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西路的濮州,关胜紧了紧身上的衣袍,看着昨夜才停了的一场大雪堆积在道路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当初宣赞来蒲东寻他时,听闻要为国家除贼,关胜自然满心欢喜,当即办好了关合手续,跟随来到了东京。
高俅对他很是信任,许了他兵马指挥使的职位,关胜也尽心尽力,觉得难得遇到一个伯乐,肯抬举自己。
哪曾想前后不到一个月,就因为两位结义兄弟的事情,自己也被发配了。
关胜第一次意识到,大宋朝官场的浑水是真他娘的深!也对人心险恶,有了更深的了解!
其实辛兴宗自身的资历,在大宋朝军队这个讲究出身、资历的地方,却也没有多少可能统领一支剿匪大军的。
但这个世界的滑稽之处就在于,人的行为并不总是遵从“对自己有利”这一原则的,若是“损人利己”,这也是人性的一种表现;但偏偏这世界上,多的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高俅少有地亲自动用权力批示,就将关胜被发配的流程走完,然后迅速派了一个心腹、四名军汉,枷锁了关胜,就送出了东京城。
因为高俅很清楚,新年将至,不能给文官们任何机会,在天子面前告自己的状,惹得赵官家不高兴。
好在大宋朝的民间,已经对关羽有了财神的信仰,话本里也对关羽的忠义都有褒扬,况且关胜的确是受了无妄之灾,于是离开京畿路后,在高俅派来的那心腹的默许下,关胜被取了枷锁,一路行来。
往日里去河北东路的沧州,最方便的官道,是从东京出发后,经京东西路的兴仁府、濮州,过郓州入高唐州。
但梁山泊已经将势力范围不断外扩,故而关胜这一次被押送的路线,是从兴仁府过濮州,从河北西路的大名府继续向东北而行。
原因无他,东京城的衙役、军汉们都知晓,若逢着上官指派的往河北、京东诸路的押送配军任务,想要安全抵达,就只能绕路而行。
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满是积雪的官道上,四个押送的军汉也不敢抱怨,没办法,殿帅府的一个提辖官,可是跟在身后呢!
虽是高俅的心腹,那提辖官对关胜的态度却很友好,原因无他,当初的同事陆谦和富安,当初得罪了林冲惨死在沧州,他可不愿意重蹈覆辙,而且高太尉有交代,也不要苛待了这关胜。
于是提辖官便解了背后的酒葫芦,递到关胜身前,说:“关巡检,天寒地冻的,且饮口冷酒,也热热肠胃!”
关胜摆摆手拒绝了,说:“多谢尊驾好意!”那提辖官饮了一大口,便继续说:“关巡检,你也须知太尉的难处,他那里一群文官盯着,东京城里一群将门子弟盯着,逢这种剿匪的好事,哪个不想领兵捞一笔?”
“你惹到的须不是高太尉,而是那群文官和将门,你不要怪罪太尉非得在这个时节将你送出来,若仍旧留在东京城,只怕太尉也保不住你!”
关胜心里只是冷笑,都到了这个地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却听见前方一片树林后铜铃响动,就走出七八匹马儿来,拦在路中间,身后一条小路那边,也冲出来七八匹马,就将关胜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当先那人,搭起了弓箭,大喝到:“那几个军汉,放下刀枪,饶你等不死!”提辖官便走上前来,拱手说:“好汉,我等是过路人,若要钱财,都给与你,千万不要害命!”
关胜听了那人的声音,却顿时浑身一激灵,他原本第一时间就看向了提辖官牵着的马儿腹部挂着的大刀,这时转过头来,却看到了唐斌的一张笑脸。
唐斌微微一点头,又大喊:“再敢动一步,就此射杀!”那提辖官便不敢动了。
看到几个人都老老实实地被带来的骑兵逼着跪倒在地,唐斌跳下马来,拉着关胜的手,说:“小弟来迟,兄长恕罪!”
关胜叹了口气,说:“你和郝思文果然投奔梁山了?郝兄弟没来么?”
唐斌说:“他在另一条道上守着的,我俩赶来得匆忙,这厮们却向大名府方向来,不从郓州那里经行,叫我两个好一番找寻!”
实在是关胜又没戴枷锁,并不太好辨认。
唐斌便热切地说:“兄长的事,小弟都已经知晓。那高俅既然不肯用你,不如随我上梁山!”便吩咐说:“这几个军汉留不得,通通杀了!”
关胜慌忙拦住,说:“如何肯害他们性命?”
唐斌哈哈大笑,说:“兄长还是如此重情义,也罢,看在我兄长面子上,你等快滚!”便去马背上取了关胜的大刀并行囊,教人牵了一匹马儿,自顾自离去了。
那提辖官与四个军汉跪在雪地里,等一行人奔得远了,方才起身,哀叹一声,转头向东京城而去。
关胜跟着唐斌行了十余里,在南面一处道上,逢着了郝思文,三人两年未见,一番叙旧后,关胜便叹了口气,说:“我先祖世称忠义,我如何能随二位落草,辱了先祖名声?两位贤弟,还是自回山寨吧!”
唐斌便急切地问:“兄长,你还能去哪里?”
“我欲前往秦凤路投军,一刀一枪再搏个前程!”
郝思文却说:“兄长此言差矣!武安王忠于汉室,乃是因为有昭烈帝这样的天子可以追随。兄长欲效先祖,难道连赵官家这样的昏君也要追随到底吗?”
“我梁山非是贼寇,自山寨兴事以来,只杀贪官污吏,反的是赵官家这般祸乱天下的无道昏君,正要北御胡虏,使我汉人不受胡人欺辱,为护我汉人开疆拓土,这才是真正的忠于汉,忠于天下!”
“兄长若仍要执迷不悟,以为不反赵官家这般民贼独夫便是忠义,小弟深以为不耻也!”
唐斌也连忙说:“不错,兄长不如跟随我两个去梁山,咱们蒲东三杰再聚首,若我梁山行事有差,兄长便是将我两个砍了,自下山去,我也不怨!”