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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我不做检讨

    现在上班除了让我感到压抑、就是让我感到更压抑。别的好说,就是在曹淑媛面前没有面子呀。

    虽然她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可我是男人,谁让男人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动物?

    幸好有曹淑媛,她一笑,解我千愁。

    现在,离开了同师傅一起的环境,离开有烟不断丢进来的柜台,又是被“发配”来出纳上打“短工”。

    师傅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上班要从她的办公桌前路过,她会抓一把烟给我。

    “师傅,不好意思,要你接济我了。”我给她点了一支。

    她瞪了我一眼,说:“快点改正错误,领导会原谅你的,就不回来了么?”

    我却忐忑,总有预感,这事会挺麻烦。

    不过,现在支行上下最关心的,是即将公布的,支行新建的两栋员工宿舍的分配方案。一上班,大家都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个个都兴奋状,好像刚刚从支行行长办公会会场出来,已经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一样。

    我没有怎么关心,因为新房子轮不到我,旧房子少不了我。我也算盘也了,分到旧房子,可能是两室一厅,可以把弟弟接过来住。大妹妹十八岁了,要在家给她单独一间房间。

    唉,双职工肯定是能优先的,可惜、可惜,不能同曹淑媛公开关系。要去打结婚证,分新房子,更是半天云上吃蜜糖,想的美哟

    !

    我出纳那边的打捆机上,帮着将收上来的残破钞打捆,准备送人行销毁的。在这做出纳的欧阳国神秘兮兮凑上来,他是我在支行内的结义四兄弟的三哥。

    “哎,老四,听说么?这次的分房方案真是黑的天了!”

    “怎么?”我问。

    欧阳国年龄比我大两岁,但行龄却比我少三年。他原来在工厂当临时工的,也是他父亲提前退休,让他顶班进来。否则,他在一个初中生、在半死不活的农机厂上班当车工,连老婆都难找的到。

    “听老大(指钱进,支行计划股统计员)说,都是照顾特马的支行领导崽女的方案。”

    我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

    随便掐指一算,支行五个领导,就有十个子女在支行工作,平均一人两个。这在现在讲究亲属回避的时代,是不可想像的。可当时,再正常不过。就业渠道狭窄嘛,只能内部消化。何况银行在那时,也算是个体面的行当。

    他唠叨了半天什么什么地方不公平、什么什么地方是照顾谁谁谁,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听到了一点,珠算定级中取得一级的,加三分,二级的加两分,三级的加一分。卧草!不错,我居然有两分加,曹淑媛是三分。

    “三哥,你说这么多,有什么卵用?你能捉着行领导的手去重新写过?”

    他对我冷淡的态度有些不

    满,很有气势的一挥手说:“要同他们斗争!”

    我看看他,有些好笑,你特马的不是银行照顾你,你写一百个字,就有三十多个错别字的鸟人,能到这里来上班?你打起算盘来,就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一样,至今还是个十级。不是你老娘往往行长家提篮子,银行照顾你,你连上岗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是赞成支行领导的私心重,一码归一码,我就觉得,像我三哥这样的“低保户”,就没有资格去争什么。

    “老四,老二(指夏宏伟,支行人民路储蓄所储蓄员)也说了,要研究一下那个方案,要提意见。这个礼拜六到老大家打牌吃饭,正好说说。”

    我只是嗯了一句。说真的,我现在真没有心思计较这些,一门心思的,还在支行对我的处理是怎么决定的。

    我低头把透出一股霉味的残破钞打捆好,放进帆布袋子里。欧阳国看我不争气的样子,摇摇头开了。

    我望着他的背景,有了一丝落寞。在支行,其实我也是个孤立无援的人,不像前面三个义兄,多少都有些关系。而且,我出了这档子事,也没有见钱进来过问关心一下,不像外头的五个兄弟。

    “张兆一、张兆一!”我听见会计那边,姜股长在叫。我赶忙过去,站到她面前:“姜股长。”

    “同我去办公室,魏主任找你。”她面无表

    情的说。

    我的心一跳,估计是支行出了处理我的决定了。

    来到魏主任办公室,依然是他是姜股长坐着,我站着。

    “张兆一,我代表支行同你说话。”魏主任很严肃、很有代表派头的说。他是办公室主任,处理我这样的小虾米,自然不能劳动支行领导大人了。

    “支行决定,第一,要求你在全行员工大会上做出书面检讨,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行为。第二,对你进行全行通报批评。第三,扣罚你一个月的奖金。第四,暂时在出纳上代班,视你表现情况,再决定你的岗位。第五,必须向客户、也就是环球竹木制品厂的万德广当面赔礼道歉。

    “你看,组织对你是非常宽容,也是惩前毙后、治病救人的政策嘛。你要理解、感谢组织的关心、爱护,好好工作。”

    姜股长补刀,说:“张兆一,你表个态。”

    其实,我当时听到第一条“在全行员工大会上做出书面检讨”,头就嗡嗡的响,后面魏主任说的什么,光见他的嘴巴在动,看见几颗让人恶心的大黄牙,其实什么也没有听明白。还是我很多年以后,看到支行行长办公会记录时,才知道全部内容的。

    “我、我、我不、不在大会上做检讨,写、写检讨可以。”我说。

    这特马也太丢人了,别的不说,我在台上,向全行一百七十多人做检

    讨,曹淑媛坐在下面,是什么感觉。

    她丢不起人,我更丢不起呀!她丢的起,我还是丢不起呀!

    还不如干脆把老子开除算了!

    我的第一感觉是丢人、真丢人、太丢人了!

    “张兆一!你说什么?这么严重的问题,你不在大会上做检讨,就想蒙混过头?你是没有一丝悔过改正的思想呀!”

    魏主任生气的说,姜股长也生气了。

    他们脸上就不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而是朽木不可雕也、烂泥糊不上墙的蔑视了。

    “魏、魏主任,姜股长,我、我别的都、都可以,就、就不愿在会上检讨。”我心虚的说。

    “啪!”魏股长一拍桌子,把姜股长吓了一跳,我却没有吓到。

    “张兆一!你是要对抗组织决定!你这很危险!”

    魏主任这样的用语措词,估计现在的人很陌生了。那个时候,常见。

    “反正、反正我不做检讨!”我执拗的补刀。

    “好、那好!姜股长,今天的谈话我记录了,会向行长办公会汇报的。就这样!”

    我低头出来。主任的办公在东头,我要从长长的走廊过去,从西头的楼梯下去。走廊两边的办公室的门全开了,那些本来在讨论分房方案的人们,都在门口,看我低头走过。

    走过个金股的时候,我不敢抬头,偷眼瞄到曹淑媛的皮鞋,在不安的轻轻挫着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