:“你看见了吧?盛熤他摆明就是……” 第45章 十恶不赦的异姓王 杀人灭口! 脑中仅存的理智告诉赵丹姝,绝不能说出后面的话。 可她的心慌乱跳着,似乎有什么要夺胸腔而出! “行了!” 姜寒烟一把撸起赵丹姝的袖子,找准一个穴位狠狠一掐。 “啊!” 赵丹姝吃痛大喊一声,挣开姜寒烟的手,疼的眼泪都逼出来了:“你干什么?” “冷静了吧?” 姜寒烟拍拍手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他了吧?” 杨花潼,刘大人,舞姬。 这三个名词毫不相关,可里面蕴含的信息偏有无限种可能。 今天这件事,或许深挖下去还有惊喜。 但她没有兴趣,反而有些高兴。 原来人形牛是刑部的人,至少今后她追债有了方向,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赵丹姝吸吸鼻子,疼痛让她彻底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爹才行!” 好好的吃个饭,居然遇上这样的事? 还有庸宁王越辞,简直太嚣张跋扈了! 明月楼可是公众场合,他就这么派人打砸酒楼,难道不怕被其他朝臣弹劾吗? 片刻后,赵丹姝又觉得自己愚蠢,庸宁王本就是罪臣之子,他身上的罪孽已经够深了,如何在乎这点弹劾? 她刚想跟姜寒烟抱怨,却发现身边的人冷静坐着,神色如常。 赵丹姝心里忽然有些不平衡:“你咋这么冷静?” 姜寒烟仰头,45度角望着车厢顶部:“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害怕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瞧着她这幅样子,不知为何,赵丹姝竟然有些手痒。 不过她这么一打岔,赵丹姝的心安定下来。 姜寒烟抓住机会问:“那越辞是谁,你知道吗?” 赵丹姝下意识点头:“不要靠近他,人人都说,他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反咬你一口的老鼠!” “为什么?” 姜寒烟一头雾水,目不转睛的望着赵丹姝。 赵丹姝是自己见过最谨言慎行的人,她所骂最脏的还是林梦月,现在却用这样不堪的话评价一个素不相干的人? “你难道不知道?十年前,护国将军越家因为谋逆满门抄斩的事吗?” 赵丹姝脸色尤为严肃,甚至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仿佛是一桩多么骇人的丑闻。 “十年前护国大将军为了保住他的子孙自刎在圣上面前,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居然招了,他把越家谋逆的罪名全都推到死去的亲爷爷身上,就为了保住自己一条性命! 这不忠不孝,十恶不赦的孽障,谁靠近他都要被吸骨敲髓,最后连一具尸骨都不剩下!” 说完,她轻咳两声:“总之,他是比盛熤还要虚伪的人,你不要靠近他!” “好,不靠近他。” 姜寒烟点头,答应的乖巧,心里却不以为意。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越辞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灭绝人性的人,为什么肯答应她用一万两黄金换一张镇关图的要求? 杀人夺宝不更简单? 看来,整个京城,人人都很复杂…… 京城的云波诡谲似乎止于一扇巍峨恢宏的城门。 此时,看不出任何标志的马车摇摇晃晃的驶过城门,把一切尘埃都碾碎在车轮底下,一切阴霾的往事全都踩在马蹄之下,迎着城外灿烂盛大的太阳。 车厢里,一个女子放下撩起帘子一角的手,眼眸写满苦涩,和隔世经年都洗刷不尽的浑浊仇怨。 她长着一张跟林梦月一模一样的脸,或者,除了眼底冰冷的阴鸷,她就是安国公府,设计姜寒烟却自作自受的林梦月! 想起当日在厢房里所受的屈辱,林梦月脸上划过一丝恨意! 为什么? 为什么让她想起来得这么晚? 如果能早一些,她一定让早就香消玉殒的姜寒烟彻底摁死在地狱里! 是的,她重生了! 前世所有的屈辱,绝望,仇恨和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记忆铺天盖地的醒来,让她恨得烧心烧肺,恨得想要掏出一截骨髓狠狠打碎打烂,痛! 再痛一些! 她可以彻夜咀嚼着这些苦痛,扣开结了痂的伤疤,告诉自己,千万记住这个痛。 记住这辈子再也不要嫁给盛熤当一个侧妃,再也不要跟赵丹姝争,再也不要讨好固执刻板冷心冷肺的父亲! 他们这些贱人,一个个的都不会有好报应,他们应该烂在泥里,沉在池塘里,喂进狗肚子里。 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一个也别放过! 老天爷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太子盛熤已经不重要了,太子妃之位也不重要了,反正最后坐上王位的也不是盛家人。 反而是人人都骂他阴沟老鼠,十恶不赦的异姓王! 自己重生的晚了,失去了清白也没有关系,反正登基为王的他后来也是跟一具无名的尸骨说话聊天过日子! 他连森森白骨都不嫌弃,更不会嫌弃自己残破之身! 从今天开始,她就以另外一个身份活在世上,她??拼尽一切靠近那男人,帮助他。 让男人铭记自己,爱上自己,最后登上皇位的时候,把一国之母的位置拱手捧给自己! 想着遥远记忆中俊美无俦的脸,林梦月羞涩一笑。 争吧争吧,所有人都去争太子妃之位,她倒要看看,盛熤这样发烂发臭的人究竟是谁在爱? 抢夺一块烂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留给自己的将是一片灿烂一片光明。 可笑着笑着,林梦月神色一冷。 所有的记忆都跟她前世见到的一样,唯独姜寒烟。 姜寒烟果然邪门,她一定是跟自己一样想起了前世的记忆,或者有了其他的机遇。 要不然,她一个早该被姜雪淹死在水里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林梦月的脊背越来越直,眉目里染上不可一世的傲气。 姜寒烟也重来一次又如何? 自己前世可是比姜寒烟活着更久的人,她抢占先机,才不怕她这个异数! 想到此处,林梦月长出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她要做的,就是先找合适的身份重回京城,靠近孤立无援的男人…… 第46章 恳请陛下辞了他的官! 金銮殿。 身穿紫袍红袍蓝袍的官员们,你一言我一句,吵得整个大殿热闹得仿佛外城区的街市。 然而,挑起这场争斗的始作俑者,越辞。 越辞却揣着牙笏,好整以暇的旁观这场闹剧。 站在玉璧下的御前太监文忠公公顿觉不妙,清了清嗓子: “肃静!肃静!” 可金銮殿大至可以容纳八百官员,除了靠近前头的官员,谁也没听见他的声音。 听了声音的官员们,你看我我瞅你,最后默契的低下头,装作啥也没发生的样子。 文忠公公又急又气,无奈望向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四十有六,以大魏所有的奇珍异宝养着,他瞧起来才三十而立的年纪,两道剑眉入鬓,一双眼眸审视着所有人,深沉而且睿智。 即使眼角长出两三条细纹也不影响其神仪明秀,只是他一张薄唇紧紧抿着,让人瞧不出任何喜怒,只有丝丝刻薄冷漠。 坐在龙椅上的盛乾环顾一圈金銮殿,龙椅下的玉璧不算高,可坐在其上,却可将殿上所有人的尽收眼底。 真真就是万人之上!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越辞身上。 只见穿着正一品镶金线紫色麒麟官袍的清俊少年,明明皮囊文静得如同国子监出来的文官,却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堆里,容色稠艳的眉眼不显女气,反而更像画里天降的地上仙。 就是这么一个地上仙,此刻把牙笏往腰带上一插,撸起袖子朝站在文官堆里,气得鼻翼翕张的太子招手,似乎是‘来啊来啊,来咬我啊!’ 而太子盛熤气得浑身的血气翻涌,若不是顾忌此处在金銮殿,他早就让人撕烂了这孽障的嘴! 盛乾阖了阖眼。 一直关注着皇上的文忠公公心下一紧,不由得忧心望了眼台下的越辞。 越辞,这位异姓王本就不得皇上赏识,他偏是这般戏弄太子,只怕接下来他的日子更不好过。 “都闭嘴!” 盛乾忽然怒喝一声,站在前面的官员立刻颔首低眉。 大殿再广,后面的人听不见也瞧得见。 官员们倒伏,如麦子似的,一个接一个低下头颅。 本还人声鼎沸的金銮殿顿时鸦雀无声。 “庸宁王,你弹劾太子可以理解,可你弹劾钱帛司郎中,商税司郎中,通判院修造院几位大人,又是为何?” 皇帝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殿上。 越辞站出来,身姿如劲松一样不卑不亢。 “回皇上,微臣弹劾他们,是因为他们皆姓刘,而且微臣还查出,他们都是杨花潼的常客,而昨日微臣缉拿归案的钦犯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太子殿下求救,还喊出了‘杨花潼,刘大人,舞姬’这些关键的字眼。 微臣怀疑,太子殿下与某位姓刘的大人暗中包庇了钦犯,否则此人也不至于在逃八年,至今才缉拿归案。” 杨花潼是护城河边上的一家风月场。 卖身的或不卖身的,卖唱的和卖跳的都有,是京城出了名的消金窟。 皇帝没发话,而是将目光转往太子身上。 太子怒视着越辞:“你是污蔑,孤从未去过杨花潼,跟你弹劾的刘大人们也不过点头之交,更不可能包庇朝廷侵犯,你这是公报私仇!” 他气结,更没想过越辞竟然这么不要脸,居然把朝中去过杨花潼的姓刘大人全都弹劾了个遍! 越辞把朝堂当成了何等地方?说弹劾就弹劾? 就是御史官也不敢这么干! 这孽障,哪儿是老鼠,分明是一条狗,追着人咬个不停! 自己不就是前几年为了省钱,把镇守西疆士兵所穿的棉衣打得薄了些吗? 可后来,自己也补偿了几万两银子,越辞至于这么紧咬着不放? 其他姓刘的大人也不服气。 他们去杨花潼都是背着夫人去的,谁知被越辞借着刑部大司寇的名号,直接把此事翻了出来,还闹得满朝文武皆知。 等他们归了家,还不得被家里的母老虎骂死? 多管闲事的越辞! 龙椅上的盛乾哭笑不得,心下却有些不高兴。 好一群自诩清流的百官,平日里一个个的都把自己称为身正不怕影子歪,结果背地却干着狎妓此等见不得人的事! 狎妓,甚至只是其中一项。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群道貌岸然的官员是不是玩的更肆无忌惮,更花天酒地? “回皇上的话。” 此时,越辞又开口了,且语出惊人:“微臣还要弹劾顺天府,监察御史和光禄大夫。 这朝廷钦犯本该是顺天府来抓,却丢给微臣的刑部,线索还只有一张朝廷钦犯八年前的画像,这也就罢了,关键朝廷钦犯就在顺天眼皮子底下,还开了个赌坊。 微臣以为,顺天府府尹有眼无珠,还蠢笨如猪,八年都没抓住犯人,这样的人担不起顺天府府尹的责任,恳请陛下辞了他的官!” “还有监察御史!顺天府府尹一个尸位素餐的蠹虫,你是看不见吗?这么多年以来,竟然没有一张弹劾他的折子,他有眼无珠,你们也不遑多让!” “光禄大夫也是!你的职责就是举实臧否顾问议政,御史做不到的事情就该由你来做,可以微臣看来,前段时间你女儿无教养之事传的沸沸扬扬,你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还想管百官?你也应该跟着辞官,别出来丢人现眼!” 要不是碍于皇上在,站在越辞身边的武将都想拍手称好。 自开国以来,文官和武官就不和。 两方人谁也瞧不惯谁,可武将读书少,每次在朝堂上都是被骂的份,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把文官骂得说不出话的小子,他们怎么能不高兴! 掐指一算,越辞担任刑部大司寇上朝第一日,就弹劾了三分之一的官员。 官员们纷纷汗颜,朝廷终于要出个实干派大臣了吗? “够了!” 盛乾终于听不下去:“弹劾也要有证据,把你的折子拿回去,写得简直一派胡言,给朕重写!” “啪”地一声,几本折子被重重扔在地上。 虽然语气严厉,可盛乾眼中并没有怒意,反倒夹杂一丝赞许。 越辞骂得虽难听,却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第47章 有钱的十恶不赦之人 御花园,文忠小心谨慎的跟在盛乾身后,正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应对他的怒气。 谁知,听见的却是爽朗笑声。 “哈哈,这御花园的花愈发鲜艳了,花匠是谁,赏!” 文忠一阵意外,嘴上忙不迭回话:“是内务府的常意,奴才一会儿就去。” 奇怪,明明刚才皇上在殿上发了挺大的气,连折子都扔了。 他出神的跟着,一个不留神就落后了一段距离。 盛乾走出一段路,才发现身后的人竟然落下了这么一大截,他皱着眉,发现惯会察言观色的文忠今日居然走神了! 他诧异的喊了一声:“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文忠回过神,心中大骇,赶忙如实回应:“皇上见笑,奴才只是纳闷,皇上您不生气?” 盛乾恍然,毫不在意的笑笑:“朕为何生气,臣子不尽责就该弹劾。” 说着,他挥挥袖子走远,让身后的文忠更加瞧不懂了。 …… 好不容易捱至下朝,姜威急匆匆往府里赶。 昨日越辞抓拿朝廷钦犯,寒烟居然也在,可这么大的事,他这个逆女居然也不跟他汇报一声? 满庭芳里,姜寒烟坐在摇椅上看着玉屏风散的药方,一旁还有华年给她剥葡萄皮喂进嘴里。 太子给的药方,跟吴霜和其他姨娘所用的玉屏风散虽然有些药材相似,可根本并非同一物! 这药方里,任何一样药材都不含毒,且不含铅。 如果太子的药方是真,那姨娘们吃的是什么东西? 姜寒烟不禁迷茫。 御赐之物做不了假。 盛熤色迷心窍的人更无理由给她一张假药方,唯一可能出现纰漏的,就是御赐之物送至各家命妇手中的过程。 这过程,经过了多少人之手根本不好查。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渣爹在宫里得罪了人,所以才用这种阴损的手段来找渣爹不痛快? 可再不痛快,难受的也是渣爹身边的姨娘妾室。 她们死了,按渣爹的性子,顶多难过一阵子,没多久就另娶新人了。 若是报复,偏偏是便宜了渣爹。 想不通! “大小姐,侯爷来了!” 就在此时,本该守在院门外的春江进来道。 姜寒烟立刻坐直了身子,说曹操曹操到,不过渣爹来满庭芳干什么? 不可能就为了见自己一面吧? 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 “烟儿,昨日你跟太子殿下在明月楼,撞见了庸宁王缉拿朝廷钦犯?” 刚踏进院子,就传来姜威愤怒的声音, 坐在院子树下乘凉的姜寒烟敛起眼底不耐,笑问:“父亲,怎么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也不跟爹说一声?” 听到这话的姜寒烟险些没笑出声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感情这个爹关心的不是女儿安危,而是斥责女儿没把这件事告诉他? 可明明昨晚她觉得不好,还特地派了嬷嬷去姜威的院子回话。 结果呢? 姜威拿着算盘盘算自己能从翻新文翰阁的差事里抠出多少银子,压根也不听嬷嬷说话,挥挥手就把人赶走了。 “爹这话此言差矣,难道是昨夜爹的书童没让嬷嬷见爹?好呀,还不快把书童带上来!” 姜威一头雾水,可架不住吴霜给姜寒烟安排的下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而且打的也是侯爷的名号,未多久,书童就被人带到了满庭芳。 书童和嬷嬷对峙,姜威才后知后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是爹的疏忽。” 姜威脸上无光,没好气道:“爹也是关心则乱,毕竟抓的可是朝廷钦犯。” 姜寒烟皮笑肉不笑:“女儿知道了,那爹来找女儿是为什么?” 就为了骂自己一顿? “没其他,就是提醒你一句,庸宁王此人灭绝人性,大逆不道,今后你见到此人,切莫要离他远远地!” 姜威语重心长道,心里想的却是,他可不想被越辞这个孽障盯上。 官员去杨花潼寻欢作乐的事本就见不得光,自然是压得死死的,不让一丝消息走漏。 可越辞一上任刑部大司寇,只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把谁去过杨花潼查的清清楚楚! 这个十恶不赦的越辞,完全不能招惹了。 幸好陛下不喜他,应该嚣张不了多久。 再说,越辞连太子殿下都敢弹劾,何况他一个侯爷? 光脚的不怕穿鞋,越辞就是光脚的人,越辞不怕,自己还怕呢! 以后遇上越辞,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女儿知道了!” 姜寒烟不耐烦的应了一句。 人是有逆反心理的,本来只打算跟人形……越辞,交割完价值一万两黄金的交易。 可这两天,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越辞十恶不赦大逆不道。 她真有些不服,心想,倒是要瞧瞧,这大逆不道的孽障到底有多不能接触? 而且,愿意用一万两黄金做交易的人,怎么可能十恶不赦? 就算十恶不赦,那也是个有钱的十恶不赦之人。 姜威听见她答应了,也未多想,思绪冷静后,他再问:“对了,你在明月楼是单独与太子殿下见面?” 他竟不知,女儿与太子的关系如此亲密了,是不是说明姜家今后就跟太子绑在一起了? “还有太师府的赵家小姐。” “太子太师的女儿?” 姜威一阵诧异,赵小姐是皇后亲定下的太子妃,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女儿跟她该是竞争对手,可如今却玩到了一块去? “你啥时候跟赵小姐认识了?” 姜寒烟糊弄道:“赵大小姐知书达理,三公主的赏花宴上也愿意与我闲聊,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姜威恍然,看来,这个内定的太子妃是个能容人的。 “也好,那你去库房挑几件礼物,抓钦犯的事应该将赵小姐吓坏了,你改日递个帖子去赵府走动走动,别让人觉得咱们侯府小门小户,知道了吗?” 知晓要送礼,也知晓安慰人,姜威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可为何就不舍得花些心思用在自家女儿身上? “知道了!” 姜寒烟琢磨着,凭她跟赵丹姝的关系,送礼也就不必了,可库房肯定要去的。 谁嫌拿在手里的钱多? 送走渣爹,姜寒烟抱着新得的宝贝乐呵着,却不知有人已等了自己一天又一天。 第48章 五皇子 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不愧是上京,江南淮安府最热闹的长街跟这里比起来都要相形见绌。 云申澜还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坐在张氏医馆边上的茶水铺子,手里拿一本书,一坐就是一整天。 铺子的掌柜知道他是个读书人,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在闹市看书,却从不过问,也不驱赶。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句话从口口相传,变成了深刻进大魏百姓骨髓里的教条。 只是时间一点点走,灼眼的太阳已经从最高处落至西天,变成一轮披着绚烂颜色绸带的孱弱红日。 黄昏了,佃农扛着锄头从城外回来,上学堂的孩子你追我赶的往家里跑,就连成群结队的黄狗也各自回家。 掌柜瞧着迎着灿烂烟霞读书的背影,望了眼嘴巴比自己利落的媳妇一眼。 媳妇立即会意,两只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腆着笑脸靠近背影道:“公子读书真刻苦,只是咱们快要收摊了,您若是想喝茶得去茶楼了。” 云申澜后知后觉的抬头,才发现一天竟然已经过去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给夫人添麻烦了,小生这就走。” 说着,他放下一块花生大小的碎银,起身行了个礼。 黄昏伴斜阳,柔和了清俊少年眉眼里的疏离,平添了三两分的朗润,仿佛一块澄黄色玉里流淌的韫色,身上的粗布麻衣也在移不开眼的晚霞里变得光滑柔软起来,仿佛披上了一层华贵的金丝丝绸。 见到这一抹蜻蜓点水的笑,被柴米油盐磋磨了大半生的媳妇忽然眼前一亮,想起豆蔻年华时的慕艾,在丝丝甜蜜里浮起愧疚。 这就是个爱读书的书生,能有什么错? 反倒是自家老不死的,竟然这么没眼力见,让自己来打扰人家,安的什么心? 这一愣神,清俊书生就走远了,斜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媳妇更过意不去,抄起颈间的毛巾抽在自家男人身上:“催催催,催命呢?” 掌柜被抽的发懵,不是,怎么了这是? 云申澜来这家茶水铺子已经等了三天,茶水铺子一收摊,张氏医馆也会跟着关门。 她没来,自己没有必要再等了。 斜阳照在长街上,来往人影寂侘。 “云举人,请留步。” 就在这时,云申澜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见一个气息内敛模样平凡的男人。 他是在喊自己吗? 云申澜不确定。 见他停下,五皇子的护卫微微颔首:“冒昧打扰,楚炀派鄙人来问举人,可否有时间见上一面?” 听见这熟悉的名字,云申澜眼眸一动:“恭敬不如从命。” 一刻钟后,蓬莱阁。 蓬莱阁,是传说中仙人居住的地方,而在凡尘上京,这儿只是登高望远的地方而已。 阁楼顶层已经点起蜡烛,映照着墨香环绕的房间恍若白昼。 云申澜进来之时,这里已经坐了一个品茗的雅正君子,他眉眼如画,眼尾扬着,睫羽浓密得在烛光的摇曳下于眼睑处留下一道剪影,乍看有些邪气。 可一对剑眉压住了邪气,更显得眉眼深邃,气势坦然。 “云申澜,见过五皇子殿下。” 大魏五皇子盛炀,楚是他母亲的姓氏,来自江南三江最有名的富商楚家,他母亲如今乃是当今后宫三妃之一的楚妃。 现在的楚家,已经一跃跻身皇商之首。 云申澜不惊动任何一方人马顺利抵达上京,所依靠就是船运发达的楚家。 见到他来,盛炀颇为高兴,立马起身拖住他将要行礼的双臂:“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快坐!” 盛炀小时候大病一场,如何也不见好,楚妃求药无门,最后求到了国安寺的住持身上。 住持为五皇子算了一卦,说南边有他的命中贵人。 就这样,楚妃恳求圣上,让五皇子回外祖家,江南三江养病。 说来也怪,进了三江之后,五皇子的病竟然渐渐好了! 也是这段短住江南的经历,让五皇子和云家云申澜有了交集。 “算起来,咱们也有十年没见了。” 盛炀端详着云申澜的脸,迅速和记忆中年少老成的脸重合在一起,他失笑:“你小时候像个大人,长大后反而显得年少了?” 云申澜哭笑不得:“咋了,难道你没在楚老先生面前装过年少老成?”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两人相识在最人厌狗嫌的年纪,除了读书,没少结伴干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故而感情不浅。 他们之间的熟稔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消逝,如今只用寥寥几句,相识了许久的感觉就涌上心头,在眉眼间漫开。 “好了,不打趣你,我的护卫今儿在茶水铺子里见到了你,想喊你来又担心打扰你读书,你走了才敢喊,没打扰你吧?” “不会。” 云申澜轻笑道。 “对了,还未问你,为何会在茶水铺子里常坐,你是等谁?不会是你的表妹吧?” 如果没发生抓朝廷钦犯的事,盛炀或许还不知道。 云申澜并不遮掩的点头:“是,殿下听说过我表妹?” 除了下场考试,他来上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这表妹认祖归宗,回江南云家。 因为云家这一代,没有嫡出的女孩,其他庶出的难登大雅之堂,唯一靠才情扬名江南的,还是祖父替二叔领养的女孩。 “你若等之人是她的话,她应该不会来。” 盛炀顿了顿,又道:“我早说过,光读书不行,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不就坏事了?” “前些日子,你的表妹和赵太师的女儿,还有太子殿下在明月楼吃饭,不料遇上庸宁王抓朝廷钦犯,听说场面有些血腥,两个姑娘家应该是吓着了,这几日估计不敢出门。” 云申澜眼底潜藏着的愁绪,听了这话的时候才烟消云散。 原来是吓的不敢出门,他还以为表妹不想见他呢。 “原来如此,多谢殿下告知。” “谢啥,你的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妹!” 盛炀说着,眼中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让人捉摸不透。 第49章 没有藩号的皇子 “你已经抵达上京的事怕是瞒不了多久,找好落脚的地方了吗?” 临别前,盛炀不放心的问了一嘴。 “无事,我父亲一个月后也会上京,住所也找好了,劳殿下记挂。” 云申澜挥挥手算是道别,走出蓬莱阁的门,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 他一走,盛炀的脸就沉下来,再没了方才重逢的喜悦。 跟在他身旁的侍卫灵官敏锐察觉,拿起披风为殿下披上,轻声问:“殿下与云举人多年未见,殿下为何不高兴?” “多年未见,我和他好像还跟以前一样。”盛炀眼底划过苦涩:“但物是人非,不一样了。” 望着云申澜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盛炀咳了咳:“回宫。” 他今年已经加冠了,按理讲不久就要封王,赏王爷府,可比他年长的几个皇兄都没封王,他大概也不可能受封。 没有受封,就只能回宫住了。 想着母妃柔声的笑,盛炀心头柔软,不管如何,能跟母妃多相处一些日子总是好的。 太子不列入序齿,在他之上还有三个皇兄一个皇姐,之下还有两个没成年的皇弟和两个皇妹。 比他大的三个皇子早已加冠,大皇子娶的皇子妃今年诞下父皇第一个皇孙,这么大的喜事父皇也没提及封王,只是给娶亲的皇子各自赏了一座内城区的院子。 大皇子的母妃去得早,他一直以为父皇不给大皇兄封王是因为这般原因,可后来有母妃的二皇兄和三皇兄相继加冠娶亲,情况依旧如此,他也就有些瞧不明白了。 既然不定藩封王,是不是意味着谁都有机会夺嫡? 父皇知晓自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他不愿想,却架不住皇兄们想。 二皇兄母妃为户部侍郎的长女令妃,三皇兄母妃则是老定北王的独女,封号容妃。 令妃、容妃,跟自己的母妃一样是妃位,皇后之下就是她们‘三妃鼎立’。 两位皇兄都找过他,旁敲侧击的打探他有什么打算? 可他的母妃出身商户,嗅觉哪儿有两位皇兄的母妃敏锐,这两年来,因为不站队,母妃在宫中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他无奈,只好求助祖父,江南三江的楚老爷子,后来,就收到了云申澜的消息。 楚家和云家联手了,科举只考到举人就止步的云家,五十年来唯一一次破例下场春闱,出现在他儿时的玩伴云申澜身上! 即使他再愚钝,也隐隐明白了些许。 云家入仕了,朝中的格局要变了! 意识到此处,起初他还非常开心,因为云家是站在他一边,而不是他的对立面。 直至听云家人问起了多年前断绝关系的云棠君生下之女,靖安侯府姜威的独女姜寒烟时,盛炀感受了一丝不安。 即使未见过姜寒烟,他也知道,这容貌出众的女孩儿是太子关注的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般的关注意味着什么,已无需多言。 他不知云家跟楚家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却能猜出一条,就是姜寒烟像赵太师的女儿赵丹姝命定给太子作正妃一样,被云家命定给他作妃子。 先不说喜不喜欢,只是姜寒烟所在的姜家早就已经效忠了太子。 他和云家联手,哪怕什么也不做,就等于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 他不害怕去争,所怕是一国之母的皇后! 太子样样不拔尖,没啥可担忧,然而他有个要强的母亲。 若皇后知道云楚两家联手,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自己的母妃。 而且皇后的爹,太子的外祖乃是巡盐御史余海明,余海明至今都是父皇的心腹! 十年前,查抄护国将军府越家的人就是余海明,从此之后再无人能遮挡余家的辉煌。 直至今天,余家不仅没有败象,反而如日中天。 从前,还有官员嫉妒余家的辉煌,弹劾他们手伸得太长,有外戚干政之嫌。 当时父皇听了非常生气,直接把弹劾官员革职查办,送往大狱里去。 父皇特别信得过余家,不然怎么可能生这么大的气? 他一直这样以为。 可直至几个皇子都到了封王的年纪,父皇还没有定藩的打算。 他却又说不准了。 都说,生在天家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盛炀坐着马车里,苦涩的笑笑。 若是可以,他多想当一个楚家嫡亲的孙子,章台走马,从心所欲,不用在乎肩上的担子,也不用睁眼闭眼都是宫里的云波诡谲。 可是为了母亲,他必须争一口气! …… 入睡前的姜寒烟迎来了吴霜。 女孩儿懒洋洋的侧卧在贵妃榻上看医书,长至腰际的青丝铺满整个榻,还有几缕流连在她曼妙的腰身之间。 她不过十五岁,眉眼间却有了倾城之姿,让人不舍得移开眼。 吴霜越瞧越欣喜,仿佛姜寒烟是她生出来的一样。 “姨娘忙着打理家事,差点忘了正事,太师府下午的时候递来一张帖子,你爹当时也在,打开瞧了一眼后发现是赵家老祖母亲自下的帖子,指名道姓请你去赵家逛园子。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爹已经给你答应下来了,还说让姨娘我陪着你呢,姨娘特意问问大小姐觉得如何?” 自从见识过姜寒烟让她二选一的本事之后,她再也不敢小瞧了年仅十五岁的女孩。 果不其然,这才几天的功夫,大小姐就结识了赵小姐如此炙手可热的贵女,还引得赵家老祖母亲自下帖子。 这传出去,她也有面! 然而姜寒烟兴致缺缺:“园子有什么可逛的?” 而且赵家老祖母亲自下贴,又怎样? 这年纪越大的人越注重规矩,难缠得紧,她宁愿跟赵丹姝打交道也不愿跟一个赵家老祖母打交道。 谁知吴霜一眼看穿她的顾虑,笑道:“大小姐是在担心冲撞了赵老夫人?那倒不至于,毕竟还有姨娘,大小姐不会忘了我祖母曾经伺候过的前朝明珠公主吧? 其他不敢说,祖母耳濡目染,姨娘我打小就懂规矩,遇上大场面也是不怕的,不然大小姐觉得姨娘是靠什么抓住你爹十几年的宠爱的?” 听到这的姜寒烟抬眉,赞许的望了眼吴霜。 “那行,毕竟是赵老夫人下的帖子,我一个晚辈推了也不好,就有劳姨娘了!” “好!” 吴霜喜不自胜:“那姨娘去给你准备明天穿的衣裳!” 第50章 赵老夫人 “哗——” 下人舀一瓢水泼在小池塘边上的芭蕉叶上,池塘里下了一场小型的雨,“滴里哒啦”的水声打在叶子上,然后滴进池塘里,水声演奏出一曲和谐的歌。 嗯,雅! 姜寒烟望了一眼,暗自点头,虽说是逛园子,其实是来长见识的! “大小姐你看,大魏有种说法是‘物百年可成仙’,再瞧这棵松木,如此纹理如此姿态,道运而生,怕是养了不下一个甲子,姨娘我算是长见识了。” 走过长廊就是穿堂,吴霜在百花窗前慢下脚步,低声赞叹。 “大小姐,你从这儿望过去,玉石竹林,落花流水被分成六福不同的景致,这就是一步一景色,百步不重影,真真难得呀!” 姜寒烟点点头:“嗯,妙!” 不管见到多难得的园林景象,自家的大小姐都是苍白敷衍的一个好。 吴霜不禁失笑,看了眼远远缀在后头的太师府下人,与前头站在几步外引路的嬷嬷,说道:“快到后院了,咱们走。” 不愧是一品太师府里的下人,从进门带路至后院,一点怠慢都挑不出,真是面面俱到。 这就是世家底蕴。 难怪世人都说‘宁娶大家婢子,不娶小户女子’。 就如太师府一个下人,见过的大场面比小户人家的嫡女都多。 不久,姜寒烟和吴霜见到一个开满山茶花的院子。 领路的嬷嬷道:“荼蘼苑是小姐的院子,小姐身子不便,不好起身迎接,就由老奴我带二位进去,还望吴娘子和姜大小姐见谅。” “病了?” 姜寒烟有些诧异:“那快带我们去。” 想来,之前的朝廷钦犯杀死明月楼小二的一幕,令赵丹姝吓得不轻。 然而刚踏进内室,“说什么胡话呢,还不快呸呸呸!” 屋里传来一道苍老却有精神的声音,姜寒烟眼珠子一转,这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赵老夫人了。 停在屏风后面,带路的嬷嬷饶过屏风通报道:“老夫人,小姐,姜大小姐和吴娘子来了。” “快请快请!” 人可算来了。 赵老夫人王将舞,立刻转头,朝着青檀百鸟朝凤屏风望去。 一个模样尚可的妇人施施然行礼,身边带着个一袭水蓝色对襟蝉翼蝴蝶袖绣裙的妙龄女子。 女子模样惹眼极了,黛眉清丽,她一进来,堂屋仿佛明亮了几分。 她正行礼,一双灵动的眼眸跟自己对视上,又缓缓垂眸,纤长的睫羽盖住一双让人见之难忘的剪水秋眸。 “妾室吴霜/臣女姜寒烟见过赵老夫人,赵小姐。” 听了声音,趴在床上的赵丹姝一骨碌爬起,脸上满是错愕:“你怎么来了?” 王将舞从姜寒烟身上移开视线,慈爱的望向自己孙女:“我请来的,怎么样?再不喝药,你可要在外人面前丢脸了!” 吴霜见状松了口气。 她一直以为,赵老夫人同其他在后宅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女人一样刻板讲规矩,如今一见倒是自己狭隘了。 老夫人是个疼爱后辈的,至少大小姐这次来不会受罪。 赵丹姝恼得缩回被子里,传出瓮声瓮气的声音:“祖母怎么也不说一声,孙女还没梳洗呢,快带人出去!” 王将舞见她有了精神头安心了不少,起身笑道:“好,那就让大小姐梳洗,咱们先出去。” 走过穿堂,垂花门就是后院的正堂。 “认真说起来,还要跟姜小姐道一声谢,羌笛回来的时候同老身说了,在明月楼的时候多亏姜小姐拉我家丹儿一把,不然钦犯抓到的可就是丹儿了!” 王将舞把姜寒烟喊来身边,稀罕的拍了拍她的手。 姜寒烟已然明白老夫人为什么把自己请来:“举手之劳罢了。” 她承认得坦诚,大方利落,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样的反应让王将舞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 自家孙女是命定的太子妃,而太子却喜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姜寒烟。 这事,在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家里根本不是秘密,她自然有所耳闻。 起初先入为主,以为姜寒烟是个空有美貌,毫无头脑担不起大事的闺阁女子。 如今看来,未必。 王将舞心里忖度,话锋一转:“只是,你如何知晓我丹儿肠胃不好的毛病?” 孙女肠胃不好总放屁的毛病,她也忧愁,这么多年来没少用人情求医问药,可不管咋治,孙女始终不见好。 可孙女某天回来,着急忙慌的告诉她,姜寒烟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人居然一眼就瞧出多年的毛病! 且说,可治! 若是易治,她何至于扯下老脸去求人? 姜寒烟就坐在王将舞下首的位置上,坦然自若:“脉象就是这么显示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姜寒烟真能治呢? 王将舞谨慎的问:“能治?” “能。”姜寒烟又道:“只要少吃豆制品发物,戒食辛辣刺激之物,平时吃的药也断了,一日三餐多食温和的粗粮就行,再配合针灸,就行。” 赵丹姝这么多年治不好放屁的毛病,其实是因为赵家的吃食太精致了,煮的也细。 凡吃两天茶水泡饭,她病就好了。 只是家里人太疼爱她,舍不得让她吃粗食。 剩下的就是祛湿,针灸或者拔罐就行。 见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王将舞将视线转向吴霜。 可吴霜也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好像根本不害怕姜寒烟会说错话。 王将舞往椅背上一靠,冷下声音:“姜小姐,你这话怕不是从何处听来,随口说着,糊弄老身我的吧?” 从见老夫人的第一眼起,老夫人就一直笑着,吴霜差点被温和的表象蒙骗了。 如今,见她沉下脸,吴霜才意识眼前这位是兖州府伏虎将王家出身的女子,年轻时还进宫侍奉过太后娘娘的主! 她担忧的望了眼姜寒烟。 大小姐知道了赵丹姝见不得人的毛病,老夫人总不至于因此生气了吧? 她对面的位置上,姜寒烟浑然不觉。 “倒不是听来的,书上有写,老夫人若是不信,大可自己请人为赵小姐瞧病。” 实际上,姜寒烟根本不觉得王将舞是生气。 瞧瞧后世的医闹,再看眼前的老夫人,简直再正常不过。 第51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祖母!你们说什么呢!” 一身嫩黄色石榴裙的赵丹姝踏进正堂,虽然脸上涂了胭脂,可依稀能从疲惫的眼里瞧出状态不佳。 但赵丹姝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她不希望旁人问自己怎么了,而且也不知如何解释。 她为何梦见已经上吊死了的人呢,还梦见自己跟那人共侍一夫,又在后宅里争来争去,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而且说来也怪,连刑部放荡不羁的大司寇都在梦里出现过,为什么唯独姜寒烟没出现? “姜寒烟,你不会说了什么话,气我祖母吧?” 赵丹姝眨眨眼藏起复杂的情绪,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 姜寒烟品一口茶:“说你放屁的事。” “你!” 赵丹姝脸上一热,压住了自己想要抢她茶杯的手。 算了,她是祖母亲自请来的客人,不跟她计较。 “还知道臊。”王将舞眼里噙着笑意:“刚才头也不梳脸也不净,怎么不知道臊?” “祖母!” 赵丹姝反驳也不是,不反驳又难受,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上次太子给你的信是什么东西?” “玉屏风散的药方,怎么,你想要?” 姜寒烟毫不犹豫开口,坐在上头的王将舞却眼神一变。 “玉屏风散,那不是给嫁了人的女人吃么,你为何要这种东西?” 嫁人的女人才能吃? 姜寒烟手一顿,望着她道:“也就一保养品,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吃的东西吗?” “应该不是!”赵丹姝望向自己的祖母:“我一直都听说,这东西只赏给后妃妇人吃,咱们小姑娘不能吃!” “不能吃?那我送姨娘。” 姜寒烟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老夫人。 闻言的赵丹姝,这才注意到吴霜,赶忙行礼:“小女赵丹姝见过……” 吴霜受宠若惊的还礼:“贱妾姓吴。” “见过吴娘子。” 赵丹姝想起正事,忙不迭起身,凑近祖母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王将舞张了张嘴,最后望向姜寒烟:“姜小姐说云公子已经到了京城,此话当真吗?” “骗老夫人于我有什么好处?” 听到这话,祖孙俩对视一眼。 “姜小姐与丹儿约定,丹儿让你无法嫁给太子你就给丹儿治病,这件事恕老身难以从命。” 王将舞拍拍孙女娇嫩的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姜小姐应该知道,你嫁给谁自己说了不算,而且嫁给太子你们姜家就能更上一层楼,这里面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利益,我想靖安侯是不会同意你的。” “所以我才来找赵小姐。” 姜寒烟淡然,好像老夫人嘴里谈论的并非自己的命运。 “我不愿自毁名声,也不愿伤害身体,不嫁给太子只能求赵小姐帮忙,不过老夫人若是不愿,那就算了。” 这是原身的身体,是云棠君生下来的女儿,她要好好爱护。 说是求,姜寒烟脸上一点谦卑都没有,眼里的清透仿佛琉璃花樽一样透明。 明明看不出一点委屈,吴霜却心酸极了,恨不得为大小姐说几句话。 可她喉间堵塞的厉害,而且凭她一个姨娘,有何资格替大小姐说话? 若是她地位再高一些就好了。 王将舞不得不正视姜寒烟,这女孩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自己不应该把她视作一个任意搬弄的物品,也不该把她当作没有阅历,一张白纸的懵懂少女。 “云公子若是真的上京了,你更不得不嫁给太子。” 旁人不说,单指一国之母的余皇后,那女人巴不得啥好东西都塞给自己儿子。 江南云家可是一块肥肉,余皇后会眼睁睁看着这块肉被人瓜分? 到时候,此消息一出,自家的女儿在皇后面前说一句任何姜寒烟不好的话。 都可能导致皇后猜忌赵家。 猜忌着赵家是不是嫉妒云家,是不是害怕保不住太子妃的位置? 高高在上的余皇后眼里,太子正妃之位,侧妃之位都是她所给,而不是赵家已经拿在手上的。 赵家这么做就是僭越,是冒犯。 吴霜听了这话直叹气。 如果云家只是简单的想要回姜寒烟,事情或许没这么复杂。 云家牵扯利益,利益的池子,是这个世界上争斗最复杂的池子。 如果知晓云家让姜寒烟嫁的更好,按照姜威的性子,他对云家的仇恨可能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甚至跟云家称兄道弟都不奇怪。 谁让他有奶就是娘? “我明白了。”姜寒烟有些遗憾的眨眨眼:“那我只好另谋出路了。” 要不要趁云申澜上京的消息还没多少人知道,把云申澜找出来,再送回去? 这念头一出,姜寒烟的心就蠢蠢欲动。 王将舞再次开口道:“而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若是能治好丹儿的毛病,也不是不能费费脑筋。 “而且说起来,你要不要嫁给太子还得瞧圣上的意思,姜小姐与其隐瞒云公子上京的消息,倒不如宣扬出去,就算云公子不下场春闱,你也把他下场的事情做实了! 我听闻云公子乃天纵之才,号称江南才学第一人,哪怕他随口一句茶楼的茶不错,这家茶楼隔日就被蜂拥而至的学子踏破门槛,他要做的事必定有无数人跟随。 听说他要下场,各界学子未必避其锋芒,而是巴不得与他一较高下,明年春闱想来非常热闹。 如此盛况,陛下指不定亲自出题。” “到时候,事情也就简单了。” 姜寒烟顿了顿,立刻明白了老夫人话里的意思。 太子跟赵丹姝还未具体商议婚事,就算明天商议,婚礼也得在年底,在此之前太子没有胆量纳妾。 紧接着,也就是来年春闱,这么重要的时刻一定许多人关注。 她会不会嫁给太子,全靠云申澜能不能拿下状元。 只要云申澜拿不下状元,结果就皆大欢喜,除了他自己。 拿下之后,云申澜这个香饽饽一定被各方争抢,最后他落在哪方阵营还不一定。 万一要是站在太子对面,这事也就解决了! 不嫁给太子,这条路从一条变成了三条。 想明白后,姜寒烟总算笑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话说的果然没错。” 第52章 谁在盯着她? 逛一趟园子,姜寒烟心情好了不少,临走前给赵丹姝留了治病的药方子。 “慢走啊。” 赵丹姝站在门前的台阶上送别,心底竟有些不舍,也不知是不是昨晚梦魇的后遗症。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 马车车窗上的帘子忽然被姜寒烟掀开,而后伸出脑袋。 赵丹姝眼眸一亮,下意识迎上去:“怎么了?” “记得吃药,那药有效的话记得给钱,送往靖安侯府就行。” 刚才赵老夫人在,没好意思跟赵丹姝提。 交代完的姜寒烟心满意足,美美的坐回车厢,怀里还抱着刚才赵老夫人送的礼物。 虽然都姓赵,可一码归一码不是。 赵丹姝:…… 她就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气归气,她始终站在台阶上,目送靖安侯府的马车走了许久才回。 明明这太师府自己从小生活,赵丹姝走在回廊上却有些恍惚,她这是怎么了? 为何觉得好像许久没回过家一样,脚下的土地都变得陌生了。 可实际,她从未离开过这里,这陌生感从何而来?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昨晚断断续续的梦,整个人的气息不由阴郁起来。 羌笛作为赵丹姝的贴身侍女,敏锐的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小姐,怎么了?” 听见声音的赵丹姝回神,笑着摇摇头:“可能是有些累,无妨。” …… 马车上,姜寒烟回想着玉屏风散的事。 拿到药方后,她就有所怀疑,太子手上的玉屏风散才是玉屏风散,而送出宫外,送给命妇宗妇的玉屏风散可能都跟姨娘手里的东西一样,带着毒性。 还有方才谈及这件事的时候,赵丹姝望向赵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赵老夫人知道些什么? “唉。” 她轻轻叹了口气,却惊动了身边的吴霜。 “好端端的,大小姐怎么叹气?” 吴霜心一沉,难道大小姐还在为云申澜的事忧心? “玉屏风散的药方还在姨娘手上吧?”姜寒烟又道:“把药方藏起来,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上次从明月楼回来,大小姐就把玉屏风散的药方给了她,她不知有何用处,就给收了起来。 吴霜点点头:“好,那以后就不提。” 姜寒烟没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 虽然好奇有毒的玉屏风散是哪儿来的,可涉及皇权,姜寒烟觉得自己还是少管的好,反正自己也不吃这玩意,而且好奇心害死猫。 而不久之后,再回想这件事,姜寒烟只庆幸自己没有插手。 “对了,改道去一趟张氏医馆。” 这几天,她给院子的空地撒了点草木灰,这会儿可以开始种草药了。 闻言,马夫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茶水铺子的掌柜娘子,近来心情都不错。 因为俊俏的书生每天都来自己这儿喝茶读书,就是有些可惜,书生似乎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 云申澜忽略掉身后不时望向自己的眼神,全神贯注于眼前的书上。 就在这时,一架绣着靖安侯府标志的马车出现在长街尽头。 是她来了? 他下意识起身,目不转睛的望着马车。 关注着他动静的掌柜娘子,见他起身赶忙上前:“公子可是要添茶了?” 云申澜唇瓣张了张,最后露出一个笑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多谢夫人,茶就不必了,小生还有其他事,先告辞。” 拿了银子的掌柜娘子乐开了花:“好好好,公子慢走。” 她把银子收进钱匣,刚打算把好消息告诉自家男人,却错愕的意识,现在天色还早。 以往小公子都是黄昏了要收摊了才离去,今儿竟然走得这么早,他以后还回来吗? 掌柜娘子赶忙走出铺子,却发现清俊的小公子早已不见身影。 小张大夫把一整包还带着泥土的新鲜草药送至姜寒烟的马车上,道:“姜大小姐,日后常来。” 前些日子,他的族人带上姜寒烟改良的药方,去了潮湿的南方,把药方献给了驻扎在边南的平南王。 他们张家一跃就跟王爷扯上了关系,还包揽了派往边南的草药生意! 消息传来的时候,他爹笑得都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龈! 为了答谢姜大小姐,他们暗中寻人打制了一套银针,打算送给她为谢礼。 可银针还没打出来,小张大夫只能先把这件事瞒下,脸上的热情不减。 姜寒烟只觉得小张今天格外兴奋,却未多想。 “多谢小张大夫,日后还劳烦您多替我留意一些珍贵的药材。” “好嘞!” 小张大夫站在马车边上低头哈腰:“姜大小姐慢走,小张就不送了。” 说完,他耐不住雀跃的脚步回到医馆。 姜寒烟把草药堆在马车车板上,这才准备上去,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敏锐的察觉一道视线。 谁在盯着她? 目光一转,姜寒烟精准的在街道对面捕获投来视线的人。 那是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灰扑扑的麻衣,身上的气质却好似温润的暖玉,眉眼里也干净纯粹,不带一丝恶意,和自己对视上的时候,甚至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 姜寒烟眨眨眼,立刻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云申澜果然是在等自己。 等吧。 想起赵老夫人的话,姜寒烟不再犹豫,踩着脚凳爬上马车。 云申澜不是想见自己么? 他很快就能光明正大的见了。 回到靖安侯府已是黄昏,人形牛不在,张四几人又被叫出来,一人一把小锄头把姜寒烟带回来的草药种进地里。 姜寒烟坐在一旁验收。 “种的还算利索,凑合。” 张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那大小姐您看,咱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不行。” 姜寒烟一句话打消他们的念头,而话锋一转:“对了,你们仨在外头认不认识嘴皮子厉害的人?最好会讲故事的。”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王二想起了:“还真有,城西烧饼铺子的丁小六,他一开口必定是滔滔不绝,所讲的故事,一个词都不带重复的。” “好!” 姜寒烟把手伸进荷包,摸了个指甲盖大小的银子出来:“正好,我有个新故事。” 第53章 能不能谈? 把鞋一踢,扑到床上,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姜寒烟舒服的喟叹一声,双手交叠在胸前阖眼入睡—— 下一秒,她睁开双眼,弹簧般从床上坐起,弯腰从床底拉出自己的钱盒,今儿差点忘了数钱。 她美美哼着歌,“咔哒”一声打开盒子。 “昂?” 盒子里空空如也?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她“啪嗒”一声关上盒子,再以熟练的方式打开。 为何还是空空如也? 姜寒烟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思议的把手伸进盒子里摸索,最后整颗脑袋都钻进盒子里搜索。 不是!她银子哪儿去了? 她一堆的白花花银子! 而且,她盒子里的机关为什么也没了? “呵。” 姜寒烟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床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谁!” 她触电般,手抖了抖,猝不及防望向窗边。 只见越辞顶着一张玩世不恭的脸,似笑非笑的站在窗边,在姜寒烟的注视下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前胸,出口的话带着一丝欠揍。 “哟,姜大小姐的银子怎么不见了?” 邪门的死丫头,上次害自己两天瞧不见东西。 还想要一万两黄金,做梦呢? 她不是爱钱吗? 那就让她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姜寒烟脸上的惊愕一寸寸垮下去,变得无比阴冷:“你敢偷我银子?” 要索就索我爹的命,别索我银子的命! 她咬牙切齿,背地里却悔青了肠子,光想着一万两黄金,她只把镇关图带在身上,却疏忽了自己的钱盒! “看来,你是不想要镇关图了。” 她放了句狠话。 而窗边的越辞却似是没听见一般,从怀里掏出几颗碎银,耍杂似的一颗颗抛起,再十分精准的接住。 忍不了的姜寒烟暴起,抄起手边的盒子就朝人砸去。 动我银子? 给爷死! 越辞像是早料到她会暴跳如雷,身子一避,修长的手臂一伸,抓住飞来的钱盒,嘴里还不忘戏谑。 “生这么大的气?” “你堂堂一个刑部大司寇,至于偷我银子吗?” 姜寒烟眼里闪过猩红的光:“把我逼急了,小心我把镇关图送给盛熤!” 姜家的书楼里不一定藏着皇家的东西,可藏着太子的东西却不是没有可能。 东西丢了渣爹也不找,极有可能是太子不让找或者不敢找。 可她才不管何种原因。 “诶,若我把东西给太子殿下,我得到的银子会不会比一万两黄金还多?” 两人都非常清楚知道对方心窝子上的痛点,说出的话和所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是往对方心上扎的。 果然,越辞听完也笑不出来了。 果然邪门,她咋就猜出镇关图是盛熤想要的东西? “你堂堂一个侯府小姐,至于这么防贼吗?还在盒子里藏机关?” 说着,他伸出手,“丁零当啷”掉落几根缝衣服的针,粗细各有不同。 打开时,险些没把自己戳瞎。 “银子的事你少管!”姜寒烟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胸口:“赶紧把银子还我,不然镇关图的事没得谈!” 瞧她一副炸毛猫的样子,越辞意识出是真把人惹毛了。 他不由得放缓语气:“咱们一码归一码,银子可以还你,你是不是得把我的银光甲还给我?” 银光甲,整个大魏就这么一件,用的原料都是海底深处的矿石,当初从外族人手里抢了这件宝物时,他还折了两个兄弟。 可他穿在身上的银光甲,进机关楼拿回镇关图之后就不见了。 这么一想,只能是被姜寒烟拿去了。 姜寒烟咬着后槽牙:“一码归一码,我当初救了你的命,你不得给我补偿?再者,你现在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就是这样?” “一码归一码,你救我就算了,给我下这么重的迷药是什么意思?” 越辞有些牙酸,天杀的邪门丫头,当初他靠着抠开伤口的疼痛才回了自己差人置办的宅子,尚未来得及喊人就晕了。 好死不死,还晕在马厩前! 下人发现他时,两三匹马伸着舌头“啪叽啪叽”舔他的脸! 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仿佛还能闻见马身上的味道。 他最狼狈时,也只是重伤昏迷从马背上摔下去而已,何时这样丢过脸? 姜寒烟心一虚。 “一码……一点点的迷药而已,我还不是怕你痛醒了,谁知你这么虚,连一点迷药的劲都受不住!” 越辞冷笑:“一点点,你确定?” 他的身体什么情况,自己还不知道?而且跟在他身边的大夫是西北最好的军医。 军医都说了,还能有假? 邪门丫头真歹毒! 军医都说了,但凡他身体里的迷药再多上一丝,他的命就交代了。 “是啊!怎么了!”姜寒烟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干脆转移话题:“那咱们也算是两清了,现在该还我银子了吧?” 脸皮忒厚! 越辞咬了咬牙,又气又无奈:“五千两,还我镇关图,不然这事没得谈!” “啥!” 姜寒烟瞪大双眼:“五千两?你打发叫花子呢?一万两,没得谈!” 越辞气笑了,一把推开窗子,把手伸进怀里抓了一把银子作势就要丢出窗外。 我让你没得谈!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姜寒烟跳下床,全然没了方才的理直气壮。 就算镇关图再值钱,银子没拿在手上也是浮云,只有真正攥在手里了才是自己的。 所以,不管是一万两还是五千两,她都不舍得放弃手头压箱底的银子。 不得不说,越辞偷她银子算是捏她命脉上了。 扳回一局的越辞冷哼一声,却还是乖乖的收回手:“能不能谈?” “能谈!能谈!” 越辞把抓满银子的手放进钱盒,又在姜寒烟满眼期待下收回去:“三日之后,护城河上的琉璃百鸟画舫,我准备好五千两,你准备好镇关图,嗯?” 姜寒烟捧着钱盒在他面前上下抖动,似是乞丐般抖着碗:“好好好。” …… 悄无声息回了府上的越辞松了口气,总算是制住这邪门丫头了。 “笃笃笃——”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吵得他头疼:“说,什么事?” “大人不好了,牢里的朝廷钦犯死了!” 第54章 替罪羊 夜深沉。 一轮朦胧的圆月高挂在天幕上,环绕在月轮的云被清辉照亮,仿佛一缕烟霞缱绻,伴着清冷的月盘,夜幕星子寥寥。 太子府的书房。 摇曳的烛火,和悬挂在墙上的宝镜把宽敞书房映照得灯火通明,室内的光线并不刺眼。 “怎么可能?” 太子盛熤负着手在案前踱步,眼珠子飞快转动:“平南王拒绝孤的长安商号,跟别人达成了药材交易,这怎么可能?” 他的长安商号成立五年有余,在南边是出了名的可靠和药材来源稳定! 而且为了搭上平南王这条船,他特意把供应的价格压得比所有商号都低,让穷得叮当响的平南王买得起药! 无论如何都是十拿九稳,怎么就出岔子了? 难道,是有人给的价格比他还低? 盛熤脚步一顿,扭头盯着送来消息的下人:“那跟平南王合作的人是谁?” 他倒要瞧瞧,是哪家商号这么不长眼,敢跟自己打擂台! “回殿下的话,平南王有意隐瞒背后的药材商人,小的们根本打探不到消息。” “这么神秘?” 盛熤眼神一颤,心里的不甘更甚,顿时恼羞成怒:“定是你们不用心,这也查不到,孤白养你们这群废物!” 就是输了,也要知道自己输给了谁! 搞得现在他想报仇雪恨都找不着路,他手下的人为何全是废物! “滚去查,查不到背后的人,孤要你们的脑袋,滚!” 盛熤在椅子上坐下,额角的筋突突跳着。 下人灰溜溜的出去,刚出门,就见一个提着灯笼而来的长袍男子。 见此人写着‘余’字的玉佩,下人赶忙行礼:“见过大人。” 长袍男子望了眼书房,低声问:“太子生气,为了药材生意的事?” “是。” “知道了,你下去。” 男子抬脚踏进书房,轻轻阖上了门。 听到脚步声的盛熤以为吃干饭的下人又回来了,顿时不爽,睁眼就骂:“孤让你滚,你回来……” “舅舅?” 瞧清来人的脸,盛熤立刻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愤怒变成了恭敬。 “舅舅,这么晚的天,您怎么来了?” 余正兮撩起袍子,径直在盛熤身边坐下:“南边的事不顺利就算了,你的战场不在南方,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盛熤略带羞愧的低下头:“舅舅教训的是。” “与你说一说正事。” 余正兮掏出一本折子:“朝廷钦犯的事是怎么回事?最近弹劾你的折子很多,杨花潼又是什么情况,你是不是背着舅舅做了坏事?” 盛熤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细弱蚊蝇:“没有的事,这都是那孽障陷害的。” 多少年了,自己侄子心虚的时候还是不敢大声说话。 余正兮无力的阖了阖眼:“行了,身为太子就该谨言慎行,别整日孽障孽障的喊他,你没发现他在朝堂上胡闹,圣上也没把他怎么样?” 侄子乃大魏储君的事,放在几年前还板上钉钉。 可现在,连五皇子都成年了,圣上却始终未给皇子们定藩,如此反常,不得不让人发愁。 何况,前几天又有言官上奏弹劾余家的折子,陛下居然破天荒的批了。 虽然只在折子上写了‘已阅’二字。 可父亲仍是觉得不安,要知道,以往谁敢弹劾余家,都要掂量掂量自己身上的皮够不够紧,能不能扛过二十大板。 “我知道了,舅舅,越辞这般陷害我,一定是还记恨我克扣他军费的事,我担心他就朝廷钦犯一事借机发难,舅舅,侄儿该怎么办?” 盛熤有些不满,却不敢在舅舅面前表现。 “你若是没有把柄,他能拿你怎么样?所以,不管杨花潼的事是真是假,你都得处理干净,明白了吗?” 余正兮闪动着火光的眼眸紧盯着盛熤。 盛熤有一丝结巴:“舅舅放心,这件事侄儿一定处理的非常干净。” “呵。” 余正兮冷笑一声,又掏出一个小瓷瓶:“你要是处理的干净,刑部牢里的钦犯就必须死!” 釉色清透的小瓷瓶在烛火下闪着盈盈的光,盛熤看着瓷瓶,心头一沉。 “舅舅,这是什么东西?” “焚心毒。” 听到这,盛熤唇瓣颤了颤,制作焚心毒的焚心草生长在潮湿阴暗的地方,多见于悬崖底下,陡峭山壁上的洞穴里,不光药材极其难得,毒性也是一等一的强。 据说沾染一点粉末都必死无疑。 就连误食了焚心草的动物死后,腐化的尸体污染土壤水质,尸体方圆十里都变得寸草不生! 意识出舅舅要自己做什么了,盛熤眼神闪了闪,最后变得坚定无比。 “我明白了,还请舅舅放心。” 见他严肃的脸色,余正兮就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你明白就好。” 然而,盛熤话锋一转:“可是舅舅,钦犯死了岂不显得侄儿在杀人灭口,侄儿要找谁为替罪羊?” “焚心毒就是替罪羊。” 留下这句话,余正兮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走了。 焚心毒就是替罪羊? 盛熤拿起瓶子,思绪飘远。 焚心草乃南方特有之物,而且制作成毒药之后只有一年的有效期,一旦过了时间,此毒药就只成一颗吃了会坏肚子的泻药。 这,怎么可能是替罪羊? 没过多久,盛熤眼眸一亮,唇角露出一个森冷的笑:“来人……” 越辞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换,披着一件薄披风就赶往刑部大牢。 青锋擦一把额角沁出的冷汗,小心翼翼道:“王爷,仵作已经开始验尸了,想必不久就有结果了。” “今晚当差的人是谁,怎么干的活?” 越辞脸上带着薄怒:“把人带上来,本王挨个的审!” 杨花潼的物证早就准备好了,只差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证。 本来误打误撞,要抓的钦犯恰好知晓这件事已经是十分难得,他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让此人出一丝差错! 谁知,结果仍然是这样! “早就抓起来了,王爷,这边请。” 青锋虚虚握了握手里的刀,早知道当初多带几个人,现在王爷就不会处处受制了。 第55章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金銮殿。 所有大臣都幸灾乐祸望着越辞的背影,就等着一会瞧他的笑话。 “庸宁王,朝廷钦犯怎么死了?” 龙椅上的盛乾眼里写满了怒意,刚抓住钦犯,越辞就弹劾了朝廷三分之一的官员! 召他回京的初衷,就是要他干出些名堂来,结果他连一个人犯都守不好,刑部大牢更是他的地盘,自己的地盘上死了自己的人,传出去丢不丢人? 早知他这么不争气,何必要叫他回来? 越辞站出。 深紫色的袍子衬得他的脸有些苍白,眼底还带着乌青,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懒散。 可视线对上他的眼,就会发现他坚毅冷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不含一丝感情,看人的时候好像能透过血肉直接审视灵魂。 越疲惫,他越坚定。 “回皇上,钦犯死了臣无话可说,只是仵作验尸的时候,发现钦犯死于焚心毒!” 毒死的? 还不去查下毒的人? 望着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盛乾气不打一处来:“那下毒之人,你可抓到了?” “回皇上,没有,只是臣要弹劾五皇子殿下。” “哗——” 越辞话音一落,朝臣像是一锅沸开的水般哗变。 越辞真是好大的胆子,前些日子刚得罪了太子殿下,今天还敢来得罪五皇子! 他怕是不想继续待在朝堂上混了。 被弹劾的当事人盛炀,满眼错愕,越过身前太子的背影望向越辞,一种说不上的不安萦绕心头。 盛乾愈发愤怒:“你好大的胆子,自己的事都没顾好,却敢弹劾皇子?” 殿上,人声鼎沸,朝臣们交头接耳,在这片喧哗里,越辞挺拔的站着,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 水自流,月自转,他只安静的站着,岿然不动。 “圣上有所不知,焚心毒得名于焚心草,焚心草乃南方独有之物,喜潮湿厌光,只生长于悬崖底,陡峭山穴里,采摘难度大不说,制成毒药之后药效仅能保持一年。 臣要说的是,焚心草采摘难度之大,焚心毒损耗成本之高,非家财万贯,高官厚禄者不敢轻易碰之。” 盛乾眉头皱成一个川字:“那又如何?天下巨富,达官显贵之人又不止五皇子一人,你为何不弹劾殿上的其他百官?” “五皇子殿下母族楚氏,来自江南,成为皇商之前做的就是药材生意。” 越辞顿了顿,接着道:“楚家成为皇商之后,又大力发展漕运,如今江南船运楚家称第二,还有谁敢称第一?” “楚家家财万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采摘焚心草不是没有可能,再者从发现草药制成毒药再从江南送往上京,整个过程,一来要不为人知,二来要确保焚心毒在失效之前送入手上,试问不依靠楚家发达的船业,还有谁能做到?” 盛炀的不安越来越重,随着越辞话音的落下,他的脸色再无一丝血迹! 他根本不知何为焚心毒。 是谁要陷害他? 盛乾听完脸色铁青,深沉的目光直刺底下的五皇子:“老五,你来解释。” 老五,他是了解的,从小夫子就夸他稳重,眼光也比几位皇子长远。 这般浅显的手段,不像是老五能做出来的。 盛炀压下心慌,快步走出,跪在殿上:“回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母家船运发达一事,臣无话可说,可其他之言皆是欲加之罪!” “焚心毒药效只有一年,可楚家上京献贡是在去年腊月,一切进贡之物,在礼部、内务府、顺天府都有详细记录,若是楚家在贡品里藏了些许可疑之物,一查便知! 再者,儿臣若是想把宫外的东西带进宫里也有记录,儿臣自认清白,还请父皇明察。” “老五,朕再问你一次。” 望着坦荡荡的儿子,盛乾心里的怒火消了大半:“你到底有没有毒害朝廷钦犯?” 盛炀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回父皇,儿臣没有!” “好!” 盛乾把目光转向越辞身上,语气一冷:“大胆庸宁王,你可知污蔑皇子该当何罪?” 俗话讲,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大殿上的朝臣下意识把头垂得更低。 在这群垂着脑袋的鹌鹑里,脊梁挺拔的越辞愈发出众,仿佛一株飓风摧残下依然昂首挺立,不屈不挠的穗子。 “臣尚未说完,臣审了昨夜当差的所有人。” 越辞淡然,却抛出一道惊雷:“昨晚亥时一刻,五皇子宫里的太监小卓子来了刑部,给杂役送了一份东西。而一刻钟后,这杂役便去给钦犯送了吃食,半个时辰之后,牢头路过牢门,就发现人死了。” 盛炀眼神一颤! 他记得,小卓子有个哥哥就在刑部大牢当杂役,难道说…… 盛炀慌乱抬头,赫然对上龙椅上怒目的父皇。 “来人,传小卓子!” 盛乾拍着龙椅的扶手,眼神冰冷。 殿堂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一滴冷汗从盛炀额角滑落,无数可能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最后,他颤巍巍抬头,落在不远处的几个皇兄身上。 还没收回视线,御前侍卫小跑进来:“回禀皇上,小卓子被发现在御花园的水井里,人死了!” 小卓子死了?! “轰!” 仿佛有巨响声在盛炀耳边炸开,他身体一软,无措的跌坐在地上。 “盛五!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盛乾的怒吼回荡在殿堂上,久久都不散…… 城西烧饼铺子。 丁小六把两张刚烤好的饼递给客人,就听客人问: “小六,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故事,讲讲?” 说着,客人掏出一块碎银拍在桌上。 丁小六眸光一闪,想起昨夜王二哥交代的话,嘿嘿一笑:“巧了不是,还真有一件事!诸位可知江南书香世家,云氏?” 听众‘嗨’一声:“这谁不知道?” 众人的目光都凝在丁小六身上,只见他往板凳上一坐。 “那想必各位一定知道云家嫡子云申澜了吧?据说,这云申澜放下豪言,誓要拿下明年春闱的登科状元,为此,云家早早做了准备,在京城买了宅子买了仆从,伺候已经上了京的云申澜,好让他安心念书,拿下明年春闱的魁首!” “哈!” 众人一惊:“云申澜已经上京了?” 第56章 流言蜚语 “云申澜已经上京了?” 丁小六翘着二郎腿。 “这有何奇怪?虽然离春闱还有大半年,可云家是谁,那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书香世家,难道还缺些许置办宅子的钱?让云申澜提前适应京城的气候吃食,在春闱上大放异彩才是重中之重!” 烧饼铺子里的人连饼都忘了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好像有点道理,可是……云家不是从来不屑于春闱么,考完秋闱就停下脚步,如今为何破例了?” “对啊,我听说是五十年呢,云家五十年都不曾下场,小六你是不是道听途说的?” 听了这话的丁小六从板凳上跳下来:“我道听途说?我是什么人,云申澜又是什么人,我敢胡说来得罪他,我疯了吗?” 见他如此信誓旦旦,本来不信的人现在也信了三分。 “你这副样子,难道是见过云申澜了,他长什么样?” 丁小六眼神一闪:“我哪儿敢细瞧,不过嘛,读书人模样有不周正的,就是不周正,身上的气势也跟咱们打杂的不一样,远远望着跟官老爷似的,谁敢靠近?” “说的也是。” 啃一口烧饼,铺子里的人接着议论云家。 如同云家书院今年入学考试前十甲都有谁谁谁,云老爷子当年巧舌如簧,把南巡却不干正事的钦差大臣骂得狗血淋头。 或者,朝廷上谁谁谁又是当年云家书院出来的学生,百姓们讨论得不亦乐乎。 而且云家从来没说过世代子孙不下场春闱的话,对于云申澜下场的消息,百姓都信了七八分。 京城不大,小小的地方划分了内城区和外城区,两个城区之间泾渭分明。 这边是金色琉璃瓦覆盖的飞檐斗拱,另一边是茅草黑瓦的木石宅子。 没有高耸入云的墙隔着,只有一条长街隔开,却让外城区的人觉得内城区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仿佛一条长街就是王母娘娘以簪子划开的银河。 可消息不是人,人越不过的沟壑,流言蜚语却可以。 只短短一日,云申澜上京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皇宫,紫气阁。 “啪嚓——” 盛乾拂袖把描金珐琅瓷杯摔在地上:“云申澜上京!朕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去查,给朕翻个底朝天也要查出云申澜藏在何处,又是谁给他置办的宅子?” 云家人上京无可厚非,可他们偷偷摸摸上京是想干什么? 很快,一个小太监诚惶诚恐的捧着文书送往文忠公公面前。 公公拿起来一看,脸色一变。 盛乾注意了他的不对劲,心情更加不好:“愣着干什么,念啊!” 文忠公公忙俯身:“回皇上,云申澜的宅子是,是五皇子殿下置办的,而且两天前,五殿下还在蓬莱阁见了云申澜一面……” 他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 “哈!好,真是朕的好儿子!” 盛乾一巴掌拍在案上。 “云申澜从江南上来,南方独有的焚心毒就出现了,朝廷钦犯就这么死了,天底下竟有这么巧合的事!” 听了这话,文忠公公眼神一暗。 虽然很想说些什么,可此时啥也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刚出门的小太监再次返回:“回皇上,楚妃求见。” 得了,完球。 文忠公公心中捏了把汗,不留痕迹的抬眼观察皇上的神色。 果然,盛乾冷笑一声:“她还敢来,是来给老五这逆子求情的?” “出去,朕不见!”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手脚,是当他这个爹死了吗? 盛乾手负在身后,刚要在椅子上坐下,又见出去禀报的小太监踏着小碎步进来。 他眉头一蹙:“又怎么了?” “回皇上,楚妃在殿外跪着了,恳求圣上您见她一面!” “放肆!” 盛乾怒喝一声:“她是威胁朕,真以为朕不敢罚她?文忠,即可传朕旨意,五皇子盛炀品行不端,楚妃教子不严,封闭清濯宫,禁足一个月!” 文忠公公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宫殿。 殿外的青石板上,跪着一个柔软清丽的女人,即使年过三十六,时间也未再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一如当年她坐着轿子穿过一扇又一扇宫门,来到九五之尊的圣上面前。 文忠公公走下台阶,到了楚妃跟前,温声细语的劝道: “娘娘,皇上这会儿正气头上,您还是请回,一个时辰之后,禁卫军就要封闭您的清濯宫了。” 楚翩然眼中闪过惊愕,皇上这是要禁她的足? 竟然如此严重? “公公,不可以啊!小五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您替小五想想办法,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就当是妾身求您了!” “娘娘,皇上的意思是您和五殿下一起禁足,旨意已经下了。” 文忠摇着脑袋,表示无能为力,又望向楚妃身旁的姑姑:“姑姑,快扶你们娘娘起来,回宫去!” “这……” 楚翩然喉间一阵堵塞,不可置信的望着文忠公公,任由身边的姑姑把自己拉了起来。 她的小五怎么能被禁足,日后这宫中的人要如何看待他? 文忠叹了口气,最终挥挥手:“去吧。” 圣上气五殿下也是难免的,可归根结底不是对五皇子,而是一声不吭上京城来的云申澜。 想必五皇子还不知道这件事,他想着要不要找人去清濯宫提醒一二。 只要五殿下跟云申澜划清关系,禁足说不定也就解开了。 可,皇上的心思是越来越难懂了,要不还是先看看,过几日再做决定也不迟。 然而公公没想到,还没等他去提醒,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宫门前,青锋怀里抱着一摞卷宗跟在大步流星的越辞身后。 好不容易跟上,他低声道:“王爷,云申澜上京的消息传开,圣上把楚妃和五殿下禁足了,还有仵作验尸,称小卓子根本不是淹死的,咱们要不要……” “打住!” 越辞抬起手,停下脚步转身:“他给你银子了,你这么向着他?” 青锋噎住,倒也不是想帮五皇子,只是王爷上朝第一天就得罪了太子,若是再继续得罪人,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这时,一道人影停在越辞身后:“原来是庸宁王。” 第57章 撇清关系? 宫门落锁之前。 清濯宫迎来一位身份尊贵,连禁军也不敢拦着的客人。 “见过大皇子妃。” 坐在床头安慰母亲的盛炀听见声音,颇有些惊讶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大皇子妃去年腊月刚生下父皇的第一个孙子,这皇孙长得不似父亲也不似母亲,反倒越过父辈直接跟当了爷爷的父皇一个模子刻出来般! 就这样,父皇爱极了这个皇长孙,给大皇子夫妻俩赏了不少好东西。 盛炀把母亲扶起,就见一道衣着华贵的人影款款走来,烛光映照来人发髻间的金钗,把冷清古朴的宫殿照了瑰丽肃穆。 “来时听闻姑姑在煎药,娘娘身子怎么了?” 大皇子妃眼里写满担忧,迎上来握住楚翩然的手。 屋里的三人并不在意些许礼数,云波诡谲的深宫之中,真正可抱团取暖,互相舔舐伤口的人太少太少。 楚翩然眼眸一热,拍拍大皇子妃的手:“不必担心,只是这么晚了,你怎么也来了,我和小五刚被禁足,你现在来……” “快别说了,好生躺着。” 大皇子妃按住楚翩然的肩,让她重新躺回床上:“别担心,大殿下带着我和阿磐来的,阿磐在父皇那儿,父皇心情不错,我才说来看看,父皇允了的。” 阿磐,皇长孙的小名。 楚翩然闻言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只是这关头,你不来才是好的。” 大皇子妃苦涩的笑了笑,目光转向盛五:“这个时候了,我怎么能不来,小五,你可知自己跟云申澜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听到这的盛炀脸色一僵,云申澜的消息隐瞒好好的,皇嫂怎么会知道? “申澜这孩子?小五,你跟他怎么了!” 云申澜,这孩子小时候她见过几面,后来也就没了接触,她以为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 楚翩然脸色一白:“小五,你跟他暗中联系了?” 盛炀眼神躲闪,抿着唇瓣,点头。 “你,你糊涂啊!” 楚翩然锤着胸口,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若是小五身体时常疾病缠身,跟江南云家嫡子有所联系也就罢了,可现在小五身体康健,年轻气盛,正是风华正茂,什么都敢争一争的年纪。 从前国安寺的主持为小五批命,言他的贵人在南边。 这般玄乎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小五尚小时,皇上可不计较。 可现在,皇上年纪越来越大,难保他多想,思及继承正统的事情上去…… 楚翩然早早就想通了,所以小五病好之后,自己再也未让他接触过南方来的人。 “咚”一声,盛炀跪在地上,膝盖骨与地板相撞,发出令人牙疼的声音。 “母妃,是儿臣的错,儿臣连累了您。” “你起来,快起来!” 这是自己一身傲骨的儿子! 楚翩然抓着小五的手,险些落下泪来。 不忍心的大皇子妃也伸出手,托着小五的胳膊把人扶起来。 “小五,焚心毒的事一闹,父皇也没让你禁足,云申澜的事一闹,你和娘娘都禁了足,你该明白父皇为何生气了吧? 你赶紧想办法,跟云申澜撇清关系。” 盛炀眼神闪烁,嘴里泛起苦涩。 跟云申澜撇清关系就可以了么?他和母妃就彻底安生了么? 以后,就再也不会发生焚心毒这样的事了? 而且,他撇的清吗? …… 清濯宫外,夜色浓重,尚小的时候,盛炀睡不着就喜欢打开窗户欣赏月色。 直至今天,他恍然发觉,长大后的月色跟小时候是不一样的。 江南的夜和皇宫的夜也是不一样,他见过最黑最黑的夜,就是这朱红色,四四方方,鸽子笼高墙里的夜。 清晨的太阳如期而至。 渣爹姜威上了朝,闲着无事的吴霜就偶尔来满庭芳伺候姜寒烟。 而且大小姐特别好伺候,把吃穿用度最好的摆至她面前就好了。 伺候完姜寒烟吃早餐,吴霜刚要翻开账本,跟大小姐商量商量府上的各项开支,芙蓉就从外头进来。 “姨娘,外头来了人求见大小姐,自称是伺候过大小姐的商姑姑。” “商姑姑?” 吴霜眉头微皱,下一秒有些愕然:“怎么是她?” 姜寒烟不解:“怎么了?” “大小姐那时还小,应该没有记忆,商姑姑是你娘的陪嫁姑姑,你娘过世之后本该是她带着你长大,只是后来云家上京想抱你回去这件事惹得侯爷不高兴,商姑姑就被侯爷随意打发去了庄子,每年过节姑姑都来看望你,就是前年姑姑摔伤了腿,不方便从庄子上来。” “小姐应该是忘了,您要见见她么?” 姜寒烟想了想,今天也不是啥节日,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来了? “先请进来再说。” 来者皆是客,没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很快,一个穿着褐色粗布衣裳,头发却梳理一丝不苟的姑姑提着一个盖了手帕的篮子上来。 “奴婢商满月见过大小姐,见过姨娘。” 商姑姑行礼落落大方,慈祥的眼眸明亮,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范。 她约莫三十八九,因为没成婚也没有孩子,身材依旧苗条。 吴霜招呼着:“姑姑请起,远道而来累了吧?快上坐。” 姜寒烟坐在主位上岿然不动,眼神却没离开过姑姑。 想来,原身比较亲近这个姑姑,不然也不至于一听见姑姑的声音,心里就泛起一股无言的熟悉和踏实。 商姑姑掀开篮子上的帕子,里面装着新鲜的瓜果,一打开,天然种植的瓜果香气萦绕在姜寒烟鼻尖。 “记得大小姐最爱吃新鲜的蔬菜,正好庄子长了一茬,特地赶来送给大小姐尝尝鲜。” 来就来,还带了礼物,姜寒烟笑得灿烂。 “劳姑姑记挂,我非常喜欢。” 吴霜见状,拿起篮子:“那姨娘先把瓜果拿去厨房,姑姑和大小姐聊着。” 屋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商姑姑忽然就无言,眼里泛起水光。 “一转眼,大小姐都长这么大了,听闻小姐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小姐如今可好全了?这都是没有亲人在身边照顾着的错!” 望着姜寒烟的脸,商姑姑脑海浮现云申澜一张清俊的脸,心生感叹。 “若是大少爷见到小姐,想必一定高兴。” 第58章 清流的代表 “若是大少爷见到小姐,想必一定高兴。” 姜寒烟长得更像母亲云氏,而云氏跟云申澜的父亲又是同一个母亲所生的兄妹。 想想记忆中的侯爷姜威,再想想昨日刚见过面的云申澜。 商姑姑轻笑,看来冥冥之中,大小姐跟云家的血缘关系是断不开的! 姜寒烟拿着茶杯的手一僵:“姑姑说的大少爷是谁?” 莫不是云申澜? 下一秒,“那自然是大小姐的表哥,江南云家的云申澜!” 商姑姑一脸慈爱,她并不知道表兄妹俩早就见过,只知道大小姐从小没了母亲,心底一定是渴望着见到亲人的。 姜寒烟咽下嘴里的茶,被商姑姑的眼神瞧着心里不是滋味。 商姑姑没有恶意,但想来,商姑姑应该还不知道云申澜上京目的没有那么简单。 她只好故作不知,急切的问:“我还有表哥?可我娘不是跟家人断绝关系了吗?” “这……说来话长,大小姐不记得也正常。” 当初姜威态度强硬至极,说啥也不肯让大小姐回归云家,最后还闹得如此难看,想来姜威是把这个仇算在了大小姐头上,故而极少跟她提云家人的事。 “等见到了大少爷,大小姐也就明白了!” 想起大少爷的祈求,商姑姑喉间一紧,又道:“对了,大小姐可想见一见大少爷?” 如果夫人在天有灵,看见小姐与云家人相认,一定非常欣慰。 听到这,姜寒烟算是明白了,原来商姑姑成了云申澜的说客。 可她还是点头:“当然想,姑姑是见过表哥了吗?” 一直避着云申澜不见,也并非长久之计,不如找个机会,私下里说开了,下一步才好确定往哪里走。 甚至,她还有一丝侥幸,万一云家不打算入仕呢? 兴许云申澜只是托家里长辈的吩咐,来见一见表妹一眼而已,看完也许就回江南去了。 这样一来,她不嫁给太子的事就简单多了。 商姑姑笑得更灿烂了:“好!那真是太好了,等姑姑回去后再给大小姐送消息!” “姑姑先留下用午饭,我想了解了解表哥。” “好,好!” 现今是大魏三十三年,云家声望最高的就是云老爷子,因为大魏六年,开国皇帝,也就是先帝三次派钦差大臣下江南,三次请云老爷子出任正一品殿阁大学士,辅佐先帝处理政务,起草诏令审议奏章,相当于先帝的左膀右臂。 此等殊荣,纵观史书也没几人受得起。 大魏六年,云家小辈里年纪最小的就是云棠君,年仅三岁,云老爷子以不愿离开故土,和安享天伦之乐为由拒绝了先帝的请求。 不要荣华富贵,只要家中宁静的云老爷子被清高的文人推上圣坛,成了清流的代表。 一晃二十七年过去,五十九岁的云老爷子始终守着祖辈开创的云家书院,为朝廷源源不断输送了不少来自江南的优秀学子。 云棠君乃云老爷子唯一的女儿,其上还有两个嫡亲的哥哥,左右也有不少旁支兄弟姊妹。 她出嫁之前,最可继承老爷子衣钵的就是大哥云行之,现在在看,果然是云行之接过了云家的担子。 而姜寒烟的表哥,就是云行之的嫡长子云申澜。 商姑姑不禁感慨:“夫人嫁人之前,最宠她的就是大公子,如果大公子知道……” 话刚至一半,芙蓉就从外头进来,脸色焦急。 “大小姐,侯爷回来了,正朝着您的院子来呢,姑姑,您要不避一避!”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侯爷回府就沉着脸,二话不说就朝满庭芳的方向来。 想着商姑姑还在,吴霜就迎上去,想把侯爷带去自己的蒹葭院。 谁知侯爷铁了心,坚定不移的朝满庭芳走,眼见不对劲,芙蓉忙来报信。 听见侯爷二字,商姑姑的脸变得铁青,自觉站起身:“大小姐,姑姑着急回庄子,就不打扰了。” “好。”姜寒烟喊来簟秋:“替我送一送姑姑。” 紧接着,屋里的丫鬟手忙脚乱的换下茶杯,才片刻就听见外头传来声音。 “给侯爷请安!” 姜威雷厉风行的进来,正好撞上拿着茶盏出门的下人。 他皱着眉,朝里头的桌上望了一眼,怒问:“好端端的换茶具做什么?姜寒烟,出来!” 他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怒,不知情者还以为他喊的不是女儿,而是仇人。 自从侯爷接下翻新文翰阁的差事之后,已经许久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了。 吴霜心头有些不安,赔笑道:“侯爷息怒,兴许大小姐是在换衣裳,妾身进去瞧一眼。” 说着,她把换茶壶的丫头挤往身后,芙蓉见状,眼神示意丫头赶紧走。 吴霜撩起珠帘,发现姜寒烟淡然的坐着,好像不知发生了什么。 “大小姐,侯爷似乎不太高兴,你要不去床上躺着,姨娘就说你病了,下不了床?” “不用,出去看看。” 姜寒烟提着裙子,毫不畏惧的出去了。 吴霜急得在后面跺脚,却只得无可能奈何的跟上。 “爹,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爹下一秒就要让女儿跪下了呢!” 听到这话,姜威一句‘跪下’噎在喉咙里,指着姜寒烟半晌说不出话。 姜寒烟又道:“是在外头听见什么了么?一回来就这么生气?” “我问你!”姜威愤然收回手:“你是不是见过云家人了,见过云申澜?” 今儿刚上朝,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都来跟他客套。 他正一头雾水呢,亲近的同僚就告诉他,云家嫡孙云申澜上京,准备参加明年春闱的事! 几十年来,云家都好好待在江南,这会儿怎么想起上京? 上京也就罢了,下场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云家是想把姜寒烟要回去! 休想! 姜威咬着后槽牙,他姜家的人,就是死了也是他姜家的鬼,云家人想都别想。 想起十几年前云家抢人的事,他先入为主,觉得云申澜上京一定是为了姜寒烟。 而姜寒烟这些天总不着家,指不定就是出门跟云申澜见面! “从今天起,你不许踏出院子一步!” 姜寒烟不乐意,禁足了还如何换五千两黄金? 第59章 陈姨娘有孕 “你若是敢踏出院子一步,别怪爹打断你的腿!” 姜威一屁股坐在主位上,却发现桌上连茶壶都没有,一时间渴得口干舌燥,心情更不好了。 吴霜有些心虚,毕竟刚才跟云家有关的商姑姑才走。 可她倒也不怕,门房全是她的人,就是商姑姑被人看见了,只要她咬死了是一个管事姑姑,谁能知道? “老爷,你说什么呢,什么云家人和云申澜的,大小姐还一句话没说呢,你瞧把孩子吓得!” 说着,她一面用眼神示意姜寒烟卖个乖。 姜寒烟顺着她的话:“就是,什么云家人,还有云什么兰,爹所说之话,我完全听不懂。” “而且,上次去太师府逛园子,赵丹姝跟我约好了下次一起出门,我要是不出去,岂不是不给赵家面子?还是说你想让女儿毁约不成?” 姜威脸上出现一丝为难,继而望向一旁的吴霜:“她跟赵小姐有约了?” 吴霜飞快的瞥了姜寒烟一眼:“是呢侯爷,提前约好的事可不好拒绝。” “什么时候?出门多久?” 姜威锲而不舍的追问,还是不太愿意把姜寒烟放出门。 姜寒烟眼珠子一转:“明天黄昏,护城河上的琉璃百鸟画舫,自然是赵小姐何时尽兴,我才何时归来,总不能扫了人家的兴。” 吴霜在一旁应和。 “老爷,你也知道,姑娘家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东西,难得有画舫开放,赵小姐自然是要玩个尽兴。” 可姜威仍是不信,两个眼珠子贼眉鼠眼的转着。 “等着,我这就差人去太师府问一问!” 姜寒烟心下一沉,暗骂姜威这个老登,不依不饶了还? “侯爷,何至于此……” “不好了!不好了!” 吴霜话至一半,府上的管家急匆匆的跑来:“侯爷,陈姨娘晕倒了!” “你说什么?还不快去请府医!” 只见姜威‘噌’一声从位置上起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自从见过府上的姨娘之后,吴霜就按照姜寒烟的话给陈姨娘调理身体,还三不五时的在姜威面前提及陈姨娘。 这一来二去,姜威自然想起了被自己冷落在后院的木头美人。 而且前段时间,姜寒烟给渣爹用些大补的药,让渣爹连续宿在陈姨娘院子里。 她和吴霜对视一眼,陈姨娘此时晕倒,怕不是有了! 两人心下一喜:“不行,咱们得跟上去看看!” 说着,一院子的人乌泱泱跟着进了陈姨娘的小院。 姜威火急火燎的进入内室,见府医正在诊脉,而陈姨娘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上双目紧闭,仿佛一朵即将凋谢的昙花。 “她怎么样了?” 想起她前几日还在自己怀里娇嗔,姜威心一抽,竟感到有些无措。 府医站起身来,声音颤抖:“回侯爷的话,喜脉,是喜脉!” 此话一出,姜威似被雷劈过一样,愣在原地。 陈姨娘怀孕了? 吴霜眼眸一亮,忙抓着府医的袖子:“此话当真,侯爷就在此,你可不能妄言!” 莫说啥也不知道的姜威,就是她跟着大小姐一起出谋划策,听了这则喜讯的时候都有种虚幻之感。 仿佛眼前的画面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毕竟她入府这么多年,除了八九年前白姨娘有孕,再也没听过第二条这样的喜讯。 八年时间,就是滚烫的岩浆也该冷了,这些年,她们这些姨娘想过过继孩子,也没想过自己怀孕! 可如今,真的有喜了! 吴霜的话惊醒了姜威。 姜威刚刚织出的美梦泡沫一样破碎。 府医用力的点头:“侯爷,小人的话句句属实! 陈姨娘确实怀了身孕,就是月份尚浅,脉象并不明显,侯爷若是不信,不如多请几个大夫来看一看!” 他靖安侯府当了这么多年的府医,也是第二回诊出喜脉,就是说出去别人都不敢信。 所以诊出喜脉时,连他自己也不敢信,多诊了几次才敢下此结论。 “对!来人,出府请郎中,多请几人,快!” 姜威沉下去的心又浮了起来,快要四十的人了,这会儿激动的如同初次当爹的人。 很快,下人陆陆续续带回四个郎中。 郎中诊过脉之后都面带笑容,拱着手道喜:“恭喜恭喜,贵人您是要当爹了!” “哈哈哈,好,给本侯爷赏!” 姜威仰天大笑,别看他平日风光,可每当跟同僚聊起家常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别人都是喜讯频出,儿孙环绕,承欢膝下。 只有他,王氏掌家的时候不允许妾室怀孕,休了王氏之后他年纪大了,恐怕难有子嗣,就连族人也要他赶紧过继一个孩子,以免将来后继无人。 可现在? 谁还敢笑他子嗣凋敝,他可是临近四十了还能有孩子的男人! 其他同僚敢跟他比? 乐归乐,姜威未忘记派人去太师府验证姜寒烟的话。 这边,太师府。 赵丹姝捏着茶杯:“我跟姜寒烟约了明日的琉璃百鸟画舫共游?” 羌笛福了福身子:“靖安侯府的人就是这般所说。” 好个姜寒烟,居然拿自己当借口,也不怕自己戳破她的幌子? 赵丹姝狡黠一笑,忽然问道:“对了,这画舫在哪儿?” 等姜寒烟出去玩儿的时候,她悄悄跟在姜寒烟身后,瞧瞧她究竟干什么? “在护城河上。” 护城河! 赵丹姝脑海里闪过一些断续的画面,护城河上有杨花潼,护城河里还有当天朝廷钦犯所说的舞姬…… 羌笛只见身旁的小姐变了脸色,赶忙上前关切:“怎么了,小姐?” “无事,无事。”赵丹姝眼神恢复清明:“去告诉靖安侯府的人,我确实跟姜寒烟有约。” 羌笛应了一声离去。 厢房里安静了。 赵丹姝垂下眼眸,纤长的睫羽敛起了翻涌的波涛。 她好像明白梦中为何迟迟不见姜寒烟的身影了。 梦里,那虚伪至极,做了坏事永远有余家在背后收拾烂摊子的太子殿下,直至多年后仍在怀念道: ‘庸脂俗粉,索然无味,能有姜寒烟三分像已是你们的福气,若她还活着,这后宫哪儿有你们的位置?’ 死了,姜寒烟在她的梦里,早被姜雪淹死了…… 第60章 江山的一半 朝凤宫。 闪烁莹莹宝器之光的主殿里,袅袅的水沉香在庄重肃穆的高粱大殿里萦绕,安然沉静。 “太子殿下到——” 大殿外传来太监嘹亮的报唱声。 闻声,侧卧在贵妃榻上,四十出头雍容华贵的女人徐徐睁眼,抬起一只丰润白皙的玉臂,宽大而水头极好的玉镯顺势滑落手臂间。 环绕左右的宫婢会意,停下揉肩捶腿的动作,卑躬屈膝的退下。 掌事姑姑见微,上前扶起女人:“娘娘,太子来看您来了。” 当今的皇后娘娘,巡盐御史余海明的嫡女余敏兮从榻上坐起,举手投足间,傲然的气息从每一处毛孔里冒出头来。 盛熤大步流星的走进殿堂,在床榻前的小台阶下撩起袍子行礼,脸上是如沐春风的喜悦:“儿臣见过母妃,给母妃请安。” 一见到自己英姿勃发的儿子,余皇后笑得眉眼温柔。 “熤儿来了,什么事如此高兴?” 盛熤起身,自然的坐在床榻上:“倒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五弟禁足,儿臣开心罢了。” 说着,他脸上闪过一番扬眉吐气的骄傲。 他乃是父皇的嫡子,不列入序齿,若按年纪排起来,自己只比五皇子大了两个月。 因为同一年出生,同一年启蒙,自己在皇家书院念书时,可没少被太师们用来跟五皇子作对比。 所谓五皇子的字又有长进了,而他作为太子写的书法才堪堪能入眼;五皇子会作诗了,而他背一篇诗文还磕磕绊绊…… 后来他尤其不喜此太师,跟母妃抱怨了一句,也就再未见过太师。 而且不久之后,太师里最有学问的赵太师被派来为他启蒙,从这之后,五皇子在学问上再也没有机会赢过自己。 五皇子从此安分了,可他的母妃却还在作妖,甚至屡次踩在母亲头上去! 所以从小至大,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五皇子盛炀。 盛炀被禁足,他当然高兴。 余皇后疼爱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自己骄傲儿子的脸,儿子高兴,她也跟着高兴,嘴里却不忘提醒。 “熤儿高兴就好,只是别忘了点到为止,你父皇可不喜欢残害手足兄弟的孩子,你要包容老五,就像父皇包容除了你之外的几个孩子一样,明白吗?” 从熤儿出生开始,她就教导他包容,平等的包容世上每一个人,不管这人是草芥还是人杰,高风亮节还是卑劣下作,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熤儿瞧着他们时,是坐在高高的殿堂俯视他们。 听了这话的盛熤暗自撇嘴,可在母亲面前,他习惯了扮演乖巧。 “知道了母妃,等过几天儿臣去跟父皇求个情,把他们放出来就行了。” 儿子能有这样的想法,余皇后很高兴。 可眼下,似乎还有其他令人头疼的事:“你跟母妃说说,云申澜是怎么回事?他真的跟老五联系上了?” 十几年前,国安寺的主持为老五批的命还历历在目。 余皇后不忿的咬着后槽牙,国安寺的老秃驴真是没眼力见,难道瞧不出自己儿子才是太子吗? 竟敢给老五指点一个贵人相助? 做他的美梦,莫说贵人,就是老五母子俩她都要摁得死死的! 这大魏的江山,他们余家要占一半! 提及此事,盛熤眼眸一沉。 “儿臣派人去查了,云申澜早就跟老五背后的楚家搅在一起了,就连云申澜上京,都是楚家的船队替他隐瞒消息,不然父皇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余皇后点点头:“偷偷摸摸的行径,难怪被禁足。” “可是母妃……” 盛炀眼里闪过担忧:“云申澜的爷爷是先皇看中之人,就凭这点,父皇就不太可能为难云家,甚至云申澜真如传言般下场考试,父皇一定喜闻乐见,也好奇云申澜是不是真的天纵之才。” 这样的话,云申澜就是拿了状元,父皇也高高兴兴的放榜。 而云家就入仕了。 且不提现在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才至春闱,翰林院来自江南,或者云家书院出来的大小官员,都争先恐后打听云申澜的住所,企图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搞得,好像云申澜已经是状元,入仕之路一片坦途似的。 余皇后知道他的担忧,眼眸一闪道:“你慌什么?云家是云家,楚家是楚家,他们既然不是姻亲,不是兄弟手足,也就不足为据。” 她记得,当年不顾云老爷子劝阻,无论如何也要嫁给靖安侯的云家女,甚至还生了个姑娘。 这关系算下来,姜家女还跟云家是表亲呢。 “对了,靖安侯府家,你一直想纳为妃子的姑娘,什么名字来着?” 提到这,盛熤眼神都跟着柔和。 “母妃,她名为姜寒烟。” “姜寒烟。” 余皇后念着名字,又问:“她及笄了,可有婚配?” “今年开春就及笄了,靖安侯未给她说人家。” “很好。” 余皇后摸了摸指甲盖上新染的蔻丹,盘算道:“熤儿的婚事也该尽快提上日程了,你生的晚,皇长孙是轮不着你来生了,可嫡亲的皇孙只能从你的皇妃肚子里爬出来,母妃多给你挑几个侧妃,也好为大魏皇室添些子嗣。” “下个月的祭花神宴,母妃把这姜家女请来好好看一看。” 盛熤眼中闪过一道志在必得的光:“多谢母妃!” …… 目送自己儿子远去,余皇后站在朝凤宫门前的台阶上,久久出神。 直至文忠公公赶来:“娘娘,圣上传您进御书房议事。” 余皇后回神,皱了皱眉问:“敢问公公,是什么事?” 上了年纪之后,盛乾极少来后宫,更别提传人去御书房议事,余皇后还真想不通,这次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文忠公公浅笑道:“倒也不是大事,娘娘可还记得当年大长公主生下的嘉陵郡主?” 大长公主,是盛乾嫡亲的姐姐,后来下嫁给了一户姓李的读书人家,还跟着李家人去了金陵,一去之后再也未回过上京。 余皇后愣了片刻,才道:“记得倒是记得,可?” “就是这位嘉陵郡主要上京了,圣上想请娘娘操办这件事。” 第61章 义女? “郡主上京?” 余皇后恍然,却觉得有些不妥,但这毕竟是圣上的命令。 “好,本宫换一身衣裳,这就去御书房。” 文忠公公弯了弯腰,安静的候在一旁。 内殿。 见微姑姑手脚麻利的给余皇后换上一身利落的衣裳,见她紧蹙着眉头,忍不住出声。 “娘娘何必皱眉,回来的是郡主又不是长公主。” 在她当盛乾的太子侧妃时,需给这位嫡姐敬茶。 可这长公主站在太子正妃一边,一直未给过她好脸色,而且没少在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面前挑她的错处。 幸好,后来太子妃死了,她被扶正。 且,又成了中宫皇后。 再后来,长公主就跟着驸马李举人,带上自己的女儿嘉陵郡主南下,安居金陵。 ‘负心每是读书人’诚不欺我! 最开始,嫁给了李举人后,长公主也在京城度过一段幸福的日子,成婚第一年就生下了女儿,皇帝听说之后甚是喜悦,下了道圣旨封长公主的女儿为郡主,封号嘉陵,封地就是金陵。 按理讲,这般尊荣的母女俩,去往金陵后的日子,也该过得有滋有味才是。 谁曾想,李举人不是个好东西。 回了金陵老家,李举人虚伪至极的本性就暴露了,嘉陵郡主五六岁的时候,他就跟外头烟花柳巷的女子搞在了一起,后来还背着长公主生了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无论如何,郡主再金贵,也只是个姑娘。 私生子才是李举人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根本。 困于驸马爷的身份,李举人不敢纳妾,只能把女人和儿子养在外头,打算等公主过几年生出儿子之后,再找机会把人接回李家。 可谁知,郡主渐渐长大,长公主一直都没打算再生孩子。 李举人出门在外,有礼貌些的称他有位金枝玉叶,贵为郡主的女儿,甚是不错。 不礼貌的,可就指着他的鼻子笑,嘲讽他这辈子断子绝孙喽! 几年之后,李举人受不了,厌弃了长公主不说,更对她恶语相向,拳脚相逼。 后来还把养在外头的女人和私生子接回李家。 起初,长公主还写信禀明圣上。 圣上见了震怒,派公公出使金陵给公主撑腰,后来次数一多,鞭长莫及,圣上也无能为力。 后来酿成惨案,李举人喝了酒,再次跟公主吵了起来。 酒壮怂人胆,他一怒之下,竟然失手把公主推倒,公主不慎撞在桌角,就这么撞死了! 长公主死讯传来,圣上悔不当初,连下了几道圣旨把李家抄了。 该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甚至打算把嘉陵郡主接回上京。 只是目睹母亲死亡的郡主,似乎对皇室寒了心,怀着怨气后带发出家。 这么些年,嘉陵郡主一直在金陵的白云观里生活。 长公主死讯传来的一段时间,是余敏兮至今想起都觉得痛快的日子。 “本宫倒不是恼死人,而是担心郡主长得肖母,本宫厌恶她的脸!” 见微姑姑恍然,失笑道:“长得像也就像而已,郡主三十多岁未嫁,也是个老姑娘了,圣上想来不会把她留在宫中太久,娘娘暂且忍耐几日?” 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余皇后换上一副笑脸:“好,那就应付几日,只是不知,这嘉陵郡主好端端的,为何会上京?” 很快,一个模样精明的丫头进到内殿。 “娘娘,奴婢给您问出来了,嘉陵郡主回京,是想把长公主的灵牌放入国安寺,受京城香火供奉。除此之外,听说郡主还认了个出生在上京的女子作义女,此番回来,也有陪伴义女的意思。” 余皇后向她投去赞许的眼神,不过也捕抓了她话里的字眼。 “义女?什么来头?” 宫女福了福身子,接着道:“是安国公府前些日子自戕大姑娘的孪生妹妹。” 听到这,余皇后皱了皱眉:“晦气!” 安国公府吊死的林梦月,她也有所耳闻,前些日子三公主还来她这儿哭呢。 提及林梦月,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竟然在她的公主府里跟三个男人白日宣淫,搞得她都不想回公主府住了! 这恬不知耻的女人,合该吊死,死了才清净。 只是嘉陵郡主认谁做义女不好,偏偏认林梦月的孪生妹妹?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林梦月都烂成这样,跟她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孪生妹妹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不,林梦月刚死,这孪生妹妹就把这么多年没回过京城的嘉陵郡主撺掇来了。 见微给皇后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有些诧异:“安国公府大姑娘什么时候有了孪生妹妹?” 余皇后摇着头解释。 “你有所不知,当年安国公夫人怀孕,肚子大的出奇,诊脉的太医也判断她怀的是双子,本来大家都以为她一胎是龙凤胎,谁知临盆了生下两个姑娘,其中之一据说还病死了。” “而后来,有传出是送回金陵老家生养去了。” 见微恍然大悟。 “罢了,不管如何,咱们先准备着,见见这个嘉陵郡主跟她的义女。” …… 朱雀街上熙熙攘攘,那日刑部粗暴的抓朝廷钦犯并没有给百姓们留下阴影。 或者说,比起油盐酱醋茶,这些阴影根本不值一提。 “贵人,您的烧饼!” 丁小六手脚麻利的把一盆烧饼放在一个清贵男人的面前,手脚麻利换下空了的茶壶。 做完这些,他回后厨才松了口气,心说贵人发冠上的一颗宝石就够买下自家的铺子了。 这么大富大贵的人,也来吃烧饼? 桌上,青锋把饼推向越辞:“尝尝,这就是小人常说的烧饼店!” 越辞也不嫌弃,随手拿起一张。 这时,邻桌的客人吆喝:“丁小六,今儿为何没有故事了,咱们还想听一听云家嫡子云申澜的故事呢!” 听见熟悉的字眼,越辞抬眸,连带着犀利的剑眉一挑。 只见丁小六甩着汗巾出来,找了张凳子一坐,张嘴便是口若悬河。 见状,吃饼的青锋也放慢咀嚼的速度。 朝堂上,云申澜上京的消息无疑是坐实了五皇子毒害钦犯的罪证。 这几天,更有人弹劾五皇子结党营私,各种说法,闹得沸沸扬扬。 第62章 咱们是不是也算他的恩人? “城东昌明街有一处宅子,长年因为要价太高一直卖不出去,空置至现在,可你们猜猜,最近这宅子怎么着?” 丁小六卖了个关子。 看客们的心跟着好奇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 “昌明街的宅子?我好像有所耳闻,它怎么了呢?” “就是,怎么了呢?” “小六,快别卖关子了!” 赚足了眼球的丁小六满意一笑,揭晓道:“前几天路过昌明街的时候,我见长年紧闭的宅门竟然开了,还有家丁和下人拿着扫帚和掸子正打扫呢。我猜啊,这间三进的宅子一定是卖出去了,兴许买家就是云少爷!” “真的假的?” 铺子里的客人怀疑问道。 丁小六眼珠子精明的一转:“我也是猜测而已,你们看,城东多是贵人住的地方,那地的宅子可不是有钱就能买下来的,贵人不光看银子,还要看买家的身世是否清白干净,生怕房子卖给了不三不四的人,坏了自己的声誉。 云家世代的书香门第,身世够干净了吧?房子什么时候卖掉都不奇怪,偏偏卡在此时。 所以呢,我就是合理的怀疑,至于到底是不是,还得有个人壮着胆子去问问宅子的门房才行,你们说是不是?” 他一句话就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看客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议论纷纷。 其实这宅子卖给谁并不重要,只是方便他们闲暇的空闲找个谈资来打发时间。 另一张桌上的青锋啃着烧饼,小心翼翼的望了眼一旁越辞。 这丁小六所说,还真像模像样,要不是他亲眼看着王爷买下昌明街的宅子,他兴许真被丁小六糊弄过去。 越辞觉得有趣,难得的抬眸望了丁小六一眼。 感受身边传来的视线,他眼眸一转,冷冷的盯着青锋。 青锋一憷,忙低下头啃饼。 三两下吃完一张饼,越辞起身就走,修长的腿一迈就跨过了长凳。 才吃完半张的青锋不走也得走了,他丢下一颗碎银,咬着饼子跟上,吞下嘴里的东西,悻悻开口:“王爷,要是真有人找宅子的门房打听,怎么办?” 京城的百姓这么多,谁也讲不准有没有人闲得发慌,就爱干这种无聊的事。 越辞唯恐天下不乱:“就说是。” 青锋笑了:“好嘞……” 他双手负在身后,心里却好奇,云家人断然不会主动透露此消息,那云申澜的行踪是谁传出来的呢? 莫名的,他想起邪门丫头来,以及她惹眼的脸。 假扮成周六的时候,赵太师的嫡女就曾上门找过姜寒烟。 从这位赵小姐口中,他比安插在江南的线人更早知道云申澜已上京的消息。 不得不说,京城的权势旋涡比别处都要深,都要复杂。 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两道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似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出现在烧饼铺前的王二,却把他们俩的背影深深记在脑海里。 王二抓抓脑袋,他要是记得不错,那头上戴着宝石发冠,赤金腰带,腰间佩刀的男人,是他们大小姐救回来又消失不见的男人吧? 他发着呆,丁小六却注意了他,赔着笑脸就上来:“王二哥,您怎么来了?” 闻声,王二回过神。 男人好像就是从烧饼铺子离开的。 “小六,刚刚的人,衣着颇为华贵,他是谁?刚才在你这铺子里吃烧饼?” 丁小六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点点头道: “是他,我还是头一次见如此的贵人在这儿吃烧饼,怎么了,王二哥认识他?” 王二摇摇头:“不认识。” 兴许,是自己看错了。 这么想着,他心里依然抱有一丝侥幸,满腹心事的回了侯府。 回府的路上,王二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认错,毕竟见了大小姐救回来的男人,他和张四哥仨才知道一个男人居然也如此俊美。 打破他们认知的男人,迄今为止就这么一人,他怎么可能认错人? 而且,当初这人偷偷跑了,大小姐懊恼了许久,惋惜未能从这人身上要回医药费。 现在好不容易找着人,如何能不去大小姐面前献殷勤呢? 指不定大小姐一高兴,还能赏自己一点碎银子呢! 想着,王二加快回府的脚步。 本来想着一回府就去见大小姐,却不想大小姐在陈姨娘的院子里,他一个男子,去了也不合适。 脚步一转,来到下人房。 他“嘭”一声推开房门,立刻就喊:“兄弟们,猜猜我今儿在街上见谁了?” 说完,他抢过张四手里的茶,“咕嘟咕嘟”的鲸吞。 张四骂骂咧咧,干脆端起茶壶吨吨吨。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爱说不说,虎子,咱们别理他。” “就是就是。” 王虎把鞋一踹,躺在床上就要午休,没人愿意搭理兴冲冲的王二。 王二一看,只好脱口而出:“说了你们可别眼红,还记得上次大小姐救回来满身是伤的男人不?我看见他了,他一身的华贵衣裳,而且腰间配着刀,一见就是气派的公子!对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啃大饼的下人! 你们想想,身边可以跟着仆从,都是些什么人?” 他手指着房梁:“我若猜的不错,这男人一定来头不小,那我们大小姐救了他一命,而我们也是大小姐的人,所以咱们是不是也算他的恩人?” 按照话本子里的发展,救了一个贵人,从今往后,他们就一步登天了! 张四和王虎从床上抬起脖子:“真的?” 见他们搭话,王二骄傲的抄着手。 “这还能有假,我看见贵人的时候,他还在丁小六铺子里吃烧饼呢!” “切~” 张四王虎浅嗤一声:“我还去过丁小六的铺子呢,去吃烧饼的人算什么贵人?” 王二急了:“你们不信?你们是没见过他一身的气派……算了,跟你们说了也不明白,我一会儿自个跟大小姐讲!” 说完,他坐在凳子上,盘算着之后见了大小姐准备要说什么好话。 殊不知,门外一对主仆,将他们的对话悉数听了去。 另一边。 陈姨娘的床前。 姜寒烟站起身,轻声细语:“姨娘好生养着,缺什么只管跟嬷嬷说便是。” 这一胎,可来得太及时了! 第63章 游画舫 女子怀胎十月,现在是五月石榴花开的季节。 明年三月的时候,陈姨娘临盆。 这正好是春闱揭榜时,陈姨娘生的孩子该满月了! 姜寒烟笑意温和,这一胎凡是晚一些都达不到这么巧合的效果。 吴霜也给陈姨娘掖好被角:“你先休息,不打扰了。” 大小姐十分看重陈姨娘这一胎,还把府上最好的婆子给了陈姨娘使唤,更何况这孩子生下后对自己也有好处。 吴霜自然跟着看重。 很快,两人走在林荫下。 “前三个月谨慎些,好在陈姨娘身子骨健壮,只要过了前三个月,就没什么大问题。” 吴霜点点头:“好,那我这三个月对她的事上点心。” “也不用太刻意。” 姜寒烟又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行。” “对了,我下午还要去游画舫,给我准备马车。” 琉璃百鸟画舫,初看是船,实际上是一盏巨大的琉璃花灯。 只是正好做成了船的样子,还能下水而已,正因如此,画舫白天不开放,只能在护城河上看着。 入夜了,才让人上船游玩。 大魏对女子苛刻,却也未到不让女子出门的地步。 吴霜应了声,转头交代下人。 时间眨眼而过,太阳西沉时,姜寒烟的马车离开靖安侯府。 …… 护城河上的沁芳书斋。 “什么?舞姬的尸体还没送出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蓄着山羊胡嘴角下沉的余管事,低声训斥身前的小厮,语气透着刻薄:“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今天晚上必须把尸体运出城烧了!” 下人战战兢兢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沁芳书斋临着护城河,是余家人的私产。 昨天夜里,他收到大公子送来的信,要他们在杨花潼下头捞一具舞姬的尸体,其后尽快处理掉。 信上强调了此事十万火急,容不得一丝耽误! 没办法,他们只能一面避开皇城司的巡逻,一面派人潜进河里捞尸。 打捞了大半夜,尸体是捞出来了,天也亮了! 他们没办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转移尸体,只好放在护城河上的小船,借着船蓬和草席遮挡尸体,想着找个机会把尸体转移出去。 可他们竟然忘了,今夜是琉璃百鸟画舫出游的日子,眼见着护城河上的人越来越多。 余管事望着被黄昏映照波光粼粼的护城河,右眼皮止不住的乱跳。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他告诉自己,这种玄乎的东西不能信,心却忍不住发慌。 上京的天暗沉颇快,悬浮在护城河上的琉璃百鸟画舫亮起了最底层的花灯。 鸳鸯,麻雀,孔雀等等眼花缭乱的图样灯,接二连三的亮起,引得护城河边上楼玉里向外眺望的人一阵惊呼。 春晓楼是京城最大的戏楼,不排戏的时候就是酒楼茶楼,琉璃百鸟画舫就是春晓楼的东西。 三年前,这画舫在上元佳节的时候排了一出醉打金枝的戏,名头响彻整个上京。 从此,琉璃百鸟画舫就位列花灯之首,三年来不曾有花灯匠人的作品能超越它。 想上画舫,只能从春晓楼进。 今天并非是特殊的日子,画舫被小腿粗的纤绳固定在城墙上,七尺多宽的木板从春晓楼三楼出来,直接搭至画舫上。 走过此木板,就能上船。 姜寒烟早早上了画舫,要了个小小的隔间等着。 好歹是五千两黄金,等一会儿而已,怎么了? 她推开窗子临河眺望,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春晓楼五楼的赵丹姝看在眼里。 “笃笃。” 外头有人敲门,羌笛转身开门,让人进来。 只见一个身材瘦长却气势锐利的男人进来,恭敬的朝着赵丹姝行礼。 “小姐,咱们假扮成渔夫的人下河了,没有找着您说的尸体。” 赵丹姝皱着眉头:“再找!盯着沁芳书斋的人找,他们去哪儿,咱们的人就去哪儿!” “是。” 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赵丹姝眼前的景象逐渐虚化。 在她的梦中,当今圣上迟迟未给几个皇子定藩,太子越来越坐不住,几个皇子也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刀光剑影斗了斗,约有数个来回。 她给盛熤生下嫡皇孙第三年,二皇子三皇子联手翻出一桩陈年旧案,这件事险些把盛熤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江南富庶之地,纨绔公子卧柳眠花,无所不追求刺激。 一种名为‘五石散’的神药在江南流传开来,传说用这种药可以体会成仙的感觉,无数王公贵族争相体验。 可五石散这类东西后来被验证吃了易上瘾,最终导致人暴毙,这才有人出面抵制五石散。 传言,五石散的方子最开始是从上京流传向江南各地的。 不知二皇子三皇子从何而知,咬死了此处往下查。 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竟然查向了盛熤头上。 甚至牵连出杨花潼逼良为娼,豢养女子成为眼线探子,不从之人就会被沉入护城河的血腥惨案! 而杨花潼的东家,正好是太子殿下,盛熤! 赵丹姝心头沉重,梦中盛熤的同党招了,不巧她见过供词。 供词上讲:大魏三十三年五月,盛熤为了招揽安抚使刘昌刘大人,逼迫一个舞姬给刘昌当妾室。 舞姬不从,被杨花潼沉入河底。 她仍抱有一丝侥幸,哪怕之前亲眼所见庸宁王抓朝廷钦犯,钦犯嘴里大喊出‘杨花潼,刘大人,舞姬’这三个词! 她要先见到舞姬的尸体,才能确认梦中自己的一生究竟是真是假! 想着,赵丹姝回过神,静静望着画舫上抱着葡萄一口一个的姜寒烟。 梦中的她浑浑噩噩,外表体面内里早已腐烂发臭,这真的是她吗? 这梦该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不然,为何梦中早该死去的姜寒烟还活着?甚至活蹦乱跳,瞧起来比她命还长! 她只相信眼前所见,梦里不管是风光无限还是落魄狼狈,那都是一场噩梦,一场虚伪的噩梦! 赵丹姝指尖一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差点因为用力而折断。 她低头查看指甲,却听见身边的羌笛一讶: “小姐,有人进了姜小姐的隔间,且是个男人!” 第64章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吱呀——” 小隔间的房门被人推开,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其貌不扬,身着朴素的男人。 此副模样的男人,丢进人群里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再想找就找不出来了。 姜寒烟闻声转身,打量一眼就透过皮囊瞧见其优越的骨相。 哎嘛,人形牛有易容的功夫就是方便! 她有些心动,忽然想问问越辞,这易容的法子如何学。 华年望着门外陌生的男人,拧眉呵斥:“你是谁,是画舫上的伙计?小姐没找人,你进来干什么?” 越辞低下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瞧起来更似是低微卑贱的人。 姜寒烟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快意,这才开口:“华年,他是我的人,你出去一会儿。” “小姐?” 华年一怔,看看门外的人再望望小姐,诧异于小姐极少出门,什么时候起认识外头的人了? “去吧。” 姜寒烟翘着腿,吐出一颗葡萄籽,脸色坦然自若。 见到这,华年虽觉得不合适,可也没再开口,转身出去,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这不太好。 可小姐这么坦荡,不可能做出越过规矩的事,她还是在门外候着,别让人知道这件事才好。 很快,小隔间只剩下易容后的越辞和姜寒烟。 姜寒烟拍拍手上的食物残渣:“银子带来了?” 说着,她上下打量男人。 五千两黄金呢,无论如何也得装个大箱子。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熟悉的声音:“兑换成了银票,你也知道,现在对黄金的管控比较严格。” 越辞随手撩起袍子,在姜寒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如果真的是小厮伙计,是不可能有坐下先撩袍的习惯。 有些东西刻进骨髓里,他即使易容成卑贱的小厮,举手投足间也能隐约窥见他曾经身处的高位。 姜寒烟眼珠子一转,银票也行。 “先验验货。” 只见越辞把手伸进斜襟的衣裳里,掏出一把厚厚的银票,在姜寒烟眼前一晃。 正对着姜寒烟眼前的一张,是价值五百两的永盛钱庄银票。 永盛钱庄,大魏商业信誉最严苛的钱庄,严苛到姜寒烟一想起钱庄,第一印象绝对是永盛钱庄。 见到男人捏在手里厚厚一沓银票,姜寒烟心有些痒痒,作势就要伸出手。 我摸摸!我摸摸! 这么厚一沓五百两的银票,少说也有二三十张了吧…… 越辞的手停在空中,然而等姜寒烟嫩白的指尖就要触碰银票的时候却快速一收。 “该我验货了。” 他尾音上扬,乍一听是玩笑一般轻松的话,可他眼底冰冷,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见此,姜寒烟悻悻收回手,把手伸至桌下,把绑在小腿上的镇关图拿出来。 牛皮卷被女孩摊开,像展示得意画作一样。 “是这个不?” 见到镇关图的一刻起,越辞眼底的戒备质疑烟消云散,继而露出一丝浅浅的笑,眉眼间多了失而复得的释然。 “不错。” 姜寒烟耍猴似的,学着刚才越辞的样子,拎着镇关图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一边戏弄,她一边疑问:“话说,你是不是被骗了,记载十二城池的布防图能是眼前这小孩儿涂鸦?这一瞧就不像正经镇关图。” “而我,可不管它是真是假,五千两你得给我!” 或是镇关图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缘故,越辞心情好了不少,‘勉为其难’的给她解惑。 “没见识了吧?镇关图一分为二,一份是镇图一份是关图,你手里这张是镇,上面楔形代表城池,圆形代表兵部驻扎的地方,方形代表粮仓辎重,关图才是详细记录十二城池具体所在的地形图。若无关图,这张镇图就只是一张废纸。” 同样的,没有镇图,关图也一文不值。 镇图和关图,缺一不可。 盛熤安插在西域边防军的探子只带走了镇图,后来才知道有关图。 因为发挥不了镇图真正的用处,盛熤才把它藏进姜威的机关楼里,不留给任何人,更不留给他的人。 包括之前他亲自潜进机关楼拿回镇图,姜威和盛熤知道之后,也没大费周章的派人去找。 因为他们也清楚,镇图和关图缺一不可。 只要镇图没落入西域边防军的手里,落进狼纹刺青或是虎纹刺青的人手里有什么区别? 可惜了,盛熤并不知道,狼卫也是他的人。 “这样吗?” 姜寒烟望着手里如小孩涂鸦的镇图,心想,这么抽象的东西果然除了作者,无人能看懂。 她把牛皮卷卷起来,晃了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越辞勾勾唇,眼里坦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尾音消失在微微摇晃的画舫里,跟着护城河一样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然而,画舫上无人发觉,底下河面的涟漪似乎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剧烈,连带着画舫也跟着大幅度摇晃起来。 姜寒烟左手抓着牛皮卷,空出的右手以便第一时间就能抓住越辞递过来的银票。 瞧出她的小想法,越辞无声的笑,无奈的把银票递过去。 粉嫩,养得极好的指甲,莹莹泛着光的手眼看就要摸到一沓银票。 就在此时,画舫一个剧烈的颠簸! 固定在隔间的桌案跟着船身倾斜,摆放在桌上,没有固定的糕点碟子,果盘茶盏,顺势朝着倾斜的桌案滑下! “啊!” 姜寒烟全神贯注在眼前的银票上,根本未想过遇上颠簸,一个没有防备,她险些扑了出去。 好不容易抓稳固定着的桌案,左手一空,急忙望去,才发现镇图早就被越辞夺了去。 这会儿,越辞稳稳的坐着,笑得得意,把银票一甩,修长的手抓着窗棂,劲瘦的腰身一发力,整个人跃上画舫顶上。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人影消失不见! “我的银票!” 姜寒烟又气又惊,顾不上追人,伸出手挽救空中洋洋洒洒的银票。 听了声音的华年跌跌撞撞推门进来,被眼前纷纷扬扬的银票雨惊讶了,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捡呐!” 第65章 护城河上的混乱 春晓楼上。 听了羌笛声音的赵丹姝赶忙回神,朝着姜寒烟打开的小窗望去。 还真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羌笛在她身旁嘀咕:“这男人没见过呀,可姜小姐的样子为何跟他很熟?” 赵丹姝也纳闷,居然连华年都赶出去了,姜寒烟什么时候对一个外人如此没有防备了? 上次在三公主的赏花宴,姜寒烟可不是这样的。 她哪里知晓,被其视为陌生男人的家伙,在姜寒烟眼中,可是拿得出五千两黄金,金光闪闪的人形……大富豪! 赵丹姝目不转睛的盯着,试图分辨两人之间的关系。 同时她也想,姜寒烟用自己的名头骗过姜威,也要来见的男人,想来一定非常重要。 那么,这男人会不会是姜寒烟被姜雪摁进水里淹死,和活下来,这两项极端间的关键? 她在春晓楼上静静的望着。 护城河上,一艘艘小船浮在水面上,密密麻麻。 每一处都是百姓汲汲营营的影子,而城墙上灯红酒绿,笙箫繁奏。 有一艘小船上,站着两个光膀子的汉子,一个烧着铁水倒入身边人手上的柳木棒挖出的槽。 另一个人挥臂打在木棒上。 滚烫,猩红炽热的铁水拍的细碎,高高的升至空中,像是祭祀时烧纸钱般飞出一点点红火的灰烬,只是灰烬太多了,洋洋洒洒,似打落一场星火雨。 “好!” 乘着船观赏的游客们拍手叫好,河面上倒映出纷繁的世间百态。 另一边,寂静的角落。 一个干瘦的老渔夫这才想起自己几个时辰前洒下的网忘记了收,他又撑着船,晃悠悠来到河中央,看见熟悉的浮标停下,捞起一截绳子就要把网拉起来。 “嘿咻——” “怪了。” 老渔夫嘀咕一声,今儿的网为何如此之沉呢? 护城河里的鱼并不多,最多捞些虾米,可这些能有多沉? 老渔夫皱眉,寻思着自己应该是捞上什么破烂了。 毕竟在河上捞多了,捞出破烂的事也不是第一回。 他放低身子,咬着牙使劲把网拉了上来。 “哗啦”一声,网兜破水而出,带出几条挣脱网眼重新跃回河里的小鱼苗! “啪啪啪”,鱼尾巴拍打船身的声音在明灭的湖面响起。 老渔夫把网拽进小船,小船一下吃水更深了,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翻看自己打的鱼里到底夹杂了什么碍事的东西。 解开网,船上的鱼堆出一座小山,他蹲下身子扒拉,借着隐约的火光发现一块泛青又泛白的东西。 “什么东西?” 老渔夫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破烂。 想着,他伸出手,从鱼堆里拽出一只完整的手掌! “啊——人手?是人的手!” 定睛一瞧的老渔夫吓得脸色一白,把被鱼啃得残破的手掌一丢,而挥舞的手臂碰及了撑在一旁的竹竿,竹竿不偏不倚的落进水面。 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船越来越摇晃,惊魂未定的老渔夫惨叫着摔进了水里。 “扑通!” 一阵巨大的水声引来了河面上其他人的主意。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有人认出掉进河里的老渔夫:“那不是小郎中的爹吗?” “扑通,扑通!” 几道擅长水性的身影跃进河里。 一来,老渔夫是他们认识的人,见死不救可说不过去。 二来,老渔夫的儿子是个郎中,交好了后,对他们而言百利无一害。 很快,老渔夫就被人救了起来,最近可以上岸的渔船位于沁芳书斋底下,几人带着老渔夫就要往渔船游去。 沁芳书斋里的余管事见状,忙不迭伸出头大喊:“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该死,守在船上的人呢?死哪里去了? 他大声吆喝着,惊醒了草船里喝了酒打瞌睡的下人。 那下人忙从船篷里钻出来,抄起竹竿就驱赶往此处游来的几人。 “走开,走开,去别处去!” 救人的人划着水,急忙大喊:“贵人,你大发慈悲,让我们上船吧!” 说完,他担忧的望了一眼捞起来的老渔夫。 老渔夫也不知为何,竟然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如果再不把他送上船,只怕…… “滚滚滚,这不能上!” 下人的态度冷酷,令人寒心,而能在河上游玩的都是家里有些小钱小权势人家的孩子,皆是年轻气盛的性子。 看到这,远处关注着落水的公子哥们不乐意了:“那是谁家的下人?为何见死不救呢?” 赵丹姝安排的人,盯了沁芳书斋已经许久,此时一头扎进水里,潜游水下,等靠近了余家下人的小船,猛然冒出头来,扯掉打在水面上的竹竿,大喊道:“救人要紧,快上去,快上!” 远处的公子哥们鼓起掌:“好好好,干得漂亮!” 沁芳书斋是余家人的产业,这件事少有人知,百姓们更加不知晓了,不知者无畏。 救人者抓住机会,拽着老渔夫就往小草船游去。 而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抢了竹竿的人已经跳上了小船,‘好商好量’的跟下人搭话:“救人一命可胜造七级浮屠,您行行好!” 可四周太黑了,也不知船上发生了什么,抢竹竿的人竟然被下人推进了河里! 这还没完,掉进河里的人无意识抓住了草席,“哗啦——” 远处打铁花还在继续,高高抛弃的铁花照亮了大半个湖面。 小船上,一具泡的浮肿泛白的尸体在亮起来的光里,毫无保留的映入所有人眼中! 刚刚恢复一些意识睁开眼的老渔夫,见到这一幕,“嗬”地一声,再度吓晕过去。 远处乘着五六个贵公子的小船刚要靠近,见此一幕,吓得惊叫声四起! 春晓楼的赵丹姝猛然从椅子上起来。 有人推门而入:“小姐,找到了!” 赵丹姝还未来得及惊讶,耳边再次传来一道凌厉的声音:“都闪开!刑部办案,生死勿论!” 刑部的人为何也在? 只见一群矫健的人夺窗而出,踩着连接琉璃百鸟画舫甲板的木板跃上一旁小船,火把闪烁而过,镗挞的脚步声压迫感十足! 他们并不乘船来到沁芳书斋底下的船只,而是粗暴野蛮的用铁索把沿路的船只,无论大小都连起来,或者从城墙上踩过去,伸手矫健的人踩着铁索就到了放着舞姬尸体的船前! 第66章 毕竟是银子 护城河上一片混乱,躲闪不及的公子哥们掉进水里,震天响的呼救声把皇城司的人都引来了。 沁芳书斋里,余管事吓白了脸,手抓着桌子才没跪倒在地。 刑部怎么来了? 来的为何会是刑部? 刑部大司寇,十恶不赦的孽障庸宁王越辞,他是谁的脸也不给,哪边也不站呐。 更何况,第一天上朝他就弹劾了太子! 一定,一定不能让舞姬的尸体落入刑部手上! 余管事一咬牙,高声喊来下人:“动用死士,把尸体毁了也决不能落到刑部手上!” 下人惊愕不已:“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动用死士,所有人都会知道有这么一股势力存在,不管会不会怀疑到太子殿下头上。 圣上或是皇子,或是朝中各方都会有所察觉,蠢蠢欲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死士轻易不能用! 余管事顾不了那么多,被人怀疑了暗中监视起来也好过尸体落入刑部手里,被越辞这个狼崽子追着咬着一查到底! 被越辞盯上,那才是余家的灾难。 毕竟,当初护国大将军谋逆,有他们余家在暗中推波助澜…… “闭嘴,上头的人降罪我自会承担,让你去你就去!” 听到这果决的话,下人不再犹豫,转身传令去了。 河里。 发现了舞姬尸体的赵家护卫暗道不好,小姐的命令是找着尸体,毁了干净,可现在杀出个刑部! 刑部素来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具尸体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刑部一定要追根溯源。 护卫担心,这件事跟小姐有关。 他一头扎进水里,打算再次找机会。 春晓楼上,赵丹姝稳住心神:“刑部的人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明明梦里没有这一段。 可,不管如何得知,赵家的利益早就跟盛熤绑在了一起,所以现在的盛熤还不能有污点! 冷静,让她冷静的想想该怎么办。 她深呼吸,视线向远处眺望,下意识先看一眼姜寒烟所在的隔间。 却看见姜寒烟手里攥着一把银票,不知为何破口大骂,她的丫鬟华年站在一旁满头雾水的嘀咕了句。 她更生气了,作势要掀翻座椅。 可座椅是固定在隔间里的,她注定是徒劳。 紧接着,又见姜寒烟伸出脑袋,朝着画舫顶部咒骂,口型好像是‘我撕烂你的脸!’ 撕烂你的脸…… “啪”赵丹姝一掌拍在桌上,转身对护卫说道:“传令下去,不必毁掉尸体,毁掉尸体的脸,让人无法辨认就足够,快去!” “是!” 护卫应声,飞快离开了雅间。 …… “再有下次,我定要撕了他的脸,偷偷摸摸的贱人!” 姜寒烟愤恨的把银票塞进怀里,跺着脚离开画舫。 五千两黄金,变成五千两银票! 这谁能忍? 面值五百两的银票除了第一张是,剩下的都是一百两五十两十两,一两的都有,最后叠成一大摞,瞧起来非常丰厚的样子! 姜寒烟骂骂咧咧,一两银票放在现代跟一毛钱纸币一样,多余! 越辞是闲得发慌,去钱庄换一大把价值一两的银票来数? 可是气归气,姜寒烟依旧不舍得不要,这毕竟是银子。 河上乱成一锅粥,她也浑然不觉,气鼓鼓的回了靖安侯府。 却不想,回府了还有一顿训斥在等着自己。 目送姜寒烟回府,赵丹姝也走了。 留下的侍卫都是祖母从兖州府里精挑细选的练家子,不怕完不成任务。 另一边,官道上的上京驿站。 虽说是上京驿站,可其实这里还是郊外,还得走上几个时辰的路才到上京。 早早收到嘉陵郡主上京的消息,驿丞等候在驿站外,等的心里有些焦急。 不是黄昏就能到? 这都入夜了,怎么还没来? 不会是半路上遇见什么意外了吧?山贼劫道还是其他变故? 总之,急死个人了。 就在此时,驿站楼上眺望的小驿卒,忽然大喊:“有烛火,是嘉陵郡主来了!” 驿丞赶忙打起精神,招呼着身边的随从:“快快快,站直了!冒犯了郡主,小心你们的脑袋!” 嘉陵郡主,大魏唯一一位有封号有封地的郡主,还是圣上亲外甥女,地位何等的尊贵! 远处的马车队里,被护在中央的是嘉陵郡主李华扇的车骑。 “婵儿,我早该听你劝阻,若是不去拜山间的道观,也不至于这么晚还在路上,你不会生干娘的气吧?” 三十出头的李华扇脸上不见什么皱纹,加上不曾生育,她身量纤细苗条,从背影瞧,仿佛一个正值及笄之年的少女。 林梦月,不,化名为林梦婵的女孩笑意温柔:“你都是我干娘了,我为何还会生你的气?” “再者,咱们马上就要到驿站了,耽误些许时间算不了什么。” 听到这话,李华扇伸出手,慈爱的摸了摸女孩发顶,心生感慨。 “真是好孩子,只是你这样软的性子,回了上京可怎么活?” 身为长公主的母亲带她离开京城,南下金陵时,她已有十岁,一别二十多年。 可二十多年过去,她仍然记得京城云波诡谲,暗流涌动的各方权势。 世上的荣华富贵就像一盘巴掌大的肥肉,就这么多,想要只能靠抢,各种阴险狡诈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 男人们分完,后宅的妇人分。 夫人分完,落入小姑娘家手上的所剩无几。 李华扇心想,既然认了林梦婵作干女儿,她一定要在圣上面前求求情,给这个干女儿添一份殊荣。 林梦婵笑笑,故作苦涩:“干娘,我听说姐姐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了,家里没了女孩,爹爹才想起把我接回上京,您说,这件事是真的吗?” “别想这些,有干娘在,干娘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李华扇心头一伤,想起自己也曾如她一样,暗自为没良心的父亲垂泪。 她伸出手,把林梦婵轻柔的抱在怀里,低声安慰。 殊不知,在她见不到的地方,林梦婵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 嘉陵郡主果然如前世一般愚蠢又好骗,哪怕自己才认她做干娘不到半月,她就恨不得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 有了这样一个靠山,安国公那把贱骨头还敢小看自己? 第67章 深邃的阴影和没刻字的灵位 京郊的庄子。 “扣扣——” 商姑姑敲响房门,端着新烧的茶候在一旁。 脚步声响起,房门被人从屋里头打开,屋檐上灯笼露出的光照亮云申澜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姑姑快请,别烫了手。” 把茶壶放在桌上,商姑姑吹吹指头,摸了摸耳后根:“我见大少爷屋里的灯这么晚了还在亮,就猜大少爷又在读书。” “不过读书也要注意休息,没有好的身子骨,再高的学问也是白搭。” 云申澜赞同的点点头:“多谢姑姑关心,我再瞧半个时辰就睡。” “好。”商姑姑想起正事,又道:“大少爷想好约见小小姐的地方了?若是想好,姑姑就趁早去侯府送口信。” 小小姐长得还真像小姐。 有时候她安静下来,什么也不干,只是坐着,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神情就让商姑姑想起未出嫁前的小姐。 云申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表妹是女儿家,我得找个合适的地方,以免唐突了她,姑姑容我再想一想?” “大少爷决定就好。” “对了。”云申澜摩挲着手边的书页:“姑姑这些天留在庄子里,跟我说一说京中的趣事如何?” 商姑姑哪有不同意的:“好,那姑姑明天不进城了,就留在庄子里。” 她站起身,先去给云申澜整理好床铺,又是准备好明天一早洗漱的水。 大少爷要念书,起得隔壁庄子上的公鸡还早。 上次她醒来给大少爷倒洗脸水,却没想着大少爷顶着一张惺忪的脸,已经练完两张字帖了! “那姑姑不打扰了,大少爷也早些睡。” “姑姑慢走。” 云申澜目送商姑姑出门,房门吱呀一声合上,外头灯笼照进来的光被尽数挡在门外。 桌上的蜡烛燃烧发出哔剥的声音,烛火亮了几分。 他可能,要在商姑姑这儿住好长一阵子了。 云申澜的思绪回到三天前。 三天前,他吩咐宅子上的书童去买些好用的墨条,却不想,书童回来后神色匆忙,说满城的人都在讨论江南云家,甚至自己放下豪言,势必要拿下明年春闱的状元! 他吓了一跳,自己确实有春闱的打算,可从未与人说过,就是五皇子也不曾,如今为何就闹得满城皆知了? 他只好派书童继续打听,还没打听出个所以然,蓬莱阁的小厮给他送来了五皇子的亲笔信。 五皇子被禁足了。 因为他上京的消息泄露的缘故! 云申澜已经有些心慌,他原以为消息是五皇子不小心走露出去的,如今看来未必。 他把书童留在城里打听五皇子为何会被禁足,打听来的消息让他心惊不已。 背后散播他消息的人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自己还是五皇子? 云申澜苦涩的笑笑,祖父说的果然不错。 上京乃太子脚下,是大魏权势汇聚的地方,一块砖头砸在上京最繁华的街上,指不定也砸死几个来头不小的官,这里金碧辉煌,这里的荣华富贵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 可是越明亮的地方,阴影越深邃。 他上京不足十日,就真正的体会了这句话的真谛。 可云申澜并不自暴自弃,他才来不到十日,五皇子却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近二十年。 等一等,见姜寒烟的事可以放一放,等风头过了再见也不迟。 只是不知道,商姑姑留在庄子里多久。 姑姑总有一日要进城采买,她若是听见了一些话,岂不徒增忧愁。 …… “什么,尸体的脸被刮花了?” 越辞黑着一张脸,坑了邪门丫头一把的好心情全都被冲散。 尸体的脸毁了,提前准备好的人证还如何指认就是杨花潼的舞姬? “谁干的?” 青锋低着脑袋:“王爷,那人伪装成贩夫,行动也非常迅速,咱们的人根本追不上!” 越辞无力的阖了阖眼,长出一口气才问:“那些死士呢?” “回王爷,活捉了一人,其他全歼!” 青锋总算抬起了头。 “什么活捉?出现在护城河上的死士全死了!” 越辞快步朝着活捉的死士走去,狭长的眼眸深邃无比,暗芒中闪过一丝冷意。 从上次毒死了朝廷钦犯开始,刑部的大牢就靠不住了。 如果这次抓到的死士继续送进刑部大牢,跟把死士送回家有什么区别? 青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转身交代刑部的人。 回到庸宁王府,寂静无人之时,越辞从怀里掏出镇图,摆放在一块没有刻字的灵位前。 借着烛火点燃三根香,郑重的拜了拜,插进香炉。 镇图和关图一起绘制,耗时十二年整,为了将边陲十二城池的布防详细记载下来,师父走遍了半个大魏,先后跑死了三匹马! 可绘制成功后,师父从辽西府赶回西域都护府所在地西凉府的路上,遭到一伙人暗中截杀! 镇图被人抢走,关图被唯一一个逃出来的辽西人带回西凉府! 师父……师父尸骨无存! 想到这的越辞眼中划过一道猩红,他在军中查了很久很久,才找出盛熤安插的奸细! 盛熤或许还不知道自己安插在军中的人已经被替代,可就算如此,他也开心不起来。 他千方百计调查京城,找一个回京的机会,为师父,也为十几年前护国将军府的冤屈一起清算。 他要盛熤,要盛家欠他的,以血肉以实打实的人命来偿! “唔……” 一口血腥涌上喉间,越辞身躯一颤,伸手按在微痛的心口上。 师父为他解毒之后,心口已经很久没痛过了,只是上次强闯靖安侯府的机关楼,楼内的暗器上涂了毒,虽然不致命,却诱发了身体里的余毒。 他闭上眼咽下喉间的腥气,扶着墙壁一步步往门外走。 屋外,是一轮大魏子民共赏的圆月。 荆州府的大漠上,一个刀疤从左边额角剌到右脸,瞎了一只眼,削了一只耳的面目狰狞的人走着。 走得踉踉跄跄,清辉把他在大漠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一道游走于黑夜的幽魂。 “十二郡,三十营。 九道关,百丈崖。 二十八道羊马墙,何处才是营里乡……” “徒儿,为师在这,徒儿啊,你哪去了?” 他漫无目的的走,仅剩的一只眼里满是迷惘。 第68章 逆女,还不跪下! “呱呱——” 夏天了,靖安侯府池子里的蛤蟆呱呱叫着,姜寒烟路过池子,问身前引路的婆子。 “已经怎么晚了,侯爷找我去祠堂所为何事?” 不知为何,她有股不详的预感,可她想不明白此不详从何而来? 总感觉自己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背刺了。 婆子不是姜威身边伺候的人,而是守宗祠的仆妇,姜寒烟之前从未见过她。 只见婆子冷着脸呵斥:“大小姐抓紧时间,别耽误了时辰!” “哦。” 姜寒烟悻悻的应了一声,转头给身后的华年使了个眼色。 华年会意,诶呀一声:“坏了,大小姐要喝的药还没煎,不行,我得去吩咐厨房一声。” 说着,华年抬脚就要离开,去给蒹葭院的吴霜报信。 却不料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拦住华年,语气严厉:“煎药的事放一放,少磨磨蹭蹭!” 华年脸色一僵,无措的望向身边的小姐。 姜寒烟心下一沉,心说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难怪这些婆子早早守在府门前,她一回来,连回院子把银票藏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婆子态度强硬的带去祠堂。 祠堂…… 姜家列祖列宗都在里头,除了祭祖,用得着到此处来,就只有上家法了。 芜湖~ 她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大难临头。 想罢,她拉上华年的手,安慰似的捏了捏:“劳烦嬷嬷们带路。” 来都来了,看看渣爹想干什么。 府邸深处,灯火通明,小小的祠堂明亮如同白昼,越发衬得周围的黑暗深邃。 “回侯爷,各位老爷,大小姐到了。” 说完,婆子脚步飞快的退出祠堂,早有准备似的阖上两扇木门,朱红色铜扣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随后,祠堂里安静下来。 只见姜威坐在主位的左侧。 右侧是姜家年纪最大的祖辈,余下左右两侧坐了八位面色严肃,不是两鬓斑白就是天命之年的长辈。 十个人冷冽肃穆的眼神鹰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姜寒烟,仿佛她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更有甚,姜寒烟还隐约听见一声冷哼。 “啪——” 姜威一掌拍在身旁的茶案上,怒喝道:“逆女,还不跪下!” 华年一骇,忙不迭的跪下,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在后宅生存多年的潜意识告诉她,眼下还是先跪下的好。 她刚要去拉大小姐的袖子,伸手却抓了个空。 华年抬头,却见姜寒烟上前走了两步,视线从身前供奉着的灵位上掠过。 她还敢上前?! 姜威怒不可遏,抄起手边的茶盏就往姜寒烟脚边摔:“放肆,我让你跪下!” “啪嚓!” 青花茶杯应声爆裂,不规则的碎瓷片不受控制的向祠堂各个角落飞溅,尖利的破碎声让在座的族老不虞的皱了皱眉。 唯独姜寒烟面色不改,原来祠堂真的没有原身娘亲的牌位。 可是,连白姨娘几年前被王氏陷害滑掉未出生的孩子都有牌位。 姜寒烟本来想扯一个敷衍的笑,现在却连敷衍都懒得:“侯爷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就是圣上降罪也要有个缘由,侯爷什么也不说就要我跪下,难道是要屈打成招?” “你还敢狡辩?” 姜威冷笑一声:“你想知道缘由,那就满足你!” 说罢,他抄起放在手边的几张纸,重重砸在姜寒烟心口上:“你自己看,我倒要瞧瞧,你如何狡辩!” 他的粗鲁让姜寒烟眉头一皱,不爽归不爽,仍是顺势接住了几张纸。 一目十行的掠过纸上的内容,她自嘲的笑笑,原来是越辞这死骗子惹出的祸事。 这三张纸,是王二三人的供词,上面写了她从乱葬岗回来之后如何伪装,又如何把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带回下人房医治,最后又如何装病,骗过太子殿下的详细过往。 姜威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高喊:“把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刚落,三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从堂屋后面拖上来三个鲜血淋漓的人。 其中一人还有意识,见到姜寒烟的瞬间身躯一颤,声音气若游丝:“大小姐,小人错了……” 鞭伤,棍棒伤,还有泼水的痕迹,更骇人的事,三人的腿都扭曲成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显然是被人打断了。 不过,依然有的治。 姜寒烟睫羽一颤,是张四,王二和王虎。 “姜寒烟,你真是我的好女儿,你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爹?” 姜威怒目圆睁,恨不得生吞了眼前人似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玉姨娘口中得知她听来的秘密时,一颗心有多气愤! 陈氏怀孕,玉姨娘拿出压箱底的燕窝,准备去厨房熬一锅燕窝粥,谁曾想,路过后院下人偏房的时候却听到了这么大一桩丑事! 这可不就是丑事? 养在深闺中的女儿,竟然私自救了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还伙同三个下贱的奴才隐瞒此事,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不以为耻难道要反以为荣? 原以为,姜寒烟只是跟野男人私相授受,耽误姜家搭上太子这条大船。 听完玉姨娘的话,他还不至于如此歇斯底里。 毕竟是一个野男人,派人去杀了,断绝姜寒烟的念想,再把她送进太子东宫,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赶忙让人把张四三人抓来审问,一开始他们不招,不招就打! 没一会儿,三人一五一十的招了,连姜寒烟救下野男人当天是何日子都招的清清楚楚! 姜威一颗心在海上漂流一样起起伏伏,姜寒烟救下野男人的日子,居然跟镇关图失窃的日子是同一天? 难怪,难怪当天的下人无论如何都搜不着窃贼的痕迹。 原来贼就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姜威冷笑,靖安侯府养姜寒烟这么多年,竟然养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他狠了心继续审,翻旧账一样审姜寒烟活着回来之后的所有事,包括她不知缘由忽然精通医术擅长用毒,包括她让人散播云申澜下场考试的消息…… 姜威恍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唯唯诺诺的女儿能干出来的事。 可证词,就摆在眼前。 第69章 我从不伸手,我要烈阳笼罩 姜威只觉得眼前的姜寒烟陌生至极。 “你说,是谁教你用毒又是谁教你医术? 你敢欺骗太子殿下,你差一点就是欺君之罪,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究竟是哪来的孤魂野鬼,敢霸占姜寒烟的身体,你赶紧从她的身体滚出来,否则别怪我灭了你这妖精!” 他分明记得,王氏掌家的时候恨不得把姜寒烟打发去庄子自生自灭,根本不可能请人教她读书写字! 姜寒烟大字不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何处学来的医术用毒? 妖孽,她一定是妖孽! 姜威想起姜雪说过的话,越发认定眼前之人是个祸害。 姜寒烟冷笑,渣爹只字不提书楼失窃的事,怎么不提那个野男人了? 是不敢吗? 他不敢自己却偏要提! “侯爷疯魔了,大魏可不行邪祟妖孽一说,医术毒术是女儿在乱葬岗上见到的男人所教,他对女儿有再造之恩,女儿救他一命就算两清了,至于欺君之罪从何说起?” 姜寒烟纤细的身子站得挺拔,仿佛脚扎根进了祠堂里,疾风骤雨也不能撼动。 “王氏欲杀我而后快,姜雪把我摁进水里难道有假?她们杀我,难道我就要伸长脖子,任由她们磨刀霍霍?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在侯爷眼里,做了错事可以不付出代价,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侯爷你这么想也不足为奇,毕竟这靖安侯的位置都是靠着我娘云棠君的嫁妆买下来的,你索取惯了,如何懂得什么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云棠君三个字,如同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姜威浑身血液逆流,大脑“嗡”一声炸响:“你放肆!” 姜寒烟揭开的,可不只是姜威一个人的丑陋伤疤,是整个姜家。 姜家族老一听,顿时气得捶胸顿足,敲拐杖的敲拐杖,拍桌的拍桌。 “不孝子孙,你在姜家放肆,可问过我这个老祖?” “贱人生的小贱人,当年我就不同意让云氏进门,看看!看看什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姜威,你是怎么教女儿的,为何不将她刚出生就溺死在尿盆里?” “孽障!靖安侯之位我姜家当之无愧,什么是买?还云氏的嫁妆,那是我姜家的钱,你这小贱人胡说什么?” “沉塘,将这孽障沉塘!” “撕烂她的嘴!” 十个道貌岸然,披着人皮的恶鬼坐在祠堂里,嘴里咒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灯火照亮他们丑陋不堪,狰狞扭曲的嘴脸。 入了夜,外头蛤蟆“呱呱”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太阳隐去,恶鬼夜行。 姜寒烟站在祠堂中央,谩骂声在耳边逐渐虚化,她恍然,想起前世包围自己的只有掌声和鲜花,她是爷爷最骄傲的孩子,是中医世家最灼眼的明星,她所到之处必定留下传奇! 她救过无数的人,无数条奄奄一息的生命在她手底下鲜活起来,迸发起来。 她来到此世界,取代姜寒烟这具身体,从来不是拼命伸手去够一丝寒春里没有温度的阳光,她要夏日灼热滚烫的烈阳向自己笼罩,哪怕把自己晒化了也要一直阳光普照。 可她的阳光,现在好像被人挡住了。 姜寒烟有些不爽,她晒不着太阳,那就大家一块晒不着! “住口!” 她一声怒喝,既然全都知道了,也省的她继续伪装。 “谁再敢多言一句,我就让云申澜来把靖安侯府的宅邸收回,住着我娘的院子,花我娘的嫁妆,还敢骂我娘唯一的我?谁给你们的脸?” 她清晰的话语如同玉石敲击瓦片,清脆干净的声音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族老们愣住,错愕的望着姜寒烟。 靖安侯的爵位就是买来的,所以圣上不曾赏赐给他们宅子,他们脚下踩着的六进院落,是当年云氏带来的嫁妆! 用女人的钱,靠女人加官进爵,这说出去多么难听? 多年来,姜家人自欺欺人,任凭姜威骂着死去的云氏,有的时候,他们还会跟着骂上两句。 好像只有贬低了云氏,把云氏仅存的一点名声踩进地里,云氏就真的这般不堪一样。 而他们姜家,虽然吃了云氏的用了云氏的,可是他们干净,高风亮节,在外的名声多么好听。 所以姜寒烟从小自大,要么听不着云氏的消息,要么听见的只是对云氏的谩骂。 那她是怎么知道这宅子是云氏的嫁妆呢? 而且,虽说是云氏的嫁妆,可地契也没在他们手里,他们也是等云氏死后,翻遍了她的嫁妆才意识了此件事。 一开始,他们忧心忡忡,生怕住着的宅子某天就被云家人收了回去。 可除了姜寒烟出生的一段时间,云家人来过之外,十几年来了,他们从未再听过云家的消息,直至最近的云申澜。 那炙烤着他们的不安焦灼,死灰复燃,从一个苦寒之家到官居三品的侯爷族亲。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永远也不愿回想起云氏嫁进来之前,苦得令人绝望的黑暗过往! 这也是,他们九个族老如何刻薄,恨不得将姜寒烟抽筋扒皮的缘故。 其实嫁不嫁太子都好,他们要的是云家人彻底滚出京城,永远别来打扰姜家不愿醒来的美梦。 偏偏姜寒烟在他们的逆鳞上跳舞。 这令姜家族老,姜威怎能不恨? “你你你——”姜威头痛欲裂:“好你个逆女,敢威胁我这个爹了!” 姜寒烟嗤笑一声:“侯爷说笑,我是妖孽,如何是你的女儿?” 真以为姜家些许不要脸的事没人知道? 她当初让簟秋去打听云家,云家的消息没多少,姜可家的丑事一箩筐,更何况上次商姑姑来,还亲口证实了姜家的不要脸。 这时的姜威,已经不敢怀疑姜寒烟,她必须是姜寒烟,否则云家人一定不放过抢人的机会! “你姓姜,你这辈子只能是我姜威的女儿!” 姜威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我问你,你见过云申澜了?上次为什么撒谎?”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眼前姜寒烟的眼神骇人得很,透着一股子把所有人都拉入地狱的狠劲。 罢了罢了,野男人的事先不提,云家的事更要紧! 第70章 踩了狗屎运的前半生 “你有脸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反省反省?” 身为医者,姜寒烟最清楚极端情绪给身体带来的影响,所以她从不忍气吞声。 “试问天底下哪有女儿防着父亲的,如果不是这父亲干了什么令人发指的勾当,女儿又何必防他至此?” 姜寒烟冷眼扫过在座的姜家族老,心中冷嗤,看来姜家的人都忘了,在一跃成为侯府亲眷之前,他们都是一些阴沟里求生的老鼠。 姜威的靖安侯之位并不是靠功勋得来,而是靠云棠君花真金白银堆积起来的好名声得来的。 细数姜家的发迹史,说一声“踩了狗屎运”都不为过。 姜家本来是黔东老家一户世代为农的大家庭,子孙三代人全窝在三间泥夯的屋子里生活,十年如一日,直至出了姜威这么个举人。 他中举之日,姜威亲祖父甚至因为太过激动,当场摔断了腿。 那年,恰逢朝中许多老臣致仕,朝廷正是缺人的时候,姜威这举子走马上任江南三江总督府的主簿。 三江府指的是淮河,湘水和莽江三条水系交汇并流的地带,包括了淮河府,平湘府,莽州府,双流府四个府州,因为三江交汇,四个府州的文化,经济和民生如三条水系一样水乳交融,密不可分。 为了更好的管辖这四个府州,三江总督府衙门应运而生。 莽莽奔涌的三条水系滋养江南大地,哺育万物,河流与文明相辅相成,无数朝代更迭,三江府始终是各个朝代的文化中心,无数深奥的流派思潮从这里兴起又没落。 而三江总督府衙门,坐落在云家所在的淮河府。 新官上任,手头并不宽裕的姜威没钱花天酒地,和多数穷酸书生一样参加没有门槛就可进的诗会。 一段时间过去,他在淮河府的读书人里渐渐有了些美名,一度传入云家书院的学子耳朵里。 因为是自家开的书院,云棠君也在这里念书。 时间一长,只从别人嘴里听见描述的云棠君在脑海里为姜威镀上一层清流的光辉。 年少艾慕的云棠君,悸动的心宛如蝴蝶扇动的翅膀。 后来云棠君不顾家人阻挠,硬要嫁给姜威,云家便由着她去了。 到这里,姜威一个寒门,先是上任大魏最富饶的地方当官,又是迎娶书香世家大小姐,光是这两件事,就足够让姜家祖坟冒几回青烟了! 可他的好运气似乎不绝于此。 跟云棠君订婚第二日,大魏西南各地传来干旱的消息,那时正值芒种,西南的土地却树皮一样开裂,河流干涸,井里打不出一滴水! 百姓祈福求雨砸龙王庙,什么都做了也不见下雨,时间一天天来到夏季,眼看去年留的粮食见底了,一些地方先后发生民暴。 这消息传往朝廷,皇帝大怒,要南方的官员赶紧想办法。 朝廷拨了些银子赈灾,可旱灾越来越严重,西南各地隐隐有失控的趋势。 南方的官员谁也不敢接手这样的差事,最后落在被人排挤的姜威头上。 姜威不得不干,花言巧语要来云棠君的一部分嫁妆赶赴西南。 狗屎运来了,他一入西南,将近半年没下雨的天劈下一道惊雷,乌云密布在西南的天空。 一夜之后,大雨瓢泼而下。 天降甘霖抚慰了百姓如晒伤土地般开裂的心,不用官吏镇压,百姓自己就安分下来。 依靠着云棠君的嫁妆,姜威在西南混了个“青天大老爷”的好名声。 此大功一件,皇帝打算来年开春就为姜威升官封赏。 不料大魏西南的干旱解决了,境外南蛮又遭殃了,秋收的时候南蛮收成惨淡,更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寒流侵袭,温暖的天气在短短几天之内骤降。 那时的南蛮人和大魏南方人,第一次见到什么是九月飞雪。 南蛮人眼看活不下去,就来骚扰大魏西南边境。 老平南王受寒流影响猝然长逝,他的长子临危受命镇守边疆,无奈西南本就遭遇旱灾,半个南方的收成都不好,军中粮草也不够。 南方粮食紧缺,只能从北方调,护送粮食的兵马一路南下。 可遇到饥荒的不止平民和边军,还有草寇匪徒,那么多的粮食,草寇见了自然起了歹心。 也不知是姜家祖宗在地府磕头起了效,还是云棠君花大价钱聘请的武师派上用场,被迫护送粮草的姜威在草寇劫道的过程中竟然毫发无损,最后还追回了丢失的粮食。 粮草安全送达边南,姜威又是大功一件。 第二年,南方乱象稳定下来之后,姜威被封做正三品靖安侯。 封赏归封赏,圣上却没给他赏赐宅子。 姜家所有人住着的,是云棠君婚前早早置办的宅子。 这就是姜威“捡了狗屎运”,从寒门举人爬至三品侯爷的前半生。 云棠君带给姜家无尽的荣华富贵,让姜家从下雨都滴水的房子搬往金碧辉煌的靖安侯府,姜家却踩在她的尸骨上,打骂她留下的唯一、也是最后的孩子。 姜寒烟越想越不爽,语气更加锋利。 “侯爷要将我划出族谱就直接划,我也好离开举目无亲的地方,让世人全都知晓,你靖安侯一个女儿阴狠歹毒,对血脉亲人下手,另一个女儿死后重生,被一个孤魂野鬼占据了身体,还撒谎成性,这下你可满意了!” “你你你,大逆不道!” 姜家老祖捶着桌子大骂,一边拍着姜威的肩膀:“把她划出族谱,逐出家门,马上!” 姜威白了脸色,哪里还敢把姜寒烟赶出家门? 朝中的言官最会捕风捉影,他要是敢把姜寒烟逐出家门,第二天弹劾他的折子就如雪花一样落到圣上面前。 姜雪已经让他被圣上训斥过一次了,要是再来一次,他只怕自己本就不稳的侯爷之位更加摇摇欲坠。 老祖开口,其他族老不甘示弱:“不肖子孙,你也配姓姜,赶出去,赶出去沉塘!” 祠堂吵闹,如同外城区吵闹的集市。 姜威额头的青筋直跳,他忍无可忍的怒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第71章 敢告她的状? 姜威气的手都在颤抖。 姜家这么多年只有他一个读书人,至于其他人,讲白了就是一群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云氏死了,可以为他帮助的人是后来娶的王氏,大事上,姜家人从未给过什么有用的建议。 他们的充其量就是逢年过节祭祖时出来走一走过场,别的用处再也没了。 就像现在,本来找他们来的用处是威慑姜寒烟。 可威慑不成,反倒让姜寒烟起了叛逆之心! 若把姜寒烟赶出家门,难道他们就没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 蠢货,一群没用的蠢货! 姜威恨不得破口大骂,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只好咽下怒火:“各位族老请回,我亲自训斥这不孝女!” 老祖不愿,拿起拐杖敲打祠堂的青石板:“不回,就是因为你才惯坏了她,再不管教,你如何对得起姜家的列祖列宗?” 他是侯爷,姜家的列祖列宗不跪谢他就不错了,还对不起? 姜威伸手按了按额角,耐着性子:“我女儿的性子我了解,她说的是气话,她一定知错了,我好好劝一劝她,你们先回。” 姜寒烟闻言冷笑,却也懒得解释。 她清楚的知道,姜威总算要让步了,而她方才坚持撕破脸的功夫可算没有白费。 然而,姜威低估了老头们的难缠。 “什么知错?你瞧她的模样,像是知错吗?不知廉耻,呸!” “不见棺材不落泪,打断她的腿!” “将这贱人沉塘!” 不堪入耳的骂声,似蛇一样在耳畔躁动。 “啪”一声巨响! 姜威拍着桌子大吼:“出去!再不出去,停你们月钱!” 族老们惊愣了,咋也想不明白姜威的怒气为何转移他们身上?可停月钱确实拿捏了他们的命脉,面面厮觑,直至坐得最远的族老最先起身。 他们也跟着起身。 只是临走前,仍朝着姜寒烟脚下的地板啐了口吐沫。 姜寒烟嫌恶的用帕子捂着鼻子,她去外城区逛过,就是街上乞讨的人都不会公然吐口水,可见姜家族老素质堪忧。 恶心不提,还没有一点卫生意识。 见到这一幕的姜威脸色同样铁青,这帮老不死的难道不知道吐脏了祠堂,也要姜家的下人来打扫吗? 他深吸口气,缓声道:“你坐下,我们好好谈。” 虽然陈姨娘有孕,可在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姜寒烟就还有用。 而且就凭太子瞧上了她一点,自己就不得不重视这个女儿。 姜寒烟:“不用,脏。” 姜威一噎,缓了许久才道:“罢了,是我这个爹从未了解过你,你实话告诉爹,你可知自己救的是什么人?还有,你救人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所谓孤魂野鬼占据身体的话,死就是死活就是活,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怎么可能真实发生? 比起鬼神,他更愿意相信姜寒烟活过来之后恨上了姜家。 当务之急,他要确认太子的镇关图到底能不能找回来,如果不能,那这件事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人提起。 姜寒烟摇头:“没看见。” 救人的时候就是没看见,是挖留魂草的时候找着的。 姜威狐疑:“此话当真。” “丢的是什么?”姜寒烟反问:“我只在他身上发现许多带毒的伤,咱们家的书楼难道还藏了什么歹毒之物不成?” 机关楼里还有许多不能碰的禁忌。 姜威怕姜寒烟追问,只好转移话题:“没有就没有。” 反正他跟太子说东西丢了,太子也没打算追究,不如就当东西真的丢了好了。 “你救了男人的事,还有谁知道?” “有。” 姜寒烟冷笑,眼眸在烛火下闪烁冷光:“侯爷猜猜是谁?” 莫名的,姜威竟然有些怵这样的眼神:“是谁?” “把这件事告诉爹的人。”姜寒烟冷声:“还有刚才的族老。” “侯爷最好想想,他们到底能不能守口如瓶,把这件事彻底烂在肚子里,如果不能,你就准备棺材,等着看我沉塘,看偌大的靖安侯府树倒猢狲散! 我的名声永远跟你息息相关,我扶摇直上就是你扶摇直上,接下来要如何做,侯爷三思后行。” 敢告她的状? 看这人有几条命! 姜威闻言后背发凉,身子一软,跌坐回椅子上。 他不该这么莽撞,现在闹得一群没脑子的家伙们全都知道,往后还怎么掩人耳目? 玉姨娘不能留了,族老们也必须严厉敲打! 他后怕的咽了咽口水,又问:“那云申澜呢?你为什么要派人去散布云申澜上京的消息。” 姜寒烟为什么要这么做,五皇子被禁足的事,她知道吗? 这两件事是巧合,还是? 姜威脑子有些乱,有些不敢直视眼前的女儿。 “云申澜想见我,我不想见他,更看不惯他偷偷摸摸的样子,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的姜威一拍大腿,暗骂云家贼心不死:“是爹误会你了,你不见他做得非常好,不是爹不肯让你见他们,而是云家人道貌岸然,实在没一个好东西,爹是怕你被他们骗了。” 姜寒烟一脸嫌弃地望着他,姜威是跟族老们呆久了,也跟着变成智障了吗? 姜威后知后觉,眼中划过一丝窘迫。 他倒忘了眼前的姜寒烟是死过一次的人。 眼看要谈不下去,他胡乱的摆手:“罢了,总之你不许见云家人,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往后也不许再提知道吗?” 从救了个男人的事过去这么久才被发现的事上,姜威就知道她是个管得住嘴的人。 管不住嘴的,是旁边的三个贱人! 他眼中划过一道凶光:“夜深了,你先回去。” 姜寒烟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也望向地上不省人事的张四几人:“这三人,我也要带走。” 姜威一愣,刚要开口。 “我自有本事让他们说不了话。” “行吧,你想带走就带,只是今后,他们永远别想出现在侯府!” …… 很快,祠堂人去楼空,只剩下家丁提着水桶冲洗地上的血迹。 姜威独自一人走在黑暗里,眼神逐渐晦暗。 祠堂上的姜寒烟气势尖锐的让他心惊胆战,就算还是他的女儿,也不能继续如此放任了。 太子不是看上她了吗? 赶紧把她送入东宫,让她这辈子也别想踏进靖安侯府! 第72章 无情的渣爹 酉时三刻。 蒹葭院里的吴霜算算时间,想着大小姐就快要回来了,喊来芙蓉。 “你派个丫头去满庭芳门前守着,大小姐回来后就禀报我。” “是。” 芙蓉转身出去。 夜渐渐深了,吴霜坐在灯前翻看着账本,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等她抬起头,只见珠帘外面是芙蓉来回踱步的身影。 她按按酸涩的眼角,出声道:“怎么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芙蓉这才撩开珠帘进来:“姨娘,都戌时了,满庭芳还黑着,大小姐这么晚还没回来?” 吴霜一听,顿时站起身:“这么大的事,你为何现在才说?” 大小姐并非与赵小姐有约,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吴霜虽然好奇,却不打算多问,只交代她别忘了时间。 可大小姐从来不是会玩得忘了时间的人,她目前还没回来,一定是被什么绊住了脚跟! “还愣着干什么?派人出门找!” 她话音刚落,芙蓉派去满庭芳前守着的丫头深色匆忙进来:“姨娘,不好了!” “大小姐早就回来了,只是一回来就被祠堂的粗使婆子带走了!” “什么?” 听到这,吴霜和芙蓉错愕的对视一眼。 并非逢年过节祭祖的日子,宗祠是不会开的,所以平常的时候,轻易见不到祠堂的婆子。 而今天也不是特殊的日子,祠堂的粗使婆子怎么就出来了? 一股不妙的预感爬上二人心头。 吴霜披上一件薄披风:“不行,我得亲自去问问侯爷。” 她先拎着食盒去了姜威的院子,却被下人告知姜威在书楼处理要事,暂时离不开身。 不得已,她跟丫鬟停在祠堂和满庭芳之间的小花园。 很快,芙蓉赶回来,低声凑近吴霜耳边:“小姐,问过书楼的人了,侯爷今天根本没进书楼!” “不在书楼?” 接连两件反常的事,让吴霜一颗心沉浸谷底,一个最坏的念头浮上脑海。 “去后院的下人偏房,瞧一瞧张四几人还在不在!” 可她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见骂声。 芙蓉伸长脖子,见昏暗中走来一群人,为首拄拐杖的老头,不正是姜家老祖么? “姨娘,快,快藏起来!” 主仆三人藏进花园的假山后,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果然是个贱人,跟她娘云氏一个样,当年她一出生就该扔进庄子里任她自生自灭!” “扔进庄子?便宜她了,溺死在尿桶里,跟外人讲云氏贱人没生出来多好!” “就是,白养她这么多年,竟然学会顶撞族老了!” …… 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渐渐远去,吴霜抓着石壁的手暗暗用力,这群老不死,又编排着大小姐! 已经不用再去看张四几人还在不在了。 吴霜被丫鬟扶着走出来,脸色铁青。 芙蓉大概猜出些许,低声骂道:“这群老树皮,真是越来越过分,侯爷为什么还留着他们?” 记得初入府的时候,她跟着姨娘见族老,其中有个姜老三,粗鄙无礼,且还满口恶臭,居然在姨娘上茶的时候偷摸姨娘的手,甚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姜家的族老简直比茅坑的石头还要令人恶心! 幸好极少有用上族老出面的机会,这么多年来,姨娘才没被族老们恶心,如今族老贸然出现,是不是说明大小姐…… 芙蓉眼神一暗,更用力的握住姨娘的手。 主仆三人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里。 很快,远处又传来声音。 这次,似乎多了些轮子碾过石板的声音。 吴霜努力望去,终于在昏暗中看见一角天青色衣衫走近,是大小姐白天出门穿的衣裳! 她忙不迭从阴影里出来:“大小姐,大小姐!” 姜寒烟听见声音,刚要望去,就见吴霜从黑暗中走来,手里提着一盏光亮微弱的灯笼。 没走几步,吴霜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错愕定住脚步,瞧见了姜寒烟身后的板车,和上面鲜血淋漓的三人! “大小姐……” 姜寒烟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得交代:“劳烦姨娘准备一些烈酒和热水,我写一张药方,辛苦姨娘去库房拿药。” 昏暗中,女子的声音依旧沉着,无端让吴霜一颗慌乱的心平定了。 “芙蓉,快去准备东西。” 已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三人被送回了下人房,房里烛火明亮,几个丫鬟进进出出,一直忙活到二更天。 东西并不齐全的姜寒烟,也只能以木板把张四三人打断的腿固定起来,若想把骨头接上,恐怕得去一趟张氏医馆。 见姜寒烟出来,吴霜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了?” “死不了。” 姜寒烟把擦手的帕子丢进水盆里:“劳烦姨娘明天派车,把他们三人送去商姑姑的庄子。” 她掏出一直放在怀里的银票,本来打算抽出一张五十两的,想了想,换成一百两。 张四几人管不住嘴,自然活该。 可她也了解三人窝囊的性子,指不定姜威喊动手的一刻,三人就已经把话招了。 偏生他们已经招了,姜威还不肯放过他们,也不愿一碗毒酒或是一刀给他们痛快,用了最折磨人的法子。 渣爹不只是渣,这样恶毒至极的男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之前,他才是和颜悦色。 可一旦自己没了用处,自己的下场只比当初的姜雪,今天的张四三人还要惨上千百倍! 吴霜帮不上忙,只好早早让人准备些吃食备着。 见姜寒烟仍吃得下东西,她才肯放心:“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姨娘慢走。” 走在灰沉沉夜色里,吴霜撑着棵树,干呕着:“哕!” 她是闻不了一点血腥味的,今天却不知不觉的闻了这么久,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的感受了胃里翻涌。 这可把芙蓉吓坏了,她拍着姨娘的背:“没事吧姨娘,要不要奴婢去把府医请来?” 闻言,吴霜赶紧把她抓住:“不用,就是刚才熏得慌,没事了没事了。” 她轻声说着,也不知道是安慰谁。 姜威呀姜威,你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吴霜用帕子捂着嘴,回想起初入府时殚精竭虑的日子。 第73章 两眼一睁,就是参 缓了好一会儿,吴霜才继续领着芙蓉往蒹葭院里走。 四周寂静极了,她们似是听见自己心里并不安于现状的声音。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砰砰砰’的沉闷声响。 两人吓得定在原处低语:“什么声音?” 芙蓉听了片刻,根据经验道:“好像是玉姨娘关雎院传来的,似是拍门声。” “走,去看一眼。” 主仆两人悄悄靠近关雎院,果然见院子的大门外被人上了锁,两扇木门正剧烈摇晃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院子里不停撞门。 寻常院门落锁都是在里面上锁。 关雎院为何如此不同? 吴霜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原来是这贱人!” “芙蓉,我们走,一会儿去陈姨娘的院子看看,别让这贱人惊扰了她。” “好……” 满庭芳,睡下的姜寒烟是被一阵细微的啜泣声吵醒。 大晚上的,是谁哭? 前世可没人敢在她睡觉的时候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她耐着性子从床上爬起,透过薄薄的纱帐,见到了小榻上脊背一颤一颤的华年。 以往,丫头守夜都睡着主屋旁边的偏房,除非主人生病或者特别吩咐,丫头是不会睡在主屋里的。 姜寒烟回想着,自己也未交代华年贴身伺候。 这丫头为什么就想着睡在她床边? 不过也快,姜寒烟迅速想明白了。 姜威从未了解过自己,可华年不是。 原身被姜雪溺死在水里的时候,华年被支开,她回来之后主子就杳无音讯,她是否在这段时间向人苦苦哀求过,是否独自出门苦苦找寻过。 包括自己设苦肉计,被太子发现在柴房之后,贴身照顾的都是她这个丫头。 或许在华年眼中。 ‘自己’只是差点死了,病好之后指认作恶的王氏和姜雪,这番经历之后,‘自己’性情大变,无师自通了医术,爱上了看医书和数银子。 甚至还懂了一门名为‘天女散花’的绝活,且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大大方方的出门,把其他贵女教训的落荒而逃,也可以跟其他贵女相谈甚欢。 ‘自己’变得极为不一样,简直跟溺水之前判若两人。 华年是不是因此怀疑过?是不是在无数个自我怀疑的夜里说服自己的心,眼前的小姐就是小姐? 所以,今天的孤魂野鬼一说,打破了华年自己精心编织的一场不愿醒来的梦,是么? 她或许知道,自己不是本来的姜寒烟了,是么? 姜寒烟忽然觉得难过,她穿越来的这些日子,备受煎熬的何止她一人? 可她并非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拿了帕子,姜寒烟悄悄来到床边,把帕子从纱帐地下递过去,轻声:“别哭了。” 压抑着哭声的华年似乎未想过姜寒烟醒了,吓得身躯一颤,一骨碌从小榻上爬起来,朦胧的光照亮她肿如核桃的双眼:“小姐……” 姜寒烟把帕子往前递了递,心里意外,华年还愿意喊自己是小姐? “擦一擦,快睡吧,天就要亮了。” 屋里静寂了好一会儿,姜寒烟才感到手上的帕子被人扯走。 而后,是一道瓮声瓮气的低语:“谢谢小姐。” 姜寒烟不清楚华年现在的心里所想,也等不来华年接下来的话,只好躺回床上,让黑暗寂静一点点将自己包围。 这时,“小姐。” 华年低低的喊了一声。 “嗯。” 得了回应的华年吸了吸鼻子:“小姐当日在国安寺立的无字往生牌……” “是。” “……奴婢知道了。” 华年四分五裂的心,仿佛一点点被人捡起来拼好,她阖上眼,关住汹涌的泪,却仍有调皮的水珠从眼角滑落,流入耳窝里。 太阳照常升起。 今天上奏的臣子似乎格外的多。 “回皇上,臣要参刑部大司寇,刑部抓人固然重要,可护城河上百姓的命就不重要了?渔夫的船就不重要了?庸宁王暴力抓人,视百姓如同草芥,损害公物,却要皇城司善后,此举实在是罔顾律法,任性妄为! 臣以为,庸宁王不适合刑部大司寇之职,还请陛下明鉴!” “臣附议。” “臣等附议!” 龙椅上的盛乾皱着眉头,望向越辞:“庸宁王,你办的什么案子,又有什么话可说?” 越辞捏着牙笏站出来,愤恨的表情似乎恨不得踏穿脚下的金銮殿。 一群只会呱呱乱叫的东西,护城河上的人刚掉下去,他提前准备好的人不就跳下去捞了么? 再者,把蓬船连在一起的鹰爪勾也没扎在船板上,船又没漏水,不就草篷子上有个洞有碍观瞻了点,至于集体参他么? 现在可好,为了四处树敌,他还得一个个参回去。 每天两眼一睁,不是参人就是参人的路上,他也很累的! “回禀皇上,其实早在下官进京赴任之前,刑部郎中就曾接过渔民报案,说从护城河底捞起了一副白骨,仵作验尸发现是人的白骨,可翻遍刑部卷宗也没未有人溺死在护城河里的案件,这件事暂时搁置,直至下官上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下官也想尽快做出业绩,见到此案之后暗中派人打捞护城河,却不想,从护城河里打捞出了不下十具人骨!” 越辞话音刚落,群臣们变了脸色。 十具! 也就是说,十条人命! 盛乾闻言大怒:“庸宁王,此话当真?” “微臣句句属实。” 越辞接着道:“捞出来的白骨悉数放在刑部,只要皇上下旨,微臣立刻就命人把尸骨抬上大殿!” 盛乾额角的青筋直跳,真是晦气:“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微臣暂时无法解答,正是因为从河里捞出尸骨,微臣才会派人注意护城河的情况,昨夜沁芳书斋的船上忽然发现有一具尸体,刑部的人以为沁芳书斋的人要抛尸,一时情急,这才莽撞了些,还望皇上饶命。 除此之外,刑部的人本打算将尸体运回刑部义庄,却不料中途遇上死士,刑部侍卫拼死抵抗才留住尸体,尸体的脸却还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死士破坏了,完全无法辨认! 之后,刑部来人把死士抓住,不料死士全部服毒自尽,尸体从沁芳书斋的船上发现,微臣带人缉拿书斋管事,却发现管事早已逃之夭夭!” “微臣要参刚才参微臣的诸位大人,微臣怀疑他们是生怕把柄落入微臣手上,狗急跳墙,欲要除了微臣!” 第74章 全权审理此案 一句‘参所有参下官的人’,惹得盛乾哭笑不得。 不知道的还以为越辞尚且是个稚子,能在庄严肃穆的朝堂上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 盛乾刚要失笑,却恍然想起越辞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可不就是刚长大的孩子? 想着十几年前自刎在大殿上的老护国将军,想起越辞十岁就沦为阶下囚时模糊的泪眼…… 盛乾怒中从来,却不是对着越辞。 “竟是朕被你们蒙住了眼!护城河底的尸骨,死士!若不是庸宁王今天告诉朕,你们还要瞒朕多久?!” 堂堂天子脚下,护城河里,藏污纳垢也就罢了,竟然还藏着一支前所未有的死士。 是谁藏的,藏来做什么? 金銮殿恢宏的藻井能把他震怒的声音带进每一个大臣的耳朵里,参过越辞的大臣心头无端一颤,恨不得把头低进胸膛,仿佛一个个鹌鹑。 站在最前头,穿着蟒袍的盛熤也垂下头,敛起眼底汹涌的不安和阴鸷。 又是阴魂不散的越辞,怎么哪儿都有他? 明明舞姬的尸体万无一失,绝不可能被人发现,偏偏半路杀出一个越辞! 好在最后尸体的脸被人划花,变成一团谁都认不出的烂肉,可这就罢了,他为何听余管事说,越辞的人活抓了一个死士? 这到底是真是假? 越辞活抓死士,上报就是功劳,父皇一定会重重赏他。 他回京的目的不就是想给护国将军府翻案吗?有了父皇的赏赐,翻案不是轻而易举? 这样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越辞不走寻常路,他究竟想干什么! 一夜未睡的盛熤,头痛欲裂。 龙椅上的盛乾冷声下令:“庸宁王接旨,朕命你全权审理护城河白骨一案,京中各府衙全力支持,若有违背者,斩立决!” 越辞跪得虔诚:“臣接旨!” …… 金銮殿外是较长一段台阶,下了朝的官员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低语声声。 “好生不要脸!” 一个官员拂袖骂道。 他身边的人赶忙回头环视一圈,这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些,你还没看明白?他如今圣眷正浓,咱们惹不起!” 若是换了旁人,敢在护城河上为非作歹,圣上早把他斩了,还能留到今天? 也就那孽障,仗着圣上年纪大了实行仁政,大发慈悲的留他一命,甚至给他调回京城当差。 这孽障不知感恩就罢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如今,还不知京中的各个府衙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在浓又怎样?在浓也改不了他是个刑克六亲的孽障!” 两人说着,谁也没注意身后多了一抹紫色官袍的身影,接着只听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谁刑克六亲?谁是孽障?” 越辞刻意模糊自己的声线,似笑非笑的站在二人身后,眼中海浪翻涌。 谁这么多管闲事? 两位大臣不虞的回头,迎面撞上越辞的脸,吓得魂飞魄散。 “啊!”的一声惊叫,脚步踉跄的退后。 越辞不打算放过他们,朝他们步步紧逼,仗着身高俯视二人,又拿起冰冷的牙笏一下一下拍在大臣脸上,声音冷的仿佛来自地府深处。 “二位大人不如猜一猜,本王下一个要参的人,是谁?” 参人多无趣,抄家才有意思。 越辞勾唇,却笑意不达眼底,他停下拍打的动作,忽然觉得无趣至极,至少上一个背后说他坏话被他发现的人,还敢跳起来啐他,朝堂上的大臣真是窝囊。 把笏板插在腰带上,他转身就走。 留在原地吓得不轻的两人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被笏板拍脸的大臣捂着侧脸,暴跳如雷的指着他背影,整条手臂颤抖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没人说得准,这孽障究竟想干什么。 越家军分崩离析之前,大魏人人都说,越家军各个都是不死不休的狼崽子,别被他们咬上,否则不是他咬断你的脖颈,就是你打死他这头恶狼! 越家谋逆,当时多少人都不信,就是圣上也再三验证,证据实打实的摆在所有人眼前。 世人这才知道,越家军并非是一心向敌的狼崽子,而是一头虎视眈眈,对皇位蓄谋已久的白眼狼! 越辞可以用他长得越来越像护国大将军的脸骗过圣上,却骗不过他们这些明臣的眼! 所有人都在暗中唾骂越辞,竟无人发现他离去的方向不是前往刑部,而是二皇子管理的工部。 “擦擦擦——” 刨刀擦过木头发出清澈的声音,每一声过后,都带出一片漂亮的木花,这样的木花在工部每天都能刨出二十几斤! 越辞踏进工部的庭院,就被飞扬的木屑呛的咳嗽两声。 他也不恼,挥手扇开鼻子前的飞屑就进去。 因为腰间挂着刑部大司寇的腰牌,即使不认得他的脸,工部里忙活的工匠也能认出他的身份,然后起身行礼:“见过司寇大人。” 越辞随性的点点头:“各位忙,本官随处看看。” 说着,他还上手拨了拨一旁工匠摆好的弓弩模型,赞许的点点头后走向别处。 瞧起来,真就是随便逛逛。 工匠们只好坐下各司其职,手上忙着,余光却没从这位十恶不赦的罪臣之子身上移开。 当年越家犯的是谋反的罪,诛九族都不为过,偏偏圣上仁慈,留了这孽障一命,不然他哪能活到今天? 众人望向他的眼神更多是鄙夷,其次才是好奇。 这样的眼神,越辞经受的太多了,早就不在乎了,而且他来工部的目的,本就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很快,工部堂屋里的二皇子收到了越辞来的消息。 他皱眉冷嗤:“这孽障不知道自己晦气么,竟敢来本皇子的工部,来人,跟本皇子去会会他。” 背后骂的难听,真见上面,二皇子还是扬起笑脸:“原来是司寇大人,失敬失敬,就是不知大人来本皇子的工部,所为何事?” 瞧清来人,越辞眉眼一松,人总算出来了,让他好等! “听闻工部人才济济,下官戍守西域的时候就曾亲眼见过工部研究的蝎尾弓的威力,所以一直好奇。好不容易有机会回京赴任,当然要来这藏龙卧虎的工部瞧一瞧了!” 第75章 造不出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 就算越辞这人再令人避之不及,可二皇子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说进了自己心坎上! 大皇子擅长领兵,前几年还亲自上山剿匪为民除害,父皇因此颇为看中老大,这几年大皇嫂还生下了皇孙,父皇更重视他了。 老三虽然比自己小,可外家是老定北王,老三带兵没有老大出众,却尤其了解大魏北部各个府州的情况。 三年前,北地雪灾,各地官道都被雪埋了,报信的驿站信使全都瘫痪,官员束手无策的时候,老三却能详细说出北地还有多少可用的驿站,和各处可派遣的信使情况。 而且,听闻前日,父皇召老三去御书房,谈的似乎就是掌管北地的事。 再看看他,奴才表面喊他一声二皇子,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他“老二老二,万年老二”! 因为他不懂领兵,外家是前户部侍郎,外祖致仕以后,户部被新的人接管,如何还有他插手的份? 比不上老大,也比不上老三,二皇子气馁,却仍然找到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那,就是工部! 他别的不行,自小就爱捣鼓一些手工活。 对了,皇家书院里最讨厌的夫子至今坐过的所有杌子都是松动的,且所有人都找不出问题。 没错,他干的! 虽然很解气,可二皇子从未跟人说过。 因为他是二皇子,别人知道他干这类事情只觉得掉价。 堂堂皇子,心思不用在学习治国理政上,竟然跟两鬓斑白的夫子计较,简直昏庸愚昧! 言归正传,越辞嘴里的蝎尾弓,就是二皇子自己构想的一门神兵利器! 而这神兵利器,命名是用了其他工匠的名字,二皇子不想也不敢让人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 毕竟,治国不需要这样的手艺。 而且他有这样的手艺,显然也不适合治国了。 父皇若是知道,他这辈子做的最高位置,恐怕只能是工部尚书了。 这么一想,二皇子也不觉得自己让出功劳是一件多么吃亏的事了。 而且他生性豁达,每次听见有人夸工部,他就自动带入被夸的人。 “司寇大人果然有眼光!” 二皇子嘴角的笑都要压不住:“本工部的蝎尾弓如何,是不是让西域十六部的野蛮人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听说,当年越辞带兵跟西域的人打的僵持,直至他的蝎尾弓送往边关,越辞才开始占上风。 依他看,越辞也不是真的天生良将,平定西域的功劳里至少也有他的一份子! 越辞郑重点头:“蝎尾弓真乃神兵利器也,二皇子有所不知,有了蝎尾弓之后,我军大破西域的蛮熊部落,一路势如破竹,不仅拿回了失守的三座城池,还一度打进西域腹地!” “不瞒二殿下,如果不是连年战争劳民伤财,依下官看,凭借蝎尾弓,夺取西域十六部易如反掌,我大魏统一乱疆的盛世,也指日可待!” 乱疆指的是北狄,西戎和南蛮三个剽悍尚武子民蒙昧,尚未开化的疆域。 自古以来,只有大夏,大元,大磐三个朝代统一过乱疆。 是真正的万国来朝,百邦进献的繁荣盛世! 故此,每一位朝代的皇帝都有着一个愿望,那就是开创第四个一统乱疆的强大盛世! 不知越辞说的是否真心,二皇子反正是听得热血澎湃。 “果真?” 二皇子脖子抬得老高,恨不得用鼻孔瞧人:“司寇大人谬赞,为圣上分忧嘛,何况本殿下还是皇子,更应该为父皇鞠躬尽瘁!” 他正骄傲着,却不料越辞忽然一声叹息。 “可惜啊!” 二皇子拉下脸,好心情一扫而空:“你叹什么气?” 越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二殿下没参过战,不知西域十六部的人有多悍勇,西域人擅长射箭,断了双臂的人用脚也能拉开弓箭,甚至骑着马,都能用肩膀上的扣子和手臂从背后放一只冷箭,令我军追赶的将士防不胜烦。” “若是咱们的蝎尾弓也可以如西域人这么灵活,不单能左右上下移动,还可如圆盘般,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移动就好了。” 二皇子冷笑:“你说的轻松,你知道让这种大型弓弩上下移动而不失去准头有多困难?你还想要四面八方都能动,干脆做梦得了!” 蝎尾弓是他没日没夜,一块一块木头刨出来组在一起的,没人比他更清楚弓弩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越辞听了,更加唉声叹气:“果真不行?看来我大魏工匠尚且不到火候!” “什么不到火候?是本就困难,史书上的大夏朝一统乱疆够厉害了吧?他们研制出来的弓弩也只达到左右移动的地步!” 二皇子听不得越辞的话,急得满脸通红:“你不要异想天开,能四面八方转起来的不是弓弩,是风车!” 说着,他掰着手指细数历朝历代的神兵利器,又简述蝎尾弓的利弊,试图说服身边的人。 越辞边听,配合的连连点头。 他藏起眼底的志在必得,负在身后的手轻敲着腰带上的纽扣。 心想:鱼儿差不多该上勾了。 于是乎,越辞打断二皇子的话:“且慢且慢,殿下说了这么多,意思蝎尾弓还可以再改良?” “对!然而有得必有失,改了……” “那讲这么多干什么?给弓弩加个底盘不就成了?” 二皇子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鸡同鸭讲:“你当捏泥巴呢,说加就加?” “加不了吗?”越辞眼神闪动,低声嘀咕:“那为什么《造物》有记载,是可以加……” 说完,他‘倍感失望’,垂头丧气的朝着工部大门走去。 他声音低,却足以让二皇子听清。 二皇子僵在原地,眼神呆滞。 《造物》是三百年前一代名匠李独臂的着作,上面记载了各朝各代最具特色的工器,上至破军的神兵利器,下至民间常见的曲臂独轮车,里面没有匠人想不出的,只有匠人造不出来的东西。 随着《造物》的出现,三百年前存在的大磐朝仿佛拔地而起的高楼,各式各样的奇技工器层出不穷。 工部尚书的地位,空前尊贵。 只可惜随着大磐的覆灭,《造物》销声匿迹。 越辞提及了《造物》,他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追上越辞的脚步。 第76章 执剑起势 “诶诶诶,留步!” 二皇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向越辞跟前,左右扫了一眼,压低声音:“你刚才说什么?” 越辞故作无事发生:“就是问蝎尾弓能不能改良啊,既然改良不了就算了,这天底下也不是人人都是一代名匠,只得算了。” 说着,他越过二皇子,径直踏出工部大门。 二皇子紧随其后,神色急迫:“不是不是,我刚才听见你说起《造物》了!” “你见过《造物》这本书,还是这本书在你手上?” 越辞脸色‘大惊’:“下官刚才提起《造物》了么……” 说完,他拍了拍嘴,一副懊悔的神情,也不敢望向二皇子:“二殿下一定是听错了,下官还有要事,就不过多打扰了,告辞。” 要是越辞一口答应,二皇子兴许还有所怀疑。 可现在他语焉不详,似有似无,可把自己一颗心吊的不上不下,二皇子刚要追上前问一问明白,身后却传来心腹的声音。 “殿下,库房里头出事了,快回来!” 二皇子脚步一顿,工部的库房里摆放着所有由他构想出来的模型,整个大魏就这么一件,要是毁了就再也没有了! 眼看着越辞越走越快,他就要追不上了。 “诶呀!” 他一跺脚,气鼓鼓的回到工部:“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库房都守不好,出什么事了?” 刚进库房,心腹就把门关上,老神在在抓着他的手。 “二殿下,越辞来工部干什么?您可不能跟他靠的太近,您是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若是被旁人误会您跟他的关系,你是要遭殃的!” 二皇子有些不服,转念一想也明白了。 他咽下《造物》的事情,若有所思的点头:“本殿下知道了,以后不理他。” 得了答复的心腹松了口气:“二殿下明白就好。” …… 这边,越辞从宫里出来,直奔自己的庸宁王府。 一回府,府上的管家老黄就迎上来,接过他解下来的披风。 “准备一二,今晚估计要迎接贵客。” 不枉他千辛万苦找回失传了近三百年的《造物》,不信二皇子这个痴迷工器的木头不上钩! 老黄应了一声,就见他拿起架子上的长剑,朝着院子就要去练剑。 “王爷!您的身子还没好全,现在还不能练剑!” 越辞眸光闪了闪,笑道:“老黄你就放心,我随便耍耍而已,不用内功。” 伤其实好的差不多了,未好的是骨子里的毒,可只要他不随意的动用内功,这毒也就不会发作。 老黄知道劝不住他,只好无奈的交代厨房熬一碗药备着,好让他出门前喝了。 王府的花园只有一棵开得正盛的低矮玉兰树,仅成年男子一般高,无风的时候它静吐芬芳,有风的时候它就摇曳,让风把自己的花香带往很远的地方。 庭院中央的人执剑起势,剑尖上挑,左手挽一个剑花,虚吊步,剑指正东,弓步刺出…… 回剑横掠,垂锋,乘势指西…… 起初,只是气息沉缓的虚势,后来剑越舞越狠! 每一道刺出的剑花都带着冽冽寒气,杀意逼人,剑光快化成了虚影,角落的低矮玉兰树从岿然不动而微微摇晃,甚至左右倒伏。 开得正艳的玉兰花一瓣瓣被剑风劈开,又整片从枝头飘落,仿佛被飓风摧残的娇花。 可院子里明明未起风。 越辞眼中澎湃着杀意,脑海中一道道回响着不堪的声音,所有人的手都指着他,包围着他。 “孽障!” “十恶不赦,出卖祖父保自己平安的白眼狼!” “大逆不道的畜生!” “越家军的耻辱!” “千古罪人!” 心似被挖出来,被人片成一片片,喉咙也被堵死,他想解释,拖着两条巨疼的腿,用手比划。 狱卒却在牢房门外哈哈大笑:快瞧,这出卖了自己祖父的小畜生,还在跳舞! 他没有,他明明没有! 明明是那些人承诺,只要认下私制龙袍的罪,就放他染了重病的母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认了,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母亲?放过他的祖父! 一股腥甜猛然冲上喉间,越辞气息一乱:“噗——” 红色飞花一样的血迹溅了一地。 “镪”的一声。 越辞险些倒在地上,好在他眼疾手快,把长剑插在地上撑着,这才没眼前一黑的摔下。 “咳——咳咳!” 刚撑住,他又吐出两口血来,惨白的脸衬得唇角血迹,红的更加刺目。 不光如此,骨头缝里传来的噬咬剧痛,让他眼眶一红,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更加深邃生动。 拿着东西路过的管家见状,忙不迭翻过栏杆冲上来,也不敢将人扶起,又不知如何是好。 “王爷,你怎么了!” 越辞用力闭上眼,把眼前一片眩晕压回去,艰难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别动自己。 地上的血迹让老黄看得心惊肉跳,他扯着嗓子:“快请府医,快去!” 他虽姓黄,却是越家旧部,从祖辈开始就效忠于越家。 他从出生起,就生活在西域,即使自己的主人是越家嫡系,却从来没见过他们。 直到护国将军府越家满门抄斩,越家军被各方势力分而食之,年仅十一岁的小少爷被送往西域充军…… 他一直清楚,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练剑。 只是前几次少爷一样练剑,一样生龙活虎,他本以为此次也和往常一样。 老黄后悔不已,跪在越辞身边,无声痛哭。 …… “昨晚,玉姨娘误食了药耗子的糕点,活生生药哑了,可她的婢女却没这么幸运,直接被药死了。” 芙蓉借着送东西为由,来给姜寒烟报信。 “原来是玉姨娘。” 姜寒烟冷嗤一声,心里却越发厌恶渣爹姜威。 玉姨娘比渣爹大了三四岁,从小就被姜家族老当成姜威的童养媳来养,姜威没中举之前,所有脏活累活都是玉姨娘给他干。 姜威中举之后,玉姨娘本该到了苦尽甘来的时候。 可谁知,玉姨娘仍然也只是姨娘,连贵妾都不是! 玉姨娘报信的行为实在可恨,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在姜威面前摇头献媚。 第77章 银针和药方 “那姜家族老呢?” 芙蓉如实把姜威的行为告知:“玉姨娘吃了有耗子药的糕点,是族老们送来的,侯爷以此为由,把一大半族老送回了黔东老家,今儿天一早就启程了。” 姜寒烟不禁意外,渣爹还挺果断,跟昨晚只知生气的呆头鹅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知道了,陈姨娘那边怎么样?” “大小姐放心,昨夜陈姨娘睡得比较好,今早醒来才听见消息,但情况还好。” 芙蓉说着,提起正事:“大小姐,送人去庄子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大小姐可要去看看还差些什么。” 来的正好。 姜寒烟摇头:“你把这封信捎上,交代下人亲手交给商姑姑手里就行。” “奴婢明白。” 芙蓉拿上信,不欲久留。 人走后,厢房里只剩一片寂静。 姜寒烟渐渐出神。 在信里,她提了云申澜一嘴,如果商姑姑有心,一定尽快安排她和云申澜见面。 如果未发生昨晚的事,她或许永远不会主动求见云申澜。 可现在,她要是想彻底脱离姜家,光靠自己是难上加难,可云家要是插手,或许简单一些。 反正云申澜和自己都是带着目的,大不了互相利用,谁怕谁。 她静默着。 簟秋撩起珠帘,进来道:“大小姐,张氏医馆的小张郎中亲自来了,说要求见您呢。” 姜寒烟回神,诧异又惊喜:“快把人请进来。” 簟秋走出房门,打扇的华年不用交代就去泡茶,虽然不说话,可眉目里满是认真,好像眼中只有泡茶这件事。 姜寒烟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她记忆中的华年非常忠心,可总是缺根筋,需要提醒才知晓要干什么,远没有簟秋和春江机灵。 但人一机灵主意就多,记得她刚穿越过来服药装病的三天里,春江和簟秋早早跑去其他姨娘院子里献殷勤,二人生怕她死后在府里没有立足之地。 只有华年傻傻的留下,任劳任怨照顾躺在床上的她。 华年突然间懂得成长,其实是好事,只是觉得这样的突然,太残酷。 小姜寒烟应该不希望华年经历这种残酷…… 正想着,小张郎中被簟秋带进了满庭芳。 只是他站在门外,并不踏进厢房:“姜小姐金安,此次冒昧打扰,是特地来给小姐送一份大礼,还望小姐笑纳。” 说着,他把层层包好的银针放进簟秋手里,让人给姜寒烟送进去。 姜寒烟就坐在门边不远处的屏风后,把小张郎中的话听了一清二楚,心里不由得好奇起来。 他送的会是什么礼物? 很快,簟秋就把包好的银针送至姜寒烟面前。 她毫不犹豫的拿起,把半截小臂长的手绢布团层层解开,到了最后,瞧见里面卷起来的羊皮卷! 不同于牛的官家资源,羊作为一类家畜,是可以随意贩卖豢养的。 羊皮并不少见,而因为羊膻味,鞣制羊皮卷的工艺让羊皮变得跟牛皮卷一样贵重。 上一次这样卷起来的东西,还是镇图。 姜寒烟眼神一亮,迫不及待解开羊皮卷上的绳子,一摊开,二十四根银针分两排,整齐的排列在皮卷上! 银制的针头在日光下闪烁莹莹的光! 姜寒烟绽放一个明媚的笑,这段时间,一直缠身的种种焦虑仿佛被春风吹散。 她眉眼里粲然生辉。 候在一旁的华年,见了她的笑,嘴角竟下意识的跟着上扬。 笑完了,华年才意识自己居然也在笑! 她恍惚了一阵,眼神释然,小姐在的时候极少笑这般开怀,如果往后的小姐可以一直这般开心,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去告诉小张郎中,我非常喜欢这份礼物,如果他往后遇上什么棘手的病症,可以来问我。” 簟秋充当一个传话的人,把姜寒烟的话带到。 小张顿时眼前一亮,他最近确实遇见一些难题,本来还想舔着脸问问姜小姐如何是好。 现在姜小姐发话,那他可就顺着杆子爬了! “大小姐真是宅心仁厚,小人最近确实有一些不解,还望大小姐解惑。”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顿了顿道:“上次大小姐改良的药方简直出神入化,用过改良医方的患者至今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小人有个不情之请。南方多瘴气,虫鱼鸟兽亦多而杂,小人想请大小姐帮改良改良小人这张治疗瘴毒虫毒的方子。” 自从接下了平南王的药材生意,他老爹这几日可谓是春风得意,跟平南王的通信频繁起来。 信一频繁,两方的关系自然紧密起来。 平南王在信中提了一嘴瘴毒虫毒的事,自家老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结果害得他不得不召集族人商讨药方。 药方是商讨出来了,也给对症的病人试过,一路下来都没有出错,就是药性不大见效。 可他们不敢随意添加剂量,毕竟这药方子十有八九是给边南的士兵吃的。 吃出问题了,他们张家担不起责任。 为了此方子,张家已经苦恼多日了。 姜寒烟拿过方子,两三眼扫过,顿时明白了问题所在。 “药材选的都不错,可以用,而药性聊胜于无,小张大人何不将其中的白头翁换成朱砂,紫地丁换成一味微毒的生马钱子?” “药是毒,毒亦是药!小张郎中的出发点想必是为了服药之人的身体,才不敢用毒的吧?按我的意思,是将其中几位温热的药材换成微毒的草药,既然是治疗瘴毒虫毒,以毒攻毒未必不可行,而且只要毒性和药性中和,这张方子就是一张良方。” 她中正温缓的声音响起,落入小张郎中的耳朵里却如同一道划开新世界的闪电! 屋里,姜寒烟素手执笔,悬腕写下一张新的药方:“小张郎中看看我这张方子,如何?” 小张郎中怔怔的从簟秋手上接过新旧两张药方,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扑通!” 他猛地跪下,在台阶前磕头:“姜大小姐受小人一拜!” 妙! 这一半是毒物一半是良药的方子,实在是妙,他一眼扫过,竟没找着任何一种药材是南方没有的! 小张郎中一时猜不透,是姜小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或许只是巧合? 有了此张药方,边南死于瘴毒虫毒的将士至少可少上一半! 姜小姐功在千秋! 第78章 渣爹试探 簟秋把小张郎中送出府去,华年则把小张郎中用过的茶具拿去厨房涮洗。 放下茶具,华年加快脚步,想要尽快回到院子。 小姐是真心喜欢医术,不仅可救人也能自保,这样挺好。 “站住!” 华年刚走过后院的小花园,就听到一声严厉又熟悉的呵斥,是侯爷。 她停下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礼:“奴婢见过侯爷。” 姜威走出来,他刚下朝,来看看张四三个人送出去没有,不曾想正好看见华年。 他眼中划过一丝厌恶,沉声问道:“刚才去厨房干什么?” “送客人用过的茶具去涮洗。” “客人?什么客人!” 姜威摸着胡子沉思。 姜寒烟这个逆女竟然也有客人? “是张氏医馆的小张郎中。” “怎么是他?”姜威诧异:“小张郎中来干什么?” 华年心底一空,有股刀悬于头上的危机感,她眼眸一闪道:“小姐曾花了大价钱从张氏医馆买了新鲜的草药,种在院子里,之后张氏医馆和小姐就有了往来,小姐的医术也是从医馆里所学来。 小张郎中今天来,是为小姐送医书的。” 这倒不假,除了银针,小张大夫还送了几本医术,一些女子常吃的药丸子。 且,不仅此事为真,就连小姐院子里种着的草药也真得不能再真。 姜威就是去查,事实也摆在眼前,找不出一丝破绽。 华年的话似乎解开了姜威的疑惑。 姜威恍然,松了口气也有些不满:“回去告诉她,医术这东西终究不是女子的正道,何况张氏医馆的人都是外男,她还待字闺中,以后少出去抛头露面,听明白了吗?” “回侯爷,奴婢明白了。” 华年回应,心里却觉得可笑。 之前,姜雪在府上若要出门玩的时候,侯爷只会掏出银子,告诉她多出门与人结交,银子不够就找账房要。 同样的事在了小姐身上,就成了“抛头露面”。 这些记忆本不算深刻,可此时却一点点清晰起来,华年抿着唇,为大小姐感到委屈。 解了惑的姜威仍不肯放她走,又问:“昨晚护城河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小姐可有闯祸?” 上次明月楼抓人,姜寒烟就在场,这次护城河捞尸骨,她也在场。 不管是不是巧合,姜威都觉得还是让她少出门为好。 华年回道:“是有一件大事,刑部抓人,大小姐吓坏了,马上就走了。” “那赵小姐呢,赵小姐没吓坏吧?” 群臣参越辞护城河上暴力抓人,他才知道昨晚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下朝之后问了赵太傅一句,确认了赵小姐昨晚也在护城河上。 看来,这件事逆女并未撒谎。 “小姐和赵小姐前后脚离开,想来没什么大碍。” 姜威点点头,又道:“本侯知道了,回去交代她,让她今后同赵家往来的时间谨慎些,少去些许危险的地方,行了,你先回去。” “多谢侯爷。” 华年走远,片刻消失在花园尽头。 姜威没有立即回自己的书房,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听闻圣上多年未见的侄女回了京,还带着安国公的次女,听其他人讲,郡主有意抬高此女的身份。 可女子的地位再高,也高不过太子妃了吧? 更重要的是,据说此女长相甜美,是难得的可人儿。 太子盛熤只要是美人,各种性格的都爱,如果此女真入了东宫,凭郡主义女和安国公之女的身份,此女至少是个侧妃。 而从太子口中,他又得知左右两位侧妃之位,其中一个已经许给了参知政事的孙女。 剩下的侧妃之位,如果此女要争,姜寒烟恐怕争不过她。 可,太子良娣之位又不上不下…… 姜威心里憋屈,忽然间眼前一亮,无论侧妃或者良娣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可以为太子生下长子! 他摸着胡子冷笑,快步离开了花园。 殊不知,他走后不久,华年又从花园尽头的墙边出来,严肃的小脸上闪过憎恨。 华年不欲久留,抬脚就走,脚下方向的却是姨娘们住的东院。 蒹葭院,吴霜翻着账本,听见下人来报:“姨娘,大小姐身边的华年求见。” “快请。” 不是大小姐亲自来,那就是琐碎的小事,吴霜头也不抬,只余光看见华年走进来。 “扑通”一声,华年直挺挺跪在吴霜跟前! 吴霜错愕抬头:“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华年重重的叩首,仿佛身前的人成了她的救世主。 吴霜心里忐忑,开口道:“你们都下去,芙蓉,我吹不得风,把门窗都关起来!” …… 一刻钟后,姜寒烟坐在窗前,指点善长针线活的春江把银针的羊皮套缝进腰带内侧,这样,她就可以随身带着二十四根银针了! 华年回来,倒了杯茶水,走近小姐身前:“小姐,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姜寒烟全神贯注在春江下针的手上:“这里要缝的紧一点,不然羊皮容易滑位。” 华年嗫了嗫唇,似乎纠结着,最后她如同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小姐不问问奴婢刚才去做了什么?” “那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听了这话的姜寒烟抬头:“我就奇怪你回来的有些晚。” 华年扬起一个淡淡的笑。 “奴婢去找吴姨娘了,刚才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侯爷,侯爷问了张氏医馆和昨晚护城河的事,奴婢回答了,不知道回答的好不好,就先去找了吴姨娘。 奴婢想,吴姨娘最了解侯爷,若是奴婢这儿出了岔子,吴姨娘也能最快从侯爷处瞧出端倪。” 姜寒烟点头:“你做的非常好!” 华年的状态似乎不错,见她如此,姜寒烟暗自松了口气,她知道华年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认同感。 那可怜的小婢女,在得知因为自己的不在,间接害死了小姐之后,一定在无数个无人知晓的夜里一遍一遍自责,一遍一遍否定自己。 现在有人认同她的价值,她一定安心了。 …… 夜里,吴霜带着一个婆子悄然出现在后门。 “姨娘放心,老奴一定毒死黑心肝的王氏和她生的小贱人!” “速去速回!” 第79章 见鬼了 送走婆子,吴霜走在路上,路过灯火葳蕤的满庭芳,她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 同样映在窗上的灯火,不知为何,满庭芳的灯火瞧起来就是比别处的温暖明亮,安静又无限美好。 吴霜不禁想起白天时华年的一跪。 华年的变化可真大,她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跟了姜寒烟这主子的缘故。 华年求她买通侯爷身旁的下人,密切监视侯爷动向。 她惊了一跳,以为是大小姐的意思,又问当晚在祠堂里,侯爷还说了什么? 这时,华年摇头不语,只言侯爷和族老提起了王氏和姜雪。 她当即心一缩,姜威是什么意思? 还想着姜雪?这残害手足的子嗣? 做他的春秋大梦,自己能有今天,全靠大小姐的手段! 不管华年所说的是真是假,王氏和姜雪都不能留了。 她其实猜出一些华年的想法,王氏和姜雪虽然一个撵去家庙,一个送回黔东老家,似是永世不得再见面,可她们母女想聚在一起,也不过是姜威一句话的事! 等百姓忘了姜雪残害大小姐的事,或许姜威真有胆量把她们这对母女接回来。 若这对母女回来,还有她容身的地方吗? 指不定姜雪小贱蹄子一哭,唤醒了姜威的‘良心’,王氏也吹一吹耳旁风,自己手里的管家大权可能就要交出去了。 可尚且也算是好了,万一王氏母女想要自己的命呢? 玉姨娘哑了之后,她算是瞧清了姜威的真面目,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比阴沟的老鼠还要下贱。 玉姨娘就算有私心,对于姜威属实是忠心不二,她忠诚到了这般地步,最后的下场却是被姜威毒成一个只能伸手比划的哑巴! 姨娘的地位本就令人看不起,姜威却还要这样把玉氏踩进烂泥里! 大家都不好过,姜威凭什么逍遥快活? 姜家族老不是有一半被送回黔东老家了吗? 姜威可以借姜家族老的手来毒哑玉氏,自己为什么不能学以致用,毒死姜雪这个贱蹄子? 先毒死姜雪,传出消息让京城的百姓议论一番,把姜威管不了族人的废物德性再次推上风口浪尖。 此后,再等上半年,继续暗暗给王氏下慢性毒药,毒不死这老贱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威永远别想从纵妻杀女的耻辱柱上下来! 靖安侯府的烂泥滩子,让大小姐干干净净的从这里离开就好,至于他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就在这里腐烂好了。 夜色黑得越发深沉,天上挂着的月轮就愈发皎洁。 皇城。 赵丹姝走在前往宫门的路上,忽然发现自己带来的手帕不见了! 她急忙顿住脚步,脑子飞快回忆,然后松了口气。 “嬷嬷,我的帕子落在皇后娘娘宫里了,能不能劳烦您替我回去取一趟?” 身体强健的老嬷嬷赶忙点头:“小姐放心,老奴去去就回。” “有劳了。” 赵丹姝站在墙根前,注视着嬷嬷的影子消失在黑夜里。 今天皇后娘娘召见她,谈的正是入东宫之事。 可因为嘉陵郡主回朝,让陛下念起了昔日的长公主,命礼部给故去的长公主拟封号,不得不暂缓为太子选妃的事。 听了消息,不知为何,她竟然松了口气。 在此之前,她明明非常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难道,她是被荒诞的梦境影响了么…… 赵丹姝眼眸微动,可明明姜寒烟还活着的事实已经证实了梦中所见都是假的! 哪怕,哪怕梦中也出现了护城河底的尸骨。 可昨晚,不还是有刑部突然出现,提前揭发了这桩惨案吗? 再者,姜寒烟显然与刑部的人不相干,他们是互不影响的变数,一个变数也就罢了,现在有两次,是不是代表着以后还会出现第三次? 既然眼前见到的与梦境相悖,那她就一定不可能落入梦中被林梦月推进太清池里…… 一定不可能! 因为林梦月早就死了,下葬了,也立碑了! “小姐,有贵人来了!” 羌笛低声惊呼,手扯着赵丹姝的衣裳,让她从不安和焦虑中醒来。 两人下意识藏进旁边的小宫门后,藏进去之前看见一个提着灯笼的,正红色衣裳的大太监。 在大魏,四品以上的阉人才能称为大太监,而且这品级的太监从来只伺候贵人以上的主子。 羌笛低声道:“真奇怪,这可是出宫的方向,这么晚了也有宫里的贵人出宫?” 赵丹姝也觉得奇怪,出于某种敏锐,她下意识透过门上的洞,窥探逐渐走进的依仗。 打头的是引路大太监,随后是两个五品公公,两个梳着管事姑姑头的提灯宫女,再往后是两个嬷嬷。 紧接着,是一顶郡主规格的步辇。 见到步辇上挂着的五尾明凤垂布,赵丹姝眨眨眼,如今敢这么张扬的郡主,想来也只有刚回京的一位。 步辇的全貌渐渐展露,可坐在步辇上的人却不是年过三十的嘉陵郡主,而是一个十五六岁,正值妙龄的少女。 这少女背靠着步辇的椅背,一只手搭在扶手上,眼神沉静,仪态端庄,坐着郡主规格的步辇也不傲然,眉眼是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深沉! 瞧清她的脸,赵丹姝双眼一瞪,惊雷闪电猝不及防的在脑海里炸开,炸的她心尖尖都在打颤! 步辇上的人,居然是林梦月?! 她不可能望错,梦境里她与林梦月共侍一夫,身为右侧妃的林梦月相继斗倒了两任左侧妃,最后终于坐上了比她地位只差一等的左侧妃之位! 可就算如此,梦中的林梦月仍不满足。 她们二人明争暗斗,肮脏好色的太子被她们当成掌事玉印一样抢来抢去。 斗到最后,太子还未登基,林梦月被自己刮花了脸,灌了断子药送进窑子千人骑万人枕,自己也被林梦月存心报复,被推进太清池而一命呜呼。 她们斗了大半辈子,比谁都了解彼此,这就是林梦月的脸,这就是林梦月! 彻骨的寒意蛇一样蜿蜒着,从脚跟爬上脊髓,赵丹姝冷的浑身僵住,眼睁睁望着步辇过去。 走远,出宫门。 直至仪仗后的最后一个太监消失在宫门前。 羌笛才怔怔的低语:“长得也太像了,难怪她们是孪生姊妹,要是不说,奴婢还以为……” 见鬼了呢。 第80章 若活不了,一个也别想好过 安国公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安国公府嫡次女林梦婵静女其姝,端庄典雅,品性温良,今有嘉陵郡主收其为义女,封其为金陵郡柳阳县县主,钦此!” 烛火明亮的庭院里跪满了人,昔日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安国公跪在最前头,年轻时他的背影魁梧得像山,可如今他年近半百,垂垂老矣。 大太监宣完旨,跪在安国公身边的林梦月起身,从容不迫的接过圣旨:“谢主隆恩!” 这位新封的县主可是郡主当成眼珠子疼爱的姑娘,大太监腆着笑脸:“恭喜县主贺喜县主,时候也不早,杂家也该回去跟郡主复命了,郡主告辞。” “有劳公公,公公慢走。” 林梦月示意自己从金陵买回来的丫头送一送大太监。 太监才踏上回廊,安国公夫人就面容含卑的望着她:“月儿,你可算……” 话说至一半,林梦月眼神一冷,狠狠剜了眼自己苍老了十岁的母亲! 安国公夫人似乎被她眼里的冷意吓着了,将要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目送着太监走远,她这才松了口气,而后也不向身边的人问安,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站住!” 一道冷斥将她叫住。 安国公怒目圆睁:“逆女,你眼里还有没有爹和娘,你攀上了郡主的高枝,就这么跟你娘说话了?” 林梦月缓缓转过身,眼底的冷意就是身边明亮如白昼的烛火也照不暖。 “我现在是柳阳县主,安国公,你这是要训斥本县主吗?” 她冷笑一声,忽然想起自己被逼着上吊之前安国公说过的话。 他称自己不配当他的女儿。 “安国公,你看清楚,你的女儿已经死了,被你逼死的,从今往后见了我,还请国公爷国公夫人唤我一声县主。” 她往前走出几步,想起什么般,回头道:“对了,嘉陵郡主是我的干娘,圣上给她赐了郡主府,等郡主府修葺一新,我就搬去与郡主同住,不碍你们的眼!” “月儿!” 国公夫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不认我这个娘了么?” “是娘对不住你,你也别怨爹,逼你上吊是当朝皇后下的令,爹和娘也是被逼无奈,你别走,算娘求你了!” 女人的声音悲戚,仿佛啼血的鸟,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生怜悯。 可林梦月冷笑一声,她知道自己这娘疼爱自己,可娘实在太软弱,安国公只要铁了心处置她,娘只会如同羔羊一样顺从。 就像上次逼自己吊死一样。 “国公夫人认错了,本县主是林梦婵。”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要走。 “妖孽,给老子跪下!” 安国公嘴角一沉:“你以为自己取个新的名字,就不是林梦月了?老子告诉你,只要你活在世上一天,老子永远是你的老子!” 林梦月转过身,恨意如一把将要出鞘的利剑:“林梦月已经死了,是你逼死的她,你不配当我爹,我也永远不会在向你下跪!” “瞪我?我说的是事实,你恼羞成怒了? 你难不成还想把我死而复生的事说出去?那你尽管去,只要我活不了,你和你一条贱命的庶子也别想好过,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大不了再死一次,可下次,我要拉着所有林家人下地狱!” 说完,她冷冷望着安国公身边的孱弱青年,冷笑着走了。 她这个爹,从来就重男轻女,哪怕男丁是体弱多病的庶长子,这辈子都无法继承安国世子之位,也仍然打心眼里疼爱,所以在皇后下令的时候就毫不犹豫放弃她。 庭院里明明灯火明亮,林家人却觉得身处黑暗阴冷的地狱。 明明他们看着断气的人,怎么又活着回来了…… 东厢房。 林梦月不会再住吊死过自己的屋子,哪怕现在住的是简陋客房,她也觉得安心无比。 睡前,她写好一封信交给下人:“把这封信送去城东马鞍巷唯一一家没有匾额的院子里,对了,千万不要敲门,把信从大门底下的缝隙塞进去就行。” 紧接着,她拿出一张价值一百两的银票。 “这钱你拿着,这几日都不用回来了,去盯紧靖安侯姜威,不管用什么方法,把这段时间的行踪给我弄到手。” 下人接过信和银票,立刻消失在了安国公府。 夜深人静,看着跳动的烛火,林梦月勾起一丝春心荡漾的笑。 马鞍巷唯一一家没有匾额的院子,是越辞置办的宅子,这消息没人知道。 而她前世眼睁睁看着越辞登基为王,这男人的一切过往,都被人挖出来一点点评价。 她咋可能不知宅子的存在。 她早就派人密切关注越辞的消息,也知道越辞发现了护城河底的尸骨。 看来,她回来的正是时候。 护城河底的尸骨,多么亲切熟悉啊! 这不就是前世盛熤借外家余家之手大肆敛财,过程中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证据吗? 什么都没有变,唯独这件事被发现的时机早了许多! 不过没有关系,林梦月自信的笑着,她有前世的记忆傍身,还怕抓不住盛熤的把柄? 而且巧的很,她似乎还知道,沁芳书斋逃跑的余管事藏在何处。 只要越辞按着她所给的提示去找,就算抓不住余管事,也能找出些许线索,不论是何种结果,盛熤只要倒霉,她就非常开心。 上天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不就是为了让她把前世所受的苦难全都还给向她施加苦难的人身上么? 她首先要报复的,就是肮脏的盛熤,其次是害她失去清白之身的姜寒烟和赵丹姝。 想着这两人,林梦月眼神复杂。 她熟知赵丹姝一切弱点,对付她,简直易如反掌。 可姜寒烟就不同了,前世姜寒烟死的早,如果不是盛熤喝醉酒时常提起她绝世的容貌,几乎已经不记得她! 可如今,她还活着,深不可测的活着。 自己就是重活一世的人,她也说不准,这样玄乎的事是不是同样发生在姜寒烟身上? 姜寒烟也不是不能对付,谁让她有一个趋炎附势,为了攀附权贵可以不择手段的爹呢? 第81章 寿宴 林梦月记得清楚。 前世,姜雪被她设计毒死之后,王氏疯了,靖安侯也差点吐血而死。 谁让他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且相继死了。 那时,靖安侯四十出头的人,每天被族人逼着喝生育子嗣的药,还纳了好几个年轻的妾室。 可土地再肥沃,种子不好,这块地也是荒的。 谁知后来,靖安侯不知为何娶了嘉陵郡主,身体也跟着生龙活虎起来,竟然三年生下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靖安侯夫凭妻贵,又老来得子的事,一时间传遍了京城。 世家大族最重要的就是子嗣,靖安侯府的门槛立即被也想求子的有头有脸之人踏破。 之后,众人才知道,原来是嘉陵郡主有一张李家家传的药方,吃了后能使人枯木逢春。 这种私密的事,她本来也是不了解的。 是有一次赵老夫人去太子府见成为太子妃的赵丹姝,她藏在窗边,偷听了此消息。 而且,据当时的赵老夫人所说,靖安侯能娶了嘉陵郡主,还不是靖安侯自己争取的! 而是嘉陵郡主十几岁时在三江府见过年轻的姜威一面,自此情根深种。 却不想,嘉陵的母亲长公主被驸马爷失手打死,李家也被巡视抄家流放,后来听闻姜威娶了云家嫡女,嘉陵一时心灰意冷,上山做了道姑,准备寥寥此生。 而谁也没有想着,大约二十年之后,姜威的继室王氏疯了,几乎断子绝孙。 嘉陵郡主不忍心见年少爱慕过的人如此凄惨,就带着丰厚的嫁妆下嫁靖安侯! 因为是嘉陵巴巴的嫁给姜威,圣上怕污了皇室颜面,对外宣称是靖安侯主动求取嘉陵郡主。 林梦月从回忆中回过神,选择借助嘉陵郡主义女的身份回京,她盘算的也是此主意。 等郡主府一落成,自己就劝劝干娘,把靖安侯的女儿姜寒烟请来,也好让干娘知晓,靖安侯府上没有女人持家,她年少喜欢过的男人究竟过得有多艰难。 只要干娘嫁给了姜威,自己也能以姜威继女的身份顺利住进靖安侯府。 那时,就可以找寻机会,解决掉姜寒烟,还怕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噼啪!” 蜡烛发生一道细微的声响,屋外的黑夜太深邃,把屋里烧正旺的蜡烛衬得暗淡下来…… …… 靖安侯府。 书房也燃着蜡烛。 烛光越来越暗,姜威不得不低头凑近竹简才能看清上面的字时。 “咔嚓”一声。 他猛然抬头,见了剪掉灯花,亮起来的烛火笼罩之下,吴霜柔和圣洁的脸。 灯下看美人,姜威一时愣住,眼神也移不开了。 吴霜‘柔情似水’道:“侯爷,夜深了,一刻钟后就该回房休息了。” 说着,她莲步轻移,走向姜威身后,帮他把滑下去的披风披好。 她只是作戏,却不料手被姜威一把抓住。 揉搓着掌心里细嫩的玉手,姜威心猿意马,眼里闪过一丝欲念:“这么晚了,你也没睡?” “侯爷都没睡,妾如何敢休息?” 吴霜强忍着想抽回手的恶心,垂眸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 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侯爷,您三十九岁寿辰马上到了,以往这事都是夫人操办,妾如今才想起来,也不知如何操办,侯爷不会怪罪妾身吧?” 五天之后就是姜威寿辰了,以往为他操办寿辰都要提前一个月,现在才想起来,确实有些迟了。 而这月,她忙着打理偌大的侯府,既要看账本也要除掉王氏的人,还得收买自己的势力。 且最近的陈姨娘还有了身孕! 她忙得连轴转,如何还有心思记得姜威的寿辰。 而姜威自己也忘了生辰的事。 美人在怀,他也不生气:“三十九寿辰而已,随便办办,明年本侯天命之年,在风风光光的大办也不迟,那时就有劳霜儿替本侯操持了!” 吴霜闻言柔美一笑:“侯爷不生气就好。” 温香软玉,令人沉醉的女儿香环绕鼻尖,姜威没了看书的心思,拉起吴霜的手:“走,咱们回房!” “侯爷~” 吴霜施施然跟着,垂着的眸子里虽然闪过厌恶,却半推半就的顺从。 在成为平妻或被扶正之前,她拿得出手的就是姜威的喜爱! 只是从前她一直想怀孕,有个自己的孩子,现在的她改主意了,只想交代芙蓉赶快去煮一碗避子药! 所谓的孩子,哪儿有握在手里的管家权重要? 她今天来问姜威的寿宴,就是做好了大操大办的准备! 她不光要办的盛大,还要办的风光,她要站在所有来客的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掌握着靖安侯府的管家大权! 她的名声在各家女眷里打出去了,姜威还敢把她只放在姨娘的位置上? 休想! 吴霜脱下衣裳,眼光闪动,她不当正妻也要当平妻,往后大小姐的终身大事,自己也要插得上话,靖安侯府不能是姜威的一言堂! 姜威急不可耐,俯身把人压在床上。 “别,侯爷吹灯……” 吴霜低声,强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不吹灯,她真怕自己吐姜威脸上。 姜威笑得猥琐:“霜儿还喜欢这样,也好。” 房里霎时间陷入黑暗,响起令人遐想的声音。 …… 满庭芳。 姜寒烟吹了吹写好的拜帖,让上面的墨迹快些干涸。 合上拜帖之后,她交给华年:“明天一早,把这帖子送去太师府。” 银针入手,她可以对赵丹姝进行下一个疗程了,虽然按照流程,这一步本不该这么快。 可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姜威显然起了尽快解决掉自己的心思。 她只要治好了赵丹姝的病,那就是赵家的座上宾,她想要什么东西,还不是一句话的功夫? 而且,她要的东西并不难搞。 至于姜家,她是待不下去了,明儿问问吴霜,知不知道云氏有没有给自己留嫁妆。 如果没有,她马上让赵丹姝帮自己弄几张户籍文书。 之后假死药一吞,华年‘殉主’,她们二人立即脱离苦海,早日恢复自由之身! 而且她手上攒了笔不小的银子,大魏银子的购买力强,十两银子足够一家五口人活一个月。 而她有着丰厚的小金库,哪怕不赚钱,光花银子也能让自己和华年活两年。 何况,她还有一身的医术。 第82章 二皇子到访 是夜,庸宁王府。 “吱呀——”房门被人从里头推开,一个婢女抱着一盆血水出来,清冷如水的月色顺着门槛爬进屋里。 月色照亮老黄的脸,他身旁还有个蓄着胡子,一身灰袍的医者。 医者时无恙的手正从一只近乎苍白,青绿色血管清晰可见的手臂上收回来。 跟着手收回来的,还有一根针尖染黑了的银针。 “唉。” 时无恙沉重叹气,把染黑了的银针丢进火盆里:“不是已经交代过,不可轻易再用内功,不许用内功,你这小子为何就是不听?余毒渗入骨血,你让我一介赤脚大夫如何为你医治?” 他骂的凶,脸上却是难以言表的心疼。 浴桶里的男人褪下衣裳半躺着,胸膛和脖颈的皮肤几近透明,他紧闭着眼,拢在月色下的一张脸如琢如磨,呼吸微弱,仿佛一个用上好白玉雕刻出来的人! 好好的郎君病成这般,任谁看了都心疼。 他的话让老黄眼里闪过痛苦:“少爷的毒,真的治不好了吗?” 时无恙把沾过越辞毒血的东西尽数扔进火盆,划一根火柴丢进火盆:“莫说我治不好,就是把我师父从棺材里请出来也治不好,明明从他摔进马厩里被发现,他的毒已经压住了,至少近一年都不再毒发,也不知他自己瞎折腾啥,非要把身子搞成如今的模样!” 说着,他在心里嘀咕,也不知这小子是不是遇上了高人,居然可以将他身上如此顽固的毒压住! 可小子嘴硬,无论咋问都只字不提! 老黄眼眸一暗,下一秒毅然决然的抬脚出去:“你留在这儿照顾少爷,我去去就回!” 他刚抬脚,袖子就被人拉住。 “不许去!” 气若游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越辞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混沌的黑,随后才渐渐恢复清明。 “少爷,你醒了?” 老黄又惊又喜,望着浴桶的青白色脸庞,又心疼得不敢上前。 越辞低声的恳求:“别去鬼见峰。” 鬼见峰,其中的‘见’通‘现’字。 这座山峰位于万兽环绕的深林之中,地势陡峭无比,高耸入云,据说至今没人爬上过山顶。 而这座山上,长着一株奇花肉观音,曾食用了肉观音的人,本该身中十五种剧毒全身溃烂而亡,如今却活的极好! 从此以后,肉观音成了江湖人口中‘生死人肉白骨’的救命神药。 而因为进入鬼见峰的人九死一生,去了就是留在原地,与鬼魂打照面。 所以,世上至今未有出现第二人有幸服用过肉观音。 或许食用了肉观音,他身上的毒就可以解了。 每次越辞毒发,老黄都这么想。 老黄喉头发紧,连连点头:“少爷醒了就好,我不去。” 时无恙也无奈的揪着胡子:“刚才开玩笑的,你的毒也并非不能治,就是以后万万不可乱用内功了。” 越辞眨眨眼,算是应了他的话。 燃烧着的火盆里,火苗越来越弱,一吹就灭的苗头一跳一跳,最后不需要风,它自己就熄灭了…… 喝了药之后的越辞脸色好多了,乖乖的张开双臂,让老黄给他换一身新的衣裳。 “扣扣” 青锋在门外敲门,语气焦急道:“王爷,二皇子来了!” 越辞眼眸一动,心里有些意外,他知道二皇子对《造物》感兴趣,也有所期待,而这本书居然真引得二皇子亲自上门了! “贵客上门,自然要迎进来。” 堂屋氤氲着茶香,二皇子把一旁架子上的东西都瞧了个遍,对着青锋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庸宁王搞什么鬼,这么久都不出来,晾着本皇子玩?” 垂花门外传来一声轻笑,随后是越辞熟悉的声音。 “二殿下这就等不及了?身为皇子,二殿下该有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镇定才是。” 二皇子闻言转过身,心里有些愠怒,好好的越辞,偏偏长了一张利嘴! 可见到脸色有些苍白的他,他一怔,为何感觉眼前之人如同死了三天般,脸上竟然毫无血色? 他甩甩头,冷嗤一声:“关于本皇子如何,用不着你来评价,你老实讲,是不是想拉拢本殿下,借本殿下的势为护国将军府翻案?” 护国将军府满门抄斩的时,他十三岁,越辞究竟是不是出卖家人保全自己的白眼狼,他知晓一些内情。 所以二皇子坚信,越辞此番提出《造物》,就是为了昔日护国将军府的惨案。 越辞的眼眸深沉,好像浓重夜色里升起的雾水,厚重潮湿。 从他的眼里望进去,二皇子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摁进了水里。 二皇子一怔,下意识移开视线,然后就听见越辞的声音回响。 “殿下猜的不错,下官就是此意。” 紧接着,越辞从衣袖里掏出几张泛黄的书页,清了清嗓子,念道:“水动式单摇收谷轮,外高五尺三,内高四尺八,用木件共四十八,其中摇臂一件……” 他如念经一般开口,起初二皇子还未明白他想干什么,可越听双眼瞪的越大! 水动式单摇收谷轮,写下《造物》这本着作的李独臂,绝世的经典之作! 二皇子伸长脑袋:“我看看,让我看看!” 越辞偏不让他看,他一伸脑袋就抬脚换地方,二皇子又锲而不舍的追上去。 不大的厅堂上,两人像猫和老鼠一样你追我撵,好半天的功夫,二皇子才把越辞手上的书页抢到手。 “这是……真迹!” 二皇子把几张书页高高举起,眼里写满了崇拜,他仿佛成了眼前几页纸最虔诚的信徒。 越辞勾唇:“怎么?二殿下以为下官拿拓本来骗你?” 听了这话,二皇子双眸闪亮的盯着他:“你你你,手上是不是还有其他《造物》的成稿,本殿下跟你买,你开个价!” 他眼神躲闪,只字不提刚才讲过的翻案。 越辞眯着眼笑,然后趁二皇子不注意,一把抢回几页纸:“不卖!” “你怎么抢……”说一半的二皇子赶忙收住话头,无奈道:“你可想清楚了,就算不卖给我,这本《造物》最后也出现在我的工部!” 第83章 说了,不卖 “而你若是卖于我,我兴许还能给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价格,怎么样?” 二皇子循循善诱的说着。 他当然知晓越辞要的并非钱财。 可越辞要的东西,他也给不起。 当初的护国将军府满门抄斩,是父皇下的旨意,想要翻案就相当于公开父皇当年有眼无珠,误判导致了越家满门惨死! 如同在父皇头上拔毛的举动,他要是敢做,定是觉得活够了。 “说了,不卖。” 越辞也不恼,从头至尾都是笑眯眯的,可下一秒,二皇子就见他拿着书页朝烛台走去! 泛黄的书页距离跳动的火苗不过一指节,眨眼的功夫,猩红的火舌就舔上书页,干燥书页是极好的燃烧物,火舌一卷,书页的一角就成了灰烬! “你疯了!” 二皇子猛扑上去,作势要从越辞手里夺下燃烧的书页。 可越辞眼疾手快,在他冲上来前一把摁住他的肩,让他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瞧着书页被火舌燃烧半页。 见剩下的书页不多了,越辞收回手。 “呼”的一声,吹灭燃烧的货活,抖落尚且猩红的纸灰。 纸灰飘飘荡荡的落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暗,二皇子心一痛,一时间分不清冷却的是书的灰烬,还是自己的心。 “既然二殿下不是诚心合作,那下官就是把东西烧了也绝不便宜任何人。” 越辞将他灰败的神色尽收眼底,这才把他放开。 听着越辞决绝的声音,二皇子忽然脊骨一寒。 他竟然忘了,当年护国将军府满门抄斩时,禁军压着他,让他在城门上目睹了整个过程? 亲眼见过自己亲人亡于刀斧之下的人,怎么可能不狠心?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拿护国将军府这件事跟越辞谈判。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筹码。 堂屋一度陷入死寂,越辞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的品茶,二皇子还站在烧掉书页的地方,如同木偶人一样。 良久,二皇子咬牙:“本皇子不该拿此事开玩笑,而你应该也知晓,当年与这件事相关的人,要么斩首,要么流放。余家人处理的极为干净,根本没留下丝毫痕迹,若为这件事翻案,本皇子都想不出从何处地方入手!” “不!” 越辞忽然抬眸,鹰隼一样锐利的眸子紧盯着二皇子:“你有地方入手。” “你还记得越家满门抄斩当年,你母妃令妃身边有个掌事姑姑忽然病死一事么?” “什么掌事姑姑?”二皇子眉头一皱,继而脸色一白:“你为何知道?” 那年,他十二岁,正是贪玩的年龄,母妃喜静,每次去往母妃宫里都是这姑姑陪他玩。 半年时光,他还挺喜欢姑姑的。 可谁知,那年十二月,准备过年之际,书院里课业也繁重,他就半个月未去给母妃请安。 再后来,就听说姑姑病死了! 十年过去,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姑姑的存在,却没想着被越辞翻了出来。 越辞并不作答:“你只需要去问令妃,这位姑姑的亲人后来搬去了何处,我就给你上半部《造物》,怎么样?” 才半部? 二皇子本不乐意,可想着,半部已经非常难得了,他不想表现出迫切,嘀咕道:“还有半部呢,《造物》是循序渐进的,这水动式单摇收谷轮工艺寻常,就是上半部的东西,都被你烧了!” 书页的灰烬和残余部分,依旧明晃晃摆在桌上。 二皇子越看越心疼。 越辞狡黠一笑:“谁烧了,二殿下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谁睁眼说瞎话!”二皇子非常不喜欢越辞的嘴,伸手就拿起桌上的残卷摊开:“证据还在这儿呢你,就不……” 手上摊开,纸上却空空如也,明显是几张白纸,哪里是什么《造物》的残卷! 二皇子狂喜,乐得笑出声来:“嘿嘿,你没烧啊!” “噗嗤。” 越辞垂着眸子笑,一副戏谑的样子。 “你敢耍我!” 二皇子脸上一臊,把手上的残卷一扔,气愤的站起身来。 “也好。”越辞敛起笑,正色道:“只要二殿下问了我想要的东西,上半部《造物》定当完好无损的送往殿下手上,我绝不食言。” 《造物》的诱惑实在太大,二皇子生不起气来:“除非你先让我瞧一眼《造物》的上半部!” “好!” 越辞抬手击掌,青锋托着一张木案上来。 木案上的的东西简直不能称为书,它皱巴巴的,夹杂绢布的纸卷边翘起,历经三百年的风雨,纸张的颜色早就半黄不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团枯死的野草。 二皇子目光落在木案上:“这就是《造物》?” 青锋用手帕包着手,轻轻揭开《造物》氧化褪色的封皮,露出里面更为坚硬顽固的扉页,上面写着一句李独臂的至理名言,墨色已经淡的快要瞧不见了。 李独臂是工匠,他改良了一种纸能让写在纸上的内容历经百年仍焕然一新,虽然现在是三百年,可匠心独造的纸艺上依然留存了三百年前写下的痕迹。 二皇子近乎要忘了呼吸,望着纸上的内容,从曲臂独轮车变成三轮板车,继而变成更为复杂的千工轿。 越辞敲敲桌子:“行了,这本书太脆弱,经不起这么翻,二皇子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二皇子连连点头,目光却没舍得移开,他深吸一口气:“本殿下答应你的条件,你等着!” 说罢,他转身就走,脚步丝毫不敢停留。 他怕自己再不走,也就真的不舍得走了。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越辞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胸口咳。 “咳咳!” “王爷!” 青锋吓了一跳,以为他又毒发了:“老黄,老黄!” 压下喉咙之间的痒意,越辞赶忙开口:“别喊了,我没事。” 方才,二皇子冲上来抢他手上的纸页,用了些劲,他竟没想着,如今的躯体残破如此。 老黄没来,反而是时无恙捧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上来:“喝了吧,是新配的药,尝试着有没有效用。” 时无恙的药,苦的满院子鸡飞狗跳。 越辞摆手:“喝不下了,先放着。” 等过一会儿,他就偷偷倒了。 时无恙冷笑一声:“我还不了解你?抓紧趁热喝了,你以为自己的身体是刚从马厩上被我救起来的情况?那种情况,你不想喝,我也认了。” 想起之前,越辞眼眸一沉,他好像知晓如何可以不喝药了。 第84章 西域八部的大汗 在时无恙的注视下,越辞还是把药喝了。 老黄给他端来漱口的水和蜜饯果脯:“要不明日告假,不上朝了吧?” 不用想也知道少爷在朝中的地位有多么尴尬,老黄心痛少爷,带着病还要被某些人诟病出身,对青锋道:“劳烦你跑一趟,为王爷请个假。” “不必。” 越辞压下嘴里的苦意:“上朝而已,不用内功就好了。” “可……” 老黄说着,声音却被一个慌忙跑来的人打断:“王爷,这有封奇怪的信!” 听见熟悉的声音,堂屋里的人皆是脸色一变。 “青影,什么信?” 青影跟青锋,都是青字辈的护卫,也意味着他们在狼卫中卓越的地位。 越辞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相互摩挲,心里没底。 青锋跟在他身边,走的是明路,可青影却藏在他置办的宅子里,负责所有暗线。 今夜,青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他眼前,一定是出了大事。 他拆信,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余管事藏匿于郊外无垢寺。 “这信,哪儿来的?” 青锋伸长脖子瞧了一眼,顿时错愕的望向青影。 青影不安道:“信是被人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底下的人未有注意,至于送信之人,暂时不清楚来历。” 他心慌不已,觉得自己活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那座宅子是用别人的名义买下的。 对外,宅子的主人也是别人,交易完全经得起考验。 无论如何查,都不可能查往王爷头上,可这张纸上写着的内容,明显就是奔着王爷而来! 他什么时候暴露了? 送信来的人又知道多少? 青影深吸一口气,跪下道:“宅子暴露,是属下的失职,还请王爷降罪。” 越辞摇摇头,眉间无喜无悲:“何必自乱阵脚,正愁抓不住余管事,这送来的信不是天助我也?” “可,这纸上写的未必是真,万一是陷阱呢?” “慌什么?可以用自己的人先去探。” 越辞凝视着纸条上的字。 字迹娟秀端正,笔力却不深,显然是腕力不足的女子所写。 墨是寻常的墨,就是这纸页的档次不低,还隐隐带着一股桃花香,显然是商人投机取巧,专门卖给贵女的桃花笺。 “哧”的一声,越辞撕下桃花笺的一角交给青影:“一切照常行事,去查一查,何处有这类信纸卖?” 青影接过纸张,转身离开庸宁王府。 人走后,青锋仍是不安:“王爷,您真信这没头没尾的消息?” “不信还能怎样?”越辞语气依然轻松,把桃花笺放在烛火上烧。 大不了死呗,烂命一条。 只是临死之前,他要把身边人全都送去打下来的西域八部。 “今晚别睡了,派人去盯着无垢寺,一有消息就来禀报我。” 青锋拗不过他,只能认命离开。 时无恙摸着胡子,怪腔怪调的开口:“放着西域八部大汗不当,回大魏趟浑水,你到底图什么?” 大汗,是西域人对首领的称呼。 他真搞不懂这越家独苗的脑子里想些啥,想为越家和老师父报仇,让西域最强悍的八部落把大魏踏一遍,不就得了? 若不得,就再踏一遍。 或者,三遍! 十遍! 当初越辞带领大魏人打进西域腹地,随后退兵而回,看似西域人怕了大魏,不敢再蠢蠢欲动。 实则是西域八部落早就奉越辞为主,又得了他给大魏高产的粮食种子。 西域人骚扰大魏边关,无非就是抢粮食,自家有了种子学种地,谁还想当烧杀抢掠的野蛮人? 老黄伸手,拽着他胡子:“少撺掇少爷回你的西域。” “嗷!” 时无恙痛呼一声,从老黄手中救回自己的胡子,如果在白天,仔细瞧,确实可发现他的眼眸隐隐发蓝。 是了,他是西域人和大魏人交合生下,被大魏称为“杂种”的混血儿。 大魏人极排外,容不下任何外族人。 而西域崇尚武力,无论你是何身份,只要有本事,就可以被人尊敬。 所以在时无恙眼中,西域才是他的家乡,他愿意向打服他们的越辞俯首,也绝不向大魏的皇帝盛乾低头。 越辞不说话,望着跳动的灯花出神。 …… 太师府。 “姝儿回来了?” 赵老夫人在卧榻上睁开眼,一旁侍弄香炉的丫鬟赶忙上前伺候。 “回老夫人,门房刚来回话,小姐刚回来,可要奴婢去小姐的院子看看?” “伺候老身起来,老身亲自去瞧瞧我的外孙女。” 赵老夫人并无睡意,心血来潮想在夜里走走。 太师府长长的回廊,每隔三丈就有灯笼挂着,沿路并不黑暗。 厢房里,赵丹姝猛灌了几大口凉水才冷静下来。 林梦月假死脱身,摇身一变成了嘉陵郡主的义女,如今回了京城,她想干什么? 报复自己害她失去贞洁的事? 她并不害怕即将迎来的报复,反而担忧梦中的些许画面……如果林梦月真如梦境般的活着。 这梦是不是就是真的了? 那她眼下的日子算什么,梦中之梦?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溺进水里的窒息感为何如此真实!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去把赵楷请来!” 赵楷,昔日兖州伏虎将精锐的首领,祖母赐他姓赵,交给他的使命就是一辈子跟在孙女身边,让他当一个最忠诚的死士! 赵丹姝大喊着,眼中划过苦涩。 梦中的赵楷果然忠诚,替她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甚至最后,她掉进太清池前见到的最后一眼,都是赵楷一脸惊恐,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画面。 她声嘶力竭的样子,让羌笛有些害怕。 可这段时间以来,小姐并不是第一次找赵楷,羌笛不敢多问,转身离开厢房。 很快,身材魁梧如山的男人出现在厢房。 赵楷站在屏风后:“小姐,属下在。” “进来!” 赵楷眼眸一闪,微顿道:“小姐,于理不合!” “我让你进来!”赵丹姝气急,声音有些嘶哑。 最后,赵楷还是站在了女儿家的内室里。 赵丹姝丢下笔,提起手上的画:“你去金陵,查一查这人究竟是如何跟嘉陵郡主相识的!” 林梦月,无论你活过来多少次,我都要摁死你! 第85章 试探与利弊 孙女的院子就在眼前,虽没见到人,赵老夫人却已满心欢喜。 就在此时,她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院子里出来。 那是……赵楷? 赵老夫人脚步一顿,把这个人交给孙女的时候,她就告诉孙女,不至万不得已,不可动用这把刀。 孙女早慧,知晓其中的利害,也将这些话谨记于心。 可如今,赵楷为何突然出现? 赵老夫人眉心一跳,心忽然有些慌,赶忙让身边的丫鬟把赵楷找来。 “见过老夫人。” 赵楷跪在地上,手上拿着一卷纸。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小姐交给你的?她交代你干了什么?” 在小姐出嫁之前,赵楷真正的主子就是老夫人,赵楷不敢隐瞒。 赵老夫人把手里画像给身边的丫鬟。 丫鬟顿时道:“好像是安国公府的嫡小姐,可她不是下葬了吗?” “小姐要你去金陵?” 赵老夫人浑浊的眼眸闪动,最后眼神一历:“去查!” 她虽然老了,渐渐不管事,却也没到一点不听外头事的年纪。 安国公忽然多了个被嘉陵郡主认为义女的小姐,为何十几年前从未听说? 这事,确实蹊跷。 赵楷刚走,后脚就有门房过来:“见过老夫人。” 门房手上拿着红帖,瞧上边的标志,似乎是靖安侯府。 想着为孙女治病的姜寒烟,赵老夫人伸手指着帖子。 “这是姜大小姐的拜贴?” 门房点头:“是,姜大小姐身边的侍女亲自送来拜贴,您过目。” 入目的字迹工整庄重,有辨不清性别的坦然中和,可赵老夫人见过姜寒烟写的药方,认得字迹。 “给我就行,你快马加鞭跑一趟,劳烦姜小姐明日就来。” 说着,她接过帖子就走。 半个时辰之后,收了消息的姜寒烟非常震惊。 因为一盏茶的功夫之前,她收到了商姑姑的回信,表哥明天早上在徐来茶楼约她见面。 若不是表哥跟赵丹姝不认识,她都要以为两人是约好的。 同一天也好,她还能打着去赵家的名义出门,省得姜威这把贱骨头疑神疑鬼。 一夜无梦。 徐来茶楼,二楼雅间。 推门而入的云申澜松了口气,他真怕自己在路上被人认出来,幸好一路有惊无险。 一连几日,留在城里的书童都未打探出任何五皇子的消息。 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要是能有个人,与宫中之人搭上话就好了。 思及于此,云申澜越发坚定自己下场的心,同时想起当日人群中的一瞥。 他的表妹,姜寒烟。 似乎并非外人口中的无才无德。 上次,找了被表妹在百姓面前落了脸面的方琼玉了解情况。 可试想一二,方琼玉被姜寒烟当众嘲笑,自己再去找方琼玉了解表妹的情况,除了听见表妹的坏话,剩下的评价不更接近于事实吗? 这比收买姜家人打听情况,来的简单多了。 而且,自当日后,表妹不仅能言善辩,坦然无畏,行事也处处周到,更有一张稠艳的脸蛋。 这些优点,足够入宫了。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侯府嫡女的身份,似乎有些低了。 毕竟,祖父想要的位置…… 正想着,门外传来茶楼小二的声音:“小姐,这边请!” 随后是“吱呀”一声,云申澜收回思绪,下意识朝打开的门望去。 门一开,窗子吹进来的风奔向门外。 一道苗条的倩影提着裙角进来,她如同所有大魏女子一样,出门带着藩篱,粉色的薄纱下隐约可见明艳的眉眼,露在外面的是一双纤细莹润的手。 风掠过,带起她腰间粉色和白色交缠的长丝带,她脚步轻盈翩跹,仿佛踏着风中的蝴蝶。 “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 云申澜如梦初醒。 姜寒烟自顾坐下,出于礼貌的取下藩篱。 明媚极致的眉眼近乎妖,这样一张脸摆在云深眼前,他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生怕陷进对方眼中的漩涡里。 他倒一杯茶,送向姜寒烟手边,轻抿着唇瓣:“表妹,难得一见,你果真如传闻般容色倾城。” 这样一张脸,五皇子没有理由不喜欢吧? 女子被人夸赞,想来应该羞涩一笑,而后谦虚的道谢。 姜寒烟却冷下脸,脸上丝毫没有信里一副非常想见自己的急迫,而是冷漠。 “云公子称呼我姜小姐即可,出生十五年,我可从未见过自己的表亲,这句表妹不敢当,你直言是为了要回替我垫付柱子妹妹的医药费即可。” 从最开始的地方说起,问清了由来,她也好准备‘假死脱身’的打算。 妖冶的眉眼并不是大师笔下的工笔画,她欢喜灵动,怨怼也盎然,云申澜察觉出了她对自己的不喜,忽然沉默了。 良久,气质温润的云申澜不解道:“敢问云某何处惹了姜小姐不快,姜小姐似乎并不想见我。” “是。” 姜寒烟直言不讳,又道:“你明知靖安侯不希望我见任何一个云家人,却还要故意留下姓氏让我知晓,我一时也见不到你,只能彻夜难眠,徒增忧虑,可见你不是带着真心来见我,而是一边试探一边思索利弊。” 彻夜难眠是假。 可姜寒烟站在原身的位置上想,觉得对于十分渴望亲情的原身而言,定是一场煎熬。 所以,她一开始就不喜欢这所谓的表哥,哪有这样带着试探而来的表哥? 云申澜噎住,说不出话来,脸上还有些臊。 那日,他已知表妹言辞犀利,只是这犀利落在了方琼玉身上,他并不以为意。 “姜小姐说的对。” 云申澜眼底闪过一丝愧疚,掏出一个巴掌长的盒子:“是我思虑不周,冒犯了你,这是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就当是为你赔罪了。” 姜寒烟伸手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摆着一只通体白玉做的玉兰花簪,玉的质地温润,莹莹透着亮,是水头极好的羊脂玉。 可她只瞧了一眼,就失望的盖上。 “你不喜欢吗?” 云申澜一惊,来之前他特意打听了,羊脂玉在上京同样是不可多得的东西,何况是整块羊脂玉雕出来的簪子? 姜寒烟把盒子推回去:“我是俗人,就喜欢黄白之物,要不你把簪子换成金银?” 她还要为自己脱身之后,自力更生的日子积攒资本,伸手讨要银子不丢人。 第86章 原来是喜欢银子啊? 顶着天仙的脸,称自己是个俗人? 云申澜感受了一股割裂感,他曾在祖父书房里见过姑母的画像,而且从小自大,父辈亲人口中的姑母就是个淡泊如云的才女。 姑母唯一一次冲动,就是为了嫁给姜威。 望着表妹八分肖似姑母的脸,云申澜先入为主的以为,这表妹也随了姑母淡泊的性子。 可如今…… “姜小姐原来是喜欢银子啊?” 他感慨的说了句,忽然想起什么般:“难道你在靖安侯府,极少有自己的银子吗?” 按理讲,缺啥才会喜欢啥,靖安侯官居三品,更有姑母的嫁妆加持,表妹身为姑母唯一的孩子,早该见惯了银子才是! 可她这般喜欢,难道是姜威苛待了她?! 云申澜心忽然一抽。 “对,所以我喜欢银子,如果是银票最好。” 银票好,便于携带,还处处都流通。 姜寒烟点头承认,何况云申澜这话也没说错,在王氏和姜雪退场之前,她每月的月钱才十两银子。 上次她去赵家做客,见赵丹姝随手打赏给下人的钱都是银锭子! 想着,她竟然有想去赵家当丫鬟的冲动。 云申澜一听,立马掏出腰间的荷包,里面除了碎银,正好有几张一百两的银票! “出门匆忙,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身上只有这些,姜小姐收下。” 他把银票放在羊脂玉的盒子上,连钱带盒一起推了过去:“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眼神扫过表妹头上的木制发簪,云申澜这才注意她全身上下,竟无一件金银珠玉的首饰搭配! 表妹通身清冷尊贵的气派,原来全靠着脸支撑。 他心里更加愧疚,有抬不起头的沉重。 原来,他的表妹,在姜家过得竟然是如此清贫的日子,表妹过得不好,自己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而自己来时,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劝服她进宫,探听五皇子的消息! 云申澜颔首,心中已经无颜面对姜寒烟。 这时,他耳畔传来女子温柔的道谢:“谢谢表哥,其实我挺喜欢玉做的簪子。” 下次,可以多给点。 姜寒烟对银子说不出拒绝的话,心情一好,人也就跟着礼貌起来。 不就一声表哥嘛,喊了自己也不掉肉! 然而,听了这声“表哥”的云申澜,身躯一颤,喉间一阵异样的堵塞:“表妹,我……” 收了他的钱,姜寒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传出云申澜上京消息的人,就是自己。 “对了表哥,我听闻外头的传言,讲你要下场明年的春闱,这是真的吗?” “外头的传言也不知从何而起。”云申澜抿唇,又道:“不过,我确实有下场的打算。” “那太好了!现在离春闱尚有十个月之久,你独自上京既无人照应,也不了解上京情况,谁来照顾你读书?” “多谢表妹关心,我现在暂住在庄子上,有商姑姑照顾,且之后我爹也要上京,表妹想不想见舅舅?” 云申澜问得小心翼翼,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爹重亲缘,见了表妹一定想起早逝的姑母,善待表妹。 可祖父的话压着,表妹只怕…… 到了最后,云申澜也未把堵在喉咙里的话说出。 徐来茶馆楼下,他挥手送别姜寒烟:“表妹,慢走。” “表哥,再会!” 姜寒烟掀起车窗的帘子,一张明媚的笑脸仿佛黎明刺破阴霾,让人眼前一亮。 马车渐渐走远,云申澜忽然下定了决心,走向上京中自己置办的宅子。 在宫中云波诡谲里长大的盛炀不曾露过怯,在后宅里被姜威磋磨苛待的表妹也不曾灰心丧气,他身为云家嫡孙,想要荣华富贵为什么不能自己去争? 姜寒烟从未享受过云家半分荣光,云家往上爬的路虽是苦楚,也不该她来承受。 上京的这座琼楼玉宇,好似也没那么高不可攀了。 …… 赵家。 赵老夫人正在午睡,姜寒烟直接去见了赵丹姝。 “来了?” 赵丹姝见了来人后,停下笔,站起身道:“瞧一瞧我的画。” “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姜家可无名师教导琴棋书画!” 姜寒烟说着,却依然上前望向桌上的画。 是一副写意的墨牡丹,只有一朵开的艳,其余是叶和背后的假山,继而是大片留白。 术业有专攻,赏画不是她的特长,只能瞧出个皮毛。 可不知为何,她觉得赵丹姝画里极端的情绪太重,是焦虑不安的症状,这可不是啥好事。 “比姜雪画的厉害多了。” 姜寒烟夸一句,视线落在赵丹姝眼底。 果然,发现她眼底乌青,眼神还有些疲惫,出于职业习惯,她多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 赵丹姝心一惊,赶忙垂下眼眸,收拾画卷:“为什么这么问,你夸的好敷衍。” 她觉得自己情绪藏的挺好,就是身边的侍女羌笛都未有察觉。 而且,怎么也没想过,首先察觉出她不对劲的人竟然是姜寒烟! “讳疾忌医可不好,无妨,我今天就是来给你看病的,按我写的药方吃了这么久,肠胃是不是好多了?” 姜寒烟拍拍腰带,许久未施针了,心痒手也痒。 更重要的是,得让赵丹姝受了她的恩,她才好提假造户籍的事。 一炷香的功夫。 赵丹姝仰面躺倒在躺椅上,几个重要的穴位扎着银针,而姜寒烟正落下最后一针。 赵家花重金请来的名医瞧得叹为观止,一面飞快记录穴位手法,一面暗中猜测姜寒烟师从何门何派,上京果然藏龙卧虎! “好了,等一盏茶的功夫才可以拔针。” 姜寒烟松了口气,甚至问着名医:“记完了么?没有落下的吧?” 她完全不在意自己施针的手法被人学了去,毕竟看会了和学会了是两码事。 而且,若是光看就可学会,那他完全有资格学自己的手法。 “没有没有。”名医受宠若惊:“冒昧问小姐,敢问您师从何人?” 如果可以学了此门下针手法,他或许可以解余家祖传的毒了! 名医眼眸一闪,想起当日朱雀街上桀骜不驯的越辞,传闻服用余家祖传毒药之后的人,最多活二十年。 那位越家独狼,应该只剩十年的寿命了。 第87章 准备一场彻底的梦 “师门,不便透露。” 姜寒烟自顾自的坐下:“你记完就可以离开了,我和赵小姐说些体己话。” 名师眼里闪过一瞬失望,早就料到是此结果,也不多问,拿上纸笔就走。 等人一走,她就开始吃桌上的糕点瓜果。 赵丹姝一转头,见了此幕,心一塞,她合理怀疑姜寒烟把名医赶走,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吃东西。 她咋吃得下? 被她们联手设计失去清白的林梦月可是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嘉陵郡主的义女,跟皇室沾亲带故的关系! 而转念一想,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正事,这事,确实急不来。 赵丹姝吐出一口浊气,开口时,却是与姜寒烟异口同声:“对了,有件事跟你讲……” 她们望向彼此,再次异口同声:“你先你先……” “算了,我先。” 姜寒烟拍拍手上的食物残渣:“靖安侯想尽快把我送进太子的东宫里,被我察觉了此事,我打算办两张新的户籍文书和路引而离开上京,你赵家有没有什么门路?” 大魏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就是在家从父夫死从子一套迂腐的东西。 赵丹姝活这么大,甚至做过荒诞的梦境,可也没有任何一句话和一件事,如眼前此刻的震撼。 姜寒烟要逃出姜家? 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 她疯了,难道不怕自己的名声一落千丈,不怕被姜家人抓回去沉塘? 可下一瞬,见到姜寒烟严肃的脸,赵丹姝又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极认真的跟她说起此事。 并无一丝玩笑。 “原来,你真的不想嫁给太子。” 赵丹姝一颗心好似沉进谷底,姜寒烟打破世俗想要逃离的人,她却机关算尽的想要靠近。 姜寒烟翻了翻好大的白眼,服了姐,你到现在才知道? “你就说,有没有门路,若没有的话,今儿的事就烂肚子里。” 这事传出去,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华年作为丫鬟,绝无好下场。 她眼里明晃晃的嫌弃让赵丹姝心一梗,深吸口气,才道:“门路倒是有,可你真想好了?你离开上京,打算要去哪儿?” 姜寒烟的视线就没从赵府精美的糕点上移开,她声色明明平淡,却振聋发聩。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靖安侯府不是我的家,那四处皆是我的家。” 老实讲,前世才是自己的眷念,可惜前世死了,她再也回不去故乡。 只得隔着遥远的时空思念故土,她的锚点没了,只得漂泊着,找寻下一处才可安心。 她的声音无一丝起伏,仿佛讲述今日的天气般,稀松平常。 赵丹姝却喉咙一紧,在她荒诞的梦境里,她真切感受过放于油锅上正反面煎熬,刀刀割开血肉又撒上盐,第二天醒来却要风轻云淡的迎客说笑,背后的是痛彻心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委屈。 姜寒烟说出此番惊世骇俗的话,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咀嚼了多少不可言说的痛? 赵丹姝唇瓣轻颤,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开口:“这件事,我帮你!” 事情比想象的顺利! 姜寒烟担忧了几个晚上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好心情让她眉眼更加温柔:“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啥事?” “就是……”话至嘴边,赵丹姝顿住,浅笑:“是不是该拔针了?” 既然姜寒烟都要离开上京了,何必把林梦月的事说出来困扰她? 而且……她刚才有句话说的颇对,此处不是家,四处也可以是家,梦里梦外都可以是假,也可以是真! 自己为什么非要在梦里梦外找寻真实的自己? 她赵丹姝,就是赵丹姝。 姜寒烟收回银针,把腰带重新缠在腰上,又听见赵丹姝的声音。 “我帮你搞个户籍,你回报我什么呢?” 坏了,冲我荷包来的? 捂紧荷包,姜寒烟嬉笑:“以咱们俩关系,还分啥你与我,谈什么回报,你说是不是?” 她一副生怕自己找她要银子的模样,简直没眼瞧。 莫名的,赵丹姝心情好了些许,心底生出一股勇气:“你有没有什么导致多梦的药方?写给我,我也就不要你银子了。” 她想要梦个彻底,瞧一瞧梦中自己完整的一生。 “好说!” 姜寒烟松开捂着荷包的手,忽然察觉不对劲:“你要多梦的药方干什么?你脉象就是夜不安眠,思虑过重的表现,还做梦,你疯魔了?” 赵丹姝眼神躲闪,忽然觉得姜寒烟医术太好也麻烦,每回都把她瞧得彻彻底底,一点隐私都没有。 可梦境总是断断续续,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非要跟林梦月斗得你死我活。 这般没头没尾的梦,实在是太憋屈了! “你给不给?不给就花银子,两套完整的户籍和路引,少说也要三千两,掏钱!” 赵丹姝伸手,态度强硬。 听了这数字的姜寒烟险些没跳起来:“给你!给你!给你!” “纸!笔!” 不是三千两出不起,而是一张药方更有性价比。 落笔之前,姜寒烟耳提面命:“药方的事我不告诉赵老夫人,可我会告诉赵老夫人,你要睡挺长一觉,你服了些药,必须有人照顾,否则出事了可别怪我!” “我出事,你的户籍也别想要了!” “你——” 姜寒烟认命的落笔,心想,当初为何跟赵丹姝扯上关系了呢? 虽然不知赵丹姝到底要干什么,可她眼里的果决让姜寒烟讲不出拒绝的话。 前世,她的中医院招收过许多无偿试药的人,上一类有此眼神的人,还是全家都因为一类遗传病离世,只剩下自己,甚至他去医院检查,连医生都给他下了判决书,告诉他,寿命只剩下不足一年。 有这样眼神的人,是向死而生的人。 悬腕提笔,姜寒烟心头微动,把每一类药的药量都减了三分之一。 因为做梦是随机的,刻意寻梦违背常理,是逆天而行,对人的身体和大脑都有一定损伤,轻则落下头疼的毛病,重则可能沉溺在梦境里,永远也醒不过来。 医德,此两字扎得姜寒烟心头隐隐作痛。 丢下笔,她咬牙切齿:“带我去找你祖母!” 赵丹姝开心极了,捡起药方喊来羌笛:“带姜小姐去见祖母!” 第88章 二皇子试探 拜别赵老夫人,姜寒烟坐上回府的马车。 赵丹姝找她要易梦的方子极不合常理,这让她不得不多想。 没有人愿意刻意做梦,除非梦中有想要看见的人或物。 她问华年:“我一直未见过赵丹姝的母亲,她母亲是?” “赵小姐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 华年缓缓说道:“赵太师的发妻体弱,生下赵小姐没几年就离世了,赵小姐算是被赵老夫人带大的。” 赵太师和赵夫人情深伉俪,赵夫人死后,赵太师至今未娶,他们的爱情在京中是一段难得的佳话。 然而按理讲,没有母亲在身边陪着教导的女子终究低人一等,皇后为太子选妃,本不该看上赵丹姝才是。 可谁让赵丹姝的母亲是当今太后唯一的表妹? 太后是圣上的亲娘,算起来,赵丹姝跟圣上也有血缘关系。 余皇后眼高于顶,赵丹姝一出生,她就相中了这儿媳。 后来太后年纪越来越大,渐渐不过问后宫的事,常年在仁寿宫里礼佛茹素。 赵丹姝入宫,在冷清的仁寿宫待不住,自然会往皇后的寝殿跑,长年累月下来,赵丹姝跟皇后的关系逐渐深厚起来。 得到答案的姜寒烟没有再问,只以为赵丹姝是想在梦里见自己故去的母亲。 “炊饼,热乎的炊饼——” “瞧一瞧,看一看嘞——” 街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姜寒烟生出一番感慨,忽然想看一看上京的街道,于是抬手掀起车帘。 可入眼的却不是攒动的人海和林立的店铺楼宇,而是一架擦肩而过的马车。 马车之上,一晃而过的帆账上绣了安国公府的标志。 “安国公府?” 姜寒烟微顿,觉得此官衔耳熟。 华年一看,就知道她又忘了:“小姐,之前的林梦月林小姐,就是出自安国公府。” “原来是她。” 姜寒烟恍然,又想起上次赵丹姝的话:“那么这马车里坐着的,难不成是林梦月的孪生妹妹?” “是的,而且小姐还有所不知,这位林小姐是跟着嘉陵郡主回的京,据说她现在已经是县主了,若是林大小姐还活着,一定要被她这个妹妹比下去。” “而且,小姐……” 华年再次耐心说道:“死者为大,日后有人提起林大小姐光屁股的事,小姐最好当未发生过的好。” 姜寒烟嘴角一抽:“好,没发生过。” 这么一打岔,她也没了瞧繁华街景的心情,掀起的帘子一点点滑落。 此时,安国公府马车的帘子也被林梦月掀起,她向外看了一眼,眼神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疑惑。 说来也怪,就在刚才一瞬间,忽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望向车窗,也才掀开帘子,想看看外头是何情况。 可眼前除了人来人往,并无特殊之处! 她暗暗纳闷,最后放下帘子,催促道:“快些进宫,别耽误了本县主见郡主的时辰!” 之前让下人们去盯着靖安侯,没多久的功夫传来了消息。 不久就是靖安侯的生辰了,不如借此次机会,让郡主跟靖安侯见一见面? 而在此之前,她还得试探试探郡主的心意。 回京的路上,郡主从未透露过自己有想嫁人的意思,她得找寻个合适的话头,把靖安侯的生日宴抛出来。 …… 另一边,皇宫。 “母妃,儿臣来看您了!” 二皇子手里提着一只玄鸟鹦鹉,满面春风的进来。 令妃闻声就从宫殿里迎了出来:“你还知道来?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老娘了!” 他这个儿子从小就顽皮,玩起来就不分天昏地暗,更别说见人了,也就亏得自己是他的娘,才不至于把自己忘在九霄云外。 嘴上不饶人,可抓住了儿子的手之后,令妃顿时心痛起来。 “我儿,你怎么还瘦了!” “嗨!” 二皇子把鹦鹉的笼子递给下人,一屁股就坐在桌前,拿起糕点往嘴里塞:“别说了娘,天气热得慌,儿臣现在的舌头也挑剔了,府上的厨子没一人有能耐的,儿臣就想念母妃宫里的饭菜!” “原来是嘴馋了,等着!” 令妃招来宫女,连说了几道二皇子爱吃的菜,让御厨房赶紧备上。 二皇子以余光望向母妃,见她似乎被自己哄得忘乎所以,心神一动。 “对了母妃,您宫里还有没有懂得做青梅片的姑姑,你把姑姑赏给儿臣如何?儿臣最近想尝尝青梅片。” “什么青梅片?” 令妃绞尽脑汁,也未想起是什么东西:“你糊涂了吧?母妃宫里哪儿有这样的人?” “有啊!” 二皇子咀嚼着,声音含糊不清:“儿臣还在皇家学院念书的时候,母妃身边就有做青梅片的姑姑,那时候每逢夏季,儿臣都能吃上姑姑做的青梅片,母妃自己不记得了么?” 所有皇室宗亲的子弟都可以进皇家学院念书,只是何时离开得由学院的夫子评定。 越晚离开书院的人,越会被视作天资愚钝,难成大器。 成年的五个皇子里头,只有他十三岁才离开皇家书院,其次是十二岁的五皇子。 正因如此,他才成了五个皇子里头差事最差的…… 可,他之后就不是了! 趁着老五被禁足,他得赶紧把半部《造物》拿上手,一举坐上工部尚书的位置! “你说的是……兰香姑姑?” 令妃好像陷入回忆,长出细纹的眼角闪过泪光:“兰香姑姑都故去十年了,你竟然还记得她。” “想姑姑做的青梅片。” 本来只是说一说,此刻的二皇子却不知为何食不下咽:“母妃,姑姑故去之前,可有把做青梅片的法子交给谁?” 当然没有,否则也不至于十年来都未再尝过青梅片。 令妃摇头,声音沉重:“青梅片制作麻烦,从来都是姑姑负责,母妃也没想过她会这么突然的去了,哎……” “儿臣听说姑姑死后的抚恤银两是她的亲人来领,母妃可知道这些亲人去哪儿了?也许,这些人手上有青梅片的制作方子呢?” “兰香姑姑是梅州人。” 令妃沉思了一会儿:“她的亲人应该还在梅州,不过都过去十年了,母妃也说不准。” 第89章 恐惧与反感 二皇子陪着令妃吃完饭,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母妃,儿臣先走了,儿臣不在之时,就让这只玄鸟鹦鹉陪娘说话,儿臣告辞!” 月上梢头,令妃站在宫殿门前的台阶上目送二皇子走远,月色下的她浑然一种走过半生时光的温柔。 然而,二皇子的背影消失的一瞬,她脸色一沉。 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唰——” 她转身进宫,宽大的袖子在身后甩出一道锋利的弧线。 “快,去把李玄找来!” 李玄,工部员外郎,官居五品,地位不高,却因为职要可以随时离开京城。 知子莫若母,老二三年前才有自己的王府,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到二十多岁,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自己能看不出来? 十年前,兰香姑姑病死之前,正好是护国将军府满门抄斩! 兰香,全名宁兰香,初一看,她与护国将军府越家扯不上关系,可护国将军夫人,越辞的老祖母刚好姓宁! 兰香姑姑跟了她大半辈子,她从未想过姑姑会和护国将军府扯上关系! 十年前,因为护国将军谋逆的案子,整个上京都笼罩着黑暗的气息,这股黑暗在森严的皇宫里更甚。 那一年,所有宫人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办不好差事被主子们迁怒。 连她贵为妃位,十年来养尊处优,想起那段日子,也仍然觉得潮湿冰冷,恐惧绝望! 终于,护国将军府满门抄斩,这件事可算要画上句号了! 尘埃落定之日,宫里的下人各个都松了口气,她也随之过上了一段安稳日子。 可忽然有一天,兰香姑姑跪在她面前,说了一段至今都让她心悸的话。 ‘娘娘,求您救救越世子,他才十二岁,他这年纪流放西域怕是会出人命的!求您了,您向圣上求求情,饶过越世子一命!’ 当时,越辞还是护国将军府的世子。 说起来,如果越家没有倒台,今天越辞的地位可要比她的二皇子还尊贵。 求情?这是触圣上的霉头。 她没答应兰香姑姑,而是追问兰香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问之下,才知晓兰香竟然是护国将军夫人旁支的亲戚! 护国将军夫人出身西北宁家,宁家世代习武,直到西北动乱,宁家才分成几支,具体如何分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兰香一家放弃习武之后开始经商。 结果一家子锒铛入狱,兰香从此进了宫。 许是从前护国将军夫人宁氏可以进宫,兰香和宁氏彼此相认了。 或许在令妃不知道的地方,宁氏还帮过兰香。 兰香记住了宁氏的恩情,才有了当时的想法。 她当时念着兰香伺候自己这么多年的份上,耐着性子分析利弊,试图让兰香知晓,只有越辞去了西域,他才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 可兰香忽然大哭,大喊越家是冤枉的,是被余家陷害的! 疯了疯了! 余家,当今的皇后就出自余家,皇后的亲生父亲更是圣上的心腹! 听了这句话起,她就知道兰香不能留了。 …… “嘭!”的一声,令妃把描金建盏扫落在地,冷嗤一声。 “好个孽障,都过去了这么久还能出来祸害人,自己过不上好日子,就想害得本宫和老二跟他一样惨?做梦!” 令妃带着岁月痕迹的眸子一闪,前户部尚书嫡女的利落,在这一刻淋漓的展现。 宫门。 与二皇子前后脚离开的,是林梦月。 嘉陵郡主万般不舍拉着林梦月的手:“真希望郡主府尽快修好,干娘已经巴不得跟婵儿彻夜长谈了!” 林梦月笑着:“快些回去,晚上露水重,干娘身子也不好。” “你还记挂着我的身子。”郡主更加不舍:“月中之时,婵儿可别忘了来看我!” “干娘放心……” 林梦月说着,站在她身旁的丫鬟赶忙提醒:“县主您忘了么,月中是靖安侯的寿宴,帖子送去了府里,您还要去贺寿。” 她眸光一闪,带着歉意望向郡主:“干娘,是婵儿不好,婵儿竟然把姜威姜大人的寿宴忘了,还答应来看您,婵儿只怕要失约了。” 姜威,是同名…… 郡主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不碍事,婵儿不来也好,只是这靖安侯是?” 有戏! 林梦月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巧笑倩兮:“靖安侯姜威姜大人,早年在三江总督府衙门当过差,也是之前婵儿同您提起过姜大小姐的父亲,姜大小姐如今没有母亲,想必过的孤独,记得姐姐在世的时候跟姜小姐有过往来,婵儿也想替姐姐去看看她。” 早在回京之前,她就以跟姐姐通信件为由,同嘉陵郡主说了一些上京的情况,同时旁敲侧击郡主为何不嫁人。 从她知道郡主在三江府待过一段时间之后,她就隐隐猜到。 嘉陵郡主一定是在三江府对姜威一见钟情,所以前世郡主见姜威过得如此凄惨,才会心软嫁给他! 果不其然,听了三江这地方,郡主的眼眸都亮了,只是下一秒就闪过厌恶。 “姜大人的寿宴,婵儿只管去,就是这姜小姐……” “莫不是忘了你姐姐最后寄给你的那封信么?信上都说了,是喝了姜大小姐敬的酒,你姐姐才被人骗进偏房失去清白,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依我看,这姜大小姐绝非善类,你最好别去见她为好。” 林梦月敛起眼,藏起得逞的神色:“可……郡主,姐姐之前寄的信都说姜大小姐待她极好,婵儿觉得其中定有一些误会!” “婵儿,你想的太简单了,这是上京,不是咱们的金陵!” 嘉陵郡主忽然觉得极有必要让义女知道‘人心险恶’,她眼珠子一转,心下有了主意。 “要不这样,婵儿,你去参加寿宴之日把干娘也带上,如何?” 林梦月笑得灿烂:“好啊,婵儿巴不得呢!” 有郡主和县主驾临姜威的宴会,就凭姜威趋炎附势的性子,知道了怕不是跳起来? 继而摇头摆尾的把她们奉为姜家座上宾。 她忽然有些期待,不知姜寒烟见到自己的脸时,该是什么反应? 是害怕,还是后悔? 或者气的暴跳如雷? 姜寒烟啊姜寒烟,你害我失去清白的账,我们得慢慢的算! 第90章 审死士 “啪——” 绣着华丽花纹的荷包被抛起来,落下又抓在手里,接着抛起,接着握住。 昏暗的室内,羊毛织成的毯子一角从摇椅上安然垂落,只见一道修长的身躯倦懒仰躺在上面,两条颀长的腿交叠着,脚尖随着摇椅的摆动,一下下轻点着一旁的桌角。 “啪!” 荷包被越辞精准的抓在手里。 这时,只听一道细微的开门声,摇椅后的石壁上开出一道黝黑门缝,门缝里的黑暗正逐渐扩大。 青锋从黑暗里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没有消散的血腥气。 “王爷,那死士还是不肯招!” “那就接着用刑。” 青锋皱起眉头:“不能再用刑了,再继续,人就死了。” 余家训练出来的死士骨头真硬,他们挖指甲的竹片都用断了三根! 这会儿,死士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都不敢下狠手了。 越辞默了默,问了句南辕北辙的话:“对了,青靡什么时候到?” “上次送信时,已到兖州了,按照脚程,最迟明晚她就可以回了。” 青峰说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惧。 实话说,他一点都不想和青靡这个疯婆子当差,虽然同为青字辈的。 “好。” 越辞起身,伸了个懒腰,修长的手臂和宽肩舒展,背后的动作看起来仿佛一只将要腾飞的雄鹰。 “先不用刑,青靡来了让她给死士治一治,身体好了接着审。” “走,随本王出趟门!” …… “卖鱼,新鲜的鱼嘞,便宜卖嘞,二十文一斤——” 护城河边,一个挑着担子的贩夫吆喝着走过,脸上是朝气蓬勃,他声音洪亮,想必生意不错。 然而,临河茶楼上的越辞听见这吆喝声,来去了好几回,贩夫一条鱼也没卖出去。 他勾唇一笑:“这鱼贩子,怕不是外来的。” 青锋却不解,头探出窗外一看,鱼贩子样貌衣着都寻常,瞧不出什么,可他吆喝的口音却明显是上京的味道。 “王爷猜错了吧?我倒觉得,他应该就是城里的。” 越辞低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茶叶蛋,二话不说磕在青锋额头上,戏谑道:“你没发现,护城河上摸鱼捞虾的渔夫都少了么?” 青锋躲闪不及,被鸡蛋敲了个正着。 “是少了呀,上次有个渔夫大庭广众的从河里捞出一只人手,人都快吓死了,谁还敢摸鱼?可,这跟鱼贩子是哪儿来的有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后知后觉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王爷英明。” 自从护城河里捞出尸体之后,城里的百姓们,还敢吃鱼和虾? 就算有人敢吃,也有渔夫敢捞,鱼和虾的价格也低到了一个廉价的地步,五六文钱一斤都有人嫌贵。 而这鱼贩子,不光挑了满满两木桶的鱼,还敢叫二十文的价格,怕是不知晓护城河上发生了啥事的外地人! 见他反应过来,越辞又问:“沁芳书斋和杨花潼,最近什么情况?” “余管事逃了之后,余家人就派了新的掌柜上衙门,自认管教不力,自请封了书斋,封条现在还没揭呢。” “至于杨花潼,最近也歇业了,杨花潼对外的东家丁广也在四处花银子打通关系,尤其想要收买大理寺卿,此举看似病急乱投医,实际是奉了余家人的命,一则打消外界对杨花潼和太子盛熤之间的关系的怀疑,二则为杨花潼洗清之后摆上明面铺路。” 杨花潼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有着种种猜测,并没有随着钦犯的死而销声匿迹。 这是因为杨花潼对外的东家丁广,此人来历不明,据说背后没有靠山。 可这样一个来历不明,无依无靠的人竟然把杨花潼做的越来越大,极难不让人怀疑。 丁广背后的靠山,一定地位超然! 余家慌了,这才不得不交代丁广四处给人送礼,营造一种给自己左右逢源的假象。 好让一些看不清真相的人更加眼花缭乱。 只是他们刑部一插手,余家不敢在在杨花潼里卖石散的生意,最近已经有打算撤出京城的意思。 可杨花潼不能就这么弃了。 余家人想把杨花潼洗白了,恐怕盘算的是把风月场变成情报楼的算盘。 越辞呷一口浓茶:“先盯着,等杨花潼开张当天,咱们以涉嫌倒卖私茶的名义再查一遍! “是!” 青锋刚应声,却发现护城河底下走来一支骑兵。 “王爷,大殿下练兵回来了!” 越辞起身:“总算是把人等来了,走。” 大皇子盛烽,时任京畿兵马司提调,正四品的官职,看似低了些,但却有调动兵马的实权,上任几年来,他亲自领兵围剿了京畿一代的山匪,立过几次功劳。 论功行赏,再加上大皇子的资历,他早该升官了。 可奇怪的是,圣上在朝堂上只字不提提拔这个长子的事。 高不成低不就,搞得盛烽在朝中的地位比较尴尬。 这一点,盛烽自己也明白,所以他最近包揽了兵马司新兵的训练任务,三不五时就出城练兵,忙得没空上朝,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他已经好几天未回府见过妻儿了,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 “啊——” 只听一声惨叫,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断线风筝般的飞出来,沙包一样摔在大街中央。 “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撤离,否则生死无论!” 大刀出鞘的声音响起,几道身影将摔在街中央的人团团围住,百姓“哗啦”一声散了,行动有序,仿佛这样的事并非第一次发生。 不远处的盛烽勒住马缰,皱着眉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见穿着一身青金色圆领袍,腰间赤金腰带勾勒得身材劲瘦挺拔的越辞,从店里出来,眉目冷冽。 “沁芳书斋的余管事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人就是你,你敢说不知道他的去向?” 刑部办案真真是霸道蛮横,半条街的人都被吓得不敢出门,偌大的街道上,顿时只剩下他的人,以及盛烽身后领的兵。 盛烽身上的金色甲胄最是显眼不过。 被围住的男人见了他,顿时眼前一亮:“救命,大人救命,刑部的人要屈打成招!” 盛烽知道,自己现在绕道也来不及了。 第91章 你管的起么? 盛烽打马,来到越辞跟前,翻身下马。 “原来是司寇大人,大人办案,下官本不该打扰,只是你当街行暴,此举恐怕不妥。” 刑部掌天下刑罚,虽是六部之一,近年来却因为受圣上的重用,地位隐隐有凌驾于其他五部之上的势头。 刑部大司寇更是官居一品。 身为四品的兵马司提调,盛烽见了越辞也得低头。 他虽然是四品官,可身上流淌着圣上的血,刑部的人也不敢冒犯,手上握着的刀下意识收了收。 刀一收,摔吐血的男人抓住机会,连滚带爬,抱住盛烽的腿:“大人救命,小人真不知道余管事的下落,小人真的不知道!” “你……” 盛烽一惊,差点没把脚上的人踢出去,就见越辞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走上来。 “原来是大殿下,失敬失敬。” 越辞敷衍的行一个拜礼,眼里完全没有敬意:“只是大殿下未免太多管闲事,圣上下旨,让下官全力督察此案,当街行暴也是迫不得已,大殿下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上朝参下官一本。” 他说着,眉眼皆是桀骜不驯的傲然。 让人见了难免生出厌恶。 可盛烽因为母妃早逝而无人庇护,见惯了这样倨傲的神色。 越辞这人,最近总在风口浪尖上,他可不想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他紧绷着一条腿,无奈的望了脚下人一眼:“我救不了你,可你要是真的不知情,就早日同司寇大人交代清楚,也省去些许皮肉之苦!” “若是听明白了,就放开我的腿!” “您是大皇子,只有您可以救小人,小人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可这人显然把他当成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刑部要屈打成招,小人去刑部一定会死的,求大皇子救命!” 许是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这人竟然爬起来紧紧拽住盛烽的手:“求您了,求求您了!” 盛烽被这人癫狂的模样吓得退后一步,狠狠挥手把人甩开,满脸无奈。 “要么你进刑部大牢受审,要么就在这里把话讲清楚,你选择后者,我或许可以救你一命,可你要是不讲!” “呵——” 越辞忽然冷笑一声,抬手一挥:“大殿下日理万机,我刑部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来人,把人带走!” 话音一落,青锋疾步上前,一个手刀劈在此人后颈。 这人白眼一翻,失去意识昏倒在地,两个挂着刑部腰牌的人上前,动作娴熟得把人拖走了。 把人拖走之后,刑部之人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功夫,跟盛烽打照面的人顿时只剩下了越辞和青锋。 “不知大殿下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越辞说着,黑漆漆的眸子紧锁在盛烽的脸上。 “什么话?” 盛烽在几个皇子里,因为习武的缘故,身姿硬是比其他几位高出了一个脑袋。 可跟越辞面对面,他却惊讶的发现,眼前人竟然与自己一般高! 越辞忽然发笑,唇角上扬,眼睛附近的肌肉却一动不动:“这句话是,在其位谋其政,你一个兵马司提调,还管不着我刑部头上来了,我刑部掌管天下刑罚,你想的起—— 管的起吗?” 他的嘲讽并不尖酸,却刻薄到了骨子里。 盛烽眼眸一暗,外人不知情,他却非常清楚。 早年间,他还未加冠,见太子欺负老五,欺负的狠了,老五甚至被太子推进池子里! 某次,他实在见不惯,利用自己长子的身份处置了几个太子的下人。 处置几个下人而已,他以为并无大不了。 却不想第二日就被喊去御书房,他并没有见到父皇,文忠公公暗示他赶紧跪下。 一跪就是一整天。 白天,宫人在御书房门前来来往往,落在他身上的讥讽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他不明白为什么,直至入夜他才见到父皇。 父皇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太子是何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想的起,管的起吗?’ 原来同为儿子,太子在父皇的眼中天生就比他们高一等…… 盛烽眼神一晦,面色不改:“多谢司寇大人指教,下官谨记。” 他的谦卑似乎让越辞大为欣喜。 “既然大殿下明白,那本官就先告辞了。” 越辞转身,来时无比傲然,走时气势不减,还带了一丝轻狂。 盛烽忽然恍惚,不明白为什么世人都诟病越辞罪孽的出身,咒骂他不配活着。 可他不仅活着,还活的肆意张扬,来去风风火火。 许是他出神得有些久了,副官上前提醒:“大人,咱们该走了。” “是,走吧。” 盛烽这才回过神,翻身上马:“驾!” “驾——” 身后的兵马跟着动起来,街上也跟着热闹起来,仿佛刚才两人对峙的一幕并未发生。 走出了一段距离,盛烽才敢低头摊开握住缰绳的手,手心里多了一颗白色的蜡球,用虎口一捻,蜡球就挤压开一条缝,隐隐露出里面泛黄的纸条…… 这东西,是刚才犯人抓住他的手时塞给他的。 “在其位,谋其职吗?” 他重新攥紧马缰,任风把自己的低语吹散。 另一边。 马车上,昏死过去的犯人睁开眼,就见越辞和青锋钻进来。 “王爷,这就成了?” 越辞勾勾唇:“只要大殿下还想要一条活路,那就必须得成。” 大殿下表面虽不得宠,可得圣上身边暗卫庇护的皇子,除了太子,也就只有大皇子了。 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 而坏消息是,余皇后察觉了此事。 “那就好!无垢寺的烂摊子总算是丢出去了!” 那人说着,脸上的骨肉蠕动起来,迅速恢复了自己的脸。 如果老黄在此,一定可以认出,这是青影。 …… 朱雀街的琉璃宝轩。 二楼雅间,下人把姜威带进来道:“殿下,姜大人到了。” 盛熤用扇子指了指一旁空着的位置:“姜大人来了,快坐!” “多谢太子殿下赐座!” 姜威小心翼翼的坐下,斟酌着用词,开口道:“下官今日来找殿下,是因为家女最近练字的功夫长进,想请太子殿下鉴赏一二。” 姜寒烟还会写字? 盛熤顿觉有趣:“什么字,快拿出来让孤瞧瞧!” 说起来,最近忙于杨花潼的事,他都没有好好跟姜寒烟见上一面,心里痒的紧! 第92章 送请帖,准备勾魂香 一想起姜寒烟容色倾城的脸,盛熤就开始心猿意马。 见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姜威就知晓,自己的打算成了一半。 从怀里掏出几张字帖,姜威双手奉上道:“还请太子殿下过目。” 抖开字帖,只见上面写的是大魏子民耳熟能详的诗句,底部盖了个姜寒烟名字的印章。 诗句并没有多么深意,盛熤乍看之初有些失望,心想,为何不是诉衷肠的俳句? 不过细瞧字的笔韵,他又暗暗满意。 写字并不是他的特长,可身为太子,他见过不少名家大师的墨宝。 姜寒烟的字,虽不及笔力遒劲隽永,可称一句下笔浑然有力,倒也是不为过。 而且她的字不似姑娘家的簪花小楷,反而大方端正,博雅,坦然,自有一股吸人眼球的美感。 他点点头:“姜大人是为姜小姐请了名师呢,姜小姐书法进步的竟如此之大!” 之前,姜寒烟写过的字他也见过,虽不至于丑得不堪入目,可就是上不得台面,跟如今的字相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自己看中的女人终于拿得出手了,这让盛熤怎能不满意? “下官并未给小女请名师。” 姜威干笑着:“许是小女悟性高,她最近看了几本临摹的字帖,练了几天字之后笔力就突飞猛进,下官其实也颇为惊讶!” 他夸张一些,兴许太子的兴趣就更重,巴不得马上把姜寒烟这个逆女收入东宫才好! 果不其然,盛熤瞪大了眼:“姜小姐竟如此了得,那本太子可要亲眼见一见了!” 姜威顺势掏出请帖,腆着笑脸:“实不相瞒,三日后就是下官的寿宴,下官斗胆请太子殿下光临寒舍,顺便让小女亲自为殿下表演写字。” 见此,盛熤哪儿还不明白? 瞧姜寒烟写字是次要,请自己参加一位三品侯爷的寿宴才是主要的吧? 想着姜寒烟引人遐想的脸,他欣然收下请帖:“姜大人寿宴,孤一定到!” “那下官就恭候殿下光临!” “行!” 盛熤站起身,把姜寒烟的字帖一折,放在鼻尖嗅了嗅道:“字帖孤也一并带走,姜大人告辞。” “太子殿下慢走!” 姜威笑得脸上的细纹堆起,仿佛褶皱的树皮。 然而等太子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就垮下脸,问身边的下人:“勾魂香准备好了吗?” “回侯爷,早就准备好了。” 听了这话,姜威眼中寒意散去一半,趁着太子对姜寒烟还有兴趣,他就是强塞,也要把人塞进东宫里! 他的寿宴就是最好时机。 勾魂香是一类迷情香,吸入此香的女子会失去神智,缠着男人求欢! 只要太子一出现在他的寿宴上,他就让闻了勾魂香的姜寒烟写几个大字,只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姜寒烟推向太子身上,不怕姜寒烟入不了东宫! 若是以往,他是绝不肯用此下作手段。 可姜寒烟性情大变之后,实在是太让人忌惮了! 关键,姜寒烟这逆女,会用毒! 虽然她毒的都是下人,可谁说得准她的心思? 万一,某天她忽然发疯,想毒死整个侯府的人怎么办? 与其把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身边,不如先送出去! 太子殿下尊贵无比,谅姜寒烟敢下毒也要掂量三分,而且等把她送给了太子,自己再提醒太子也不迟。 不然,一直把姜寒烟放在身边,他就是吃饭喝汤都要先拿银针试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实在是不想过了! 这么想着,姜威忽然恨不得一睁眼就是三天后。 太子走后不久,他也跟着离开了琉璃宝轩。 见姜威坐上靖安侯府的马车,藏在角落注视这一幕的男人,脚步一转,回了安国公府。 “哦,你说姜威见了太子殿下?” 林梦月喜出望外,她正愁收买不了太子的人,可她运气不错,来了瞌睡就送枕头。 上辈子她活得久些,经历了几个皇子夺嫡,也见证余皇后给圣上下慢性毒药被发现,余家倒台。 护国大将军府谋逆一事翻案,圣上含恨暴毙而亡,西域勾结北狄进犯大魏。 庸宁王起兵镇压,从此坐上王位。 一件件事,她都有过经历。 这一世,她要站在越辞身边,自然要为他扫清称王之路的一切障碍。 太子盛熤,就是其中必须除掉的绊脚石! 可眼下太子背后的余家仍如日中天,想扳倒可太难了,如果能从他身边的人入手,或许可以简单一些。 既然嘉陵郡主确实喜欢姜威,而自己也将害了她女儿性命的份上,送姜威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也未尝不可。 林梦月靠着椅背,思索起来,得赶紧找机会让嘉陵郡主嫁给姜威才行。 等郡主怀了孕,姜威有了后代。 还怕他不肯听郡主和自己的话? 在她看来,以姜威好大喜功和趋炎附势的性子,他在此时见太子,八成是想请太子参加自己的寿宴。 先是她和义母嘉陵郡主,又是太子殿下,姜威这场寿宴可真是热闹! 既然都这么热闹了,再多一人又何妨? 太子都在了,皇后亲定的太子妃如何能不在! 赵丹姝不是喜欢太子么? 太子不是贪恋姜寒烟的美貌么? 她忽然想知晓,赵丹姝这辈子的对手换成了死而复生的姜寒烟,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期待的同时,她也庆幸。 尽管不确定死而复生的姜寒烟是不是有前世的记忆,或者她根本就是孤魂野鬼,凭自己如今的县主身份,没人敢跟她较量! 这辈子,谁也别想跟她林梦月抢男人! 把思路理清楚之后,她磨墨提笔,笔走龙蛇的写着。 …… 靖安侯府,姜寒烟刚从外面回来。 簟秋就火急火燎道:“大小姐,不好了!您外出之时,侯爷进过您的屋子,还带走了您练过的字帖!” 字帖? 姜寒烟往书桌上一望。 果然,她压在镇纸底下的练字帖不见了! 她暗叫不好,字帖这类东西,在封建的大魏能让人联想起的东西可太多了! 不过姜威既然拿走,恐怕是要不回来了,眼下该考虑的问题是姜威为什么知道她有练字的习惯? 好个老东西,肯定又收买了自己院里的人! 第93章 安胎药方,拿钱来买! “小姐,咱们要不要去找吴姨娘,让吴姨娘找寻机会把您的字帖要回来?” 簟秋提议道。 “不。” 姜寒烟摇头,庆幸自己未与侯府的任何人提过假造户籍之事。 “姨娘忙着操办寿宴的事,这些琐事就不必惊扰她了。” 提起寿宴,她顿时明白自己的字帖被姜威送给了谁。 渣爹还敢做未来国君的国丈梦! 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连生孩子都要靠她帮忙的人,敢算计到她头上?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她对不起这一身的医术! 姜寒烟眼珠子一转:“陈姨娘的肚子几个月了?” “今日府医来诊平安脉,称侯爷寿宴过完,正好坐满三个月。” “准备一碗安胎药,我去看望陈姨娘,对了,我去的时候记得把动静闹大一些。” 最好让全府的人都知道,她带着一碗“安胎药”见陈姨娘。 簟秋离去之后,姜寒烟在脑海里琢磨一张脉象摸不出异常的断子绝孙药药方。等陈姨娘坐稳三个月,不管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她都要让姜威再也生不出孩子。 只有这样,作为姜威最后一个孩子的养母,吴霜才能高枕无忧。 果然,姜寒烟刚踏进陈姨娘的院子,姜威就收到了消息,带上府医火急火燎的赶来。 “姜寒烟!” 姜威踏进陈姨娘的屋子,见到的就是姜寒烟‘诡笑阴森’的给陈姨娘喂药画面! 他身躯猛的一颤,恐惧和不安在心头弥散开来:“你在干什么?” 最后一口汤喂进陈姨娘的嘴里,姜寒烟把空荡荡的碗一翻,笑意不达眼底:“父亲为何此番表情,搞得女儿好像是给姨娘喂毒药一样!” 毒药? 姜威大脑嗡嗡的响,忙不迭拉过府医:“去给姨娘诊脉,去!” 然后,他指着‘幸灾乐祸’的姜寒烟:“你给我出来!” 陈姨娘被他一副疯癫模样迷惑的满头雾水,轻握着大小姐的手道:“侯爷今天怎么了?大小姐如此乖巧的人,也未犯错,侯爷为何冷眼相待?” 府医上前,她挥挥手让人下去:“刚喝了大小姐的安胎药,精神头好着呢,就不必劳烦府医诊脉了。” 她比谁都清楚,如今锦衣玉食的日子并不是靠肚里的孩子得来,而是吴霜和大小姐的照顾。 在此之前,白姨娘也曾怀过孩子,也曾锦衣玉食过,可是呢? 王氏容不得人,使手段打掉了白姨娘的胎,白姨娘的生活从此一落千丈。 她只是不会讨好人,并非不明白道理,想要后宅地位高就要得到侯爷的宠爱,想要后宅的日子过得舒坦,则要得到主母的宠爱。 可如今她不年轻了,侯爷的宠爱又能维持几年? 倒不如向吴霜和大小姐示好,兴许后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而且吴霜早跟她坦白了,不就是打自己肚里孩子的主意么? 挺好! 反正她当初是以奴婢的身份卖进侯府,之后被侯爷抬成姨娘,她连娘家都没有,生下了孩子也不知道如何养,还不如交给有些身份的吴霜。 吴霜要孩子,她要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交易罢了。 姜寒烟望了陈姨娘一眼,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意,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是啊姜侯爷,我乖巧得很,也没犯错,你如同瞧仇人的样子望着我,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见陈姨娘面色红润,精神不错,姜威稳住心神,严厉道:“你还知道自己是我的女儿,你就这么管你爹喊姜侯爷?” “赶紧过来,陈姨娘身子未稳,别打扰她休息。” 一面说着,他一面以眼神逼迫府医挤上去诊脉。 姜寒烟忽然发笑:“女儿不是拿不定爹的心情吗? 原来爹是担心女儿冲撞了陈姨娘,爹直说就好,女儿让开便是,那么大年纪人了,爹为何还像个小毛孩?” “噗嗤——” 陈姨娘忍俊不禁,方才姜威咋咋呼呼的进来,可不就像个小毛孩! 她不笑还好,一笑,姜威脸都青了。 “你你你,尖牙利嘴,出来!” 姜威气急,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姜寒烟觉得无趣,干脆起身,松开陈姨娘的手:“确实是姨娘的肚子要紧,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姨娘好好休息。” 陈姨娘笑的温柔:“好,等姨娘的胎儿稳住,定常去大小姐的满庭芳问安。” 屋外。 姜威隐忍不发:“你个逆女,你以为自己瞧两本医书就真是大夫了?还敢给陈姨娘乱喝药,要是她的肚子有所三长两短,我定要拿你是问!” 之前只有两个女儿,不少人都笑他命中无子,定是上辈子做了罪大恶极的事! 现在他三十九岁的年纪,还能让姨娘怀孕,哪怕此胎生下的是个姑娘,以前笑他的人也要气得咬碎了后槽牙! 所以,就算是为了出口恶气,他也不能让这一胎有半点闪失。 姜寒烟也不装了:“你不问自取,拿了我的字帖,我自然有样学样,不问自取你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你——” 姜威手一抖,转身就要冲进屋里。 而此时,诊脉的府医也正好出来:“回禀侯爷,陈姨娘的脉象很稳,喝了大小姐的药之后,陈姨娘头疼的毛病似乎有所缓解。 而且小人尝过碗里剩下的汤药,依小人看,如果能让陈姨娘一直喝大小姐熬的安胎药,陈姨娘将来生下的孩子必定健康茁壮,无灾无病!” “真的?” 府医拱手:“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这府医,从来都是自己的心腹,姜威信得过他。 姜威顿时喜出望外:“好好好,你先下去。” 送走了府医,他又望向姜寒烟:“算你识相,还知道是非对错,只是你把安胎药的方子交出来,我就饶了你此次,不然,别怪当爹的心狠!”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这可是能拿来当传家宝的东西,你张口就要?你觉得我可以给你?” 姜寒烟瞧傻子似的望着姜威,话锋一转:“给你也可以,拿钱来买!” 见过赵丹姝之后,她想了一夜,就这么走了实在太便宜姜威。 她得把原身娘云棠君的东西全拿回来,这就罢了,还要看着吴姨娘和陈姨娘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整个姜家,唯独姜威身上,不可以有一分钱! 第94章 三千两银子 姜威瞪大了眼,错愕的望着眼前姜寒烟。 “你的教养都进狗肚子里去了?我是你爹,你管自己爹要银子?” 就连姜寒烟的命都是自己所给,她不戴恩戴德,感谢自己的生养之恩就罢了,竟然还有脸反过来找他要钱? 族老说的果然不错,姜寒烟这逆女果然是个赔钱货! “你还有脸提教养?” 姜寒烟冷嗤一声:“你是养而不教!” “姜雪在姜家的时候,你什么时候给我请过夫子,什么时候想过送我去念书,你也没教过我,怎么敢提教养?” 在原身的记忆里,自己做错了事只会被打手板,跪祠堂或者禁足思过。 姜威什么都不提,任由王氏处罚自己,有真心待自己好的下人,也被王氏一个个找借口赶出府。 从未有人教过她。 如今,姜威竟然指望她能无师自通这些道理? 更何况,一物换一物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姜侯爷若是没钱,那就算了。” 留下一句话,她转身就走。 见她要走,姜威的心无端一慌,赶忙追上,把人拦住。 “放肆!爹都说了,你之前的委屈,爹一概不知,你要怨就怨王氏!” “陈姨娘肚里的孩子可是你的弟弟妹妹,若是个弟弟,你这辈子也有了倚仗,日后嫁进别家,人家才不因你没有兄弟姊妹看轻了你,这对你也有好处不是?你赶紧把安胎药的药方拿出来!” 姜寒烟上下打量姜威,暗自腹诽,眼皮子这么浅,难怪姜威官居三品还是被人瞧不起。 “我说了,想要药方,拿银子买!” “你——” 姜威噎住,伸手指着油盐不进的姜寒烟,气的说不出话:“行,你去账房拿一百两银子,把药方给我!” 一百两? 打发叫花子呢! 她随手一张药方,张氏医馆的郎中都以一整套银针作为答谢,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尚且这样,瞧瞧眼前的姜威,她都替原身身上流着姜威的血感到害臊。 姜寒烟果断越过他,雷厉风行走出陈姨娘的院子。 “站住!” 姜威在后面怒喝,以为姜寒烟会因此停下脚步,却不想她越走越快。 “爹的话,你都不听了!” 走上石子路了,姜寒烟再次被姜威伸手拦住。 姜威气喘吁吁:“一百两不够,你还想要多少?” 这才几步路? 姜寒烟回头一看,姨娘的院门不就在跟前么?至于喘成这样嘛,虚的跟七老八十的人一样…… 她正了正神色:“三千两,少一个子都不卖!” “三千两!”姜威嘴巴张大,近乎吞得下一个拳头:“你当姜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三千两很多?” 姜寒烟开始扳手指:“姜雪十二岁时,瞧上一副珍珠头面,价值一千五百两银子,你不也是大手一挥买下来了?还有去年,姜雪染了风寒,大病一场,全京城只一件的白狐皮大氅价值也是三千两银子,姜雪哭闹着要买,你犹豫过吗? 如今我所要,也不过是一个大氅的银子,你嫌贵什么?” 姜威再也找不出话来反驳,指着姜寒烟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去账房取行了吧?把药方子给我!” 姜寒烟把嘴一撇,果然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之前的原身就是不明白此道理,才过得这么惨。 “三千两只是刚才的价格,现在可不是了!” “你还敢讨价还价!” 姜威撸起袖子,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可姜寒烟只冷着眸子上前一步,姜威吓得一个踉跄:“逆女,你还想干什么……” “我可不似你这么无耻,除了三千两银子,你还得把自己收买的下人带走,少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 听了这话,姜威眼神一虚,顿时不敢瞧姜寒烟的脸,干笑道:“爹只是关心你,怎么能是收买?” …… 最后,三千两的银锭子一到,姜威收买的嬷嬷也被踢出了院子。 姜寒烟才毫不吝啬的给出药方。 只是姜威的算盘恐怕要失算了,这安胎的方子是根据陈姨娘的身体情况来用药的,对于陈姨娘而言是苦口良药。 可对于体质不一样的其他人来说,这药方就跟寻常的补药没任何区别,甚至因为某些药材的分量不足,达不到进补的目的。 把银锭子收好,姜寒烟哼着曲儿躺倒在小榻上,得闲饮茶:“华年,给本小姐泡一杯新茶来!” 她听见华年沉缓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华年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 姜寒烟从小榻上起来:“怎么了?” 只见华年站在茶桌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字条,她正对着字条上的内容瞪眼,似乎震惊也恐惧。 而纸条的背面,写着周六二字。 很快,她就把字条送进小姐手里:“小姐,你看!” 姜寒烟接过字条,默念道:姜威出门见太子,送字帖请帖,还准备了一包勾魂香。 “勾魂香是什么东西?” 她问道,总觉得这名字念出来,并不是啥好东西。 华年唇瓣轻颤:“大小姐,勾魂香……就是迷情香。” 府里的女眷,除了侯爷的姨娘就是大小姐,她就是再蠢,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侯爷买这东西是用来对付谁。 可,侯爷是大小姐的亲生父亲啊! “呵。” 姜寒烟冷笑一声,翻过纸条背面一看,‘周六’的署名,工工整整写在上面。 华年一看,就道:“是周六送来的消息?我以为小姐真把周六送去了庄子,原来是安排他出府盯着侯爷去了!” “嗯。” 姜寒烟眯了眯眼,真正的周六早就被越辞解决了,留下这张字条的人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只是,他还敢来? 用五千两银票,欺骗她是五千两黄金的贱人! 骗她银子也就算了,假扮周六逃之夭夭的烂摊子,还是她来解决的! 在心里骂完,姜寒烟把纸条丢给华年:“拿去烧了。” 华年吹亮火折子,走向火盆边毁尸灭迹,回来皱着眉头:“大小姐,侯爷寿宴之日,您要不然称病,别去了?” “不行。” 姜寒烟摇着头:“他把太子请来,打的就是把我送入东宫的主意,他怎么可能允许我用如此蹩脚的理由逃避过去?” 第95章 左右侧妃人选 华年有些慌了:“那奴婢去把吴姨娘请来,或许她有法子!” “别去了,吴姨娘肯定不知道。” 姜寒烟把人喊住。 寿宴的事是吴霜一手操办,客人的名单和座位的席次都由她来拟定,如果寿宴要请太子,她肯定第一时间来告诉自己。 眼下吴霜既然没来,就说明姜威把她也防备进去了。 或者是先斩后奏,太子接了请帖,姜威才去交代吴霜提前准备。 “那奴婢去请赵小姐,赵小姐知道了这件事后,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姜寒烟点点头:“那你替我磨墨。” 其实请赵丹姝没有必要,她自己可以解决,就是不忍心见华年这么担心。 而且她就是写了信,赵丹姝也不能来,更不应该来。 一则,姜威跟赵太师没有往来,请帖也不会送往赵府,赵丹姝来了比较尴尬。 二则,三品侯爷的寿宴竟然引得太子亲自登门贺寿,这件事肯定迅速传遍全城,到时候赵丹姝也来,岂不是变成了对太子穷追不舍? 虽说赵丹姝是皇后钦定的太子妃,可这类消息传出去也不好听。 以赵丹姝的头脑来看,她也不会蠢笨亲自而来。 不过,把这件事告知于她,确实多了个人帮自己想办法。 信上盖了火漆印,姜寒烟道:“辛苦你一趟,送去赵府。” …… 刑部衙门。 ‘正大光明’匾额下是一道没有正形的散漫身影。 本该堆满案卷的桌上随意摆着一个官帽,桌角搭着一条玄色裤子包裹的修长笔直的腿,这条长腿的主人正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仔细一瞧,发现他黑金色腰带束起来的腰,宽度竟然不足自己的一条小臂! 青锋走上前来,眼神里透着八卦:“回王爷,信已经送到了,不过,王爷之前跟姜小姐有联系吗?” 为何忽然就让自己去姜大小姐送纸条,他听了这话时,都愣了好一会儿。 “少问,无垢寺的情况,你盯紧了吗?” 越辞双目依然紧闭,浓密的睫羽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颤了颤。 早知青锋这么八卦,就让知情的青影办这件事了。 偏偏青影去城外接应青靡了,不得空。 而且,如果不是为了压制身上的毒,他可不想跟邪门丫头再有任何的接触。 毕竟自己刚骗过她。 青锋眼神躲闪,挠挠头道:“这不是大皇子见了蜡球里的纸条,已经派人盯梢了,属下怕被发现,这才回来的。” 越辞见不得他这么闲,睁开一双黑似发亮的眸子,戏笑:“大皇子行动了,那你就去盯着二皇子。” 青锋脸上的笑一收。 …… 另一边,皇宫。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流连在假山奇石和奇花异草之间。 指尖掠过一朵开到荼靡的白山茶,盛乾心情似乎大好:“这花开的不错,对了,祭花神宴是不是快到了?” 文忠公公回应:“是啊,皇后娘娘这段时间正忙着拟定花神宴的女子名单呢!” 在芒种的这一天,民间会举行祭饯花神之会,送花神归位,是时群芳摇落,百花凋残,送花神又名“饯花神”,即为花神饯行。 这习俗,不论朝代,已经沿袭几千年了,只是近代以来,祭花神的日子渐渐被权贵用来举办宴会,为自家的男儿相看百花争艳的女子。 更近几年,更是被皇家操办来为皇子选妃。 已经成婚的三个皇子的妃,就是在祭花神宴上选中的。 “好啊,我记得皇后看中的太子妃,是赵太师的女儿吧?” 盛乾渐渐往前走,不知不觉走过了花园,来到后宫长长的宫道上。 文忠公公一路陪同。 “是了,正妃是赵太师之女赵丹姝小姐,之前还听说皇后娘娘为左右侧妃的人选头疼,如今也不知选的怎么样了!” “是么?那皇后心中更意属谁家女子做左右侧妃?” “右侧妃的人选举棋不定,老奴瞧皇后娘娘的意思,左侧妃之位许的是中书令的葛小姐。” 大魏以左为尊,左侧妃的地位在东宫仅次于太子妃。 中书令的女儿自然是配得上左侧妃之位的,可盛乾还是拉下了脸,前些日子暗卫来报,中书令葛大人刚向余家投诚。 他声音冷了几分,又问:“那右侧妃的人选都有谁?” 文忠公公敏锐的察觉一丝寒意,弯着的腰更低了:“回皇上,右侧妃的人选有安国公嫡长女,冠军侯嫡女和独孤将军嫡孙女,不过之前安国公嫡长女逝世,嫡次女又成了郡主义女,皇后斟酌过后,决定在冠军侯和独孤将军之女里选择。” “真是好打算!” 盛乾冷哼一声。 独孤将军为了大魏,在边关奉献了自己的大半辈子,几个儿子尽数为了大魏捐躯,如今身边就剩这么一个孙女,他恨不得把孙女当眼珠子疼! 皇后哪儿来的脸,敢把独孤将军的明珠放在一个右侧妃的位置上考量? 独孤家的女儿成了太子侧妃,这种折辱人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好个‘一国之母’的皇后! “走,回朝凤宫!” 盛乾的好心情全都毁了,他饱含着怒意正要返回,宫墙却传来一阵嬉笑。 “高些,再高些——” “不能了,再高就飞不起来了!” “那你跑快一些,不就有风了!” 女子娇俏的声音落下,随后是纷乱的脚步声。 好耳熟的声音! 盛乾忽然愣住,头上忽然掠过一道阴影,下意识抬头一看,顿时被头顶硕大的蝴蝶纸鸢吓了一跳。 文忠公公也是惊呼了一声,赶忙扶住圣上:“老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纸鸢,想必是五皇子的杰作!” 宫里人人都知,五皇子最擅长做各种各样的纸鸢。 听了这儿,盛乾恍然,左右环顾宫道,这才意识自己此时停在楚翩然的雨花台前。 半月前,自己把替五皇子求情的楚翩然关了禁足。 惊吓和回忆让盛乾心中的火气去了大半,他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宫墙一边的嬉笑声清脆,仿佛钻进心里,把他的郁闷都挤出去。 圣上又改性了? 文忠公公一瞧,低声道:“关禁闭时,五皇子似乎求了一盒化瘀止痛膏,也不知是殿下自己用还是娘娘用,想来应该是跪坏了膝盖。” 盛乾一怔:“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他甩开文忠公公的手,作势要往雨花台的正门走。 第96章 蝴蝶纸鸢 盛乾甩开文忠的手,快步朝着雨花台正门走去。 “圣上,等等奴才!” 文忠公公在后面喊着,脚步匆忙的跟上,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雨花台正门,因为禁足的缘故,朱红色黄铜兽首大门前把守着两个腰间佩刀的禁军。 一见着这抹明黄色的身影,两个禁军赶忙跪地:“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盛乾下巴微抬:“起来。” 隔着一堵高高的宫墙,他似乎恨不得穿墙而过,见一见受了委屈仍苦中作乐的母子俩,可到了这扇推开门就可相见的大门前,他竟然有一丝犹豫。 因为,他深知老五不可能去害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可他还是把此罪名盖在老五头上。 文忠公公追上来,眼神闪烁着催促:“瞧老奴的脑袋,忘了跟圣上提了,祭花神宴之后就是楚妃娘娘的寿辰,圣上您看楚妃还要禁足多久?” 他这一句话,让盛乾心中的迟疑化作乌有。 “给朕开门!” “小五,没有风了,你快跑起来!” 楚翩然未满三十八岁,嫁人之前是江南巨贾的女儿,嫁人生子之后是地位绝然的楚妃,养尊处优似乎让时间在她身上停留。 她容颜依旧,穿着一身单薄的夏装石榴裙,身材依然纤细轻盈,追着纸鸢奔跑的脚步和带起的裙角蝴蝶一样蹁跹,从花丛中掠过。 插于青丝间的珠钗在太阳下发着光,她不是蝴蝶,却比蝴蝶更让人流连忘返。 抓着风筝跑的儿子忽然停下。 楚翩然刹住脚步,抬头望着硕大的蝴蝶纸鸢就要落下,顿时焦急喊道:“小五,纸鸢!” 话音刚落,一抹突兀的明黄色身影顿时出现在眼前。 “皇上?” 盛炀心一紧,顾不上头顶的纸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父皇请安。” 雨花台后院追逐玩闹的宫人们脸色大惊,齐刷刷跟着跪下,皇上这么无声无息的来,还是头一回! 盛乾站在廊上,指着纸鸢,焦急的喊:“纸鸢,纸鸢!” 众人一惊,顿时见因为没有风,自身又太大的蝴蝶纸鸢如同水中纸船遇上悬崖一样,陡然从空中坠落,坠落的方向还是高耸入云的宫墙另一边! 眼看纸鸢就要掉落墙一边,盛炀手疾眼快,抓着风筝线缠在手上。 ‘啪嗒’一声,蝴蝶纸鸢砸在宫墙上,垂死的鸟一样怦然坠地。 …… 半刻钟后。 半边翅膀折了的蝴蝶纸鸢被盛乾拿在手里,遗憾道:“罢了,罢了。” 盛炀见状,小心翼翼道:“若是父皇喜欢,儿臣可以重新再做一只蝴蝶纸鸢。” 盛乾摇头,折断翅膀的何止是纸鸢,他想见的也不是一只纸做的蝴蝶。 思及此处,他视线不由得落在一旁的楚翩然身上,不同于刚才欢快的模样,安静后的楚翩然有着被岁月浸透的温柔恬淡。 “膝盖怎么样了?” 楚翩然笑笑:“回皇上,臣妾的膝盖已经没事了。” 她笑着,眉眼间却透着淡淡的疏离,令盛乾心头一堵,又道:“朕许久未在你这儿用膳,不如让朕陪你们母子俩吃一顿。” “雨花台粗茶淡饭,恐怕不合皇上的胃口。” 楚翩然低眉,嘴角的笑透着一丝苦:“还请皇上移步朝凤宫,皇后娘娘定会为皇上准备可口的晚膳。” 她是拒绝着自己? 盛乾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张了张嘴,想说些话安抚,可最后冷着脸拂袖而去! “嘭!” 雨花台的宫门再次阖上,刚才大门敞开的一幕似是错觉一样。 望着禁闭的门,楚翩然下意识握了握身边小五的手。 盛炀会心一笑:“母妃,没事的。” 楚翩然心不在焉的回应,小五是以为自己跟皇上赌气? 在外人看来,或许是这样,可男人的劣根性就是贱,得手的不珍惜,丢了才知道后悔。 她和皇上之间,早就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年纪,现在真心从来没用,有用的是手段。 为了小五,她变得和余敏兮一样精于算计又如何? 只是她并不知道,盛炀其实也不担心母妃因为跟皇上赌气,日后在宫中备受冷落。 从小自大,太子盛熤就视自己为眼中钉,为了躲开太子射来的冷枪暗箭,他早学会了察言观色,方才父皇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可不是动怒。 他和母妃禁足的日子,或许就要结束了。 昔日,他是别人抓在手里的风筝线,这一次,也该他来当一当放风筝的人了。 …… 靖安侯府,满庭芳。 吴霜火急火燎的赶来:“大小姐,明天的寿宴太子要来,这可怎么办?” 她咬牙切齿的说,心里不由想着,姜威这个伥鬼是不是开始提防自己了?要不然,如何嘴上将寿宴的事交给自己来办,背地里去请了太子,却在寿宴前一天才跟自己提? 还刻意提及最近太忙,忘了说? 开啥玩笑,狗怎么可能忘记吃饭? 姜寒烟打个哈欠,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该着急的难道不是姨娘?毕竟明日要登门的可是当朝太子,姨娘若是不准备好,平妻的位置可就难到手了!” 吴霜确实着急,可她得意一笑:“做东家办宴会,自然是体面规矩最要紧,姨娘我自是应付得来,小姐且放宽心。” 她话锋一转,又道。 “姨娘有个法子,可以让大小姐避免参加此次宴会,就是恐怕要受罪。” 姜寒烟顿时来了兴趣,她写信给赵丹姝,已经两天都没有回信,吴姨娘居然有办法?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姨娘也是突发奇想,还得从府上一个负责采买的丫头说起,她只有三天前出过一趟门,可昨天一觉醒来,不知为何就生了水花,姨娘刚要把她送往庄子上去,就想起了这件事。” “大小姐若是不想见太子殿下,大可去丫头的屋里走一圈,只是这一去,回来就要遭罪了。” 吴霜说着。 可她心里却十分清楚的知晓,大小姐在医术上天资绝佳,连府中姨娘常年不孕的毛病都治好了,水花这点小毛病,又岂是没有对策? 水花就是水痘,这种病,尚未听闻会死人。 她担心的是,大小姐忌讳些许。 第97章 以平妻的身份 “水花?” 姜寒烟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出是水痘的古老说法。 “这倒是个逃避见人的好法子。” 而且区区水痘,她出手还不是药到病除?如果以此为借口逃离姜家,也是不错的。 可眼下,她并不打算逃避太子。 一直逃避,太子恐怕一直不死心,恐怕还会自信的以为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和把戏。 她让华年磨墨:“姨娘有心了,但姜侯爷恐怕不会让你我如愿,再者,生水花也是需要时间的。” 写好一张治水花的方子,姜寒烟道:“眼下正是府上缺人的时候,按这方子抓药,熬给得水花的丫头喝,保证她一夜就可药到病除。” “大小姐该知道,侯爷不攀上太子这根高枝是不会罢休的。” 吴霜又道:“大小姐是打算要见,还是已经有了对策?” “当然要见。” 姜寒烟又抛出一道惊雷:“对了,姜侯爷还提前准备了勾魂香,八成是给我用的,这寿宴可是你扬名立万的好时机,他显然存了破坏宴会的心思,你该想想如何应对为好!” 也就姜威这个甩手掌柜尚未察觉,就近几日府上下人忙得连轴转的架势,看门的黄狗都知晓此场宴会办的不小。 可也不是四十岁整数的寿宴,至于办这么正式? 吴霜打了什么主意,显而易见。 这也挺好,吴霜早点立起来,方便掣肘姜威,她就能尽早离开姜家。 吴霜听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勾魂香!他是疯了么?” 给自己的女儿用这种腌臜的东西,这是一个父亲能干出来的事? “这简直……简直比活活吊死了亲生女儿的安国公,还要心狠手辣!” “我是嫡出的大小姐,代表的是姜家女眷脸面,换句话就是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出了事,你日后就是当了平妻也不会被其他官眷认可。” 吴霜坐不住了,不为大小姐也要为了自己。 她拍桌而起:“大小姐等着,我这就去他身边,把勾魂香偷出来!” “不用!” 姜寒烟赶忙道,她说这些话,就是给吴霜提个醒而已。 再者,她一身医术,区区勾魂香算得了什么?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吴霜嗫了嗫唇瓣,最终败下阵来:“那大小姐可需要姨娘做些什么?” 姜寒烟顿了顿:“还真有,姨娘从身边挑一个机灵的丫头借我使使。” “芙蓉的妹妹,芙玉,是姨娘身边的二等丫头,是个机灵的,大小姐觉得如何。” “就她了。” 入夜,烛火阑珊。 吴霜照旧拎着夜宵去见姜威,推开门走进书房之前,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心头的怒意。 “侯爷,妾见您晚膳的时候吃少了,不如来用些夜宵。” 见她进来,姜威立刻把手里的书合上,刻意塞进书匣子里:“来了,坐。” 吴霜把他的举动尽收眼底,面色不改:“侯爷趁热吃,妾就不坐了,明日天不亮妾就得起身安排活儿,今晚就不陪侯爷说话了。” 说罢,她抬脚就走,靠近门的时候忽然回头。 “对了侯爷,妾一个姨娘,明日就不陪着侯爷站在府门前迎客了,免得让人看轻了咱们侯府。” 听到这,姜威‘噌’的一声站起,牵着她的手:“霜儿不可,这宴会本就是你一手操办的,你不出面谁出面?” 这场寿宴花销不大,他以为办的简单,可他见了宾客的名单,他才知道吴霜竟然用这么点银子,居然请动了这么多客人! 其中许多客人的家眷他都不认识,可请帖上写的清楚,邀请各位贵人携亲眷登门贺寿。 客人带的是男性亲属还好,万一带的是女眷,他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万一招待不周,暗中得罪了人可怎么办? 吴霜敛眉,眼中划过一丝早有预谋。 “可妾身只是一个姨娘,如何好站在侯爷身边,旁人见到了会说侯府没有规矩的!” “不过侯爷也别担心,妾身交代了身边的嬷嬷,明日府门前迎客之时,嬷嬷站在侯爷身后,这样一来,旁人见了也不会多议论。” 姜威摇头:“你让本侯身后站一个老嬷嬷,旁人见了只怕嘲笑本侯府上没人了!” 他眼珠转的飞快,顷刻间权衡利弊,道:“这样,明日迎客的时候,你就以平妻的身份去迎,旁人问起来,只说你不愿铺张浪费,才未办平妻喜宴,等日后陈姨娘肚里的孩子满月了,再把你抬成平妻的喜宴一起补上,如何?” 吴霜险些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当初云氏爱惨了姜威,却也在嫁给姜威当日办了个风风光光的喜宴,即使没有回门,也在新婚第三日要求着姜威跟自己一起上山拜佛,回门的银子捐给庙里当香火钱! 女人要的就是一个脸面! 可姜威呢? 他说的每一句话,不都是把女人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自己当上平妻之日,就是不办喜宴,她也要学着云氏般,拿出些银子换成糕点粮食,发给城里的乞丐和穷苦人! 深深吸了口气,吴霜皮笑肉不笑道:“妾身蒲柳之姿,如何当的起平妻,使不得!” 姜威只把她的话当成是受宠若惊,挺直了腰杆道:“说的是什么话?本侯说了,等陈姨娘肚里的孩子出生,一定将你抬为平妻!” 姜寒烟迟早要嫁出去,那时他膝下就只有陈姨娘肚里的孩子。 万一是个男孩,姜家也就有后了,就是这男孩的生母是个姨娘,男孩的身份只能是庶子。 若是把吴霜抬为平妻,这庶子就能寄养在吴霜名下变成嫡子了! 姜威的厚脸皮,吴霜自然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神态自如的点头: “侯爷如此厚待妾身,妾身都不知如何回报了,侯爷!” 不管是口头的平妻,或是写进族谱的平妻,只要姜威在宾客面前亲口讲出她平妻的身份,那这平妻的位置,她也就坐定了! 这般想着,吴霜浮起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她缓缓推开姜威的手,似受了鼓舞一般:“侯爷放心,妾身这就去把明日的寿宴准备起来,妾身告辞!” 说着,她转身出了门,眼眸一瞬转冷,腰杆却前所未有的挺直了。 第98章 免禁足,赏皇子府,寿宴 冗长的宫道上,头顶的天空仿佛被高耸入云的朱红色宫腔分割成一条蓝白色丝带。 盛乾心里生出一种隐痛,仿佛被人摁着头押进水里,空气被一点点从肺里挤压出去的窒息痛。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种隐痛才渐渐散去。 宫中所有的女人,不是先皇指的,就是太后为了皇室开枝散叶塞进后宫的,或者贪慕权势自己爬上龙床的。 只有楚翩然,是他微服私访之后念念不忘记,亲自下旨求来的。 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也曾对楚翩然讲过海誓山盟的话,也曾亲自把小五抱在怀里,他们三个人,仿佛世界上任何一个小家般简单。 可……他是天子! 盛乾眼里的苦涩散去大半,渐渐恢复冷漠的清明。 “朕的几个皇子在干什么?” 文忠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缓缓道:“回皇上,大皇子最近带兵马司的新兵,忙得都没时间带大皇孙入宫,二皇子前些天进宫看了令妃娘娘,跟着工部尚书学习,三皇子咳嗽的毛病又犯了,待在皇子府里半个月没出门了。” 三个皇子都成了婚,太子的婚事皇后也在操劳,只有小五,还被自己禁了足。 盛乾负着手,走过长长的宫道:“从今日起,楚妃和五皇子的禁足免了。” 文忠公公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奴才稍后就去宣旨。” “对了。” 盛乾脚步一顿:“小五在宫外可有置办宅子?” “有一处,不过是在京郊。” “京郊?这么远。” 盛乾眉头一皱。 文忠赶忙解释:“五皇子在京郊的宅子是一处温泉山庄,楚妃娘娘喜欢蝴蝶,可蝴蝶素来喜欢温暖的地方,五皇子为了讨娘娘欢心,攒了许久的银子买下这座温泉山庄,用来养蝴蝶,每年皇上在雨花台见到的蝴蝶,都是五皇子精心养的。” 强压下去的苦涩再次席卷盛乾的心脏。 就是没有母妃照料的大皇子也知道狡兔三窟,在内城外城置办了好几处宅子和铺子。 可小五的房产竟只有一处。 人心非草木,更何况盛乾心里本就有亏欠,这一刻,所谓的顾忌都化为乌有。 “文忠,传户部尚书,为小五挑一处宅子当皇子府!” “奴才遵旨!” 文忠公公应声,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先前皇上打着保证几个皇子安危的旗号,迟迟不肯封赏皇子府,为的就是约束皇子们的行动,避免皇子们过早的拉帮结派。 五皇子上头的三个皇兄,无一不是成了婚才赏赐的皇子府。 而五皇子,却成了例外! 五皇子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皇子们也不例外,看似是对五皇子的宠爱,可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把五皇子推往风口浪尖之上? 皇上不是事事讲究制衡,今日为何…… 文忠公公不敢多想,专心跟上盛乾的脚步。 翌日清晨。 吴霜一袭孔雀蓝色撒花袄裙,头上簪着点翠的孔雀翎羽宝钗,耳挂一点浅蓝的宝石坠子,这身上了年纪的装扮,穿在她的身上却别有一股美人正当时的风姿。 姜威腰杆挺得笔直,一开始还暗自担心吴霜的身份下了自己脸面。 却不想今天的吴霜如此光彩照人,这让他不由回想,昔日王氏举办宴会时,也是这么夺目的吗? 想了许久,他都只记得王氏嘴角下沉的脸…… 算了算了,今天大喜的日子,想那毒妇作甚? “李大人来了,久仰久仰!” 此时李夫人上前微微颔首,姜威神情一滞,他并不知李夫人是何来头。 吴霜回一个礼:“原来是李夫人,曾听闻李夫人与礼部员外郎的刘夫人是表亲,这次寿宴,贫妇斗胆把二位夫人的席位安排在了一起,李夫人快请进。” 听到这,李夫人眼神都亮了:“刘夫人竟然也在,这真是太好了,夫人你……” 她忽然想起靖安侯的正妻王氏已经被休弃,也未听说靖安侯娶其他女子,那么眼前这位,该如何称呼? 姜威赔着笑脸,解释道:“这是本侯的平妻吴氏,此前家中有事,抬妻的喜宴办得潦草,还望李大人李夫人谅解。” 众人一听,才知他抬了个平妻,纷纷道喜。 大魏男子三妻四妾,有些人的后宅里不光要侍妾,还养有买来的瘦马,靖安侯抬个姨娘做平妻,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听着这片道喜的声音,吴霜笑意更甚,初次尝了身份地位的甜蜜,她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 很快,宾客到的差不多了。 “侯爷,人快要到齐了,咱们也该进去了。” 姜威带着期盼,望了眼长街尽头,想着太子或许更喜欢晚来,他心不在焉的点头:“也好,咱们进去。” 二人才走进厅堂,就听回廊传来一阵骚动,而后是一道嘹亮的报唱声: “嘉陵郡主,柳阳县主前来贺寿——” 话音一落,厅堂里的客人纷纷错愕,望向姜威。 姜威攀上了什么高枝,竟然引得刚刚回京,神秘莫测的嘉陵郡主前来贺寿? 姜威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可并不妨碍他放声大笑:“快,快去迎接贵客!” 宾客恍然大悟,跟上他的脚步前去接驾。 有人好奇,有人嫉妒,也有人分析利弊,唯独吴霜咬着银牙,她可不记得自己请了这两个女人。 一般不请自来的女人,能是什么善茬? 贺寿出风头的是她们,辛苦操办宴会的可是自己。 不过吴霜立即调整好笑容,因为得知太子会来,她多想了一些,提前按照太子胞妹三公主的席位待遇,多准备了几份东西。 不管是谁来,她也不至于自乱阵脚,让人瞧了笑话。 很快,他们在回廊中央见了传闻中的嘉陵郡主和柳阳县主。 “见过郡主,见过县主,二位大驾光临,真是让靖安侯府蓬荜生辉!” 姜威低头哈腰,脸都快笑烂了。 吴霜也跟着行礼,没眼见身边人一副讨好谄媚的嘴脸。 讲到底,姜威就是泥腿子里出来的巨人,一辈子改不了自卑的根骨! 第99章 别来无恙 姜威好歹是正三品侯爷,圣上亲封的爵位! 嘉陵郡主享一郡之封,按照品阶也是正三品,县主享一县之封,地位低了一档,品阶为正五品! 面对一个跟自己品阶相当,不过跟当今圣上沾点亲缘的客人,姜威就如此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大驾光临,一口一个蓬荜生辉! 不知道的,还以为姜威低人一等呢。 郡主来了就这样,太子来了,他岂不是要低进尘埃里? 李华扇望着身前的姜威,恍惚一瞬,这才意识记忆里寒门出身却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已经老了。 不过……他依然如年轻时一般清秀。 “靖安侯请起,本郡主贸然前来,只怕要叨扰了。” 听见头顶传来的温柔声音,姜威起身,望了一眼眼前人的模样,又飞快移开视线,心中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他听说嘉陵郡主三十出头,虽然没嫁人,却也年纪不小了。 本以为她如王氏一般浑身老气,却不想她容貌如此娇嫩,跟身旁十五岁的县主站在一起,仿佛一对姐妹花!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还从郡主眼中隐隐看出些炽热的情愫…… 可,这怎么可能? 他都快四十的人,女儿都及笄了。 姜威摊开手朝向后院:“怎能是叨扰呢,郡主里边请,贱内会带着郡主入席。” “贱内……” 李华扇表情一滞,姜威之妻王氏,不是已经被休了吗? 不光她,身旁的林梦月也是一怔,姜威娶妻了?那她还如何让郡主嫁给姜威,让姜寒烟这个贱人跪在自己脚下后悔痛苦? 姜威赶忙解释:“郡主县主有所不知,这是下官新抬的平妻吴氏。” 说着,他转向吴霜:“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郡主县主请进去。” 吴霜施施然行礼:“郡主,县主这边请。”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 女宾的席位安排在西院,吴霜走在前头带路,后边的李华扇和林梦月各自心不在焉。 李华扇亲眼见过母亲长公主被驸马害死,从而不敢嫁人,时隔二十年再次见到年少心动过的男人,自然春心萌动,听闻吴霜只是个平妻之后,她才放下了一颗戒心。 林梦月却不这么想,她内心煎熬的如同架在火上烤。 前世郡主嫁给姜威的时候,姜威根本就没有平妻,这忽然出现的吴氏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姜寒烟?这变数带来的异样? 她敛起眼底的阴冷,打算先探探吴氏是不是和姜寒烟一伙的再说。 想着,她开口道:“夫人,靖安侯府的大小姐呢,方才回廊里,似乎没看见人?” 吴霜闻言,停下脚步,诧异的回头望着柳阳县主。 听这县主的意思,好像认得大小姐的脸一样?可传闻里,她不是从小在金陵长大吗? 李华扇含笑,拍拍林梦月的手,解释道: “让夫人见笑,本郡主的义女呢,一直跟她孪生姐姐有书信往来,她姐姐是安国公府嫡女,与侯府大小姐素有往来,她姐姐离世之后,她就一直想见姜大小姐一面,还望夫人引荐一二。” “原来如此。” 吴霜浅笑,心里却冷哼一声。 王氏掌家的时候,大小姐连门都难出,能认识什么安国公府嫡女? 这柳阳县主,谎话连篇! 她藏起厌恶,话锋一转:“侯爷把妾身抬成平妻之前,妾身只是个小小姨娘,不敢过问大小姐的事,大小姐此时正在西院,郡主若是想见,妾身带您去就是。” 原来是个小小姨娘。 李华扇听完之后,更不把吴氏放在眼里。 林梦月脑中转的飞快,暂时还猜不出吴氏和姜寒烟是不是有所关系。 西院到了。 “大小姐,嘉陵郡主和柳阳县主来了,指名道姓要见您!” 芙蓉的妹妹芙玉,掀开垂花门前的帘子,只见大小姐正把一张纸条揉碎。 从赵丹姝送来的信中回过神,姜寒烟点点头:“知道了,就来。” 柳阳县主,林梦月的孪生妹妹,指名道姓要见自己,真有意思。 姜寒烟带着侍女回了席面上:“方才回屋拿了帕子,让各位久等了。” “没事没事!” “你既然回来了,快跟我们讲一讲你天女散花的绝活。” 姜威空有学问,丝毫没有政治嗅觉,坐在侯爷位置上那么多年,也就半攀上太子这条高枝。 吴霜为了拟客人的名单,不知耗费了多少功夫,最后还是她提议参照三公主的赏花宴来请。 华年记性不错,特意说了几个女孩的名字。 这些名字,都是她表演完天女散花之后鼓掌鼓得最热烈的女孩。 有了几个名字,再打听这名字的姻亲好友,一个个请来,一张客人的名单就出来了。 姜寒烟笑道:“恐怕来不及讲,有贵客到了!” “嘉陵郡主,柳阳县主到——” “啊?”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低呼,妇人和少女不约而同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的动作带起摇曳的珠钗,随光闪烁的步摇,她们下意识朝着垂花门外望去。 姜寒烟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赵丹姝在信上提起的人,来了! 下一秒,只见一个金钗罗裙,衣香鬓影,身后陪同着梳着宫中掌事姑姑头的侍女,华贵女人出现在众人视线。 除了这,她身边同样瞩目的是一个跟林梦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或者说,她就是林梦月。 姜寒烟眯起了眼,一点一点在脑海里回忆林梦月的骨相。 世上可以有千万张一样的脸,却不会有两颗近乎完全相似的头骨! 她在心里无声的吹了个口哨,她还以为自己计划用假死药脱身的想法在此时代非常超前。 未曾想,她还是狭隘了,这一招林梦月比她用的更早。 她看着林梦月,林梦月也在看着她。 最后,两人间的距离只一步之遥。 姜寒烟,别来无恙。 林梦月无声道。 眼神如刀锋般刮过姜寒烟惹眼的脸,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前世她死后多年,太子仍能对她念念不忘。 这样一张美得移不开眼的脸,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林梦月紧咬着牙关,压下心头的愤意,叫嚣着要把眼前人开膛破肚,剜眼挖心的恨意。 她真想看看,这张美丽的脸蛋在水里泡开,该是怎样一副场景。 这时,吴氏忽然挡住了姜寒烟的身影:“大小姐,说来也巧,这位柳阳郡主是您故交的亲妹妹呢!” 第100章 下马威 故交? 姜寒烟眼中茫然,她哪儿来的故交? 不过看方才林梦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她就知道,这假死变换身份回来的林梦月,与赵丹姝信里说的一样,此人有古怪! 除了提醒,赵丹姝还给了她一些提示,也不知用不用得上。 她屈膝,给身前的嘉陵郡主和林梦月行了个礼:“见过郡主,县主。” 因为林梦月的缘故,李华扇先入为主,本就对姜寒烟这人没有多少好印象。 这会儿,她见姜寒烟一张让自己都黯然失色的容貌,心中更是一刺,没了好脸色:“姜小姐是与谁学的规矩,竟然连个见礼都行不好?” 李华扇自幼在宫中长大,母亲是长公主,祖母是当今的太后,最重规矩不过。 她话音一落,本来还有些低语的厅堂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望着姜寒烟,疑惑她为何惹了这位刚回京而风头正盛的郡主? 吴霜暗道不妙,刚要开口。 姜寒烟却抬起了头,不卑不亢:“臣女自幼丧母,规矩自然是父亲教的,如果臣女行的礼不规范,还请郡主指教。” “你!” 李华扇噎住,心想,姜寒烟不该跪下求她息怒吗? 见她不语,姜寒烟抓住机会:“郡主为何欲言又止,是不愿赐教吗?” “想来定是臣女朽木,不值得郡主亲自指点,臣女自知上不得台面,就不在此碍郡主的眼了,臣女告退。“ 这半路杀出来的郡主,是给自己下马威? 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她才不怕,毕竟色鬼太子一会儿要奔着原身的脸而来,再者,她本就不想出席,她巴不得郡主让她退下! 说着,她起身谦卑的退下。 见到这,在场的女客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也觉得这三十多岁未嫁的嘉陵郡主莫名其妙。 哪有来参加别人的寿宴,转头给寿星公的女儿下马威的? 就算姜大小姐行的礼不标准,也不至于上纲上线,这也不是在宫里。 林梦月一见众人变了的眼神,赶忙上前,留住姜寒烟。 “姜姐姐留步,你这不是曲解了郡主的意思吗?” 她上前挽着姜寒烟的手臂,眼神却阴冷得仿佛一条毒蛇:“郡主还没发话,你却先声夺人,这不是置郡主于不义之地吗?” 姜寒烟更加莫名其妙,林梦月的敌意也太明显了,不收一收么? 一上来就直接放冷箭? 不过这样也好,她不喜欢跟人玩弯弯绕绕一套。 于是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林小姐抬举了,臣女身份低微,怎么称得上林小姐的姐姐。” “不过多谢林小姐解惑,不然臣女还以为郡主是专程来指点臣女如何行礼的。” 听到这话,李华扇心头的薄怒顿时变成怒火中烧! 婵儿唤姜寒烟一声姐姐,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好个姜寒烟,竟然不领情! 她把林梦月护在身后,既然姜寒烟如此尖牙利嘴,那就别怪她这个长辈不给面子! “姜小姐说话真是夹枪带棒!” “那本郡主就开门见山,本郡主来,就是专程来找你的,殷姑姑!” 站在李华扇身后,眼角下沉的老姑姑顿时上前:“郡主。” “把东西拿出来!” 李华扇冷冷瞥了一眼姜寒烟,又环顾一圈四周看好戏的宾客,缓缓道来:“这是本郡主义女的孪生姐姐,也就是安国公府嫡长女林梦月不堪受辱,上吊自尽前写给她孪生妹妹的最后一封信!” “敢问姜小姐,信上有写,因为喝了姜小姐敬的酒,林梦月失去意识,醒来就躺在三公主府的偏房里,还失去了清白,姜小姐作何解释?” 话音一落,在场的女宾顿时哗然! 只见殷姑姑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在众人面前抖开,一一展示给各位客人看! 林梦月生前参加过不少宴会,没少展示自己最拿得出手的琴技和书法,因此不少人见过她写的字。 有胆子大的女孩们上前辨认,一下变了脸色:“这,这就是林梦月的字!” 也有几人不信邪,走上前认真辨认,最后同样不约而同的点头。 “确实是林梦月的字……” 在场之人的脸色更加凝重,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姜寒烟,如果信上写的东西是真的,那就是说,姜寒烟害死了林梦月! 而她们,正站在害死林梦月的人家里! 林梦月见状,拿起帕子轻点着眼角,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与姐姐一母同胞,姐姐死后我夜夜不得安眠,时常梦见姐姐喊冤,今日我来,就是向姜小姐讨一个答案!” “还请姜小姐解释,姐姐信里的话究竟是何意!” 借着拭泪的动作,林梦月藏起眼底的血海深仇,姜寒烟既然害她失去清白,那就注定要用清白来偿还! 她暂且找不到旁人玷污姜寒烟,可毁掉姜寒烟干净的名声,还是轻而易举的! 从今天开始,她要让姜寒烟背上杀死自己的罪名,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杀人犯! 姜寒烟心中了然,原来林梦月打的是如此算盘。 “三公主赏花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小姐自己就在场,难道不清楚?” 李华扇瞧她一副恶劣的模样,冷声呵斥:“放肆,婵儿是本郡主的义女,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她是为自己枉死的姐姐讨回公道,姜小姐难道连死人和活人都分不清了?” 依她看,姜寒烟不仅粗鄙无礼,还愚蠢至极。 就算婵儿与孪生姐姐林梦月长得一模一样,可她们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很难分清吗? “郡主息怒,是臣女又误会了。” 姜寒烟故作迷茫,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凝在林梦月身上,眼底翻涌的波涛更加澎湃。 晾林梦月如何也想不着,赵丹姝和赵老夫人会偷偷派人撅了她的坟吧? “实在是县主的模样和神态,以及说话时的声音,走路的背影,甚至手上练琴拿笔才会在指尖和关节上留下的茧子都跟林小姐出奇一致,臣女误以为,林小姐只换了县主的身份,再次站在臣女面前呢!” 林梦月被她黑漆漆的眼神瞧得心里发慌,听到这话又下意识缩起了手。 这一幕,被在场的女客们看了个正着! 众人放在姜寒烟身上的视线一转,恐惧又不安的落在林梦月身上。 第101章 真正的死因 是啊,这突然出现的县主,跟死去的林梦月也太像了! 在场的女宾们反应过来,尤其是参加过三公主宴会的人。 刚见到县主时,她们都忍不住恍惚,世上如何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唯一不同之处,就是林梦月颐指气役,恨不得用鼻子瞧人,而这个县主柔弱无助,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可—— 柔软可以伪装,长相呢,说话的声音,走路的背影呢? 而且如果县主真的不是林梦月,那她为什么下意识缩起了手,跟做贼心虚一样? 李华扇也看见了林梦月缩起手的一幕,愕然之后是对姜寒烟的不满! “住口!” “姜小姐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婵儿与林梦月是孪生姊妹,长得像是理所当然,而且就算手上有茧也说明不了其他,她们姊妹俩互相通信,婵儿也喜欢练琴写字,有什么问题!” “本郡主要问的是,你为何要在林梦月的酒里下药,害得她失去清白,不堪受辱而自我了断?” “郡主,这是污蔑!” 姜寒烟毫不畏惧的开口:“凡事都讲究证据,郡主讲,臣女给林梦月下药,可有人证和物证!” 她毫不退缩的模样让李华扇片刻心慌,不过年纪摆在明面上,她迅速冷静下来。 “强词夺理,三公主的宴会都过去这么久,你早就把痕迹清理了,如何还会留下什么证据!” “郡主也说了,是三公主的宴会,可郡主有所不知,宴会上臣女打坏了三公主心爱的花,公主恨臣女还来不及,臣女真要害了林梦月,郡主觉得三公主会给臣女机会去消灭痕迹?” 姜寒烟坦然自若道:“而且此事三公主早有定论,是林梦月自己吃醉了酒,跑错了屋子,才被人玷污失去清白,郡主不服大可以去找三公主问!” 最好郡主能有本事让三公主咬死姜家不放,让姜威也尝尝大难临头的滋味。 她的话唤醒了女宾的记忆。 那些参加过赏花宴的女孩们暗自点头,事情就是姜寒烟所说的一样。 而且她们瞧得清楚,宴会上是赵丹姝给姜寒烟敬过酒,至于林梦月……好像‘天女散花’之后就未出现过。 李华扇气得冷笑:“按照姜小姐的意思,是林梦月合该死了吗?” “臣女可没有此意。” 姜寒烟站在林梦月身前,眸子闪过一道冷光:“县主有所不知,几年前林小姐试裙子的时候,裙子不合身而自然滑落,于是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光了屁股。” “就因为这件事,林小姐被安国公禁足一整年,期间安国公没少咒骂她丢脸,甚至扬言将她沉塘!” “依臣女看,林小姐性格要强,未必是不堪受辱自尽身亡的,县主若是想要一个答案,何不去问问你的父亲?” 从赵丹姝口中得知林梦月的家事之后,姜寒烟只感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反过来也一样。 首先,林梦月失去清白,是她想陷害自己失身之后的自食其果。 其次,失去清白了当个尼姑也能活,真正逼死林梦月的,难道不是重男轻女,视女子贞洁如性命的安国公吗? 林梦月不找安国公报仇,找自己干什么? 脑子有大病! 她的话更加提醒在座的女客。 林梦月活着的时候是出了名倨傲,不论什么都要争个高下,就是当年她在外人面前光了屁股,禁足一年之后不还是那么傲,恨不得用鼻孔瞧她们所有人。 如此争强好胜的人,竟然甘心自尽? 而且,在此之前,她们也没少听说安国公的心狠手辣,他一个当爹的人,竟然说得出把女儿沉塘的话! 太狠心了,林梦月到底是如何死的,恐怕另有原因。 吴霜眼神发冷,心中恨不得把郡主和县主打出去,可她不能! 她移步姜寒烟面前,维护道:“诸位夫人和小姐,别忘了国公府还有安国公夫人,传闻国公爷不喜林小姐,可国公夫人却是极其溺爱这女儿的!” “若是林小姐真的被人陷害才失去的清白,国公夫人为何不站出来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 “贫妇理解县主失去亲姐姐的痛苦,可县主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把害死林小姐的罪名推向大小姐身上,县主真想为姐姐讨回公道,不如报官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女客们迷茫的眼神顿时恢复清明。 安国公府的水本就深,如果林梦月真是被人害死,还有安国公夫人,轮得着远在金陵的妹妹来讨回公道? 而且,林梦月的孪生妹妹这号人物,也来的蹊跷…… “这……” 李华扇头一次被人这么噎的说不出话,她只能望向身旁的人:“婵儿,你的意思呢?” 林梦月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攥着,哪怕深深陷进肉里也不敢松开分毫,不然她害怕手上的力卸了,这份力就转移脸上。 可她恨啊! 姜寒烟的话如同刀子一样片她的心脏! 她冷心冷肺的爹,和溺爱她却没有一丝主见,攀附在她爹身上菟丝花的娘! 自己的死,与这对猪狗不如的爹娘脱不开干系! 可这又怎样? 姜寒烟,安国公,国公夫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面对李华扇的询问,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郡主,是我不好,看见了姐姐的信就着急赶来靖安侯府要个答案,还望郡主息怒。” 说着,一滴泪从眼眶滑落。 看到这,李华扇的心一阵抽痛,婵儿能有什么错,她不过是太着急查清姐姐的死因,能有什么错? 她伸手揽过林梦月,深吸口气道:“你们够了!” “婵儿明明是上京国公府的嫡女,却从小在金陵受苦,如今好不容易回京,想为姐姐讨个公道,你们却如此冷眼相待,简直冷漠无情,本郡主今天算是开了眼,至于安国公府,本郡主会去查,可你呢,姜寒烟,本郡主照样不会轻易放过!” 说罢,她拉着林梦月的手:“婵儿,咱们走!” 听到这,林梦月险些没气得厥过去! 嘉陵郡主把脑子落在皇宫了?骂姜寒烟一个人就算了,把其他官家夫人小姐带上算什么? 她这不是给自己拉仇恨吗? 蠢货啊蠢货,而且谁要走了?走了之后还如何接近姜威! 第102章 寸步不离? 林梦月是不想走的,可李华扇都发话了。 她硬要留下,岂不是打了李华扇的脸? 实在不妥。 见二人要走,吴霜总算露出一个真情实感的笑:“那贫妇就送送郡主和县主。” 人走了,西院厅堂里的尴尬顿时一扫而空。 不少妇人暗自摇头,背地里感叹,这个从金陵回来的郡主真是阴晴不定,脾气令人捉摸不透,难怪她三十多岁都没嫁人。 年纪小的女孩们则围在姜寒烟身边,轻声安慰。 “你没事吧?那个柳阳县主好古怪,我见她不请自来,就是冲着你来的,你日后可得小心了。” “是啊,而且她长得跟林梦月也太像了,看起来都渗人,咱们以后可得少跟她接触。” 靖安侯官居三品,吴霜请来的客人多是四五品的官员亲眷,少有几个跟姜威同品阶的,换言之,这场寿宴里头,小姐家身份最尊贵的就是姜寒烟。 来参加宴会的,无不是抱着跟姜威打好关系的目的而来。 就凭这点,妇人小姐们就不敢冷脸对待姜寒烟。 姜寒烟笑笑,并不把林梦月放在眼里:“劳姑娘们记挂,我以后会避开她的,各位姑娘们也是。” 听到这话,小姐们把方才的不愉快全都抛之脑后,品茶的品茶,谈笑的谈笑,一场宴会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可因为姜威的算计,这场宴会注定不平静。 送走了郡主和县主,又来了一尊更大的佛。 “太子殿下到——” 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的宾客们,喉间话,手上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眼中纷纷闪过一道不可思议! 本只想来结交姜威这个侯爷,谁能想到,自己误打误撞还能见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到了?快,快随我去迎接!” 姜威面上一喜,郡主县主登门贺寿的受宠若惊,让心更加膨胀。 他带着人飞快走上廊桥,脚步飘忽得像是踩在云上! 不明所以的客人捶胸顿足,懊悔自己当初准备的贺礼不够重! 眼前是多好的机会,攀上姜威就等于攀上了太子,可这样好的机会,竟然从他们手上溜走了! 西院,姜寒烟也收到了太子来的消息。 吴霜凑到她耳边:“大小姐,芙玉一个人可够用,要不我把芙蓉也给大小姐使唤?” “不用。” 姜寒烟摇头:“我应该很快就会被叫走,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跟着我不合适。”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嬷嬷穿过垂花门,径直停在她跟前道:“大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竹风园。” 来了。 姜寒烟朝着吴霜点点头:“客人就交给姨娘来招待了,先走一步。” 竹风园。 园子的大门敞开,微风拂过时,可以听见竹叶沙沙的声响,使踏进这里的人泄去一身燥意,心生平静。 姜寒烟踏进园子的堂屋,看见姜威早早侯在这里,意外道:“爹不去招待客人吗?” 姜威拍拍手边准备好的宣旨,眼中闪过一丝迫不及待:“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对了,太子殿下登门拜访,不光是为了给我贺寿,还听说你的书法大有长进,特地来指点一番,给你准备好了纸笔,你在这好好写几副字,一会儿太子殿下要看!” “好好写,别给你爹我丢脸!” 说着,他丝毫没给姜寒烟拒绝的机会,转身出了堂屋,“嘭!”的一声把门关个严实! “爹!爹!” 姜寒烟冷着脸冲到门边,伸手拍打着两扇门:“放我出去,我不写!” “不写也得写!” 听到声音的姜威在门外喊着,嘴角勾起一丝猖狂的笑,把门彻底锁死之后转身就走,小人得志的哼起歌来。 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姜寒烟转身,环顾屋里的情况。 姜威显然早有准备,屋里任何一扇窗都是从外头锁起来的,密不透风,待久了有些发闷。 找了半天,最后姜寒烟才在盖着桌帘的案几底下发现燃烧的勾魂香。 “果然在这。” 姜寒烟冷嗤一声,刚要在椅子上坐下,忽然传来一声“咔哒——” 堂屋西侧的窗子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透进来的光线照的透亮,浮尘在空中飞扬。 顶着周六皮相的越辞把头从窗外探进来:“大小姐,可需要帮忙?” “死骗子!” 你还敢来? 姜寒烟磨着牙,从腰带里掏出一颗早就准备好的醒神丸,一口咽进了肚子里。 “不劳费心,我自有办法。” 她不爽的瞥了眼周六的脸,皮笑肉不笑道:“趁我今天没空,你最好赶紧滚,再让我看见你顶着周六的脸在府里闲逛,我药死你!” 上次为了解决周六忽然消失,她可花了不少银子,收买了不少下人。 现在周六忽然出现,被人看见了,她还得找理由圆谎。 能圆谎还算好的,要是让姜威发觉不对劲,派人查的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到镇关图也是被她拿走的,她就彻底完了。 越辞无奈失笑,真要说起骗子,明明是这邪门丫头借镇关图勒索他一笔巨款。 不过想着,邪门丫头救了自己一命,他也不在计较,干脆钻进屋里,把窗关上。 “大小姐放心,没人知晓我进了侯府,不过我提醒一句,麻烦的不是勾魂香,是太子身边多了个懂药理,功夫还了得的护卫,这护卫奉命跟着太子,寸步不离。” 余家还真是把这个侄子护进了骨子里,上次明月楼抓钦犯一事之后,余家就把太子身边的护卫换了个遍。 他早就知道消息,但不打算写纸条告诉邪门丫头。 没办法,邪门丫头图钱,可他穷…… 为了让邪门丫头给自己治病,他只能当个小人,让这丫头承自己的恩。 “寸步不离?” 姜寒烟眼角一抽:“那太子洗澡出恭,跟女人酱酱酿酿,这护卫也寸步不离吗?” 什么变态…… 越辞一顿,干笑了两声开口:“算是。” 姜寒烟心一沉,如果越辞说的话是真的,那芙玉就用不上了。 失策啊,光想着提防姜威,忘了盛熤这个色痞了! 不过她眼珠子一转,凝视着身前人的眼:“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 第103章 没多少年可活了 “话不能这么说。” 越辞移开视线,邪门丫头的眼神有种超越年龄的警醒,在这样的眼神之下,他总觉得自己的私心无所遁形。 “大小姐不是早就收到我的纸条了么,我自然是来帮你的。”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除非自己去抢。 姜寒烟一直知道此道理:“我这儿可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我才不信你会帮我。” 越辞哑然失笑,心想,邪门丫头还真谨慎。 “大小姐如何知道没有?” 话音一落,他就见身旁的姜寒烟脸色一变,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心里一个咯噔,这邪门丫头还会读心术不成,这么快就猜出他的目的了? “你果然图我一身医术,阴险狡诈的小人,呸!” 姜寒烟心想,越辞脸上的笑怪不得如此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她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小张郎中跟她讨药方可不就是这么笑的? 好啊,死骗子又来骗她看诊了! 镇关图这么重要的东西,越辞都是使诈骗回去的,这种小人,给他看诊能有什么好处。 姜寒烟潜意识觉得这病不能看。 越辞嘴里泛苦,心中有种无力感,自己为何每次都拿这邪门丫头没办法? 他轻咳两声:“大小姐可是医者,医者仁心,我知道你是不忍心见我等死的,这样吧,你先探过我的脉象再做决定,如何?” 因为无奈,他的声音是一种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轻柔。 姜寒烟上下打量越辞,他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什么? “上次你虽然骗了我,好歹也给了我一笔报酬,我知道你是知恩图报的人,这样吧,你先帮我杀了姜威,我再给你诊脉,如何?” 两人四目相对,似乎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 最终,越辞败下阵来,掏出一个巴掌长的盒子:“我也不是白让大小姐为我看病。” 姜寒烟歪嘴一笑,这不,硬抠还是能抠出点好东西来的。 她接过盒子打开,瞬间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只见两颗珍珠那么大的褐色药丸,安静的躺在里面。 药香很纯,姜寒烟却闻不出是什么草药的药香,她随手拿起一颗凑近闻了闻,仍是闻不出个所以然。 她望向越辞,只微微抬眸,露出个细碎绒毛的额头,优越的眉宇如同名匠精雕细刻的刀下仙。 越辞一个失神,微抬下巴,示意她随意。 得到允许,姜寒烟这才用指尖搓了点药丸的粉末,粉色的舌尖轻舔过指尖。 千年人参,青苩花,含笑……都是珍贵的药材,甚至有几味尝不出的草药。 确实都是好东西,解百毒,醒神智,延年益寿的好东西! 姜寒烟放下药丸,盖上盖子:“你不是有解百毒的药了么,还找我看病做什么?” “看来,你知道我中的是毒。” 越辞伸出手,白皙得可以清晰看见血管的手腕,摆在姜寒烟手边:“大小姐若是可以诊出我中的是何毒,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姜寒烟把东西往笼袖里一揣,果断伸出手放在越辞腕上。 这不是废话,第一次给越辞治病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人中了毒,中了什么毒还有待商酌,可她隐隐有了猜测。 越辞也不拦她,反正这东西他收着也没用。 然而不出三秒,姜寒烟就收回了手,把盒子还回去:“你……” 她欲言又止,最后挥挥手:“你回去吃些好的。” 反正多少年可活了。 见了鬼了真是,上次为这人诊脉也没这么严重啊,这才过去多久了,还能蹦跶一阵子的身体怎么……空成这样? 就是空。 越辞中的毒,好似给他的身体开了个洞,这洞长不好,无论他补什么东西,补多少,这些吃进去的东西都从洞里泄出去,而且不止补的时候泄,越辞停下补洞,身体也在泄,久而久之,他的肉身就亏空了。 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姜寒烟于心不忍。 越辞中了此毒不影响神智,也就是说,他会在自己最风华正茂,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亲眼见证,亲身体会自己肉身一点点衰败腐朽的过程,最后清晰的感受死亡正在来临,却无能为力。 而且他死去的时候,恐怕才三十一二…… 看着还回来的盒子,越辞脸上闪过一道悲戚,然后耳朵一动。 “有脚步声,太子要来了。” 姜寒烟身形一顿:“那你还不快走?” “真不要我帮忙?” “你走!” 姜寒烟闭上眼,赶鸡赶鸭一样挥挥手,别帮了,她真怕这副空壳一样的身体倒在姜家! 越辞只好把盒子收起,纵身一跃,就上了房梁。 等姜寒烟再次睁开眼,屋里就只剩下自己了。 她把桌上的纸揉皱,笔一扔,又把身上整齐的衣裳扯松一些,趴在桌上紧闭双眼。 只听三道脚步声停在了门外,传来姜威巴结讨好的声音。 “太子殿下且在此等候,下官先进去看看。” 说着,只听一道铁锁相撞的声音,“吱呀”一声,紧闭的门打开了。 姜威开门就屏住呼吸,只见姜寒烟安然无恙的倒在桌上,脸颊上浮现异样的潮红,他顿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这还没完,他熄灭了案几下燃烧的勾魂香,收拾好地上的纸笔,这才转身出门。 “太子殿下,小女听闻殿下要来,特地写了几副字请殿下鉴赏,小女就在屋里,太子殿下请!” “哦?” 盛熤眸光一动,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姜大小姐诚心相邀,那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他抬脚,手停在房门前,跟在他身后身材魁梧的护卫也抬脚。 盛熤忽然有些愠怒,余家找来的护卫如此没有眼力见么?也打算进来看着? 他转过身,拧眉,瞪着护卫:“你侯在院子外,不许进来!” 护卫顿住脚步,低眉道:“太子殿下,属下是为了您的安危。” 究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还是为了更好的监视自己? 盛熤冷下脸:“孤说过的话从不重复,滚去院子外侯着!” 侍卫张了张嘴,无奈道:“是。” 亲眼看着侍卫站去了院子外,盛熤仍然不放心,又望向姜威:“你也去院子外头侯着,盯着他,孤不喊,你们谁也别进来。” 姜威茫然点头:“是,是。” 第104章 支走护卫,骗进来敲晕 盛熤推门而入,就见容色惊人的女孩侧坐着倒在桌上。 屋外灿烈的光线透过纸糊的窗,毫不吝啬的打在女孩身上,她迎着光,鬓边细碎的绒毛被光照的透明,尚未脱去稚气的脸上浮起红晕,仿佛挂在枝头,让人忍不住采劼的蜜桃。 盛熤视线逐渐滚烫,眼神在姜寒烟粉嫩的耳廓和雪白的脖颈上留恋。 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屋里传来一声得逞的轻笑。 他放下手上的扇子,把姜寒烟打横抱起,朝着内室走去。 房梁上藏着的越辞眼眸生冷,他的指尖紧握成爪,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抓破了房梁上的木材也不自知。 滔天的恨意如烈火焚烧着五脏六腑,压不住的杀意似是叫嚣,暴怒几欲撕裂灵魂,从眼眶或者口中喷薄而出! 越家近百条人命,要用余家人的血来偿! 别跟他讲什么是上一辈人的罪过,别牵涉下一代,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利不及家人。 凭什么余家人的后代踩着越家人的血肉而登上高位,享受了荣华富贵,只是因为过去的罪孽于自己无关,就可以毫无愧疚的继续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 越辞紧紧闭上眼,压下胸中翻涌的血气,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在睁开眼,就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他一惊,一个倒挂金钩朝着内室望去—— 只见姜寒烟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而盛熤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邪门丫头出手这么快? 越辞从房梁上翻下来,飞快蹲在盛熤身前探一探他的脉搏,还活着……好失望。 克制住想把人掐死的冲动,他站起身:“把他药晕了,你也出不去,等时间差不多,你爹估计就会喊人了,到时候你还是要委身于太子。” 姜寒烟踢踢地上的盛熤,眼里百般嫌弃。 “玩不起的东西,出来私会还带侍卫!” 本来还想把姜威骗进来迷晕,再把两人扒光丢在床上,以牙还牙,报复姜威,顺便恶心一下色痞太子。 而这下好了,计划卡在关键这一步。 她不服气的磨了磨牙,走向之前越辞打开的窗边,借着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竹风园的院门是石砌的月亮门,距离堂屋的门不过三五米,姜威和侍卫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月亮门前的树荫下。 姜寒烟掏出荷包里早就准备好的迷药弹,点燃了丢出去,路过的牛都可迷晕。 见到这,越辞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你打算把他们都迷晕?” 这也不是不行,却完全是下下策! 姜寒烟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撼动不了身边的男人,只得没好气道:“我的事你少管!” 干就完了! 大不了不在上京活了。 越辞一把抽走她手里的迷药:“瞧我的。” 说着,他走向门边,抬手敲敲门板,发出沉重的敲击声。 门外,听了声响的护卫和姜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上前。 护卫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在姜寒烟惊悚的眼神里,越辞摸了摸嗓子,轻咳两声:“你,去把马车上的备用衣裳给孤取来。” 他早把盛熤的生活习惯调查了个底朝天,无论是语气还是语调,都不会出错。 姜寒烟眼眸瞪得更大了,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男人,越辞是如何做出顶着周六的脸,发出盛熤的声音? 她咽了口口水,回头见盛熤还好好的躺在地上,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护卫又道:“殿下可是弄脏了衣裳,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可需要属下进去解决?” 门里的越辞加重了语气:“让你去就去,孤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护卫一听,只能低头哈腰:“属下去去就来。” 人走远的脚步声传来,姜威借机讨好:“太子殿下,下官还在门外侯着,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敲门就好。” 越辞刚要开口称不用,就见猫在一旁的姜寒烟伸手,一下一下的指着酒壶,然后仰头比了个喝酒的动作。 “呃……给孤拿些酒来。” 姜寒烟连连点头,伸出一个大拇哥。 虽然不明白她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可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喜悦,越辞知道自己做对了。 他再轻咳一声:“孤现在就要,动作要快。” 姜威在门外笑得猥琐,原来太子殿下还有这类喜好:“好嘞,殿下稍等!” 等脚步声走远,屋里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舒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 回廊上的芙玉不安的来回踱步,侯爷去了竹风园,为何这么久也不回来。 他不回来,自己还如何把大小姐提前准备好的酒让侯爷喝下去? 要不,自己去竹风园看看? 她迈出半步,不行不行,大小姐说了,侯爷谨慎得很,她这样做了,目的性太强,会被怀疑的。 芙玉收回脚步,或者去前院?起哄让客人找侯爷敬酒? 或许可行。 想着,芙玉转身,正欲朝前院走去,却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她心下一喜,这不是侯爷是谁? 姜威也远远的看见回廊上的婢女,加快脚步上前:“站住,手里端的是什么?” 芙玉低头道:“回侯爷,是前院客人要的酒。” “太好了!” 姜威从她手里接过盛着酒的木案:“这酒先给本侯,你重新为前院的客人准备一份。” “是。” 拿到了酒,他别提有多开心,笑得脸上的细纹都加深了。 芙玉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思量了一会儿,转身去西院跟姨娘回禀情况。 半刻钟的功夫,门里的越辞和姜寒烟一左一右的等着,果然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姜威敲响房门:“太子殿下,您要的酒来了。” 姜寒烟点头,越辞就用盛熤的声音道:“进来。” “那下官进来了。” 姜威推开门,毫无防备的踏进堂屋。 藏在门后的姜寒烟赶忙上手抓住木案! 姜威惊愕:“你没晕……” 越辞一记手刀劈在姜威后颈,“咚”的一声,地上又倒了一人。 抓住姜威两条瘫软无力的腿拖进去,两扇大开的门就“嘭!”一声关上! 第105章 太子在后院 前院。 “久闻靖安侯府的园林别有一番江南韵味,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我们敬姜大人一杯!” “敬姜大人……且慢。” 说话的人放下酒杯,左顾右盼:“怎么不见姜大人的身影?” 他的一声疑问,顿时引来了不少宾客的注意,客人们四处张望,还真没见姜大人的身影。 “刚才还在呢,这一眨眼的功夫,人怎么就没了?” “对了,太子殿下好像也不见了!” “太子殿下亲自登门贺寿,姜大人作为寿星当然要作陪,曾听说靖安侯府有一座书楼,保存了不少古籍经典,依我看,姜大人是跟太子去书楼了。” 听到这话,客人们纷纷点头:“有道理,说的有道理。” 有人心中不免遗憾,要是趁此次宴会跟太子殿下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有人胆子大,提议道:“说来,咱们当中可有谁见过靖安侯府的书楼?” “今日姜大人做东,自然有让宾客尽兴而归的道理,要不我们一块去,看看这神奇的书楼如何?” 区区书楼能有什么好看? 他们想见的,不过是太子殿下。 宾客心知肚明,却不彼此拆穿,眼神里反而跃跃欲试,如果只一个人这么想,他们或许会把心思藏起来。 可现在不一样,都讲法不责众,哪怕太子殿下和姜威在书楼里谈些什么私事,被他们这么多人打扰了,也不好追究他们这么多人的错不是? 而且,若是可借此机会知晓了太子跟姜大人谈的什么,岂不更好! 这人的提议,顿时一呼百应。 “好啊,我正好想开开眼界,看着书楼什么模样!” “就是就是,姜大人丢下咱们这么多客人,不罚他酒可说不过去。” “走走走!” 这么多客人一起行动,这么大的阵仗自然引来了府上的麻管家。 麻管家赶忙把客人拦住:“诸位客人这是要去哪儿?” 客人们七嘴八舌道:“去书楼看看,好开开眼界。” “姜大人离席许久未归,也不知抛下咱们干什么去了,这样可不好。” “可不是,该罚酒三杯。” 麻管家很快从客人的话里了解事情原委,原来客人们是觉得侯爷跟太子去了书楼。 他眼神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诸位贵人误会了,侯爷跟太子殿下不在书楼,是在后院,有一些要紧事处理,处理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客人们立即捕捉他话里的字眼。 “后院?” 后院不是女眷们待的地方么,太子殿下和侯爷就算谈事,也不该在后院谈? 好事的客人打破砂锅问到底:“敢问管家,是何等要紧事,今天可是姜大人的寿宴,能有什么事比过寿还要紧?” “这……” 麻管家脑中飞快转动,侯爷交代了,时机合适可以把大小姐拎出来讲,让客人们的心思往后院思考。 但侯爷现在还没有回来,他也拿不准所谓的时机是不是恰当。 他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客人,只得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大小姐最近对书法颇为感兴趣,也有所进步,想让太子殿下指点一二。” “诸位贵人也知道,此前侯爷对大小姐诸多亏欠,大小姐难得有一次念想,侯爷不忍心拒绝,如今太子殿下登门,侯爷就把太子请去后院的竹风园去了,冷落了各位贵人,还请贵人们见谅。” 听到这儿的客人们,脸色各异。 他们以为姜威要攀上太子的高枝了,却不想这何止是攀高枝,分明是结亲! 姜大小姐今年正好及笄,而太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指点书法恐怕是托辞,男女相看才是真正的目的。 就算太子正妃早就定下了,可听闻姜大小姐容貌倾城,再加之姜威三品的侯爷之位。 姜大小姐就算当不上右侧妃,也可当个良媞! 如今他们还能被姜威邀请,可日后姜威成了太子殿下的老丈人呢? 将来为姜威贺寿的,无不是跟太子,跟余家关系匪浅的权高位重的人,哪儿还有他们这些四五品官员的份? 娘的! 先是迎娶江南才女,又是封侯拜相,现在更是跟太子殿下结成了亲家! 咋啥好事都让姜威遇上了? 一个眼里透着精明的客人忽然道:“姜大小姐的生母可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才女,更听闻姜大小姐容貌出众,比其生母可是青出于蓝,就是不知大小姐在才学方面究竟如何,麻管家,咱们来都来了,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姜大小姐的字?” 麻管家恭维的笑着,心想事情都这样了,何不顺水推舟,把客人引到后院去呢? 不过,后院可是吴姨娘管着的地盘,后院还有养胎的陈姨娘,这么贸然前去恐怕不妥。 他开口道:“劳烦贵人们在此等候一二,奴才去后院知会一声。” 他话音刚落,前院的垂花门进来一个其貌不扬的护卫,那护卫手上还拿着一件华贵的外袍。 客人们一瞧,虽是其貌不扬,可他毕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贴身护卫,这护卫哪怕是歪瓜裂枣,他们也要深深把这张脸记进脑海里。 有客人壮着胆子把人拦住。 “这位大人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久仰久仰。” 那护卫冷着脸,只想快些回去,却不想他的存在,对于这些人而言就像一块大肥肉。 客人们把路围得水泄不通,笑道:“大人是要给殿下送衣裳?是殿下给姜大小姐指点书法时,把衣裳弄脏了吗?” 护卫一听,顿时脸色漆黑! 这些客人如何知晓殿下见了姜大小姐? 姜威不是讲好的保密么?竟然弄的人人尽皆知? 殿下选妃在即,太子妃,左右侧妃皆已有人选,余大人早就交代了,在太子殿下大婚之前,绝不让太子闹出跟女人之间的混账事,不然就扒了自己的皮! 护卫头皮一紧,一股无名的恐惧在心头漫开。 他咬了咬牙关,故作镇定:“闪开,耽误了太子的事,让你们好看!” 说罢,他硬生生撞开一条道,脚步匆忙的走向后院。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道,这次去竹风园,就是把太子打晕,也要把人带出来。 连一个护卫都能随意进出后院,客人的胆子更大了:“太子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咱们要不也跟上去看看?” “走,跟上去!” 第106章 他和他的“小美人” “走,跟上去瞧瞧。” 一个胆子大的客人提议道。 “这不好吧?那可是后院,咱们贸然前去,岂不是失礼?” 眼看护卫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视野里,那人有些气急:“什么无礼,你我皆是正人君子,自然是奔着品鉴书法而去,心中坦荡有何不能去?你若觉得失礼,莫非是心中不怀好意?” “何况,他一个侍卫都能随意进出后院,我们可是姜大人请来的贵客,为何就去不得?” 说着,他抬脚就走。 见到这,其余客人坐不住了,急匆匆跟上,生怕落下了见太子的机会。 贵客们一股脑的涌向后院,这么大的阵仗,想瞒都瞒不住。 消息传进西院的时候,请来的贵夫人们都变了脸色:“什么?老爷跟着去后院了?” “什么,我们老爷也在?” 贵夫人们面面厮觑,一脸菜色,恨不得马上赶过去把自家失礼的男人拉回来。 去别人家贺寿,结果自家男人撞别人家后院,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以后谁还敢邀请这样的人去家里做客?! 夫人们脸上带着歉意:“吴夫人,贫妇失礼了……” 她们在心里咬牙切齿,却心知肚明,自家男人此举无非是打心眼里看不上靠运气坐上靖安侯位置的姜威。 可就算瞧不起,也不能摆在明面上! 在姜威寿宴上,却强闯他家后院,这跟骑在姜威头上拉屎有什么区别? 日后,她们还如何在吴夫人面前抬得起头? 吴霜视线从芙玉身上飘过,见芙玉坚定的点头,顿时笑道:“说来也是侯爷离席太久,冷落了各位贵人才惹出的乱子,既然大人们都去了后院,那夫人们不妨也随我前去看看。” 听了这话的夫人们暗自松了口气。 去了也好,一块去至少她们还能提醒提醒家里的男人,省得在别人家里丢了脸面。 就这样,请来的宾客不约而同往后院走去。 西院离竹风园更近,女宾们甚至比赶来的护卫还快一步。 竹风园里传来的声音自然也被女宾们先一步听见。 “美人,小美人,可算让我抓住你了!” “撕拉!” 布帛撕裂的声音让各位夫人们齐刷刷变了脸色,不约而同的望向吴霜。 前来贺寿的时候,这道声音的主人就站在府门前迎客。 她们前脚刚听过,咋可能后脚就忘? 可园子里的声音远没有停止:“哈哈哈!小美人,快让我香一个!” 夫人们都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这调笑声意味着什么,有些幸灾乐祸的夫人顿时望向脸色惨白的吴夫人: “吴夫人,今日可是靖安侯的寿宴,他不去前院陪着客人,竟然在这……白日宣淫,你这平妻如何也不管管?” 吴霜谨记着姜寒烟的交代,故作苦涩:“夫人说的是什么话,你们认错了,这声音只是跟侯爷三分像而已,根本不是侯爷,定是下贱的奴才在里头放肆,这儿也无其他好逛的,你们先随我回去!” 现成的热闹就在眼前,夫人们咋可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有姓黄的夫人上前拦住吴霜:“什么认不认错,出现一个跟林梦月音容笑貌一模一样的县主也就罢了,难不成靖安侯府也能出现跟侯爷声音一模一样的人?” “再者,吴夫人呐,这也就算不是侯爷,是两个下贱的奴才在里头胡闹,你也得管管不是?” “知晓你是姨娘抬上来的平妻,这大事管不了也正常,要不这样,今天我们这些当家主母就替你管教管教府上的下人。” 说罢,她不由分说,快步走上前,推开了竹风园的门! “吱呀——” 门被推开的同时,护卫紧随其后的来了门前,他大惊:“放肆,谁让你们开的门!” 他想拦在门前,却架不住夫人们眼神更尖,一眼就见到了正对着门的姜寒烟。 “这不是……姜大小姐?” “姜大小姐为什么会在儿!” 屋里的人,不该是靖安侯和他的“小美人”吗? 姜大小姐? 护卫转头,见一个娇艳如花的女子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太好了,殿下未与姜大小姐乱来,他提着的心刚要落下…… “唔~滚开!” 内室里忽然传出另一道男人低沉的呻吟! 推开门的黄夫人瞳孔一颤,为什么是男人的声音? 难道?跟靖安侯白日宣淫的“小美人”……是男人! 不熟悉这声音的夫人们只是错愕,熟悉声音的护卫却是眼前一黑! 护卫转身钻进屋里。 ‘嘭!’一声,把门关上:“谁也不许进来!” “大小姐还在里面!” 吴霜大喊着,急忙把门推开,其他夫人们见状,也挤进屋里,就见护卫撩起珠帘,如同木头一样定在原地。 内室的床榻上,姜威赤裸着上身,压在脱得精光的男人身上,蠕动着身躯,嘴里喊着调情的话。 “小美人,你拒绝什么?刚才不是你求着本侯上来吗?” 被压在身下的盛熤,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他眼神涣散,却仍有些意识:“滚,滚开!” 姜威狞笑着,一口亲在身下人的脸上:“滚开?小美人,你知道为了今天,我可等了多久么,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身上,哈哈哈!” 吴霜和夫人们对视一眼,呆若木鸡,被眼前见到一幕震惊的不知所措。 远处传来男宾的声音,吴霜倒抽一口寒气,转身把夫人们推出门外,死死拦在门前,甚至喊来了府上的护院…… 最终,亲眼看见这场混乱的只有寥寥几人。 是夜。 参加寿宴的客人们,皆是脸色僵硬的从靖安侯府离开。 等人都走散了,早就侯在靖安侯府外的御医和余家人从后门鱼贯而入,全身都带着一股森冷的气息。 见到这一幕,越辞隐入昏暗的角落,唇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邪门丫头的手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靖安侯府,早就清醒过来的姜威被捆得严严实实,趴在包裹着披风里的盛熤脚下! 根本不知自己干了何事的姜威脸色惨白,嘴里涌起血腥。 “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 第107章 阉了他! 站在盛熤身边的护卫狠狠抬脚。 “你还敢求饶!” 他是又气又害怕,殿下确实未惹出男女间的混账事,可眼下这……他的皮是保不住了! “贱人,凭你也敢肖想太子殿下?” 都怪这该死的姜威! 踹这一脚,护卫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姜威被踹翻在地,腹部一阵剧痛,喉间顿时涌起一阵腥甜! “咳咳!” 他呕出一口鲜血,艰难的爬起来大喊:“是姜寒烟,这一切都是姜寒烟搞的鬼,完全不关下官的事,还请太子殿下明鉴啊!” 一股莫大的恐惧在姜威心头漫开,随后是火烧火燎的恨意! 他还是低估了姜寒烟,妖女! 姜寒烟一定是个妖女! 他明明记得,自己端着酒进去之后就见到了姜寒烟的脸,姜寒烟根本没被勾魂香迷晕! 只是在此之后,他就被打晕了,再次恢复意识,他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醒来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裤子…… 而泼醒他的人,是一副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的太子殿下。 肖想太子? 他怎么可能肖想太子,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了姜威的声音,盛熤胃里就一阵翻涌! 压下恶心,他裹紧身上的披风,眼里闪过一道杀意:“明鉴是吗?那孤就给你明鉴,御医!” 御医王福林上前:“回太子殿下,老臣在姜大人送来的酒里验出了迷情药,在殿下和姜大人的身体里同样验出了迷情药,其中还有勾魂香的痕迹,老臣还去屋子里检查过,确实找到了燃烧殆尽的勾魂香灰。” 一旁的护卫也道:“你的管家已经招了,这勾魂香就是你亲自买来的东西,姜威,你还想怎么抵赖?” “姜威,酒是你端来的,你还想怎么明鉴!” 盛熤闭上眼,多瞧一眼姜威都觉得恶心! 以往和姜威相处的每一处细节,如今回想起来都变成了恶心的噩梦! 酒确实是自己端来的! 可酒不是太子殿下要喝的么?原本的计划里,他根本没有准备酒水! 姜威大喊:“殿下,下官并不知酒有问题,是有人陷害,是姜寒烟,她懂得药理,一定是她下药陷害的下官和殿下,请殿下您严查姜寒烟!” “掌嘴!” 盛熤怒喝:“你还有脸提姜寒烟!姜寒烟早就因为吸入过量勾魂香昏迷不醒!” “你准备勾魂香的时候,掌柜难道没告诉过你,过量的勾魂香可以要人性命吗?” “还敢狡辩,我见你是想来个死无对证!” “这……这不可能!” 姜威脑子‘嗡’一声炸开:“苦肉计,这是姜寒烟设计的苦肉计,下官烧勾魂香时,明明只烧了一半,这怎么可能过量?” 护卫把他从地上拎起:“那我问你,剩下的一半在哪里?” “荷包!” 护卫眼里的光实在太凶狠,姜威下意识的移开视线。 却不想,他的举动落在护卫眼里却成了心虚,护卫大手一挥,余家的下人就把竹风园找来的衣裳带了上来,其中就有一个荷包。 护卫扯出荷包,抖开来,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 “丁零当啷!” 碎银子,玉扳指,一包药粉,几张叠得方正的纸掉落在地。 护卫冷哼一声:“你自己瞧,勾魂香在何处?” 王福林定睛一瞧,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药包,打开来一看,大惊道:“回殿下,这就是酒中验出来的迷情药粉!” 盛熤几欲作呕:“姜威,这下。你还如何解释!” 姜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茫然又恐惧的摇头:“不!这不是下官的东西!” 可就在此时,护卫又捡起了地上的纸,他拆开一看,下秒眼神一变‘哗啦’的把纸揉成一团,大喝一声:“贱人,我挖了你的眼!” 盛熤的视线顿时凝在揉皱的纸上:“纸上是什么?” 护卫脸色难看,吞吞吐吐:“此等污秽,还是别污了殿下的眼……” 他越是遮掩,盛熤越是抓心挠肺:“打开!” “不可!” 护卫把纸揉得更皱。 “打开!”盛熤拍桌:“孤的话要讲几遍?” 听了这熟悉的警告,本来还想问太子为什么忽然让姜威拿酒的护卫,绝望闭上眼,视死如归一般,摊开揉皱的纸。 满是褶皱的纸上,是几根线条勾勒出来的赤裸人像,而人像的模样,像极了座位上的盛熤! 见到这,盛熤浑身的血气翻涌,眼眶气得通红:“阉了他,给孤阉了他!” 听到这的姜威身躯一寒,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 “不要!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可此时的盛熤似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他抄起桌上的茶杯,猛的朝姜威砸去,胸膛起伏,大喊道: “给孤阉了他!” 护卫眼眸一冷,二话不说抽出匕首,匕首在火光下一闪,死死的扎进了姜威的下身! “啊——” 凄厉的惨叫声惊得四周的鸟兽四散。 …… 很快,太子带着满身的寒气离开靖安侯府,带来的一众人也跟着离开。 吴霜这才颤颤巍巍的起来,因为跪的太久,她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 还好芙蓉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姨娘,太子殿下走了。” 吴霜扯出一丝惨白的笑,扭头望着庭院中间血流成河的人:“是啊,太子殿下走了……” 姜威啊姜威,你也有今天! 她指挥下人们把血肉模糊的姜威抬进屋里,请府医,开库房拿出吊命的人参,交代芙玉照顾好大小姐。 偌大的靖安侯府乱中有序,望着往来的下人,吴霜终于吐出心中一口憋了半辈子的气。 今天这场寿宴,只怕是姜威最后一次宴会。 她隐忍了半生,终于在最后一次宴会里扬眉吐气了一回! 从今以后,没了根的姜威除了自己和陈姨娘,还有谁愿意正眼瞧他? 可今天这一出戏,又能怪谁? 要怪,就怪勾魂香是姜威自己买的,有卖勾魂香的掌柜作证,姜威此次就是死局,就是当今的圣上来了,他也别想在局里活下来! 此次得罪了太子,太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她要好好盘算,自己应该如何才能不被姜威牵连。 这时,她才开始庆幸,庆幸自己只是口头上的姜威平妻,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姨娘,想来太子的人也不至于对她赶尽杀绝。 留了一条命在,比其他都强。 第108章 小瓷瓶里的药 越辞在各个屋檐之上穿梭,轻盈的身形如同一只飞鸟。 偶尔短暂停留,也是为了确认身上的小瓷瓶还在不在。 瓷瓶子里的药并不是自己的救命药,相反,这药是用来救昏迷不醒的邪门丫头。 “啪嗒”一声,他落在自己的庸宁王府内,推开房门猛灌了一杯冷茶,他依旧未能从方才的震惊中醒过神来。 …… 两个时辰之前。 越辞把姜威拖进屋里,如释重负的拍了拍手问道:“弄进来了,然后呢?” 姜寒烟没回答他,而是撸起袖子,娴熟的扒开姜威的嘴,拿起酒壶就往人嘴里灌,灌满之后捂住他的嘴,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只见姜威喉结一滚,“咕咚”一声,酒就这么被昏迷的姜威咽了下去。 一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邪门丫头没少这么干过? 姜寒烟下巴一抬:“搭把手。” 而后,两人就把姜威也抬往了床上。 壶里还剩点酒,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姜寒烟把这酒灌进了盛熤肚子里,还开始上手扒两人的衣服。 越辞眼角一抽,急忙抓住她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扒衣服啊!” 姜寒烟一把将他的手挥开,继续道:“你也别站着,过来帮忙。” 邪门丫头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越辞语重心长道:“你爹是活该,可你要是这么做了,太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而且,太子有背后的余家,以他们睚眦必报,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性子,今天的事一旦发生,别说姜威,就是整个姜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就如他的护国将军府越家一样。 “我知道。” 姜寒烟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写满了认真:“你要是怕被牵连,现在就走,剩下的我自己来,何况我本就没打算让姜家好过。” 姜家凭什么好过? 姜威脚下踩的,手里花的,哪样不是原身娘云氏留下来的东西? 凡是姜威有一点点良心,她都可以瞧在仅有的血缘关系上,不计较他以往对原身造成伤害的视而不见。 今天走至这一步,完全是姜威自找的。 而且姜寒烟相信,从宗祠审讯开始,姜威就对她起杀心了,如果不是因为太子还喜欢她的脸,姜威早就把她药成哑巴或者傻子了! 就像姜威对待玉姨娘一样。 她如此果决的话,让越辞喉间一阵堵塞,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良久,他推开姜寒烟:“你一个姑娘家什么都干,也不怕长针眼,让我来。” 说着,他飞快扒下姜威的上衣,丢在地上。 姜寒烟正好看见被他丢在地上的姜威荷包,顿时灵机一动,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迷情药粉包塞进里头。 荷包里还有半截勾魂香,越辞见了提醒道:“这东西,烧多了能要人的命。” “真的?” 姜寒烟好奇的闻了闻,下一秒就皱起了鼻子,好看的脸皱成苦瓜。 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勾魂香除了助兴外,完全就是毒药! 她这才意识,自己身处的大魏虽然富庶,文化繁荣,可医疗水平却并不匹配当前的社会现状。 随便一场风寒,都有可能要人性命,更别说一些疑难杂症。 前世的她,所学是五千年积累之下,拥有完整体系的古医学。 各种疾病的案例,治疗方法都被前人记录成册,她所学过的知识,足以让她在大魏扬名立万。 这也是为什么她随手一个药方,就能让小张郎中这般戴恩戴德的根本原因。 也就好比,上辈子七百考不了清华,这辈子二百五当全国状元的差距! “不管了,烧了!” 说罢,她就朝着桌底下的香炉走去。 越辞瞪大了眼,赶忙把人拦住:“你疯了?这半截香烧不死太子,烧死的是你!” “没错,烧死的就是我!” 赵丹姝来信的时候讲了,她要的户籍文书都准备好了,就等一个假死的机会! 这不,机会已经来了。 越辞从她的眼里瞧出一丝逃出生天的喜悦,一时错愕,忽然瞧不透这邪门丫头脑子里的想法是啥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鬼使神差的问。 未曾想,姜寒烟毫不犹豫的答:“那当然是换个身份活,如同林梦月一般!” 林梦月……谁? 越辞摇摇头:“你是想金蝉脱壳?” “就是此意思。” 点燃了勾魂香的姜寒烟,再拿出曼陀罗香和银针,朝着扒光了上半身的盛熤走去。 完成一场让姜威无解的死局,还差一场让盛熤承认自己使唤姜威拿酒来的催眠。 姜寒烟忙着的时候,越辞也没闲着。 据他所知,盛熤年幼时亲眼目睹伺候自己的太监,私藏自己穿过的亵裤之后,就非常厌恶这类龌龊的事情。 正好屋里有纸笔,越辞玩味一笑,提笔画了幅简洁的画,塞进姜威荷包。 于是,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离开竹风园之前,邪门丫头交给他一个小瓷瓶…… 收回思绪的越辞,拔开瓷瓶塞子,借着烛光瞧见里面放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白色药丸,药味轻淡。 他沉思了片刻,喊来青靡。 “你可瞧得出,这药是什么?” 青靡是青字辈狼卫里唯一的女孩,她收集谍报,追踪刺杀的功夫并不出众,可在药理医术方面,她称第二,狼卫之中无人可敢称第一。 一只算不上白嫩的手,接过小瓷瓶:“且让奴婢看看。” 烛火照耀青靡的脸,她长着一张无害的圆脸,有些肉肉的脸上带着稚气,再加之身量娇小的缘故,她仿佛是还未及笄的女孩。 可实际上,她如今已经十七岁了,身量娇小是因为小时候过得不好。 如今年纪渐长,如孩童般无害的脸反而让她在追踪刺杀这项任务上如虎添翼。 瞧着白色药丸躺在掌心,青靡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这药丸是什么东西? 她闻过药香,竟然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沉思片刻,依旧毫无头绪,青靡摇头:“恕奴婢无能,瞧不出此药有何成份,是何效用,不过若是让奴婢多研究两天,奴婢或可给王爷答案了。” 她话音刚落,手上的药丸就被越辞夺去,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 “瞧不出就罢了。” 第109章 你被骗了 越辞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令青靡不由好奇。 “王爷,这药是您的救命药?” “不是。” 越辞心不在焉的答,又问道:“青锋人呢,叫他来一趟。” 青靡眼眸一闪。 青锋这家伙就是不靠谱,才半年没见王爷,王爷的身体就亏空成这样,也不知青锋是如何伺候的? 她垂下眼眸道:“青锋还在刑部衙门,一时半会回不来,王爷有要紧事,交代奴婢也是一样的。” 青靡行事确实比青锋稳重一些。 越辞也未纠结,思量道:“那就有劳你去盯着靖安侯府,如果有余家的人暗中监视,第一时间来禀报我。” “对了,靖安侯府的大小姐,她何时下葬,打听清楚之后,必定告诉我一声。” “是。” 王爷何时起有打听人丧事的爱好了? 青靡不解,却也没多问,转身离开了屋子。 屋外,夜色静谧,带着冷意的月辉毫不吝啬洒在上京每一处角落,树影斑驳,灯火阑珊。 庸宁王府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二殿下,别来无恙。” 越辞刚沐浴,垂在脑后的发丝还带着丝丝水汽,昏黄的烛火柔和了他的锋芒,让他一双狭长的眼里不再遍布寒霜,而是涟漪着华光。 二皇子看了一眼,连忙移开视线,心中暗叹道,若是越辞生在别人家,这年纪想找他议亲的人家,恐怕得从庸宁王府排往城门口。 “行了,咱们之间废话少讲,你要的线索我已经打听了,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么?” 越辞粲然一笑,他这一笑,屋里的烛火都莫名亮了三分。 “二殿下尽管放心,你要的东西并未长脚,不会跑,殿下先说说吧?” 二皇子撩起袍子坐下:“你想知晓的人,我查了,她原名是宁兰香,巧了,你外祖母也姓宁,你要找的这位姑姑,该不会是你的亲戚吧?” 他也明白,跟越辞扯上关系并不好,可人心总是好奇的。 尤其是翻了宫里的档案,得知了这么多年来,提拔过兰香姑姑的人都因为各种原因获罪处死,或者驱赶出宫。 他的好奇心更加按捺不住了。 这兰香姑姑,她究竟是什么人,跟越辞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到底是死了还是…… 越辞点头承认下来:“远亲,你打听清楚姑姑亲人的下落了?” “那是自然!” 二皇子期待的望着越辞,眼里闪过迫不及待:“母妃也说了,姑姑的亲人在梅州老家!” 说完,他搓搓手,《造物》上半部总算可以落入了自己手上! 谁知听到这儿,越辞睫羽一颤,声色沉了几分:“你被令妃骗了,梅州老家只是一个幌子。” 他去过梅州,宁兰香唯一的弟弟早就隐姓埋名离开了当地,梅州能查的消息,也只有五年以前的旧事,丝毫查不出新的线索。 “不可能!” 二皇子‘噌’的一声站起:“母妃怎么可能骗我,你竟然敢耍赖?” 他脸色大变。 而越辞却岿然不动。 “倒是低估了令妃娘娘的头脑。” 越辞低声道,嘴角勾起的笑带着苦涩,或者说,他低估了余家人雷霆的手段。 十年过去,提起越家的灭门惨案,还是那么让人畏惧啊…… 就连令妃娘娘对这件往事的细枝末节都如此在意,甚至连自己的儿子提起,都下意识的提防! 他收起情绪,对着二皇子道:“殿下放心,讲好的上半部《造物》,本王还不至于失了信。” 就算在二皇子处一无所获,他也会把《造物》送给二皇子。 往高尚了讲,《造物》送到了二皇子手上,才不至于埋没它本身的价值。 当然也有私心,越辞确实想拉拢二皇子。 “真给我?” 见越辞如此爽快,二皇子反而不敢要了:“好啊,庸宁王,你打的主意根本就不是宁兰香姑姑,而是本皇子吧?” 越辞浅笑一声,刚要开口,就见老黄远远走来。 老黄眼里带着焦急:“王爷,工部尚书李大人求见。” 听到这,二皇子先变了脸色。 工部尚书李寅光,他岳丈…… 可好端端的,他岳丈来这里做什么? 难不成,也是为了《造物》! 二皇子望着越辞,咬了咬牙:“好啊,你还暗中收买了本皇子的岳父,你真是好手段!” 越辞摸着虎口上的茧子,似笑非笑:“二殿下说笑了,本王要是能收买李大人,也就不会找上殿下了,而且,只怕李大人是来找殿下。” “找本皇子?这儿可是你的庸宁王府!” 二皇子刚要嘲笑越辞,脑中精光一闪而过,他笑容一僵。 未等老黄去请人,李寅光就自己进来了。 “哈哈,庸宁王还真是聪慧,没见着下官就已经猜出了下官的意图。” 李寅光四十有五的年纪,声音却似三十而立的年纪一般浑厚清亮,隔着九曲回廊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来了。 “老黄,上茶。” 越辞好整以暇的换了坐姿,悠悠望向回廊。 二皇子却面如土色,如同做坏事被抓住的孩童一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见李寅光踏过门槛,行了官场的见礼:“这么晚了,小婿还在叨扰王爷,下官教导不力,还望王爷见谅,时候也不早了,下官这就把小婿带走,王爷告辞。” 紧接着,他不由分说的望向二皇子,身躯一侧:“二殿下,该走了。” 他老而精明的眼里闪过一道暗光,让二皇子不由得想起皇家学院里满口之乎者也的苛刻夫子。 二皇子扯出一个干笑:“本皇子……李大人为何突然造访庸宁王府?” 他惴惴不安,难不成真如越辞所说,母妃骗了他? 否则也就解释不通,他岳丈为何会出现在这了? 下一秒,他就验证了自己的答案。 李寅光笑意不达眼底:“自然是令妃娘娘有令,二殿下快请。” 说完,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庸宁王如此关照二殿下,令妃娘娘得知之后甚是感激,特意写了一封信慰问王爷。 娘娘还讲,若是庸宁王日后得闲,娘娘也可亲自来见一见王爷。” 越辞抬手示意老黄,开口道:“承蒙娘娘抬爱。” “那下官告辞。” 李寅光拍拍二皇子的肩,二皇子顿时老实了,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庸宁王府。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越辞笑笑,工部是李寅光的一言堂,难怪二皇子这么老实。 第110章 赶紧为圣上生个孙子孙女 如今的工部,半数官员不是姓李,就是李家的拥趸。 二皇子文不成武不就,唯一一处特长便是手巧,令妃为了这个孩子可谓是殚精竭虑,甚至拉下脸跟从前看不惯的李家结亲。 李寅光的长女就是如今的二皇子妃,结为亲家之后,李寅光的利益自然跟二皇子息息相关。 好在李寅光有本事,能把二皇子拿捏在手里,还从不被疼爱儿子的令妃责备。 可见此人圆滑世故,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他从不忧心令妃说服李家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从盛乾登基的那一天起,李家就是坚定的中立党,从始至终都没站在余家那边。 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如果哪一天李家开始投靠余家,那这一天就是李家衰败的开始。 在这场博弈里从来没用中立,只要不站在余家那边,那就是站在余家的对立面。 越辞抖开信纸,一行一行读过上面的内容,眸底的光越发幽深。 …… 马车上,坐在李寅光身侧的二皇子如坐针毡,捏着扇子的手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干笑一声:“岳父大人来得正好,三娘昨天还说想您了,您看要不今晚去小婿的皇子府上一叙?” 三娘,二皇子妃的小名。 李寅光对谁都冷着张脸,唯独提到这个女儿才会露出一丝笑意。 “可撑不起二皇子一句岳父大人。” 李寅光恨铁不成钢的撇了二皇子一眼,嘴里嫌弃,眼神里却没有丝毫不喜,他加重语气道:“说过多少次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庸宁王就是一块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的砖,你要是不想被砸死,就给我离他远远的!” 二皇子不满的撇撇嘴:“我知道,我不是没跟他深交?” 说着,他眼底升起希冀:“您不知道,他手里有《造物》全本,您看啊,这一代名匠李独臂姓李,咱们也姓李,这岂不是缘分?” “要是咱们把《造物》拿到手……” “少来这套!” 李寅光打断他的话,又气又无奈:“就是李独臂在庸宁王手上你也别想!” “你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赶紧跟三娘给圣上生个孙子或是孙女,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造物》现世了又能怎样,大魏已经不是那个三百年前那个靠着奇淫技巧就能平定天下的朝代了! 自古以来打天下容易,守江山难! 大魏如今就是这个情况,就算他们工部可以再创《造物》里那些威力无比的杀器,也没有银子去大规模的生产这些杀器,更别说起兵征服西域,南蛮和北狄了。 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渡期。 大魏国库空虚,私底下卖官鬻爵,结党营私,官商勾结的乱象层出不穷。 国家富庶,那只是上京人看到的表象,从这些年裁撤官员的数量来看,李寅光隐约猜到,国库大概是入不敷出了。 不然二十几年前,先帝也不会允许盛乾纳一个商贾女子为妃。 国库苟延残喘了二十余年,如今也快到极限了。 在看陛下迟迟没有给皇子们封王定藩的打算,反而越过皇子们,先为一个未满一岁的皇长孙做打算,李寅光又隐隐猜测,陛下是哪一个儿子也没看上,只盼着孙辈里头出一个惊才绝艳的储君! 盛熤这个太子,怕是到死都是太子。 时间一长,几个皇子看透圣上的想法,一旦不争了,那着急的就是余家了。 李寅光想到这,换了副语重心长的表情:“行了!我知道你想要《造物》,可我也是匠人,我何尝不想?” “你放心,我会替你把这本书拿到手,可有些事你要明白,你是皇子,凭你的身份就不该接触越家的余孽,这件事交给李家才最合适,你只管好好当你的二皇子,听清楚了吗?” 二皇子眼中闪过狐疑:“岳丈大人此话当真?” 李寅光郑重道:“老臣何曾说过大话?” “好吧。” 得到承诺,二皇子点头:“那我以后不与庸宁王往来就是。” “那就好。” 李寅光松了口气,二皇子虽然没什么才能,但胜在听劝。 听得进去就还有希望,回去正好见见三娘,让他们夫妻二人加把劲,最好接着皇长孙之后,也生个男孩出来。 这样,他们李家才有更上一层楼的可能。 ……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送到了赵丹姝的手上。 大梦初醒不过一日,赵丹姝苍白的脸上有种怅然若失的隐痛,但这张隐痛的脸上,却有一双洗去尘埃的明亮眼眸。 送信来的是簟秋。 赵丹姝轻声问:“怎么哭丧着脸,你们大小姐出事了?” 她不是已经写信提醒姜寒烟提防林梦月了吗,她这么狡猾,不应该败给林梦月才是。 可为什么她的侍女还是愁眉苦脸,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 不问还好,一问簟秋眼眶顿时一红:“求赵小姐救救姜家,救救大小姐吧!” 她实在是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寿宴,最后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侯爷变成了……太监,至今昏迷不醒,大小姐又因为吸入过量勾魂香,府医说大小姐很有可能醒不过来了! 听完事情原委的赵丹姝脸色大变,手忙脚乱的拆开信件。 看完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姜威确实变成了废人,但姜寒烟自己留了一手,昏迷不醒只是假死脱身的假象而已。 信上说,吴霜很快就会变卖家产,遣散下人,姜寒烟的信里还包了几张银票,又特地标了几个名字,委托自己以赵家的名义买下这些下人。 除此之外,还有小药瓶。 把玩着小药瓶的赵丹姝哭笑不得,姜寒烟对自己的信任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居然敢把自己从假死状态下活下来的唯一一颗救命药给她。 难道姜寒烟就不怕自己对她心存怨恨,趁机让她从假死变成真死? 赵丹姝眼眸闪烁,最后对着簟秋说道:“放心吧,剩下的事交给赵家,你回去帮本小姐办一件事。” “赵小姐请讲。” “回去之后多跑几趟,把上京大小医馆里的郎中都请去给姜大小姐看病,勾魂香的事要说,也别忘了提一提柳阳县主污蔑你们大小姐的事。” 第111章 梦醒 “柳阳县主没有邀请,贸然登门不说,还污蔑你们大小姐害死林梦月,姜大小姐受如此委屈,你这个做下人的忍心?” 赵丹姝循循善诱,眼里多了几分琢磨不透的暗芒。 簟秋立刻明白:“赵小姐放心,奴婢明白了!” “好,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送走了簟秋,赵丹姝抱起一旁的手炉,明明是将要六月的天,她却觉得冷。 她清楚的知道,这是梦中,不,是上辈子死前溺进水里彻骨的冷。 手炉的温度滚烫,烫的她有些拿不住。 但她固执的不肯松手,让着滚烫烫的掌心隐隐作痛,一面提醒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一面让她谨记自己与林梦月不死不休的仇与恨。 梦醒之后,她更加确信那日在宫中见到的柳阳县主就是林梦月。 那日正好是姜威寿宴的前一日,她望着头顶的帷幔落了一天的泪,把祖母都吓坏了。 然后祖母不知从何得知她暗中调查林梦月的事,一气之下派人撅了林梦月的坟,撅了才知道,那下葬的棺材里只有林梦月的旧衣裳! 林梦月假死欺君! 好,这真是太好了。 得知这点的她沉沉睡去,醒来想见见姜寒烟,才得知今日已经是姜威的寿宴了! 姜威?! 她怎么把这号人物忘了。 赵丹姝想起跟林梦月勾搭在一起的嘉陵郡主,赶忙提笔,把前世嘉陵郡主跟姜威结合的事提了一嘴。 顺便提醒一下姜寒烟,这个林梦月有古怪。 却不想,前脚信刚送到,后林梦月就跟嘉陵郡主去了靖安侯府。 所以她肯定,林梦月一定像自己一样,梦到或是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只不过林梦月比自己想起的要早。 可早又怎样? 早了就能抢占先机吗,做梦! 前世,林梦月嫉妒自己有个好爹,竟然收买美人勾引自己的爹,勾引不成就败坏她爹的名声,害得她爹以死明志! 她赵丹姝从此没了父亲,只剩一个年迈的祖母。 想到这,赵丹姝心里火烧火燎的刺痛,怒火几乎要从胸腔里喷薄而出。 她闭眼,长长舒出一口气。 好在这样的事这辈子再也不会发生了,林梦月不是喜欢用流言蜚语杀人吗? 这辈子就让她尝尝人言可畏是什么滋味! 林梦月,你可做好承受接下来这一切的准备了? 赵丹姝讥讽的笑了笑,挥手招来羌笛:“给宫里送信,明日一早,咱们进宫告状。” 想起跟太子盛熤的婚约,她有眼眸一暗。 前世她押错了宝,几乎赔上赵家几代的心血也没能坐上哪个位置,上辈子坐不上的位置,这辈子恐怕也难。 因为,当今的陛下根本就没有让盛熤继承大统的打算! 而是越过了儿子这一辈,直接把期望放在皇长孙阿磐身上。 她赵家的一切打算,都注定是为他人做嫁衣。 可事到如今,她既承受了皇后娘娘给赵家带来的好处,自然没有过河拆桥的道理,而且赵家跟余家,在外人眼中早就互为一体了。 前世没有看到谁笑到最后。 但肯定不会是赵家跟余家,而且她死的时候,余家隐隐有了败象,被她以往骂作“十恶不赦”的越辞死咬着不放。 太子选妃在即,她恐怕是逃不掉了。 但能有一线生机,她仍然想试一试。 因为赵家手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筹码,重要到足以撬动大魏根基的筹码。 就是因为这个,余皇后才早早将她钦定为太子妃,余家视这个筹码为掌中之物,她若是利用这个东西,或许能让赵家从余家的魔爪里逃脱出来。 可……赵家没有当担大任的男子! 想到这赵丹姝又头疼。 她要找哪颗棋子,才能从这几乎无解的死局里逃出来…… 这夜从未如此漫长。 余家,太清池。 “歘歘歘——” 刷子刷过皮肤发出令人害怕的声音,下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殿下别刷了,在刷皮肤就坏了!” “啪!” 一条湿了水厚重无比的毛巾拍在下人脸上,盛熤的脸不只是气的还是被热气蒸的,红的能滴出血来。 此刻他正颤抖着,不停地洗刷着自己的身体,怒吼:“滚去提水,滚!” 他近乎自虐的刷着,刷的用力的地方甚至破皮,沁出血珠子。 下人无力的张了张嘴,提着木桶刚要出去。 却看见一个浅绿色袍子的男人疾步走入浴室,一张清俊的脸上写满阴郁。 下人赶忙跪地:“见过余大人,余大人快劝劝殿下吧!” 再这么下去,看到太子殿下一声的伤,皇后娘娘肯定要怪罪。 余正兮径直越过:“全都滚出去。” 浴室里的下人如获大赦,脚下的小碎步踩的飞快。 可下人还没离开,就看见余正兮飞快踏上浴池的台阶,抬手狠狠扇了太子殿下一记耳光! 耳光的脆响还在整个浴池里回荡。 下人们不约而同的低头,出了门又飞快的把门合上,这是余家的家事,他们可不敢管。 然而刚来到庭院,就看见一具血肉模糊的身躯躺在长凳上,两边的下人正擦拭着长板,大管家走上前探了探长凳上的人的脉搏,起身冷漠道: “丢去喂狗。” 早就侯在一旁的侍卫熟练的抬起尸体离去。 走在最后的下人脸色一白。 那被打死的人,不正是跟着太子殿下出去的护卫吗? 太子殿下出门这趟,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就受不了了?” 余正兮冷笑,看着落汤鸡一样的盛熤,脸上写满了嘲讽。 “我早就跟你说过,姜威这样的无能之辈不值得拉拢,圣上只不过抓不到他的错处,不好剥夺他的爵位而已,你非要上杆子去提拔姜威,这下好了?” 国库哪还有银子给百官发俸禄? 官员有用,俸禄发就发了,可偏偏姜威是个德不配位的银样镴枪头! 盛熤捂着火辣辣的侧脸,全然没了之前的暴怒,反而脆弱的一踩就碎。 他声音都在颤抖:“小舅舅,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要杀了姜威这个贱人,你帮帮我,帮帮我吧!” 见他停下来,不在癫狂的刷这自己的身体,余正兮也忍下怒气。 “一个姜威而已,小舅舅替你杀了便是。” “只是你好好想想,自己怎么就着了姜威的道?” 第112章 被人截了胡? “只是你好好想想,自己怎么就着了姜威的道?” 余正兮问道,狐疑的望着眼前的盛熤。 他知道自己这个外甥贪图姜威女儿的美色,参加姜威寿宴,八成是为了女人去的。 可他之前见过姜威,姜威一双眼里写满了趋炎附势,对盛熤更是毕恭毕敬,丝毫不夹杂个人欲望。 如今怎么会…… 提起姜威,盛熤觉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又起来了,他紧闭双眼,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下这种翻江倒海的恶心。 睁开眼时脸上写满了委屈。 “舅舅你不知道,姜威这贱人烧了勾魂香又在酒里下了药,把孤当做女人,还呕——” 盛熤身子一弯,忍不住的作呕。 那种被人骑在身上的屈辱和恶心像章鱼的触手一样,攀上他之后就再也甩不掉。 余正兮无奈闭上眼,又问:“带去的太医这么说,看来你是查清楚了?” 盛熤抱着擦破了皮的肚子点头。 “都是姜威这贱人,他甚至害得姜寒烟吸入过量勾魂香昏迷不醒,贱人,舅舅一定要替我杀了这贱人!” 姜威固然恶心,可姜寒烟那张美如洛神的脸,他做梦都想纳进东宫。 可如今他美梦还没成真,姜寒烟又生死未卜了。 见他还能遗憾,余正兮松了口气:“舅舅明白了,你等着就好,姜家的事我来出手。” 姜家大小姐要是因此死了就好,死了就能光明正大处置姜威,甚至不需要脏他们余家的手。 “对了。” 他话锋一转:“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这段时间记得去看看赵小姐,别冷落了人家。” 赵老夫人王将舞就这么一个孙女,伏虎将王家的信物除了交给这个孙女,在没有别人了。 盛熤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没好气道:“知道了。” 余正兮心里还有别的事,也没在意他的态度,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府上的管家送他出门,低声道:“公子,平南王的药材生意拿不下来,拿下这桩生意的药材商殿下查了许久也没有线索,您看这事?” “拿不下来?怎么会!” 余正兮脚步一顿,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这难道不是板上钉钉的事,盛熤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公子息怒。” 管家态度愈发恭敬:“本来事情已经十拿九稳,可据说有一家药材商拿出来一张改良的伤寒方子,对边南驻军的风寒尤其有效,平南王顿时改变主意,跟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药材商合作。” 边南气候温暖潮湿,到处都是山林,瘴气密布,还有各种有毒的花草虫蛇。 因为环境艰苦,在边南随意一场风寒都能夺走将士的性命。 风寒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起风寒。 所以近些年来,解决边南将士生病问题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他们要想趁机控制平南王的兵权,最好的办法从供应到南方的药材下手。 为了搞垮跟平南王合作了十年的老药材商号,余家花费了不少心血,还投入了好大一笔钱,就等着盛熤传来好消息。 可现在告诉他这笔盛熤没拿下来? 余正兮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撑着柱子站稳:“这几天给我看好太子,不许让他再出门,我这就回去禀报父亲!” 说着,他艰难眼咽下一口气,快步离开了这里。 大魏兵权分为三支,分别在平南王,定北王和西域都护府总督三人手上。 越家那个余孽在西域待过,他们的人尝试这偷盗镇关图,结果被这个余孽插手,绘制镇关图的人也死了,这件事只能半途而废。 定北王跟如今的三皇子有血缘关系,而且定北王效忠圣上,余家不好拉拢。 最后,只能把主意打到平南王身上。 本来手到擒来的东西,怎么半途被人截了胡? 余正兮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气急败坏的敲着自己的大腿,眼下最后一点希望,就是兖州的王家的伏虎将了! 兖州伏虎将虽然人数只有八千,装备也不及其他三军精良。 但是,伏虎将的将士从来只认信物,相对来说更容易控制,而且世人都知道伏虎将的首领是王将舞亲哥哥的儿子,却不知道,号令伏虎将的信物早就被王将舞带着嫁进了赵家。 只盼余敏兮快点操办太子的婚事,让赵家小姐嫁入东宫才好…… 此时的他尚不知道,眼前的不顺,只是余家坎坷曲折之路的开始。 翌日早朝。 太子告假,靖安侯姜威也告假,这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 因为参加姜威寿宴的宾客大多是四五品官员,权利不大地位不高,他们被余家的人扣在靖安侯府耳提面命的一番,只能把看到的听到的东西烂在肚子里,什么都不干传出去。 因此,他们只得知姜威得罪了太子,却不知道如今的姜威已经被阉了。 并且单纯的以为,姜威告假是不敢面对太子殿下。 这件事很快被他们抛在了脑后,因为今天的朝堂上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五皇子殿下!他不是被禁足了吗?” “这不还没到一个月吗,他突然解禁,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谁替五皇子求情了,难不成是云家?” 前段时间云申澜下上京的消息闹得是沸沸扬扬,云家跟楚家交情不浅,保不齐是云老太爷出手了。 二皇子三皇子看见盛炀,脸上自然没有好脸色。 只有大皇子微微一笑,朝着盛炀点了点头。 大皇子妃怀孕时受了寒,为了肚里的孩子没少受罪,她难受的时候是楚妃亲自登门照料,后来大皇子妃才安然生下阿磐。 凭着这份恩情,大皇子做不到对盛炀冷脸相待。 更何况,他们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时,越辞踩着点进大殿,牙笏歪歪斜斜的插在腰带里。 一见到盛炀,他就惊呼一声,意味不明的开口。 “五殿下何时解的禁足,真是可喜可贺。” 他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余孽,五皇子看见他却神色坦然,还了个礼道:“昨日解的禁足,有劳司寇大人关心。” 见五皇子竟然不避着自己,越辞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第113章 冷嘲热讽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毕竟害得越家满门抄斩,五皇子禁足的,都是余家人和太子。 想到这,越辞似笑非笑的望向不远处的余海明。 三天前,余海明刚离开瓜州盐田,回京复职。 “余大人也在,今儿太子怎么没上朝?” 他静静的端详着不远处正一品红袍,两鬓斑白的干瘦老人,平静的不像在看一个查抄越家的罪魁祸首。 他平静了,一旁同样身居高位,对当年的事有所了解的大臣却心慌不已。 他们在不安。 面对一个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怎能不愤怒,因此愤怒,甚至暴跳如雷,他们都不觉得奇怪。 因为这是人正常的情绪。 可现在越辞安静的出奇,从上朝第一天开始,哪怕弹劾太子他也是有理有据,没有一句话带着激动的情绪,他才二十一二的年纪,却生出一种杀灭人性的冷静。 这样的冷静显然反人类。 这样一个人,假以时日定是要登峰造极的。 想到这,他们竟然为余海明捏了把汗,暗叹当初为何不把这个余孽彻底摁死在泥里? 留下这样的隐患,日后定是永无宁日的。 余海明五十有九,年迈得眼白泛黄,皱纹拉扯着嘴角下沉,常年奔波是他身形瘦削,深的眼窝,和脸颊有些凹陷让他看起来更为精明严厉。 用二皇子的话来说,余海明这种老头一看就是皇家学院里最凶的,会用戒尺打手板的刻薄夫子。 原来是越家的余孽。 “都长这么大了?”余海明扯动嘴角:“上次见你,你还在牢里头哭你娘……算了,不提也罢。” 他吸吸鼻子,装模作样的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有劳你关心太子,太子只是偶染风寒,又不是鼠疫这样的大病,很快就好了,不碍事。” 听到这,朝中许多老臣脸色一变,目光落在越辞身上。 十几年前越家下大狱,老幼妇孺关在同一个牢房里,年仅十岁的越辞就跟他娘关在一起。 后来,还听说越辞他娘在牢里染了鼠疫,越辞求了许久才求到救命的药,只是一贴药下去,他娘肚里未满三个月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他们以为越辞至少脸色要变一变。 却不想越辞从头到尾都那么冷静,甚至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原来只是风寒,真是虚惊一场,我还以为太子喝错了药上错了床吓得一病不起,太子没事就好!” 参加过姜威寿宴的官员吓得一个哆嗦。 余海明嘴角一沉,黄色眼白包裹的眼珠子似乎更冷了:“那是当然,太子殿下有龙气庇佑,寻常邪祟自然不敢靠近。” “要论喝错了药,怎么比得上你给怀有身孕的娘求的药,太子殿下喝错药尚有机会回旋,只可惜,你娘就没有太子殿下这个福气……” “余海明——” 龙椅后头忽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脸上带着隐隐怒意的盛乾快步走上前来。 与此同时,靠的近的官员看见越辞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 余海明错愕地瞪大了眼! 好个孽种,竟然敢算计自己! 越辞脚步一转,全身而退的回到自己正一品武将的位置上。 不同于他的的轻松,百官恨不得把头垂到贴近胸膛。 越辞的母亲,护国大将军的儿媳百里欢,是圣上当太子,在皇家学院念书时的同窗。 那是年少青梅竹马的情谊,圣上只有个姐姐,没有妹妹,他就把这个同窗当成亲妹妹看待。 百里欢嫁人的时候,圣上还亲自补贴了嫁妆。 护国将军府获罪,圣上是想饶恕越家女眷来着的,谁知最后越辞认了罪…… 可最后圣上还留了越辞一命,难说是护国大将军自刎前的求情,还是越辞这张脸跟百里欢长得像了八九分。 这么多年,骂骂越家的男人就行了,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辱骂越家女眷。 盛乾一脸怒意的坐在龙椅上,心里不由得想起余皇后让独孤将军的孙女做右侧妃的事,心里怒火烧的更旺。 “余海明,你当官这么多年,连谨言慎行都做不到了?” 越辞垂着的头看好戏似的望向余海明。 圣上年纪越来越大,脾气却越来越喜怒无常,他骂完了或许就过去了。 可这在死要面子的余海明心里却比割他的肉还难受! 余海明余光察觉越辞的动作,气得鼻孔翕张,却深知眼下不能惹陛下不快,只好膝盖一屈“扑通”跪下。 “皇上息怒,老臣知错,老臣刚巡完瓜州盐田便马不停蹄上京,累得脑子一时糊涂,还请皇上降罪。” 盐的问题关乎大魏根基,提到这,盛乾脸色缓和了几分。 谁让余海明是巡盐御史,还彻底掌控了大魏所有盐运? 盛乾无力的闭了闭眼,吐出口气:“起来罢。” 御前太监文忠公公还是唱礼,文武百官跪拜过后,早朝开始。 走流程似的问过一遍,盛乾才道:“诸位爱卿有何要奏。” 说着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武官堆里的独孤老将军,老将军头发花白,一大把年纪,早该颐养天年,皇后却把他掌上明珠的孙女放在右侧妃的位置上考虑。 他都怕独孤将军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气死在朝堂上! 要是没事他就下朝,该跟皇后好好说到说到。 余家,真是越来越不把朝纲放在眼里了! 不想这时大皇子忽然站出来:“微臣有本要奏。” “准奏。” “启禀皇上,前几日微臣携皇城兵马司新入营的士兵出城拉练,听闻京郊无垢寺后院有百姓聚众赌博,赌资高达上百两银子,微臣察觉不对劲,特地派人乔装成香客混进无垢寺,调查发现此事竟然是真的,昨日夜里,微臣带兵剿了无垢寺,抄出白银数千两,还有几箱子不知名的粉末,还有……” 盛乾听得正认真,声音到这却断了,他皱起眉头:“还有什么,快说!” 大皇子视线不动声色的掠过越辞,接着道:“微臣还在抓到的人里发现了刑部要抓的,沁芳书斋的管事。” “赌客的证词称,这位管事还是赌局的庄家,微臣怀疑,护城河白骨案与此事一定大有关联,只是应当如何审理,还往皇上定夺。” 话音一落,群臣哗然。 之前抓不到沁芳书斋的管事,所有人都在看越辞的笑话。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越辞还能峰回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