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到我面前,说:“你看兄弟,我有个要紧的朋友要来吃饭。没了合适的桌子,你能不能行个方便?放心,你的饭钱我请了。”
我虽然不愿,但见人家说的诚恳,在外对逢人三分笑的人,要礼让。这种人要么是笑里藏刀,惹不起;要么是有理有节,要尊敬。
我刚想点头,胖子后面的大汉上前喝道:“你XX妈的磨叽什么,滚开!”
草!特马的今天还真是不顺。
我刚欠起身又坐下,看着窗外继续吃饭。
胖子本来也是耐着性子,见如此,朝大汉一点头,自己笑眯眯退到一边。
大汉上来扯我的衣服。我闪躲让开,也喝道:“你要干什么?”
见这大汉蒲扇大的右手,来扯我的左肩,我人站起,右手趋势扣住他右手腕,左肘已然抵住他腹部,喝道:“别闹事!”。
大汉可能是横惯了,左手抡起朝我拍来。我腰一用劲,左右手同时发力,大汉感觉肚子剧痛,人已经摔了出去,跌倒在两米开外。大厅一片惊呼。
大汉爬起来骂着冲上来,却听见后面有人叫了一句:“巩总,怎么了?”
那胖子回头一看来人,立即制止大汉,一脸笑容迎上去,我见上来的两人,一个竟然是陈华清,一个不认识。
陈华清径直走到我面前,亲热的搂住他的肩膀说:“好久不见了兄弟,你今天怎么在这?”
陈华清人发型收拾的很有型,一件样式时尚的灰黑色相间的T恤,人更显得挺拔精神。
我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他了。
我说句“我今天休息。”就要走。
陈华清拉住我,指指桌上的酒菜,说道:“你还没有吃吧?一起一起。”然后对胖子说道:“巩总,介绍一下。张兆一,我银行的同事和好兄弟。兆一,先介绍下这位。”
他一指同他一起来的年轻人,“刘明方,刘
主任。我们乌由区陈子明区长的秘书。”
“刘主任,这是我好兄弟,张兆一。”
刘明方长相英俊,一脸儒雅,将有些莫名其妙的阴鸷的看着我一眼,并不说话。
陈华清又一指胖子,说:“巩凡林,恒发建筑公司总经理。”
巩凡林笑容可掬说道:“误会了,误会了。一起吃、一起吃。”
陈华清见我不情意的样子,拉住他手说道:“你看,我最近忙的要死,也没有空联系你。同欧阳国他们说过好多次,要来看你的。今天既然遇见了,正好聊聊。”
卧草!什么时候我同他这么好的交情了?
陈华清这才转向巩凡林,笑道:“不打不相识。大家以后多来往。巩总今天带我和刘主任上哪打猎?”
我看见刘明方的棺材店老板的脸,摇头说:“我还要回营业所哩,下次再聚吧!”
陈华清忙拦住我,说:“这不够朋友吧?搞的我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我只好又坐下。
我听到他们开始谈论下午打猎的事,心里却又想到了靖关、协安一河两地,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就问巩凡林道:“巩总是协安人还是靖关人?”
巩凡林人聪明,笑了说:“我是协安人,可从小在靖关的外婆屋里长大。小张是问为什么协安人生意这么兴旺,靖关那边却这样蓑吧?”大家都笑了。
陈华清说道:“你不知道这里有句话,叫‘木头卖木头’,是说靖关人又蠢又笨,只晓得上山砍木头,卖给协安人。赚的只是苦力钱。到了协安,稍微加工一下,卖到全国各地,利润就翻了不知多少倍了。”
我问:“靖关人不会自己去卖么?我看了下那么多加工厂,就是很简单的加工手艺嘛,一看就会的。”
巩凡林说:“你是读书人,就不懂这些窍门了。木头哪里都有,可是要卖出好价钱却不容易。”
他有意在刘明方面前卖弄,说道:“我公司下面有个专门做木头生意的分公司,主要做三大块,一是我的建筑要用的模具板、脚手架用的竹子,二是给家具厂做家具用的木材,三是竹木工艺品。这些所有的原材料都是从靖关来的。比如说最便宜的做模板用的松木,一方料是三百块,包括从山上砍下的工钱、运费、办通行证的费用。我做成模板卖出去,一方料折算能卖到六百五。这还是最不赚钱的生意。”
陈华清说:“靖关山上有许多采伐后留下的树根,山民都嫌挖出来当柴烧都费劲。可是市内的工艺厂会去收来,十来块钱一个。加工成功夫茶盘、盆景等,随便都是上千上万的。唉,靖关人大都只知道用蛮力。像要同你打架的这位老弟。”
大家又笑了。
我问:“这么说来,关键是要有销路。”
巩凡林得意的说:“就是呀。到外面找门路拉关系,是协安人的强项。只要有用,什么关系也找的到,什么人都结识的了。靖关人太木,做不了这个,只能光卖木头了。”
刘明方突然问:“那做销路就很难了!”
巩凡林的酒意渐浓,话就多了,他打市场开销路的诀窍,是“要知道别人需要什么。”
这时有些得意的说道:“说难比登天还难,说容易比放个屁都轻松。”
我也听多了段克明、高援朝说过的生意经,层次不一样,实质是一样的。就是懂人心、知分寸,好处共享。
刘明方有意套他话,敬了他大半杯足有二两酒,巩凡林一口闷了。放肆起来了,口齿有些含混说道:“比比如说前年省一建三公司那个省经济大楼的项目,大项目吧?我公司不是拿了一块下来么?怎么弄的?嘿嘿,容易。我挣十块,给人家三块四块,就成了。问题是,你要弄明白谁是管事作主的,还要
让人家心安理得的拿劳务费。没有点脑筋行么?”
对敏感的话题,大家沉默起来。巩凡林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敬起酒来。
酒罢,已经是下午三点,陈华清拉我一起去附近林子里打野鸡,我推说值晚班走了。
我找到自行车,人困酒醉的有些走不动,听到身后传来手扶拖拉机的轰鸣声。
开拖拉机的龚庆生看到我的样子,停下来问他上哪,得知回协安,就说正好顺路,把他的自行车放在拖拉机拖斗上。
让我也坐在拖斗里,拖拉机一颠一抖的又开动起来。颠的我浑身不舒服,胃也难受。突然想起龚庆生是靖关的人,怎么会同他去同路呢?可浑身没有力气,也就懒得多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人叫醒。一看已经到了协安镇了。
龚庆生恭恭敬敬的说:“想请你吃晚饭。”旁边竟然是刘雨花的“知味美饭店”。
我赶忙推辞。老实巴交的龚庆生显然很少求人,顿时一脸通红,喃喃道:“也没有什么事,交个朋友么。”
同行的另一个黑瘦的中年汉子也一脸的期待,又惶恐不敢说话。龚庆生介绍说他叫龚二牛。
我心里突然难过起来,赶忙说好好。
两人喜形于色,忙拥拥着我进店。
刘雨花对我一笑:“哟,小张,好久不见你呀。”
忙说了几个菜,最终定了四个菜,要了一壶谷酒,里面泡着杨梅、红豆杉子,颜色通红。
我一天其实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只是心情郁闷,一下子酒就上了头。现在肚子却饿了,吃着有些咸的菜,感觉口味不错。
龚庆生不太会待客劝酒,自己先喝了个面红耳赤,说:“小哥一看就知道是有学问的人,又在银行高就,给我们点拨点拨,怎么贷款、怎么谈生意。”
我哭笑不得,感觉自己是在骗吃骗喝。如实说道:“我只是银行
守库的保卫人员,哪里懂什么贷款、生意?你们找错人了。”
龚二牛脸色一变,明显表现出上当后的不高兴。龚庆生仔细端详了我一下,摇摇头说道:“小哥开玩笑了。你是一幅福相。鹰鼻兔耳星目剑眉,风水先生说的,这是有出息人的样子。”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调侃道:“你哪学来的?”
“真的,你去靖关镇上,问问宫汉成先生,他一定这么说。”
龚庆生真的又认真看看,点点头说道:“贵人自有天相的,肯定能时来运转。”
刘雨花也说:“对、对,宫先生是活神仙哩。小张,你可以让他给你算算。”
我哪信这些?我几次想问龚大发的事,都忍住了。
天色渐暗,大家酒菜吃的都差不多了,大家喝了一碗香气扑鼻的锅巴粥后。
龚庆生让老板结账,刘雨花说算了,当交一个朋友。我早瞄清了,一共是二十块。
把卖鱼钱掏出来交给她,龚庆生急的脸都红了,结巴着说不出话,过来抢。
我扳住他的手,说道:“我在这工作,应该我请。下回到靖关找你玩,你请。”
山里人口拙,被我一套说辞堵住,只得由我付了。
其实我是记住妈妈说的,不能还的人情不能收!
龚庆生他们走了,我没有马上回去营业所。骑上自行车,爬上一个高坡,暮色下,想到今天一天的经历,不觉惆怅。
远近树林声涛渐起,野兽的叫声时隐时现。我看到夹在车后座的那本《富兰克林自传》,不禁失声笑了,自言自语道:“这简直就是他妈的自欺欺人了。富兰克林没有后来的成就,他写的自传狗屁都不是!”
有些疯狂的抓下书来,起身使劲把书往坡下扔去,“富兰克林”在暮色中冲向空中,然后翻身下坠,书本打开,像一只受伤的小鸟,摇摇晃晃跌下去,消失在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