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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仙长可查出来了些什么?”

    秦自牧负手站在楼梯下,仰头看向缓步走下来的柳素衣。

    “收获颇丰。”柳素衣笑不达眼,袖间银刀夹在指缝之中。

    “阁下先前说,你有一条手筋是张葭的?”

    秦自牧瞥了一眼柳素衣泛着银光的指尖,手指不自觉蜷紧。

    “我身上…有不少柳素衣的东西。”

    柳素衣微微眯起眼,如同审视猎物一般上下扫视着他,嘴角含着些玩味的笑容。

    “你难道没有半点儿感应吗?”

    她飞身上前,在空旷的大厅里卷起一阵疾风,掀落了挂在梁上的红纱,宛若片片红云坠落。

    她发作得措手不及,周围的金陵卫慌忙向大堂中央靠拢,却被搅动的红纱所纠缠,一时进退两难。

    秦自牧眼前也是一片猩红,却仍然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红云散落,脖颈抵上一把银刀。

    他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那刀便在脖颈处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别动。”

    柳素衣冷声低喝,一把银刀在她手中宛如冰冷的银蛇,顺着他跳动的脉搏向上蠕动,偏偏不一口咬破那层薄薄的血肉。

    秦自牧被迫扬起头颅,喉间发出的轻笑顺着银刀轻震着柳素衣的虎口。

    “刀剑无眼,仙长,我还想活命。”

    柳素衣微微松开了手,不待秦自牧喘息一口,便将刀尖对准了他生理性颤动的喉结。

    “你不老实。”柳素衣轻蔑一笑,扫向周围蠢蠢欲动的金陵卫,“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秦自牧故作恍然状,冲一旁的金陵卫递了一个眼神。

    柳素衣的银刀稍稍离开一寸,秦自牧便又恢复了平静自如的神态,笑道:

    “话说回来,如今是仙长要求我吧?”

    他在柳素衣危险的眼神中自顾自说着:“我本以为,昨日那些说辞瞒不过你,却不想竟然忽悠了一日,真是……”

    秦自牧垂眸盯着寒光森森的银刀,状似调侃:

    “荣幸之至啊。”

    柳素衣并不为他的挑衅所动,灵力化作绳索扯过秦自牧自称被张葭换过手筋的手,粗鲁地拽到自己面前。

    这是张葭当年救下的人,但她当年救下的毕竟只是个孩子,人心多变,如今的秦自牧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未可知。

    柳素衣眼神狠辣,锢着秦自牧的绳索越捆越紧,将他露出袖子的一截手逼得紫红。

    然而当那只手真正抬到她眼前时,柳素衣拽着绳索的手却违背主人意志,不受控制地放松开来,熟悉而陌生的气息令柳素衣眉头一紧,狠厉的眼神陡然变得茫然。

    秦自牧懒洋洋地看着她的眼神变化,甩了甩手胀痛的手。

    “仙长之恩,没齿难忘。”

    金陵卫们面面相觑,只见那不知来历的女仙客沉默着收回银刀,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着柱子,竟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只是眼珠子随着秦自牧的动作转动着。

    而他们英明神武的秦大人,却是跟个受虐狂一般,在被那个女人一言不合地折腾过一顿后,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手头的工作,甚至对那个女人阴阳怪气地道谢。

    柳素衣默然。

    秦自牧压根没有张葭的手筋。

    但他的右手上却有她自己的指骨。

    她仔细瞧着秦自牧俊朗的面孔,这几日夜间放血搜魂、意图在混沌记忆中看清的那个孩子的脸陡然变得具象起来。

    原来曾经同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长大后更像母亲。

    年幼的皇孙手足无措地站在廊下,被面前这血腥的场面吓得脸色煞白。

    柳素衣将那残废的镇墓凶兽囫囵打包,随手捏了个缩身咒,将那小东西捏着脖子拎着。

    楼下还有个令她头疼的小东西。

    柳素衣只会杀生,不会哄孩子。

    小皇孙连哭起来都没什么声响,只有时不时传来几声抽噎,吓得柳素衣缩在房顶,不敢往下走。

    阵中传来女子不耐烦的声音:“掌令,你倒是下去哄哄。”

    柳素衣不干,冷声道:“你要是想让他哭得更大声,就尽管让我去。”

    她浑身都沾着那凶兽飞溅的污血,腥臭不已,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偷偷把嗅觉断开。

    更妄论她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和气死人不偿命的臭嘴。

    任务完成得不尽人意,柳素衣心下烦躁,不祥的预感教她更为焦躁,手上便止不住揉搓挤压那小凶兽,折腾得它吐了舌头,毫无凶兽的尊严,恨不得当场一命呜呼。

    她将凶兽往房顶琉璃瓦上一拍,冲着阵中人吩咐:

    “老覃,派人去宫里把咱们的人叫回来,就说凶兽已经抓到了。”

    钱元元急忙止住她:“等一下,我的占卜变了,任务还没完!”

    果然。

    柳素衣的直觉得到印证,却是更坚决道:“东宫阴气太重,这个任务绝对没有一只守墓凶兽这么简单。”

    “天字部守皇帝足够,东宫离坊市更近,外围守阵人分散到各坊,老覃,你来调度。”

    她抬手擦干脸上的血,冷声道:

    “出了事我担着。”

    天子,承天神之意,哪有那么容易死。

    突然被带走的沧浪一部,不应该出现在现场的小皇孙……

    她在心中暗想:看来皇帝没有传闻中那么1太子。

    张葭冷淡地提醒道:

    “掌令,那孩子。”

    柳素衣捏了捏鼻梁,这下倒是不方便派人进来哄孩子了。

    她翻身下楼,直直落在小皇孙面前。

    小孩儿圆溜溜的眼睛里盈满泪水,直愣愣看着这个满身是血的人。

    柳素衣蹲下身来,生硬地开口:

    “别怕。”

    小皇孙瘪瘪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嚎给柳素衣看,最终还是固执地守着最后的一点天家威严,吸了吸鼻子,委屈道:

    “没怕…”

    柳素衣哄孩子的话统共这么一句,倒也不是真在意他是不是害怕了。这下属实是黔驴技穷,只能大眼瞪小眼。

    小皇孙颤巍巍伸出自己的手,小声道:

    “我疼…”

    到底是个孩子,再怎么教养严格,也只是在生理性的疼痛面前强忍着不真正哭出声响来。

    柳素衣定睛一看,小皇孙的右手食指软塌塌的,像是被放在石磨中磨碎了骨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