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自牧挑眉，握着书册的手紧了紧，正色道：
“仙长这是怀疑我了？”
他苦笑一声，接着说：“我说仙长刚才怎么一言不合便要对我动手，原来是怀疑，是我栽赃了仙长。”
柳素衣冷声道：“能够动用我柳叶银刀的人不多，大多都成了死人。”
“难道还能从地上爬起来杀人不成？”
秦自牧无奈道：“人确实不是我杀的。但您若是这么说，我也无从辩解。”
“据我所知，另外一位有办法动用柳叶银刀的凡人，业已身故了。”
柳素衣皱了皱眉：“你是说真正被张葭换了手筋的那个？”
“没错。”秦自牧点点头，“张仙长当年救下的，其实是个女孩儿。”
“前御史大夫幼女，容惜月。在被张仙长所救的第二年便因病身故了。”
他摊了摊手，“若是不知道实情，我也不敢拿胡诌的话诓骗仙长。”
如此一来，唯二能杀慧生的，竟然只有这屋子里的两个人了。
死局。
若是凡人用柳叶银刀杀的人，连灵力痕迹都不会有。
柳素衣捏了捏眉心，疲惫道：“慧生的尸体如今在哪？带我去看看。”
秦自牧不敢耽搁，对着屋外属吏扬声吩咐：
“来人，带仙长去府衙查看尸体。”
属吏听到动静，站在门口胆怯地朝里头望去，支支吾吾：“这个…”
柳素衣疑惑：“怎么，不太方便？”
属吏背上起了冷汗，往地上直直一跪，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属下失职！”
秦自牧见他神色不对，皱了皱眉，温声道：“怎么回事？”
属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瞟着二人铁青的神色，嗫嚅道：“昨日大人您最后一次检查完尸体后，宋家便派人来将那高僧的遗体火化了，只剩了拿把刀，谁都动不了……”
秦自牧冷笑一声，听得属吏又磕了几个头，他一挥手，叹道：“成了成了，别磕了。”
“你个上有老下有小的胥吏，我还能指望你拦着宋家不成？退下吧。”
他长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见柳素衣手中把玩着一把银刀。
这难不成是插在尸体上那把？
柳素衣见他看过来，挑了挑眉：“本就是怕破坏尸体才留着的，尸体都没了，自然就召回来了。”
“这下怎么办？”秦自牧似乎觉得这般境地有些可笑，“仙长可否给个法子，让我也自证一下清白？”
柳素衣瞥了他一眼，双指并拢顺着柳叶银刀的刀身擦过，敛了敛神色。
“不用了，人不是你杀的，是我多心了。”
秦自牧松了口气，反问道：“那是谁动的手。”
“柳叶银刀只能凭借气息寻人，但我施法，却是毫无动作。”
“只有一种人没有气息。”
秦自牧倒吸一口冷气，愕然道：
“死人？”
柳素衣阴恻恻地开口：“人死了便会化作亡灵，亡灵杀人用不上刀；倘若是亡灵附身到活人身上，也会留下活人的气息。”
“当真是，有意思的很。”
她浑身冒着寒气，逼得秦自牧都不得不退后一步窗外却传来硬物碰撞的声响。
柳素衣面不改色地将窗户打开，一个银色的小山雀闯了进来。
这是传声的术法。
秦自牧见状想要回避，被柳素衣抬手拦住：“秦大人，我不信你对这个案子全然不知情，既然把我拉上了贼船…”
“还请你奉陪到底。”
她冷笑着挠了挠山雀的下巴，那小鸟便蹦出了玉珠儿的声音：
“师父，殷缺大哥在往生寺探到许多棺材，你快来一趟。”
柳素衣瞥了一眼秦自牧，见他不为所动，冷哼一声，抬脚便向房间外走去。
秦自牧没有拦她，推开窗子目送她进了往生寺。鹿首正对对着他，仿佛在嘲弄。
“容惜月…”他微微眯起了眼，侧头对躲在门外小憩青年柔声吩咐道：
“承荫，替我查一查。”
“容小姐是死在京城的吗？”
…………
柳素衣施了个隐身咒，从正门进了往生寺。
这次没有慧生的阻拦，她走得顺畅了不少，僧人们都聚集在佛堂，柳素衣粗略一看，比先前多了不少人。
她跟着山雀，一路弯弯绕绕，走到往生寺后门。
殷缺站在寺后的空地上，一张脸垮得跟快从脑袋上掉下来似的。
甫见柳素衣突然现身，玉珠儿吓得一哆嗦，小声道：
“师父。”
柳素衣嗯了一声，灵识向下探出。
这空空如也的地下，竟然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数百只红木棺材。
一股寒气顺着地面上溯，爬上柳素衣的脖颈，她凝神仔细查探，眼神陡然一紧。
“全是女子。”
“并且大多尸首不全。”殷缺冷着脸补充。
柳素衣左手捏了个静音诀，右手用力一翻，地面顿时炸开一个深坑。
她绕开七零八落的棺材，径直走向其中最上层的一个，直直推开了棺木。
棺中躺着的女主面容清丽，手腕处被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周身没有其他伤口，想来便是流血过多致死。
这是众多女尸中最完整的一具，甚至脸上还带着释然的微笑。
柳素衣看得心里难受，忍不住错开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定了定心神继续查看。
这红木棺上的花纹同梦鹿楼墙壁上一模一样，其实不用细想也能明白。
这附近，除了这吃人的地方，哪里能出现这么多不全的女尸而不叫官府发现呢？
柳素衣抬手，轻轻将女子的双眼合上，却在碰触到她柔嫩肌肤的同时一怔。
“殷缺，再开两个。”
殷缺本来站在坑外，闻言黑着脸，来了就近的两个棺木。
他只是眼神往其中一看，便捂住嘴侧向一旁干呕。
柳素衣探身一看。
这两具女尸不及她面前这具幸运，一位被剥下脸皮，制成了人面扇，一具被剖开腹腔，其中全是枯花枝叶。
死不瞑目。
可她们的尸体全部都腐化了。
面前这具女尸确是肤质细腻，除了身上有众多青紫外，倒是宛如生前。
柳素衣用灵力往她身上细细探查，终于在她手腕处发现了异常。
那道血口下有银光闪烁，柳素衣轻轻用手一探，皱起了眉头。
“这是…张葭的琴弦？”
“木犀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