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珠失了马之后,只能徒步前行。
两条腿走不远,她打算就近找到一户人家投宿。
悄悄躲过人迹,她敲了敲一户熟稔村民的门,瓢泼的大雨将她浑身淋湿,面色也变得愈加苍白。
这户人家是篾匠,有一对老夫妻擅长编制灯笼、簸箕还有篮子等物什。
因为村子离县城远,老人家腿脚不便,平时都是交给裴明珠拿去转交给城里的铺子卖。
他们的儿子被征兵离家之后,连续五载杳无音讯。
儿媳改嫁,留下一个七岁孙女小云。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在屋内一个做灯笼、一个做篮子。
三天之后明珠姑娘就要来收货了,他们得加把劲多做一点,争取多赚钱。
他们听到门响之后,一时分不清是风吹的还是真有人敲门,愣了一会儿,门又砰砰响起来。
小云反应快,小跑着去开门。
看见一个浑身湿哒哒的人站在门口。
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软趴趴黏在脸上,湿透的衣裳贴紧身躯,显得人瘦弱堪怜。
小云细瞧之下,发现是那个喜欢给她糖吃的明珠姨,开心地跳起来。
“爷爷,奶奶,明珠姨来了。”
老夫妻连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细瞧,还真的是明珠,整个人像落汤鸡似的。
她此时正讪讪笑着,“梁叔、梁婶,我路过附近遇到大雨,进来躲躲雨,你们不介意吧?”
梁叔、梁婶平时受裴明珠诸多照顾,哪里听得进这般客气的话,立即把她拉进门。
“说这客气话干什么?外面风大雨大,快进来,快进来。”
梁婶拉着裴明珠进屋子,屋子内挂满了灯笼,地上也全是竹篾条子。
握着裴明珠的那只手因为常年做竹篾活,满是粗硬的茧子,咯得她手腕肌肤略有些刺痛。
裴明珠怕自己身上的水滴落灯笼上,有了水痕就不值钱了。她只是站在角落,身子受凉之后微微发抖。
梁叔赶紧让老伴拿出前儿媳留下的旧衣裳给她换上。
裴明珠浑身都湿透了,也不过多推辞,直接进屋子换上干净的衣服。
再出来时,发现只有梁婶在编篮子,梁叔进厨房忙活了一会儿,端出来一碗浓稠的米糊。
“明珠啊,来尝点米糊填肚子,晚点叔再给你做晚饭。”
裴明珠笑着接下来,尝了一口,发现米糊放了糖,甜滋滋的。
小云拿出裴明珠给她的糖罐子,分一颗给她。
“明珠姨,你怎么下雨天还在赶路啊?”小脸上满是纯澈天真。
裴明珠想了想,回答道:“因为我要赶回老家啊。”
“回老家吗?那什么时候回来啊?”梁婶关切问。
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明珠不想骗他们,直言说:“我要离开春回县,再也不回来了。”
正在编篮子的梁婶手一顿,若是明珠走了,那自己手上的东西……
裴明珠看出了他们的担忧,连忙说:“我走之后,花姐会接替我负责进村收货的事宜,大家也不必担心,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老夫妻松了一口气,他们年纪大,做不了太重的农活,也种不了地,唯一会的就是编东西,这是他们唯一的进项。
小云不明白,继续问:“为什么明珠姨再也不回来呢?”
“因为我被恶霸欺负了,要赶紧跑路。”裴明珠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懑,若不是狗王爷来了,她不至于这么狼狈。
老夫妻很少到县城去,不了解那边的情况,心里猜测明珠发展那么大的家业,应该是被坏人惦记上了,走了也好。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老夫妻躲在厨房悄悄商量一下,杀了家中的老鸭子煲汤,给明珠送行。
到了黄昏时分,雨势收了,山青如洗,西边的霞光灿然四射,倒映在水洼里自成一色,天光水影。
蛙声与虫鸣开始交织,夜渐渐落幕。
裴明珠在屋里和小云玩,刚才雨大天黑,看不清明珠姨的脸,现在点了灯之后,发现明珠姨变好看了不少,像个仙女。
她定定地看着裴明珠的脸发呆。
裴明珠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以后长大了也会特别好看的。”
小云开心点头,又继续教裴明珠编她刚学会的小篮子。
……
宣王府,临天阁内站满太医,他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商讨宣王的病情。
陆宛面带疲倦站在一侧,静静等待太医令曹旭为床上的人诊脉。
曹旭抽出手之后向陆宛摇摇头,叹一口气。
“宣王寒入肺腑,加上忧思过重,伤及根本,还需静养为佳,不可长途奔波。”
陆宛一听,眼眸浮上一层雾气。
“这可怎么办?昨日陛下的调令已下,王爷重病,岂能出发去益州?还请曹太医与陛下求个情,待王爷的病养好之后,再出发。”
曹旭想了想,也觉得应该如此,恭声道:“下官这就去禀报陛下,至于陛下如何裁决,自有其定量,不是下官能置喙的了。”
陆宛挥挥手,小林子端来一个红漆檀木盘子,上面盖着一层红布,光是看轮廓就知道是何物。
她言辞恳切地感激道:“有劳曹太医了。”
曹旭也不推辞,作了一揖,恭声道:“多谢侧妃。”
打点好其余御医,送走人之后,陆宛重回临天阁内的寝房,躺在幔帐之内的人发出轻微咳喘。
她冷声道:“这几日你不得离开临天阁,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幔帐内的人下床,半跪在地,隐约见其一脸病容,长得和谢元衡有七分像。
“谨遵侧妃之命。”
这是他人假扮的谢元衡,真正的他还在北方暗地活动。
谢元衡装病许久,皇帝疑心重,派了御医来查看。
在他离开之前早已寻了一个重病之人,由手下的奇人乔装改扮一番,叫他日日躺在床上装成宣王。
屋内光线昏暗,窗牖紧闭,哪怕御医来了,望闻问切之下诊断出的也是真实病情,若非亲近之人,难以察觉这不是宣王。
宣王病了许久,但是政务拖延不得,上任益州刺史的调令昨日下达。
他们杀皇后这一举还是太过冒进,令皇帝生了疑心,有了隔阂。
先前陆宛尚能应付一阵子,调令一下,颇觉压力增大。
思来想去,她坐在桌案旁提笔写信,催促宣王快些回来。
离开这么久,事情也该办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