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红色罗裙的美艳女子搀扶着柳素衣的胳膊,半拉半拽地将她从人群之中带离,见这醉鬼已然神志不清,压低嗓子问身旁年纪稍长一些的妇人。
“妈妈,带到我房里,是不是不合规矩?”
妇人在石榴胳膊上用力一拧,她便疼得双眼泛红,泫然欲泣。
妇人啐道:“小娼妓,有眼无珠的东西,这是长公主的人,小心他在咱们这出了什么事!”
石榴也不埋怨,反倒是笑盈盈地应和一声,扶着柳素衣往上走。
柳素衣紧闭着眼,神识探查着整座房间。这房间布置倒是雅致,不似外面奢靡,想来这石榴姑娘是位雅妓。她的神识顺势落在石榴的手腕。
没有守宫砂。
石榴姑娘将柳素衣安置在榻上,转身坐在茶桌前,开始为她调制醒酒茶,她心情似乎极好,时不时嘴里哼出一段小调。
“唱得真好。”
柳素衣将她扶到榻上,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下定决心长吸一口气:
“姑娘,多有得罪。”
她一挥手,那女子如玉般细腻的肌肤上便浮现出令人脸红的痕迹。
这下人人都知道,崇宁长公主府上的客人今夜留宿在石榴姑娘房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便同她毫无关系了。
柳叶银刀被她藏在袖中,闷得晕头转向,从袖口滑出一只,蹦跶到地上。
“出息。”
柳素衣嘀咕一声,将它扔出房门。
“去找阴气最重的地方。”
银刀在门口左右张望一番,终于弄清楚了方向,一头向楼上飞去。
还真有什么东西?
柳素衣眯眯眼睛,快步跟上。
这梦鹿楼着实是穷奢极欲,楠木房门上的雕花栩栩如生,比大靖宫廷也不遑多让。柳素衣吸吸鼻子,总觉着这里有股萦绕鼻间驱散不掉的死气与血腥味儿。
银刀一路向上,在四楼的平台处犯了难。
向右是一间间同楼下同样布局的房间,向上则似乎是个储物的阁楼,上楼的通道被锁住
柳素衣捏指作诀,神情一凛。
右手第二间房内阴气最重,楼上却有隐秘的灵力波动。
“你去右边。”
她打量着木门,地面上的划痕并不深,想来这门落成时间不长。
她在铁锁处轻轻一敲,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木门应声而开。
柳素衣手上捏着柳叶银刀融作的银色火焰,靠着墙壁往上走。
嗯?
她眉毛一挑,冷着脸挪开右脚。
莲花暗纹闪着冷光绽放,狂风骤起,裹着落叶在柳素衣脸上划出数道血痕。
这风刃符下得毫无痕迹,柳素衣心下不禁赞叹,侧身躲避之时柳叶银刀飞旋,将落叶尽数席卷回去。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
柳素衣将冷焰熄灭,听着灵流的变化迅速变幻身形,飞身移动到那人身后。
柳叶银刀横在那人脖颈,冷光照亮他的侧脸,他面上用黑布遮挡,只露出鬓角与耳廓。
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柳素衣心中嘀咕,手下当即改用刀背落在那人颈侧,轻轻挑起那层蒙面。
此人原本镇定的身形为之一晃,像是遇到什么登徒子一般挣扎起来,反手祭出一道地裂符,二人脚下木板顿时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呻吟声,随即崩裂开来。
柳素衣被整得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将银刀插入地板,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中。
怎么会有人做贼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柳素衣大为震撼,探出脖子去看那在楼下摔得四仰八翻的“贼人”。
只见此人身着夜行衣,几近将“不怀好意”四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他眼神躲闪,面上的遮挡物在打斗间掉落,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殷缺?”
殷缺闻言一愣,抬头看着单手挂在刀上、吊在空中的男子。
这男的谁啊?
他的目光转向柳素衣手中的银刀,恍然道:
“段前辈?!”
“你怎么在这儿?”
二人异口同声道。
柳素衣收刀入鞘,稳稳落在下一层房间的软垫上,顺手将地上的殷缺拎起来。
她先前留给殷缺的那把柳叶银刀见了主人,乐呵地从殷缺身上蹿到柳素衣手边,兴高采烈地蹭了蹭她手上的薄茧。
“解释一下?”
柳素衣好整以暇地抱胸看着他,见他眼神躲闪,挑眉问道:
“怎么?什么机密任务说不得?”
你要不先把刀收一收?
殷缺点了点又对准自己的腰间,有气无力地说:
“也不算什么机密……”
“那就是红颜知己了?”
殷缺羞红了脸,恼怒地瞪了一眼柳素衣。
“行行行,我招,咱们先出去成吗?”
殷缺四下张望着,小声求饶道。
柳素衣陡然尝到了些逗弄晚辈的乐趣,板着脸指了指头顶的黑洞:
“我还没瞧清楚。”
话音刚落,房间外出现一纤瘦女子的倩影,柔声道:
“殷郎?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大动静。”
“殷郎,我进来了。”
木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殷缺身子绷得更紧。
二人对视一眼,柳素衣眼中玩味更甚,在殷缺恳求的眼神中终于妥协地蹿回阁楼,顺手修复了那道裂缝。
殷缺无语地看着房顶露出的一小点银光,心中烦闷:
得亏不是真的来会红颜知己,这墙角听得着实是水准高超。
柳素衣一边听着楼下动静,一边在黑暗中摸索。
“殷郎酒可醒了?”女子娇声道。
柳素衣手指仔细描摹着墙上的纹路,脚边却有气流涌动,她俯身一摸,摸到了比老鼠洞大不了多少的暗门。
殷缺语气冷淡,敷衍道:“木犀姑娘,你可知她的下落?”
这小子和姑娘说话跟审犯人没什么两样。
柳素衣啧啧称奇。
灵识探出,识海中出现房间的全貌——这房间四周没有窗子,惟有上锁的门与这一道暗门算是出入口,墙壁四周都是冰冷的铁器,柳素衣凝神一探。
竟然都是刑具!
“楼里的花娘都是只接一年的客人,上一任木犀姐姐虽说是犯了错,被关了起来,但妈妈们仁慈,应当是放她归家了。”
柳素衣灵海中陡然掀起巨浪,黑气在灵骨中横冲直撞。灵识陡然断开,回弹的灵力在她灵海中炸出一阵一个黑洞。
这房间不对劲。
“你可知她老家在何处?”
柳素衣忍着剧痛,将一只手伸入那道暗门。
“殷郎真是重情义,也不知道等我将来能否有这个荣幸。”
柳素衣手上一轻,慢慢往回撤。
女子笑意浅淡,嗔道:
“罢了罢了,逗你玩儿呢。”
“听说她曾经是个官宦家的小姐,家住京城那边,你殷郎可以去问问妈妈,或者去她住处瞧瞧。”
柳素衣盯着自己的手,脸色发青。
“木犀姐姐当时应当是关在楼上的。”
那只手渗出黄脓,尸斑满布,顷刻之间,白骨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